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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t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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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淵爻] 我夫君他權傾朝野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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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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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2 22:16:46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章

  侍女面上表情平淡,語笑嫣然,雙手交疊貼在小腹上,看起來和大戶人家出來的姑娘沒有什麼兩樣。

  「你認得我?」席向晚托起茶杯滴溜溜轉了半圈,笑道,「我可真出名。」

  「席大姑娘今日在這花園中,可是最奪目的一位姑娘了。」侍女抿唇而笑,誇讚道,「自從上次夫人親自去了席府回來,就對您讚不絕口,老夫人可是等了您許多天了。」

  「承蒙老夫人抬舉掛念了。」席向晚失笑,她舉起茶杯抿了一口,果然齒頰留香。

  侍女抿唇一笑,輕輕朝席向晚和鄒婉月一福身,帶著其他四個丫頭去往下一群姑娘們的身邊。

  待那侍女轉身離開後,席向晚才將手中的杯子放下了。

  侍女看起來是鎮國公府中有頭有臉的人,即便她熱情相勸,也不代表茶水裡就有問題。

  但她那交疊在一起也不自覺微微顫抖的尾指,倒是很有可能代表了什麼。

  鄒婉月吃了足足三塊蓮花酥,才紅著臉停下來,輕出了一口氣,靦腆道,「不能再吃了,一會兒腰粗了可不好看。」

  席向晚垂眼瞧瞧她那盈盈一握的細腰和平坦小腹,搖了搖頭:年輕女孩子,總覺得風一吹就能飄走才好看,老人家可不這麼想。

  花茶與點心送到花園裡之後,眾人的注意力都從花卉和剛才的幾次爭端上轉移了開去,一個個捧著茶盞讚不絕口。

  鄒婉月也挑了幾件府中的趣事兒和席向晚小聲說起來,兩人挽著手臂笑成一團,引起花園另一頭的公子哥兒們一個個心癢難耐地頻頻投來目光。

  不說席向晚的品行如何,也不看她的手段城府,只那張國色天香傾國傾城的臉,就已經有了令人神魂顛倒的資格。

  這等頂級的美人,哪位意氣風發的少年郎不嚮往呢?

  就在這時,一個鎮國公府的丫鬟匆匆步入花園,直接找到了席向晚,滿面焦急地道,「席大姑娘,您的大丫鬟碧蘭在外頭等著您,說是有急事,現在就要見您。」

  「急事?」席向晚一擰眉,立刻站起了身,「好,我這就過去。」

  鄒婉月不明所以地跟著站起來,有些擔心,「阿晚,我同你一道去。」

  「不必,想來只是小事,那丫頭向來一驚一乍的。」席向晚笑了笑,捏捏鄒婉月的手心,道,「一會兒國公夫人也該過來了,我不在時,你若覺得無聊,可去拜見她說說話,我安撫了碧蘭那丫頭就回來。」

  「那你路上小心些,別著涼了。」鄒婉月不放心地碰碰席向晚的手背,見她臉上仍帶著健康的血色,才鬆口將人放走了。

  席向晚隨著那鎮國公府的丫鬟慢慢沿著步道往外走,與她搭了兩句話,「碧蘭可提起是什麼事?」

  「似乎是姑娘的府中事務。」丫鬟輕聲回答,口風嚴謹。

  「真是耐不住性子,將來怎麼將她嫁出去?」席向晚抱怨似的說著,抬眼往男眷那頭看了一眼,又問道,「賓客都到齊了嗎?平崇王世子呢?」

  「平崇王世子殿下遲了一些,就在外頭了。」丫鬟一板一眼地答道。

  席向晚哦了一聲,掩著嘴笑了笑,「我三妹妹總抱怨說見世子的機會少,我還想著今日總算能讓他們見個面,沒想到世子路上耽擱了。」

  她和丫鬟這一問一答的功夫,正巧從席青容身旁不遠的地方經過。

  原本席向晚和樊子期就是這花園裡最出挑的兩個人,一舉一動都不自覺地落在眾人眼中,席向晚已起身離開,就不少人注意到了她的舉動。

  席青容更是其中之一。她裝著繼續和友人說話,卻是豎起了耳朵聽著席向晚那邊的動靜,眼角餘光更是一直跟隨著席向晚的身影。

  儘管隔了一兩丈的距離,席向晚和丫鬟交談時的隻言片語還是落入了席青容的耳中。

  聽見平崇王世子五個字的時候,席青容就警覺地側過了臉去,結果正好瞧見席向晚掩嘴笑得一臉嬌羞,頓時腦子裡嗡的一聲。

  ——席向晚一定是知道了!她知道易啟嶽被她勾住,要來搶未婚夫了!

  易啟嶽遲遲不出現,是不是早就和席向晚約好了在外頭幽會?

  想到這裡,席青容再也坐不住了,她神情一變,輕輕地哎呦了一聲,按住了自己的額頭。

  友人一愣,「你怎麼了?」

  「可能是這兒人多了些,我頭疼的老毛病犯了。」席青容嬌弱地蹙起細細的眉毛,「我那丫鬟也沒帶進來,藥在她身上帶著,我都給忘了。」

  友人不以為然,「叫個鎮國公府的下人過來幫你去拿藥不就成了。」

  她自己說完,才一愣,發現花園中幾乎都是公子姑娘,鎮國公府的下人為了不打擾他們賞花,大多站在院外候命。

  也正是因為如此,剛才有下人過來帶席向晚離開時,席青容才會頓生懷疑。

  「下人都在外邊,我也不好高聲叫喚,那多難看啊。」席青容搖搖欲墜地起身道,「我去去就回來。」

  友人點點頭,也沒有要陪著她一道出去的意思,「那我就在這兒等你啊,省得咱倆坐的位置被占了。」

  席青容本來也就打算一人獨自前往,鬆了口氣,略一頷首便快步往花園外面走去,追的正是剛才席向晚離開的路線。

  出了花園的西門,外邊是一條白玉廊,過了長廊再走一段,才是侍衛和下人們待命的地方。

  席青容一出西門,就發現自己已經丟了席向晚和那個丫鬟的蹤影,跺了跺腳,左右張望兩眼,最後隨意地選了左邊追過去。

  右邊似乎是馬廄的方向,幽會總不會去那裡才對。

  走在前邊的席向晚被丫鬟帶到了一處小別院似的位置,也不知這路線是怎麼挑的,一路上並沒有遇見任何人。

  國公府這人來人往的地方,竟也有這樣冷清的一隅?

  「席大姑娘,還請在此處稍等片刻,我這就將您的大丫鬟帶過來。」那鎮國公府的丫鬟朝席向晚一福身,便向外走去。

  席向晚的視線在廂房裡轉了一圈,最終落在了方几上嫋嫋燃燒的香爐上。

  席向晚雖然不通藥理,但這二十幾年的後宅生活下來,這些小手段在她眼裡已經上不了檯面了。

  單單花茶並不會給身體帶來任何不適,但若聞久了這熏香,便會產生別的效果。

  致幻?還是催情?

  看來包氏玩的還是那一套,總想著要毀人名節。

  不過興許這次包氏是想要借機將席卿姿身上的傳聞洗清吧?

  若是真將席向晚和一個男人鬼混的場面捉姦在床,眾目睽睽之下,誰都會相信席家私通外男的人是席向晚而非席卿姿。

  包氏雖然不是個好人,對子女倒算是個盡心盡力的。

  席向晚想著,探頭往廂房外面張望了一眼,見到那丫鬟已經消失,輕手輕腳地提起裙擺離開這間廂房,飛快離開院門,往和來時相反的方向跑了過去。

  幾乎是前後腳的功夫,席青容就匆匆跟到了這處幽靜的別院裡。她狐疑地踱進院中,環顧一圈後,先進了門戶大開、燃著香爐的那間房裡,繞到屏風後面看了一眼,被那疊得整整齊齊放在軟榻上的被褥刺了眼睛。

  這種廂房不過是在賓客發生意外情況,需要更換衣物等等時才會派得上用場的,哪裡會真有人在這裡睡覺?

  除非是有一男一女約好在此處行苟且之事……

  席青容惱怒地咬緊牙關,在軟榻面前反復踱了兩步,焦躁不已,不知道是等易啟嶽來的時候當面戳穿他們二人私情來得好,還是裝作不知情找別人來一起目睹那不堪入目的場景?

  她想了半晌,最終還是決定選擇前者。

  沒有旁人在,她固然是少奪取了些同情,但也同時避免了在易啟嶽心中敗壞自己形象的可能。

  就算是偷情,易啟嶽身為平崇王世子,想必也不想被暴露在大庭廣眾之下,席青容要是引人來圍觀他,不論是有意還是無意,易啟嶽的面子都是丟完了,多少會覺得惱怒。

  想到這裡,席青容深吸了口氣,轉身向外走去。

  只是她才邁出一步,就覺得整個人頭重腳輕,腳下彷彿踩著雲朵一般使不上力氣,哎呀一聲軟綿綿地跌倒在了地上,天旋地轉地失去了方向感。

  怎麼回事?!

  席青容哆哆嗦嗦地在自己腿上掐了一把,卻連手指也使不上力了。

  更要死不死的是,就在席青容癱軟在地上動彈不得的這個關頭,她聽見了有人靠近這處院落的腳步聲,頓時嚇了一跳。

  來的人是席向晚還是易啟嶽?

  席青容強撐著自己的理智,咬牙抬頭往門口看去,模糊的視線只望見了一個男人的身影,頓時鬆了一口氣,嬌嬌柔柔地喚道,「世子!」

  進了門的男人聽見席青容情意綿綿的呼喚,頓時一愣,反手將門關上,嘿嘿一笑,「這藥勁可真猛,小娘子把我都給認錯成意中人了?」

  席青容被小腹席捲上來的熱度燒得神志不清,沒聽清楚男人說的話,勉力撐起了身體,朦朧著雙眼朝他一笑,「世子,我渾身都沒有力氣了……」

  男人搓了兩下手,眯著眼睛就朝席青容走了過去,毫不猶豫地朝她伸出了手。

  另一頭的席向晚沒跑得太遠,她知道留給自己逃跑的時間不多,因此沒有直接順著原路回到花園之中,而是另闢蹊徑走了一條不熟悉的道路,等抵達一處像是偏院的地方就停了下來,思考著自己該用什麼方式脫身,又如何給席卿姿一個教訓。

  直接繞路出去,碰見鎮國公府的下人之後就請對方帶路回到花園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作為不在場的證據又弱了些,證明不了她的清白,若是到時候席卿姿撲了個空又反咬一口,少不了廢許多口舌。

  席向晚正立在花下思考此事,突然頭頂響起個聲音,「席大姑娘。」

  聽見這人熟悉卻又年輕了兩分的聲音,席向晚一怔,抬起頭來,在身後的假山石頂上看見了樊承洲。

  俊朗的少年坐在一人多高的石頭上,盤著條腿,手裡正編著什麼東西,見到席向晚抬頭,他隨意地揚了揚下巴,「你回絕了我大哥,就是為了來這種地方散步?」

  席向晚反問,「那你又為什麼來這裡?」

  「閒逛,花園裡人太多了。」樊承洲聳了聳肩,帶著兩分獨屬於少年的神采飛揚。

  「騙人。」席向晚一口戳穿了他的藉口,她眼帶笑意,「你分明就是有意跟著我過來的。」

  因為她再瞭解樊承洲這個人不過了——他總是瞎操心,時時刻刻都怕她在別人那兒吃了虧。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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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2 22:16:58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一章

  樊承洲聞言哈了一聲,低頭又認真地編起手中的玩意兒來,「我有意跟著你來的?你有什麼證據?哪隻眼睛看見了?」

  「我出花園的時候,你還在樊大公子身旁坐著呢。」席向晚認真和他理論起來,「現在反倒在我前頭守株待兔,你說我哪隻眼睛看見了?」

  「我走的和你又不是同一條路。」樊承洲不以為然,他將最後一節枝條藏好,拍拍屁股站起身,從近一丈高的假山石上直接跳了下來。

  席向晚臉上仍然笑意滿滿,絲毫不擔心樊承洲會因為這縱身一躍而受傷。

  樊承洲的武功,就連大內禁衛都甘拜下風的,怕這一點點高度?

  樊承洲原本想嚇一嚇這位大家閨秀,可直到落到地上也沒見她的表情動過一分,還是那副笑盈盈的樣子看著他,頓時不滿地嘖了一聲,「你對著我大哥的時候,可不是這樣的態度。」

  「我擇人區別對待。」席向晚輕聲漫語,「不行嗎?」

  這理直氣壯且不打算改的態度將樊承洲噎了一下,他不得不生硬地轉移話題,「所以你還在這裡做什麼?不回去了嗎?」

  「自然是要回去的。」席向晚淡定道,「你聽見那頭的響動了嗎?」

  樊承洲的耳朵比席向晚更好,自然是將遠處傳來的輕微騷動聲聽得一清二楚,他撇了撇嘴往那方看了一眼,「你打算怎麼辦?」

  這騷動來得比席向晚預料中更快,也不知道是席卿姿過於迫不及待,還是原本就是這般打算?

  她想了想,淡然道,「回去是來不及了,倒不如直接過去吧。」

  沒想到席向晚會選擇偏往虎山行,樊承洲站在原地愣了一下。就這一眨眼的功夫,席向晚已經從他身邊走開兩步了,顯然沒有回頭招呼他同行的意思。

  樊承洲輕輕發出個不滿的斷音,垂眼看看手中剛編好的花環,快步追了上去,「我也去。」

  席向晚笑著側臉看看他,「不必。」

  「你無緣無故到了這裡,若是她們不分青紅皂白說那騷動是你製造的,你豈不是連個人證都找不到?」樊承洲略微有些不耐煩,「有我在,正好能給你作證。」

  「不麻煩你,我也自有辦法脫身。」席向晚仍是搖頭。

  樊承洲越發煩躁起來,席向晚不接受他的好意這件事不知為何令他覺得心神不寧,「我偏要去,你又攔不住我!」

  席向晚失笑起來。

  她都忘了,這個人也有過小孩子脾氣的時候。

  「你想來,便來吧。」她說道,「只是和我走在一起,你大哥難免多心。」

  樊子期此時多少將她視為囊中之物,誰也不會讓的。哪怕是樊承洲……不,尤其是樊承洲,在這時候和席向晚走得太近,都勢必引起樊子期的側目。

  「不就是和你順路走了一截罷了,這有什麼的。」樊承洲滿不在乎地用手指翻轉著手中精緻的花環。

  「花環很漂亮,你預備送給哪位姑娘的?」

  樊承洲手上一抖差點將花環給弄掉在了地上。他當然不可能直說自己想著她,手中就自然而然編出了個花環來,還糟蹋了鎮國公府不少花花草草的,輕咳一聲後,他神情嚴肅道,「我自己戴著玩兒。」

  席向晚:「……」她忍了又忍,但最後還是噗一聲笑了出來,原先有些壓抑的心情也跟著放鬆了許多。

  「笑什麼!」樊承洲跳腳。

  「這花環對你來說,頭圍小了些。」席向晚停下腳步,轉身接過樊承洲手中的花環,踮起腳尖放在了他頭頂,偏頭一笑,「好看倒是真的。」

  樊承洲只覺得腦袋上有什麼輕飄飄的東西碰了碰,但心口卻沒那麼好的待遇,如遭重擊,迅速砰砰狂跳起來。

  明明是想著她編出來的東西,卻戴在了他自己頭上,還女裡女氣的,簡直是……

  樊承洲還沒想出形容詞來,席向晚已經轉頭跨進了院子裡,氣定神閑,不慌不忙,好像原本這場鬧劇裡要被暗算的主角不是她似的。

  這時別院裡已經聚集了許多人,他們都只是站在門口附近,卻沒有一個人先去敲門和推門,人人神情各異,好像陷入了什麼難捱的尷尬之中似的。

  就在片刻之前,席卿姿神情慌張地跑進了花園之中,四處詢問有沒有人見到她的姐姐席向晚。

  「方才我丫鬟來報說府中有急事,我便想找晚姐姐一道提前回府,可哪裡都找不到晚姐姐人了!」席卿姿一臉驚惶失措,「我姐姐她身子打小就不好,前些日子剛剛失足跌了湖,這麼久不見到她人,我擔心她會不會出事了……」

  剛剛趕到的易啟嶽在聽見席向晚的名字後立時被吸引了注意力,他轉過臉看向席卿姿,卻又覺得自己這舉動太過顯眼,正要若無其事地轉回來時,卻眼角一抽,發現身旁至少一半的貴公子都做了同樣的動作。

  鄒婉月在聽清席卿姿的問話後迅速站起了身,她擰眉問道,「剛才是鎮國公府的下人來找的阿晚,說的也是同樣的事情,怎的你們卻沒碰上面?」

  席卿姿看了一眼鄒婉月,飛快移開視線,「國公府這麼大,許是走了不同的路,岔開了。」

  這理由雖說牽強,但也確實不是不可能。鄒婉月皺著眉想了想,果斷道,「我這就去求見國公夫人。」

  席卿姿沖著鄒婉月的背影不屑地撇了撇嘴。國公夫人來了也救不了席向晚!她定了定神,繼續向身邊人求助,「在座各位,有誰見過我家姐姐?」

  一開始大家都茫然地四顧搖頭,過了好一會兒,才有一個姑娘猶猶豫豫地站了起來,「我……我方才出去找自家丫鬟的時候,似乎看見席大姑娘往南邊去了,身旁……身旁還跟著一個人。」

  她閃爍其詞的模樣看起來分外可疑。

  席卿姿卻像找到了線索似的,驚喜地追問道,「是不是一個穿著碧色衣裙的丫鬟?那是晚姐姐的大丫鬟!」

  「不是。我也沒看仔細……但、但和席大姑娘走在一道的,應該是個男子。」

  其實這原本也不是什麼大事。鎮國公府既然同時邀請了姑娘和公子們,又將他們同時安置在同一個花園裡,多少也是有支持雙方交流的意思。

  君不見樊子期已經兩次向席向晚表達好感了麼?

  這個少女的話一出口,眾人頓時就將視線投向了樊子期。

  翩翩公子仍然穩穩地坐在位置上,只是那眉清目朗的面容之中隱隱投射出一絲失落之情,令見者都揪心不已。

  誰會捨得讓這樣的人物露出鬱鬱寡歡的神情?

  「離你見到他們有多久了?」一名公子問道。

  答話的少女頭也不敢抬,怯怯道,「大約有半刻鐘了。」

  就在這時,一聲尖叫的聲音從南邊乍地響起,遙遙傳到了花園之中。

  席卿姿頓時心中一喜,她的大丫鬟早就先一步往那處別院而去,為的就是引起眾人注意,二來也能順便將席向晚牢牢地擋在裡面,入地無門。

  這尖叫聲就是她們事先約好的信號,席向晚一定已經在那間房裡被男人玩弄糟蹋完了!

  想到這裡,席卿姿渾身的血液都沸騰起來,她知道自己演技不精,抬頭驚呼一聲「一定是晚姐姐出事了!」,便比誰都快地提起裙擺往尖叫聲傳來的方向追了過去。

  大家是跟,還是不跟?

  跟吧,在鎮國公府裡沒頭蒼蠅似的亂撞也不太禮貌;不跟吧,大家又實在好奇那頭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

  花園裡沒個主事的人,公子姑娘們紛紛面面相覷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樊子期站了起來。

  俊美得過分的少年微微蹙著眉擔憂道,「事急從權,若是席大姑娘真出了意外就不好了,席二姑娘畢竟只是姑娘家,也許一個人應付不了險境,我們還是跟去看看。」

  「樊大公子說得有理。」

  「是啊,我們還是快追上去吧。」

  大家紛紛應和贊同,很快就有約莫一半的人跟著樊子期一起往南邊而去,易啟嶽也跟在其中;留下的盡是些明哲保身、不想插足麻煩事裡的人。

  等一行人追上席卿姿的時候,已經到了那別院的位置。席卿姿正站在廂房門口斥責自己的丫鬟,「晚姐姐是不是在裡面?你這死丫頭擋在門口做什麼?還不快讓我進去看看晚姐姐是不是身子又不爽利了!」

  「不行啊,姑娘!」丫鬟展開雙臂苦苦阻攔著她,「這是鎮國公府裡,若是讓別人看見了……呀!」

  看見院門口湧入了一群姑娘公子,丫鬟似乎被嚇了一大跳,驚呼出聲。

  事實上,一進別院,眾人就大多明瞭發生什麼事情了:若是詩會上真有一男一女看對眼了,那也是絕不會猴急到直接來廂房的——你說,大家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難道連這點欲望也把持不住?

  可問題就是,還真有。

  席卿姿和自己大丫鬟對峙的時候,眾人紛紛停在了院中。

  就是那麼巧的,空氣安靜下來的短短一瞬間,廂房裡傳出了女子柔婉壓抑的呻吟聲來。

  「世子,饒了我吧……」

  在場的王侯公子是不少,但世子嘛……那還真沒幾個。

  易啟嶽冷著臉受眾人眼神洗禮,清了清嗓子,「房中之人……」未必就是席向晚。

  「晚姐姐!」席卿姿突然抬高的聲音打斷了易啟嶽的話,「晚姐姐一定是遭人脅迫,她最是知書達理,絕不會和人私相授受!讓開,我要進去救她!」

  她嘴上這麼義正言辭地說著,心底卻翻騰起了得意的黑水。

  ——席向晚,你就等著自己在陌生男人身下吟哦婉轉承歡的樣子被汴京城所有貴女公子們都看得一清二楚吧!

  「我?」突地有人笑道,「我好好的,二妹妹要救我什麼呀?」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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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2 22:17:11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二章

  席卿姿唰地一下回過頭去,見到席向晚從門口慢悠悠走進來,頓時瞪大了眼睛,「你——」怎麼不在房間裡面?

  她差點就將這話問出了口,好在反應及時,咬著自己的舌尖給咽回了肚子裡。

  「大家都聚在這兒呢?」席向晚裙角微動,走到人群外圍便停了下來,偏頭望著眼前神色各異的眾人,笑道,「我在那頭迷路了半晌,竟不知道大家就在離我這麼近的地方。」

  席卿姿咬了咬牙,她擠出一臉驚喜的笑容,提起裙擺飛快穿過人群跑到席向晚身邊,「晚姐姐,嚇死我了,我還以為你又出事了……」

  「又?」席向晚笑了笑,她淡淡問道,「我還出過什麼事?」

  就算這次陷害不成,難道席卿姿還想將上次那黃地痞鑽牆角的事情也賴到她頭上來?

  席卿姿立刻用力搖頭,轉了轉眼睛,試圖轉移話題,「聽鄒家姐姐說,你不是跟著鎮國公府的丫鬟去見碧蘭了嗎?怎麼這好半天都不回來?」

  席向晚平靜道,「我等了好一會兒沒等到人,就自己走出去看了看,誰想鎮國公府這麼大,一走竟走丟了,好在遇見了樊二公子,才托他將我帶出來。」

  席卿姿假模假樣地屈膝福身向一旁的樊承洲道了謝。

  樊承洲無所謂地應了聲,上下拋動著剛摘下的花環就離開了席向晚的身旁,他邊向人群走邊問,「大家在這角旮旯的地方看什麼稀奇呢?」

  原先因為席向晚突然到來而有些緩和的氣氛頓時又變得尷尬起來。

  只要是有腦子的人,稍稍一想就能明白方才發生了什麼事情——席卿姿大鬧一場非說席向晚走丟了,又大動干戈地將所有人都引到了這偏遠裡,而後還一口咬定廂房裡的人就是席向晚,想要破門而入去「救」她。

  講道理,若真是關心自己姐姐被人輕薄,這時候反倒應該一口咬定房間裡的女子是其他人,想法子將眾人遣散之後再去救人,看席卿姿的舉動,反倒像是迫不及待地將房間裡的場景暴露在眾目睽睽之下。

  誰還能看不懂席卿姿究竟在想什麼?

  倒是席向晚說她等了許久沒等見人就自己出去看了看,偏偏就避開了暗算?這究竟是運氣,還是聰明,恐怕只有當事人自己知道了。

  「只是不知道房間裡的人若不是晚姐姐,會是誰呢……」席卿姿有意無意地提道,「大家應該都在這兒了,還有誰不見的嗎?」

  「鄒家的姑娘已經去請國公夫人了,這些事,我們身為賓客外人,理應是要回避的。」樊子期終於開了口,他清朗多情的視線仍然停留在席向晚的臉上,「席大姑娘無事已經是令人心安了。」

  「是大哥心安吧。」樊承洲在一旁笑著插科打諢。

  「救美的卻是你。」樊子期含笑道。

  他們二人說著,已經並肩往外走去。後頭的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都一個個跟上了——活春宮又有什麼好看的,樊子期都這麼說了,再好奇的人也不好意思就這麼衝上去開門。

  就在這事兒眼看著就要了結的時候,廂房裡又傳出了嬌媚的吟哦聲,「……世子,青容真的受不住了……」

  易啟嶽的臉幾乎當場就黑了。第一次聽到那女子的聲音時,他還只是覺得有些熟悉,沒去多想。

  「青容」二字一出,他腦子裡嗡的一聲,終於想起了熟悉之處究竟來源哪裡。

  那明明就是他已經定了親的未婚妻席青容的聲音!

  易啟嶽下意識地環顧一圈,果然沒有在人群裡見到席青容。方才在花園之中,也沒有席青容的身影!

  易啟嶽氣得渾身發抖,他猛地一個掉頭就往廂房跑去,誰也沒來得及追上拉住這人,他抬腿兇狠的一腳就將房門直接給踹開了。

  沒了房門的遮掩,原先若隱若現的呻吟和粗喘聲頓時就清晰了起來,惹得貴女們一個個羞紅了臉往外躲去。

  那柔媚得好像沒有骨頭的嬌喘爬起耳朵的瞬間,樊承洲卻覺得有些索然無味,他不知為何下意識地轉頭望了席向晚一眼,卻見到她面上神情有些嚴峻,像是發生了什麼不該發生的事情似的。

  有些大膽的姑娘混在人群裡面和公子們一起探頭往門裡張望,只見屏風也被易啟嶽一腳踢翻,露出了後面兩具白花花貼在一起的身體來。

  「呀——!」

  「竟敢在鎮國公府裡……不要臉面了嗎?」

  「別說了,看他們這模樣,顯然是被人下過藥了,門被打開都不知道。」

  「……席家這……」說這話的人偷偷往席向晚和席卿姿分別看了眼,把內鬥兩個字咽回了肚子裡。

  易啟嶽看清了貼在男人身上一臉迷蒙的女人果然就是席青容,顧不得思考那麼多,上前就一巴掌打在了席青容臉上,用力地將她揪下了軟榻,「席青容,你給我醒醒!」

  席青容的身子軟成一團,只覺得有什麼慾望溝壑深得怎麼也填不滿,只能憑藉著本能攀上面前男人的身體,嬌聲討好道,「世子,還要……」

  混在人群裡的席卿姿也紅了一張臉,但仍偷偷地從指縫裡向外偷窺著房中情景。

  那爐中的線香是包氏珍藏的秘藥,藥性霸道強橫,席卿姿聽了一耳朵,但也才知道居然是能令席青容連理智神魂都丟到了腦後這樣的功效!

  可席卿姿怎麼也想不通的是,明明這時候在房裡出醜的人應該是席向晚,怎麼就莫名其妙地變成了席青容呢?

  不過也好,這樣一來,席青容就不可能再嫁進平崇王府了……

  席卿姿用手掌遮住了自己得意彎起的嘴角。

  就在眾人忙不迭地紛紛往外退去避嫌的時候,鄒婉月終於跟著國公夫人一塊到了。

  國公夫人和這一大群少年少女迎面撞上,不由得皺了皺眉。

  有個嬤嬤立刻上前在她耳旁低語了一番,國公夫人越聽面色越沉,目光從席卿姿的身上一掃而過。

  席卿姿頓時感覺自己似乎在那通透的目光之下無所遁形,好像一切鬼魅和見不得人的心思都被國公夫人一眼看穿似的,那感受令她小小打了個寒顫,心虛地低下了頭去,不敢露出自己的表情。

  鄒婉月卻沒想那麼多,她焦急地張望半晌,終於見到了從裡面走出來的席向晚,長舒一口氣迎上前去,「阿晚,還好你沒事。」

  「能有什麼事兒。」席向晚安撫地拍拍鄒婉月的手背,輕聲道,「我們不好繼續待在這處了,回花園去吧。」

  鄒婉月狐疑地往院子裡望了一眼,但還是信任地點了頭,「好。」

  國公夫人聽罷身旁嬤嬤的彙報,也開了口道,「此處可沒有花能賞。」她揚手叫過下人,「帶諸位公子姑娘們回花園吧。」

  她轉向了席向晚,端莊的面孔上帶著淡淡笑容,不帶一字命令的話語卻威嚴得令人無法抵抗。

  「席大姑娘,席二姑娘,且留一步。」

  「夫人……」鄒婉月驚訝地想要阻止。

  席向晚卻搶先應了,「是。」她說完,反手捏捏鄒婉月的手心,「你先回去,不必擔心我。」

  儘管席向晚這麼說了,鄒婉月還是擔心得緊,一步三回頭地才在席向晚的催促下和眾人一道離開。

  樊子期走在人群的最後,他回頭看了一眼席向晚,見她仍然面色平靜,似乎根本沒有察覺到風雨欲來,也沒有注意到他這多餘的一望。

  最後留在院子門口的人,除去低頭不語的下人之外,只剩下了國公夫人、席向晚、席卿姿、還有站在國公夫人身旁的一名婦人。

  這名婦人的衣著打扮十分低調,領口和袖口精緻的滾邊和圈金卻是肉眼就能看得出的造價不菲。

  國公夫人沒有要為席向晚和席卿姿引見身旁婦人的意思,她向那婦人點點頭,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才跟在婦人身旁落後小半步的距離一道走進了偏院之中。

  ……這人的身份竟比國公夫人要高?

  席向晚微微垂臉,轉身跟在了後頭,腳步聲很輕,就和她此時心中一樣平靜。

  席卿姿心裡卻已掀起了狂風巨浪。國公夫人是要問罪嗎?那會不會將她和母親暗中的計劃暴露了?

  不……不可能,母親說過一切都是天衣無縫的!

  席卿姿握緊自己出了冷汗的手心,深吸一口氣也跟了上去。

  易啟嶽還不知道原先一院子的人都走了,他看著纏到自己身上的席青容,眼裡幾乎要噴出怒火來,揚手又給了她一個耳光,「我的臉都讓你給丟完了!」

  這響亮的一聲「啪」傳到了席卿姿的耳中,她先是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而後才反應過來被打的人是席青容,不由得心情愉悅起來。

  席青容在和平崇王府有了婚約之後,也不知道得意洋洋了多久,明裡暗裡就差直接說自己是未來的平崇王妃了,日日到處顯擺,席卿姿早就看她不順眼了。

  儘管沒算計到席向晚,但能讓席青容跌落枝頭,倒也不算一無所獲!

  「看看藥性能不能解。」國公夫人臨到了門口,淡淡吩咐道。

  一旁一個貌不驚人的下人應了一聲,帶著婆子們上前就將那陌生男子壓到了地上,又將席青容從易啟嶽的身上扯了下來,摸出根又細又長的金針直接朝席青容的虎口刺了下去。

  席青容在欲海之中沉浮得不知今日何年,突地察覺到一絲尖銳的疼痛從手上傳來,喚醒了她的一絲清明,呀地痛叫一聲,迷蒙的雙眼終於有了焦距。

  在看清眼前的場景之後,席青容一聲尖叫,胡亂扯過身旁被褥遮住了自己赤裸的身體,「世子,這些人什麼時候來的?」

  易啟嶽冷笑,「你不如問問,我是什麼時候來的?」

  「世子難道不是……」席青容茫然反問,話說到一半才發現易啟嶽身上衣服完完整整,看起來完全不像是和她剛剛耳鬢廝磨過的樣子,頓時像是被人迎頭潑了一盆冷水。

  她一寸一寸地轉過頭去,看見了被按在自己腳邊不遠處、不著寸縷的陌生男人,腦中嗡的一聲,思緒完全空白了一瞬。

  腿間的酸軟作不了假,她剛才一定和是人紅被翻浪過了。可那人,居然不是易啟嶽?

  她被別的男人……碰了?

  這打擊來得實在太大,席青容捏著被褥的手哆嗦了半晌,飄忽的視線偶然掃到立在門外的席向晚,腦中劃過一道靈光,不假思索地大聲喊道,「我是被陷害的!是席向晚設計了我!」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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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立在門口的席卿姿和席向晚同時看向了席青容。

  席卿姿心中一喜,沒想到席青容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居然在這個時候認錯了仇人,這豈不是正好給她解了圍?

  席向晚倒是一臉平靜,她甚至沒開口,可那似乎看穿了一切的眼神卻令席青容微微瑟縮起了身子。她咬了咬嘴唇,眼底迅速彌漫上一層楚楚可憐的水霧,「我……我是跟著晚姐姐來的這處,走著走著,晚姐姐就不見了,我到這廂房前的時候,被人從後面推了一把,然後門就給鎖上了。再之後,我就什麼也記不清了!世子,我、我真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她略一垂眼,晶瑩的淚珠就順著長長的睫毛滾落了下來。

  易啟嶽怒氣未消,但抿唇看著席青容這幅梨花帶雨的姿態,也心裡稍稍一軟。看席青容剛才的模樣,顯然是被人下了藥,她一個弱女子,在神志不清的情況下當然反抗不了男人的霸王硬上弓。

  席卿姿在心底冷笑起來:席青容再怎麼裝,也抵消不了她不明不白地丟了清白身子的事實!平崇王府再怎麼大度,也不可能娶一個已經被玷污的女人,就算易啟嶽戴得起這頂綠帽子,但平崇王府可是要臉面的。

  「先將衣服穿上。」國公夫人在門外說道。她見到眼前這一幕時,神情仍然很鎮定,好似在她當家做主的府邸之中發生這種苟且之事根本算不上什麼。

  隨著國公夫人的吩咐,兩個婆子上前將擋住席青容,硬是給她換了一身乾淨簡單的衣物,將她全身上下的曖昧痕跡都給遮住了。

  席青容換衣服的過程,易啟嶽背過了身去,他緊皺著眉,視線反復往席向晚身上掃了好幾次。

  席向晚自然注意到了易啟嶽的目光,而後選擇了視若無睹。

  等席青容被下人們扶著站穩了之後,她終於整理完了思緒,嬌嬌弱弱地朝國公夫人行了個禮,「見過夫人,我是席府四房的姑娘,方才實在不是我來賞花詩會的本意……讓您見笑了。」

  國公夫人擺了擺手,她仍然站在門外,沒有踏足廂房之內,「身子還爽利嗎?」

  「小女無事。」席青容的聲音虛弱得好像風一吹就散了,她面色蒼白地抬臉笑道,「此事的來龍去脈若是不弄個清楚,我也……沒臉回家見父親母親了。」

  席青容一反應過來,就知道自己方才驚慌之下若口而出的話失了方寸,那樣淺薄的指控肯定是證明不了席向晚害她的。

  還需……步步為營。

  「三妹妹別怕,國公夫人一定會替你做主的。」席卿姿連忙在旁說道,「都怪我,方才以為在這裡出事的人是晚姐姐,火急火燎地喊了大家一起來找人,沒想到……」

  鎮國公夫人將視線投向了席向晚,見她神情不驕不躁,頓了頓才開口道,「席大姑娘,你當時正在附近,可見到什麼其他人經過?」

  「是一個國公府丫鬟模樣的人將我從花園帶到了此處後便離開,若再見到此人,我還能認得出她來。」席向晚不慌不忙道,「這期間,我只見過那丫鬟,既沒見到其他可疑之人,也沒有見到隨我而來的三妹妹,想來是走岔了。」

  席青容輕咬蒼白的嘴唇,「我是追著你的背影而來,姐姐怎會沒有見到我?」

  「妹妹沒喊我,也未主動提出與我同行,我怎麼會見到你?」席向晚訝然,「若是有人作伴,我也能心安些,不至於等不到人便忐忑得自己出去尋人了。」

  「姐姐去了什麼地方?」席卿姿抓準時間插話道,「為什麼我們都從花園到了此處,晚姐姐才姍姍來遲?」

  席向晚望了一眼席卿姿,似笑非笑。

  席青容以為是被她暗算也就罷了,兩人固有舊怨;可席卿姿這個罪魁禍首,也想這麼順水推舟地在計劃失敗之後將髒水潑到她頭上來?

  包氏的虧她席向晚都不吃,席卿姿還是太嫩了些。

  席向晚既然敢隨著那丫鬟離開,又敢悠然回到偏院,自然是有恃無恐,不怕被人指著鼻子栽贓誣陷。

  「我方才從這院門口出去……」席向晚開口正說到一半,關鍵之處還沒有出口,院門口就遙遙傳來個少年的聲音,打斷了她的話。

  「——她剛從這院門口出去,我就跟在她後面了。」那少年揚聲道,「我見她沒頭沒腦地走了一段,把自己給走丟了,才出聲和她搭話,將她原路帶了回來。這夠不夠當證據?」

  席卿姿愕然回頭,見到樊承洲在偏院門口站著,頓時想起剛才席向晚回來時,樊承洲確實就跟在她身邊。

  嫉妒像是蛇蟲般地啃咬著席卿姿的心臟。不僅樊大公子頻頻向席向晚示好,就連樊二公子都對她另眼相看?

  憑什麼?

  就憑她比別人多了三分姿色嗎?

  就憑她才是席府的正經嫡女嗎?

  等到祖父將爵位給了父親,席府的三房就成了席府的正經嫡系,大房一系還有什麼可倚靠的?

  想到鎮國公夫人還在身邊,席卿姿將臉深深地埋了下去,不想再一次進入她的視線範圍之內,再感受一次那種被人直視靈魂的窘迫。

  席向晚一回首見到插話替她解圍的居然是樊承洲,不由得微微睜大了眼睛。

  樊承洲不是已經和其他人一起走了嗎?他現在所處的情境和四皇子差不多,正是在樊子期面前韜光養晦的時候,不應該一而再再而三地來和她搭話的。

  明明知道樊子期這時候一心想要將她娶走的……

  席向晚在心底歎了口氣,開口喚道,「樊二公子。」

  樊承洲不得勁地嘖了一聲,他朝國公夫人行了一禮,複又問道,「國公夫人,我說的話,可能為席大姑娘作證?」

  「自然算數的。」國公夫人微微頷首,「樊二公子為何又離開花園呢?」

  樊承洲表情突然一僵,他伸手不自在地抓了抓自己的腦袋,「我大哥中意的姑娘,我跟著替他看看。」

  他雖然嘴上這麼說著,耳尖卻微微發紅,看起來好似有些窘迫似的。

  國公夫人了然地笑了笑,將視線轉向了席向晚,笑道,「倒是借了樊二公子的手,沒讓席大姑娘在我國公府中真給走丟了。」

  席向晚抿唇一笑,「我迷路之時,倒也見了不少和花園裡一樣漂亮的風景,當真是不虛此行。只是迷路久了怕朋友擔心,好在樊二公子替我引路。」

  樊承洲撇了撇嘴,見席向晚笑盈盈往自己看來,心裡嘟囔:他只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她可千萬別想多了。

  若是沒想多,這個女人在樊子期面前冷若冰霜,怎麼對著他就笑個不停?

  他樊承洲長得就那麼好笑嗎?

  「那究竟是誰……」席青容帶著哭音道,「是誰將我推進了這間房裡,讓我受此屈辱?若是今日不能洗脫冤屈,我……我也活不下去了……」

  她說到一半就泣不成聲,掩面嚶嚶哭了起來。

  易啟嶽表情複雜地凝視著席青容,逐漸相信她真是受了別人的暗算,可即便如此,他也……

  「我以為那人是世子,否則我寧死也不會讓他碰我一根手指!」席青容突地又抬起臉來,她伸手怯生生地扯住易啟嶽的袖口,滿懷希冀地問道,「世子,你一定相信我的,對嗎?」

  別的不論,席青容當時口中喊的確實是「世子」二字。

  易啟嶽擰眉看了席青容半晌,最後輕出一口氣,將席青容的手掰了開來。

  席青容的眼神頓時黯淡了下去,「就連世子都……」她咬緊牙關,目光四下一掃,毫不猶豫地就朝著不遠處支撐房梁用的柱子一頭狠狠撞了上去。

  只看那力道,如果真撞上,頭破血流都是輕的。

  「拉住她!」國公夫人立刻喝道。

  幾個粗壯的嬤嬤和婆子頓時上前,七手八腳地將席青容給抓住了,沒讓她真的一頭撞上去。

  「你們放開我!」席青容哭喊掙扎道,「我還不如一死了之,還能保住自己的名節清白,不讓祖父和父親因我而蒙羞!」

  易啟嶽的嘴唇動了動,緊縮的眉宇也稍稍鬆開,他甚至動了一動腳尖,可最終還是沒向席青容走去。

  他不能娶一個被別的男人睡過的女人當正妻,即便對方是被人暗算謀害的也一樣。

  席青容此時的瘋癲淒慘倒也不全是做戲,她知道自己這時候如果不儘快爭取到易啟嶽的一絲同情,以後的一輩子就真的都完了!

  她會被視為席府的恥辱,好一些或許遠嫁給外地的小戶人家,差一點的話,可能一輩子都嫁不出去了!

  這一切都是因為有人想要毀了席向晚……

  席青容想到這裡,突然渾身一個激靈,將一切的關節都想通了。

  是有人要害席向晚,席向晚及時躲了開去,她卻意外一頭掉進了陷阱裡!有什麼人會在今天這樣重要的日子費盡心思想要看席向晚出醜?那當然只有……

  「對了,我聽說,最先發現這裡的人,是二妹妹的大丫鬟?」席向晚漫不經心似的話語正巧就在這個時候傳進了席青容的耳朵裡。

  ——只有包氏和席卿姿!席青容倏地抬起頭來,怨毒的雙眼直直盯住了席卿姿,恨不能將她的臉皮撕下來生啖其肉。

  就是這對惡毒的母女害得她丟了身子,還被易啟嶽親眼見到和男人歡好……她的一輩子眼看著都要毀了,都是因為包氏和席卿姿連算計席向晚失身這點小事都辦不好?!

  席卿姿被席青容好似要殺人似的兇狠眼神嚇得倒退了兩步,險些摔倒在地。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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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我……我的大丫鬟是意外才找到這裡。」席卿姿結結巴巴地急切解釋道,「我和她分頭在鎮國公府中找人,她正好先找到了這裡,我是聽見她的尖叫聲才過來的!」

  「哪怕再不懂事的下人,也該知道這種時候是不能宣揚的。」席向晚遺憾地搖搖頭,道,「二妹妹,這個丫頭不堪重用,回家還是讓三叔母替你重新找個機靈的吧。」

  席卿姿心跳得好像要從胸腔裡飛出來,甚至都顧不上生氣,只是下意識點頭道,「謝……謝謝晚姐姐。」

  席向晚往廂房裡望了一眼,見到那香爐裡的線香已經燒得只剩下一節手指都不到的高度。要查是誰下的藥,倒不如先查藥是何處來的。

  「國公夫人,無人的廂房裡也會點著香嗎?」她似不經意地問道。

  國公夫人的視線早也落在在幾乎燃盡的香爐上過,聽見席向晚這麼問,她也只是諱莫如深地笑了笑,「也許,是那個將席大姑娘帶來此處的不懂事下人點上的吧。」

  席向晚歪頭看了看國公夫人面上的平淡笑意,忽地也跟著笑了,「夫人說得是,不懂事的下人總是有那麼一兩個,像我二妹妹那丫鬟似的,真令人頭疼。」

  國公府中今日聚集了這麼多貴賓,難道侍衛們不該提起十二分的精神,防範賊人進入?

  設身處地地想,席向晚若是要在自家舉辦這樣的聚會,恨不得將每個院子裡都派上十幾個下人,就怕有人作妖鬧出什麼意外來。

  可偏偏,堂堂鎮國公府裡有一塊地方無人看守,任人來去自如,提前燒了催情的香,前後至少半個時辰,鬧了這麼大的醜聞出來,國公夫人居然可能是最後一個知曉的。

  這豈不是明晃晃表示國公府上下事宜並不全部掌握在國公夫人的手中嗎?

  聽聞鎮國公有一位寵愛的妾室,三番兩次想提成平妻都未能如願,席向晚記得約莫五六年之後,這位妾室就該暴病身亡了。

  這一次,不知道鎮國公的寵妾還能不能再活五六年那麼久?

  「好了,此間的事,鎮國公府必會給出一個交代。」在國公夫人身旁旁觀許久的婦人終於出了聲,她面上帶笑道,「席二姑娘出了這樣的事,還是先回府吧,不必勉強。」

  鎮國公府必會給出交代?比起安撫來,這口氣倒是更像下了個命令。

  席向晚又打量一眼那婦人,突然覺得她似乎有些面善,彷彿在什麼地方曾經驚鴻一瞥過。

  可如果她見過這樣氣質獨特的人,絕不會想不起來。

  婦人注意到席向晚在看自己,朝她和氣地笑了笑,「席大姑娘,今日你受驚了。」

  「夫人言重。」席向晚不知道婦人的身份,國公夫人也沒有要引見的意思,只好福身一禮,輕聲道,「我倒是無礙,只是平白給鎮國公府添了許多的麻煩,作為客人,實在是過意不去。」

  不說這麻煩是因為席府的包氏帶來的,光是今日一事背後隱藏的危機,就足夠讓國公夫人惱火了。

  今日一切,可都是在國公夫人的眼皮子底下發生的,還因為席卿姿的別有用心,讓參加賞花詩會的眾人都看了個仔細。

  這叫國公夫人如何咽得下這口氣?她現下看著席卿姿的眼光都有些不善了。

  席卿姿下意識地縮縮脖子躲開了國公夫人的視線。沒有包氏在身旁撐腰,她一時間連怎麼囂張跋扈好像都給忘了。

  「凡事沒有怪到不該怪的人身上去的道理。」婦人說了句有些繞口的話,她笑著對身旁國公夫人道,「派人送她們回去吧,我留席大姑娘說幾句話。」

  國公夫人微微頷首,招呼易啟嶽、席卿姿、還有哭哭啼啼的席青容一起走遠。

  原本還站在院門口的樊承洲皺皺鼻子,最後看了一眼席向晚,舉步毫不留戀地轉身離開。

  被單獨留下和婦人面對面站著的席向晚有些疑惑。她雖然看出面前這婦人的地位比國公夫人更高,但找遍了自己的記憶也沒想到對方究竟是誰,又為什麼要留下自己單獨說話。

  要知道,席向晚她現在不過是個普普通通的貴女罷了。硬要說什麼特殊的,就是簪纓席府嫡女和汴京第一美人這兩個名號罷了。

  有什麼值得貴人關注的地方嗎?

  「你不必想我是誰,該知道的時候自然會知道。」婦人朝席向晚笑了笑,親和的笑容帶著絲不自覺的高高在上,那是久居高位的人才會擁有的姿態,「我想告訴你,今日之事,你做得很好。」

  席向晚眨了眨眼睛,「夫人過獎了。」

  「想要能安安穩穩地活下去,就必須要有能震懾他人的手段。」婦人似乎有些感慨,「這是很重要的。我是第一次見你,但不是第一次聽你的名字。那次有人對我提起之後……我就一直很想見你。」

  婦人的話雖然閃爍其詞,但席向晚能察覺出她並沒有惡意,反倒似乎是帶著幾分欣賞。

  「也許……你的這份聰明才智,還能用在更大的地方。」婦人意有所指地說著,目光掃過席向晚精緻得實在有些過分的美豔,歎道,「若你能護得住心愛之人就好了。」

  席向晚有些不明所以,她尚未定親,也沒有意中人。難道對方指的是她的家人?「是,親人對我來說自然是重中之重的。」

  婦人微微一怔,掩嘴笑起來,「我道兩情相悅,原來是一頭熱……」

  席向晚沒能聽清婦人這一下聲音極輕的低語,但她卻也沒有去問,直覺自己似乎會聽到一些令人尷尬的答案。

  「你若能一直保持這份本心,便很好。」婦人最後輕聲道,「可你也要小心,不要讓自己的鋒芒被人利用了。」

  席向晚聞言笑了,「夫人說笑,母親早就教導過我,木秀於林風必摧之。」

  她一個活了幾十年的人,怎麼會不知道韜光養晦四個字怎麼寫。

  無論是最終登上了皇位的四皇子,還是最終從樊子期手中奪得了樊家的樊承洲,都將這四個字深深地刻在了骨子裡,席向晚目睹了他們的一生,感觸頗深。

  寧端就是站得太高,跌下來的時候才愈狠,誰也幫不了他,誰都不願意幫他……

  回家的馬車上,席向晚突地眉頭一皺,將自己方才的念頭慢慢地從頭到尾想了一遍。

  寧端……寧端!

  方才那個婦人,長得有三分神似寧端!

  席向晚一個沒忍住,在馬車上打了個寒顫。

  她明明記得清清楚楚,寧端父母雙亡,家中沒有兄弟姐妹,是因為能力受了皇帝的賞識,一路提拔到了都察院,只聽令於皇帝一人,幹的是的幾個人的活,少年時期就投了四皇子一脈,在所有人都覺得六皇子要登基稱帝時,六皇子將一手好牌打得稀爛被圈禁,四皇子鹹魚翻身成了監國。

  皇帝病逝、四皇子登基之後,寧端就成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首輔。

  短短兩年之後,尚未成家的寧端就突然死了,一個後裔都沒有留下。

  這期間從頭到尾,席向晚也沒有聽說過寧端父母尚且在世這回事!

  那婦人身份尊貴,若是有她在旁相助,也許寧端當時就不必死。

  不過……也許剛才那婦人並不是寧端的母親,也許是母親那一系的親戚也未可知。

  一旦將事情和寧端聯繫起來,再回想婦人方才說過的話,就更加顯得意味深長起來。

  將她的能力用到更大的地方?不要讓鋒芒被人利用?這些提醒,恐怕多多少少都和寧端有關。

  席向晚知道寧端死得蹊蹺,卻不知道這線索居然這麼快就能跑到自己面前來。

  她腦中已經出現了一個極為可怕的猜想。

  寧端為先後兩任皇帝做過的事情,其實多多少少並不那麼乾淨,也用上了許多見不得人的手段。早年皇家為了穩定邊關、抵禦外敵,將許多權力外放給了武將們,但隨著天下棋局逐漸穩定,皇家開始想要將散落在全國各地的權力收回手中。

  這時候就務必要涉及到勾心鬥角的朝堂廝殺,而寧端在其中起了巨大的作用。

  這些,都是席向晚後來才從樊承洲口中聽說的。

  也許……寧端的死因,正好與他效勞多年的皇家有關,所以方才那位身份尊貴的婦人也救不回他。

  鳥盡弓藏,兔死狗烹?

  席向晚想到這裡,輕輕地出了一口氣,將這事暫且分門別類存放到腦中,而後淡淡掃了一眼坐在自己身旁的席卿姿和席青容。

  因為鬧出了方才那樣的醜聞,她們三人不便再繼續參加接下來的詩會,只能在國公府馬車的護送下匆匆離開。席向晚沒再回花園,只托國公府的下人給鄒婉月帶了句話說自己先離開了,一切安好無需擔心。

  席卿姿似乎十分不滿,手裡揉捏著她灑了金沙的披帛,沉著一張臉不說話。

  席青容則是緊緊揪著身上新換的衣服,整個人也沒了往常哭哭啼啼的模樣,而是有些陰森得令人不敢直視。

  若是這兩人鬥起來的話,倒是能給席向晚節約不少麻煩。畢竟,如今她已有了其他更需要注意的緊要事項。比如說,提前一月有餘來到了汴京城的樊家兩兄弟。

  馬車吱呀聲中,穿越街道停在了席府的門口。尋常百姓見到那代表席府和國公府的牌子,紛紛主動避讓道路,卻不知道馬車中有一人已經成為了汴京城權貴圈子裡的笑柄。

  席向晚先下了馬車,一眼見到立在門口等待的母親王氏,快步向她走去,低聲道,「我沒事。」

  在幾人提前離開國公府時,就已經派人先到席府傳信,只是語焉不詳,王氏會擔心也是常情。見到席向晚面色紅潤、連馬面上褶子都沒亂一個地從馬車上下來,她才鬆了一口氣。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王氏感慨地撫著席向晚的手臂,一轉眼卻看見從馬車上扶著踉蹌下來的席青容身上已經換了一身衣服,眼神一凝。

  「母親,進去再說。」席向晚捏捏王氏的手心,而後回頭周到地對國公府驅車一路護送而來的管家道了謝,見國公府的馬車掉頭而去,才轉頭進了席府正門。

  從國公府安然脫身還不算全身而退,因為她接下來還有一場仗要打。

  掐指一算,接近午飯時分,她的祖父席明德興許已經退朝回來了,正是他最寵愛的孫女兒席青容能掉著眼淚珠子哭訴自己在國公府受了委屈的時候。

  也正是包氏想盡一切辦法將罪名賴到席向晚身上來的好時機。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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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席向晚扶著王氏一道走進廳堂裡的時候,席明德中氣十足的怒喝已經從裡面傳了出來,「我的老臉今天都已經被這個賠錢貨丟完了!」

  席青容的身子像是過電似的被嚇得抖了抖,就連一旁席卿姿的臉色也不太好看。

  席向晚眼皮也沒抬,安安穩穩地扶著王氏進了門檻在父親席存林身邊站好,才抬頭平靜地叫了一聲祖父祖母。

  席老夫人看著席向晚點了點頭,眼裡隱含憂慮。國公府的傳話來得語焉不詳,眾人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想也知道席家三人在詩會尚未結束時就提前打道回府,必定是發生了什麼了不得的事情。

  席明德退朝一回府中,就聽見了這個消息,頓時大發雷霆,見到席向晚進門,不分青紅皂白地就劈頭一頓怒駡,「你是長姐,難道分不清事情輕重,不知道進退?你這樣,以後誰家敢到席府來上門提親?」

  席向晚心道恐怕很快就會有人來上門提親了,還是席明德根本拒絕不了的嶺南樊家嫡長孫。

  這令人啼笑皆非的念頭在她腦中一閃而過,很快被席向晚扔出腦海。

  無論如何,她都是不可能嫁給樊子期的。這輩子,她根本不打算和上輩子一樣離開汴京、遠嫁嶺南。

  「回祖父的話,今日確實是我沒有看好兩位妹妹,在鎮國公府鬧了笑話……」席向晚先不軟不硬地認了個錯,才回頭道,「三妹妹,是你來說,還是我來說?」

  席青容吸了一口氣,她深深地看了席向晚一眼,聽出了席向晚話裡的意思。

  包氏和席卿姿此刻已經是席青容和席向晚共同的敵人。儘管席青容也看不上席向晚,但今日,她們也許可以短暫地坐上同一條船。

  席青容心中最恨的人已經成了包氏,既然席向晚願意幫她一把,那今日,席青容無論如何也要從包氏身上咬一塊肉下來!

  「祖父……」席青容哽咽著喚了一聲席明德,腳下一軟,先泣不成聲地跪在了廳堂的地上,「青容已經無顏再見您和父親母親了。」

  席明德向來在三位孫女中最為寵愛排行最末的席青容,見到她面色慘白地跪倒在地,心疼不已,「受了什麼委屈,你起來說。有祖父給你撐腰,我看誰敢狡辯!」

  席向晚察覺到席明德說這話時視線停留在自己身上,頓時有些好笑。

  也不知道大房一系在席明德心中到底是個什麼形象,才會總讓他覺得敗壞席府名聲風評的是大房。

  天知道,除去凡事都一聲不吭的二房之外,大房已經是席府最低調最不惹事的那一支了。

  就連席明德自己,若是真被都察院查了,小辮子都不知道會被拽住多少根。

  席青容弱弱地搖著頭,她將額頭貼在地面上,字字泣血,「我今日受了奸人陷害,在鎮國公府……丟了清白!」

  其實包氏等人在見到席青容進門時穿著和出門時不同的衣裙時就猜到今日的陷阱套錯了獵物,可她卻萬萬沒想到,平時裡總喜歡玩弱不禁風這一套的席青容居然在席明德面前就這樣平白直鋪地將今日發生的一切說了出來!

  席明德驚得一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整個人的聲音連著鬍子都抖了起來,「你說什麼?!」

  不光是他,廳堂其他或站或坐的人都面露驚愕,下人們更是深深低下頭裝作自己聾了瞎了。

  席青容抬起臉來,面上兩道淚痕,「我……是二姐姐害了我……」

  席卿姿在旁立刻高聲反駁,「我怎麼害你了?你有證據嗎?」

  「若不是二姐姐帶了那許多人來看熱鬧,我那番醜態又怎麼會被人發現?」席青容哭訴道,「若非如此,只要將那碰了我的賊人殺了,除了席府自己人,有誰知道我丟了清白?如今連世子都……豈不是讓席府平白落人口舌!」

  席卿姿被席青容這番搶白說得瞠目結舌,她有母親包氏撐腰,向來跋扈又蠻橫,和低人一頭的席青容不同,嘴也沒他這麼巧。

  開口反駁的是包氏,她擰著眉善解人意道,「三姑娘,我知道你當下心情激蕩,又委屈憤懣,可如今最重要的是,不是責怪因擔憂你而不小心做錯了事的卿姿,而是找到陷害你的人,為你洗清冤屈。」包氏說著,看了一眼默不作聲的席向晚,「大姑娘帶著兩位妹妹前去,理當好好管著她們,怎會發生這種事情?」

  席明德一聽有理,一拍桌子吼道,「你是怎麼當姐姐的?讓這種事情發生在你妹妹的頭上?席府養不起你這樣欺辱幼妹的長姐!」

  「祖父,孫女若是能管,自然是會管的。席府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這個道理祖父與父親從小教導,孫女牢記於心,從不敢忘。」席向晚垂眼淡淡道,「只是若不是我當時運氣好,僥倖逃脫……只怕今日受害的人便成了我和三妹妹二人了。」

  王氏嚇了一跳,險些將手邊茶盞打翻。

  區區一場賞花詩會,居然險些讓她的女兒遇害!王氏憤恨地抬起頭,瞪了包氏一眼——她只用膝蓋想都知道,一定是包氏在其中做了手腳,本來要害席向晚,不知怎的被席青容給頂了去。

  包氏視若無睹,她低頭抿了一口茶,視線從跪在地上的席青容身上一掃而過。

  還以為這三姑娘是個有腦子的,可既然認不清形式,就怪不得她心狠手辣了。左右平崇王府也不可能再將她娶進門去,對席明德來說,席青容已經是顆棄子了。

  「怎麼回事?」席明德頭痛起來,「從頭到尾說清楚!」

  「眾人賞花時,有人打扮成鎮國公府丫頭的模樣,說席府出事,騙走了晚姐姐。」席青容抽抽搭搭地說,「我原是擔心府裡出了大事,就跟在晚姐姐和那丫鬟後面,險些跟丟了。那一路的盡頭有個院子,我進去看了一眼,卻被裡邊早有人備好的迷香給蒙了心神,被人給……」

  席青容說著說著,一度哽咽得失聲,撲在席明德的腳邊痛哭起來。

  「我不過是擔心府中出事跟了一程,誰知道竟有人這樣狠毒要設計害我們席府的姑娘!若不是晚姐姐正巧早走一步,豈不是席府三個清清白白的孫女要被玷污兩個?」

  席青容往日裡動不動就垂淚賣慘佔便宜,除了四房一系之外多多少少都吃過虧,其實眾人心裡都不太看得上她。

  可如今真的見到席青容跌了這麼大一跤的淒慘模樣,大家心中都有些戚戚焉地同情起她來。

  「好在卿姿運氣好,躲過這一劫。」包氏在旁長籲短歎,「可三姑娘也不能因此就信口開河說是卿姿害了你們二人。」

  席青容擦擦眼淚,紅著眼眶道,「二姐姐在賞花詩會開始不久後就不見人影,在晚姐姐被人帶走之後又跑進花園大喊晚姐姐走丟了,嚷嚷著讓諸位公子貴女們幫她尋人——祖父,您說哪有這樣的道理?便是我年紀小,我也知道若是同行的姐姐不見了,便該托人去找國公夫人,請她幫忙,用得著大肆宣揚,好像生怕普天之下誰不知道晚姐姐不見了似的!」

  席卿姿張口就要反駁,包氏在旁搶先道,「卿姿從小便性子直,姐姐不見了,一時慌亂失了分寸,這點冒冒失失的小毛病,我以後自會好好教導她。」

  「我聽國公府的人說,二姐姐的丫鬟最先找到我,不僅不低調行事,還一聲尖叫將所有人都引了過去。」席青容一想到自己今日遭受的一切就怒火中燒,「她明明就是有意設計陷害我,要讓人看我出醜的!」

  包氏也沉下了臉,「空口白牙,污蔑也要個證據的!」

  席明德沉吟著盯住一來一往的包氏和席青容二人,一時沒有說話。

  提到證據二字,席青容也頓了頓。她在回家的馬車上想了許久,背後的詭計暗算只是她的推測,能真用來當作證據的反而少得可憐,國公夫人也是一副諱莫如深的樣子。

  她要怎麼做,才能讓席卿姿和包氏自食惡果……

  席向晚突地開口道,「我今日見二妹妹在路上好幾次整理自己的裙頭,是覺得不舒適嗎?」

  席青容聞言抬起頭來,見到席卿姿果然護著自己的胸口往後警戒地小退半步,頓時眼睛一亮,順著席向晚的話就說了下去,「二姐姐應當是將剩下的藥藏在了身上!」

  「你胡說,我沒有!」席卿姿嚇得花容失色。

  母親是讓她帶了一包藥粉在身上,以備不患,當個二手準備,計劃順利的話是根本用不上的。席卿姿藏在了自己的裙頭裡,路上心神不寧時摸了兩下,許是正好被席向晚給看見了。

  包氏眼神陰沉地盯了席向晚一眼。她就知道這個小賤人不會讓三房好過!

  早知如此,在知道自己去不了鎮國公府的時候,就該狠狠心將這次針對席向晚的計劃取消,不過讓她多蹦躂兩天而已。而現在……包氏在心裡歎了口氣。

  她將自己的女兒驕縱慣了,根本沒教給席卿姿那些後宅的生存手段。

  思及此,包氏倏地站起身來,揚手一巴掌就打在了席卿姿的臉上,厲聲喝道,「難道你真背著我對自己的姐妹下手了?我包氏怎麼會教出你這樣的女兒?」

  席卿姿被這結結實實的一巴掌打懵了,身子晃了晃就被那大力扇得跌在了地上,捂著臉難以置信地看向包氏。

  母親居然捨得打她?

  包氏如同瘋了一般,她悲憤交加地撲向席卿姿,一把抓住了她的衣服,一手作勢還要再扇一個耳光,一手卻不動聲色地將兩根手指探入席卿姿的襦裙裙頭,夾住了藏在裡面小小的紙包。

  只需往外一扯一帶,就能輕而易舉地將其藏到自己的手掌心,抖進寬袍的大袖之中。

  包氏的動作極為熟練,眼看著就要將那要命的紙包取出的時候,席向晚的聲音突然在她咫尺的地方響了起來,「三叔母,二妹妹興許也沒做什麼錯事,何必急著打她呢?你且消消氣。」

  席向晚邊說,邊像是要拉架似的加入了戰局之中,三根手指準確地按在了包氏的手肘上,稍一使勁,包氏就覺得自己手肘到手腕這一節小臂一酸一麻,失了力氣,心中暗叫一聲不好。

  紙包從包氏無力鬆開的手指當中滑落,輕輕掉落在席卿姿的腳邊。

  席青容眼尖地第一個瞧見,喊起來,「從二姐姐身上掉下來的那是什麼?」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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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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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2 22:18:06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六章

  席青容將話喊出口的同時,席向晚正好剛剛將包氏從席卿姿面前拖開。

  包氏不知自己中了什麼招,竟然渾身無力,硬是被席向晚這麼個小姑娘給硬生生地給拉開了,眼睜睜看著薄薄的紙包從席卿姿身上掉落,連個反咬一口說是席向晚扔到席卿姿腳下的機會都沒有。

  廳堂裡這麼多人這麼多雙眼睛都死死盯著她們看了個清清楚楚呢!

  席明德拍著桌子怒喝道,「把那東西給我拿來!」

  席遠立刻上前最先撿起了那紙包,掂了掂後小心地打開,呈到了席明德的面前。

  「這是什麼?」席明德皺眉沒有細嗅,抬抬下巴示意席遠拿開。

  「我去請個大夫來看看?」席遠請示道。

  「直接送去回春堂相熟的李大夫那兒讓他看看吧。」唐新月突然開了口,她臉上笑意盈盈地站起來,扶了一把席明德,輕聲細語,「先讓大家散了,等李大夫有了說辭,咱們再關起門來慢慢商榷。」

  席明德嗯了一聲,貌美愛妾的安慰讓他的怒火稍退,「就這麼……」

  「不行。」席老夫人沉聲打斷了席明德的話,她這些年來和席明德早就相敬如冰貌合神離,自然也不需要給席明德面子,「去回春堂,付看診的費用,請三個大夫來檢查這藥粉究竟是什麼東西。」

  李大夫?誰不知道回春堂的李大夫是唐新月手底下的人?藥粉別說是準確分辨,就連能不能原原本本地送到回春堂都未可知,也許出了席府大門那一刻已經被人掉包。

  唐新月面上表情不變,朝席老夫人頷首,「姐姐說得有理,是我不夠周密,那便拿我的牌子去請……」

  「拿我的牌子親自去請。」席老夫人再度打斷唐新月,面色冷峻,「武晉侯夫人的名字,總能請得動三個醫術精湛的大夫過府一看。」

  「老爺,回春堂是汴京城中達官貴人們都青睞的醫館,我擔心大動干戈非請三人過來,恐怕會引人非議……」唐新月微微皺著眉,低頭對席明德勸道,「難免有人閒話說到老爺您頭上來,傳到朝堂之上就不好了。」

  席明德鬍子一抖,想起了如今人人避之如虎的都察院,清了清嗓子,正要按照唐新月的意思直接讓席遠去找李大夫過來,突地廳堂外匆匆跑來另一名管家,到了廳堂口,揚聲道,「老爺,鎮國公府的世子帶著管家來了!」

  席明德一驚,站了起來,整整自己身上尚未來得及換下的朝服,心中有些七上八下。

  鎮國公府今日被席府的人鬧了一場,許是臉面上過不去,派人來要說法的的?

  鎮國公府的世子,那就是鎮國公的嫡子,國公夫人親自出的,不出意外就是未來襲爵的人選,席明德身為朝中一品大員也不得隨意怠慢。

  他清了清嗓子,「還不快請進來。」

  管家抹了把汗,掉頭去請客人。

  原本席府就算對著王公貴族也不必這般小心翼翼,實在是今日有些理虧,席明德聽見鎮國公三個字都發怵。

  那位健在的老鎮國公,可是出了名的剛正不阿,聽說先帝和皇帝都被他當面罵過。

  唐新月轉了轉眼睛,附到席明德耳旁輕聲道,「老爺不必緊張,今日之事,說是咱們席府給他們鎮國公府惹事,還不如說是鎮國公府護衛不力,才能讓進了他們府邸的年輕姑娘遭了罪呢。」

  席明德恍然點頭:沒錯,這鎮國公府也不全占著理啊!

  鎮國公世子帶著管家一路進入席府廳堂時,就見到裡面一片肅穆,若是不知道的,還以為這家剛碰上了什麼厄運。

  青年了然地笑了笑,對席明德拱手,「左宗人,匆忙到訪,未能提前知會,實在是禮數不周,還望海涵。」

  見鎮國公世子的神態自然親和,席明德心中大定,也忙不迭地回了一禮,「有失遠迎,有失遠迎。」

  兩人你來我往地寒暄幾句,鎮國公世子便說出了自己的來意,「我次來,是奉了母親的命,將先前在鎮國公府中發生之事來龍去脈告知左宗人。」

  席明德欣喜,「來龍去脈,已經查清楚了?」

  鎮國公世子點頭,「母親擔憂幾位姑娘回來受責罰,特令我緊趕慢來的。可否請左宗人揮退無關人等?」

  席明德立刻揮揮手讓下人都下去了,只剩四房的親屬還留在廳堂裡。

  鎮國公世子沒料到這一揮退完居然還剩這麼多人,頓時有些愕然:這席明德不是出了名的家醜不可外揚嗎?怎麼這時候這麼大方起來?

  席向晚若是知道鎮國公世子在想什麼,必定會笑著告訴他答案:在席明德府中,家醜只要還在席府的圍牆裡轉悠,那就萬事大吉;傳到府外去時,席明德才會慌張失措,覺得丟了自己身為武晉侯的臉面。

  不過既然席明德不介意,鎮國公世子也很快反應過來,清了清嗓子便揚手讓管家呈上了一隻箱子,打開後裡面擺著的是一隻香爐。

  席青容立刻低低地啊了一聲,道,「這就是那房間裡點著的線香,我是聞了這味兒之後才……」她將後面的話吞了回去,但人人都已經知道她是什麼意思了。

  「這香有問題?」席老夫人問道。

  鎮國公世子恭敬地朝席老夫人一禮,「非也,只這一根香還不足以造成令人迷失心智的效果,只是若在這之前飲用了特製的花茶,兩者相互作用……」

  當時鎮國公府提供的花茶確實極香,席青容喝完了一杯都覺得意猶未盡,還給自己斟了第二杯,現在腸子都悔青了。

  「這花茶……是何處來的?」唐新月在一旁不經意地問道。

  鎮國公世子看了一眼唐新月,朝席老夫人道,「這位是……」

  席明德頓時頭皮一緊,見席老夫人張嘴,就擔心她要說出什麼嚴詞厲語來,連忙打斷,「世子來訪,沒有你說話的份!」

  唐新月低低應了聲是,垂下臉不說話了。

  但她的話還是引起了席明德的注意,他不由得想到了唐新月先前說的話。

  ——果然,鎮國公府自己火燒後院才出了這檔子事,席青容丟了清白,完全是鎮國公府的責任!若是論理的話,鎮國公府理當找個孫子兒子的將席青容娶走了事才算恰當。

  「花茶是府中茶博士特製的。」鎮國公世子鎮定道,「左宗人和老夫人不必擔心,此人已經被押送去了大理寺加急審訊,應當不日就會有消息傳來。」

  席明德有些遺憾,想了想又道,「香也是那茶博士所點?再有,我聽孫女提到,是一名鎮國公府下人打扮模樣的人將她們引到無人院落的,這又是否屬實?」

  「那丫鬟是混入鎮國公府中,假扮成下人的,也一道送去了大理寺,只等招供背後主使是誰,又得了什麼好處。」鎮國公世子笑了笑,「至於這香……祖母拿牌子從太醫院請了史目來,已驗過成分了。」他回頭喚道,「陳史目,請。」

  一名其貌不揚的中年人從鎮國公世子背後走了出來,朝席明德和席老夫人一禮,「此香的原料與製作手法,和某種秘藥近似,與特定的花草一同服用,能產生致幻、催情的功效,因藥性太過霸道,已少有人再用了。」

  秘藥二字,多多少少牽扯到皇宮。陳史目的話雖然有些含糊其辭,但席向晚還是聽出了他的話中之音。

  這種香恐怕曾經在後宮中一度流傳過,後來鬧出什麼大事,才被皇帝嚴令廢除了。

  ……包氏從哪裡弄來這樣的的秘藥?

  席向晚的視線只在包氏身上短短停留了一瞬,就轉向了仍然低著頭、安安靜靜一聲不響的唐新月身上。

  前世,當整個席府轟然倒臺的時候,只有唐新月突然下落不明。這之後二十年出頭的時間裡,席向晚再沒聽到過唐新月的消息。

  也許,她太過小看了唐新月這個女人的手段……

  席老夫人出聲道,「可否請陳史目看看這一包藥粉?」她招手示意席遠將紙包拿出來。

  鎮國公世子朝陳史目點了點頭。

  陳史目上前抖開紙包低頭輕輕一嗅,表情淡然地下了定論,「正是那香碾碎的粉。」

  包氏緊閉上了眼睛,腦中飛快地轉動著思索如何躲過今日這一劫。

  誰知道天衣無縫的計劃居然沒有得手?誰能想得到最後遭罪的居然是席青容?誰又能想得到……鎮國公府親自派人來替席向晚洗脫嫌疑?

  她怎麼就這麼好命!!

  其實不光是包氏和唐新月,就連席向晚自己也有些驚訝事情的走向。

  席向晚今日其實做了再三的準備去迎接一場硬仗,沒想到在鎮國公府時被樊承洲幫了一把,現在又被鎮國公府給幫了一把,反倒顯得周密的準備和思慮有些多餘了。

  鐵證如山,加上席青容的指控質問,包氏今日吃不了兜著走了。

  三房要麼選擇犧牲包氏,要麼選擇犧牲席卿姿……總歸,兩個人不可能都毫髮無傷地度過今日了,總要有個人來背下罪名。

  只看,他們到底選擇斷哪條手臂。

  可惜的是,站在包氏背後的唐新月,席向晚暫時還動不了,令她有些遺憾。

  「果然是你害的我!」席青容尖叫起來,原先心底若隱若現的猜測終於得到證實,她幾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就要往席卿姿那邊撲去,好歹被自己的母親給拉住了,哭得聲聲淒慘,「平崇王府若是真因此事退了親,我哪裡還有活下去的顏面!」

  鎮國公世子見勢立刻拱手藉口避嫌告辭離開了。

  席明德賴帳不成,不僅白賠了個孫女,還眼見著可能賠上第二個孫女,長籲短歎片刻,見到席向晚立在一旁不聲不吭,頓時一股無名火竄了上來,「好好的兩個妹妹讓你帶出去,回來時變成了什麼樣子?我席府沒有你這樣不成器、殘害手足的嫡孫女,今日便令你代妹受罰!」

  席向晚抬起眼來,對席明德這一招並不覺得詫異。

  席明德向來不喜大房,更不喜歡席老夫人,在唐新月的吹風下,他心中三房才是自己的嫡系,只可恨髮妻健在,他不能隨意將身份低賤的唐新月抬成續弦。

  今日兩個他喜愛的孫女都出了意外,唯獨不喜歡的那個安然無恙,席明德選擇將席向晚當做出氣筒,也不無道理。

  ……但這,並不代表席向晚就會忍氣吞聲。

  「你服不服?」見席向晚不回應,席明德喝問道。

  席向晚淡淡抬起眼來,不避不讓地和席明德對視,「孫女不服。」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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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席明德大怒,「你不服?說說看,你有什麼不服的?」

  「若不是孫女機警,今日也會是被害的一員。」席向晚淡淡道,「不知祖父指望我如何替兩位妹妹擋去災難?」

  「你……」席明德氣得全身發抖,伸手指著席向晚,怒不可遏,「長者命不可違!你身為長姐,卻照顧不了兩位幼妹,今日發生的一切難道不是你的責任?」

  「祖父不責怪始作俑者,卻怪罪險些被害的我,難道就是因為我年長兩位妹妹一歲?」席向晚反唇相譏,「卻不知道當年祖父的兄長用命換您活下來時,您是否也覺得理所當然?」

  「不肖子孫!」席明德氣得臉紅一青一紅,他猛地站起身來,手緊緊抓住椅子扶手,厲聲喝道,「長輩的事,豈是你能隨意置喙的!」

  「孫女不敢。」席向晚淡然低頭道,「只不過祖父既然是既得利益者,是不是也該為身為長兄長姐的那一方想一想呢?」

  「你!」席明德快步往前走去,揚起手似乎下一刻就要往席向晚臉上扇一個巴掌。

  席向晚抬眼平靜地直視著席明德,對他憤怒得扭曲的表情沒有絲毫的反應,幾乎像是一種另類的嘲諷。

  席明德心中一震。侯爵在大慶朝算不得高貴,和國公不能比,武晉侯一脈當年險些埋沒,全靠席老夫人下嫁於他,才保住了這個賜名。

  正是因為如此,席明德多年來都覺得自己低了席老夫人一頭,即便當年對席老夫人義重情深,隨著時間消磨也逐漸變成了抗拒和厭惡。

  文武百官見到他時,似乎都是看在席老夫人的面子上畢恭畢敬,就連大兒媳王氏,也是因為席老夫人的人脈才結上的親。

  彷彿他席明德作為堂堂武晉侯的一切,都是依附在妻子的名聲家世之上搭建而成,讓自命不凡的席明德如何能夠接受得了?

  連帶著席老夫人的子嗣一系都被席明德摒棄了。

  可席向晚此時的眼神卻讓席明德想起了髮妻的眼神。她們總是那樣高高在上,好像天生就該被人仰望……憑什麼她們的命能那麼好?

  「住手!」席老夫人厲聲喝道。

  席明德充耳不聞,巴掌落到席向晚臉上的一瞬間,門房管家再次匆匆跑來,揚聲通傳,「老爺,嵩陽長公主府來人了!」

  席向晚稍稍往後退了一步,輕笑一聲,「祖父,請吧。」

  席明德恨恨地收了手,「請!」

  嵩陽長公主,那是現任皇帝的長姐,對皇帝有著養育之恩。皇帝的生母投井身亡之後,就是有長公主照拂,皇帝才能活過童年,有了奪位的能力和立足點。

  皇帝最終能登上皇位,和嵩陽長公主的鼎力相助密不可分。

  因此,即使後來嵩陽長公主和駙馬分居,皇帝也一個字的廢話都沒有講就點頭應了。

  嵩陽長公主的地位,可謂在整個大慶朝都是超然的。

  席向晚原以為嵩陽長公主至多只派了個管家過來,誰知道一抬眼就看見管家帶進來的一行人裡,走在最前面的正是一身紅衣的寧端,驚愕之下盯著他多看了兩眼,才發覺過來自己的失禮,垂下了眼去。

  寧端踏入廳堂時,別說席向晚驚了一跳,就連席明德也被唬了一下,「寧大人。」

  「左宗人。」寧端略一低頭行禮道,「我代長公主送禮來給貴府的大姑娘壓驚。」

  他說完,抖出手中長得嚇人的禮單,淡定地從頭到尾念了下去。

  別說席明德和包氏等人,席向晚也沒回過神來。這位超然的嵩陽長公主為何突然給她賜物?難道是因為她和鎮國公府有什麼聯繫?可嵩陽長公主……又是如何使喚身為四皇子心腹、皇帝面前紅人的寧端來跑腿?

  席明德有些尷尬地乾笑,「寧大人,是不是記錯了?家中受驚的是臣的另一個孫女……」

  「不,長公主說了,是送給席府大姑娘席向晚的。」寧端停了下來,他面無表情地看向席明德,「若不是在鎮國公府中有席大姑娘力挽狂瀾,事情不會處理得這麼漂亮,因此這也是代替鎮國公府送給席大姑娘的謝禮。」

  他說罷,似乎也沒了繼續念那些拗口禮品名字的興趣,上前一步就將禮單送到了席明德手中。

  席明德縱然家底不薄,在見到這張極盡奢侈的禮單內容時,還是愕然地睜大了雙眼。

  天下十顆最有名的寶石,嵩陽長公主居然從皇家私庫裡摳出了兩顆放進禮單之中,前朝傳聞已經失傳的名家作畫、有價無市的珊瑚玉雕、其餘的布匹首飾地契黃金更是不用說,列了令人滿目琳琅的一長串,席明德驚得連一時失了言語。

  嵩陽長公主府這雄厚的實力,也許和皇家比起來都不遜色……這念頭從席明德腦中一閃而過,來不及細想就硬著頭皮接下了禮單。

  包氏雖然眼紅得緊,但也知道長公主這光明正大送來的禮單,還是直接送到席明德手中的,她一分錢也昧不下來,只得咬牙忍了。

  好半晌,席明德才深吸了口氣,「阿晚,來。」

  無論席向晚究竟是不是該為今日之事負責,有嵩陽長公主這高調的一賞,席明德都不可能再去懲罰她。

  那不是明晃晃地跟嵩陽長公主叫板嗎?

  席向晚從母親身旁步出,低頭平靜地謝了恩,才抬頭和寧端對視一眼,仍然沒能從這人淡到極致的臉上找到任何端倪線索。

  ……好像他就真的只是這麼來跑趟腿、代替嵩陽長公主來替她撐腰似的。

  尊貴無匹的嵩陽長公主,又有什麼理由來幫她撐腰?

  寧端的視線在席向晚身上多停留了兩息時間,在席明德發現異常之前便收了回來。

  事實上,寧端並不是嵩陽長公主的送禮人首選,但在席府三位姑娘提前離席賞花詩會、鎮國公府又將兩名下人直接送去大理寺時,消息就直接傳到了他耳中。

  他一急,就策馬去了鎮國公府。

  在都察院督辦的四皇子笑得打跌,「一個詩會,大約也就是守衛不夠妥當才會出了事,自有三法司去處理,要你急成這樣?是不是又發現什麼比那日望玉池裡更好看的花了?更讓你挪不開眼?」

  寧端不理會這位損友,出了都察院直奔鎮國公府,正好趕上也提前離開的嵩陽長公主。

  嵩陽長公主見到寧端,面上立刻帶了笑,朝他招手,「想也知道你會來。放心,你憂心的那個人無事,不用我護著,她也有保護自己的實力。」

  寧端下馬對長公主行了禮,才低聲道,「我知她向來走一步看十步,處處可能不可能的危機都預想過一遍。」

  他也知道自己本不該這麼憂心席向晚,她顯然對後宅之中的勾心鬥角比他要來得熟悉多了。

  否則,他今日就該自請帶人來守衛鎮國公府,那席向晚也不會碰上這許多的波折艱險。

  嵩陽長公主點了點頭,笑道,「你隨我回府吧,正好有件差事能派給你做。」

  寧端垂眼道,「我還要回都察院。」

  嵩陽長公主老神在在,「去席府的。」她說完便施施然上了自己的馬車,吩咐車夫啟程,過了會兒悄悄掀開帷裳往後一看,果然寧端騎馬默不作聲地跟在一旁。

  長公主意味深長地笑了笑,隔著軒窗道,「我今日見了你心心念念的席大姑娘,果然是個妙人兒,難怪你朝思暮想,連魂都丟了。」

  「長公主說笑。」寧端仍是一張死人臉,任是誰家姑娘都要被他嚇退十尺。

  「只是這姑娘太出色了,哪怕只出面一次,都有不少人會看中她。」長公主悠悠道,「今日那鎮國公府裡,全是名流貴族,不乏是為了相看意中人來的詩會,你覺得席向晚這一露臉,會有多少公子惦記她?」

  嵩陽長公主一生中見過許多出色的年輕人,可樊子期仍舊給她留下了過於深刻的印象。

  那個放在十萬人群中都能令人第一眼注意到的少年,要麼是多智近妖,要麼就是個難得一見的濁世清公子;這兩者中無論哪一個都是萬裡挑一的。

  大名鼎鼎的嶺南樊家,居然看中了汴京一個不大不小的席家嫡女,難道只是普通的一見傾心?

  久浸政壇的嵩陽長公主不相信此事有這麼簡單。

  「與我無關。」寧端的聲音從馬車外飄進來。

  長公主笑了笑,她坐在馬車中一臉和善地道,「你說這話之前,先將腰上的荷包給藏好了。」

  寧端眉毛都沒動一下,「我沒戴荷包。」

  嵩陽長公主一下沒把寧端的話給詐出來,眼睛一轉,又道,「嶺南樊家,聽過嗎?」

  寧端終於看向了她。

  「樊家的嫡長孫樊子期來汴京了。」嵩陽長公主面上帶著淡淡的笑意,她意有所指道,「十六歲出頭的兩個少年結伴趕來汴京,還特地去參加了鎮國公府的詩會,你可知道這是什麼意思?」

  「嶺南要麼投誠要麼不安分的意思。」

  嵩陽長公主歎了一口氣,「樊子期今日三度對席向晚示好……樊家屬意的是誰,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你若還是這麼藏著掖著的,遲早被別人搶了先。」

  寧端並不答話,沉默地騎著馬跟在長公主的馬車旁。

  「那姑娘,我也很中意。」過了許久,長公主輕聲道,「無論你喜不喜歡她,都很適合。」

  她說這話時,臉上已經沒了平常總是掛在臉上的笑意。

  半晌,嵩陽長公主都以為寧端不會再回應時,他的聲音再度響起。

  「我不是能讓她一輩子無憂無慮的人。」

  嵩陽長公主搖頭輕笑,「寧端,婚嫁之事,你只要考慮自己便好。待過幾日得了空,我去宮中問皇帝替你要一道賜婚的聖旨——別急,先放著,你未必用得上。」

  良久,寧端的回應傳入了長公主耳中。

  「好。」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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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嵩陽長公主的禮單一出,整個席府的氣氛都有些凝滯。

  四房的人看著包氏的眼神好像都能吃人了,席明德則是敢怒不敢言地立在堂中。

  席向晚笑了笑,「祖父,孫女送寧大人出府。」

  席明德下意識地點點頭應了聲好,反應過來這不合規矩時已經遲了,席向晚早就上前一步將寧端和他背後的人一道請了出去。

  堂堂席府,家主在場,居然讓個還未出閣的孫女去送外男了!

  席明德望著一行人的背影,一時竟不知道自己是該追上去還是不追。

  就在他還有些猶豫的當口,席青容的父親、席府四爺席存彰突然恨恨出聲道,「竟不知道三嫂對我們恨之入骨!晚姐兒且不說,我可憐的女兒竟……席府上下四房都是父親所出血濃於水的一家人,何至於此!」

  此時席府中大爺席存林、二爺席存博仍在外頭,包氏的夫君席存學更是在金陵任職,她此時孤身一人,要對陣大房和四房的聯手,頓時有些孤立無援。

  王氏也冷笑道,「是啊,何至於此?」她站起身來,噗通一聲跪在席明德身前,「請父親為兒媳和阿晚做主!」

  包氏不甘示弱地也跪了下去,聲淚俱下,「父親,兒媳冤枉啊!」

  「三弟妹許是和上次一樣,被人蒙在鼓裡的也未可知。」王氏立刻用上次黃地痞的事情頂了包氏一句,在席明德和唐新月說話之前搶白道,「可若要說卿姿才十四歲的年紀,就能在鎮國公府中調用二人為己用,還不知從何處弄到了那等秘藥……」

  「大伯母慎言!」席澤成急切的聲音從門口傳了過來,他才剛剛趕回席府,氣喘吁吁,「我母親身為席府的當家夫人,絕不會做出這等事來!」

  王氏連一個眼神也沒給席澤成,「難道要等鎮國公府送去大理寺的那兩個人招了,父親才要亡羊補牢嗎?!」

  席明德一震。

  是啊,鎮國公府為了撇清關係,已經將涉案的兩人直接送去了大理寺,若是情況嚴重,說不定要聯合三法司一道審案,若真是包氏所為,豈不更加令席府難堪?

  當下,席明德就不再猶豫,他沉聲道,「從今日起,管家的事情,就先交給大房吧。」

  「父親!」包氏難以置信地抬頭,不敢相信席明德居然將她視若性命的掌家之權交給了大房!

  席明德沒有看包氏,「三房的包氏,在這次事情水落石出之前,就不要再出自己的院子了。最近的事情都出在你的院子裡,你若不想自請下堂,就好好反省!」

  自請下堂?!

  這四個字聽在包氏耳中如同驚天響雷,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有面對這般危機的一天。從席府這樣的大戶人家自請下堂之後,她就會成為所有人口誅筆伐的對象,誰都會以為是她做了什麼不守婦道的事情!

  她自己也就罷了,她的孩子還沒有成才,尚未找到依靠,如果沒有了母親,他們該怎麼辦?

  包氏如同被人迎頭潑了一盆冷水,冷靜了下來。

  秦媽媽已經為了她犧牲了,秦昊天也進了大理寺。現在鎮國公這一棋又下錯了位置……從頭到尾,她都是敗在了「心急」這兩個字上面。

  如果不這麼急切,她也不會接二連三地掉進席向晚的陷阱裡面!

  現今之計,她須得打碎門牙往肚子裡咽,等到風頭過去了、席向晚也鬆懈了,才是她將今日的一切討要回來最好的時機!

  她包氏好歹是席府三個孩子的母親,席明德不會這麼容易就讓她真的離開席府。

  包氏緊咬著牙關給席明德重重磕了三個頭,「席府正是多事之秋,父親放心,兒媳絕不會做出對席府名聲不利之事。為了避免旁生枝節,今日起,兒媳絕不會再跨出自己的院子一步,直至大理寺還我一個清白!」

  席明德見到包氏這般識趣,心中怒火也平息不少:他是席府的主人,自然是說一不二的。

  「包氏的處罰也罷,」席老夫人在旁冷聲道,「席卿姿!辨不清黑白,居然和你母親同流合污,在鎮國公府裡鬧出了這麼大的笑話來,今日開始便和包氏一同禁足,等你哪日嫁出去,便哪日離開自己的院子!」

  在席卿姿大喊拒絕之前,席青容先哭了出來,「祖母,孫女……孫女才該待在自己的院子裡,一輩子都不能再見別人了!」

  席明德看著席青容,頓時又頭疼了起來。

  席府正門口,將早就料想到的一切混亂拋在了腦後的席向晚笑盈盈將寧端送出了門,「麻煩寧大人特地跑一趟了。」

  「你無事便好。」寧端道。

  「我自然無事……」席向晚說到這裡,突地反應了過來,訝然,「你是為了我而來的?」

  寧端沒說話,他略一垂眼跨過了席府門檻,朝席向晚一拱手,「請留步。」

  席向晚看著一旁寧端的副手將馬兒牽到他面前,而他正要伸手接過韁繩,不知怎麼的心裡一動,上前一步扯住了寧端的袖子,「你等等。」

  寧端副手正是那日在觀音廟裡見過席向晚的壯漢,見席向晚這大膽舉動,他頓時識趣地一縮脖子往後站了站。

  反正寧大人肯定也是會選擇理會這位嬌滴滴的席大姑娘的!

  寧端果然回過頭去,「什麼事?」

  「謝謝你擔心我。」席向晚鬆了手,朝寧端毫無心機地一笑,一雙波光瀲灩的眼睛彎成月牙兒,「我很高興。」

  尚且只是幾面之緣的寧端都會關心她的安危,和她同一個姓氏的席府家裡人倒是層出不窮地想要看她摔跟頭。

  寧端定定看了席向晚兩眼,突然閃過腦中見她的第一面那場景。

  誰家貴女不是被打濕了裙子就嚇得立刻躲進屋子裡換一身衣服的,唯獨她被發現之後還提著裙擺大大方方地準備往外走。

  一步一步那麼小心翼翼,卻又那麼篤定,好像身後一條回頭路都沒有的人,只能往前走。

  寧端從不是口花花的人,他甚至從來沒說過那種輕佻的話,卻在見到席向晚的那一天破例,他借著花贊了她好看。

  也正是因為這一句,四皇子等人才會以為寧端是掐了朵花在開玩笑,信那石頭後邊沒有人。

  唯獨寧端自己知道,他誇的不是花。

  明明在那之前,寧端從未見過聞名汴京的席大姑娘,可在那之後,席向晚出現在他面前的次數越來越多,簡直開始變得不像是巧合了。

  寧端私底下再三查證,偏偏就是無法證明席向晚是有意接近他的。

  即便不見到她面的時候寧端能懷疑一二,看著席向晚眼睛的時候,他一點一滴對這個人不利的想法也冒不出頭來。

  四皇子曾經提到過席向晚,他邊笑邊搖頭,「光憑她的姿色,就已經足夠被席府當做利器來用了。好在席明德沒那麼聰明……」

  寧端那時左耳進右耳出,真見了席向晚,才明白四皇子這話是什麼意思。

  人的美貌到了極致,比利劍還能傷人的心。

  「只是你見過我的能耐,也該對我放心一些。」席向晚接著道,「我不會平白讓人占了我的便宜去。」

  寧端直直看著她的眼睛,在她說完後才點了一下頭。

  「不耽擱你辦公了。」席向晚這才後退兩步,笑著福身,「我今日……也還有得忙。」

  寧端嗯了一聲便上馬離去,仍是那一身標誌性的紅色曳撒,走到街的那一頭也還烙印在席向晚的眼底。

  他不知道,其實席向晚心中的他比她自己好看多了。

  目送寧端帶人離去,席向晚轉身往席府裡走,打開手中禮單再看了一遍,輕出一口氣:嵩陽長公主,也未免太大方了。

  如此看來,鎮國公府中和鎮國公夫人站在一起的,就是嵩陽長公主無疑。只是寧端代替嵩陽長公主跑這一趟,就有些耐人尋味。

  嵩陽長公主及駙馬,和都察院之間可沒什麼關係。

  再者,賞賜來得也太快了點,若不是席向晚自覺和這位長公主並無交集,都要以為長公主是特地替她在席府撐腰的來了。

  唐新月和包氏原來必然想著要將席向晚也拉下水去,大家都討不得好;席明德更是想拿席向晚來當出氣筒。

  若不是寧端帶著長公主的賞賜來得及時,席向晚早就被席明德壓著跪下認錯了。

  想到這裡,席向晚將禮單重新合起,腳下放慢了步子,在廳堂外下人中央找到了李媽媽,朝她招手。

  廳堂裡的會審顯然還沒散開,幾個院子的下人都在外邊戰戰兢兢地候著,見到席向晚這麼輕輕鬆鬆地送人出去又回來,看她的眼神都起了變化。

  李媽媽只見席向晚的神情就知道沒什麼可擔憂的,上前兩步笑著喊道,「姑娘,什麼事?」

  「李媽媽,派人去趟大哥府裡,給我大哥說說我今天差點遇險的事兒。」席向晚小聲吩咐道,「務必讓大嫂也聽見了。」

  李媽媽心領神會,「姑娘放心,這就去辦。」

  席向晚的同胞大哥席元衡早就搬出了席府去住,即便在夫人有喜之後,也只是派人回來傳了消息,還沒真回席府報喜過一次,只藉口說自己忙。

  席向晚心知肚明這都是因為早些年裡包氏從中作梗,王氏中計後無意中傷了席元衡的心,她這位大哥才頭也不回地搬出了席府,無論大房怎麼勸,席明德怎麼罵,他都兩耳不聞。

  原先分開住倒也不是什麼大事,只是席向晚知道大嫂腹中胎兒命運多舛,思來想去還是找藉口先將大哥一家人勸回家裡來就近照顧來得方便。

  而要騙席元衡回府,其實也不難。

  席向晚險些被三房算計出了大事……這一條就夠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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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李媽媽辦事很妥帖,消息當天就送到了席元衡夫婦的耳朵裡。

  第二日,席向晚還在家中聽著三四房之間昨日恩怨的時候,她大嫂齊氏就登門拜訪了。

  席向晚原想著大哥大嫂是一起來的,誰知道只聽了大嫂齊氏的名字,立刻就站了起來往外走,「剛懷了身孕的人,怎麼這麼隨隨便便就出門?大哥也真是……」

  她操心地念叨著一出屋子,就看見齊氏和母親王氏二人一起站在院中說話,不由得皺起眉,快步上前,「大嫂,外邊冷,屋裡說話吧。」

  齊氏是席老夫人的娘家姑表侄女,和大房一系自然關係密切,她同席元衡成親幾年來的感情也相當不錯,唯一一次爭端,就是幾年前包氏的挑撥離間。

  見到席向晚擰著眉上來攙扶他,齊氏有些好笑,她才剛剛探出喜脈,尚未顯懷,整個人仍然苗條得很,「我也是武將世家出來的,哪裡就有這麼嬌弱?倒是你,快進屋躲著風吧!」

  席向晚眉毛都不挑一下,「可不是,大嫂得陪我說話,那就得進了屋子裡才行。」

  王氏也跟著笑,「你大哥大嫂的孩子,你比他們倆還操心!」

  「那是。」席向晚皺皺鼻子,小心扶著齊氏進了內屋,才道,「我可是比大夫都早知道大嫂有喜的事情,這還是我第一個小侄子小侄女,自然要上心一些。」

  齊氏還沒聽說這檔子事,好奇道,「怎麼說?」

  於是席向晚又將觀音托夢這番說辭拿出來翻來覆去講了一次,最後憂心忡忡道,「因此,我去還願的時候,替大嫂腹中的孩子求了一籤,卻不是太吉利……」

  一直笑嘻嘻的齊氏果然有些緊張起來,她下意識地護住了自己的肚子,「什麼籤?」

  「中籤。」席向晚直白道,「看籤詞的意思,是需防範身旁小人,才能安穩度過。」

  王氏和齊氏頓時對視了一眼,想起了如今被放在席元衡府中的那個透明人。

  「我下山時便和祖母商議,不如大哥和大嫂就先搬回府中來住?有我和母親近裡照顧著,大哥不在時也能放心些。」席向晚勸道,「只待到平安生產,想來大哥也不會太介意。」

  齊氏有些意動,但又猶豫道,「我倒是無礙,只是你大哥他……」

  席向晚笑著按住她的手,「擔心什麼,大哥若不來,那你一人來也好,養胎又用不著我大哥。」

  王氏瞪大眼作勢要拍席向晚,「還沒定親的姑娘,嘴裡沒大沒小說什麼呢!」

  席向晚笑著將頭頂遞到王氏手底下,撒嬌道,「咱們都是一家人,在意這些作甚?又沒外人在一旁聽著。」

  王氏到底是沒忍心,輕輕拍了一下就當過去了,「等你大哥晚些時候來了,再同他仔細說說這件事。」

  「昨日傳來的消息可是嚇死我了,」齊氏岔開話題,上下打量席向晚,「好在今日見到阿晚,還是安然無恙的。若是四房那事真發生在阿晚身上,我非把那包氏的滿嘴牙齒都給打下來!」

  齊氏是武將之女,說話自然也直白得很。

  席向晚聞言笑了笑,「四房如今恐怕也恨得想將包氏的牙齒打下來,只是那也挽回不了什麼了。」

  「四房做的虧心事難道還少?」齊氏不以為然,「席青容小小年紀手裡都有了人命,也就祖父願意慣著,報應這不是早晚會來?就讓他們狗咬狗,大房還正好清閒一些。」

  「包氏不足為患。」王氏搖頭輕歎,「昨日鬧了那一場後,包氏已被老夫人關在祠堂日日對著祖宗靈牌反省了,鎮國公府可不會輕易放過她。」

  席明德自然是想將昨日在詩會上發生的事情直接掩埋的——他在官場這麼多年能活下來,又不是真的傻子,難道能看不出昨天究竟是誰暗懷鬼胎先設的局?

  但鎮國公府可不準備就由著別家的人在自己府中為所欲為。

  大理寺最終如何判決,還是要看鎮國公府和席府兩方勢力的角力結果究竟如何。

  ……說實在的,侯爵和國公,沒什麼可比性。

  等大理寺的判案結果出來了,包氏也就能跟著栽了。她如今撐著不倒下,不過是為了拖延時間能儘快將席卿姿嫁出去、不受影響罷了。

  等她倒臺時,若是可能,席向晚也很樂意將秦昊天、秦媽媽、以及金蓮這些名字都拉出來,再給包氏多添一些麻煩。

  可一個包氏倒下了,並不代表三房也跟著完蛋。

  席府的三爺還在金陵當差,三房的妾室唐新月也仍然是席明德心中最可人的那個,三房一脈死不了。

  席向晚轉了轉手中茶杯,笑道,「作惡多端必自斃,三房總有要完蛋的那一天。」

  不僅是三房,四房和二房……若是擋了她的路,她也會毫不猶豫地一併拔出。

  席府已經幾乎爛到了根裡,便是從泥裡挖出來重新種一遍也沒有什麼不可以的。

  可蛀蟲往往意識不到自己就是蛀蟲的現實。

  席卿姿不安穩地睡了一晚上,起來之後立刻帶人去了祠堂見包氏。

  祠堂裡條件有限,包氏穿得樸素了不少,見到席卿姿後,母女二人抱在一起哭了一場,好似剛剛生死離別歸來似的。

  席卿姿擦著眼淚道,「母親,席向晚簡直欺人太甚,竟讓您淪落到了祠堂之中,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出來!」

  「別怕,」包氏將席卿姿抱在懷中摸著她的頭髮,「我還撐得住,只是你的親事要緊著些了。若是我有個什麼三長兩短,你得在那之前就定好親事!」

  「若是母親真因為席向晚有了什麼三長兩短,」席卿姿憤恨道,「我嫁人之後必定從她身上十倍百倍地討回來!」

  包氏卻搖起了頭,「她小小年紀手段如此陰險,你不是她的對手。若我不在了,你好好聽月姨娘的話,她不會害你,反而會幫你,知道嗎?」

  席卿姿淚水漣漣地點了點頭,「母親,我已經讓人傳信給父親了,等他回來,一定可以將您救出去的!」

  包氏不忍心告訴她就算是席存學回來了,也無法擰得過鎮國公府這條大腿,「好,等你父親回來。」

  席卿姿在祠堂待了好一會兒,才紅著眼睛回到了自己的院子裡。

  她雖然有時做事不過腦子,但在身旁包氏心腹的提點之下,也多多少少能想通一些關節。

  除去席向晚這個在她看來的罪魁禍首以外,鎮國公府才是立在包氏和大牢之間的最後一道屏障。

  如果她能說服鎮國公府將此事高高舉起輕輕放下,那母親就不會有事了。

  席卿姿揪著手帕在自己的院子裡糾結了半晌,最後一咬牙下了決心,將包氏藏好的錢財找出一部分,讓人去打聽了國公夫人的喜好,又小心地用包氏的名義給國公夫人遞了拜帖。

  她原先只是試探一番,沒想到當日晚些時候,鎮國公府就派人將回帖送了來,說是明日便可接待。

  席卿姿喜不自禁,立刻讓人帶上她特地準備好的禮物,換了一身新衣裳,就上馬車前往了鎮國公府。

  國公府仍然是那麼氣派,只是沒有了詩會,在門口停著的馬車也沒有之前那麼多了。

  馬車停下的時候,席卿姿深深地吸了口氣,給自己再三鼓勁,想著母親先前和那些誥命夫人們說笑的樣子,才鼓足勇氣下了馬車。

  席卿姿還以為自己進國公府後見到的仍然會是那位威嚴的國公夫人,可沒想到,接見她的居然是另一名長相清秀的婦人,頓時一愣,不知道對方究竟是誰。

  還是她身後的丫鬟機靈,小聲湊過來提醒道,「姑娘,這是國公的妾室,穆氏。」

  丫鬟這麼一說,席卿姿頓時就明白了過來。

  人人私底下都說,國公府如今有兩位當家夫人。一位是鎮國公明媒正娶的妻子,另一位,在名頭上雖然差了一等,權力待遇上卻是持平的。

  那就是鎮國公幾次三番想要扶成平妻卻一直沒有成功的寵妾穆君華。

  席卿姿沒想到這穆君華不僅在外名聲響亮,就連她遞給國公夫人的拜帖,居然都能被穆君華給截了下來。

  這下席卿姿想到自己特意給國公夫人準備的禮物,頓時覺得有些燙手起來。

  「這就是席府二姑娘吧?」穆君華笑著招手,「不必拘謹,來這邊坐吧。」

  席卿姿如夢初醒地上前幾步行了禮,也把不準該叫穆君華什麼,想了想,含糊其辭道,「見過夫人。」

  穆君華臉上笑意更深了一分,「好孩子,來,坐。你母親呢?」

  「母親她……」席卿姿眼圈一紅,「不瞞夫人,我今日來,為的就是母親的事!」

  「你母親怎麼了?」穆君華明知故問。

  「因前日詩會上出的事,祖父大發雷霆,說母親有失管教,將她送入祠堂中不許出來了。」席卿姿毫無心機地將一切倒給了穆君華,「我今日來,是想請夫人在鎮國公面前替我母親美言一二,好證明她的清白!」

  穆君華輕輕地呀了一聲,「我前日不在府中,竟不知道出了這樣的大事。你坐下好好說說,若你母親真是冤枉的,老爺自然不會傷害無辜之人。」

  席卿姿見穆君華姿態純然又親切,頓時對她好感大增,擦了擦眼淚便將來龍去脈說了一遍,只不過在她口中,三房所做的一切都美化了,席向晚變成了那個陰險狡詐逃脫制裁的惡人。

  穆君華從頭聽到尾,嘴角的笑意一直未變,「我倒是有個法子,若是成了,便能夠化干戈為玉帛。只是不知道……席二姑娘敢不敢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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