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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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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賤宗首席弟子] 戰國大司馬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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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30 00:06:57 |只看該作者
第311章:十月末

    “叮叮,叮叮——”

    面對著陽關的弩陣防禦,秦將白起無奈地選擇了退兵。

    雖然他今日有心試探一下陽關的守備,然而卻萬萬沒有想到,那蒙仲也不知耍了什麼花招,以至於從陽關內不停歇地射出綿綿的箭雨,這非但讓秦楚兩軍的士卒感到恐慌,就連白起也因此顯得有些心煩意亂。

    在當今世上,雖流傳有《孫子》、《吳子》、《孫臏》等兵法,但凡是看過兵法的將領,都明白打仗需“以正和、以奇勝”,但奇謀之所以稱作奇謀,又哪裡是隨隨便便就能想出來的。

    可是對面的蒙仲,似乎他每次遇到這傢伙,這傢伙都能鼓搗出一些新奇的東西,比如去年在伊闕之戰時效仿趙國組建騎兵,破解了他白起用來反制魏軍的狼奔豕突之策,而今日在陽關,又不知耍了什麼花樣,使其麾下的弓弩手能夠連續施展齊射。

    不得不說,這讓白起的心情變得尤為複雜。

    一方面,蒙仲表現得越出色,就越不枉費白起視其為勁敵,甚至於白起也在暗暗期待,期待蒙仲是否還能表現地更加出色;可另一方面,白起也希望儘快擊敗蒙仲,將其收入麾下。

    秦國此前不乏彼此配合默契的將領,就比如魏章與嬴疾,正是這兩位的默契配合,才使秦國在那段艱難的歲月中,最終擊敗了傾盡國力發兵進攻秦國的楚國,一舉全殲了入侵秦國境內的楚軍,使當時傲慢強橫的楚國,再不敢挑釁秦國。

    正因為如此,哪怕今時今日魏章、嬴疾皆已故去,但仍有上了年紀的秦人懷念這兩位名將。

    不過白起卻堅信,只要蒙仲願意投奔秦國,投入他麾下作為副將,他與蒙仲精誠攜手,哪怕是魏章與嬴疾這對組合,亦要被他們比下去。

    但想要收服蒙仲,就必須先擊敗此人,然而想要擊敗蒙仲……

    不得不說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萬歲!”

    “秦軍撤退了!”

    “萬歲!”

    瞧見關外的秦軍如潮水般撤退,首先是陽關城牆上的魏卒們忍不住歡呼起來,旋即,關內亦響起了如潮的歡呼。

    “這就撤兵了?”

    許地軍司馬鄭奭簡直有些難以置信,他可從未想過,秦楚聯軍今日的攻勢竟然是這般的虎頭蛇尾。

    不,連虎頭蛇尾都談不上,因為秦楚聯軍今日幾乎沒有對陽關造成多大的威脅。

    當然,雖然對此感到不可思議,但鄭奭也明白其中的緣由,他覺得,多半是他魏軍毫不間斷的弩箭齊射唬住了司馬錯與白起。

    而提到這毫不間斷的弩箭齊射,他便不由地有些佩服蒙仲。

    要知道,弩兵問世至今已有數百年,但始終存在著一個致命的弱點,那就是填裝弩矢太慢、無法連續射擊,這使得弩兵在戰場上大多數時候只能作為錦上添花的存在,不足以成為主力,然而,今日蒙仲卻依靠巧妙的戰術,單憑幾千弩兵就嚇唬地秦軍立刻撤離,鄭奭著實佩服。

    想到這裡,鄭奭立刻從城牆走到關樓,朝著蒙仲抱抱拳,笑著說道:“恭賀方城令再次擊退秦軍。……不過這次也太過於輕鬆了,在下尚未取下一名秦卒的首級,這場仗就結束了,實在是不盡興吶……”

    蒙仲笑著說道:“今日只是司馬錯與白起被我等唬住了而已,倘若他們得悉其中的奧秘,待他們下次發兵進攻我陽關時,就不會如此輕易地撤離了……”

    聽聞此言,鄭奭面色一愣,立刻皺著眉頭說道:“這樣的話,有必要警告士卒們守住秘密,莫要將這招戰法洩露出去……”

    蒙仲微微一笑。

    平心而論,他當然也想守住二段射的秘密,但正所謂紙包不住火,無論他如何守住秘密,司馬錯與白起最終還是會得悉其中的秘密,甚至於將其學會,反過來對付他們。

    既然註定無法守住秘密,還不如順其自然,將更多的心思用在思索新的計策上——縱觀古今,哪個名將能單憑一招兵法贏得所有的勝利?

    此時,蒙遂亦從城牆那邊走了過來,與蒙仲、鄭奭二人談聊了片刻。

    算計,蒙遂壓低聲音對蒙仲說道:“阿仲,雖這招戰法威力極大,但關內的弩矢儲備消耗也極大,就方才那一會兒工夫,差不多就已射出去三四萬支弩矢了……”

    在旁,鄭奭聽到這話,震驚地瞪大了眼睛。

    他忍不住插嘴道:“什麼?就那麼會工夫?三四萬箭矢沒了?”

    而聽到這話,蒙仲亦無奈地苦笑了一下。

    為了今日的守關,將他麾下的弩兵,以及鄭奭麾下的弩兵通通都調到一起,大約湊了六千人左右,這六千名弩手每人射個十箭,不就是六萬支弩矢了麼?

    此時,蒙遂正色對蒙仲說道:“為日後考慮,我覺得有必要儲備一批弩矢。”

    稍稍一停頓,他從關樓上一名弩手腰間的箭袋中抽出一枚弩矢,向蒙仲說出了他的想法:“我覺得,單單依靠從魏國國內運來的弩矢,不足以完全彌補我軍的箭矢消耗,倘若想長久守住此地,我認為我等應當建造一些專門鍛造箭簇的工坊……”

    “專門鍛造箭簇?”旁邊的鄭奭微微一愣。

    “是的。”蒙遂轉頭朝向鄭奭,點點頭解釋道:“為節省鐵石,僅鍛造箭簇也足以洞穿秦軍的甲胄,而箭杆,用木杆就足以,並且,為了節省人力,這些木杆咱們可以讓葉邑的邑民幫忙削制,我葉邑如今有十幾萬邑民,倘若有十萬人,每人每日削造十支木杆,那就是一百萬……”

    日造一百萬支箭杆?

    在旁的鄭奭已經驚地數不出話來了。

    這也難怪,畢竟在當今天下,單個城邑能擁有十幾萬人口的,絕對不超過兩隻手,且其中還包括像邯鄲、大樑、臨淄這種國都級別的城池,絕大多數的大邑,基本上人口都在三四萬左右,因此自然沒有這麼誇張的生產力。

    “這個主意不錯。”

    蒙仲聞言點了點頭。

    他從兩方面考慮蒙遂的建議,其一,即弩矢的反復利用,其二,即葉邑的勞動力。

    別看葉邑一帶現如今還有著充足的耕地,但隨著葉邑的發展,城邑周圍的臨近的土地,最終是會被開墾完的,到時候,就會出現大量沒有土地的邑民。

    沒有土地,就意味著沒有收入,而沒有收入就活下去。

    因此,在葉邑發展一些小作坊,分擔一部分對土地緊缺的壓力,就變得尤為重要。

    總而言之,一座城邑想要可持續地發展,農、工、商三者缺一不可。

    想到這裡,蒙仲當即對蒙遂說道:“這樣,你立刻派人向繚到陽關來一趟,咱們好好商量一下這件事……”

    “嗯!”

    蒙遂點點頭,在向鄭奭打過招呼後,告辭離去。

    看著蒙遂離去的背影,再看看站在身邊的蒙仲,鄭奭心中不禁升起一個古怪的想法:明明這兩位的年紀都跟他兒子差不多大,那麼他二人之間的對話,他卻聽不懂呢?

    不過一想到蒙仲、蒙遂二人皆是宋國大賢莊周莊夫子的弟子,鄭奭也就釋然了。

    畢竟是聖人的高足嘛,常人自然是萬萬比不了的。

    隨後,蒙仲、鄭奭二人又巡視了關內,期間順便與麾下的士卒說說話,鼓舞一下士氣,而就在他鼓舞士氣的期間,忽有一名魏卒帶著兩名魏卒來到他面前,抱拳稟報道:“啟稟方城令,有郾城的信使送信至,欲求見蔡午蔡司馬。”

    聽聞此言,蒙仲遂看向那兩名來自郾城的魏卒,驚訝地說道:“蔡司馬於幾日前已率軍回援郾城,難道你二人途中不曾遇到麼?”

    那兩名郾城魏卒面面相覷,楞了半響,才有一名士卒低著頭說道:“我等本該在昨日抵達此地,只因途中遇到了敵軍騎兵的追擊,是故……是故……”

    “原來如此。”

    蒙仲點點頭,也沒有責怪這兩人的意思,反而寬慰道:“不過你二人可以放心,蔡司馬已率軍回援郾城了,算算日子,此刻怕是已抵達了郾城一帶……”

    說罷,他看了一眼其中一名郾城魏卒手中的書信,問道:“不介意的話,在下能否看看這信,看看郾城現如今是什麼情況?”

    聽聞此言,那名持信的魏卒立刻將手中的書信恭敬遞給蒙仲,口中說道:“是方城令的話,那應該無妨……”

    顯然,這名魏卒也知道蒙仲與蔡午關係極好。

    道了一聲謝,蒙仲接過竹冊,將其徐徐攤開,仔細看著信中的內容。

    跟前幾日求援書信一樣,這封書信,也是郾城的縣令杜粟所寫,其中大意無非就是郾城境內近期頻繁有村莊遭到秦國騎兵的襲掠,出現了無數死傷,杜粟作為郾城縣令快掩蓋不住這件事了,又因為郾城兵力不足而無法征討這股敵軍,因此盼望蔡午儘快率領軍隊回援。

    看杜粟在信中的語氣,似乎他與蔡午的關係還算不錯,至少沒有威脅蔡午的意思。

    但看到信中寫到死傷無數,許多難民投奔縣城,蒙仲還是頗感過意不去。

    畢竟,要不是他寫信懇請蔡午帶兵前來相助,郾城或許就不會經歷這一劫。

    在旁,鄭奭亦看到了心中內容,見蒙仲有些愧疚,便在旁勸道:“方城令不必如此,方城與郾城,包括我許縣,三地相隔不遠,唇亡齒寒,我與蔡午相助方城,亦等同於是在幫助郾城與許縣。眼下是方城抵擋住了二十幾萬秦楚聯軍,否則,若此處失守,外面二十幾萬大軍,便可沿著陽關、葉邑,徑直殺入我三城的腹地,到那時,郾城的死傷,可不止數百、近千人了……”

    不得不說這確實是事實,司馬錯攻打方城、陽關的目的,就是為了佔據這條通道,以便可以隨時威脅魏國的腹地。

    聽到鄭奭的話,蒙仲微微點了點頭,旋即又看了一眼手中的那封求援書信。

    雖然他並不清楚白起麾下那兩千秦國騎兵的主將究竟是誰,但看得出來,此人並不莽撞然而有些狡智,見郾城無力派兵征討他們,便索性先在郾城紮了根,到處襲掠當地村莊,奪取糧食與衣物,留待過冬時使用。

    既然是有點智略的將領,那麼自然不會在短時間內就被蒙虎、華虎等人擊潰,再加上冬季冰雪封路,很不利於騎兵作戰,因此蒙仲倒也不指望蒙虎、華虎等人能儘快擊潰這支秦國騎兵,率軍回援陽關,多半要等到明年開春,這兩支騎兵才會爆發較大的廝殺。

    這樣也好,至少這樣一來,白起就會以為他麾下的騎兵都已被調到了郾城,卻不知,他陽關這邊仍有三千騎兵。

    是的,為了表明對郾城遭遇秦國騎兵的重視,蒙仲不但派出了蒙虎、華虎、穆武三人麾下的千名騎兵老卒,還額外撥給了他們總共兩千名騎兵,可即便如此,蒙仲麾下仍有三千騎兵。

    這三千騎兵,怕是白起也想不到。

    那麼,是否有辦法憑這三千在白起意料之外的騎兵,再次給予秦軍聯軍一記致命的重創呢?

    『宛城……方城……宛城……宛城……』

    仔細琢磨了片刻後,蒙仲招招手召來一名近衛,詢問道:“我曾聽說,方城西北側的群山中,有一條可徑直通往宛城的隱秘小道,不知是否屬實,你去打探一下。”

    “喏!”

    那名近衛抱拳而退。

    看著那名近衛離去背影,蒙仲皺著眉頭若有所思。

    而與此同時,蔡午已堪堪率軍抵達郾城。

    跟方城有所不同,蔡午雖然是駐軍郾城的軍司馬,但他並非是郾城的縣司馬——郾城自有縣司馬負責治安、緝盜之事,而蔡午以往的主要任務,即是守衛魏楚邊境,抵擋從楚國方向來犯的楚軍。

    說白了,他與他麾下的軍隊,只是掛靠在郾城,但並非是郾城直屬的軍隊。

    倘若魏國在其他防線戰況吃緊,蔡午與他麾下的軍隊也會被調往他處,就好比去年魏國支援韓國時,蔡午、鄭奭二人就從自己的駐防區被調往了韓國。

    正因為如此,縱使蔡午想要感謝蒙虎、華虎、穆武、曹淳幾人與他一同回援郾城,有意擺設酒宴款待他們,他此刻也不能直接帶著蒙虎幾人進城,需要先派人告知郾城的縣令杜粟。

    是故,在抵達郾城一帶後,蔡午帶著蒙虎、華虎、穆武幾人到他的軍營駐紮,同時立刻派人通知郾城令杜粟。

    而此時,杜粟正在郾城心急如焚地等待蔡午率軍回援,忽然得知蔡午已率軍隊回到城外的軍營,他大喜過望,當即乘坐馬車跑到了蔡午的軍營。

    待見到蔡午時,杜粟自然免不了一番埋怨,畢竟治下有國民被其他國家的軍隊闖入殺死,縣令與司馬皆難辭其咎。

    也虧得蔡午駐軍在郾城近十年,與杜粟早已熟絡,因此杜粟才為其隱瞞著,倘若換做不相熟的,直接派人在魏王面前告蔡午一狀,說他身為駐軍郾城的軍司馬,不好好守衛郾城卻帶著兵馬跑到方城,導致郾城境內有好幾個村落遭到秦國騎兵襲掠,難保魏王不會因此大怒。

    面對著一臉埋怨的杜粟,蔡午只能好言安撫:“我這不是回來了麼?……老杜啊,比起我郾城,人家方城令那邊才是真正的主戰場,你可知曉,秦楚兩國派遣了二十幾萬大軍攻打方城,若不是方城令替咱們在前頭頂著,叫那二十幾萬秦楚聯軍被阻擋于方城、陽關,那些秦人與楚軍早就殺過來了……二十幾萬大軍啊,咱郾城能守多久?”

    聽到這話,杜粟也不好再說什麼,畢竟蔡午說得沒錯,相比較郾城,現如今確實是方城那邊情況更為緊迫,且一旦方城失守,二十幾萬秦楚聯軍殺入他魏國腹地,到時候情況更加危機。

    想到這裡,杜粟也不好再埋怨蔡午,皺著眉頭說道:“在下並非責怪蔡司馬,在下也懂得事情利害,只不過,那些騎著馬的秦卒……哦,是叫騎兵對吧?那些秦騎至今為止已襲掠了我郾城境內五座村莊,殺死了那幾個家族總共近千人,是故近些日子各家族紛紛派人質問我,責問我為何不派兵驅逐那支敵軍……我郾城只有八百守軍,你說我拿什麼去討伐那支秦兵?”

    確實,就跟宋國一樣,魏國的村莊,大多數也是以家族的形式存在的,一個村邑即是一個家族,而現如今連接有各家族的村邑遭到秦國騎兵的洗掠,而郾城作為治理此地縣城卻無動於衷,也難怪那些家族會動怒,紛紛派人質問杜粟。

    聽到這話,蔡午連忙安撫道:“別急別急,這回我非但帶回了我麾下的軍隊,還帶來了援兵……方城令很仗義,得知我郾城遭到秦國騎兵的攻擊,一口氣就派來了三千名騎兵,且其中有一千騎兵,更是去年參與過伊闕之戰的老卒……你知道伊闕之戰吧?”

    杜粟點點頭。

    他當然知道伊闕之戰,要知道這場仗已成為魏人所津津樂道的戰事,其原因就在於他魏國十八萬軍隊前期遭到了秦軍的偷襲,一夜之間失去了近十萬軍隊,幾乎被秦軍一舉擊潰,就連犀武公孫喜,亦在此期間戰死。

    然而,公孫喜的副將公孫豎,以及公孫豎帳下一名叫做蒙仲的年輕將領,硬生生扭轉劣勢,率領殘兵敗將,聯合同樣被秦軍擊敗的韓軍,反過來擊潰了秦軍。

    正因為這巨大的轉折,使得魏人堅信此乃上天賜予,認為這是他魏軍受到了上蒼的庇佑。

    想想也是,在當時這種情況下就能反敗為勝,這豈非就是奇跡?

    二人正說著,原來走來了蒙虎、華虎、穆武、曹淳、蔡成、呂聞六人,為首的蒙虎遠遠瞧見蔡午,便笑著招呼道:“老蔡,可已囑咐兵卒準備酒菜?我感覺我餓得能吃下一隻豚……”

    『老蔡?』

    郾城令杜粟回頭一看,見如此稱呼蔡午的竟是一名目測只有二十歲左右的年輕人,不由地心中一愣。

    要知道,蔡午再怎麼說也是軍司馬,是統率一萬兩千五百名士卒的主將,可不是隨隨便便什麼人都能與他稱兄道弟的。

    這個年輕人,什麼來歷?

    見杜粟一臉困惑地看向自己,蔡午無奈地搖了搖頭,說道:“我來介紹一下,這三位看起來很年輕的小兄弟,皆是方城令的手足弟兄,亦是方城的三位軍司馬之一……”

    聽了這話,蒙虎有些埋怨地說道:“老蔡,似你這般向人解釋,就說得咱們幾個好似靠關係才當上軍司馬一樣,我很勇的好不好……”

    “難道不是麼?”華虎在旁撇撇嘴說道:“沒有阿仲,我勉強能當個師帥,你撐死不過一個旅帥……”

    “喂喂喂,你這話我可不能當做沒聽到……我可是很猛的,你去秦軍那邊打聽打聽,誰不知我蒙虎的勇武?曹淳,你說是吧?”

    “司馬所言極是。”曹淳笑著點點頭。

    他此刻臉上的笑容,與蔡成、呂聞二人一般無二。

    不過,取笑歸取笑,調侃歸調侃,無論是蔡午,還是曹淳、蔡成、呂聞,他們都必須承認蒙虎、華虎、穆武三個年輕人確實很勇猛,尤其是在統率騎兵方面。

    總共僅千名騎兵,就敢追殺幾萬秦軍,誰能想像?

    “兩位,兩位……”

    見蒙虎與華虎爭執起來,蔡午連忙作為和事老勸道:“都是我的錯,兩位皆是萬中無一的猛士……”

    聽到這話,蒙虎與華虎倒是高興了,而在旁的穆武卻一個勁地盯著蔡午瞧,可惜蔡午正忙著向杜粟介紹眾人,沒有注意到穆武的神色。

    不得不說,蔡午的這一番介紹,著實驚住了杜粟,他著實沒有想到,蒙虎、華虎、穆武這三位年輕人,居然與蔡午一樣都是軍司馬。

    不過他還是恪守禮節,雖有片刻的驚愕,但還是很快就反應過來,朝蒙虎三人拱手行禮:“原來是方城的三位軍司馬,在下郾城令杜粟,見過三位……”

    沒想到,他的話還未說完,就被蒙虎拍了拍肩膀,旋即勾住了脖子,後者笑嘻嘻地說道:“來時,老蔡跟咱們說了,說你跟他相識十幾年了,那就都不是什麼外人,老杜你放心,那區區兩千秦國騎兵,我定會將其殺個片甲不留,為你郾城失去的邑民報仇!”

    『老、老杜?』

    看著身旁年紀跟自己兒子差不多大的蒙虎,杜粟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什麼。

    而與此同時,剛剛襲掠了一座村邑的秦將胡鬱,正閉著眼睛坐在村邑內的一個木樁上,對村邑內那些女子傳來的哭泣聲與求饒聲充耳不聞。

    忽然,但聽一陣馬蹄聲由遠及近,有麾下的騎兵稟報道:“將軍,我等方才在郾城一帶發現了騎兵的蹤跡,多半是方城的騎兵……”

    聽聞此言,胡鬱猛地睜開雙目,問道:“有多少人?”

    “不知具體,可能有兩三千人。”

    “兩三千騎兵?這可與白帥所述的情況有些不符啊……”胡鬱皺皺眉,旋即沉聲說道:“再探!打探清楚方城騎兵的具體人數,另外,再派人將這些稟報白帥……”

    “喏!”

    片刻後,這座遍佈屍體的村邑再次變得安靜下來,只是隱約仍能聽到一些女子的哭泣聲與呻吟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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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2
發表於 2019-11-30 00:07:10 |只看該作者
第312章:破綻

    『方城的騎兵,人數竟有兩三千之眾?這可不好辦……』

    在得知了斥候前來稟報的消息後,白起麾下秦將胡鬱閉著眼睛思考著對策。

    或許世人都覺得,秦國對待前來投奔的人不分貴賤,皆能重用,比如曾對秦國做出重大貢獻且影響秦國極深的衛鞅、張儀等等,皆出身其他國家。

    但事實上並不然。

    秦國重用衛鞅、張儀等人,那是因為衛鞅與張儀皆出身中原諸國,來自秦國曾經需要仰望的國家——在秦國崛起之前,這天下其實隱隱有一條鄙視鏈,即中原各國的人看不起秦楚兩國的人,而秦人又看不起義渠人等徹徹底底的異族。

    直到後來秦國逐漸強盛,才逐漸改變成秦人看不起中原各國的人。

    但有所區別的是,秦人對中原各國的看不起,是那種“昔日你對我愛答不理、今日我叫你高攀不起”的那種帶著報復性的看不起,跟看不起義渠、匈奴、林胡等異族還是有本質區別的。

    事實上,對異族最具包容的,其實並非秦國而是趙國,且趙國也是迄今為止容納、同化異族最多的國家,曾經趙國的國相肥義便是白狄出身。

    但在秦國,異族人想要得到一定地位還是很不容易的,尤其是對秦國一時臣服、一時反叛,反反復複幾十年的義渠人。

    鑒於此事,胡鬱很珍惜如今在秦國得到的軍職。

    與大多數好戰無謀的義渠人不同,胡鬱早已經預測到了他義渠國的覆亡,別看他義渠的王如今還在秦國的王宮,甚至於傳聞中還讓秦王的母親宣太后給他生了兩個兒子,可義渠國的土地,卻在近十幾年中逐漸被秦國所吞併。

    他義渠那位愚蠢的王,眼中只有地位與美貌並存的那位宣太后,不顧國家、不顧子民,因此預測到自己國家日後命運的胡鬱,便早早地帶著一干同族弟兄投奔了秦國。

    像他們這種沒有文化的異族人,在秦國就只有投軍一條出路,就算是看過一些中原兵法的胡郁,在秦國也是從小卒坐起,憑軍功一步一步升上爵位——軍功爵制是秦國的鐵律,秦國在這方面還是很公平的,哪怕檢驗軍功的官員也看不起他,但至少不會克扣他的軍功。

    但問題是,秦人作戰也很勇猛,就算他們出身義渠,亦跟尋常的秦人相差不了多久,以至於在秦國參軍多年,胡鬱也只是獲得了一個官大夫的爵位,換算成其他國家的軍職,大概也就是旅帥的程度,統率五百名兵卒。

    可沒想到的是,去年穰侯魏冉親自在各軍選拔,且挑中了他,命他訓練騎兵,且一開始就給了他三千人的編制。

    這簡直就是上天賜予的機會,胡郁自然不會錯過,打起十二分精神挑選士卒,訓練騎兵,正因為他篩選嚴格,因此在這支騎兵組建半年之久後,他麾下的騎兵仍維持在兩千人,很難有所提高。

    但胡鬱也可以拍著胸口自豪地表示,他訓練出來的秦國騎兵,每一人都不遜色他義渠的戰士多少,無論是悍勇、還是殺敵的技術,唯一有所欠缺的,即只有這些秦國騎兵的箭術。

    這也難怪,他義渠有中原人口中西羌的血統,義渠的孩童六七歲大時就懂得使用弱弓,再大一點甚至還可以結伴狩獵,這自然不是尋常秦人可比。

    不過對此,他的主將白起並不在意,甚至委託穰侯魏冉告訴了他們解決的辦法,即用弩取代弓,成為騎兵的遠端殺敵兵器。

    正是那個時候,胡鬱第一次聽說了一支騎兵,一支由魏將蒙仲率領的騎兵。

    他麾下的秦國騎兵,就是在主將白起的要求下,效仿那支魏國騎兵而組建的,而如今,那支騎兵被稱作“方城騎兵”,是他們被調來宛、方之地的最主要原因。

    想來誰都有各自的驕傲,胡鬱亦不例外,他的驕傲,即是義渠的騎兵。

    他義渠作為中原人口中西羌的近支,遊牧民族的後人,他們誕生騎兵的時間,可要遠遠早與中原。

    甚至於,此前胡鬱從未聽說過中原有什麼騎兵。

    不得不說,這固然是胡鬱孤陋寡聞,但不可否認,縱使是趙國出現騎兵這一兵種,距今也不過是幾十年而已,並且,趙主父主持胡服騎射改革,在趙國正式組建了騎兵,距今只有短短十幾年,而在此期間的其他國家,確實沒有騎兵。

    包括魏國這唯一一個像曾經的晉國那樣稱霸中原長達百年之久的國家,也只是因為蒙仲的出現,才誕生了第一支騎兵,且這支騎兵至今為止甚至還不被魏王所知,更別說什麼重視。

    正因為這種種,胡鬱此前並不是太重視方城的那千余魏國騎兵,直到今日他從斥候口中得知方城騎兵的規模竟有兩三千人,才使得他稍稍在意了一些。

    但這份在意,也僅僅只是因為對方的人數而已。

    這不,在派人向白起稟報了方城騎兵的真實規模後,胡鬱便開始思考一個問題,即如何殲滅對面那支騎兵。

    他很清楚他這支騎兵被組建的原因,那正是因為白起在蒙仲手下的騎兵吃了虧,換句話來說,他這支騎兵的天然宿敵,即是方城騎兵,並非方城的其他軍隊。

    “吱嘎。”

    身背後的屋門開啟,六七名秦卒嬉笑著從屋內走了出來,頗顯親近地與胡鬱打著招呼:“將軍。”

    此時細聽這幾名秦卒走出來的那間屋子,屋內隱約仍能聽到幾名女子壓抑的啜泣聲,帶著無盡的絕望。

    “唔。”

    胡鬱點點頭,旋即吩咐那幾名秦卒道:“將村邑內的糧食、衣物,統統搬上馬背帶走……”

    “喏!”

    那幾名秦卒抱了抱拳,期間有一人舔舔嘴唇問道:“將軍,屋內的那幾名女子……能帶走麼?”

    “不可。”

    胡鬱搖了搖頭,平淡地說道:“那些女子的呼喊、哭聲,會暴露我軍的駐地。”

    “那……殺了?”那名秦卒猶豫地問道。

    話音剛落,就有另外一名秦卒笑著罵道:“你這傢伙的心腸還真是狠毒,方才明明還很喜歡那幾名女子的……”

    “我只是隨口一說……”

    聽著那幾名秦卒的議論,胡鬱壓了壓手,沉聲說道:“好了,去告訴其他人,再過一刻,所有人撤離這座村邑。”

    “喏!”

    那幾名秦卒抱拳應了一聲,其中有人竊笑著問道:“話說回來,將軍,您真的不去嘗嘗滋味麼?那些女子……”

    胡鬱淡淡一笑:“快去吧。”

    “喏!”幾名秦卒抱拳離去,順著傳來女子啜泣聲的幾間屋子走去,提醒屋內那些仍在享受的同澤。

    看著這些人的背影,胡鬱瞥了一眼敞開的那間屋子,微不可查地搖了搖頭。

    縱容麾下士卒的惡行,這是能最快得到士卒擁護的其中一種方式,這不,在國內時還對他義渠人的身份私下有所議論的諸騎卒們,在郾城只不過短短幾日工夫就變得服服帖帖,甚至於當他親自率軍襲擊郾城境內的村邑時,他麾下的那些騎卒們還爭相跟隨。

    這姑且也算是凝聚了軍心吧。

    一刻時後,胡鬱率領著此番隨行的數百名騎兵,帶著糧食與衣物揚長而去。

    而與此同時,郾城令杜粟與郾城駐軍司馬蔡午,正在後者的軍營中款待蒙虎、華虎、穆武、曹淳等幾名方城的將領。

    就當眾人正喝得興致高漲時,卻忽有一名士卒走入帳內,稟報道:“有郾城的士卒送來急報。”

    一聽這話,郾城令杜粟的面色頓時沉了下來,露出一副咬牙切齒的模樣,想來已猜到了幾分。

    果不其然,待片刻後,有兩名從郾城而來的士卒,便入帳向眾人稟報了一個噩耗:又有一個村邑遭到那支秦軍的洗掠。

    “哪個村邑?”杜粟咬牙切齒地問道。

    “是士氏的村邑,靠南的那個。”士卒回答道。

    聽聞此言,杜粟雙目瞪大,雙手握緊了拳頭。

    見此,蔡成私下問蔡午道:“蔡司馬,那個士氏的村邑,與杜城令有舊?”

    蔡午看了一眼杜粟,低聲解釋道:“士氏、杜氏、範氏,皆出自祁姓,彼此同宗同源,且老杜的妻室,便是士氏之女。”

    聽聞此言,蒙虎與華虎對視一眼,繼而蒙虎轉頭轉頭對杜粟與蔡午二人說道:“老杜、老蔡,這頓酒就先喝到這吧,咱幾個帶一些騎兵跟你們去看看情況。”

    見蒙虎等人如此主動,還沒等蔡午開口,杜粟便連聲感謝,只見他拱拱手說道:“那個士氏的村邑,在下熟悉,不如就由在下為諸位帶路吧。”

    於是在一刻之後,蒙虎、華虎、穆武三人各帶一百名騎兵,在乘坐馬車的杜粟與蔡午二人的指引下,來到那座士氏一族的村邑。

    佇馬在村邑外觀望了一陣,華虎皺著眉頭說道:“看這樣子,襲擊這座村邑的秦騎,應該是已經撤離了……”

    話音剛落,就聽蒙虎撇撇嘴說道:“撤沒撤,進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說著,他雙腿一夾馬腹,一馬當前奔向那片村邑。

    “這個莽夫……”

    見此,華虎罵了一句,生怕村邑內仍有秦軍的騎兵,當即帶著人馬緊跟在蒙虎身後。

    但也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待蒙虎、華虎等人來到這座村邑的時候,襲擊這片村邑的秦將胡鬱,早已率領著麾下數百名騎兵離開了,只留下遍地男人的屍體,有老有幼。

    看到這一幕,乘坐在馬車上的杜粟咬牙罵道:“這些畜……”

    剛說到這,就聽不遠處蒙虎低沉地怒駡了一句:“這幫畜生!”

    此時再看華虎、穆武二人,皆面帶怒色。

    這也難怪,畢竟這片村邑的模樣,讓蒙虎、華虎、穆武三人不禁想到了他們的故鄉,見秦人手段殘忍,連村邑內的老幼都不放過,他們難免有種物傷其類的憤怒。

    看了一眼罵罵咧咧的蒙虎,曹淳很自然的代為指揮:“一半人到村邑外巡視,一半人到村內看看,看看是否還有倖存者……”

    “喏!”

    在曹淳的指揮下,三百名騎兵中有一半人撥轉馬頭,朝村外而去,而其餘的,則紛紛下馬,挨家挨戶地檢查屋內的情況。

    此時,穆武隱約聽到不遠處的房屋中有傳來女子的啜泣,遂下馬朝著那邊走了過去。

    走入房屋,見外屋沒人,他便走向內屋,只見在屋內的床榻上與地上,或躺、或癱坐了幾名女子,有幾人身上披著一條破被,有幾人身無片縷。

    相似的是,這些女子的眼神都很呆滯,灰濛濛地,仿佛已失去了生機,只剩下一個軀殼。

    見此,穆武愣了一下,旋即立刻轉身走出了內室,險些撞到正準備跟著他走入內室的幾名騎兵。

    “司馬?”

    見穆武面色有異,跟著他身後的那幾名騎兵下意識地要抽兵器,卻被穆武制止,只見他結結巴巴地說道:“屋內,唔,有幾個女人……”

    聽聞此言,兩名騎兵朝著內室張望了幾眼,旋即臉上就露出了恍然的表情,同時也對穆武這位軍司馬的反應感覺有些好笑:不就是看到幾個光屁股的女人嘛,幹嘛弄得面紅耳赤的樣子?

    似乎是注意到了諸騎兵的表情,穆武咳嗽一聲說道:“這裡就交給你們了,我先出去。”

    “喏!”幾名騎兵忍著笑點了點頭。

    雖然他們也明白這個時候發笑並不適合,但不得不說,穆武這位軍司馬的反應確實有趣。

    片刻後,穆武的副將呂聞也聽說了此事,對此有些不解。

    要知道在蒙虎向他們吹噓的風光事蹟時,他們兄弟幾個當初在趙國的時候,時常有王宮內的宮女相陪,也沒見落下誰,由此可見穆武也不是沒嘗過女人的滋味,卻不曾想還是這個反應。

    也虧得呂聞不懂,否則在心底多半會說一句:悶騷!

    而此時,蒙虎與華虎二人正在村邑內檢查那些屍體身上的創傷。

    讓他們感到不解的是,這些邑民身上的傷口,大多都是兵器揮砍留下的痕跡,且傷口相當長,基本上都是一見到底,從肩窩到小腹。

    但考慮到襲擊這條村邑的兇手是秦國的騎兵,說實話這種傷口其實很不對勁。

    這不,華虎就瞧出了端倪,皺著眉頭說道:“那幫畜生……下馬砍的?”

    “唔……”

    蒙虎皺著眉頭,右手比劃著一具屍體上的傷痕,旋即微微點了點頭。

    在他們的印象中,騎兵殺敵的方式,基本上就是用長戈戳刺,雖說偶爾還有揮砍,但基本上沒辦法在對方身上留下從肩窩到小腹的傷口,畢竟騎兵們得避開自己坐騎頭部,這極大約束了騎兵們使用長兵器時的攻擊範圍。

    除非是下馬。

    但問題是,下了馬的騎兵,這還算是騎兵麼?

    不得不說,在雙邊馬鐙尚未誕生的當代,下馬步戰的確是騎兵常用的一種作戰方式——有經驗的老騎卒,他們可以在馬背上開弓,但絕對做不到在馬背上與敵人硬拼,或者說,他們在馬背上所能發揮的實力,遠遠不如在平地。

    原因很簡單,因為沒有雙邊馬鐙,雙腿空懸,騎兵們無法使出全部的力氣,倘若讓他們以這種方式去跟步卒廝殺,難保不會被步卒一記長戈擊落馬背。

    因此,騷擾時在馬背上開弓,用弓弩朝敵人射擊,緊要關頭時下馬步戰,與敵人廝殺,這正是當代騎兵的常規作戰方式,哪怕是趙國的騎兵,亦是如此。

    但方城騎兵有所不同,因為蒙仲的關係,方城騎兵配備了雙邊馬鐙,因此蒙虎、華虎等人早已放棄了趙國那一套下馬步戰的方式,哪怕是與敵軍正面廝殺,方城騎兵也可以用腳踩雙邊馬鐙,發揮出全部的力氣,甚至於在借助馬力的情況下,發揮出在平地上更強勁的一擊。

    因此,對於那些秦國騎兵下馬步戰,蒙虎與華虎並不奇怪,他們奇怪的是,這支秦國騎兵按理來是白起效仿他們而組建的,但似乎並沒有注意到最重要的雙邊馬鐙。

    是的,哪怕是在伊闕之戰的時候,當時蒙虎等人麾下的騎兵,就已經採取了雙邊馬鐙,只不過那會,他們只是用草繩、布繩來代替,但確確實實雙腳都能踩住,正因為這個原因,他們這支騎兵當時表現地非常強勁,在追殺秦軍時尤其可怕。

    而這支秦國騎兵,似乎並沒有偷學到最關鍵的東西。

    想到這裡,華虎雙目一亮,低聲說道:“這樣的話,咱們不妨……”

    說著,他在蒙虎耳邊低聲說了幾句,只聽得蒙虎連連點頭。

    不得不說,他們也沒有想到,如此輕易就找到了那支秦國騎兵最大的弱點,即沒有雙邊馬鐙,馬上作戰無力。

    而就這意味著,他們可以逼對方馬戰,以己之長攻敵之短,一舉給對方造成重創。

    雖然這樣的戰術勢必會帶來更多的傷亡,但不可否認或許是最佳的策略。

    “兩位聊什麼呢?”

    見蒙虎與華虎在遠處神色凝重地交流著,曹淳與蔡成走到了二人身邊,好奇詢問。

    於是,蒙虎與華虎便將自己的發現告訴了曹淳與蔡成二人,只聽得二人發愣,半響都沒有反應過來。

    這就找到了那支秦騎的破綻,還制定了戰術?

    真的假的?

    曹淳與蔡成對視一眼,均難掩各自心中的震驚。

    要說作戰勇猛,這兩頭年輕的老虎作戰是真的勇猛,可制定戰術,施展計策……這兩位不是莽夫來著嗎?

    還別說,就算是口口聲聲說自己看過許多兵法的華虎,也因為他的作戰方式與蒙虎幾乎一般無二,而被曹淳、蔡成等將領歸類于莽夫一流,可今日發生了什麼?這兩個莽夫已經想出了破敵的策略?

    “……”

    張著嘴,曹淳與蔡成半響沒回過神來。

    片刻後,待穆武回來這邊,蒙虎與華虎便將自己的想法告訴了穆武。

    只見在曹淳與蔡成二人屏著呼吸的注視下,穆武皺著眉頭思忖了片刻,點點頭說道:“不錯的想法。倘若那秦騎確實沒有……沒有那個,咱們確實可以用這招重創他們……唔?曹淳,蔡成,你們看著我做什麼?”

    “沒……”

    訕訕一笑,曹淳與蔡成對視一眼。

    在這三位軍司馬當中,就屬穆武最可靠,就連穆武也支持蒙虎與華虎二人的觀點,那就意味著這條戰術確實可行。

    難以置信,兩個莽夫自己想出了破敵的計策,而咱們倆在幹嘛?

    對視一眼,曹淳與蔡成都覺得有點尷尬。

    而此時,穆武則壓低聲音對諸人說道:“為了謹慎期間,還是先弄清楚這件事……從明日起,可派人在附近一帶打探,注意一下那支秦國騎兵是否有那東西,假如確實沒有,那咱們就想個辦法逼他們馬戰,沒有那件物什,論馬戰,那支秦騎絕對不會是我軍的對手。”

    說著,他亦不忘稱讚一下蒙虎與華虎二人:“話說回來……行啊,阿虎,華虎,真沒想到你二人還有這本事,讓我對你們倆改觀了……我先到村邑外等你們。”

    “那是自然。”蒙虎拍拍胸口得意地說道:“我蒙虎,那也是看過聖人經典的,比如《論語》……”

    聽聞此言,華虎翻了翻白眼。

    熟悉蒙虎的諸兄弟都知道,這廝從小到大就看過一部《論語》,還是被他祖父蒙羑逼著學的。

    相比之下,他華虎還看過《孫子》、《吳子》等兵法,反正只要是蒙仲看過的兵法,他都會丟給諸兄弟觀閱、學習,只不過究竟能從中掌握多少,那就不得而知了。

    就像他華虎,看過的兵法不少,可一旦與敵軍廝殺起來,就感覺腦袋裡全空了,什麼都想不起來。

    約半個時辰後,蒙虎一行人啟程返回郾城。

    臨走的時候,他們也帶走了村邑內那些倖存的女子。

    可能是那些秦卒尚未泯滅良知,雖說村邑的女子幾乎無一倖免地遭到了侮辱,但總算那些秦卒沒有幹出更為不恥的事來,反倒是村邑內的那些男子,除了個別逃往縣城求援的,幾乎全被那些秦國騎兵殺死,無論是老人還是幼童。

    正因為這,無論是杜粟、蔡午,亦或是蒙虎、華虎、穆武等人,皆對此氣憤填膺,恨不得儘快剷除這支秦國騎兵。

    不過在此期間,先得打探看看,看看那些秦國騎兵是否配備有雙邊馬鐙。

    此後的兩三日,蒙虎、華虎、穆武三人每日率領騎兵在郾城境內遊蕩,搜索那支秦國騎兵的蹤跡。

    雖然一時半會還未找到對方駐軍的確切位置,但他們卻證實了這件事,即對方確實沒有雙邊馬鐙,只有一個單邊的馬鐙,卻在騎乘的期間,那些秦軍騎兵也沒有腳踩馬鐙的習慣,皆是以伏身在馬背上、雙腿夾住馬腹的方式騎行。

    得知此事後,蒙虎、華虎、穆武三人大喜過望,因為在他們眼裡,擊潰這支秦國騎兵,已經只是時間的問題了。

    只可惜,這段期間郾城境內下起了大雪,很快就在地上堆起了可沒入膝蓋的積雪,這使得蒙虎、華虎等人只能將擊潰這支騎兵的日期推遲到來年。

    一旦來年開春,他們麾下三千騎兵便會傾巢而動,務必要全殲這支秦國騎兵,斷白起一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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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30 00:07:28 |只看該作者
第313章:十二月

    僅相隔兩日,穆武派出的騎兵冒著冰雪與嚴寒,將書信送到了陽關,送到了蒙仲手中。

    起初蒙仲還以為這又是什麼糟糕的消息,沒想到在翻閱之後他才發現,這居然是一個好消息,即穆武等人有六成的把握于明年開春之後,重創白起麾下那兩千騎兵,甚至於還有可能將其全殲。

    這可不是一個好消息麼?

    白起麾下那兩千騎兵,說多不多,說少不少,但不能否認,倘若統率這支騎兵的主將有充足的領兵經驗,那麼這兩千騎兵就能起到非常大的作用——想想伊闕之戰時蒙仲麾下的騎兵,僅一千騎而已,卻騷擾地數萬秦軍不勝其煩,甚至於最終還趁勝追擊,攆著數萬秦軍逃往武關。

    因此對於敵軍的騎兵,有機會剷除還是儘快剷除為妙,而拿蒙仲一方如今來說,只要剷除了白起那兩千騎兵,他魏軍或許就能再次上演去年在伊闕之時的那一幕,以六千騎兵不斷騷擾二十萬秦楚聯軍,截殺其斥候、截斷其糧道,叫那二十萬秦楚聯軍進不能進、退不能退。

    不過對於這件事,蒙遂卻有所擔憂,擔憂于蒙虎、華虎、穆武三人過於樂觀。

    但就蒙仲看來,既然已證實秦軍的騎兵並未配備雙邊馬鐙,那麼確實如蒙虎、華虎二人所認為的,他方城騎兵的勝勢極大。

    想到這裡,蒙仲立刻給穆武寫了一封回信,叫穆武、蒙虎、華虎幾人仔細仔細再仔細,務必要儘量全殲那些秦騎,不可漏過一人。

    要知道,白起可不是傻子,此人的智略就連蒙仲都感到忌憚,只要有倖存的秦國騎兵逃回其大軍,將戰敗的經過原原本本告訴白起,白起自然會察覺到其中的不對勁:明明是效仿蒙仲麾下的騎兵而組建的這支騎兵,何以最終竟不堪一擊?

    反復思忖之下,白起未必不會發現雙邊馬鐙的奧秘,而一旦白起意識到了這一點,那麼待下次白起重新組建騎兵時,他方城騎兵將再無馬戰上的優勢。

    所以說,機會只有一次。

    十一月初,鑒於冰雪封路,秦楚聯軍已退回了宛城駐紮,蒙仲亦難得地能鬆口氣。

    他將陽關的事務交給了蒙遂、樂進、鄭奭三人,回舞陽邑住了一晚,然而次日就被他母親葛氏趕回了陽關。

    在葛氏看來,眼下方城魏軍眾志成城保衛陽關,兒子蒙仲身為方城數萬魏軍的主將,豈能因私廢公?

    期間,葛氏用大禹治水三顧家門而不入的典故來規勸兒子,讓蒙仲聽了心中暗笑,他也不曉得母親從哪聽來的神話故事。

    不過最終,葛氏還是允許兒子在家中住了一宿,然而這卻不是看在兒子的面子上,而是看在兒媳樂嬿的面子上,雖然當時葛氏說得很隱晦,但樂嬿還是臉紅了一下。

    當晚小夫妻兩人的事,自然不足以對外人言道。

    而就在這兩日,鄧典也已帶著蒙仲的書信,冒著冰雪抵達了楚郢。

    鑒於鄧典本身就是鄧縣的楚人,一口地道的漢北方言,守在城門口的楚卒自然不會懷疑,連簡單的盤查都沒有,就揮揮手放行了,害得鄧典提前想好的藉口一個都沒用上。

    進到楚郢後,鄧典立刻投奔士大夫莊辛的府邸。

    當時莊辛正閑在家中無所事事,忽聽府上的僕從來報,說是有一個叫做鄧典的年輕人前來求見,他不由地為之一愣。

    他當然認得一個叫做鄧典的年輕人,這個年輕人心地很好,當初他喬裝前往葉邑拜訪屈原時,其兄長見他年邁,便叫鄧典代為指路,後來在見到屈原後,莊辛也不忘在屈原面前提幾句鄧典家中的困難,因此屈原才叫鄧典在葉邑的縣府當差。

    『這個年輕人怎麼會來楚郢?難道是屈原派他送消息於我?』

    想到這裡,莊辛立刻叫家僕將鄧典請到書房。

    時隔數月再次相見,鄧典早已得知眼前這位老人並非尋常人,況且又見這座府邸又大又深,他難免有些拘束,恭恭敬敬地喚了一聲“莊大夫”。

    見此,莊辛眨眨眼睛笑道:“這聲莊大夫,不及小子當日那句老丈。”

    見莊辛如此平易近人,鄧典心中的忐忑逐漸褪去。

    隨便聊了幾句後,莊辛便問起了鄧典的來意:“小兄弟此番冒著冰雪前來,莫非有什麼要事?”

    聽聞此言,鄧典便從背囊中找出一卷竹冊,恭敬地遞給莊辛,口中說道:“老丈一看便知。”

    莊辛也不追問,接過書信攤開一瞧,只見信中內容,是一個自稱莊仲、自稱後輩的人想要在謀一份軍職,請他幫忙,看看能否與哪位掌兵的大夫說說這事,彼此約一個時間見見面。

    不得不說,這封信著實平常,一看就知道是這個叫做莊仲的年輕人懇請族內長輩幫忙而已,哪怕這封信被楚郢的楚軍翻出來查看,也找不出什麼破綻來。

    但唯獨莊辛很清楚,他族內根本就沒有什麼叫做莊仲的後輩,畢竟仲這個名字,大多數情況下只會出現在文化較低的平民當中,大家族很少會用這種明顯帶有排名意味的字作為族子的名字。

    在莊辛的印象中,取名為仲,且又跟莊這個姓氏有所關係的,也就只有方城的蒙仲了,因為蒙仲的恩師莊周就是莊氏,正所謂師長如父,蒙仲借用一下其老師的姓氏,絲毫不成問題。

    當然了,雖然這些是莊辛一轉念間猜出來的,但事實上根本無需去猜——既然送信的人是鄧典,那麼給他寫這封信的人,不是屈原就是蒙仲,這還用地猜?

    只不過,哪怕為了協助屈原挽救楚國,自願作為方城、作為蒙仲在楚國的內應,但迄今為止,蒙仲還從未示意他去做什麼,這使得今日莊辛收到了蒙仲的書信,著實有些意外。

    既然是蒙仲送來的書信,那麼信中的內容自然不會如表面上的那般,莊辛仔細琢磨了一下,就明白了蒙仲的目的:蒙仲希望與昭雎見一面,請他幫忙。

    甚至於,就連蒙仲為何請他幫忙,莊辛亦能猜到幾分。

    此時,他轉頭問鄧典道:“小子,看過信中內容麼?”

    鄧典沒有隱瞞,點點頭如實說道:“方……唔,那一位命我送這封信時,就曾向在下出示過,還說信中內容只有老丈看得懂,就算遭到楚卒盤問搜查亦無妨。?”

    聽聞此言,莊辛暗暗點了點頭,暗自稱讚蒙仲做事果然謹慎仔細,不似尋常年輕人那般毛躁。

    “老丈,您真看得明白麼?我是說,這封信確實有什麼別的意思麼?”鄧典好奇問道。

    “哈哈。”莊辛笑了笑,旋即對鄧典說道:“這就不是你該知道的了,莫要問。”

    “哦。”鄧典點點頭,遂不再追問。

    而此時,莊辛再次看了一眼手中的書信,皺著眉頭陷入了沉思。

    據他所知,昭雎目前就在宛方之地,蒙仲想要約見昭雎,只需派一名士卒即可,可蒙仲卻希望由他出面,這其中固然有一部分擔心消息走漏的原因,多半還因為昭雎本身——這個傢伙,從來都不忘計較利害,豈肯輕易冒險?

    『看來我必須想辦法親自去見見昭雎,說服他約見那蒙仲。』

    看著手中的書信,莊辛心下暗暗想道。

    可問題是,以什麼理由前往呢?

    轉念一想,他心中便頓時有了主意。

    當即,莊辛召來一名家僕,吩咐準備酒菜招待鄧典,而他自己,則告別了鄧典,徑直前往王宮求見楚王熊橫。

    而此時,楚王熊橫正摟著兩名美姬在宮殿內飲酒取樂。

    還記得前一陣子司馬錯攻陷巫郡時,得知噩耗的熊橫滿臉憂愁,不飲酒、亦不近女色,多次召集諸臣商議對策,倒還確實有幾分身為楚王的樣子,然而在他迎娶了秦婦,使秦楚兩國締結邦交之後,這位就立刻恢復了故態,將國政通通丟給弟弟子蘭,終日裡在宮殿與美人嬉戲取樂,昏君之名,名副其實。

    不過這倒也不奇怪,反正在熊橫看來,他楚國的危機已經解除,且又與秦國締結了盟約,既然國家已無威脅,為何不能飲酒作樂。

    “大王,士大夫莊辛求見。”宮內的謁者前來稟報道。

    聽了這話,楚王熊橫面色一沉,下意識地說道:“不見。”

    那名謁者愣了一下,也不敢違抗,拱拱手便轉身告退。

    然而沒走兩步,他身背後就傳來了楚王熊橫猶豫的聲音:“慢著。”

    只見楚王熊橫皺著眉頭沉思了片刻,臉上的神色亦連番變化,但最終,他還是無奈地歎了口氣,似有不甘地說道:“算了,召他進殿吧。”

    “喏。”

    不得不說,楚王熊橫碰到屈原、莊辛這兩位頭鐵的直臣,也是沒什麼辦法。

    屈原還好,反正屈氏一族已經沒落,縱使他下令流放屈原,屈氏一族也沒有什麼底氣來抵抗王命,但這個莊辛卻有所不同,因為莊氏一族中出了一個叛將莊蹻。

    可能在司馬錯、白起等秦將眼裡,楚國除了一個昭雎,就再沒有什麼有能力統率軍隊征戰的將領,但事實上,莊蹻在垂沙之戰時作為前楚國令尹唐昧的副將,此人打仗的才能遠在昭雎之上。

    問題是,當年唐昧在垂沙之戰中敗北後,莊蹻因為某些原因趁機謀反,一度率領叛軍攻陷楚郢,對楚國造成了重創。

    而近幾年,莊蹻一直在楚國鼓動平民反抗王室與公室,甚至於公然喊出“今君王昏庸、需另擇新君”的口號,且憑這個口號吸引了不少對楚國王室、公室、貴族有強烈不滿的楚國平民。

    好在莊辛堅持站在熊橫這位楚國正統這邊,好言安撫莊蹻,這才使得楚國朝廷與莊蹻的叛軍處於微妙的平衡。

    也正是因為這,無論是楚王熊橫還是令尹子蘭,都不太敢得罪莊辛,免得莊蹻拿這個作為藉口,再次發動針對朝廷的叛亂。

    總之,對於這個莊辛,楚王熊橫是能避則避,倘若實在避不過了,那就只能硬著頭皮被莊辛數落。

    這不,片刻後待莊辛走入殿內,瞧見楚王熊橫身邊跪坐著兩名美姬,且三人面前的案上擺著諸多酒菜,莊辛便忍不住長長歎了口氣。

    在朝著楚王熊橫拱了拱手後,他用失望的口吻說道:“前一陣,見大王不酗酒,不近女色,親自過問國家之危,老臣還以為是祖宗顯靈,在國難面前終使大王得以悔改,卻不曾想……”

    說到這裡,他再次失望地歎了口氣,忍不住說道:“難道,一定要我大楚到國破的那一日,大王才會悔改麼?”

    聽莊辛這一番數落,楚王熊橫心中亦是暗怒,但又不好發作,在揮揮手示意那兩名美姬退下後,他訕訕地說道:“這不是沒什麼事麼?”

    聽聞此言,莊辛皺著說道:“一國之君,豈有無事之說?”

    “莊卿,國事自有令尹……”

    “大王。”打斷了熊橫的話,莊辛誠懇勸道:“一國之君,諸事物皆可許與臣子,唯名與器不可假人,今大王委任令尹處理諸般國事,默許其對臣子的賞罰與冊封,此乃取禍之道!”

    “莊卿言重了,我與子蘭乃親兄弟……”

    “雖舊日是手足弟兄,但在大王坐上這個位置的那一刻起,君就是君,臣就是臣,再無兄弟之情,唯有君臣之禮……”

    “好好好,大王知錯了。”見莊辛又準備開始勸諫自己,熊橫連忙岔開話題:“今日莊卿求見寡人,總不會為了數落寡人一番吧?不知莊卿有何要事?”

    莊辛意猶未盡地咂了咂嘴,他本想再勸幾句,但考慮到眼前這位君王未必會聽從,且他今日也另有要事,因此他覺得還是點到為止較好。

    萬一再次用言語激怒了這位君王,使他拂袖而去,那豈不是誤了大事?

    想到這裡,莊辛沉吟了片刻,搖頭說道:“確實,老臣今日請來,確實有要事與大王商議……”

    一聽這話,楚王熊橫頓時一掃臉上的鬱色。

    在他看來,只要莊辛不是專程來責備他的,那就什麼都不要緊。

    “莊卿且說。”

    “是這樣的……”沉吟了一系啊,莊辛正色說道:“前些日子,昭大夫不是懇請我都郢再發一批輜重麼?”

    “哦?”

    熊橫微微一愣,旋即在注意到莊辛那皺眉的動作後,當即改口說道:“唔,確實,寡人好似聽子蘭提起過,不過具體……”

    莊辛一聽就知道這位君主沒有對這件事上心,為了大局考慮,他耐著心思解釋道:“是這樣的,前段時間,秦國的司馬錯與白起,與昭大夫一同率軍攻打方城,卻不曾想,三人反而中了魏將蒙仲的詭計,致使秦軍與我楚軍的輜重被魏軍燒毀。因軍中失去了大量的冬衣,是故司馬錯委託昭大夫,希望我都郢再籌備一些……”

    “原來是這事。”此時熊橫也想起來了,點點頭說道:“確有此事,子蘭確實向寡人稟報過。怎麼?那些冬衣數量不足麼?”

    莊辛點頭說道:“是的。……據臣所知,因為時間倉促,令尹只徵集到一部分而已。”

    說到這裡,他故意歎了口氣,說道:“前幾日還不覺得,今早老臣起身後,才感覺最近的天氣分外寒冷……隨後老臣又不禁想到,倘若那批輜重被秦人分走大半,我大楚的士卒該如何安然度過這個冬季呢?”

    “唔……”

    熊橫想了想問道:“那麼莊卿對此有何見解?”

    只見莊辛拱了拱手說道:“老臣建議,不如由老臣作為使者,帶上一些衣物、肉食、酒水前往宛城犒軍,士卒們得了犒賞,自然感激大王。”

    熊橫愣了愣,旋即雙目微微睜大。

    他實在難掩心中的喜悅。

    他聽到了什麼?莊辛主動表示離開楚郢?

    這是好事啊!

    犒軍不犒軍姑且兩說,只要這煩人的老頭不在楚郢,誰還會對他喝酒作樂說三道四?

    想到這裡,熊橫連忙說道:“莊卿所言極是,犒軍之事,寡人就交給莊卿,莊卿可去找子蘭索要犒軍的物什。”

    “……”

    看著眼前這位君王臉上那掩飾不住的高興,活了半輩子的莊辛哪裡會猜不到這位君主的想法?

    只不過目的已經達到,他也懶得再計較而已。

    告別楚王熊橫後,莊辛立刻去見了令尹子蘭,說起了犒軍之事。

    子蘭,可要比熊橫難糊弄,一聽莊辛提出犒軍之事,子蘭就猜到內中肯定有什麼原因。

    但有一點子蘭的想法跟熊橫是一般無二的,那就是他也看到莊辛這老頭煩,既然能以犒軍之事將這個老頭遣離楚郢,何樂而不為?

    於是乎,子蘭一口答應了此事,並且,為了叫莊辛這個煩人的老頭趕緊離開楚郢,他還派人囑咐國庫的官員,吩咐他們儘快準備好犒軍的物什,使莊辛能早早離開。

    就這樣,僅兩日之後,楚郢便準備了一批犒軍的物資,派了數百名楚卒跟隨莊辛,押運前往宛城。

    由於此時冰雪封路,道路難行,足足花了四十日,莊辛這才在十二月的下旬,帶著這批物資抵達了宛城,並且也順理成章地見到了昭雎。

    得知莊辛帶兵押運著一批犒賞來到宛城,昭雎也很高興,當即就命士卒燉了酒肉,為莊辛接風。

    然而,待等酒過三巡時,莊辛卻神秘的對昭雎說道:“昭大夫,請摒退左右,在下有要事相告。”

    昭雎自然不會懷疑莊辛,當即便示意左右近衛退下,隨即帶著幾分醉態,笑著問道:“不知莊大夫有何要事相告?”

    只見莊辛看了幾眼所在這間木屋的門窗,旋即壓低聲音說道:“蒙仲想見你。”

    聽聞此言,昭雎渾身一驚,嚇得臉上酒態頓消,只見他緊張地看了一眼屋外,旋即用驚駭的目光看向莊辛:“誰?你說誰?”

    莊辛重複道:“蒙……”

    可還沒等他說完,昭雎便打斷了他:“行了!”

    只見昭雎咽了咽唾沫,驚疑不定地看著莊辛。

    他早就知道莊辛暗通方城,也知道他族妹夫屈原與莊辛正在暗中籌謀一件大事,但說實話,他一點都不想參合。

    他只負責帶兵協助司馬錯與白起討伐魏韓兩國,要麼戰勝魏國與韓國,要麼被魏韓聯軍擊敗,除此之外的事,他昭雎什麼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以他的智略,難道會猜不到蒙仲想見他的目的?——那蒙仲還能有什麼目的?無非是希望他作為內應,在關鍵時候給秦軍倒戈一擊,雙方聯手給予司馬錯與白起麾下的秦軍重創而已。

    可這對於他昭雎有什麼好處?

    這場戰爭取勝,他無非就是多些封邑;這場戰爭戰敗,最多不過被楚王熊橫與子蘭責備一頓,他照舊還是他,昭氏一族現如今的族長。

    可聯合魏軍對作為盟友的秦軍倒戈一擊,這情況可就惡劣了,秦國不會饒了他,楚王熊橫與令尹子蘭也不會饒了他,既然百害而無一利,他為何要做這種傻事?

    假如那蒙仲有本事擊敗司馬錯與白起,那他並不介意在關鍵時候摸摸魚、放放水,但想要叫他大張旗鼓地聯合魏軍攻擊秦軍,抱歉,他背後還有整個家族的族人需要照顧。

    見昭雎斷然拒絕,莊辛心中大怒,壓低聲音說道:“昭大夫,你不會不知,我大楚助秦國討伐魏韓兩國,就好比有匠人坐在樹杆上鋸木,大樹一旦倒下,樹上的匠人勢必會摔下來……一旦秦國吞併了魏韓,中原各國再無人是其對手,到那時,難保各國不會被秦國逐一攻滅、吞併,倘若最後只剩下我大楚,昭大夫認為秦國會顧忌所謂的盟約?自秦惠王起,秦人的盟約就不再可信!想想張儀是如何欺騙我大楚的!”

    “張儀是魏人……”

    無奈地歎了口氣,昭雎壓低聲音說道:“莊大夫所說的這些,在下都明白,只是眼下秦國與我楚國有盟約在……”

    “我不是叫你倒戈,只是勸你與那蒙仲見一面……”

    “不用見我也知道他想做什麼……我大楚當初背叛秦國,隨後二十幾年遭到頻繁遭到秦國的報復,當時魏韓兩國在做什麼?齊國在做什麼?垂沙之戰的教訓難道還不夠麼?”

    “……”

    聽了這話,莊辛臉上亦難免露出了遲疑之色。

    的確,雖他與屈原都有心聯合魏韓兩國對抗秦國,但魏韓兩國未必肯真心接納他楚國,當年垂沙之戰,正是他楚國在遭到秦國進攻的情況下,又遭遇齊、魏、韓三國的落井下石。

    想到這裡,莊辛低聲對昭雎說道:“無論如何,姑且先見見那蒙仲,他既然能一度挫敗司馬錯、白起那樣的秦將,想必也明白我楚國現如今的狀況,未必沒有可能提出一條兩全其美的辦法……”

    “萬一他只是希望我背叛秦軍呢?”昭雎冷哼道。

    莊辛想了想說道:“那就回絕!……但我認為,那蒙仲不會如此膚淺。”

    被莊辛逼得實在沒有辦法,昭雎想了想說道:“好吧,那就姑且與他私下一會,看看他會說些什麼。不過,我被司馬錯與白起二人盯得甚緊,難以離身,那蒙仲倘若有這個意向,就叫他親自前來,我會派心腹接應他。”

    說罷,他見莊辛皺了皺眉,補充道:“並非是我故意為難,實是司馬錯與白起二人對我有所防備,你且設法將我的話轉告那蒙仲吧。”

    “這……好吧。”

    見昭雎的表情不像作偽,莊辛亦只能點了點頭,先設法將昭雎的回應轉告那蒙仲。

    至於那蒙仲敢不敢來……

    隻身混入二十萬秦楚聯軍當中約見昭雎?

    想來再膽大的人也不敢這麼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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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30 00:07:41 |只看該作者
第314章:十二月(二)

    鄢邑,即鄢陵,位於許縣的東北,是屬於在魏國腹地內的大邑,也是魏國大司馬翟章召集各路軍隊的駐軍位置。

    因為從鄢陵,向西可迅速支援韓國的新鄭,向西南可迅速支援方城、葉邑,向南則可迅速支援郾城,正所謂以不變應萬變,翟章駐軍在此,就是為了看清楚這場仗的局勢。

    說白了,即想看看這次秦楚聯軍的攻勢到底有多猛,並且,這支秦楚聯軍到底是攻韓國,還是攻打他魏國。

    十二月上旬,就當莊辛從昭雎這邊得了回覆,暗中設法叫混入楚軍的鄧典偷偷溜回陽關向蒙仲報信的同時,在魏國的鄢邑,魏國大司馬翟章也已收到了蒙仲的第三份戰報。

    蒙仲的第一份戰報,發於今年的四月初,即白起初次攻打方城之後,隨後蒙仲立刻派人向大樑報訊,魏王遫與魏相田文在得知此事後,便立刻請大司馬翟章徵集軍隊。

    而第二份戰報,則是發在蒙仲派蒙虎、華虎、穆武三人趁機燒掉秦楚聯軍輜重之後。

    至於這第三份戰報,則是發在蒙仲棄守方城之後。

    不得不說,相比較第一份戰報,這第二份、第三份戰報,著實讓翟章頗感意外與驚喜。

    以區區五萬左右兵力,抵擋二十幾萬秦楚聯軍,還一度佔據上風,燒掉了秦楚聯軍諸多糧草與輜重,且此後還以方城作為誘餌,伏擊秦楚聯軍,這蒙仲用兵、用計的能力,著實是讓翟章感到驚豔。

    要知道對手並非籍籍無名之輩,比如司馬錯,那可是魏章、嬴疾、甘茂那個時代的秦將,是秦國眼下位數不多的三朝元老,而年輕輩的白起,更是在伊闕之戰時險些就擊敗公孫喜與暴鳶兩位名將。

    而眼下,蒙仲能憑方城的兵力,一度阻擋司馬錯與白起,且令而二人在他手中吃了大虧,縱使是一輩子不服輸的翟章,此刻亦不禁有種後生可畏的感慨。

    感慨之余,翟章忍不住對部將唐直說道:“唐直,如你所言,這個蒙仲,確實了不得,縱使是老夫也沒想到,此子竟然以五萬之兵生生擋住二十幾萬秦楚聯軍……”

    聽到這話,唐直不禁笑了起來。

    雖然與蒙仲初次相見時的氣氛並不融洽,但在隨後陸續的接觸中,他逐漸覺得蒙仲此人值得深交,可惜伊闕之戰後,蒙仲被調往方城,而唐直則回到鄴城,代翟章繼續駐守這座城池。

    直到這次秦楚兩國聯合討伐宛、方之地,魏王遫委任大司馬作為援軍的主帥,翟章這才把愛將重新調到軍中,作為先鋒大將。

    在聽到翟章的話後,唐直笑著說道:“倘若不是這樣,那小子又何以能挽回伊闕之戰前期的劣勢呢?”

    聽聞此言,翟章捋著鬍鬚微微點了點頭。

    提及伊闕之戰,這位魏國老將就恨不得把公孫喜從墳墓裡刨出來,拎著死屍的衣襟再怒駡一番。

    正所謂一山難容二虎,翟章曾經素來與公孫喜不合,但單論帶兵打仗、鎮守城池,翟章心底還是認可公孫喜的,是故,當得知愛將唐直遭到公孫喜不公正的對待時,他顧全大局,亦對此保持沉默。

    可他萬萬也沒有想到,公孫喜竟會大意到被白起那個乳臭未乾的小毛孩給襲了大營——是的,對於公孫喜故意叫韓國軍隊去跟秦軍拼殺,翟章並不認為有什麼問題,公孫喜最大的錯誤,就在於他太大意了,以至於被白起偷襲得手,十八萬魏軍在一夜之間損失了一半,若非他魏軍中冒出一個蒙仲力挽狂瀾,怕是他魏國十八萬軍隊都會被秦軍殺盡。

    翟章實在不敢想像,他十八萬魏軍全軍覆沒後會是怎樣的一副局面。

    毫不誇張地說,蒙仲的出現,非但是挽回了魏軍的失利,也變相拯救了魏韓兩國,如果沒有此子,相信秦國定會趁勝追擊,先攻韓國、後取河東,逐一將魏韓兩國擊敗,到那時,他魏國將再沒有什麼能力抵抗秦國的軍隊。

    正是從那時起,翟章對蒙仲產生了幾許興趣。

    作為魏國地位最高的那一小撮人之一,翟章當然知道蒙仲與國相田文之間的矛盾,但他對此絲毫不感興趣,在公孫喜已故的當今,翟章最迫切的想法,就是找一個合適的後繼者,代替公孫喜鎮守河東。

    公孫豎就算了,別看在伊闕之戰後,公孫豎被魏人稱為繼公孫喜之後的名將,然而但凡是清楚伊闕之戰經過的,都知道公孫豎在這場仗最大的貢獻,即聽取了蒙仲的建議,在那一晚將大批敗軍撤往伊闕山,使得蒙仲有了反制秦軍的兵力,而隨後大部分的時間,公孫豎都只是鎮守在伊闕山,是蒙仲領著六萬余魏軍,攆著秦將白起到處逃竄。

    不過考慮到公孫豎與蒙仲私底下關係很好,人家蒙仲都不在意,像翟章、唐直這些知情者,自然也不會去拆穿。

    而說到公孫豎升任河東守這件事,可能當時所有人都以為翟章會出面爭一爭,甚至於,就連翟章自己最初也有這個念頭,但可惜的是,他太老了,他比公孫喜還年長近十歲,實在是沒有精力應付整個河東郡的事物,倘若再年輕十歲,相信翟章定會向魏王遫提出懇請,由他來鎮守河東。

    畢竟,雖說河東與鄴城一樣,是魏國如今最緊張的兩片疆域,但不同的是,趙國自那位具有莫大武略的趙主父過世之後,趙國對魏國的威脅便一減再減,而河東不同,越來越強盛的秦國,始終對這片富饒之地垂涎三尺,若非魏國這次僥倖打贏了伊闕之戰,否則秦國早就派兵攻打河東了,哪會給魏國喘氣的機會?

    因此,在何人擔任河東守這件事上,其實翟章也是矚意蒙仲的,一來蒙仲在伊闕之戰時的功績確實耀目,二來嘛,誰讓他的愛將唐直對此子讚不絕口呢?

    話說回來,正是因為有蒙仲在方城鎮守,翟章如今才能這般安逸,雖早早地就徵集了大軍,但卻不急著派往戰場,而是在暗中關注著這場仗的局勢。

    畢竟在他看來,按照蒙仲在伊闕之戰時的水準,守到冬季應該是沒有問題的,因此他倒也並不著急。

    可沒想到,蒙仲比他料想地還要出色,接二連三地擊敗秦楚聯軍,雖然方城最終還是難免丟了,但在翟章看來,方城丟了就丟了,沒什麼大不了的,畢竟蒙仲還建造了陽關,徹底堵死了秦楚聯軍前進的通道——在這種情況,方城在或不在,其實都不要緊。

    在仔細看了一遍蒙仲的戰報後,翟章笑著對唐直說道:“這小子反復催老夫率軍支援,你說老夫該以什麼理由拖延?”

    聽聞此言,唐直眨了眨眼睛,有些為難地說道:“在下不明白,大司馬為何要拖延呢?今大司馬麾下已聚集到七八萬軍隊,倘若大司馬率軍支援陽關,與那蒙仲匯合,介時我方就有十幾萬大軍,當可不懼秦國與楚軍的軍隊……”

    聽到這話,翟章搖搖頭說道:“唐直,有時候,軍隊並非越多越好,就比如此刻的蒙仲,包括許地的鄭奭與郾城的蔡午,他麾下總共有五萬餘軍隊,死守陽關綽綽有餘,除非秦楚聯軍不計傷亡,連番對陽關發動猛攻,否則,老夫並不認為我率大軍前往,能給他提供多大的幫助……”

    說到這裡,他稍稍一停頓,捋著鬍鬚又說道:“更何況,秦軍的目的如今尚不明了,老夫還不知秦軍之後準備攻打韓國還是攻打我魏國,而眼下老夫駐軍在此,眼觀韓國、陽關、郾城三路,無論秦軍之後偷襲哪邊,老夫皆可第一時間率軍趕至支援,從大局考慮,這才是最佳的策略。”

    “話雖如此……”唐直想了想說道:“就怕蒙仲那小子久等援軍不至,心中對大司馬有所怨恨。”

    “哈哈哈哈。”翟章聞言哈哈大笑,搖頭說道:“老夫在此作為他的後盾,他何來怨恨?再者,就算他對老夫有所怨恨,那又怎樣?他日後還敢揪著老夫的衣襟怒駡不成?”

    聽到這裡,唐直不禁笑出聲來,畢竟前些年,在公孫喜還健在的時候,翟章與此人每次碰到,時不時地就會起口角,繼而甚至大打出手。

    笑過之後,唐直對翟章說道:“在下覺得,與其故意拖延,還不如實言相告。”

    “唔……”

    翟章沉吟了片刻,最終還是聽取了唐直的建議,親筆寫了一封書信,將自己的戰略主張告訴了蒙仲。

    派出的使者冒著冰雪與嚴寒整整趕了十餘日的路程,終於將翟章的書信送到了陽關,交到了蒙仲手中。

    看到翟章的書信後,蒙仲這才得知翟章已在鄢邑徵集了七八萬軍隊,像唐直所說的,他心中的擔憂倒也褪去了幾分。

    但話說回來,其實蒙仲並不支持翟章的戰略主張,雖然翟章的戰略主張看上去似乎面面俱到,但實在過於被動了,在他看來,打仗就要禦敵於家門之外,這樣才能減少魏韓兩國的損失——等到秦軍都跑到家中了,這邊拆門、那邊拆牆,你翟章再從內屋沖出來抵禦,你家院子裡的東西你就不要了?

    不過平心而論,蒙仲倒也能理解翟章,畢竟在近二十年,魏韓兩國在單獨面對秦國時,確實幾乎每次都處於被動,往往都是秦軍打上門了,這才組織大軍進行反抗。

    反倒是與蒙仲有矛盾的薛公田文擔任了魏國的國相後,魏國在針對秦國的問題上才變得稍微主動一些——畢竟田文跟秦國有仇。

    但伊闕之戰,雖然魏國取得勝利,但說到底也只是慘勝,公孫喜戰死、十萬魏軍戰死,以至於魏國短期內實在是湊不出什麼額外的軍隊,因此,翟章才會決定防守,而不是主動出擊。

    當然,更多的還是性格的原因。

    倘若是蒙仲取代翟章作為魏國的大司馬,那麼他絕對不會如此被動地防守,他會下令河東的公孫豎進攻秦國,哪怕是擺個樣子給秦國施加一點壓力也好。

    只能說,翟章老了,已經不復年輕時的盛勇。

    感慨之余,蒙仲將蒙遂、鄭奭二人請來,向二人出示了翟章的書信。

    得知此事後,鄭奭欣喜說道:“鄢邑就在我許縣的西北,若非冰雪封路,從鄢邑支援陽關最多七八日路程,既然眼下大司馬已在鄢邑徵集了七八萬軍隊,咱們倒是也能稍稍放些心了……”

    此時蒙遂正在仔細觀閱翟章的書信,聽到這話皺著眉頭說道:“可我看這位大司馬的意思,似乎並不打算立即支援我陽關,似乎還在觀望……也不知道他在觀望什麼?觀望秦軍接下來會進攻韓國還是進攻魏國?有這工夫,直接率軍與我軍匯合,想辦法將外面的秦楚聯軍擊敗不好麼?”

    果然,作為蒙仲最親近的人之一,蒙遂的想法自然也是無限趨近于蒙仲,他對宛城那二十萬秦楚聯軍的態度,即是想辦法將其擊敗,而不是像翟章那般,只想著抵擋。

    正在三人討論之際,忽有士卒入內稟報道:“方城令,有一名稱是鄧典的士卒,懇請求見。”

    蒙仲當然記得這個他派去給莊辛送信的士卒,當即命人將鄧典召入。

    片刻後,鄧典便來到了屋內,抱拳對蒙仲說道:“城令,在下回來了。”

    說著,他便將這一行的經過,還有莊辛委託他轉達昭雎回復的事通通告訴了蒙仲。

    得知昭雎終於同意與他私下見面,這固然是一件好事,但難就難在,昭雎表示他被司馬錯與白起二人盯得緊,無法離開宛城許久,要求蒙仲親自前往宛城與他相見,這未免有些強人所難。

    這不,在聽到鄧典的轉述後,鄭奭一臉不可思議地說道:“那昭雎是瘋了麼?宛城眼下二十萬秦楚聯軍駐紮,他卻要方城令到宛城與他相見?”

    從旁,蒙遂亦是連連搖頭,勸蒙仲道:“阿仲,即使那昭雎並無歹心,此事也太過於兇險,不可應約。萬一……我是說萬一,萬一被秦軍得悉,後果不堪設想。”

    說罷,他看了一眼鄧典,冷笑說道:“依我看來,那昭雎提出如此過分的要求,恐怕就是要絕了阿仲你與他約見的心思……就如屈大夫所言,這個昭雎雖有才能,但膽怯懦弱、心志不堅,寧可跟秦軍虛與委蛇,也不願冒險與我軍聯合,一舉將這股秦軍擊敗。”

    “唔。”

    聽了蒙遂的話,蒙仲微微點了點頭。

    他也覺得,昭雎故意提出此事,其中未必沒有婉言回絕的意思,否則倘若昭雎果真有這個心思,難道他就不能派心腹人偷偷前來他陽關麼?

    他蒙仲不是出身大家族的人,但身邊亦有蒙遂、武嬰、蒙虎、華虎等一群心腹近派,昭雎作為楚國的“三氏”之一,昭氏一族的家主,難道身邊就沒有一個值得信賴的心腹?

    這怎麼可能!

    顯然,昭雎只是以這個作為藉口,再次婉言回絕罷了。

    但問題是,這場仗再拖下去,恐怕只會越來越艱難。

    在蒙仲看來,雖目前秦軍在他陽關稍有受挫,但一旦到了來年開春,秦軍勢必會加緊攻勢,甚至於,秦國極有可能再派援軍,支援司馬錯與白起。

    原因很簡單,畢竟聯合楚國討伐魏國,是秦國眼下破局的唯一的辦法,它是不可能再跟魏韓兩國言和的,否則秦國在搞什麼?難道就這麼眼睜睜看著自己東進中原的道路魏韓兩國死死卡著?

    所以說,待等來年開春,除非儘快擊敗秦軍,否則秦國必定會陸續派出援軍,因為這是秦國現如今唯一的破局辦法。

    而魏韓兩國的尷尬就在於,兩國在去年伊闕之戰中的軍隊傷亡過於嚴重,短時間內實在是無法徵集到更多的軍隊。

    看看翟章的態度就知道了,翟章之所以駐軍在鄢邑觀望,還不是因為兵力不足,使得翟章更傾向於將這些軍隊派往更關鍵的地方麼?倘若這位大司馬此番一口氣徵集到幾十萬軍隊,他還會像這般觀望?相信早就率領幾十萬大軍殺過來了!

    也正因為這個原因,蒙仲並不同意翟章的觀點,他認為,這場仗必須速戰速決。

    秦國拖得起,在軍功爵制的刺激下,秦國可以源源不斷地補充兵力,而糧草問題,秦國有整個巴蜀之地作為後盾,魏韓兩國有什麼?

    但遺憾的是,即便他在戰報中清楚寫明瞭他的觀點,但遺憾的是翟章並沒有採用。

    這位老將太保守了。

    既然無法指望翟章能派兵與他一同擊破秦軍,那麼,爭取昭雎就變得尤為重要,若是能說服昭雎對秦國倒戈一擊,那固然是最好,退而求幾次,使昭雎在關鍵時候卡秦軍一下,這對他陽關亦是巨大的幫助。

    想到這裡,蒙遂問鄧典道:“鄧典,你還有辦法回到楚軍當中麼?”

    鄧典點頭說道:“莊大夫給了在下符節,在下可以假扮楚卒進出宛城。”

    “好。”蒙仲點了點頭,對鄧典囑咐道:“既然如此,就勞煩你設法回到莊辛身邊,告訴莊辛與昭雎,就說,待過年之後,在下定會前往拜訪,介時,希望他二人給予掩護。”

    一聽這話,鄧典亦是嚇了一跳,驚聲說道:“方城令,您真要去宛城麼?據我所知,那裡可有二十幾萬秦楚聯軍啊……”

    蒙仲微微一笑:“無妨。……能辦到麼?”

    “在下竭盡全力!”

    “很好,去吧。”

    “喏!”

    數日之後,鄧典利用莊辛給予的符節,順利地回到了宛城的楚軍駐地,將蒙仲的回覆告訴了昭雎與莊辛二人,只聽得二人面面相覷。

    那蒙仲……

    真敢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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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5
發表於 2019-11-30 00:07:56 |只看該作者
第315章:赴約

    該年的最後幾日,蒙仲回到了舞陽,與家人一同過年。

    新年之後,即魏王遫五年,而蒙仲也真正地邁入了二十歲的大關,只要待行過冠禮,那便是一名成人。

    為了兒子的冠禮這件事,葛氏可謂是憂心忡忡,她既有心派人到蒙邑請來兒子的老師、族中的長輩,為兒子主持冠禮,見證兒子長大成人,可又顧慮二十萬秦楚聯軍尚在宛城虎視眈眈,因此幾次對兒子的冠禮一事欲言又止。

    而見此,蒙仲笑著寬慰母親道:“待擊退秦楚聯軍,到時候再請老師與族內的長輩前來便是。”

    葛氏聞言點了點頭,畢竟除此之外,她也想不到其他的辦法。

    在家中小住了五日,蒙仲再次被母親趕回了陽關,此時的他,決定前往宛城約見昭雎、莊辛二人。

    在得知蒙仲準備啟程前往宛城的事後,蒙遂再次勸說蒙仲。

    在蒙遂看來,蒙仲此番前往宛城約見昭雎,可能只是徒勞一場而已,雖然昭雎還不至於出賣蒙仲、向秦軍告密,但蒙仲想要說服昭雎暗下聯合謀算秦軍,怕也是很難。

    但蒙仲執意如此,蒙遂也沒辦法,只好說道:“你既要去,我與你同行。”

    見此,蒙仲拒絕道:“我去就足夠了。……我不在的時候,陽關這邊還需要你主持大局。”

    也是,論大局觀,蒙仲身邊這些手足弟兄中,就屬蒙遂最得他信賴,其餘幾個兄弟嘛,或多或少都欠缺一些。

    哄住蒙遂之後,蒙仲便在麾下魏軍中挑選隨行的士卒。

    既然是準備假裝楚卒前往宛城,那麼挑選的士卒自然要選楚人,否則一旦遇到宛城一帶的秦軍,就很有可能露出破綻。

    在挑選士卒的期間,蒙仲想起了一人,即他軍中一名叫做鄧戍的旅帥。

    據當日鄧戍與屈原的對話,可見鄧戍已將自己視為方城魏軍的一員,再加上他弟弟鄧典如今就在莊辛身邊,此人自然相當可靠。

    想到這裡,蒙仲便派人召來鄧戍,將他準備前往宛城趕赴與昭雎的約定一說,並詢問鄧戍是否敢與他通往。

    不得不說,鄧戍在聽到蒙仲這話後,驚地目瞪口呆,想想也是,宛城那一帶可是有二十萬秦楚聯軍啊,蒙仲作為陽關的主將,竟敢跑到二十萬敵軍當中約見敵方的一名大將,這份膽魄,讓鄧戍簡直驚地說不出話來。

    不過鄧戍同時也意識到,這或許就是他的機遇,想到這裡,他咬咬牙說道:“方城令既往,屬下必豁出性命,誓死相隨!”

    聽到鄧戍這堅定的話,蒙仲也很高興,當即笑著說道:“既然如此,你再挑八名值得信賴的士卒,與我一同前往。”

    “喏!”

    告辭蒙仲之後,鄧戍便立刻叫上了最信賴的弟兄朱義,將事情告訴了後者。

    一聽此事,朱義亦是又驚又喜。

    驚的是,他沒想到蒙仲竟準備趕赴如此兇險的約定,而喜的是,他也意識到他飛黃騰達的機會來了——只要在此行中好生保護那位方城令,使那位方城令記住了他倆的名字,升官豈不是指日可待?

    想到這裡,鄧戍與朱義又精心挑選了七名士卒,跟隨蒙仲前往宛城。

    這七名士卒,基本上都是二人曾經在酈縣當差時的部下,因為方城軍的幾次擴軍,大多已升任什長,甚至還有兩個伯長,雖然個人武力未必會比勇悍的秦卒出色,但絕對稱得上有膽識——也是,能從酈縣之戰活到如今的前楚卒,怎麼說都已磨礪出了一些膽魄,至於會臨時怯場。

    唯一的遺憾,就是另外一名好兄弟蔡通不在,這讓鄧戍感到有些遺憾。

    豈料聽了這話,朱義卻竊笑道:“怪那廝沒這個命。……想起那小子我就來氣,自那小子升任了騎兵的伯長,終日在我面前得意洋洋,尤其是前些日子,當他被蒙虎軍司馬挑中一同前往郾城驅逐那支騎兵時,你可不知他當時是怎麼一副嘴臉。”

    “哈哈。”鄧戍哈哈大笑,心底到底蠻認同朱義的話。

    不得不說,別看鄧戍他如今已升任旅帥,而蔡通只是騎兵的一名伯長,但論在方城軍的地位,顯然一名騎兵伯長要在步軍的旅帥之上。

    畢竟那是騎兵,每人都有一名戰馬的騎兵,方城軍有多少士卒削尖腦袋都想成為一名騎兵。

    挑選完士卒之後,鄧戍立刻回去向蒙仲覆命,隨後,蒙仲亦換上了楚軍的甲胄,跟同樣假扮成楚軍的鄧戍、朱義等人,合計十人,帶著乾糧踏上了前往宛城的道路。

    值得一提的是,這次前往宛城,蒙仲為了驗證自己的想法,並沒有走大路,而是改走北側的一條群山小道,從當地人稱作牛尾坡的小路前往宛城。

    關於這條小路,他在一個多月前便派士卒前來打探,看此地是否有秦軍把守,然而派出去的士卒回營後卻告訴蒙仲,這條小路上不見一名秦卒。

    今日,蒙仲親自過來一看,果真如此,只見漫山遍野皆是白茫茫的積雪,卻瞧不見有一名秦軍士卒在此把守、巡邏。

    從兵法的角度來說,像這種小路,最容易遭到敵人的偷襲,蒙仲可不相信白起會出現這樣的疏忽,唯一的解釋只有一個,即秦軍目前還不清楚這條小路。

    而這,讓蒙仲看到了偷襲宛城的希望。

    因為途中到處都是厚厚的積雪,蒙仲一行人足足用了平時兩倍的時間,足足花了十日,才從陽關抵達了宛城。

    此時遠遠眺望宛城,只見城外到處都是楚軍的聯營,卻瞧不見幾座秦軍的營寨,蒙仲猜測秦軍應該是駐紮在宛城的城內。

    也是,雖說宛城被韓將韓驍在撤退時一把火燒了,但就像方城一樣,好歹還有四面城牆,城牆自然要比木質的營壘可靠地多。

    “城令,現在該怎麼辦?”鄧戍此時問蒙仲道。

    蒙仲搖頭說道:“此刻莫要喚我城令,你眼下是一名楚軍的什長,而我是你手下的兵卒,你就叫我……叫我莊仲即可。”

    “……”

    鄧戍與諸士卒面面相覷。

    雖然鄧戍也知道眼下並非矯情的時候,但他仍感覺有些喊不出口,畢竟眼前這位,那可是統率他方城五萬軍隊的大將啊。

    “至於現在怎麼辦……”

    蒙仲看了一眼遠處依稀可見的一隊巡邏衛士,壓低聲音說道:“楚軍駐軍在此,必會派出衛士四處巡邏,咱們混入其中,看看能不能碰到你弟弟……若是運氣不好,咱們明日再來。”

    “舍弟?阿典?他會來接應咱們?”

    鄧戍愣了愣,他也知道他弟弟鄧典如今就在宛城,就在楚國士大夫莊辛的身邊,畢竟前一陣子鄧典回陽關的時候,就跟兄長打過招呼。

    “嗯。”蒙仲點了點頭:“按照約定,他會在楚軍營外接應咱們……先看看能否遇到他吧。”

    “喏!”

    不得不說,蒙仲這一行人的運氣還真不錯,沒過多久就碰到了鄧典親自帶隊的一隊衛士。

    或者說,是鄧典按照蒙仲與昭雎的約定,每日都率隊在營外巡邏、遊蕩,等待蒙仲的到來。

    兄弟得見,鄧戍當即笑著與鄧典打招呼:“阿典。”

    然而,鄧典並不像他認為的那般熱切回應,然而看似無意地說道:“阿兄,你怎麼跑到這裡來了?你不是應該負責北側的巡邏麼?小心被責問。”

    一聽這話,蒙仲、鄧戍、朱義幾人頓時明白過來:鄧典身後的那些楚卒,並非可以信賴的人。

    這不,鄧典此時轉頭對身後的士卒說道:“你們幾個,先繼續往前,我跟我阿兄說幾句話。”

    “喏!”

    那些楚卒點頭應命,從蒙仲、鄧戍等人身邊經過,期間有意無意地看了幾眼蒙仲,讓後者感覺有些奇怪。

    直到那幾名楚卒走遠了一些,鄧典這才走近蒙仲,低聲說道:“城令。”

    說著,他便下意識抱拳行禮,但卻被蒙仲伸手壓了下去:“眼下我只是你阿兄隊中的士卒莊仲,莫要引起秦人的主意。”

    鄧典點點頭表示明白。

    此時,蒙仲回頭看了一眼那些走遠了的楚卒,問道:“這些楚卒,難道並非昭雎的近衛?”

    鄧典點點頭解釋道:“只是一些尋常的楚卒而已……”

    蒙仲聞言一愣,心中忍不住暗道:這個昭雎未免也太托大了,居然叫鄧典帶著幾個尋常楚卒前來接應,就不怕出了什麼岔子麼?

    而就在這時,鄧典解釋道:“莊大夫本希望昭雎派近衛與我一同在此接應……您,但昭雎卻認為不妥,他覺得,他身邊的近衛無故在城外遊蕩,必定會引起秦人的困惑,甚至是懷疑。”

    聽了這話,蒙仲倒也釋然了。

    也是,昭雎作為十萬楚軍的主將,他的近衛莫名其妙在城外遊蕩,確實容易引起秦軍的懷疑。

    此時鄧典又低聲補充道:“……您前來赴約這件事,整個楚營就只有昭雎、莊大夫與在下三人知曉,就連昭雎身邊的近衛,昭雎都沒有透露。”

    聽了這話,蒙仲啞然失笑。

    他原本覺得昭雎太過於托大,竟叫鄧典帶著一幫尋常士卒在此接應他們,可眼下聽了鄧典這話,他忽然覺得自己想錯了:那昭雎豈是托大?分明就是謹慎,且謹慎到了一定程度。

    搖了搖頭,蒙仲問鄧典道:“你有辦法叫我等混入楚營麼?”

    鄧典點點頭說道:“我有楚軍的符令,可自由出入楚營,待會你們跟在我身後入營即可……”

    說到這裡,他看了一眼蒙仲,委婉地說道:“您如果要假扮一名楚卒的話,不妨稍微……稍微收斂一下氣勢,比如稍稍低下頭什麼的……”他舔了舔嘴唇,訕訕說道:“眼下,您怎麼看都不像是一名士卒……”

    聽了這話,鄧戍、朱義等人當即轉頭看向蒙仲,在暗中觀察了一下後,頓時恍然大悟。

    的確,儘管蒙仲此刻身穿著尋常楚軍士卒的甲胄,但他的氣勢、眼神,怎麼看都不像是一名士卒,而鄧戍、朱義等人先前沒有注意到,是因為他們早已習慣了這樣的方城令,但此刻鄧典提起,他們才感覺分外違和——這名楚卒,氣勢簡直比楚軍的將領還要懾人好不好!

    而蒙仲亦是恍然大悟,笑著說道:“我說方才那幾名楚卒為何頻頻看我,原來如此。”

    可收斂氣勢……怎麼才算收斂氣勢呢?

    話說,人真的有氣勢這種東西麼?

    對此蒙仲也不是很明白。

    思考了半響,他裝出了無精打采的樣子,耷拉著腦袋擺出一副困乏的表情,看得鄧戍、鄧典、朱義與在旁的士卒們想笑又不敢笑。

    “現在怎麼樣?”蒙仲問眾人道。

    眾人忍著笑連連點頭,表示現在的蒙仲像極了一名倦怠的士卒。

    在一番商議後,鄧典帶著蒙仲等人追上了他隊伍中的那些士卒,繼而,領著眾人裝模作樣地在外面轉了幾圈。

    期間,他們既曾碰到楚軍的衛士,也曾碰到秦軍的衛士。

    好在鄧戍、朱義等人都算是見過大場面的老卒,還不至於會露出破綻,至於蒙仲,那就更不必多說。

    唯獨鄧典,讓鄧戍感到有些擔憂,畢竟他兄弟從未經歷過什麼大場面。

    可事實證明,除了不便開口的蒙仲以外,他們這隊人當中,就屬鄧典最鎮定,他甚至還主動與碰到的秦楚兩軍衛士打招呼,讓鄧戍驚地說不出話來。

    對此,鄧戍私底下問鄧典道:“阿弟,你的膽量幾時變得這麼大了?”

    鄧典眨了眨眼睛,解釋道:“只要你住在一座二十幾萬人的軍營中,身邊到處都是你的敵人……”

    的確,記得住在宛城的前幾日,縱使有昭雎、莊辛幫忙打掩護,鄧典也是怕得肝膽欲裂,畢竟他處在二十幾萬敵軍的軍營中,可漸漸地,他也就習慣了。

    聽到弟弟的解釋,鄧戍張了張嘴,竟無言以對。

    他也覺得很不可思議:他作為一名數次經歷戰場的老卒,竟還不如他這個從未踏足戰場的弟弟來得膽大、來得鎮定。

    約半個時辰後,鄧典領著蒙仲、鄧戍等人回到了楚營。

    就像鄧典此前所說的那樣,此行無驚無險,因為那些守衛的楚卒似乎都認得鄧典,甚至於有人還與他打趣:今日怎麼這麼早就回營,不怕遭到責罰麼?

    進得營中後,鄧典隨便找了個藉口解散了他隊伍裡的那幾名楚卒,然後帶著蒙仲、鄧戍等人,徑直前往士大夫莊辛的屋子。

    而在此期間,蒙仲一邊假扮一名倦怠的楚卒,一名暗中觀察著楚營內的情況。

    鑒於楚軍的兵帳當初被他魏軍一把火燒了,只見此刻的楚軍營內,到處都是茅草木屋,很難見到有什麼兵帳——當然,也有可能是楚軍為了過冬才建造了這些茅草木屋。

    片刻後,一行人來到莊辛居住的茅草屋,卻被門外的楚卒告知莊辛正在主帥昭雎處,因此鄧典便帶著蒙仲等人徑直前往昭雎的帥所,一座相差無幾的茅草屋。

    守在帥所外的楚軍士卒,基本上都是昭雎的近衛,自然認得鄧典,在瞧見他後還與他打招呼:“是來找莊大夫麼?莊大夫正在屋內與昭子喝酒哩,我給你通報一下。”

    “有勞了。”

    而與此同時,正如這名近衛所言,昭雎與莊辛正在屋內飲酒,借燙酒驅趕寒冷,忽見有士卒入內稟報:“啟稟昭子,莊典求見莊大夫。”

    他口中的莊典,即假扮成莊辛族人的鄧典,也正因為有這層關係,昭雎身邊的近衛都對鄧典很客氣。

    此時,昭雎與莊辛皆已有幾分醉意,聽到這話也沒來得及意識到什麼,就聽昭雎隨口說道:“哦,讓他進來吧。”

    不多時,鄧典便走入了帳內,見他滿身積雪,莊辛還笑著招呼他道:“來,阿典,喝碗燙酒暖暖身子,外面很冷吧?”

    鄧典舔了舔嘴唇,猶豫了一下後,還是決定先喝了這碗酒再說。

    只見他謝過昭雎與莊辛,接過碗將那碗熱酒喝下肚,旋即抹了抹嘴邊的酒漬,壓低聲音對昭雎與莊辛二人說道:“昭子,莊大夫,那位來了。”

    “誰?誰來了?”

    昭雎起初沒反應過來,端起碗將熱酒灌入口中,旋即只聽噗地一聲,他便將嘴裡的酒噴了出來,噴了對坐的莊辛一臉。

    莊辛用袖子抹了抹臉,狠狠地瞪了一眼昭雎,好在他這會兒沒空閒與昭雎計較,壓低聲音問鄧典道:“阿典,你說誰來了?是他?”

    見屋內反正也沒外人,鄧典壓低聲音說道:“我方城的城令,蒙仲。”

    “他在哪?”

    “正在屋外等候。”

    “……”

    聽到鄧典這話,昭雎與莊辛面面相覷。

    真、真的來了?

    來到這駐紮有二十萬秦楚聯軍的宛城?

    微微一愣後,莊辛趕緊壓低聲音說道:“快,快請他進來。”

    “喏!”

    片刻後,為了掩人耳目,鄧典將鄧戍等十名魏卒通通帶到屋內,見此,昭雎與莊辛目不轉睛地在這十人中尋找蒙仲的身影。

    而就在這時,蒙仲收起了那副無精打采的模樣,抬起頭直視昭雎。

    這一下,就仿佛鶴立雞群,莊辛立刻就發現了蒙仲,轉頭正要向昭雎介紹,卻見昭雎壓了壓手。

    也是,就算昭雎此前從未見過蒙仲,但此時此刻,他也能猜到那名氣勢不凡、目光銳利的士卒,正是統率五萬魏軍的魏國方城令,蒙仲。

    於是,他立刻起身,快步迎上前:“久聞足下大名,今日得見,倍感榮幸。”

    蒙仲亦朝著昭雎與同時起身相迎的莊辛拱了拱手,旋即笑著說道:“方便說話麼?我聽鄧典說,這座營內只有三人知曉我前來赴約之事。”

    昭雎當然明白蒙仲的意思,點點頭說道:“屋外的衛士,皆是昭某心腹,縱使聽到什麼,也不會聲張。不過為謹慎期間,我還是去囑咐他們幾句,……請坐。”

    見昭雎在這個時候還刻意忽略對自己的稱呼,蒙仲不由得心中好笑:這個昭雎,真的是謹慎到一定地步了。

    片刻後,鄧戍、鄧典、朱義等人皆退離的屋子,與昭雎的近衛們一同守在屋外,蒙仲則與昭雎、莊辛二人對席而坐。

    此時,就見昭雎上下打量著蒙仲,搖頭說道:“難以置信……足下真是在下所見過的,最具膽魄的人,換做是我,絕對不敢赴約。”說到這裡,他好奇問道:“難道足下就不怕我出賣足下麼?”

    莊辛聞言皺著眉頭看了一眼昭雎,正要說話,卻見蒙仲笑著反問道:“昭子會麼?”

    昭雎深深看了幾眼蒙仲,旋即搖搖頭說道:“……不會。”

    “那就是了,既昭子不會出賣在下,在下又有什麼好畏懼的?”說著,蒙仲單手端碗,飲了一口碗中的酒,略有些驚訝地說道:“貴軍中,還有這等好酒?”

    雖然蒙仲只是隨口一說,但還是讓昭雎感到很是尷尬,畢竟他楚軍中原來的那些酒水,都被魏軍在那次夜襲中搗毀了,這些酒,是莊辛前一陣子帶來的。

    看著昭雎尷尬的模樣,莊辛也忍不住笑了笑,旋即,他岔開話題道:“為城令的安危考慮,我三人還是速速商議完畢,從城令離去,免得走漏消息。”

    聽聞此言,蒙仲點點頭,放下酒碗對昭雎與莊辛二人說道:“不瞞兩位,我魏國的大司馬翟章,已在鄢邑聚集了十五萬軍隊,準備待開春後,與在下匯兵一處,儘快結束這場仗……倘若到時候貴軍能夠提供一些微小但珍貴幫助,我方便可一舉擊潰秦軍。”

    雖然蒙仲虛報了一倍的人數,但考慮到魏國本來就是大國,昭雎與莊辛也不懷疑。

    想了想,昭雎搖頭說道:“十五萬援軍,再加上足下麾下的五萬人,合計二十萬,秦軍目前仍有超過十萬軍隊,這兵力差距,與前年伊闕之戰時相仿,公孫喜都未能擊敗秦軍,足下難道就有把握麼?”

    “伊闕之戰,我記得最後贏的人是我魏國。”蒙仲笑笑說道。

    “……”

    昭雎無言以對,想了想說道:“你希望我怎麼做?”

    “我希望貴軍按兵不動,甚至突然撤兵……”

    “這不可能。”昭雎搖搖頭說道:“似這般,我如何向大王交代?”

    聽聞此言,蒙仲壓了壓手示意昭雎不必著急,旋即他低聲說道:“此事我與屈大夫商議過,想出了一條可使貴軍名正言順撤兵的辦法……”

    聽聞此言,昭雎與莊辛皆為之一愣:“願聞高見。”

    只見蒙仲看向莊辛,低聲說道:“在下聽說,莊大夫有一名叫做莊蹻的族人,此前叛離楚國,莊大夫何不請此人故意在國內生事,迫使楚王下令昭子率軍回援楚郢?介時,國都危機而撤軍回援,秦人總不能怪楚國背棄盟約吧?”

    “這……”

    莊辛與昭雎對視一眼,暗暗思索著這條計策的可行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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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30 00:08:14 |只看該作者
第316章:赴約(二)

    “請莊蹻出面攪亂局勢……”

    昭雎沉吟著,稍稍轉頭瞥了一眼莊辛,隨口問道:“莊蹻會同意麼?”

    他與莊蹻,其實算是同輩的楚臣了。

    想當年垂沙之戰時,楚國憑一己之力同時面對秦國軍隊與齊、魏、韓三國聯軍,當時楚懷王便派出兩路大軍抵擋進犯國境的敵人,當時昭雎就負責抵擋秦國軍隊,由唐昧負責抵擋齊、魏、韓三國聯軍。

    莊蹻,當時便是唐昧的副將。

    “應該……會。”

    在聽了昭雎的話後,莊辛想了想,給了昭雎一個並不確定的回答。

    作為莊蹻的同族人,他對莊蹻的瞭解,自然要比尋常楚人知道的多。

    在一部分楚人眼裡,莊蹻是背叛楚國、背叛楚懷王的叛將,他在垂沙之戰中,在主將唐昧戰死之後,率領敗軍反攻了楚郢,但這些人卻沒有細想一個問題,即莊蹻的部下,為何會跟隨莊蹻反攻楚郢?

    一支在與齊、魏、韓三國軍隊對峙後戰敗的楚軍,居然協助莊蹻攻破了自己國家的王都,顯然這其中必然有什麼原因。

    或許有人會說,肯定莊蹻欺騙了自己部下的兵將。

    那麼問題又來了,既然莊蹻欺騙了自己的部下,何以他在楚國的聲譽反而比當今的楚王熊橫更高,有大量的楚國平民願意追隨他?

    其實說到底很簡單,無非就是莊蹻與他麾下的兵將,對當時還在楚郢的楚懷王已經忍無可忍了而已。

    要知道,楚國會從曾經足以與秦齊兩國鼎足而立的舊日強國,淪落到今日這種地步,就不能不說是楚懷王的愚蠢,倘若當年這位君王不是被張儀的六百里商於之地所欺騙,主動與齊國斷絕了邦交,秦國又豈敢同時挑戰楚國與齊國兩個不下於自己的國家?

    毫不誇張地說,楚懷王在這件事上的愚蠢,簡直不下於當年宋國那位拒絕對侵入境內的楚軍半渡而擊的宋襄公,區別僅在於,宋襄公是因為迂腐的仁義,而楚懷王則是因為盲目的貪婪,說白了就是貪利忘義。

    別看如今楚人對楚懷王好似頗為懷念,但那只是因為憐憫于楚懷王不肯屈服于秦國,最終客死秦國異鄉而已,再加上出現了一個更不堪的楚王熊橫作為對比,這才使得楚人對楚懷王的看法有所改變,而放在垂沙之戰時,楚懷王就是楚人眼中不折不扣的昏君。

    當然,楚懷王固然是一部分原因,而另外一部分原因,則在於莊蹻。

    關於當年那場仗,莊辛事後也詢問過莊蹻,這才得知真相:

    當時,唐昧率領的數萬楚軍,與田章率領的齊魏韓三國聯軍在垂沙隔河列陣,縱使是田章這等名將,亦被唐昧、莊蹻二人堵了整整六個月卻無法攻至河對岸——由此可見唐昧、莊蹻二人雖名聲不大,但率軍打仗的本領卻不俗,面對田章、公孫喜、暴鳶三位名將,絲毫不弱下風。

    而在此期間,不止是齊國派臣子周最頻繁催促田章儘快擊敗楚軍,楚軍這邊,楚懷王亦多次派出使者,迫使唐昧、莊蹻二人儘快擊退進犯的齊魏韓三國聯軍,用莊蹻的話說,楚懷王當時甚至還在信中逼迫過他們。

    因此當垂沙之戰戰敗,唐昧戰死後,莊蹻唯恐自己被楚懷王問罪,又憎恨楚懷王因為貪婪而中了秦國的詭計,致使國家淪落到今日這種地步,他便索性率領軍隊進攻了楚郢,其目的就在於廢立君王,推翻愚昧昏君的楚懷王。

    隨後就像莊辛所知的,莊蹻的軍隊在反攻至楚郢後,被莊辛、屈原等楚國的臣子勸退,而楚懷王也為此不得不妥協,沒有問罪于莊辛以及莊蹻,而是立刻向齊國與秦國求和。

    對於莊蹻的解釋,莊辛有所懷疑,至少對楚懷王威逼唐昧一事報以懷疑態度,但莊蹻出示了楚懷王寫給唐昧的書信,亦容不得莊辛再有所懷疑。

    然後沒過多久,楚懷王就因為不肯服從秦王而被軟禁在秦國,甚至於最終因為無法逃回楚國而死在異地,太子熊橫在莊辛、屈原等大臣的支持下登基為王,莊蹻所率領的叛軍,也一度銷聲匿跡。

    直到後來,熊橫表現地比他父親楚懷王還要不堪,莊蹻才再次出現,且有大量對王室失望透頂的楚人投奔叛軍,使得叛軍的兵力竟不下於楚國的軍隊。

    但莊辛很清楚一件事,即他族人莊蹻其實並不是要謀反,他也只是被逼無奈。

    並且在這些年,當莊辛作為楚王熊橫與令尹子蘭的說客,頻繁遊說莊蹻回歸朝廷時,莊蹻亦多次表現出猶豫的態度,顯然是想恢復舊日的身份與地位,但又唯恐這是王室騙殺他的詭計,故而猶豫不決。

    但在莊蹻心裡,他還是在意這個國家的。

    這不,前段時間,當秦將白起率軍攻打他楚國時,莊辛唯恐昭雎不敵于白起,暗中懇求莊蹻出手相助,莊蹻二話不說便答應了此事,派叛軍至鄢邑,在昭雎對此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情況下,協助昭雎麾下的軍隊一同守衛鄢邑,抵擋秦軍。

    只不過沒過多久,由於司馬錯偷襲了巫郡,而迫使楚王熊橫向秦國臣服,鄢邑的叛軍這才撤兵,重新藏匿起來。

    也正因為這,莊辛並不懷疑莊蹻對國家的忠誠。

    他想了想說道:“在下亦曾與莊蹻談論國家局勢,每每談論至秦國時,莊蹻亦深恨之……只是,我擔心莊蹻在意名聲……”

    不得不說,這話聽起來確實很奇怪,明明莊蹻是楚國的叛將,但他卻非常愛惜自己的名聲。

    可話說回來,莊蹻確實也從未做過危害平民的事,相反,當他的叛軍攻下楚國的城邑後,他還將屬於當地貴族豪強的田地分給沒有田地的平民,且只收取微不足道的稅收來養活麾下的叛軍,正因為如此,莊蹻的叛軍在楚國極有名望,近些年來有越來越多的楚人主動投奔他。

    聽了莊辛這話,蒙仲笑著說道:“清君側、逐奸邪,此乃善舉,莊蹻軍將何故怕惹來惡名?”

    『清君側?』

    莊辛暗自嘀咕了一句,當即就聯想到了去年與屈原相見時二人所商議的那些事,不由地心中一動。

    不可否認,蒙仲的話固然讓他更有把握說服莊蹻,但最讓他心動的卻並非這事,而是蒙仲那句清君側。

    在他看來,若他楚國這次能驅逐國內那幫以令尹子蘭為首的臣子,迎回屈原,此後勵精圖治,他楚國未必不能浴火重生。

    想到這裡,他點點頭說道:“好,在下無論如何也會說服莊蹻。”

    說罷,他轉頭看向昭雎。

    而此時,蒙仲亦轉頭看向昭雎,跟莊辛一樣等待昭雎表明態度。

    見此,昭雎暗暗叫苦。

    平心而論,昭雎根本不想參合這些事,無論是莊辛準備說服莊蹻在國內製造混亂也好,還是蒙仲所說的,屈原與莊辛準備清君側也罷,他都不想參合,就拿撤兵這件事來說,倘若因為莊蹻的關係,楚王熊橫當真召他回楚郢平定叛亂,那麼,他樂得接受。

    但除此以外,他不會給予莊辛、莊蹻、屈原等人什麼幫助。

    總而言之,這件事最好不要牽扯到他。

    “昭子?”蒙仲當然知道昭雎在遲疑什麼,聞言笑著催促道:“這裡並無外人,難道昭子還不肯袒露心聲麼?”

    聽聞此言,昭雎想了想說道:“倘若大王果真召我回楚郢平定叛亂,昭某定會立刻撤軍……”

    “呵呵呵。”蒙仲聞言笑了笑,搖搖頭說道:“就為了昭子這句話,在下冒著極大的風險,跑到二十萬秦楚聯軍當中約見昭子,呵呵呵……”

    聽到蒙仲的笑聲,昭雎亦倍感尷尬,頓時感到臉上一陣焦灼,更別說在旁莊辛亦一個勁地盯著他。

    其實昭雎也冤枉,要知道他當初提出這次約見,主要是因為被莊辛糾纏的沒有辦法,因為借了個法子想要使蒙仲打消主意——畢竟司馬錯與白起最近這段時間對他有所懷疑,這也確實是實話。

    可他萬萬沒有想到,蒙仲居然還真敢跑到他二十萬秦楚聯軍中來見他。

    但昭雎終歸不愧是楚國眼下最拿得出手的將臣,雖然在聽了蒙仲略帶嘲諷的話後感覺很是尷尬,但也很快就平復了心情,在略一思忖後,正色說道:“足下之膽魄,昭某聞所聞問,著實佩服。但不知足下希望在下做什麼呢?……如足下所言,若是以莊蹻作為藉口而撤兵,天下人確實不會因此指責我楚國背棄盟約,但秦人可不是愚昧之輩,豈會看不出其中的端倪?介時,我楚國再次與秦國反目,而魏韓兩國則繼續做壁上觀,倘若這就是足下的來意,那麼,請恕昭某不願贊同足下的主張。”

    這一番話,著實讓蒙仲與莊辛頗感驚訝。

    不得不說,昭雎此人雖然懦弱重利,但眼光著實長遠,這不,就連莊辛也沒注意到的事,他卻一眼就看到了最關鍵的一環,即魏韓兩國的態度。

    的確,倘若魏韓兩國繼續抱著借楚國來削弱秦國的態度,那麼蒙仲、屈原等人所圖謀的「魏楚韓三國合縱抗秦」,也只不過一句空談而已,對於楚國非但沒有好處,反而會再次得罪秦國。

    想到這裡,莊辛亦開口道:“昭子所言極是,在下勸服莊蹻不難,要昭子撤兵、甚至對秦國倒戈一擊也不難,難的是魏韓兩國的態度,不知城令可有把握說服魏王真心與我大楚結盟呢?倘若不能,那現如今我等所商議的這些事,皆只是空談。”

    聽聞此言,蒙仲陷入了沉默。

    他對魏王遫並無過多瞭解,也不熟絡,自然不敢謊稱有什麼把握。

    在一番思忖後,蒙仲正色對昭雎與莊辛二人說道:“關於此事,在下確實沒有什麼把握,我也不瞞兩位,伊闕之戰後,我本該鎮守河東,卻因為田文從中作梗而調來方城,如今在魏國,田文對魏王的影響很大,在說服田文這件事上,在下恐怕幫不上什麼……”

    說到這裡,他忽然話鋒一轉,繼續說道:“但兩位也知道,在下還年輕,在下今年剛至弱冠之齡,雖不敢誇口日後會如何如何,但懇請兩位不妨給予在下一些信任。”

    “……”

    莊辛捋著鬍鬚一言不發。

    蒙仲與田文的矛盾,他早就聽屈原提及過,並且他也知道蒙仲如今還鬥不過田文,但在這種情況下,屈原仍將挽救楚國的希望寄託在蒙仲身上,那正是因為屈原看好蒙仲的將來。

    年僅弱冠,便在魏國手握五萬兵權,似這等人物,縱觀近幾十年來,恐怕也就只有田章、嬴疾、白起這些人了吧。

    而在屈原與莊辛看來,蒙仲日後遲早能成為魏國的大司馬,甚至不無可能兼任國相,因此提前結交這樣的年輕人,著實很有必要。

    至於在旁的昭雎,則更多的咋舌于蒙仲的年紀——要不是蒙仲提起,他還真沒有注意到,對方只是一位年僅二十歲的年輕將領。

    這也難怪,畢竟蒙仲乍一看,確實不像是那種毛躁的年輕人。

    “那麼……城令對此有何建議呢?”

    在沉思了片刻後,莊辛問蒙仲道。

    蒙仲聞言正色說道:“在下曾聽說,有遠見的人,在晴天時就會防備雨天,提前修補好屋頂,眼下,雖說一時還無法促成魏楚韓三國合縱一事,但我等不妨先為此做些準備。比如貴國,我聽屈大夫言,貴國如今的國相熊子蘭,他親近于秦國,妒忌賢能,若此人仍在楚國,我想定會成為我等的阻礙,不妨先想辦法將其除去。至於魏韓兩國的態度……我見過韓王咎與韓國的大司馬暴鳶,他君臣二人都很希望能與楚國並肩抵抗秦國,相比之下,我魏國的態度確實……但請給在下一些時間,最多五年,在下定會在魏國取得足夠的威信,使魏王遫不得不重視在下的意見。”

    五年,說短不短,說長不長,莊辛當然可以接受,但心中可以接受是一回事,嘴上就是另外一回事:“五年……若我請莊蹻出面之事洩露,大王那邊固然無法交代,最糟糕的,莫過於激怒秦國……就像昭子所言,萬一再次惹怒秦國,致使秦國率大軍再次討伐我楚國,介時倘若魏國見死不救,我楚國又該如何抵擋?”

    而就在這時,卻聽蒙仲正色說道:“介時,在下會率願意援助楚國的麾下士卒,助貴國抵擋秦軍!”

    他這一番話,斬釘截鐵,態度堅決,讓昭雎與莊辛都不由地為之一愣。

    這不,愣了半響,莊辛這才忍不住問道:“當真?”

    “大丈夫言出必踐!”蒙仲沉聲說道。

    在旁,昭雎故意問道:“倘若魏王不允呢?”

    蒙仲輕笑道:“那介時,可能就只有在下寥寥幾人相助貴國了。”

    “……”

    深深看著蒙仲的神色,昭雎與莊辛面面相覷。

    雖然莊辛也知道蒙仲這話只是一句玩笑,但亦不由地砰然心動。

    要知道眼前這位年輕人,那可是能力敵司馬錯與白起的擅戰之將,雖然他跟昭雎關係不錯,但他還是得說,比起這個年輕人,昭雎實在是遜色太多了,至少在帶兵打仗這方面,昭雎遠遠不如蒙仲。

    想到這裡,莊辛亦忍不住玩笑道:“聽城令此言,在下倒是更傾向于介時魏國做壁上觀,如此一來,倘若城令遵守承諾,我大楚豈非收穫一位猛將?昭子,介時你恐怕只能作為副將了。”

    “呵呵呵。”

    昭雎亦笑了笑,他才不擔心莊辛所說的這些。

    一來,他巴不得蒙仲這等猛將投奔他楚國,使他楚國面對秦國時能更有底氣。

    二來,楚國的情況與魏國不同,門戶之見極其嚴重,若沒有昭、景、屈、莊等國內大家族的支持,縱使是蒙仲這等極具才能的外來人,在楚國也是玩不轉的。

    就好比在魏國的田文,哪怕田文當了十幾年的魏相,但魏人還是不把田文視為自己人——而楚國這邊的情況則更加嚴重。

    一番玩笑之後,莊辛點點頭說道:“好,就憑城令這話,在下願意嘗試一番,雖說在下很希望城令能成為我大楚的將領,但希望最後不至於真走到那一步……”

    聽聞此言,蒙仲亦正色說道:“莊大夫放心,在三國合縱這件事上,在下會盡力而為。”說著,他亦不忘暗示對面兩人:“倘若此戰能得勝,相信魏王定會更加器重在下,自然,在下也有更大的把握影響魏王的態度。”

    莊辛點點頭,繼而轉頭又看向昭雎。

    事情到這地步,哪怕昭雎不願參合其中,亦沒辦法抽身而退了,他只好苦笑著說道:“罷了罷了,昭某平生從不敢犯險,只希望這是唯一的一次。”

    聽這意思,他顯然已經決定配合蒙仲、屈原、莊辛等人的圖謀。

    終於得到了昭雎的承諾,蒙仲心中亦是高興,與莊辛、昭雎二人便喝酒便商議了一番。

    足足又過了半個時辰,見商議地差不多了,莊辛這才催促蒙仲道:“時辰不早了,城令請速速返回陽關,秦人在入夜後,防備比白晝間更嚴密,萬一介時撞到秦人,免不了一番盤查……”

    蒙仲點點頭,便起身告辭。

    為了表示對蒙仲此番孤身前來赴約的敬佩,昭雎與莊辛準備親自將蒙仲送出營外。

    在相送蒙仲的途中,昭雎忍不住問蒙仲道:“足下今日前來赴約,難道就不怕在下將消息透露給秦人麼?據我所知,秦軍中可有不少人對足下恨得咬牙切齒。”

    一聽秦軍有人恨自己恨得咬牙切齒,蒙仲就不由地聯想到了白起。

    不過意外的是,白起雖然恨他,但似乎又沒有想要殺他的意思,從當日在方城的接觸來看,白起似乎很希望他投奔秦國。

    想到白起,蒙仲下意識地就看向了宛城的方向,隨即問昭雎道:“秦軍,此刻就駐軍在城內麼?”

    “唔。”昭雎點了點頭,也不隱瞞什麼,如實說出了自己對此的看法:“可能足下不知,在下在率軍攻打方城時,有意叫麾下士卒留情……”

    “昭子不提在下還忘了,多謝昭子對我方城的留情。”蒙仲聞言拱了拱手。

    他當然知道昭雎當時放了水,否則的話,昭雎麾下當時五萬人,豈是鄭奭麾下當時八千抵擋得住的?哪怕不能攻破城池,也足以給他方城造成極大的威脅。

    而結果,昭雎麾下五萬楚軍連城牆都沒摸到幾次,不得不說,雖然蒙仲樂得見此,但不可否認昭雎這放水放得也太誇張了,簡直放了一個雲夢澤(鄱陽湖)。

    “足下知道?”昭雎愣了愣,旋即意有所指地說道:“貴軍夜襲我軍營寨那晚,可是沒怎麼手下留情啊……”

    蒙仲連忙說道:“不得已而為之,請昭子恕罪。”

    昭雎點點頭,畢竟他也知道事情利害,自然不會追究此事,繼續方才的話題接著說道:“總之,因為那事,司馬錯與白起對我楚軍有所防範,比如似眼下這般,秦軍駐紮在城內,而我軍駐紮在城外,彼此井水不犯河水……”

    蒙仲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轉頭觀望了幾眼宛城,忽然問道:“昭子可有辦法使我混入城內,我想借此機會窺視一下秦軍。”

    聽聞此言,昭雎與莊辛無不目瞪口呆,他們心說這蒙仲的膽子也太大了。

    最終,在昭雎與莊辛的竭力勸阻下,這才使蒙仲打消了趁機窺視秦軍的念頭,可就當二人正準備鬆口氣時,卻忽然瞧見白起乘坐著戰車,帶著一隊士卒從營外回來。

    看隨行的戰車上載著一些被箭矢射斃的獵物,顯然白起剛剛從外面狩獵歸來。

    “糟了,是白起!”

    當時莊辛面色大變,反觀還是昭雎更為鎮定,壓低聲音說道:“這營內只有寥寥幾人得知城令到來,白起斷然不可能得悉,莫要聲張,免得被白起看破。”

    說罷,他主動迎了上去,與白起打招呼道:“白左更外出狩獵,看來收穫不小啊。”

    “哈哈哈。”

    白起果然沒有發覺什麼,笑著說道:“閑來無事,便率士卒到山中解解悶,兩位這是?”

    看他的面容,似乎在狩獵途中喝了不少酒,以至於言語間有些醉態。

    見此,昭雎便笑著解釋道:“剛喝了些酒,感覺胸悶,故而與莊大夫隨處走走。”

    “哦。”

    白起點點頭,當即吩咐隨行士卒取了兩隻山雞,一頭獐子,遞給昭雎隨行的士卒手中。

    期間,也不知怎麼著,白起或有神助地轉頭看向了蒙仲。

    可能是注意到了白起的目光,昭雎不動聲色地給蒙仲、鄧典一行人使了個眼色:“白左更贈我等獵物,豈有不回報之禮,你們幾個,還不快快搬些酒水到白左更的營房。”

    “喏。”

    蒙仲等人知道昭雎這是給他們離開的機會,當即應聲而走。

    看著蒙仲離去的背影,白起越瞅越眼熟,畢竟當日蒙仲在方城伏擊白起時,最後就是在白起的目送下離去的,白起對當時蒙仲的背影記得相當牢。

    “白左更怎麼了?”

    昭雎忍著心中的驚懼,勉強問道。

    聽聞此言,白起搖搖頭,笑著說道:“沒什麼,只是忽然想到一個故人……”

    說罷,他又忍不住轉頭看了幾眼蒙仲。

    『怎麼可能是會是他呢?看來我當真喝地有點多了……』

    想到這裡,白起自嘲地搖了搖頭,在謝過了昭雎的酒水後,帶著隨行的士卒回到了城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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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30 00:08:27 |只看該作者
第317章:騎兵與騎兵的捉殺

    魏王遫五年二月中旬,寒冬過後的天氣逐漸轉暖,無論是秦軍還是魏軍,皆已在積極準備春後的戰事,而率先開始行動的,即此刻駐軍在郾城的蒙虎、華虎、穆武等人。

    確切地說,早在正月下旬的時候,蒙虎與華虎就已按耐不住要去尋找那兩千名秦國騎兵的麻煩,穆武好說歹說,才讓這兩人將出戰的日期推遲了半個月。

    二月十五日,得知蒙虎、華虎、穆武三人即將率領騎兵出擊,尋找那支秦國騎兵,郾城令杜粟與駐軍司馬擺了一桌酒席,權當提前為這三人慶功,待吃飽喝足之後,蒙虎、華虎、穆武便率領麾下總共三千騎兵,浩浩蕩蕩地離開了郾城。

    此時,城外的荒郊尚有足以沒入馬蹄的積雪,但寒冷的天氣已大為改善,只要注意駕馭戰馬,莫要使戰馬因為冰雪濕滑而失蹄,騎兵倒也並非不能在這樣的天氣行動。

    “根據斥候的彙報,曾有人在葉邑東南方向的群山中,看到過騎兵的蹤跡。……我猜那支騎兵就躲在那裡,不妨前去看看究竟。”

    在途中趕路時,穆武對蒙虎與華虎二人說道。

    聽聞此言,蒙虎眨了眨眼睛,想了半天才也想到葉邑東南方向的群山叫做什麼,反倒是華虎取出了行軍圖,神色嚴肅地猜測著那支秦國騎兵的大概藏匿位置。

    葉邑的東面,即郾城,而東北面,則是許縣,既然許縣至今為止還未收到關於秦國騎兵的消息,那麼那支秦國騎兵,應該就在葉邑、郾城、上蔡三地所圍成的區域內,考慮到隱匿性,確實很有可能藏匿在葉邑東南方向的群山當中。

    想到這裡,華虎等人當即率軍直奔該地。

    而事實上正如穆武、華虎所判斷的那樣,秦將胡鬱以及其麾下的兩千騎兵,去年在郾城搶掠到足夠過冬的糧食與冬衣後,便悄然藏匿到了葉邑東南方向的群山中,正等待著天氣轉暖,好對葉邑發動騷擾與襲擊。

    待等到今年二月中旬時,胡鬱為了掩人耳目,假扮成一般的平民,徒步到葉邑一帶窺視了一番。

    對於葉邑的初步印象,怎麼說呢,胡鬱感覺與他秦國的國都咸陽有點相似,即葉邑也沒有城牆。

    其實嚴格來說,秦國的國都咸陽是有城牆的,但圈地的面積不算大,差不多也只是韓國的陽翟那種程度,但為何有人卻說咸陽沒有城牆呢?

    原因就在於,有太多的流民投奔咸陽,咸陽城內根本容納不下那動輒十幾萬的國民,以至於只好逐步向外擴張。

    在向外擴張的期間,其實秦國也曾幾次規劃建造城牆,但每次還沒準備就緒,便又有大量的流民投奔咸陽,在咸陽建屋居住,這就迫使秦國必須再次將城牆的範圍擴大。

    這樣反復幾次下來,建造城牆的施工日期被大大拖長,所需花費也已成為天文數字,又考慮到近些年中原各國幾乎沒人能攻至咸陽,每每都被阻擋在函谷關,秦國索性也就懶得擴建城牆了。

    於是乎,咸陽成為了一座沒有城牆的城邑。

    而如今葉邑的情況,與秦國的咸陽也差不多,這座由楚國前重臣、葉公沈諸梁興修建造的城邑,它本身是有城牆的,但由於去年接納了十幾萬的楚國流民,葉邑也只能對外擴張,將大批投奔而來的楚人安置在城外新建的幾個鄉邑。

    期間,葉邑邑丞向繚亦想過興修城牆,可當他與屈原算了一下建造城池的花費後,無論是他還是屈原,都有些被嚇住了。

    因為他們發現,想要重新擴建一座能容納十幾萬甚至是二十萬人的城邑,非但施工時間需要幾十年,而所需的花費,也足以養活至少二十萬軍隊。

    毫不誇張地說,這種規模的工程,已經不是葉邑能夠負擔地起的了,於是向繚便放棄了修建城池,轉而求其次,叫邑司馬樂續擴編負責治安、緝盜的衛隊,用人力來維持葉邑的治安情況。

    而這一日,秦將胡鬱遠遠窺探了葉邑的情況後,不由地心中大喜。

    去年他率軍侵入郾縣境內時,雖然一度洗劫了數個村莊,前前後後殺死了約三千多個魏人,但鄢縣的縣城,他卻從未率軍去進攻,原因很簡單,騎兵不善於攻城,在鄢城那高聳的城牆面前,縱使是騎兵也得望城興歎。

    而現如今,葉邑竟跟他秦國的國都咸陽一般沒有外牆,這豈非是天賜的良機?

    只要他率軍殺到葉邑,雖不能攻入葉邑的城牆之內,但城外的那些鄉邑,在他騎兵面前幾乎是沒有什麼防備的。

    只要他願意,他隨時都能讓葉邑付出沉重的損失。

    『看來這就是白帥派我偷襲葉邑的原因了。』

    胡鬱心下暗暗想道。

    不過想歸想,他當前卻不敢輕舉妄動,因為葉邑跟其他的魏城不同,這座城邑是方城令蒙仲的封邑,而蒙仲麾下也有騎兵,且人數比他麾下的騎兵還要多,達到了將近三千人——這是胡鬱的估測,他覺得這個數量差不多了。

    考慮到對方也有擅長遠端騷擾偷襲的騎兵,胡鬱覺得應該更為謹慎。

    至少,先打探清楚那支騎兵現下的位置。

    想到這裡,待帶回駐軍的山坳後,胡郁便向郾城派出騎兵,監視那三千方城騎兵的舉動。

    沒想到這些派出去的騎兵,半途就折道返回了駐地,且告訴了胡鬱一個驚人的消息:駐軍在郾城的那三千方城騎兵,正朝著他駐軍的地方直奔而來。

    被發現了?

    得知此事的胡鬱皺了皺眉,一邊當即下令麾下騎兵做好隨時撤離的準備,一邊繼續派出斥候,看看那支方城騎兵是前往葉邑,還是當真奔著他而來。

    僅僅半日,胡郁便得知了消息,那支方城騎兵,確確實實是奔著他們而來的。

    戰?

    還是撤?

    胡鬱皺著眉頭思考著。

    倘若對方只是三千名步卒,他會毫不猶豫下令麾下騎兵出擊,一口吃掉這支魏軍——蒙仲麾下騎兵前年在伊闕之戰時所用的戰法,他義渠人早在百餘年前就已開始使用,根本不算什麼。

    可對方是三千名騎兵,真要打起來,胡鬱自認為也沒有多少把握。

    畢竟對方並非弱旅,其中三成是參加過伊闕之戰的騎兵老卒,相比較他麾下那些至今為止並未遭遇到一場真正惡戰的騎卒,不知要強悍多少,更別說對方的人數還在他們之上。

    可問題是,雖說他不想戰,但也走不掉啊,騎兵追騎兵,逃跑的一方最終又能逃到哪裡去?

    想來想去,胡鬱覺得還是有必要先發制人,伏擊這支方城騎兵。

    想到這裡,他與部下幾名將領商議了一番,叫他們率領騎兵埋伏了山坳後,而他親自帶著百名騎兵先往引誘那些方城騎兵,待那些方城騎兵追趕他時,他便將其引入埋伏地,皆時,他麾下騎兵從兩側夾擊,定能給予這支騎兵重創。

    於是乎,待安排妥善後,胡鬱便率領著百名騎兵出擊,在此間山丘的山谷間遊蕩。

    果不其然,只過了一個時辰,他便聽到了諸如地顫般的動靜,旋即,待他放眼遠處,只見遠處邊際出現了一線騎兵,隨後,不計其數的騎兵從那條邊線不斷出現,浩浩蕩蕩。

    『果然有近三千騎兵……』

    眯著眼睛遠遠估測了一番後,胡鬱心下也是暗暗稱奇。

    要知道據他所知,魏國至今為止還未組建騎兵,魏國的軍隊仍然是以戰車、步卒、弓弩手為主要構成,然而魏國的一個方城令,手中卻有三千騎兵,據說這三千騎兵還都是攜帶有弩具的弩騎,這讓胡郁對那個蒙仲的出身感到了幾許好奇:這個中原人,竟懂得騎兵的厲害?

    然而這會兒可不是思考這種問題的時候,眼瞅著迎面而來的方城騎兵即將靠近,胡鬱當即叫麾下騎兵裝出驚慌而逃的樣子,沿著兩側山丘間的山谷,轉身就逃。

    遠遠看到這一幕,蒙虎、華虎、穆武三人幾乎同時下達停止前進的命令。

    片刻後,他們三人帶著曹淳、蔡成、呂聞三位佐司馬,聚在一起商議。

    期間,華虎朝著山谷那邊努了努嘴,輕蔑地說道:“說起來,率領這支秦國騎兵的將領是誰來著?使出這種粗淺的誘敵之計,他這是小瞧我等麼?”

    聽到這話,曹淳、蔡成、呂聞三人亦是忍不住笑了起來,畢竟對面那些秦國騎兵的誘敵之計實在是太粗陋了。

    縱使是他們,也看得出對方肯定是在山坳後設下了埋伏,又何況是華虎、穆武這兩位莊夫子的高足?

    “話說回來……”

    好似想到了什麼,蔡成驚訝地問蒙虎道:“話說,蒙司馬方才也同時下令停止前進,難道蒙司馬也斷定對方設下了埋伏?”

    聽了這話,蒙虎的副將曹淳有些不爽地打斷道:“蔡成,你小子這話是什麼意思?”

    “哈哈哈。”蔡成擺擺手解釋道:“只是好奇……”

    對此,蒙虎也不在意,大大咧咧地吹噓道:“那是自然,我作為方城的第一猛將,小小伏擊豈能使我中計?我一眼就看出來了……”

    聽聞此言,華虎冷不防在旁問道:“你怎麼看出來的?”

    “呃……他們看到我等就跑,這還看不出來麼?”

    “哼!對方只有百余騎兵,咱們有三千騎兵,換你你不跑?”

    “這……那你說什麼判斷?”

    “唔……阿武,你告訴他。”華虎轉頭就將這事推給了穆武。

    無奈地搖了搖頭,穆武沉聲說道:“咱們先前已連續遇到幾隊在遠處窺視我軍行動的秦國騎兵,算算時間,這支秦國騎兵的主將必然已得知我軍來襲,可他不立刻聚集麾下騎兵,仍叫一支百餘騎兵在這邊遊蕩,這本身就不合常理。且這支百人騎兵,看到我等亦不急著離去,反而駐留了片刻,直到我軍靠近,他們這才轉身而逃。……由此可見,這支百人騎兵只是誘餌。”

    聽聞此言,曹淳、蔡成與呂聞三人紛紛開口稱讚。

    雖然穆武所說的這些他們都已想到,但思路確實沒有穆武清晰,條理分明。

    “穆司馬是大將之才啊。”

    蔡成感慨地對呂聞說道。

    聽聞此言,呂聞勉強笑了笑。

    不可否認,他也覺得他的主將穆武乃是大將之才,論對戰局的把握,甚至要在蒙虎與華虎二人之上,但就是有時候,穆武私底下嘿嘿傻笑,讓人怎麼看都無法將其跟大將之才聯繫起來。

    搖了搖頭,呂聞岔開話題道:“那接下來該怎麼辦?”

    聽聞此言,曹淳、蔡成二人紛紛看向穆武,雖說他們或多或少也瞭解一些穆武的毛病,但他們仍然覺得,與蒙虎、華虎二人相比,穆武還是那最可靠的那樣。

    而見此,穆武摸著下頜思忖道:“可以將計就計,反過來誘殺這支騎兵。……這樣,阿虎,待會由你去嘲諷他們,就說我等已看破了他的詭計,至於其餘眾人,就乾脆下馬歇息。對面的騎兵見我軍懈怠,或有可能趁機進攻,介時,我等驟然發難……”說到這裡,他一揮右手,做了一個握拳的姿勢:“一舉將其重創!”

    聽聞此言,曹淳、蔡成、呂聞三人暗暗點頭。

    看看人家的誘敵之策,絲毫不動聲色,對面那秦將莫非只是一個蠢材麼?

    待眾人商量完畢,蒙虎與曹淳便率領著騎兵徐徐朝著山谷方向而去。

    期間,曹淳出於好奇,問蒙虎道:“司馬,方才,你當真是斷定山谷後必有埋伏麼?”

    蒙虎一聽就惱了,氣憤地說道:“怎麼?連你也不信我?”

    曹淳連忙解釋道道:“並非在下不信,在下亦親眼所見,司馬下令麾下騎兵停止前進的時機,幾乎與華虎、穆武兩位軍司馬一般無二,可見司馬確實已察覺到不對,可司馬又說不出原因,這著實令人費解……”

    “這個嘛……”

    蒙虎哼哼唧唧了半響,這才訕訕說道:“其實,我就是感覺山背後有危險,可能有敵軍埋伏什麼的……”

    聽聞此言,曹淳驚愕地睜大了眼睛:“就這樣?”

    “嗯,就這樣。”

    “……”

    張了張嘴,曹淳簡直不知該說什麼。

    因為蒙虎這解釋,在各種程度上都很強大。

    『……這是一個擁有野獸般直覺的莽夫啊……』

    摸了摸下頜的胡茬,曹淳強忍著心中的笑意。

    “曹淳,你這會兒是不是在想什麼對我很無禮的事?”

    “當然不,怎麼可能呢?您想差了……”曹淳當即否認。

    蒙虎將信將疑地看了曹淳,但很快就將這件事拋到了腦後,目視著山谷的對面,饒有興致地說道:“話說回來,對面那秦將也不知怎麼想的,這種粗淺的計策就想令我等上當?”

    聽到這話,曹淳亦附和地點了點頭。

    畢竟在他看來,作為一支兩千名騎兵的主將,對面那名秦將確實有失水準,就跟沒讀過什麼兵法似的。

    還別說,曹淳猜得還真沒錯,雖然義渠國也一度興起國對中原文化的熱潮,但那只是在義渠的貴族間,而胡鬱則是一名平民出身的將領,他確實沒讀多多少兵法,以至於他信誓旦旦認為能令魏騎中計的計策,在華虎、穆武等人看來簡直就是三歲小兒的玩意。

    不多時,蒙虎與曹淳便率領麾下三百名騎兵老卒,進入了山谷。

    此時,蒙虎壓壓手說道:“到這就行了。”

    曹淳驚訝地看了一眼蒙虎,點點頭沒多說什麼。

    隨即,就見蒙虎扯著嗓子喊道:“對面的秦將聽著,你那猶如三歲小兒般的計策,已被我識破……唔,我乃方城第一猛將蒙虎,你若有膽量,便率軍出擊,與我軍大戰幾個時辰,倘若並無這個膽量,還是早早回家找你娘吃娘吧,哈哈哈哈……”

    話音落下,蒙虎麾下的騎兵老卒們也很配合地哈哈大笑。

    遠遠聽到蒙虎的話語,胡鬱面色漲紅。

    也不曉得他是羞於自己的計策輕易被對面的魏軍識破,還是氣惱于蒙虎這一番羞辱人的話。

    然而,他可不是一個衝動的人,亦猜到魏軍可能也是打算將他們誘出山谷,是故下令麾下騎兵按兵不動。

    就這樣,蒙虎罵了小半個時辰,罵地口乾舌燥,還是不見那些秦國騎兵有什麼異動。

    氣惱之余,蒙虎低聲罵道:“這該死的傢伙,倒是沉得住氣。”

    曹淳聞言點了點頭。

    雖說對面那名秦將的計策是很可笑,但確實沉得住氣。

    想到這裡,他勸蒙虎道:“不如咱們先出去,換華司馬來試試?”

    一聽這話,蒙虎就有些不高興:“難道他就辦得到?”

    不過話雖如此,但蒙虎還是同意了曹淳的意見,畢竟他實在是罵不動了。

    片刻後,蒙虎與曹淳回到華虎、穆武等人身邊,此時這邊的魏騎皆已下馬歇息,趁機恢復戰馬的體力。

    待聽到蒙虎說完山谷那邊的情況後,穆武想了想說道:“不必再去了,再派人去,反而會使那秦將起疑,不若就在這邊歇息,如此一來,他秦將見我軍疏於防範,肯定會下令出擊。……華虎,為謹慎起見,你率一隊騎兵先走,埋伏於……”

    說到這裡,他朝著來時的路看了看,指著遠處一片樹林說道:“就埋伏在那邊。至於蔡成,暫時隨我行動。”

    “行。”

    華虎點了點頭,當即率領三百餘騎兵老卒,化整為零,分批次離開軍隊,陸陸續續埋伏到了穆武所說的地點。

    而與此同時,秦將胡郁見魏軍沒有動靜,便登上山丘,眺望那支魏騎的情況。

    沒想到卻驚愕的發現,那支方城騎兵竟然就在他眼皮底下下馬歇息。

    『這是誘敵……還是在借機恢復戰馬的體力?』

    胡鬱心下暗自猜測道。

    雖然他無法判斷,但有件事是出身義渠騎兵的他非常清楚的,那就是戰馬的體力對於一名騎兵而言至關重要。

    因此看到魏騎正下馬歇息,胡鬱心下暗道:我失策了!

    起初他並沒有想到,直到此刻他看到魏騎正在歇養戰馬,他這才忽然想起,這支魏騎從郾城一路趕來,馬力必定有所虧損,而一旦叫這支魏騎的戰馬恢復了體力,介時他們想逃離,就不是那麼簡單了。

    『不如趁其疏忽,率諸騎兵衝殺之!』

    想到這裡,胡鬱當即對身邊士卒下達命令:“傳令下去,那支方城騎兵正在歇息,疏忽防範,可趁此機會將其擊破!”

    “喏!”

    於是乎片刻後,胡鬱便率領著麾下兩千騎兵,徑直殺出了山谷,朝著蒙虎、穆武等人殺去。

    然而,方城騎兵們早有防範,一見秦騎殺來,便紛紛起身,甚至於有的士卒手腳快,已翻身上馬。

    見此,穆武只得下令:“叫士卒們後撤至那片樹林,再丟掉一些旗幟、兵器……”

    在穆武的命令下,兩千七百名方城騎兵裝出驚慌失措的樣子,丟掉了一部分旗幟與長戈,狼狽地分散逃竄。

    遠遠看到這一幕,秦將胡郁心中大喜。

    他原本還有幾分擔心,可如今見那些魏騎如此驚慌,頓時放下心來,只見他單手攥著韁繩,右手持劍指向遠處的魏騎,大聲喊道:“諸軍,擊破這支騎兵,白帥重重有賞!”

    在獎賞的刺激下,他麾下那兩千秦騎士氣大增,死死追趕著蒙虎、穆武等人的兩千七百名騎兵,一直追趕到那片樹林。

    而就在這時,華虎率領三百騎兵老卒從樹林後殺出,直奔這支騎兵的側翼,將其懶腰截斷。

    此時,蒙虎、曹淳二人亦率領麾下的騎兵老卒,勒住韁繩,返身從秦軍的另外一側殺入,配合華虎隊,將這兩千騎兵分割。

    “全軍反攻!”

    隨著穆武一聲令下,剩下的兩千四百名騎兵,皆撥轉戰馬,手持長戈朝著對面的騎兵展開了衝鋒。

    一時間,仿佛兩股洪流撞在一處,只見在無數戰馬的悲嘶與士卒的慘呼聲中,秦軍騎兵被方城騎兵撞得人仰馬翻,紛紛被撞下馬背。

    反觀方城騎兵,最多就是連人帶馬倒在地上,幾乎沒有因衝撞而被甩離馬背的。

    “怎麼可能?!”

    看到眼前的一幕,胡郁簡直難以置信。

    要知道,他義渠曾經跟匈奴、林胡等異族也曾打過仗,期間也曾發生雙方騎兵對沖的事,但結果是,兩軍騎兵被摔下馬的數量基本上是差不多的——這跟騎兵的實力沒有多大關係,純粹就是騎兵在彼此衝鋒時無法借力,無法在馬背上穩定身體。

    然而今日這些方城騎兵,卻一個個都能在戰馬上穩定身體。

    這……

    他們怎麼辦到的?要知道就連他們義渠的勇士,都做法做到這一點,難道這些方城騎兵,竟比他義渠的勇士還要厲害?

    通過觀察,胡鬱這才發現,那些魏騎似乎都是靠兩個馬鐙來穩固身形。

    馬鐙?

    那不是上馬時才用到的東西麼?

    胡鬱著實想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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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30 00:08:42 |只看該作者
第318章:騎兵與騎兵的捉殺(二)

   “下馬步戰!”

    秦騎的一名將官,扯著嗓子喊道。

    聽聞此番,那些並未被甩下馬背的秦國騎兵們,紛紛下馬,手持長戈結成了陣型。

    這個舉動,讓方城騎兵們大為不解。

    對方不是騎兵麼?為何下馬像一個步卒那樣戰鬥?

    不得不說,在這裡就體現了當代主流騎兵與方城騎兵的最大區別。

    當代主流騎兵,無論是義渠、匈奴、林胡等異族,亦或是趙國的騎兵,他們都按照著“上馬即是騎兵、下馬即是步卒”這個聽起來有些可笑的戰術——為何聽起來有些可笑?因為從發力的角度來說,騎兵與步卒的最合理發力方式是不同的。

    步卒,尤其是作為陣型中堅的持盾步卒,他們最需要鍛煉的即是下盤,通俗地說,即是要平地上站得穩固,不至於會被敵軍衝破陣型。

    而騎兵,則主要講究借助腰部的力量發力,比起步卒,騎兵在砍殺時更顯大開大合,雖然說這樣的發力方式破綻很大,但勝在力量也強大,這也是騎兵的力量遠在步卒之上的原因。

    所謂術業有專攻,由於發力方式的不同,當習慣乘馬的騎兵下了戰馬之後,他們的下盤相比較步卒略顯虛浮,縱使結成了陣型,抵禦敵軍衝擊的能力也遠遠不如步卒。

    但沒有辦法,當代還未誕生雙邊馬鐙這種馬具,騎兵們無法在戰馬的馬背上穩固身體,因此在近距離交鋒時下馬步戰,是義渠、匈奴、趙國騎兵唯一的作戰方式。

    除了那些馬術精湛的老卒可以不依靠馬具,單憑自己的雙腿夾緊馬腹,繼續在馬背上與敵軍作戰,一般的騎兵是辦不到的。

    但方城騎兵卻不同,因為蒙仲的關係,方城騎兵早早便投入使用了雙邊馬鐙,這個乍一看不起眼的馬具,不但極大地縮短了方城騎兵的訓練時間,使一名新卒能在最短的時間內掌握馬術,也使得方城騎兵能在近距離作戰時不必下馬步戰。

    正因為如此,方城騎兵從最初的訓練開始,訓練的便是在馬背上作戰的方式,可能他們下馬步戰的水準遠不如這支秦國騎兵,但論在馬背上作戰,這支秦國騎兵也遠遠不是他們的對手。

    “折返衝鋒!攪亂敵軍陣型!”

    隨著華虎的一聲令下,他與蒙虎率領麾下騎兵老卒,率先開始折返衝鋒。

    只見他二人率領麾下騎兵各自排成一條長龍,朝著秦國騎兵的陣型開始衝鋒。

    看到這一幕,秦將胡鬱皺起了眉頭。

    此時的他已逐漸發現,對面的方城騎兵,從本質上來說與他們其實是完全不同的兵種,但有一點他是堅信的,即騎兵組隊衝擊步卒的陣型,這只是自尋死路而已。

    想到這裡,他鼓舞麾下那些已下了戰馬的騎兵道:“莫要驚慌,保持陣型,擋住對方的沖勢即可……”

    然而話音未落,他便聽到不知什麼地方傳來一陣破空聲。

    他下意識地扭頭一看,便不由地驚得雙目瞳孔緊縮。

    “箭襲!”

    伴隨著他有些驚慌的喊聲,一陣箭雨當頭而下。

    仔細一瞧,原來此刻穆武已命令麾下的騎兵們集結在一處,繼而叫騎兵們操起背在背後的弩具,朝著秦國騎兵所在的陣型發動了一波襲箭雨。

    一時間,秦國騎兵紛紛中箭,陣型因此大亂,而就在這時,蒙虎與華虎二人剛好殺至,毫不費力地就撕裂了秦國騎兵的陣型。

    “……”

    秦將胡郁張了張嘴,看了看正率隊屠殺他麾下騎兵的蒙虎、華虎兩隊魏騎,繼而又看了看遠處穆武麾下那些手持弩具的魏騎,心中湧現諸般驚豔。

    明明此前中原並無騎兵,何以這些方城騎兵竟如此擅長?甚至於,一支騎兵沖陣、一支騎兵遠程騷擾,兩者配合默契,就仿佛為此訓練過千百回似的。

    然而此刻眼前的危機卻容不得他細想,他揮舞著手中的利劍,大聲吼道:“擋住!擋住他們!不許後退!違令者軍法處置!”

    在他的命令下,秦國騎兵們只得硬著頭皮穩固陣型,可惜就算如此,他們也只能做到延緩陣型被方城騎兵突破的時間。

    不過,這還是對方城騎兵造成了一定的威脅。

    “啊——”

    伴隨著幾聲慘叫,沖在最前頭的幾名方城騎兵,當即被秦國騎兵亂戈刺死。

    見此,華虎雙眉一凝,當即伸出左手指向左側,打出了向左的訊號,旋即,他這隊騎兵堪堪擦過秦國騎兵的陣型核心,從邊緣繞了過去。

    『士卒們的甲胄不夠厚實,正面衝擊步卒還是太勉強了……回頭得跟阿仲說說這事,倘若日後我騎兵需衝擊步卒的方陣,那就必須給士卒們配備更厚實的甲胄,唔,最好讓戰馬也披上一層甲胄……』

    扭頭看了一眼身後,瞅見跟隨在自己背後的騎兵們不停地有人落馬,或被秦國騎兵用長戈刺死,或被那些敵軍用弩具射下馬,華虎心中深恨不已。

    雖然他也知道,打仗沒有不死人的,但他還是希望盡可能地減少己方的傷亡,畢竟那都是他方城的士卒。

    “繞過去!重新組成陣勢!”

    高喝一聲,華虎鼓舞著麾下的騎兵們。

    而與此同時,蒙虎那邊也受到了莫大的壓力。

    按照蒙虎以往的性格,此刻肯定是不顧其他直接強行突破了,但莽夫未必就不懂得進退,至少對於蒙虎來說,他那超乎常人的直覺,使他可以規避掉一些危險。

    就好比此刻,心中的感覺告訴他,倘若他繼續強行突破,雖最終他可以鑿穿對面這支秦國騎兵的陣型,但他麾下的騎兵,也會因此折損過半。

    想到這裡,他瞥了一眼戰場另外一側,見華虎隊已繞過秦騎的陣型,他亦立刻打出了旗號,示意麾下的騎兵向右側暫退。

    方城騎兵的第一撥衝鋒,失敗了。

    失敗了怎麼辦?

    那就換種姿勢,再來一遍!

    不多時,蒙虎與華虎兩隊騎兵,便分別來到了秦軍陣列的西南角與東北角,且在這兩地重新擺出攻勢的陣勢。

    看看前頭,又看看後頭,秦將胡鬱本能地感覺到了己方即將遭到前後夾擊的威脅,但他沒有辦法,畢竟他麾下的秦國騎兵們,此刻就像一名步卒那樣結成了陣列,根本無法輕易移動,否則陣型一亂,勢必立刻被對面的魏國騎兵所擊破。

    更可恨的是,對面的魏騎中至少還有一半人馬,佇馬遠處,利用弩具朝他們射擊,使他們疲于應付。

    『完了完了,這群中原騎兵……太強大了……』

    咽了咽唾沫,胡郁的腦門滿是冷汗。

    而就在這時,前方與後方的蒙虎隊與華虎隊開始行動了,只見他們繞著秦軍陣型的開始策馬奔跑,既不靠近,也不遠離,就抱持在兩軍相隔十幾丈的位置。

    此時若從上空俯視,便不難發現蒙虎隊與華虎隊這兩支騎兵的移動軌跡,正好形成一個圓,將秦國騎兵籠罩在內。

    外行人看不出門道,但倘若此刻有趙國的騎兵將領在這裡,比如牛剪,相信他就立刻看出,這正是由趙主父、趙武靈王趙雍所發明的騎兵戰法:車懸!

    “將軍,那些方城騎兵……他們在做什麼?”

    在秦將胡鬱身邊,有秦卒看到那兩支魏國騎兵的舉動,不解地低聲問道。

    胡鬱沒有解釋,但他心中卻很清楚,那兩支魏國騎兵,這是在尋找他陣型中的薄弱處。

    此時此刻的胡鬱,不由地想到了群狼狩獵猛虎時的樣子——狼群一般不會與猛虎搏鬥,但若是被逼無奈,狼群也會與猛虎搏殺,介時,那些狼就會分散在猛虎的四周,徐徐繞圈移動,倘若那頭猛虎的眼睛看向其中一頭狼,那麼其餘幾頭狼,就會立刻從背後、從側面撲向那頭猛虎。

    就好比此刻,蒙虎與華虎二人分別率領一支騎兵繞著秦國騎兵的陣型奔跑,其中有一支負責佯攻,吸引秦軍的全部注意力,而另外一支則負責強行突破,但哪支負責佯攻、哪支負責突破,胡鬱實在看不出來。

    “箭襲!”

    隨著一名秦軍將官的吼聲,又是一波箭雨籠罩于秦國騎兵的陣型上。

    胡鬱恨得咬牙切齒,但心中也清楚一點:待這次箭襲後,那兩支圍繞著他們奔跑的方城騎兵,必將展開行動。

    果不其然,箭雨剛剛落下,就在諸秦軍士卒們下意識躲避弩矢,以至於陣型稍顯混亂時,蒙虎率領麾下的騎兵,猛然加快速度,偏離了原本的行動軌跡,一下子就突入了秦軍的陣型。

    『是這支麼?!』

    胡鬱心中一驚,正要下令士卒們加強對蒙虎軍的防禦,卻猛然一頓。

    『不對!是身背後!』

    想到這裡,胡郁轉身朝向華虎軍,厲聲吼道:“這支才是方城騎兵的主攻,擋住他們!”

    而就在這時,華虎隊亦像蒙虎隊那般,偏離了原本的行動軌跡,瞬間突入了秦國騎兵的陣型,也虧得胡鬱及時察覺,總算是堪堪擋住了華虎隊的攻勢。

    然而還沒等他鬆口氣,便有身邊的秦卒驚呼著提醒他道:“將軍,北側,北側要被方城騎兵突破了……”

    “什麼?”

    胡鬱下意識地轉過頭來,望向遠處的蒙虎隊,卻發現這支方城騎兵正在迅速朝他本陣突襲。

    『這支居然才是主攻?』

    一時間,胡鬱心中不禁有些懊悔。

    但事實上,他完全不必懊悔,因為車懸陣的主攻隊與佯攻隊,其實主要還是看兩支騎兵的強弱的,弱隊配合強隊,盡可能地吸引敵軍的注意力。

    然而這放在方城騎兵這邊卻不適用,畢竟蒙虎與華虎皆是勇將,卻麾下的騎兵勢力亦相差無幾,他們隨時都能改變攻擊姿態,因此胡鬱猜測這兩者誰是主攻手,毫無意義。

    這不,就在秦將胡鬱自以為醒悟過來,立刻加緊對蒙虎隊的防守時,他身背後的華虎隊又開始發威,攪地秦軍陣型大亂。

    可憐此刻那些秦國騎兵們,根本不知該攻擊哪支方城騎兵,還沒等他們反應過來,就被方城騎兵突殺至面前,殺翻在地。

    此時,在遠處觀戰的穆武松了口氣,笑著對副將呂聞說道:“秦軍敗局已定,你率麾下騎兵們去實踐一番,讓沒有參與的騎兵也經歷一番。”

    “喏!”呂聞點了點頭。

    片刻後,穆武命傳令兵敲擊銅鉦,示意蒙虎、華虎二人率軍後撤,改由曹淳、蔡成、呂聞等人率領騎兵繼續對那支秦國騎兵施展車懸戰法,讓更多的騎兵得到實戰經驗。

    對此,蒙虎與華虎二人不禁有些意猶未盡,但從大局考慮,他們還是聽從了穆武的指示,率領麾下騎兵撤離,在旁邊掠陣觀戰。

    毫不誇張地,就眼下的情況來說,其實單憑他二人麾下的騎兵,也足以擊潰胡郁麾下的秦國騎兵,之所以撤換,純粹只是讓那些並未親身參與車懸戰法的方城騎兵們能得到一番實戰經驗而已。

    而秦將胡鬱顯然也看得懂這一幕,見那兩隊實力可怕的魏騎退下,換上了另外一批看起來進攻能力不如前者的魏騎,他立刻就猜到這是對面的魏將在趁機鍛煉其麾下的騎兵。

    拿他盡心訓練的騎兵……練兵?!

    胡郁簡直氣地胸口發悶,但他必須承認,這一場仗他已經敗了,徹徹底底地敗了。

    他用訓練義渠騎兵的方式所訓練出來的這兩千秦國騎兵,根本不是對面三千方城騎兵的對手——並非是人數差距的問題,而是作戰能力的問題。

    『能逃一個是一個吧……』

    長長歎了口氣,胡鬱徹底放棄了抵抗,抬手下令道:“全軍立刻上馬撤離,集結于宛城……不得遲疑,全軍立刻上馬撤離!”

    在他的命令下,原本還有些許抵擋之力的秦軍騎兵,頓時一哄而散,朝著遠處那些無人騎乘的戰馬跑去。

    見此,諸方城騎兵們士氣大振。

    “秦軍要逃了!”

    “阻止他們!”

    “殺!”

    “莫要叫他們逃了!”

    在無數喊聲中,諸方城騎兵們借著勝勢越戰越勇,對那些秦國騎兵緊追不捨,反觀那些秦國騎兵,卻為了逃命而相互爭搶戰馬,最終被方城騎兵追上殺死。

    而在此期間,秦將胡鬱與他的近衛因為並未下馬,趁機逃向南方。

    見此,蒙虎與華虎當即追趕上去。

    這兩人倒不是為了搶功,而是為了確保守住雙邊馬鐙的秘密。

    從今日這場騎兵間的對決就能看出,有沒有雙邊馬鐙,對於騎兵實在是至關重要,倘若這些秦國騎兵中有人看出了雙邊馬鐙的作用,逃回白起身邊,那麼白起自然會再次效仿他們,重新打造一支更為強大的騎兵。

    這對於他方城騎兵而言,可不是什麼好事。

    而此時,穆武、曹淳、蔡成、呂聞四人,則率領大部分方城騎兵開始獵殺其餘逃離的秦國騎兵,順便清理戰場。

    鑒於這支秦國騎兵在郾城犯下的種種惡行,誰也沒有提出“降者不殺”的口號,哪怕有個別的秦軍騎兵在絕望之下,丟下兵器跪地投降,最後等到的也只是方城魏騎們朝著腦門的一記重擊。

    此戰,白起麾下兩千秦國騎兵幾乎全軍覆沒,反觀方城騎兵,則有兩百餘人戰死,五百餘人負傷。

    雖然從戰損的角度來說,方城騎兵可謂是大獲全勝,但多達兩百餘人的傷亡,還是讓諸騎兵們在歡呼時難免有所傷感。

    對此,穆武帶著幾許唏噓的口吻,對曹淳、蔡成、呂聞三人說道:“雖然免不了有些傷亡,但作為初陣,我認為已經很了不起了。”

    聽聞此言,曹淳、蔡成、呂聞三人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

    不得不說,這場仗對於方城騎兵而言非常關鍵,其意義不在於使白起麾下的兩千騎兵全軍覆沒,而是在於他方城騎兵擊破了步卒方陣。

    雖說由那些秦國騎兵組成的步卒方陣,比較一般的步卒防守能力較弱,但也足以證明,用騎兵衝擊步卒這招是可行的。

    雖然免不了有些傷亡,但穆武等人認為,這主要還是因為他騎兵的甲胄不夠厚實的關係,倘若他方城騎兵也能像魏武卒那般人人穿戴三層厚甲,又豈會輕易被敵軍的步卒所殺?

    唯一的尷尬在於,方城負擔不起。

    當然,這不是他穆武需要考慮的,這種問題丟給向繚、樂續他們就行了,讓他們頭疼去。

    約小半個時辰後,殘餘的秦國騎兵,除了逃跑的那些,其餘全部被方城騎兵們殺死,在隨後清理戰場時,諸方城騎兵在歡喜的氣氛中開始瓜分戰利品,比如秦軍的甲胄、兵器、弩具、箭矢以及隨身攜帶的財物等等。

    還別說,幾乎每名秦國騎兵,隨身都攜帶著一些較為貴重的財物,像是布幣、飾物等等,顯然這些人是從那幾座鄉邑那邊搶掠來的。

    雖然有些對不住那些死在秦國騎兵手下的魏人,但這些財物,眼下已成為了方城騎兵的戰利品。

    甲胄,尤其是胸甲,可以留下來自己穿戴,穿兩層甲胄,肯定比穿一層甲胄更能在戰場上保命,但兵器、頭盔、弩具這種,可以帶到葉邑,交給縣庫換取相應的布幣或者別的東西。

    這是方城魏軍所默許的,也算是對士卒們的一種優待。

    畢竟方城眼下還很窮,除非大樑那邊送來錢財,否則實在發放不起額外的犒賞,因此就只能通過這種方式來補貼士卒,順便加強士卒對軍隊的歸屬心與凝聚力。

    約兩個時辰後,就當穆武這邊的兩千余方城騎兵清理完戰場、包紮好傷口,蒙虎與華虎各率領著數百騎兵姍姍而來。

    見此,穆武當即領著曹淳等人迎了上去。

    “抓到那個秦將了麼?”穆武問蒙虎、華虎二人道。

    “沒。”

    只見蒙虎翻身下馬,接過身邊一名士卒遞來的水囊灌了幾句,罵罵咧咧地說道:“那小子很狡猾,見我與華虎追趕不休,他索性棄馬逃入了深山,我與華虎亦入山追趕了一陣,殺死了幾名秦卒,但還是被那小子給逃了。”

    說到這裡,他好似想到了什麼,補充道:“哦,對了,倒是從幾個秦軍俘虜的口中,得知了那個秦將的名字,那傢伙是個義渠人,秦卒都叫他胡鬱。”

    『光知道個名字有屁用?』

    穆武沒好氣地翻了翻白眼,但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義渠?不是秦人麼?”

    聽聞此言,曹淳捋著短須說道:“在下好似聽說過義渠,據說是仰慕我中原文化的一支異族,效仿我中原建立了國家,就叫做義渠國。不過據我所知,義渠好似與秦國是世仇,怎麼會有義渠人在秦國當官?”

    “這有什麼好奇怪的?”穆武撇撇嘴說道:“秦國跟楚國還是還是世仇咧,現如今,楚國還不是幫著秦國打咱方城?”

    “也對。”曹淳哂然一笑。

    此時,穆武轉頭問蒙虎道:“話說回來,你還抓了幾個秦軍的俘虜?”

    “沒。”

    蒙虎聳了聳肩,朝著華虎那邊努了努嘴:“喏,被他幾劍全殺了。”

    聽聞此言,諸人紛紛看向華虎。

    見此,華虎皺著眉頭說道:“都看著我做什麼?是對方擅自投降好不好,我答應了麼?早不投降,見逃不掉了才跪地投降,求我饒其一命,天底下哪有這種好事?”

    聽了這話,蒙虎表情古怪地說道:“可你當時說,如果他們順從的話,你可以考慮一下。”

    華虎反唇說道:“我考慮一下殺他們的方式行不行?”

    聽到這話,在附近偷聽的魏軍兵將們皆忍不住笑了起來,但卻沒有一個對華虎的做法表現出反感。

    也難怪,畢竟這場仗方城騎兵也失去了兩百餘名袍澤,哪怕是平日裡並不熟絡的袍澤,也難免會有種物傷其類的悲傷,繼而對殺死這些袍澤的秦人恨之入骨。

    說白了,恨秦人殺死自己的袍澤是一方面,另外一面,則是他們恐懼於、或者預見日後會死在秦人手中。

    畢竟在戰場上,誰也說不好能否活到最後。

    “行了。”

    見蒙虎還在調侃華虎,穆武壓壓手制止道:“先派人到陽關,跟阿仲稟報一下今日這場仗。另外……阿虎,華虎,你二人帶著曹淳、蔡成先回陽關,我在郾城這邊留幾日,看看這附近是否還有其餘的秦軍,隨後我到上蔡那邊去轉一圈……既然這些秦騎是從上蔡那邊侵入的,日後秦人未必不會故技重施,我準備跟蔡午商量一下,叫郾城派些軍隊到上蔡一帶駐守。”

    “行,那你自己小心點吧。”

    蒙虎與華虎聽了也不在意,畢竟穆武是他們三個當中唯一一個有蒙仲授權自主行動的,且穆武不缺勇武,亦不缺冷靜,他們自然不需要為穆武擔心什麼,更何況還有呂聞跟著。

    於是乎,蒙虎華虎二人當即就率領著各自麾下近一千騎兵,徐徐返回陽關,而穆武則率領其餘近一千騎兵撤往郾城。

    至此,白起與蒙仲二人麾下騎兵的首次對決,最終以蒙仲麾下騎兵勝出。

    大獲全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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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9章:大戰前夕

    二月十七日,眼瞅著冰雪逐漸消融,蒙仲意識到司馬錯與白起即將對他陽關發動攻勢,便請來蒙遂與鄭奭、樂進三人,商議著保衛陽關的的戰術。

    眼下他方城一方的軍隊,主要駐紮在應山、陽關、陰山三地,應山的守將為武嬰,陰山的守將為魏續、於應二人,於這兩處駐防,主要是為了防止秦軍翻越陰山與陰山,偷襲陽關背後的葉邑、舞陽兩地。

    而據武嬰、魏續、於應三人在年前陸續送來的戰報,秦軍確實曾多次派兵試圖翻越那兩片群山,但最終還是被佔據地理優勢的魏軍擊退,直到去年入冬之後,秦軍大批撤退至宛城,從那時起秦軍才暫時停止對應山、應山兩地的滲透。

    是的,暫時停止。

    眼下春季來臨,秦軍或將再次攻伐陽關,而在陽關短期內無法攻克的情況下,難保秦軍不會再次將主意打到應山、陰山兩邊,因此蒙仲尋思著,準備在應山、陰山兩地建造一些烽火臺,以便可以隨時掌握秦軍的動向。

    而就當他與蒙遂、鄭奭、樂進在商議這事時,由穆武派來的騎兵先行抵達了陽關,向蒙仲稟報了一個好消息:在一日前,蒙虎、華虎、穆武三人已率領三千騎兵,于葉邑東南方向的群山一帶,將侵入境內的兩千名秦國騎兵全軍覆沒,唯有寥寥的秦國騎兵逃走。

    聽到這個消息,蒙遂、鄭奭、樂進幾人臉上當即露出了喜悅,唯獨蒙仲愣了一下,微微皺了皺眉頭。

    見此,鄭奭不解問道:“蒙司馬他們全殲了秦國的騎兵,難道方城令不感到喜悅麼?”

    在眾人好奇與不解的目光下,蒙仲苦笑著說道:“我並非不高興,而是……我也沒想到阿虎他們這麼快就全殲了那支騎兵……”

    聽聞此言,蒙遂頓時恍然,問道:“你是擔心影響我陽關這邊的戰事?”

    蒙仲點了點頭,對諸將解釋道:“我曾經就說過,這場仗我方唯有速戰速決,倘若拖延下去,秦國勢必會繼續派來援軍,介時我陽關的壓力將更大……可眼下,司馬錯與白起二人麾下的秦軍,仍有至少十萬之眾,非我陽關可以力敵,因此我本打算採取斷糧道的策略……”

    聽到這裡,蒙遂、鄭奭、樂進三人不約而同地點了點頭。

    關於這招斷糧道,蒙仲在年初時就跟他們三人講解過,無非就是趁秦楚聯軍再次進兵至方城一帶時,一方面想辦法拖住這支秦軍主力,一方面派出騎兵繞後襲擊宛城,切斷秦軍從武關至宛城的這條糧草輸運線。

    介時,這支秦軍必將處於進退維谷的尷尬處境。

    然而眼下,蒙虎、華虎、穆武三人早早地就將白起麾下那支騎兵覆滅了……當然,更主要的原因還是走脫了秦將胡鬱等人,一旦這些回到白起的軍中,將騎兵覆亡的事跟白起一說,雙邊馬鐙的秘密守不住這姑且不說,相信白起定會更加謹慎對方騎兵的襲擊——既然方城騎兵已解決了他麾下的騎兵,那麼自然會回到陽關,這種顯而易見的事白起還能想不到?

    而這樣一來,蒙仲想要繞後襲擊宛城的戰術,怕也要受到一些影響。

    “這事先放放,等蒙虎、華虎、穆武他們回到陽關,再做商議。”

    “喏!”

    次日,蒙虎與華虎二人便率領兩千騎兵回到了陽關。

    得知這個消息後,蒙仲立刻將二人召到關內的帥所。

    “穆武呢?”

    見只有蒙虎、華虎二人返回,蒙仲不解問道。

    華虎聞言便解釋道:“阿武覺得,既然這次秦軍繞後襲我郾城、葉邑,難保還會有下一回,因此他決定暫時駐紮在郾城,與蔡午商議一番,在郾城與上蔡之間設置一些崗哨……”

    “哦。”

    蒙仲了然地點了點頭。

    對於穆武,他還是很放心的,於是便不再細文,轉而問蒙虎、華虎二人道:“怎麼這麼快就將那兩千秦國騎兵全殲?”

    的確,按照他的估算,兩支騎兵的對決,怎麼說也得先墨蹟個十天半月吧。

    聽聞此言,華虎便將那場仗的經過一五一十地告訴了蒙仲,且笑著對蒙仲說道:“當時我就覺得納悶,感覺那秦將幾乎不懂兵法,後來一問秦軍的俘虜,才知道那個胡郁乃義渠出身……這個蠻夷竟還妄想伏擊我軍,咱們只不過稍稍引誘一番,他便率領全軍試圖突襲我軍,結果嘛,自然是被我軍輕易擊潰。”

    說著,他興致勃勃地對蒙仲又說道:“阿仲,由這場仗可以證明,用騎兵衝擊步卒的方陣是完全可行的,只要給騎兵們配備厚實的甲胄,最好戰馬也配備厚甲……”

    在旁,蒙虎亦連聲附和。

    蒙仲微微一笑。

    騎兵當然有可能衝擊步卒方陣,他當然清楚這一點,否則騎兵談什麼平原王者。

    不過眼下,見蒙虎、華虎二人這麼說,他卻有心潑一潑二人冷水,畢竟騎兵的精銳在於戰略層次,而不是跟已經結陣的敵軍步卒去莽。

    “那些,談不上是真正的步卒吧?只是一些下了馬的騎卒而已,即便輕易將其擊潰,也不能表示騎兵就能克制步卒,至少弩兵的方陣,騎兵就很難突破……別不信,若我擺下弩兵陣,你二人有信心突破麼?”

    “三段射?”

    華虎愣了愣,表情古怪地說道:“那不能算吧?”

    在旁,蒙虎亦不滿地說道:“阿仲,拿三段射的弩陣來比較,這太賴皮了吧?只要有足夠的弩矢,無論是誰都無法突破好不好?這不能作為例子。”

    的確,三段射弩兵戰法的最大弱點,就在於那種連綿不絕的弩矢壓制,需要消耗太多的弩矢,回想去年入冬前秦軍對陽關的佯攻,前後不到一刻辰,陽關的五千名弩手就消耗了幾萬支箭矢,若沒有數以幾十萬的箭矢儲備,似這種戰法根本玩不上幾次。

    “好好好。”

    見蒙虎與華虎二人對自己的舉例很是不滿,蒙仲想了想說道:“那就以步卒作為例子,在我看來,戈盾手就完全有能力抵擋騎兵的突襲……像這樣,將高達一人的盾牌杵在地上,架上長達一丈半甚至兩丈的長戈與長矛,待騎兵突近時,騎兵的長戈還未觸碰到對方,對方的長戈與長矛就能將騎兵戳刺下馬,介時,你二人該如何破解?”

    “這……”

    蒙虎與華虎面面相覷,無言以對。

    見二人面露沮喪之色,蒙仲想了想說道:“其實在我看來,你二人的主張是可行的……如果鑄造鐵甲武裝騎兵,騎兵即可不懼刀劍、弓弩……”

    “鐵甲?”

    蒙虎與華虎愣了愣,旋即臉上綻放幾許精光。

    可不是麼,用鐵鑄造的甲胄,這豈非要比多穿戴幾層甲胄更為堅固?

    然而此時,卻見蒙仲攤攤手說道:“問題是,我方城負擔不起。……眼下我方城四萬餘軍隊,還有約五千人沒有足夠的甲胄,哪有能力給騎兵配備更多的甲胄?更別說用鐵鑄造甲胄。”

    一聽這話,蒙虎與華虎不禁有些失望。

    按照他們的性格,相比較率領騎兵尾隨在敵軍身後伺機騷擾,他們更傾向於趁其不備直接率軍突襲,畢竟這樣的戰法最直接有效,很有可能一舉將敵軍擊潰,相比之下在遠處射箭騷擾,充其量只是讓敵軍出現些許傷亡與士氣上的打擊,哪怕相等兵力,也需要墨蹟很長時間才能將其覆滅。

    打個比方,以一千名秦軍對一千名方城騎兵,按照以往的遊擊戰法,方城騎兵想要覆滅這一千秦卒,就至少得困對方幾日,困到對方乾糧耗盡,被迫移動,以至於陣型上出現破綻,此時方城騎兵才有機會將其擊破,而倘若對方兵甲齊全、糧食充足,這一千名秦兵擺出仿佛鐵桶般的方門陣,騎兵幾乎是沒辦法以微小代價將其擊破的。

    當然,倘若敵方不清楚騎兵的威力,倒是可以辦到,但問題是,秦軍那邊現如今越來越懂得該如何對付方城騎兵,以至於每當有數百人規模的小股秦軍遭遇方城騎兵,他們就立刻擺出方門陣,既不追擊,也不逃跑,就等著主力軍與主營那邊派人支援,在這種情況下,方城騎兵拿這些秦軍步卒毫無辦法,充其量就只能遠遠射幾箭,殺死幾個倒楣的傢伙而已。

    因此蒙虎、華虎二人認為,騎兵必須衝擊步兵方陣的能力,否則,騎兵的威脅將大打折扣。

    聽到他二人的主張,讓蒙仲想到了另外一種騎兵,一種專門用來衝擊敵軍陣型的騎兵,重騎兵。

    目前他方城騎兵,只能說是具有遠端打擊能力的輕騎兵,面對真正全副武裝、且結成兵陣的步卒,幾乎不具備衝擊陣型的能力,但重騎兵就辦到,人馬俱甲的重騎,不懼戈盾、不懼弓弩、不懼騎兵,一旦展開衝鋒,其威力幾乎是無人能擋,唯一的問題是,打造一支重騎兵的花費實在太大,幾乎是打造同等輕騎兵的三倍以上。

    更關鍵的是,重騎兵的局限性實在太大,倘若沒有其他兵種的協助與保護,他們太容易被相同數量的輕騎兵活活戲耍至死——蒙仲很清楚,一千名輕騎兵想要玩死一千名重騎兵,那幾乎是沒有任何難度。

    考慮到這些原因,蒙仲並不打算組建一支重騎兵。

    他對蒙虎、華虎二人解釋了一番其中的道理,隨即安撫道:“此事日後再說罷,現如今,我方城還負擔不起你二人所說的重甲騎兵……倘若日後我有幸升任大司馬,那時我或許會考慮打造一支重騎兵,讓你倆去耍耍。”

    “大司馬?”蒙虎表情古怪地說道:“那得好久啊……怕不是要十年?”

    蒙仲翻了翻白眼。

    而在旁,華虎摸了摸下巴說道:“既然鐵甲騎兵暫時無法負擔,那……倘若我等繳獲了敵軍的甲胄,先可以讓騎兵們多穿戴幾層甲胄,就像魏武卒那樣,阿仲,我覺得,騎兵必須具備衝擊敵軍陣型的能力,否則,騎兵的威脅將大打折扣……”

    “多穿戴幾層甲胄,會影響騎兵的行動能力吧?並且,過多的負重對戰馬也是一種拖累……”蒙仲皺著眉頭說道。

    “這個無妨,反正秦軍的騎兵已被我軍擊潰,既然如此,不妨加強一下騎兵,甚至於我覺得,也可以嘗試一下,叫騎兵參與正面交鋒……”

    “唔……我考慮一下。”

    聽了華虎的話,蒙仲陷入了沉思。

    雖然輕騎兵的意義在於對敵軍的牽制與騷擾,但不可否認華虎說得也沒錯,倘若有一支騎兵協助主力軍作戰,那麼在戰鬥打響時,這支騎兵就能起到迅速割裂敵軍陣型、突襲敵軍本陣的作用,唯一的問題是,這樣騎兵的傷亡就會加劇。

    忽然,他問蒙虎、華虎二人道:“據你二人所說,那個叫做胡郁的秦將,確定逃亡?”

    華虎點點頭,解釋道:“我與阿虎追了兩個時辰,哪怕是這廝遁入山林,我等亦率士卒們追趕不休,但實在是……沒能追上,不知逃到哪去了。”

    “……”

    蒙仲皺著眉頭沉思了半響,旋即點頭說道:“好,既然如此,姑且就允許你們打造一支‘厚甲騎兵’,像魏武卒那般穿戴三層厚甲,專門用來正面對抗,不過,考慮到我方城仍有許多欠缺甲胄的士卒,這支厚甲騎兵的數量,暫時給我維持在五百人以內。”

    “是各五百人吧?”

    蒙虎與華虎二人對視一眼,異口同聲地說道。

    蒙仲沒好氣地看了一眼二人,稍一遲疑,點頭說道:“各五百人!”

    “噢噢!”

    蒙虎華虎二人歡呼一聲,告別蒙仲,轉身就走。

    他二人剛走,蒙遂便來到了屋內,他笑著問蒙仲道:“我方才見阿虎與華虎滿臉喜色,怎麼了?”

    於是蒙仲便把情況跟蒙遂說了一遍。

    蒙遂聽罷後皺了皺眉,說道:“各五百名厚甲騎兵?那豈非需要三千套甲胄?我軍目前還欠缺甲胄……”

    蒙仲壓了壓手,解釋道:“一來華虎說得沒錯,騎兵只有擁有衝擊敵軍陣型的能力,才能具備更大的威脅;再者,此番叫那個秦將胡鬱走脫了,一旦此人回到白起身邊,白起未見得不能識破雙邊馬鐙的作用,倘若他果真洞悉了此事,那麼下一回待白起再組建騎兵時,秦國的騎兵也會配備雙邊馬鐙,如此一來,我方城騎兵的優勢將會大大削弱,因此,有必要組建一支厚甲騎兵,讓這些騎兵們先熟悉衝擊敵軍,這無論是日後對抗秦國騎兵,還是協助主軍作戰,相信都有很大的幫助。”

    “好吧。”

    蒙遂點了點頭,旋即,他好似想到了什麼,對蒙仲說道:“對了,差點忘了我的來意……方才得到消息,秦軍已開始行動。”

    聽聞此言,蒙仲神色一凜,旋即點點頭說道:“算算日子確實也差不多了……楚軍呢?”

    “這正是我要說的,此番向我方城、陽關行動的,唯有秦軍,數量約在十萬左右,楚軍,卻是朝著析北的方向而去。”

    “析北?”蒙仲皺皺眉說道:“那不是韓國……”

    說到這裡,他有些恍然地點了點頭:“看來當日昭雎確實沒有騙我,司馬錯與白起確實對他有所懷疑,故而此番打發他討伐韓國去了……”

    蒙遂點點頭說道:“我也是這麼覺得。……現在怎麼辦?眼下的情況,跟咱們原先的預估很很大出入。”

    “……”

    蒙仲皺著眉頭沉思著。

    記得在與昭雎達成了默契後,蒙仲便準備用當初嬴疾在濮上擊敗他義兄田章的辦法,來對付司馬錯與白起。

    當初在濮上之戰時,田章與宋國軍隊一同對抗秦將嬴疾,沒想到宋軍私底下與秦軍達成了默契,于作戰時驟然撤兵,使田章麾下的齊軍,其側翼徹底暴露在秦軍面前,這才使得田章被嬴疾擊敗——這也正是田章唯一的一場敗仗。

    而如今,蒙仲準備拿這招來對付司馬錯與白起。

    據他與莊辛的約定,今年開春後,楚國叛將莊蹻就會在楚國國內再次起兵,介時楚王熊橫勢必會要求昭雎立刻撤兵回援楚郢,只要昭雎拿捏得當,在關鍵時候忽然撤兵,他蒙仲就能效仿當日濮上之戰的嬴疾,趁機給予司馬錯與白起麾下的秦軍重創。

    可沒想到,司馬錯與白起居然把昭雎與其麾下的楚軍打發去攻打韓國了,這著實有些出乎蒙仲的意料。

    他想了想說道:“韓國那邊無需擔憂,雖昭雎率軍前往韓國,但莊蹻應該還是會按期在楚國國內發難,我想,昭雎可能剛剛抵達汝水一帶,就會收到楚王熊橫的召喚……”

    “這可對於我陽關並無裨益啊。”蒙遂皺著眉頭說道。

    蒙仲沉思了片刻,旋即沉聲說道:“發書給暴鳶,以翟章的名義,要求他……在楚軍撤離之後,立刻率軍趕奔宛城,襲擊秦軍的後方。然後,我再用暴鳶的名義寫信給翟章,約後者一同進攻秦軍……”

    蒙遂張了張嘴,猶豫說道:“這不好吧?”

    “有什麼不好的?”

    蒙仲皺皺眉說道:“既介時昭雎率軍撤回楚國,而司馬錯與白起又在我方城陽關一帶,他暴鳶守在汝水有什麼作用?翟章亦是,倘若韓國有危,他駐軍在鄢邑倒還能起到一些作用,可既然韓國無憂,他留在鄢邑做什麼?與其讓我方城獨自面對司馬錯與白起的壓力,不如將暴鳶與翟章騙來,三方聯手夾擊這支秦軍,速戰速決!”

    “可用他二人的名義誆騙他們二人,我總覺得不太妥,怕是會因此得罪這兩人……暴鳶,他與我等的關係還算不錯,不妨以實情相告……”

    “你覺得暴鳶會看在情誼的份上出兵?不,他作為韓國的大司馬,首先要確保的,必然是韓國的利益,縱使我等與他關係不錯,但從魏韓兩國的利益出發,他肯定是先確保韓國的利益。當然,這一點無可厚非,只不過,眼下秦軍主力皆在我陽關,沒理由要我等單獨面對秦軍的壓力,對吧?”

    “這……好吧,但願不會結怨二人。”

    “不至於的,只要最終能擊敗秦軍,此事就能一笑置之。”

    說罷,蒙仲就以暴鳶與翟章的名義,各寫了一封書信,命士卒派人送往鄢邑與汝水,分別交給翟章與暴鳶。

    約三月初,駐軍在汝水的韓將暴鳶,便收到了蒙仲以魏國大司馬翟章的名義而寫的書信。

    在看罷信中的內容後,暴鳶臉上露出怒色。

    期間,從旁有部將韓足問道:“大司馬因何發怒?”

    只見暴鳶忍著怒意說道:“那翟章好生可惡,要求我在三月月半之前,必須率軍重返宛城,截斷秦軍的歸路,與他一同對秦軍前後夾擊……”

    “竟有此事?”

    韓足亦驚怒地說道:“那翟章難道不知,楚國的昭雎已率領十萬軍隊進軍我國?”

    聽到這話,暴鳶臉上的怒容一滯,皺著眉頭盯著手中的書信,古怪說道:“關於這事……倒也奇怪,那翟章不知何故,竟說楚軍不日即將撤回國內……”

    話音未落,從帳外匆匆走入一名士卒,抱拳稟報道:“啟稟大司馬,汝水對岸的楚軍,不知何故正在撤退。”

    “唔?”

    暴鳶聞言一愣,旋即又忍不住看了一眼手中的書信,臉上露出幾許不可思議之色。

    『這個翟章……他怎麼曉得楚軍會撤兵?難道他暗中做了什麼麼?』

    暴鳶著實有些想不通。

    從旁,部將韓足說道:“大司馬,眼下該如何行事?”

    只見暴鳶盯著手中的書信半響,旋即歎了口氣說道:“還能怎樣?雖那翟章惡言威嚇,但我韓國無力獨自面對秦國,唯有求庇于魏國,不可得罪此人……傳令下去,全軍做好出擊的準備,待楚軍撤退之後,立刻趕奔宛城,切斷秦軍的歸路!”

    “喏!”

    而與此同時,駐軍在鄢邑的翟章,亦收到了蒙仲以暴鳶的名義而寫的書信。

    在看罷信中內容後,翟章大為困惑。

    “奇怪了,不知為何,那暴鳶竟約我一同進擊秦軍,且信中還有諸般激將之意……”

    從旁,有部將唐直問道:“大司馬準備出兵麼?”

    翟章想了想說道:“抗秦一事,向來是我魏國為主,韓國為輔,今韓國都有正面迎戰秦軍的意向,我魏國又豈能落後?傳令下去,令各軍做好準備,兩個時辰後,立刻趕奔陽關!”

    “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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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0
發表於 2019-11-30 00:09:11 |只看該作者
第320章:大戰前夕(二)

    二月中旬,楚國叛將莊蹻再次于楚國生事,打著“剷除奸邪”的名號悍然起兵,糾集數萬大軍,擺出一副欲進攻楚郢的架勢。

    得知此事後,楚王熊橫與令尹子蘭大為驚懼,當即召見年後才回到楚郢的士大夫莊辛。

    當時楚王熊橫責問莊辛道:“今莊蹻無故又叛,卿可知曉?”

    莊辛當然清楚這件事,畢竟正是他暗中寫信拜託莊蹻起兵叛亂,以便迫使楚王熊橫下令將昭雎召回楚郢。

    但此刻他卻故作不知,假裝猶豫說道:“臣亦不明白莊蹻因何無辜興起叛軍,若大王不怪,臣懇請親自去見那莊蹻,問問緣故。”

    楚王熊橫一聽,當即催促莊辛速速啟程。

    得到楚王的允許後,莊辛立刻前往叛軍的起事地點夷陵,順理成章地見到了他同族的族人,叛軍的首領莊蹻。

    見莊辛前來,莊蹻在軍營中設宴款待了後者,在酒席筵間,他笑著調侃莊辛道:“年後寫信叫我起兵的是你,而今日你又作為楚王使者前來,莫非欲勸我罷兵?”

    莊辛懶得理睬莊蹻這種無聊的玩笑,正色說道:“此為國家而不得已之舉。”

    見莊辛一本正經,莊蹻撇了撇嘴,旋即端著酒盞淡然說道:“看在同族的情分上,我才答應你的請求,但我並不喜歡被人蒙在鼓裡,其中究竟有什麼玄機,還請務必相告。”

    莊辛猶豫了一下,但最終還是說道:“方城的蒙仲,聽說過麼?”

    “當然。”

    莊蹻摸了摸下巴,饒有興致地說道:“秦軍的動向,我一直有所關注。你說的這個蒙仲,很了不得啊,以區區五萬兵對抗二十幾萬秦楚聯軍卻絲毫不落下風,反而叫司馬錯與白起一而再、再而三地吃了大虧……不過,我聽說那蒙仲是魏人吧?怎麼,堂堂的莊辛莊大夫,背地裡莫非勾結魏國,圖謀不軌?”

    “休要開這種玩笑。”

    莊辛不悅地說道。

    莊蹻討了個沒趣,倒也不在意,在摸著下頜思忖了片刻後,忽然用嚴肅的口吻凝聲問道:“那個蒙仲……可信麼?”

    莊辛略感意外地看了一眼莊蹻,旋即點頭說道:“此人乃莊周莊夫子的高足,無論才能還是德行皆是上品,屈原屈大夫亦對此人讚不絕口。”

    聽聞此言,莊蹻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旋即,他好似想到了什麼,輕笑著說道:“話說回來,既然你與屈原皆有驅逐子蘭之心,我不如趁這次攻下楚郢如何?皆時無論子蘭還是熊橫,皆可……”

    “我說了,休要開這種玩笑!”莊辛不悅地說道。

    沒想到莊蹻端起酒盞抿了一口,淡淡說道:“然而,我並非是在說笑……”

    莊辛愣了愣,旋即沉聲說道:“莊蹻,屈大夫與我,雖希望改變這個國家,但並非是以這種方式……我楚人內亂,只會叫諸國得利,無論秦國,還是魏韓……”

    莊蹻聞言輕哼一聲,自顧自說道:“你這話好比婦孺之言,尤為可笑!……熊橫此人,相比楚懷王更為不堪,楚懷王雖然昏庸,但至少不肯出賣我楚國的利益,且為此不惜屈死于秦國,而熊橫,似這等昏君……”

    莊辛立刻打斷了莊蹻的話,沉聲說道:“但屈大夫與我,皆不希望用這種方式來改變國家。……我楚國現今已四分五裂,眼下唯有團結楚人,尚可抵擋秦國與其他諸國。內亂,萬萬不可。”

    說著,他抬頭看向莊蹻,拱拱手誠懇說道:“我始終認為,大王絕非無可救藥,這個國家亦非無可救藥,只是還需要一些時間……莊蹻,請再給予一些耐心。”

    “……”莊蹻深深地看了一眼莊辛,旋即淡淡說道:“據我看來,宛方之地的勝敗,並不足以削弱秦國,真正可以削弱秦國的,是巴蜀。我楚國唯有佔領巴蜀,才有抵抗秦國的希望。……我已向巴蜀派遣人手,但單憑我麾下的軍隊,無力攻佔巴蜀。”

    莊辛當然聽得懂莊蹻的言外之意,點點頭拱手說道:“請再給予一些耐心。”

    “我有的是耐心,就怕到時候失了天時……”說到這裡,莊蹻看了一眼莊辛,暗示道:“希望你與屈原……儘快吧。”

    “唔。”莊辛點了點頭。

    待喝完這頓酒,莊辛立刻返回楚郢,求見楚王熊橫。

    得知莊辛返回都郢,楚王熊橫立刻相召,並迫切問莊辛道:“卿可已見到莊蹻?他怎麼說?”

    莊辛拱拱手說道:“回稟大王,莊蹻對大王並無惡意,只是惱恨大王屈身事秦,他說,我大楚與秦國有不共戴天之仇,豈能屈膝事秦?”

    聽到這話,楚王熊橫稍稍松了口氣,畢竟莊蹻至少不是針對他。

    要知道,以莊蹻如今在楚國的名望,倘若此人打出剷除昏君的旗號,其實也會有大批的楚人爭相投奔——這一點,熊橫自己還是清楚的。

    “有辦法叫莊蹻罷兵麼?”熊橫問道。

    莊蹻故作猶豫了一番,旋即說道:“臣亦勸說莊蹻,但莊蹻態度堅決,唯有大臣收回成命,解除與秦國的盟約,他才肯收兵……”

    “什麼?”楚王熊橫聞言一愣,旋即咬著牙恨恨說道:“這莽夫……他可知曉,若毀棄與秦國的盟約,秦國必然再次興兵攻打我大楚,介時我大楚如何抵擋?單憑他麾下那些叛軍麼?”

    莊辛默不作聲。

    足足發洩了好一會,楚王熊橫這才平復下來,一臉倦怠地問莊辛道:“卿以為,現如今該如何是好?”

    莊辛故作遲疑了片刻,旋即謹慎地說道:“依臣看來,莊蹻此次意志堅定,除非大王收回成命,否則絕不肯善罷甘休,為今之計,唯有召回昭大夫,回援楚郢……”

    楚王熊橫聞言愣了一下,旋即若有所思地說道:“寡人知道了,卿且先回去歇息吧。”

    莊辛當然猜到熊橫肯定是準備找令尹子蘭商量一番,也不著急,聞言拱手說道:“臣告退。”

    果然,在莊辛告退之後,熊橫立刻派人召來擔任令尹的弟弟子蘭,將莊辛的這一番話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後者。

    子蘭聽完後皺眉說道:“王兄,臣弟懷疑莊辛別有用心。……難保他不會暗地裡私通莊蹻,故意叫莊蹻起兵滋事,迫使大王將昭雎召回。大王也知道,莊辛曾經堅決反對我大楚與秦國締結盟約。”

    “……”

    楚王熊橫沉默了片刻。

    事實上,關於這件事,他也對莊辛有所懷疑,但這一點他還是相信的,即莊辛的忠誠。

    屈原亦是如此。

    熊橫不是不知道屈原對他楚國忠心耿耿,但一來屈原每每在他面前指著鼻子大罵,換做是誰也無法忍受;二來,現如今國內的境況,不足以讓他啟用屈原。

    “那依你之見呢?”熊橫問子蘭道。

    聽到這話,子蘭皺著眉頭沉思了良久,旋即歎氣說道:“雖臣弟認為其中必有蹊蹺,但事已至此,也唯有召回昭雎……”

    事實上,對於莊蹻起兵叛亂這件事,他比楚王熊橫還要害怕,因為熊橫好歹有莊辛護著,縱使叛軍殺入楚郢,莊辛也必然會出面保護熊橫,但他子蘭……莊辛怕是巴不得他被叛軍殺死。

    雖說子蘭也清楚此時召回昭雎,必然會使司馬錯、白起那兩位秦將有所不滿,但此時此刻,他也顧不得那麼多了。

    見子蘭亦同意召回昭雎,楚王熊橫自然不會再有所遲疑,當即下達命令,命昭雎立刻率軍回援楚郢。

    當然,同時他也沒忘派人知會司馬錯與白起一聲。

    約半個月後,即兩月末,楚王熊橫的信使便抵達了宛城。

    而此時,司馬錯與白起已率軍奔赴方城,在方城一帶建造營寨。

    鑒於方城離陽關實在太近,很有可能遭到蒙仲麾下魏軍的偷襲,因此司馬錯與白起並沒有讓大軍駐紮在方城,而是分散駐紮在方城的四周,每座秦營皆與陽關保持二十裡的距離,至於方城,白起只派了部將衛援率領一軍兵力進駐,作為壓制陽關的前哨站。

    這樣一來,縱使蒙仲麾下的魏軍偷襲了方城,其餘幾支秦軍亦能迅速接應。

    而在這段時間,魏軍並未騷擾秦軍,秦軍也沒有立刻就進攻陽關,姑且不提陽關那邊,秦軍這邊加緊時間建造營寨,打造攻城器械,爭取一舉攻陷陽關。

    就在秦軍忙碌於戰爭準備的時候,司馬錯與白起收到了楚王熊橫的書信。

    同時抵達的,還有從秦國送抵的兩封書信,以及從武關運來的一批糧草。

    當時白起正在視察營寨的建造,便看到司馬錯帶著一干人遠遠而來。

    見面之後,司馬錯先從身後的人群中叫出一名年輕人,對白起說道:“白左更,這便是老夫的劣孫,靳,還不向白左更見禮?”

    靳,即司馬錯的次孫,司馬靳,去年因為在咸陽街口惹事而被廷尉抓捕,司馬錯雖然得知此事,但礙於面子沒有干涉廷尉府,反而是白起為了還司馬錯的人情,委託穰侯魏冉將司馬靳從廷尉府撈了出來。

    在聽到祖父的話後,司馬靳立刻朝著白起拱手拜道:“在下司馬靳,見過白左更,多謝白左更相助。”

    “哈哈,沒什麼大不了的。”

    白起哈哈一笑,上下打量著司馬靳,只見司馬靳目測十三四歲的樣子,長相頗為英氣,十足的一副世家公子的模樣,欠缺歷練。

    他轉頭看了眼司馬錯,見後者點點頭,便笑著對司馬靳說道:“國尉將你交給在下,要求在下對你嚴加管教,你可有異議?”

    司馬靳連連搖頭,旋即欣喜地說道:“能在白左更這樣的英雄帳下聽用,實乃在下的榮幸……”

    “哦?當真?”

    白起愣了愣,他可沒想到司馬靳對他竟然是這般的推崇。

    “當然!”見白起有些不信,司馬靳著急地說道:“您可是我輩所憧憬的名將啊……伊闕之戰時,您一舉擊敗魏國的犀武、韓國的暴鳶……”

    白起看了一眼面色稍稍有些難看的司馬錯,旋即故意說道:“可是伊闕之戰,白某可是戰敗了呀……”

    “此非戰之罪。”

    司馬靳搖搖頭,面色嚴肅地說道:“只是那蒙仲趁白左更麾下軍隊倦怠時伺機反攻,搶了先機而已,與其說白左更是被那蒙仲擊敗,還不如說,白左更是因為兵力不足,被公孫喜、暴鳶拖至戰敗……”

    “哈哈哈。”

    白起聞言大悅,摸了摸司馬靳的頭對司馬錯說道:“我喜歡這小子!”

    說罷,他仍不忘鄭重其事地告訴司馬靳:“不過有一點你說錯了,我確實是被蒙仲所擊敗,而不是被公孫喜或者暴鳶……那兩人還不配!”

    “……”司馬靳茫然地看著白起。

    見此,白起笑笑說道:“日後你就明白了。”

    此時,在旁的司馬錯咳嗽一聲,沉聲說道:“行了,靳,既然到了軍中,就要遵守軍中的紀律,你先……”

    說到這裡,他忽然看了一眼白起,聲音戛然而止。

    白起當即明白過來,召來身後的近衛,吩咐道:“司馬靳,你先跟著我的近衛到營內安頓……暫時你就作為白某的近衛,可有異議?”

    司馬靳連連搖頭,順從地跟著白起的近衛離開了。

    看著司馬靳離去的背影,白起笑著稱讚道:“很不錯的小子。”

    聽到這話,司馬錯雖然心中也歡喜,但還是板著臉說道:“既然白左更看得起這劣孫,老夫便將此子交給白左更教導,希望白左更莫要縱容,嚴加管教……”

    聽聞此言,白起難得地苦笑道:“國尉實在太嚴厲了。”

    他曾以為,司馬錯只是對外人嚴厲,沒想到,對自己的兒孫也是同樣的嚴厲,這讓白起漸漸釋懷了司馬錯曾經對他種種行為的不滿。

    “近一批糧草運到了?”他隨口問道。

    “唔。”司馬錯點點頭,捋著髯須說道:“那批糧食已運至宛城,據宛城送來的消息,大概夠我軍吃用一個月左右。後續的糧草會陸續押運至此……”

    說到這裡,他從隨行的士卒手中接過兩卷竹冊,旋即轉頭對白起說道:“這兩封信,是隨糧草一同送至宛城的,一封是大王寫給你我二人的,還有一封,則是穰侯寫給白左更的。”

    聽聞此言,白起先接過了秦王親筆所寫的那封書信,攤開後粗略掃了兩眼。

    秦王的書信,信中內容無非是勉勵司馬錯與白起二人,他在信中先著重強調了這場戰爭對秦國的重大意義,隨後勉勵司馬錯與白起二人,希望二人拋卻成見,精誠攜手。

    可見司馬錯與白起曾經的那些矛盾,已被咸陽所知。

    白起並不懷疑是司馬錯偷偷向秦王告狀,畢竟秦王在書信中說得不痛不癢,絲毫沒有怪罪他白起的意思,這顯然不是司馬錯告狀,否則,縱使咸陽那邊有穰侯魏冉替白起說情,秦王也會在信中斥責白起一番。

    再者,以司馬錯的為人,也不會背地裡做這種事——他要是想告狀,就會光明正大地寫信向秦王告狀,這一點白起還是清楚的。

    緊接著,白起接過了穰侯魏冉的書信,打開後掃了兩眼。

    僅僅只是看了兩眼,白起的臉上便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見此,司馬錯好奇問道:“穰侯在信中說了什麼?”

    白起亦不隱瞞,輕笑著說道:“只是一些關於蒙仲的事而已……前年我戰敗回國後,曾委託穰侯派人調查蒙仲的底細。”說著,他目視著手中的書信,嘖嘖贊道:“這個蒙仲……了不得了,我以為他是宋國權貴出身,沒想到,他只是出身于宋國一個叫做蒙氏的小家族,而且還並非宗族子弟,然而這般出身的他,十四歲時被宋國徵召為卒,便因功升任上士,隨後因其義兄惠盎引薦,前赴趙國……”

    “惠盎?”

    司馬錯驚訝地問道:“宋國國相,宋王偃最信任的臣子惠盎?”

    “正是!”

    白起點點頭,旋即舔舔嘴唇繼續說道:“到了趙國後,蒙仲立刻被趙武靈王看中,提拔為近衛司馬……”

    “趙武靈王趙雍?”

    倘若說先前的惠盎只是讓司馬錯感到有些驚訝,那麼當白起提及趙武靈王時,司馬錯的眼眸中便露出了震撼的神色。

    這也難怪,畢竟趙主父對秦國的影響力極大,他是秦國近代唯一一位能強迫秦國改立君主的雄主,在某段時間內,就連秦國也要看趙國的臉色行事。

    可惜沙丘行宮劇變之後,趙主父亡故,趙國對秦國的影響力大減。

    但即便如此,趙主父在秦人的心中仍然有著極高的分量,這不,一聽說蒙仲曾經被趙武靈王看中,提拔為近衛司馬,司馬錯對蒙仲的警惕,立刻就再次上升了一個高度。

    “難怪那蒙仲懂得訓練騎兵……”司馬錯當即恍然道:“我就說,以往只有趙國有騎兵,從不見魏國有什麼騎兵,原來這個蒙仲曾有一段時間在趙國……等等,穰侯何以能打探地這麼詳細?”

    “李史。”

    白起目視著手中書信,略皺眉頭說道:“是李史告訴穰侯的。”

    “李史?”司馬錯愣了愣,不解問道:“那是何人?”

    “是宋國的使者。”

    隨手彈了彈書信,白起輕笑著說道:“李史代表宋王偃出使我大秦,穰侯出面招待了此人,期間穰侯隨口一問,問那李史可聽說過其宋國是否有個叫做蒙仲的國人,卻沒想到……”

    說到這裡,他忍不住轉頭看了一眼陽關的方向,心下暗暗嘀咕:你小子,原來在齊、宋、趙三國是那麼有名麼?

    他原以為蒙仲跟他一樣,在伊闕之戰前都是籍籍無名的小字輩,然而他萬萬沒有想到,蒙仲成名的時間要比他早地多,且在齊趙兩國的名氣,也要比他白起高得多。

    這讓白起感覺有點不快,就仿佛被對手遠遠拋下了似的。

    而在旁,司馬錯則不解地問道:“宋國派遣使者至咸陽?難道齊國欲再次進攻宋國,而宋國卻支撐不住了?”

    “不清楚。”白起搖了搖頭,收起了書信。

    見此,司馬錯捋著鬍鬚沉思了片刻,旋即猜測道:“據老夫所知,近幾年來,齊國幾次欲攻打宋國,但皆被宋國擊退,但考慮到前兩年趙武靈王死後,趙國已與齊國締結盟約……再加上燕國,說不定齊國會聯合趙燕兩國一同進攻宋國。”

    白起驚訝問道:“國尉似乎很清楚宋國的事?”

    司馬錯笑笑解釋道:“宋國,一直與我大秦暗中保持聯繫,我大秦亦需要宋國牽制齊國……依老夫之見,大王恐怕不會坐視齊國吞併宋國。”

    說到這裡,他捋著鬍鬚皺眉道:“如此一來,情況就複雜了。”

    “唔。魏國亦是宋國的盟國,若無我大秦的話,倘若齊國進兵攻打宋國,魏國十有八九會發兵相助,可眼下嘛……”

    “也就是說,我大秦正在變相地幫助齊國?”

    “唔……”司馬錯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旋即對白起說道:“算了,此事與你我無關,你我只需聽從咸陽的命令即可……”

    聽聞此言,白起點了點頭。

    就在這時,忽然有士卒前來稟報道:“啟稟國尉、啟稟白左更,楚郢有使者攜楚王的書信至。”

    “……”

    司馬錯與白起對視一眼,當即接見了那名使者,看到了楚王熊橫親筆所寫的那封書信。

    看到信中內容,無論是司馬錯還是白起,皆當即就皺起了眉頭。

    “這些楚人,簡直一無是處!”

    白起當即罵道:“那個昭雎,本身就別有用心,這下好了,楚國乾脆撤兵了。我真不知道我大秦要這種盟國做什麼!”

    見白起滿臉怒色,司馬錯捋著鬍鬚安撫道:“楚國國內有叛軍作亂,楚王召回軍隊,這也無可厚非……”

    “國尉當真這樣認為?”白起看了一眼司馬錯,反問道。

    “……”司馬錯捋著鬍鬚不說話,看他面色,顯然對楚國此番行為亦很是不滿。

    思忖半響後,他勸白起道:“楚國之事,姑且先放下,至少楚國還未勾結魏韓兩國,今日之事,你我據實上稟咸陽,自有咸陽定奪。”

    “唔!”白起重重點了點頭。

    數日後,司馬錯與白起便收到了昭雎派人送來的口訊,其大概,無非就是昭雎為了回援楚郢,不得已而撤兵。

    而隨後不久,秦軍便收到了韓軍大舉反攻析北的消息。

    得知此事,司馬錯只能與白起分兵,由司馬錯率軍前往析北,抵擋韓將暴鳶,而白起則繼續駐軍在方城一帶,準備攻打陽關。

    而在此期間,魏國大司馬翟章,亦率領著七八萬魏軍,從鄢邑抵達了陽關。

    此時魏韓兩軍的兵力,實際上已反超了秦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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