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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李洪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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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奶酪西瓜】我在魔教賣甜餅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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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
發表於 2020-2-16 10:15:20 |只看該作者
第80章

  夏煜年紀還小。

  他才會開口講一點話,甚至對他人的話半聽不懂。

  稚嫩純真的眼神,加上好生養著微胖的小臉袋,頭髮一小堆紮在腦袋上,看起來好似年畫上才有的福娃。

  對著蕭子鴻和舒淺,他是好奇的。

  太后樂呵呵引著夏煜說話:“來,你面前這位,當今天子,你該喊他陛下。”

  她特意將自己最後兩個字加重了語氣,讓夏煜學著她念。

  夏煜仰頭看向蕭子鴻,他見過蕭子鴻。

  當然,是剛進宮那會兒,見了面就要磕頭,要很是恭敬才行。

  陛下是他父親的弟弟。

  父親的弟弟和自己是什麼關係來著?

  他有點小迷糊。

  可他還是聽話叫了一聲:“陛下。”

  奶聲奶氣,很是聽話。

  “兄長教養得很好。”蕭子鴻頗為贊賞,“朕身邊這位,叫她舒娘就好。”

  夏煜更加迷糊,看向了太后。

  太后點著舒淺,引導著他:“叫舒娘。”

  夏煜轉回腦袋,朝著舒淺叫了一聲:“舒娘。”

  還是奶聲奶氣的,讓人忍不住想伸手揉一揉他胖乎乎的小臉袋。

  一群人善意笑了笑。

  舒淺聽著一樣笑著。

  蕭子鴻和太后客套了兩句,問候了太后的身體,一盞茶後,才委婉說了一聲:“朕有些話,想和太后好好說說。”

  太后揮了揮手,示意周邊人都下去。

  一個宮女順從想將夏煜一起帶下去,蕭子鴻開口攔著:“讓他留下。”

  宮女低頭應聲:“是。”

  等人都散去,太后才慢悠悠取了茶水喝一口:“陛下想和予細說何事?”

  她看著淡然,心裡頭卻是警惕起來。

  “朕帶舒娘過來,一則是舒娘常年在宮外,不能每日來給您請安,如今回來,總是要過來一回。”蕭子鴻先將舒淺給交代一下。

  舒淺微微點頭,朝著太后笑笑。

  “另一則,便是關於夏煜。”蕭子鴻這般說。

  太后眼神微晃,她放下了杯子,也讓自己鎮定下來,重新擡眼看向蕭子鴻時,已又是太后該有的模樣:“陛下是何意?”

  她話語柔和,背後有一絲恐懼。

  “雖說現在為時過早,不過我與舒娘商量過兩回,只要夏煜教養得好,太子之位便是他的。”

  太后的手不動聲色藏在了衣袖裡,卻是控制不住抖了起來。

  她低聲嘆息:“陛下這是何意?如今陛下才是這天下之主,但凡陛下有子嗣,夏煜都於情於理都越不過去。他不過才這點年紀,當不得啊。”

  蕭子鴻恍若沒覺得自己是在說什麼大事情。

  他神情很是坦然,語氣還帶著點誠懇:“朕的子嗣,姓蕭。”

  國姓為夏,他的子嗣,姓蕭。

  但凡是他的孩子,不會有一人姓皇家的姓。

  太后愕然看向蕭子鴻。

  他身邊的舒淺則是拿起了茶水,聽著他們講話,還順帶和好奇看向她的夏煜眨眨眼,惹得小家夥更加好奇,腦袋都快忍不住歪了。

  蕭子鴻半點沒有玩笑的意思。

  他在讓他大皇兄做事時,早就想到了這些。

  大皇兄一生不得誌,身為嫡長子,不僅遠離皇位,還不曾得到過父皇的一絲偏袒。接踵而來的陰祟事,更是讓他原本賢良的心蒙上了厚重的灰塵。

  即便有他後來幫襯著,他大皇兄還是郁郁寡歡,早早逝去了。

  說他大皇兄無才?那是假的。

  縱然是天資算不得當世奇才,可身在皇家,眼界根本不是尋常人可以媲美。至少在蕭子鴻眼裡,他大皇兄比他父皇可好得多。

  不過,真要坐帝位,他大皇兄沒那個氣魄。

  他大皇兄已被這些年的遭遇磨平了棱角,永遠當不成一個真正的帝王了。

  夏煜不同。

  夏煜眼前的一切,都還是新奇的,他出生於皇家,深受太后寵愛。在他沒有子嗣的那些年,朝中的一切,都在他的授意下偏向了夏煜。

  這孩子是天生的帝王命,也有著天生的帝王性子。

  論學識,這孩子幾乎過目不忘,論治天下,他聽得多了看得多了,頭腦更是靈活,論德行,他更是從未讓自己失望過。

  蕭子鴻是當真的,囑托著太后:“此話朕只說這一回,望太后好生照看好夏煜,後宮中免不了一些事,有您在,朕才能放心。”

  此刻的夏煜根本沒能明白面前這場交付到底是什麼意思。

  他學著舒淺眨眼的模樣,跟著舒淺“眉來眼去”,逗得舒淺差點笑場。

  擠眼睛擠得小臉都皺起來了。

  等舒淺發現太后在看自己,就回了太后一個笑。

  太后深深看著舒淺:“予只是沒想到,有的時候,有些事比夢更像是在做夢。”

  她知道蕭子鴻和舒淺是不同的,期盼著兩個孩子能夠一生一世一雙人真正走下去,讓這天下都看看,不是沒有人能做到,是那些人都做不到。

  可她發現還是自己低看了面前這兩人。

  皇宮,這天下,捆不住這兩人的。

  他們早就邁出了步子,走向他們都不敢想的地方。

  “予知道了。陛下想做什麼,便去做吧。”太后剛冒起來的那點恐懼就此散去,她眼裡帶著點水光,看向身旁發現自己小動作太多被抓住而猛然僵住的夏煜,“這孩子,予能護住的。”

  她以前不算好好護住了自己的親兒子。

  也沒有護住蕭子鴻。

  如今給了她一個機會,她必然會好好護住夏煜。

  這孩子是當今陛下的希望,是在這小小年紀,就被真正的天子屬意了的小家夥。

  蕭子鴻見太后忍不住刮了下夏煜的臉蛋,知道太后是聽進去了的。

  或許太后會心中仍然有防備,不過今後日子還長。

  蕭子鴻和舒淺再留了會兒說了兩句,見時間不早,這才離開。

  身邊人還沒上來,太后將夏煜抱了起來,和聲告訴他:“剛才的那兩位,你要記得多親近親近,比對予還要好才行。”

  夏煜不懂,只當太后要跟他玩,咯咯笑了兩聲。

  “你可喜歡他們?”太后笑著問他。

  夏煜這句聽明白了。

  經常會有人問他,喜不喜歡這個,喜不喜歡那個。

  他點了點小腦袋,擠了下眼睛:“喜歡。”

  就比喜歡他爹,他娘親,還有面前這位太后,少那麼一點點!

  太后聽著滿意:“喜歡就好,喜歡就好。”

  孩子最是敏銳,對人的善意和惡意,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這孩子喜歡那兩人,至少現在,她是信得過那兩人的。

  ……

  回宮的兩人很快是過上了晚上床上比拼,白日書房、軍器監,甚至在工部走動的日子。

  倒不是蕭子鴻不想帶舒淺出門看看京城,而是舒淺自從上回說起了天下缺糧後,開始埋頭研究如何擴大畝產了。

  新的糧食種類要從海外尋來,一時半會兒急不來。

  她就絞盡腦汁將以前記得的擴大畝產的法子給想出來。每個朝代都會為了糧食而頭疼,就算是千百年後也一樣。

  吃飽肚子是重中之重。

  每個人都要學習的基礎學習中,很自然提點到了一項最基本的擴大畝產方式:雜交水稻。

  這種糧食種植方式,並不是全國通用,不過在能夠種植水稻的地方但凡能增產一點,那對於整個朝廷而言,每一畝多收,總量就此上去了。

  舒淺其實對這塊只有簡單的概念,就如同她對造船、對制糖,其實都是紙上談兵的概念,但對於那些日日夜夜接觸這些的人而言,她的觀念,能開闊他們的想法,落於實踐。

  機械化她是不懂的,蒸汽和電力,她也不會搞。

  她再怎麼貼近生活,到底以前學的大多是文類的,沒能將那些東西都學會學通了。她能背下地圖每一個國家,卻還真搞不懂那些工科的東西,也造不來兵器。

  不過好在農業類的,還有稍微擴展一點的農具,比如雙牛用的農具,她還是能想到的。

  將自己的想法寫了下來,能扔多少給蕭子鴻,就扔多少給蕭子鴻。

  以至於舒淺沒看到蕭子鴻看向她的目光越來越深邃。

  一個人對於學識的認知,是有限度的。

  一個人能站在先輩的肩膀上眺望,也是有限度的。

  舒淺沒有掩藏的意思,面對蕭子鴻,尤其是一樣有點問題的蕭子鴻,那層隱秘的薄膜只要一戳就破。

  但蕭子鴻沒說。

  他想著指不定這還真是天降奇才,天賦異稟。過往不也有這種類型的人麼?比如某位千古一帝,立下的東西不論如何改朝換代,到如今還有不少留存的。

  舒淺哪裡知道蕭子鴻想那麼多。

  她拿著紙和蕭子鴻說著:“你這兒工部也試試,我在崇明那兒一樣也給你試試種水稻。等到了海外有更好的良種,我就叫人趕緊給你送過來一些。”

  蕭子鴻應聲:“好。”

  舒淺擡眼,見蕭子鴻盯著自己臉看,不由伸出手摸了摸自己臉,疑惑:“怎麼?”

  蕭子鴻轉移了視線,落到紙上:“無事,剛不過在想今晚要不再晚點睡,今日上過早朝,明日不用上。”

  舒淺:“……”

  蕭子鴻見舒淺不說話,又從紙上視線重新轉移到舒淺臉上:“怎麼?”

  舒淺看著蕭子鴻這張隨著年齡增長,棱角愈加分明,顯得更加俊美的臉,語氣沈重:“沒什麼大事,剛不過在想今晚乾脆要不別睡了。”

  蕭子鴻:“……”

  行吧,兩個人意見相同,這還有什麼好看紙的。

  兩人心有靈犀,默不作聲收拾了起來,準備先去沐浴,再過一個荒唐的夜晚。

  誰讓兩人這些年註定要聚少離多呢?

  蕭子鴻想著快要敲定下的火器契約,再想想夏煜的年紀,略有點嘆息。

  這孩子怎麼才這麼小年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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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2-16 10:15:37 |只看該作者
第81章

  海上。

  離開地面的第一天,所有人都是亢奮的。

  他們暢想著海外無數的風光,欣賞著日落下灑在海面的那片金黃。他們覺得前方都是財寶,以及充滿異域風情的美人。

  常年出海的漁民和舵手對此沒說什麼。

  初次出海,都是對一切充滿了想象的。

  直到不知道過去多少天,海外還是相同的,幾乎一成不變的景色,海面的顛簸讓人半點吃不下東西。濕鹹的海風鋪面而來,讓人露出的不再是“原來這就是出海”,而是“怎麼還是這樣”。

  崇明教大部分人常年都與田地為伴,心中有所準備,卻難以掩蓋自己的失落。

  畢山和這些人不同。

  他出海時就有點懨懨,到了現在更是如此。

  誰讓他剛剛成親,正該是你儂我儂的時候,結果被教主一聲命令就派遣了出來呢?教中具有統帥能力的教徒,雖說有兩個了,可到底沒有讓他親自出來更能讓舒淺放心。

  畢山想喬曼了。

  他們船上的貨已下去了一批,去過了就近的一個點,換上了點吃食,換上了點好物。

  “三當家的,前面那塊兒有些危險,島多。”

  有人來匯報情況。

  畢山點點頭:“所有人提起精神來,註意著邊上!弓箭手!準備好!”

  第一艘船揮了揮旗子,後頭跟著的幾艘船一樣揮旗子,示意收到了前方的命令。

  島多,代表著海下暗藏的礁石多,船很容易受到撞擊,從而有所毀壞。這還需要舵手的眼力勁,從而來分辨出要如何走才能更加安全。

  同時,這也說明周邊有海盜的可能性更高。

  這是一個船毀人能更容易逃走的地方,放在路面上,那就相當於吉武關,算是兵家埋伏點。

  有眼尖的漁民四處張望著,在看到一點隱約影子後,大喊了起來:“有船!有別的船!”

  出海這些日子,他們已經能夠分辨出船和船之間的差別。

  不同國家的船都會有細微的差別。

  有的愛用竹子在兩邊擋水,有的愛在船尾後頭加點東西。

  而商船和代表海盜的船,更是有所不同的。

  海盜的船則是為了方便靠近別的船,從而能輕易從船跳到另一船上,兩側擋水板會更容易走一些,武器……意外比商船都要厲害一點。

  有點海盜更是極為猖狂,在風帆上會塗抹上記號,讓人印象深刻。

  “是海盜!”有人大吼起來。

  崇明教的教徒們雙眼一亮。

  他們出來並不是沒有遇到過海盜,那一波小海盜給他們帶來的是,驚喜。

  打了海盜等於是空手套了白狼,不需要交出什麼東西,打下那船,船上的一切,包括船只都能成為他們的。沒有一個地方會因為他們打了海盜而敵視他們。

  至於船上的那些海盜。

  扔海裡自生自滅。

  砍人都損刀呢。

  事實上扔海裡能活下來的,十裡有一就很不容易了。

  但凡有一個落入海中,還是受了傷的,很快就會吸引來海中的食肉動物,轉瞬被那些動物多咬上幾口,徹底沒了性命。

  弓箭手站到了船邊上,對準了海盜船來的方向。

  畢山瞇細了下雙眼,再度確定了前方確實是海盜船:“射!”

  和海盜沒什麼好說的,打就是。

  為了要對方的船,崇明教的教徒們初始並沒有選擇用火箭,可當他們發現周邊的海盜船不止一兩艘船後,畢山輕微變了神情:“用火!”

  弓箭手齊刷刷改成了火箭。

  船大多都會木頭的,火箭射到船上,有人要滅火,自然就給他們減少了一些來自敵方的壓力。

  一旦遇到了打仗,崇明教教徒總算是提起了點興趣,覺得比看一成不變的大海有趣得多了。他們真的想多見點人。

  激烈的初步抗戰,讓崇明教庫存的箭矢下去了大半。

  在連毀對方三艘船後,終於,畢山看到對方海盜舉起了棋子。

  是認輸和談的意思。

  畢山揮了揮自己手上的旗子,示意教徒們緩一緩攻擊。

  一艘主船緩緩向他們靠近,而其他的船則是試圖要遠離一點。

  這可不是什麼好狀況,畢山警惕心不減反升。

  他喊了一聲:“做好殺敵準備!”

  那艘主船到了畢山船邊沿並不遠的地方,一個海鉤就那麼遠遠扔了過來。

  “哢噠”一聲,鐵海鉤嵌入了船上。

  那船上還傳來隱隱的呼喊聲,諸如一些“我們是來投降的”,“不打了打不過”,“求求你們別燒船”這種話。

  還有更多的是嘰裡咕嚕,畢山也聽不懂的語言。

  出海之後,十句話裡面有九句話聽不太懂。

  就連交易的時候都是拿了東西互相對照著來比劃著的。

  教中有兩個人倒是比較有意思,估計是天生對這些話比較敏感,剛開始也半聽不懂,等拉扯著人多說了幾句之後,竟是還真學了個樣子,能說兩句最簡單的話了。

  畢山卻沒有讓人放松警惕。

  就如舒淺臨走前告誡的那樣,海上海盜根本就不會同你講道理的。

  他們本就是刀劍生活的人,臉面根本不重要。反正天上地下沒人管得了這群人,碰上商隊一年也見不到幾個重復的人。

  這回求饒,下回還能求饒。

  這回詐降,下回還能詐降。

  人不用計謀為己,對於這群海盜而言,那可真是太過浪費了。

  有一個海盜順著那海鉤爬了過來,在繩子上時就一臉諂媚朝著他們笑,一副自己真的是來求饒和他們溝通的模樣。

  另外那海盜船那兒,則是還有一群人圍在海鉤邊上,嘀嘀咕咕在說點什麼。

  很快就有人反應了過來,低聲詢問畢山:“三當家,可要砍了這繩子?”

  砍了繩子,等於和對方直接杠上。

  畢山走到了海鉤邊上,見人都快要爬到了,舉起了刀,擱在船邊沿:“你是什麼身份?”

  那海盜顫巍巍看著畢山的刀,咽了下口水,用蹩腳的話說著:“普通的,船員。”

  畢山用刀指了指海盜船:“叫你們能主事的過來,你這種沒用。”

  這海盜本還想說什麼,可見著畢山已經在比劃如何砍繩子更妥當的姿勢,忙倒退爬回去,心裡頭暗恨:怎麼不按常理來。

  海盜船又靠近了些,而這回,小海盜爬回去後,那艘船將長長的木板,擱到了畢山所在的船上。

  所謂的領頭的海盜,走上了畢山的船,用很放松的語言,以及沒有武器的狀態解釋著:“我們沒有那麼大惡意,難得看到你們這支商船。”

  海上不能得罪的商船,他們都記著。

  海上能得罪的商船,早就沒了。

  新商船在他們眼裡,就是需要試探的。

  畢山咧嘴笑笑:“會說我們的話啊。”

  “在海上,大多數人都會說些基本的,各個國家的話。”這位領頭看著畢山船上還所有人齊刷刷將弓箭頭對準著對船,眼神微閃,“你們這樣的,很是厲害。”

  畢山知道他們很是厲害。

  不過海上更厲害的還有。

  他們先前滅掉的一支海盜,還有更恐怖的火器,不過畢山不是很用的來,乾脆擱置了箱底,打算等回了教中再讓教主看看。

  “你能主事?”畢山點了點旁邊的海盜船,朝著他笑了聲,“能麼?”

  “能。”領頭的跟著笑了下,“我是頭。代表著他們來和你商量,不打了。”

  畢山點點頭。

  說不打就不打,那崇明教的面子往哪裡擱啊?

  他船上還有人,要不是趴得快,腦袋就被海盜的箭給洞穿了。

  畢山看了眼邊上已經擱了好幾塊的木板,心想這海盜的談和,可真是一點掩飾詐降的意圖都沒有。還真當他們是第一回來海上,就毫無經驗一樣。

  他空手走向領頭的海盜,嘿笑了一聲,就在面前三人都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的瞬間,拔刀,殺人。

  “殺!”

  一聲令下,崇明教的教徒們借著海盜們的木板,沖向了海盜船。

  開玩笑,木船沾染了血洗起來可頭疼了!要頭疼也要頭疼白撿來的船啊!

  在場幾乎都親手參與過造船的教徒們,格外愛惜自己教中的船。

  領頭的一息內沒了聲音,旁邊兩個瞪大了雙眼,驚恐拔刀,卻沒快過畢山的刀。

  論拼命,這幾個海盜沒有一個比得過畢山的。

  三個海盜解決,畢山一樣跳上了木板,大吼著朝著海盜船方向沖過去。

  區區一群海盜,還真能猖狂到哪裡去?

  他們楞是將這群海盜打散了,收了這些個船,感受了一把吃黑的暴富。

  “收七艘船,兩艘破損嚴重,修復困難。五艘能夠正常出海。”教徒和畢山說著收獲情況,“其中確定有兩艘已塞滿了好東西,冊子上的字看不懂,應該寫的都是戰利品。”

  畢山點頭。

  五艘船,賺了。

  他心裡頭挺樂呵的,甚至在想要不以後等有了一支固定的出海商隊,他負責在邊上跟著,另外帶兩支隊伍專門打劫海盜算了。

  懲惡揚善呢他們是。

  “對了,海盜船上還有不少好東西吃。”教徒說到這裡,忍不住吞咽了下口水,“有肉。”

  天天吃海裡頭的東西,還要被強制吃腌菜。

  他們好久沒有嘗過肉的滋味了。

  “那就吃。叫人燒。”畢山揮手,“熱鬧熱鬧,我們很快又要登島了,回頭又都是忙碌事,現在吃飽最重要。”

  教徒高聲應了:“是。”

  航線才到原定行走的四分之一,崇明教的收獲已遠超過了當初他們設想的那個數量。

  崇明教的海上貿易真正的開始,便是從踏上各式各樣的國度,並且沿途不斷打擊海盜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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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
發表於 2020-2-16 10:15:50 |只看該作者
第82章

  畢山帶著人正在海外打海盜,努力為教中發展交易貿易路線。

  打完海盜,收集一批武器,補充一下庫存。收一批海盜的寶物和船,維護一下自己的船只。

  而做海外的生意,原本他還按照北青初步給的定價在和別人買賣,甚至交換東西,而到了後來,物以稀為貴,價格是越來越高,變得不可控起來。

  他從未想到一匹最普通的廉價布,在江南一兩銀子可以一口氣買二三十匹,到了海外,會有人樂意用一大袋子的瑪瑙來換區區一匹布。

  瑪瑙非玉非石,質地很有講究,在江南雖說算不得太貴重,可到底也不是便宜的貨。質地好的常常在北方就被京城的人哄搶了,少有會傳到江南來。

  更何況海外的人除了瑪瑙之外,還擁有各式各樣玉石珠寶,有的人乾脆直接用一箱箱的銀錢砸過來。

  原本畢山按照舒淺的話,是絕不想要收銀錢的。

  可他再怎麼不肯收,在別人一而再,再而三擡價之後,他終究是動搖了。

  一匹好布確實在江南也昂貴,或許要幾兩銀子才能弄到。

  可對方樂意出近百兩呢?

  畢山想著最近多出來的幾艘船,心裡頭暗自想著,既然船多了,那這幾艘船專門用來運銀錢,該是也行吧?

  他越是壓低著銀錢收的量,別人開價越是高,而原本一匹廉價江南的布,能兌換一袋子瑪瑙的,逐漸就成了要一箱子瑪瑙。

  犀角、象牙、珠寶,數量一個接一個暴增了起來。

  本來崇明教一群人臉天天漲得通紅,眼眶裡都有點血紅了。

  收錢收到手軟。

  可看多了之後,他們的心態卻如同越過了一道坎,意外又平和了下來。

  不就是錢麼!

  不就是珠寶麼!

  不就是動物角麼!

  他們還覺得動物角不吉利,幾乎不怎麼肯收呢。

  倒是有些新奇的東西,畢山覺得自家教主可能會感興趣,連著工匠都拐上了船。

  有其中一個還會燒什麼玻璃的!畢山看著覺得顏色全混在一起怪醜的,不過這人說是可以制造出更透光一點的單色玻璃,造價可以爭取更低廉一點的,他就將人也帶上了。

  明瓦造價昂貴,也不知道這人能不能做出更便宜一點的東西來。

  百姓不能用,那就等於沒啥大用。

  一來二去,這船上裝的東西,總算是能值得起這造船的價。

  畢山正和旁邊一個人嘀咕著:“不如拿著銀錢去換點糧食吃吧,我覺得還是糧食好。這些東西又吃不了。”

  旁邊那人重重點頭:“我覺得有理。三當家,你看這兒吃得和咱們那兒都不一樣啊,回頭選幾個好吃的,能吃的,讓田裡種了,拿去酒肆裡賣!那天下獨一份啊!皇帝都吃不到!”

  皇帝都吃不到!

  一群人在邊上聽著眼前一亮。

  於是畢山又不動聲色,將塞銀錢的船減少了一艘,決定專門用來買能放久一點的糧食和各式各樣植株的種子。教主說別帶錢回去,種子又不是錢,對吧?

  喬曼和教主都喜歡吃有些意思的吃食,還特別喜歡有點甜味的。

  這兒還真有不少吃食是甜滋滋的,完全沒加糖。

  畢山有心,特意讓人去收了這些吃食的食譜。

  至於食譜價格?

  這點在當地根本就不值錢,家家戶戶沒有不會的,嘰裡呱啦就給畢山說了。畢山連忙讓人一一給記錄了下來。

  陰錯陽差,舒淺還沒有給畢山下帶植物和種子回來的命令,畢山就主動帶了一船的糧食和各式各樣的種子回去。

  裡頭包含了當地不少人當主食吃的幾種糧食,以及無數海外隨處可見的香料種子。

  等到返程時,所有崇明教的教徒們都歸心似箭,遠比來時船開得快得多。

  他們出來了個把月,誰知道這段時間崇明教變得如何了呢?

  要知道前兩年的時候,他們都不曾想到自己有朝一日還可以出海賺錢!

  不知道是他們返航的速度太快,光顧著埋頭趕路,還是周邊已有了他們這支商船的兇名,都紛紛避開了他們,返程意外只遇到了一波小海盜。

  那一小波海盜見了他們,剛碰了個正臉,看見他們浩浩蕩蕩十來艘船,忙不疊轉了方向跑走了。

  等到畢山遠遠看到崇明碼頭時,他鼻頭都有點發酸。

  想崇明教了。

  也想喬曼了。

  崇明碼頭早早就留了人下來,遠遠看到十來艘船行駛過來,忙在沿海大聲呼喊了起來,還讓人去教中通報。等船停靠到碼頭邊,木板搭建好下船的路,碼頭上已是擠了一大群的人。

  “海外怎麼樣啊!”

  “哇你們還帶了幾艘船回來!”

  “哎喲我的船啊,這怎麼多了那麼多的刀痕?還有哪兒受傷了?”

  “人有事麼?”

  到了海上,四海盜寇橫行,不可能完整出去,完整回來的。

  畢山只能回他們一句:“都活著回來了。”

  一句活著回來,已足夠人歡呼了。

  大群人像是過年一樣,高喊著“崇明教”的名字,一遍又一遍,歡天喜地,在沙土攤上奔跑來去。

  畢山見著眾人那麼高興的模樣,跟著也高興了起來:“船上一大堆的東西,你們小心著來搬!”

  他到底是領頭當久了,看見人群有騷動,立刻下了命令:“每艘船上一回只準上二十個人搬東西,下兩個再上兩個,都給我看緊了!”

  眾人高喊:“是。”

  畢山當下便先帶頭下了船。

  腳一踩到陸地,一陣眩暈,仿佛暈船。

  在船上待太久了,都忘了到路上站著是怎麼一個感受了。

  他壓住了身體的不適,擼了一把臉,在人群裡張望。

  沒瞧見喬曼。

  喬曼這會兒應該是在崇明教中吧?

  從教中趕過來,應該還要點時間。

  畢山心裡頭略有點失落。

  他回頭看著教裡頭一群人有序又激動卸著貨,沒有半點心思在這些上面。錢和寶物,新奇罕見的玩意,一樣都提不起他半點興趣。

  “畢山!”

  喬曼的聲音傳來。

  畢山猛然轉頭,看向喬曼聲音傳來的地方。

  這日子漸漸回暖,女子的衣著也帶上了嬌嫩的顏色,像是在應和春日綻開的淺色小花。

  師華帶著喬曼騎著馬奔馳而來,一拉韁繩,停在了畢山身旁。

  喬曼一臉欣喜,根本顧不上自己不善馬術,竟是從馬上直接朝著畢山身上跳了過去。

  畢山忙上前接住人。

  衣裙翻飛,暖香入懷,畢山這五大三粗的漢子忽然就有點委屈了:“我在海上總想你。”

  喬曼眼眶微紅,唇角卻是含笑的:“嗯。”

  最怕平日裡殺人不眨眼的漢子說情話。

  師華沒眼看,忙騎著自己的馬走了,教主和二當家還在後頭慢吞吞騎馬過來,她不如去接一下人。

  後頭趕過來半天沒到碼頭的舒淺,看著旁邊半點沒讓馬快跑起來的姚旭,不知道第幾次懷疑起這人到底是怎麼打山匪的。

  她忍不住問姚旭:“你不覺得你這樣騎馬,有點慢麼?”

  別人,如師華騎馬,那聲音是“噠啦噠啦”過去的,姚旭現在騎馬,那是“噠噠噠”小碎步一樣恍若郊遊過去的。

  姚旭擡眼挑眉:“這馬是剛馴服的好馬,放在塞外,根本不會輕易讓人騎上來。”

  舒淺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下的馬。

  一樣也是好馬。

  蕭子鴻派人特意送來的,鑒於她從軍器監離開一段時間後,沈迷在崇明教種田,還嫌棄坐馬車臀疼而不肯上京城。

  “對,馴服好的馬。”舒淺應了姚旭的話,“好馬不騎快一點,那和普通馬有什麼差別?”

  姚旭心想,那差別可大了去了。

  普通馬再快他也能扛得住,這馬太快他怕自己被馬甩下去。

  可他不能說,只冷哼了一聲:“怕太快撞著人。”

  舒淺看向前頭空蕩蕩的道路,真不知道這個可能會被撞到的人在哪裡。

  等師華趕回來,就見舒淺和姚旭兩人還在慢吞吞騎著馬。

  她和舒淺說了一聲:“教主,畢山已經回來了,人是一個沒少,不過聽人說,有兩個傷得有點重,一個在胳膊,一個在腿。”

  舒淺點頭:“讓喬曼回頭妥善安排了。”

  師華應聲:“是。”

  三人結伴同行了一段,很是沈默。

  師華掃了眼姚旭,開口詢問舒淺:“教主,可要我帶您去碼頭,這樣快一些?碼頭那兒還等著您安排事。”

  舒淺想了想:“我先過去,你陪著姚旭慢慢走,不急。”

  說完,夾緊了馬腹,加速向著碼頭前去。

  被留在原地的姚旭厚著臉皮繼續慢慢騎馬,看看風景,還想吟詩一曲。

  “二當家要和我同騎麼?”師華問了一聲姚旭,“我騎馬比較快。”

  姚旭看向師華,訝異:“你問我?我怕撞著人,才特意慢慢來的。”

  師華點頭:“我不怕撞著人,而且你那馬會跟著我的馬走。不用擔心。”

  姚旭的下一個“馬會走丟”借口都沒了。

  他盯著師華看了片刻:“……我們同騎,我坐前頭還是後頭?”

  師華:“你太高,坐前頭會擋著我看前面。”

  姚旭暗自鬆口氣。

  他勉勉強強同意了這個方法:“成,我們同騎。”

  姚旭從自己馬上下來,爬上了師華的馬,雙手一時間竟是無處可放。

  師華惋惜看了眼旁邊的良馬,抿了抿唇:“抱住我。”

  姚旭空開了一點距離,環住了師華。

  師華牽動韁繩,雙腿一夾,馬如箭射丨出。

  姚旭下意識收緊了雙手,抱住了師華,不自覺睜大了雙眼:這坐在後面和前面一樣糟糕!

  原先留下的距離,這會兒已是半點都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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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
發表於 2020-2-16 10:16:02 |只看該作者
第83章

  好馬就是不一樣,能夠日行千裡,跑起來那真是“噠啦噠啦”就到了。

  姚旭並不是不會騎馬,更不是害怕騎馬,他就是擔心這馬太快會把他人給甩出去。

  他用他的性命發誓,真的就是那麼單純的理由。

  轉眼就到了碼頭,他利落翻身下馬,腿腳一軟,不動聲色扶住了邊上的馬,看著師華一樣利落下馬。

  被他糟蹋慢慢帶過來的另一匹馬,湊到了師華的馬旁,湊近朝著對方噴了口氣,隨後兩馬就黏糊在了一起。

  師華見狀也不管他們,反倒是眺望起碼頭邊熱火朝天的教徒們。

  姚旭緩了緩,便朝著人群中走去。

  舒淺此刻正在人群中拿著出海後記賬的本子翻看。

  旁邊喬曼由於羞恥,楞是不敢和畢山在大庭廣眾下抱著了,導致畢山圍著喬曼亂轉悠:“我帶了好多珠寶回來,回頭讓人給你做點首飾。”

  喬曼點著腦袋,紅著耳廓,頭都要埋進土堆裡了。

  舒淺翻到一頁後停下,微詫異擡頭看向畢山:“你帶了一船的種子回來?”

  畢山心頭一慌,忙收斂起剛才纏著喬曼的姿態,恭敬對著舒淺回話:“是。我想著咱們崇明教開著酒肆呢,這總要出點新奇的玩意,才能夠開到京城去。”

  他是知道舒淺有想法在京城開酒樓的。

  不過當年是隨口一說,後來忙來忙去,這事也就沒了聲響。

  現在一慌,把當年舒淺說的話都拉出來了。

  舒淺點頭,正想上船去看。

  旁邊有個面生的,搓著手帶著點異國口音,喊了一聲:“教主。”

  舒淺轉頭看向這人,不自覺打量了起來。

  這人頭髮是棕黑色的,深眸深邃,看著極為瘦削,瘦得有點如同皮包骨。由於太瘦,整個人又度過了很長的一段海上日子,看著很是邋遢。

  畢山看見了這人,解釋起來:“這人是我們從海外帶過來的,他說他原本是歐暹巴的人,後來被人拐走,拐到了一個小島上,他就逃了出來。逃出後,他坐了幾回商船想要回去,一波三折的都沒能回去。”

  歐暹巴可是有些遠了。

  至少舒淺讓畢山走的航線,那是前往暹羅等國的,而歐暹巴在更北面的地方。還真不知道這人是怎麼走的,反倒是越走離歐暹巴越遠。

  畢山想了想:“他後來就去燒玻璃了,一直做這活計到現在。”

  舒淺看出了這人很是局促:“叫什麼?”

  “伯恩斯。”這人回答了舒淺的話,“我可以幫你們燒玻璃,就是那種。”

  他點了點船上的明瓦:“比那種還要透的,玻璃。”

  隨後,他提出了自己的要求:“但是我想要回歐暹巴。”

  伯恩斯大約是經常和海商交流,也和不少人說過他的要求,所以各地的話都會一點。崇明教並不是第一個出海的,可惜這個廣袤的國度有一段時間不曾有人去伯恩斯那兒。

  有的海商,伯恩斯瞧不上,有的海商,瞧不上伯恩斯。

  一來二去,伯恩斯都有些年紀了,還沒能回家。

  如今這人就被崇明教撞上了。

  “以前有我們這兒的人去過伯恩斯那兒,但是他們不想要造玻璃的手法。”畢山其實也不是很懂,“說是造價太高了。很多要的東西,北方才有。可這人到船上後才告訴我們。”

  那能怎麼辦呢,帶都帶回來了。

  臨著都要到了,總不至於直接將一個工匠扔海裡頭吧。

  由於舒淺的緣故,也因為畢山是吃百家飯長大的,他對工匠一類手藝人以及識字的人,都還挺尊重的。

  “北方才有?”舒淺重復了這話,稍帶思考,“成,回頭我把人帶京城去,這手藝只要教會三個人做出我要的東西,我就想辦法將他送到歐暹巴去。”

  她看向伯恩斯:“歐暹巴很大,你即便到了那兒,也很難找到你故鄉。”

  伯恩斯朝著舒淺露出一個拘謹的笑容:“沒關係。只要在那片土地上,我都會覺得很高興。”

  舒淺點點頭。

  有了她的允諾,伯恩斯略帶放松了一些,倒是也四下打量了起來。

  而舒淺則是跟著一個教徒去了畢山那艘全是各種種子和糧食的船上。

  一上了船,她就見著一大袋一大袋的布袋子,密密麻麻攤滿了一整個船倉。

  舒淺聞了聞,一股子的刺鼻味道。

  恐怕這堆種子裡頭,有不少都是香料。

  好在畢山還知道分類擺放,她將一個個放在最前頭的袋子打開,裡面放的並不是種子,而是代表後頭種子能種出來的果子。

  舒淺的想法很明確。

  她就是想要看看自己運氣是不是那麼好,能夠第一回出海就得到自己最想要的幾種糧食。

  一袋接著一袋打開,舒淺面上幾乎是看不出什麼神情的。

  跟著她上船的畢山不敢開口。

  而一道跟著的喬曼一樣屏氣凝神,細細跟著一道看畢山帶來的這些東西。

  “教主。”這會兒姍姍來遲的姚旭終於擠過了人群,成功也上了這艘船。

  他打破了船上詭異的氣氛,看向這一袋袋的東西:“這麼多不一樣的?海外的人就吃這些?”

  湊到其中一個麻袋邊上,他用手指撿出來一個乾癟的橢圓形物品,疑惑看向畢山:“這個怎麼吃?裡面有肉?有些硬。”

  畢山咳嗽一聲:“聽說是做菜的時候直接扔裡頭。不能吃。”

  姚旭將東西重新放回去,點了點頭。

  不能吃,那就是調味的東西,用處有點,不過不大。

  舒淺看了他們一眼,又沈默著打開了一個袋子。

  裡頭全是拳頭大小的塊狀果子,皮是朱紅色的,上頭還帶著泥。

  舒淺總算是笑了起來:“紅薯。”

  幾個人聽了這一聲“紅薯”,都湊上前去看。

  “一畝田,能種出多少的麥?”舒淺取出了一顆紅薯問姚旭。

  姚旭這點當然是清楚的:“三石上下。”

  舒淺朝著姚旭笑笑:“這紅薯,一畝能出數十石。”

  幾個人都是一楞。

  數十石是什麼意思?

  那就是原本一畝田,靠著這些紅薯,能養活的人一下子比以前翻了起碼兩番!

  “聽說土差一點也能種。”畢山在邊上插了話,顯然也是沒有想到能種出那麼多,“我就聽說這東西生的熟的都能吃,還挺好種的,所以拿了不少……”

  幾人看看這袋紅薯後頭小山丘一樣一堆的紅薯袋子,不禁都有點服了畢山。

  舒淺給幾個人人手塞了一個,隨後走向下一個袋子:“紅薯藤也能煮了吃,紅薯也能煮了吃,味道倒是沒有稻和麥好,不過勝在好種,還不怕大旱。”

  好種和產量高,這就足夠了啊!

  不過……

  “若是想要讓不少地方種起來,恐怕還要朝廷出面。”姚旭略有點擔憂,“百姓生怕種了收不了,交不上糧食,自己還吃不飽。不會輕易去嘗試。”

  舒淺點頭:“是。沒事,朝廷那兒我會去說。我們先種,然後在酒肆裡做好了賣。物以稀為貴,一傳二二傳三,這紅薯名字就出去了。有的百姓就會為了這名字,為了這價格,樂意去種這個的。”

  至於種了之後的事情,價格如何調整,百姓如何交糧,那都是戶部的事情。

  與她並沒有關係了。

  眾人意會,都覺得可行。

  等所有的全部看完,舒淺並沒有發現玉米。

  她微有點惋惜,但也知足。

  “好了,這回畢山有大功,喬曼給記上。出海的每一個家中都送一份錢去。”舒淺取出了手裡頭那冊子,“誰讓畢山還是帶了好幾艘船的銀子回來。”

  畢山嘿笑一聲。

  舒淺跟著笑了聲:“走,下船,把東西都往邊上運一點,叫商會的想要買的趕緊先來,遲了就漲價了。”

  教中的人基本上對教內的銀錢心裡頭都有點數。

  崇明教看著銀錢賺得多,可這出去也快得很,指不定有些時候,庫中的銀錢還沒他們家裡頭的多。

  當畢山將這個消息傳下去後,所有人更是一片歡呼。

  崇明州這塊新納入了的沙土地,本來就有部分在商會手中。

  崇明教出海歸來這一事,很快就傳到了最近的幾個商人耳中。他們這可都是有著多年的經商意識的,一聽到海外東西來了,馬上反應過來現在價格還沒上去。

  等回頭東西少了,價格只會越喊越高。

  沒等崇明教來喊,有幾個已經先帶著一批自己的仆役沖向了崇明教那兒。

  舒淺看著碼頭人越來越多,也不慌。

  隔開了一塊地,專門讓崇明教會算賬的一排給坐下。凡是來買東西的,都來這塊兒地看貨說價。按次序來,來晚了的就要等著。

  領人看貨的教徒,一人一次只帶五到十個人,給了錢或者是崇明教信得過又留下欠條的,那就能直接當場拿貨走人。

  剛開始還有點亂,到了後來,那是越來越規矩,越來越齊整,即使碼頭上到處都會有催促聲,可也沒出什麼事情。

  東西漸少,銀錢漸多。

  舒淺二話不說,讓教徒們將這批銀子給送到教中去,由師華帶隊守著。

  畢山等人被舒淺勒令暫時去休憩兩天,兩天後才允許再來幫工。

  很快,遠在京城中蕭子鴻便收到了錢,紅薯,以及一個燒玻璃的人。

  錢他收下,這些是換火器的錢,也是他要用來建別院的錢。

  紅薯,蕭子鴻提筆寫了一封言辭懇切的信,直接讓人連著一道給送到了戶部尚書的桌上。

  至於燒玻璃的人,蕭子鴻將人送去了工部。

  海外貿易一開,六部接下去恐怕要更加忙碌了。

  不過國庫裡這回,有錢給官員漲工資了。

  他頗為欣慰這麼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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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
發表於 2020-2-16 10:16:12 |只看該作者
第84章

  崇明教初次海外歸來,面上看起來不過區區出了個海,通了個商,實際上這崇明州,卻是吸引了舉國上下所有人的目光。

  尤其是朝廷上的所有官員。

  有心的,甚至已將人派遣去了崇州,想要看看能不能趁著早,摸一趟渾水。

  而此刻的京城姚家並不是這般的氛圍。

  姚常林面對自己面前唯一的嫡子,幾乎是要被他氣暈了過去。

  姚家幾代人,養出了姚常林這個恣意妄為的性子,他自己是清清楚楚的。年少時候光顧著自個舒爽,幹出來的基本上都不是人幹事。

  等回頭來隱隱有點後悔,便只能在別的地方去彌補。

  他好在脾氣還成,又會說話,運氣也好,文筆不差,寫兩篇東西,楞是能讓人上門來給他送錢送酒。

  姚常林就是清楚自己這個性子,才明白自己並不適合做官。

  辭官,是他保護自己的命,也保護姚家最好的方式。做一個安分的世家,才不會惹來皇權的窺探。

  也因為這個性子,他對自己的摯友梁又鋒很是敬重。

  不是誰都能夠在短暫一生中,果斷做出取舍的。

  梁又鋒為了做官,將過去的紈絝全收斂起來,自進了翰林後,守著本分,從未踏錯過一步路。如今雖然看著成了崇明州的知州,但他堅信,以新皇的眼光,梁又鋒只要想,出頭不過早晚而已。

  姚常林是任性,可也有底線。

  他搞出了庶長子,也沒真讓人庶長子到姚府上折騰。

  姚家,生他養他供他到這個年紀,他不能再鬧得家宅不寧,讓族中人難做。把姚旭這個庶長子交給梁又鋒親自照料,是他所能做出最大程度的……懺悔了。

  可面前自己這嫡子,說什麼呢?

  姚常林氣得整個人都有點哆嗦。

  “爹。”姚文青朝著姚常林磕著腦袋,半點不覺得疼一樣。

  他也害怕,他也恐懼,可他心裡頭的本能告訴他,一定要說出來,一定要這麼做。否則,他就和他父親一樣,一生都會為過往的那事而懊悔。

  “我,一定要娶順天府通判之女,藺淑為妻。”姚文青第一回說出這話時,全身都止不住抖,怕他父親立刻拿出家法來揍他。

  說出第二回時候,他就稍微有了點底氣,話是帶著顫音的,可到底還是完整的表達出了他的決心的。

  等到第三回說這句話,姚文青都敢擡頭直視他父親了。

  “藺淑是為了我才從馬上摔下的,她這一生再也沒法走路了。”姚文青想起那幕,都想要落淚,“都是因為我。”

  年少人的玩鬧打趣,總是不分輕重。

  他也不曾想到,這一摔,就會讓一個自己悄悄放在心頭的女子一生都毀了。

  “婚姻之事豈是兒戲?”姚常林一巴掌拍在桌上,拍得桌子上的茶杯發出劇烈又難聽的碰撞聲。

  按照以往而言,順天府通判,六品官員之女,嫁入姚家那是沒有太大的問題的。

  姚家也不算太講究門第之間,只要沒有相差太大,都能接受。

  可這不代表姚家能接受一個偏癱!

  姚家難道不要子嗣了?

  他就姚長青這麼一個嫡子!

  “我沒有兒戲。”姚長青抿了抿唇,態度還是一如先前一樣,“頂撞父親,違背宗族,將會受到家法處置,可若是能將藺淑娶為妻,我姚長青,心甘情願。”

  姚常林心口一梗,險些沒能喘上氣。

  莫不是他年少作孽太多,這才都反到了孩子身上?

  他顫巍巍伸出手指,點著姚長青,惡狠狠說著:“你可知道若是無子……”

  若是無子,那即便姚常林護著自己兒子,宗族的人也會逼著姚長青休妻,或者娶妾。

  姚長青沈默片刻,緩緩開口:“若是無子,不會休妻,不會娶妾。我會在宗族裡抱一個孩子,當自己親生孩子一樣養著。”

  他沒有親生的孩子沒關係。

  他不能眼睜睜看著藺淑就這麼郁郁寡歡,消沈下去。

  這可能是同情,可能是彌補,可也是他心中對她的約定。

  通判說想要留藺淑到十六再嫁人,他便一直在家中拖著自己的婚事。他們早明白了對方的意思,卻為什麼沒有開口早點說出來呢?

  姚長青再度跪著磕頭:“長青一生所求不多,懇請父親能夠答應這一事。”

  子女都是債。

  姚常林想著遠在崇州的庶長子,再看看面前的嫡子,半響沒說話。

  他欠姚旭很多,欠姚長青難道不多麼?

  這孩子風聲不好,不也就是有他這個為人父的原因麼。不論求學,還是婚事,亦或者是科考,都由於他而被硬生生壓低了別的世家子弟一頭。

  屋子裡很是沈默,姚長青知道自己是憑著嫡子的身份在要挾自己的父親。

  而他的父親姚常林,則是心中慨嘆。

  “我可以隔日就找媒婆替你去求娶,也可以為你擋下宗族長輩。但今年你必須高中,進朝為官。”姚常林聲音帶著點冷意,“否則,即便是娶了,我也能讓你休。”

  如果姚長青不做官,這孩子根本沒法在姚家有話語權。

  沒有話語權的姚家人,根本不可能護住他想要求取的姑娘。

  姚長青微楞,顯然想明白了自己父親話裡的意思。

  他哽咽著,帶上了點哭腔:“是,父親。”

  等姚長青走後,姚常林整個人身子跨了跨,靠在椅背上,很是無力。

  他頭髮已有點斑白了,本就比別人頭髮早白一點,看著就莫名老了很多。

  過了好一會兒,姚常林才默默從椅子中起來,踏步回了書房。

  在書房中,專門給遠在崇明的梁又鋒書信一封。

  他膽怯不敢與姚旭說話,很多事情告訴梁又鋒和告訴姚旭是一樣的。

  不知道那個孩子,能不能看在自家弟弟要新婚的份上,來一回京城。

  即便是以別的任何一個理由來一趟也好。

  讓他見見那麼多年不曾看到的樣貌,知道那孩子如今尚好。

  ……

  厚厚的信到達崇明州梁又鋒手中,讀完後,讓梁又鋒翻過頭重新看了一遍。

  在重新看過一遍後,他算是了解了姚長青那事情的前因後果。

  這可真是……

  唉。

  梁又鋒禁不住搖頭。

  姚長青那孩子天資尚可,雖在梁又鋒看來不及姚旭有些狡詐,但做一個普通的京官,那是絕不會有大問題的。

  那孩子喜歡順天府通判之女藺淑的事情,不管是那位通判,還是姚家,其實心中都有點數,平日也睜一只眼閉一只,想著若是成了也不錯。

  姚家是世家,那位通判則是資質還不錯,兩家互通有無,對雙方都挺好。

  不過他們都沒有料到兩個孩子私下裡碰面玩鬧,竟是一個沒註意,驚了馬。

  人從馬上摔下來,命是保住了,人卻半殘了。

  藺淑這種模樣,再說親,那可是難了。

  姚家怎麼賠,也賠不了孩子的一生。

  姚長青非要娶她,不是不成,但是……姚家是世家啊。

  梁又鋒身為世家子弟,很明白光世家這一點對於兩個孩子而言,是多麼龐然大物的存在。若沒有家族的幫襯,姚長青能做什麼呢?

  太過年輕,在長輩的庇護下的孩子,根本沒有能明白他們這種每一步都怕踏錯的不安。

  若是能中舉,那倒確實還好些。

  梁又鋒嘆息一口氣,也明白姚常林的意思。

  姚常林還想要見見姚旭,哪怕只是遠遠看一眼也好。

  梁又鋒不忍責備自己的摯友,便決定將這個選擇權交給姚旭自己。姚旭已不再是當年局限在家中二三事的孩子了,他追隨著崇明教,早早邁出了自己的步子。

  那個孩子,已先一步成長起來了。

  梁又鋒將書信重又裝好,叫了人給送去崇明教,專門帶給姚旭。

  末了,他最為師長到底還是不放心,讓人給帶上了一句話:“讓他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吧,左右這兒還有個我這個長輩在。”

  姚常林要顧及姚家,他不需要顧及。

  不忍責備自己的摯友,可不代表著就站在摯友那兒了。

  孩子都是無辜的。

  不論是姚旭,還是姚長青,都才是真正無辜的。

  姚旭這輩子的能有機會施展才能,不是靠著姚家,不是靠著科舉,而是靠著崇明教,靠著他自己的。到了如今,真正能決定他自己該幹什麼的,也就他自己了。

  下仆忙將話記好,匆匆出了門,前往了崇明教。

  下仆在路途中,撞見了正在遣送銀子回教中的師華,忙喊了一聲:“師娘子,師娘子。”

  師華停下馬,踩起了一片塵土,面無神情看向來人:“嗯?”

  “師娘子可要回教中?小的是奉命來給二家當送信的。敢問現在二當家在教中還是在碼頭?”下仆忙問了一聲。

  師華點了下箱子:“教中。去坐好。”

  下仆聽明白師華是讓他去箱子邊上坐著,連聲道謝,趕緊去箱子邊上坐下了,和這一隊人一道上崇明教去。

  旁邊有幾個穿著勁裝的姑娘朝著他看了兩眼:“你是哪兒的人呀?”

  那下仆立刻恭敬回話:“小的在衙門做雜事的。”

  連差役都算不上,平日裡就真得做雜事。

  “那可真是辛苦了,平日一定很忙。我們教中都那麼忙。”有個姑娘這般說了一聲。

  下仆頓時受寵若驚:“沒沒。”

  那姑娘笑嘻嘻:“我以前做奴婢伺候我家小姐的,算是運道好。哪能想到還有今天能騎大馬射弓箭呢。指不定你哪日也就不打雜了,你看著年紀可輕。”

  師華轉頭朝著她看了眼。

  那姑娘立刻噓聲,安分繼續護送著這批錢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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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
發表於 2020-2-16 10:16:30 |只看該作者
第85章

  師華帶著隊,先將那一箱一箱的銀錢全部送入了倉庫。

  喬曼正帶著兩個大一些的孩子在算賬。

  姚旭則是待在庫房的角落裡,將算好的賬本中不會賣出去的東西,一一給分類好,準備安排下一步處理事項。這一回海外收獲,崇明教上上下下忙得是頭暈眼花的,大晚上都要挑燈拼命。

  先是吃的東西不好保存,姚旭將一部分讓京城來的人拿去了,另一部部分送到了瀛洲酒肆。接著是那些個種子,要專門安排教中人去種,種不過來的則是分發給周邊的農戶去種。

  生怕他們不樂意,教中還專門寫了契,與那些農戶說好了若是沒收成,崇明教會補貼給農戶多少銀錢,若是有了收成,那麼要分給崇明教幾成。

  梁又鋒也是盡可能配合他們來做這些事情,他知道但凡種出點成效,那他功績本上必然是又添加一筆,三年後要是調到京城去,那可是了不得了。

  姚旭知道這點,私底下哼哼了好幾回。

  回去怕不是這人直接能入戶部。

  京官正四品和地方官正四品,那可不是一個事兒。一個天,一個地。

  “姚二當家,外面有你的信。”師華進了倉庫,見著在角落裡埋頭整理謄抄分類的姚旭,和他說了一聲。

  姚旭頭也沒擡:“你方便幫我拿一下。”

  師華便走出去和那個下仆說了聲。

  這下仆還沒資格進庫房,在確認了裡頭姚旭在,就將信給了師華,讓師華代為轉送,還好聲好語和師華說了梁又鋒要他轉交的話:“梁大人讓二當家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左右這兒還有個他這個長輩在。”

  師華點頭。

  回了倉庫,她將信放在了姚旭身旁:“梁大人說讓你想怎麼做怎麼做,左右還有他這個長輩在。”

  姚旭聽著這話,冷哼一聲。

  面上已是十分不愉。

  以梁又鋒一向來的性子說出這樣的話來,說明了什麼?

  說明這信來自京城,必然是關乎於他的生父的。

  也是那人還要點臉,凡是寫信都從未往自己這兒寄。可姚旭又覺得不止是要臉的問題,而是那人將姚家放在更為重要的位置上。

  他,不管如何,只是庶子。

  所謂的妾,不過是比普通的奴籍強一些罷了。

  所謂的妾生子,也就是他這般的人了。

  對於朝廷皇家而言,妃子或許地位還是超然的,即便是為了保住太子位置,那些皇子們照樣身份會被壓一壓,可到了最後成為皇帝的,還真不一定是嫡長子。

  比如新帝。

  而對於一般家族而言,並不是當家家主就能左右整個家族的。

  庶長子越過了嫡長子前頭,永遠做不到皇帝那般有話語權。

  而不論是皇家還是普通百姓,但凡是嫡子庶子鬧騰的,基本上都是鬧到與生死相關的。姚家不會樂意看到這種情況,姚常林作為姚家人,一樣不會。

  姚旭以前恨,恨姚常林。

  後來他能理解姚常林,卻從未選擇過諒解。

  反正千錯萬錯都是姚常林的錯,要是不生出他這個庶長子,那不就什麼都沒有?

  不過到了如今,每逢在崇明教笑得開懷的時候,他又想,還好他出生了,還好他離開了姚家,否則怎麼會遇到崇明教?

  師華給了信,見姚旭十分不高興,也沒說什麼,繼續讓自己手下將東西都搬進來擺好。

  等所有的都弄好了,她才湊到喬曼身邊,看喬曼記賬。

  崇明教的記賬方式和外頭不一樣,師華也是來了教中一段時間後才知道。

  她覺得這法子好用,還抽空去喬曼那兒學過。

  喬曼見師華湊過來,朝著人溫和笑了笑:“近日勞煩師娘子了,若是累了可一定要說出來。”

  師華搖頭:“不累。”

  喬曼又笑笑,低頭繼續寫著。

  哪能不累呀,整日都沒幾個機會能坐著的。不過是她們都心甘情願在這兒累著,樂此不彼看著教中越來越好。

  師華要準備離開了,回頭再看了眼姚旭。

  那信放在一邊,到現在還是沒有被打開。

  誰的過去不曾有事?

  如若不是師華上回趕回教中,巧合湊上了喬曼那事的尾巴,聽到了教中不少人的憤恨,她也不曾想到喬曼以前還遭遇過那種事。

  連被父親逼著良賤為婚都能遇到。

  師華沒有探聽姚旭私事的打算,帶著自己的人離開,再去碼頭準備運回再一批銀錢。

  她以前還真未想到過,這天下有錢人竟是那麼多。

  怎麼好似誰家裡都家纏萬貫的?

  聽著口音,這兩天已不僅有江南這兒的人了,北方那兒一樣趕來了不少人。

  師華匆匆又走了一趟碼頭,再度送了一批錢回來。

  這一來一去很是費時,而喬曼還在庫房裡算賬,她身後的兩個人都換了換,她手邊的茶水也補了一回,但人還是在那兒。

  倉庫的角落裡,姚旭手邊的冊子從一邊挪動到了另一邊,也補上了茶水,而那封信還是沒有拆封。

  喬曼問了師華一聲:“還要送一趟?”

  師華點點頭。

  於是又是一趟來回。

  師華送完這趟,今日便不用再去碼頭,可以回去休息了。

  喬曼略帶疲倦,在庫房裡走動了走動,緩了緩胳膊,朝著師華笑一笑:“我要去找畢山,這庫房裡等下讓姚旭關門。”

  姚旭在角落裡聽著了,朝著喬曼擺手:“成,知道了。”

  師華望過去,那封信還是沒拆。

  她猶豫了一下,帶著人跟著喬曼離開了。

  到了晚上,這幾日酒肆裡的廚娘都會專門留幾個人在教中做吃食,天天都大魚大肉的彌補出海的那群教徒。聽說海上到了後來就是整日吃海味,幾個月吃下去臉都藍了。

  沿海的漁夫們常常由於窮苦也整日海味,見著都瘦骨嶙峋的。

  師華環顧一圈,沒見著姚旭,微楞。

  她見著了尋常跟著姚旭的那個教徒,上前去問了一聲:“二當家呢?”

  “應該在庫房?不然就在自己屋裡。”那教徒想了想。

  旁邊有一個廚娘哼了一聲:“恐怕還沒吃東西呢,回頭又要晚上摸進廚房。”

  師華下意識問了一聲:“我去給他送吃的?”

  廚娘忙將幾疊吃的放在一個木板上堆給了師華:“辛苦了啊。”

  師華低頭看看這數量,覺得姚旭和她一塊兒吃都吃不完,別說她還吃過了。

  她搖搖頭表示不辛苦,隨後就先去倉庫尋人。

  倉庫門口有教徒守著,正好輪值,沒吃過飯的聞著這香味忙跑走了:“哎呀我也要趕緊去吃,可餓死了。這給二當家送的吧?還在裡頭沒出來呢。”

  師華點點頭,往裡頭送飯。

  倉庫裡比外頭安靜很多,大概是因為離開了一段距離,周邊又大多是石頭壁,足夠厚從而遮擋住了外頭的聲音。

  “吃飯了。”師華見到姚旭矮桌上已經換了一批本子,還見到至今為止都沒拆的信。

  燈火都點了起來。

  姚旭擱下筆,呼出一口氣,頗有點抱怨:“再這麼少人手幫忙,怕是頭髮都要白了。”

  師華看看姚旭頭上一頭烏黑的發,覺得距離變白還挺遠的。

  她安靜等著姚旭動筷子。

  姚旭還隨口問了她一聲:“一塊兒再吃點?”

  只有一雙筷子。

  師華搖頭。

  姚旭三兩下將吃食解決了,果然是剩下了不少的菜。他擱下筷子:“還好教中如今養的豬多,否則這些都給浪費了。”

  師華點頭。

  以前她吃一頓,也浪費不少。

  到了教中基本上都是吃多少取多少,也成了姚旭這樣,想著這些多餘的菜還好能餵餵豬。

  姚旭掏出了手帕抹了嘴,扔到一旁,總算是拿起了信。

  似乎是覺得給這信的冷遇已足夠長了,他都沒顧忌師華在自己面前,直接給拆了開來。

  姚旭看信很快,就如他看書一樣。

  他看完後連著冷哼了兩聲,將信又給塞了回去。

  而師華還沒收拾掉桌上的菜,正在猶豫要不要將幾個剩菜倒在一起。拿起來方便一些,就是看起來怪難以忍受的。

  姚旭敲了敲桌子。

  師華疑惑看向他。

  “我弟要成婚了。”姚旭開口。

  師華頓了頓,點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雖然她從來沒聽說過姚旭還有個弟弟。

  姚旭頓了頓,忽然失笑:“我和你說幹什麼?”

  笑得有點難看。

  師華少見姚旭這個樣子,明明很難過,卻在笑。

  就像姚旭從來都不喜歡那些見血的事,可又要強迫他自己去習慣。

  “我哥沒法再成婚了。”師華忽然這麼回了一句。

  姚旭笑容卡在臉上,忽然噗嗤一聲,變成了真情實感哭笑不得:“你哥當然沒法成婚了。”

  師家都沒了。

  師華坐好在姚旭面前,兩人隔著矮桌。

  她問他:“是要請你去麼?”

  姚旭將信往邊上隨意一放:“是啊。有十來年沒見過了。那時候什麼都不懂,被他娘打了罵了,還是要跟在我後頭跑。”

  庶子和嫡子一塊兒玩,說出去還挺好笑的。

  尤其是嫡子是主動跟著庶子跑,那就更可笑了。

  如今他再出現,可不會再有當年的情況了。

  師華點點頭。

  “任性慣了,這回要娶一個偏癱。”姚旭本是不想去的,可卻因為姚長青娶的是個偏癱,猶豫了。

  師華微微瞪大了雙眼。

  一臉驚異。

  姚旭被師華的神情逗笑:“覺得很有意思?”

  師華搖頭:“沒,就……”

  她不知道該怎麼說。

  “年少也知愁滋味。”姚旭這般說了一句,眼裡有著一點憐憫。他和姚長青,還真說不上誰過得好還是不好。

  姚旭問師華:“去過京城麼?”

  師華搖頭。

  “那不如隨我一塊兒去一趟?”姚旭朝著師華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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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
發表於 2020-2-16 10:16:46 |只看該作者
第86章

  姚旭說完“不如隨我一塊兒去一趟”後,就那麼看著師華。

  一塊兒去京城啊。

  師華看著姚旭,心想她若是按常理,今後也是有機會去京城的。

  若是師家不滅,她必然是風風光光跟著父親進京城,帶著點自傲,帶著點緊張。或許會遇到風流公子哥,或許會成一門少有光耀先祖的親事。

  但那都是“若是”。

  如今聽見了姚旭的話,她對去京城意外沒有那種感覺。

  沒有自傲,沒有緊張。

  現下讓她踏上京城,她必然不過是擡頭看一眼天上的太陽,俯視掃一眼周邊的百姓。隨後對比一下江南與京城,神情淡漠想著不過就是稍有點差異罷了。

  人,都是普通的人。

  城,就是那樣的城。

  “教主同意,就可以。”師華這樣回了姚旭。

  到第二天,舒淺一起床,就見到姚旭和師華兩人一道來她這兒,考慮著兩人一起去京城。

  這些天忙到天昏地暗的舒淺略困頓揉了揉自己的眼:“去京城啊……”

  姚旭應聲:“嗯,最近這兩批貨比較重要,京城那兒也有不少火器要送回來,我親自去也算是個誠意。”

  她這個教主去才叫做誠意。

  舒淺瞥了眼姚旭,轉頭還是問師華:“你怎麼也要去京城?”

  “二當家騎馬太慢,唯恐路上耗時太多,便誠邀我一道。”師華面不改色說了這個理由。

  姚旭眉毛一挑看向邊上的師華:他什麼時候這麼說的了?

  師華回看他一眼,神情自若。

  “你這個理由倒是比他那個像真的一點。”舒淺喝了一杯溫水潤了潤唇。

  “這批生意做好,教中也要稍作休息,等五月再出海。教中到了一批火器,讓教徒們確實可以先練起來。早前去京城催一趟也妥。”

  這一批火器到是到了,數量少得可憐,估計一群教徒只能光看個過癮。

  姚旭驚了:“我的理由不像真的?”

  他騎馬慢要找個人一道竟然更像真的理由?

  滑天下之大稽。

  他覺得自己這個理由比師華像樣多了,教主自個都說早去京城一趟很妥了。

  可惜在場的師華知道“看弟弟成親”這一實情。而舒淺更是了解姚旭。沒什麼特殊理由特意去一趟京城,必然是有自己的私事。

  “像真的像真的。”舒淺很是敷衍附議了姚旭的話。

  姚旭:“……”

  舒淺也不想知道詳情,她稍一猜測,便想到這估計關乎姚旭的家事。

  姚旭如今這個性子,該是能妥善解決好自己的事情的。就算解決不好,這不旁邊還有個師華。到了這個年紀,誰也不想輕易讓他人知道自己想撇開的過往。

  她就是在想自己要不要這回再跑一趟京城。

  唉,要種田啊。

  光是教徒們種田,舒淺根本就放心不下。

  有的還好說,耐寒耐旱怎麼種都沒事,有的則是要細心照料才可以。即便是習慣了種田的老農,對第一次接觸的東西,還是不熟悉的。

  舒淺也不熟悉,但她好歹知道一點,比什麼都不知道強多了。

  她嘆息一聲:“你們一塊兒去京城,順帶幫我催一催朝廷,就說這江南的別院,也該蓋起來了。我看著周邊那應天就挺好的。以前的那些地方維修維修,能用上的都用上,對吧?”

  姚旭一思索,當即應下:“是。”

  應天是前朝都城,可惜太靠近南方,守不住北方的戰線,後來輕易就被滅了。

  宮殿毀得七七八八,開國皇帝建國的時候乾脆就選在了京城,直接遷了都。

  遷都總體而言是好事,不過也虧是當年一樣是兵權下出來的政權。

  舒淺偶爾聽了一耳朵才知道,當年才開國第一年考科舉的時候,一群體質一般的學生,就在京城二三月天裡,一邊生火,一邊考試,凍得瑟瑟發抖,還很有壓力。

  會試完了還要殿試。

  殿試還算好點,總體而言至少宮殿還是搭建起來了的。

  不像貢院,就一大棚一搭,好了。透風透得一群考生回去還沒等到下榜,病了一片。讓朝廷差點就以為自己收不到新貢生了。

  再後來皇帝雖說還是重武的,但也知道治國是需要文臣的,第二年就讓人把貢院給弄得好了些。

  不過由於他心中想著要艱苦點才能知道讀書不宜,所以好一點,不代表奢華,還是簡簡單單的,一個個小隔間,二三月天裡照樣冷,頂好在還有專人負責生火,不至於讓人冷到病倒。

  這是扯遠了。

  都城是遷走了,原地倒是還留了點,基本可以說是斷壁殘垣。

  上頭不下令,倒是沒人敢動。

  若說要推平,又讓人有點不舍得。

  要是非皇家的人動用了,又容易讓人想岔,覺得是不是有復辟的傾向。

  一來二去,那點斷壁殘垣遺留至今。

  唯有那應天衙門就建在了旁邊。

  舒淺也想讓朝廷早點開口,她這兒的銀錢,運到應天可比運到京城近多了。應天一樣屬於江南的範疇,京城,那可是真的遠。

  人應下了,舒淺對兩人也沒什麼要求:“記得將你們兩個人負責的事交接好,什麼時候弄完了,什麼時候便去京城。早去早回,帶回火器,多催別院。”

  兩人應聲。

  舒淺對兩人京城之行,說到最後也就一個想法:“別隨意惹事。惹完事記得早點說一聲,好處理。”

  姚旭冷哼一聲,擡腳就走。

  師華點點頭應下,跟著離開。

  兩人到底都是手腳麻利的。

  姚旭一旦決定了要去京城,便親自去了一趟衙門,見了一回梁又鋒。

  梁又鋒哪裡猜不出自己這充滿矛盾的學生在想什麼。

  姚旭不屑姚家,不代表著連帶著無辜的弟弟也一樣看不入眼。面上裝得再怎麼兇狠,底子裡還是那個見血就難受的多情人。

  梁又鋒沒多說什麼。

  姚旭更是沒多說什麼。他作為學生,不過尋了個理由,問一下自己的師長要不要他順手幫忙帶點東西上京城。

  梁又鋒作為長輩,姚長青成親,他肯定要送點東西過去的。

  早春天才回了一點點暖,姚旭抽出了自己標誌鮮明的“二當家”扇子,一副浪蕩子的模樣:“先生要是想不好送什麼,我那兒有點瓶子罐頭的,送出去也成,不算先生錢。”

  梁又鋒正讓人將他的庫存賬本拿出來。

  他低頭看著仔細,聽著姚旭的話擡頭瞥了他一眼:“送一套?”

  姚旭扇子遮住了半臉,嗤笑一聲:“送一個杯子都算給面子。”

  姚長青的婚事,又沒有正兒八經請他去,他還送個想要驚艷別人的玩意,豈不是顯得自己心思有些多?

  改天京城裡的風言風語就是姚家庶長子在嫡子面前送大禮耀武揚威,譏諷嫡子娶妻不過如此。

  梁又鋒又低頭看起來:“杯子收起來,我替你那份一道送了。”

  姚旭不置可否。

  等梁又鋒選好了禮,便讓人去庫房裡取了。

  他選了前兩月去暗街時,順手買下的古樹金擺件。這古樹金擺件,底盤是翡翠,上頭是一個個精子打造的銅板,樹下還堆了一堆的金元寶。

  這東西被過了個明面後,就扔在了庫房裡。如今一看還挺喜慶的,

  梁又鋒親自交到了姚旭手上:“古樹長青。”

  很是適合他弟弟。

  姚旭沈默了片刻,過會兒又朝著梁又鋒笑了聲:“走了。先生可要好好休息,這活是整日都會有的,早一日做完,也不會早一日空閑。”

  梁又鋒欣慰點頭。

  姚旭坐著馬車,晃悠悠回教中,將這份禮放在了自己桌上,喝喝茶,看看這份禮。

  一喝就是一個時辰,最後不得不去如廁。

  接著沒兩天,姚旭便是和師華帶著一批教徒,附上了一大批的錢財,跟著蕭子鴻派來的人一起前往京城。

  路上姚旭都沒選擇騎馬,安安分分拽著師華一道坐在馬車裡,義正言辭教著師華:“女子,有的時候就該有女子的模樣。累了就要說,我看教中哪個敢說你?說你的你就打一頓。他肯定就聽話。”

  師華完全略過了姚旭的廢話,還沈浸在清點貨物這事中,下意識問了一聲姚旭:“教主給蕭公子的信,你可帶著了?”

  姚旭原先想說的話被堵了回去,噎了噎,半響才乾瞪眼,憋出話來回師華:“帶了……”

  師華點點頭,然後又問:“你家先生讓你帶的東西,你放在後面那輛馬車上了吧?”

  姚旭親自放上去的,當然記得,點頭:“放了。”

  師華還想問,姚旭“唰”一下將扇子打開,露出了“二當家”三個字。

  他朝著師華笑了笑:“都帶齊了。”

  師華這才放心了些,朝著姚旭輕笑了笑。

  她很少笑了,此刻一笑如剛過冬日,初春一到,行走野外意外發現一朵花一樣。

  周遭淩冽,唯有一花。

  姚旭也不知道自己在想點什麼,轉開了視線。

  車輪滾滾,馬蹄聲不斷,不過幾日,入了京城。

  師華掀起了簾子看向外頭,果不其然。

  她心中沒有自傲,沒有緊張,心想著原來著就是京城,心想著京城原來也就這樣。不過是和江南有點不同罷了。

  就像她若是有朝一日去了塞外,去了海外,也會一樣感觸。

  不過是和江南有點不同罷了。

  姚旭借著師華掀開的簾子看向外頭,搖著扇子,漫不經心:“是不是覺得不過如此。”

  他離開京城,從不曾有過後悔。

  京城,不過如此。

  姚家,不過如此。

  師華回頭看向姚旭:“是。不過能和教中人一起上京城還是不一樣的。”

  她是真那麼覺得的:“若是能和大夥兒一塊兒來,在京城熱鬧熱鬧,一定很有意思。”

  人,不過如此。

  城,不過如此。

  而有結伴之人去哪裡都是有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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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
發表於 2020-2-16 10:16:56 |只看該作者
第87章

  京城和江南的風光是不同的。

  早春時節,江南已有了暖意,京城還冷得很。

  天佑年間,先皇哪怕在世,也已經很久都不曾看到像如今京城這般風貌了。

  現在新皇登基,已經到了明啟年間。

  這千年後被無數紙筆書寫的一段歷史初期風貌,一點點展開在世人的目光中。

  姚旭和師華到了京城,第一件事便是隨著蕭子鴻的人,將所有的東西分了批次。一批運送到國庫中,另一批給人運送到蕭子鴻私庫。

  私庫裡那部分還要分,部分是走明面上賬的,部分是走暗地裡賬目的。

  暗地裡走的,便是做火器生意的。

  蕭子鴻和舒淺兩人都明白,不怕一萬,只怕萬一,從京城送到沿海江南那兒的火器,絕不能是最厲害的。哪怕是遺落到他人手中,也要讓人一時間不知道怎麼做。

  正事要緊,姚旭和師華直到這些東西全部交托出去沒有失誤後,才在心底鬆了口氣。

  由於他們兩個都要上京,舒淺楞是對他們信得過,這回運的錢,是以往的三倍多,這還是時隔上回運送銀錢,並沒有太久的情況下。

  也是出海這回賺得多了點。

  等全部送完了,蕭子鴻人也是要見的。

  信,在姚旭手裡。

  不管舒淺有沒有說,以姚旭的性子,必然是要親自交到蕭子鴻手中才放心。

  誰知道這京城剛興盛起來,那些個傳信的人誰信得過,誰信不過呢?

  姚旭對蕭子鴻,到底沒有舒淺對蕭子鴻了解。

  東西交接要好幾天時間,蕭子鴻約莫著有別的事要忙,幾天都沒來人。送信,蕭子鴻倒是讓人送了話來,約了姚旭在一家酒肆的午時見一面。

  這家酒肆在京城地位不一般。

  因為沒什麼人還能開的下去的酒肆,肯定不一般。

  要不是特別難吃,那就一定是掌櫃很有錢。

  姚旭和師華讓教徒們在樓下隨意,兩人則是上了二樓的雅間。

  上二樓的雅間有兩個道,一個道是從大堂走,誰都能見著有人上去了,一個道是從後頭走,專門有個停馬車的位置,能避開大堂直上二樓雅間。

  兩人進了雅間,裡頭還沒人。

  小二恭敬給兩人沏茶,順帶著給他們擺上了點心。

  京城的點心和江南不同。

  江南很喜甜,尤其是在崇明教產糖之後,幾乎是什麼菜裡頭都愛放點糖。要不是舒淺死命攔著廚娘們,告訴她們放多了就自己付錢買糖,恐怕廚娘們一天能放掉一大袋。

  京城也有甜口的,不過鹹口的也一樣不少。

  京城的甜口吃起來和江南總歸不是一個味。

  師華取了一個,發現外頭是酥皮,裡面是紅豆泥。

  “以前宮裡頭很喜歡這種點心,後來多了,就不值錢了。我以前在京城,這餅子五文錢一個。”姚旭看著師華拿的那點心,和她說了一聲。

  師華點點頭。

  咬了一口,覺得沒有廚娘們用魚凍做出來的點心好吃。

  更比不上酥油泡螺。

  覺得整個吃下去會太膩口且飽腹,師華猶豫了一下,還是悄悄將這點心放在了自己面前的小盤子裡,試圖表現出自己不過是想等下吃的樣子。

  兩人沒等多久,門就開了。

  蕭子鴻一身玄衣走了進來,朝著兩人擺了擺手:“長話短說,信先給我。”

  半點不客氣。

  姚旭取出了信給蕭子鴻。

  蕭子鴻收下,沒有當著兩人的面打開看,反是問了一聲兩人:“來京城感覺如何?二當家以前便在京城生活過一段吧。”

  姚旭點頭:“還成,比我以前看著似乎又熱鬧了點。”

  蕭子鴻笑了笑,轉頭吩咐:“上小菜。”

  這個點不上不下的,對於一天兩頓的人來說,並不是用飯的點。

  蕭子鴻說的上小菜,也是顧慮到怕兩人吃不下,回頭一桌子剩下,怪不好看的。

  師華沒有開口,安靜坐在那兒等著上菜。

  蕭子鴻知道兩人的性子,也沒特意去和師華說兩句,倒是和姚旭多問了點關於崇明教的事情。

  姚旭一直待在崇明教,又是二當家的身份,很多舒淺信中說不清的事情,蕭子鴻問起來正是好。

  舒淺的想法總是極為跳脫,從一件事能夠想到十件事。

  姚旭不同。姚旭是將自己的事情一件接著一件排妥當的,但凡有什麼要插丨進去的事,他都會再按輕重緩急重新安排。

  現下回答蕭子鴻的話,他也是照著順序來的。

  以前姚旭是當蕭子鴻純粹一個壓寨相公,看臉就成,有點本事也挺好。

  在崇明教拿到了海商引後,姚旭對蕭子鴻的印象早就變了。

  心裡早有了揣測,在見到了人基本上就明了了。

  反正教主信得過,也沒交代他要特意規避什麼東西,他就順著自己意交代點。如今姚旭看著朝廷指望著崇明教生錢,也能明白蕭子鴻是絕對暫時站在崇明教這兒的。

  “教主這些日子主要是在種田,新到的種子種類太多,她要一一分辨,還要教給其他人大致如何去種。良田有限,其中部分都是要種新一年要吃的稻的。”

  “這回火器送回去,五月教中再度出海,這回教主該會同去。路途上回出海時就敲定過大致路線,不過應該過些日子會再做調整。”

  “收來的錢,大部分送到了京城來,少部分用在了造船上。海上並不是每一個日子都能出去。船只一多,每年能出去的次數或者出一回能帶回來的東西就多了。”

  基本上都是這些個事情。

  蕭子鴻再問了點細節,姚旭也一一回答了。

  楞是連問紅薯種得怎麼樣,往哪裡種了,種了多少石,都讓姚旭給一一打上來了。

  蕭子鴻到最後不由感嘆一聲:“姚當家要不是崇明教的二當家,我必然要挖來京城了。”

  翰林院不是沒有這麼細致的人。

  但細致之後,能統管好這些,那是真的有手段的。

  能配合得了舒淺,跟得上舒淺那速度東邊弄一件事,西邊弄一件事的,真的少有。更別說姚旭如今這才幾歲?

  虎父無犬子。

  難怪後來姚愛卿年紀輕輕就入了自己的眼,隨後步步高升。明明提得算太急的,他可手段圓滑老練楞是讓人說不出不好的地方。

  從和自己共事,到和夏煜共事,一直將那丞相位置坐得穩穩當當的。

  “要是將我挖來京城。”姚旭唇角一勾,“哪怕是教主能跳起來和蕭公子打一場。”

  蕭子鴻想想也是。

  舒淺手下能人真不算多,比起他每三年收一回官員,都是能人中的能人,拔尖了挑的,崇明教收人都只能從自己崇明山周邊收。

  他被姚旭這個說法逗笑,笑完後又很是惋惜:“許久不見她,真是有點想了。”

  “啊。”姚旭拿著扇子一拍桌子,“教主說了,火器要送回去,別院也要催起來。就造在應天。”

  應天?

  前朝的都城。

  蕭子鴻若有所思:“造在那兒?”

  姚旭微微點頭:“教主的意思是,教中不少東西回頭直接運到那兒去就成,也省得送上京城。一來一回省去不少人力。”

  人單獨騎馬上京城還快點。

  運送東西,一大堆的靠著馬車,速度根本都快不到哪裡去。

  即便是當糧草在運送,即使是考慮到了河運,一來一回確實費時費力。

  而造在應天,原本應天就有幾個宮殿不過是算擱置在那兒的,好好修繕一下,花費的錢會比預想的少很多。若是他說從自己私庫中取大頭,恐怕朝中上下還挺樂意的。

  誰不想得空去江南過幾個月舒坦日子呢?

  都聽說江南是個美人鄉。

  “別院一事我會安排下去。”蕭子鴻應了。

  姚旭重點提醒:“要抓緊,否則教主下回會換個人來催。你看來個畢山就沒那麼好說話。”

  畢山這種連壓寨相公都會禿嚕一下嘴皮子說出來的人,蕭子鴻失笑,覺得兩人面對面,畢山催的方式恐怕會態度比姚旭還誠懇。

  “說起催這個事情。”蕭子鴻其實知道姚旭這回上京是為了什麼事,“姚家……”

  姚旭原本還帶著點笑意,現在笑意頓時淡了。

  也是,姚家在京城,這種事情怎麼可能會不入蕭子鴻的耳。

  姚家嫡子要娶藺家那摔成偏癱女兒的事,算是整個京城都知道的。

  姚長青這孩子聽說親自去求了自家父親,而他那向來日子過得逆反的父親,還真同意了。聘禮備了足有幾條街那麼多。

  而藺家那位通判,官位是不高,如今走動著關係,想要為自己女兒再想兩個好聽的名頭。

  今後她要是嫁入了姚家,有著好聽的名頭怎麼也不會吃虧。

  比如,上頭親口賜女戶,或者親口賜婚之類。

  藺家一邊怨姚長青,一邊也知道其實這事還真是不能全怪姚長青,愁得很。

  說來這兩個孩子的事,還真和話本似的,惹得京城中不少男男女女為之揪心落淚,覺得這才叫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才叫不論生老病死,都不能分開對方的手。

  經過這一事,姚家的名聲莫名還漲了漲。

  藺家的姑娘本也不差,聽聞知道求親一事後大哭一場,還說了非長青不嫁。

  蕭子鴻琢磨了琢磨,繼續說著這事:“姚家那個姚長青今年是不是比你小來著?馬上要成親了。你這老大不小的,怎麼還不成親?”

  姚旭笑容頓失。

  “女子到了年紀沒成婚要交錢,這男子也該這麼做才成。回頭我和刑部說說。”蕭子鴻上輩子本來早年就窮,後來還交了不少錢。

  沒道理現在有點錢還不用交了,就放過還沒成婚的姚旭啊。

  蕭子鴻對著姚旭,笑得特別真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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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
發表於 2020-2-16 10:17:09 |只看該作者
第88章

  蕭子鴻催婚起來,能有千萬種理由。

  這千萬種理由還都是當年姚慕華說出來的。

  古有父債子償,到了蕭子鴻這兒,還有子債父償的。

  蕭子鴻說起這個,興致比剛才說崇明教高多了,敲著桌子“抑揚頓挫”給姚旭講著:“你看啊,這天下用人之際,我和教主尋了那麼多可以吃的糧食,為了什麼?為了今後不管有多少百姓,我朝中都有糧食啊。”

  姚旭一臉冷漠。

  “百姓和糧食,相輔相成,百姓越多,吃的糧食是多了,但是種的糧食也多。是不是?等百姓家家富足了,有餘力去做的別事情,這天下不就百廢俱興。”蕭子鴻覺得太有理了。

  有錢養孩子了,不少百姓就會熱衷於多生幾個。

  這條催婚條款,他一定要早點去和刑部商量了。

  可惜姚旭還是一臉冷漠。

  “若說一萬人中才能出一個才子,那我總共有十萬人,是不是就能有十個才子?我二十五萬人,就能又二十個。百姓成親了,才子便多了。”

  當然他當年反駁這條說的是:可狀元到底只有一個。

  不過蕭子鴻現在可不管,反正現在位置顛倒,他才是催婚的那位。

  蕭子鴻對姚旭下手還不夠,竟是對師華一樣下手了。

  他頗為懇切,從壓寨相公的角度來開口:“再說,師娘子,你瞧著教主平日裡和我一年到頭見不著幾日。旁邊還有個未成親的,我能放心麼?”

  師華覺得還挺道理的。

  她忍不住就點了點頭:“嗯。”

  還應聲了。

  姚旭側頭看向師華:“你也沒成親!以前有你家給你交錢,現在要你自己交了。”

  師華想了想:“沒事,交得起。教中給的錢多。”

  姚旭:“……”

  這是交得起交不起的事情麼?

  他也交得起啊!

  於是姚旭正要用這個理由和蕭子鴻說,就見蕭子鴻嘆息一口氣:“其實這說到底,成親不成親,不是錢的問題。”

  嗯?

  姚旭和師華看向蕭子鴻,不知道他又能扯出什麼話來。

  蕭子鴻很是感慨:“我知道人各有誌,成親對有的人來說也不是什麼大事,完全可以放在自己所做的每一件正經事後頭。”

  姚旭和師華還真是這麼想的。

  “但是,若是遇到了合適的,錯過了會很可惜。”蕭子鴻這回是委婉路線,“即便是晚了一步,等回頭在一塊兒了,就會想,為何當年不早一點走出那一步呢?”

  這話他是認真的。

  其實蕭子鴻也知道,當年的他若是真的沒有放下簾子,若是真的和舒淺相遇了,最後的一切必然不會是此生這般的。

  那時的他自卑、猜忌、受制於人,遠不是多年後得勢的他。

  他們相遇若早,或許會是一種傷害。

  可他還是想,要是早一日認識舒淺,那時的他,會不會變得不一樣?

  他往後孤寂的日子會不會多上更多的色彩?

  那不是十年,二十年,是幾十年啊。

  姚旭和師華沈默。

  他們不是不知道蕭子鴻的話是真的。

  可家中過往的事,到底給了他們太大的影響。

  他們樂意去相信這世間會有如教主和蕭子鴻這般的情感,樂意去相信畢山和喬曼能自此相伴走過餘生。可他們不相信自己。

  不相信自己能遇到,不相信自己能珍惜,不相信自己會被珍惜。

  因為這世上一樣存在著如姚常林那樣的浪蕩子,也存在著如師華兄長那般的說拋妻棄子就拋妻棄子的。

  姚旭搖起了扇子,師華喝起了茶,一一斂去自己的所有情緒。

  太過聰慧,看透人心。

  不敢放下心防。

  只怕那心防一旦放下,最終千瘡百孔。

  他們能將身邊的人,當同伴去相信,當摯友去相信,千百嘗試都無所畏懼。

  唯獨對成親一事不一樣。

  蕭子鴻看面前兩人不說話,也沒了剛才反抗的意思,當下將姚愛卿後頭每年都有所變動的催婚話憋了回去。

  來日方長。

  他唇角泛笑。

  幾十年的事,怎麼可能不說話就泯恩仇。

  三人動了筷,吃了點東西。

  姚旭緩回來後,開口問了一聲姚長青和藺淑的事:“順天府通判可有求到什麼?”

  藺家想要給藺淑求個名頭,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她一不是宮中宮女出身,對皇家有功,二不是家室罕見,先儒後代,三不是文才撼動京城,讓人耳目一亮,四不是戰功累累,讓人能橫添一筆功勛。

  這不管怎麼看,藺淑不過是個尋常女子。

  不是蕭子鴻不能給藺淑添個名頭,但藺淑實在是還沒夠得到那身份。要是此回開了先例,今後別的男子女子鬧得轟轟烈烈,可都要鬧到他面前來,試圖來爭一個名頭了。

  他身為帝王,到底是處理國家重事好,還是處理這種官員家中小私事好?

  蕭子鴻搖頭:“該是沒的。”

  姚旭心中知道,蕭子鴻說沒,基本上代表著上頭沒什麼大響動。否則平日閑聊提上一句,都會有人掛念著會不會這名頭就給添上了。

  三人再吃了點,蕭子鴻到底還是太忙,很快便尋了個由頭和兩人告別了。

  “我還與人約了事,你們也要早日將東西送回崇明,就此別過。”

  匆匆來,匆匆離開。

  姚旭看著蕭子鴻那模樣,心裡想難怪會和教主如此談得來。這兩人簡直天生一對,整日就掛念著那些個正事。

  蕭子鴻離開了,雅間中就剩下姚旭和師華。

  師華看了眼窗外。

  現在才過午時,距離天暗下去還有一段時辰。

  “禮可要先去送了?”師華提了一句。

  送總是要送的。

  要只是他自己的禮,臨時改意不送就不送了。可先生的禮,他還要親自去送。梁又鋒給姚旭挖了一個明晃晃的坑,而姚旭看見了,沒有避開。

  “送,現在就去送。”姚旭扇著扇子起身,沒有多說什麼,朝外走去。

  師華跟著起身,走在姚旭身後。

  ……

  姚家上上下下都布置得極為喜慶。

  大紅的燈籠掛滿了長廊屋檐,精巧的剪紙貼在了所有顯眼的門窗上。

  面上是人人都笑顏如花,私底下每個人都覺得姚長青大抵是瘋了。

  甚至有人覺得,若是哪一日姚家再多一位嫡子,那也不是不可能。

  娶一個偏癱,說好聽點,那是用情至深。

  說得現實點,一個偏癱如何掌管姚家的後院?

  姚長青便是下一任姚家的家主,姚家但凡有人情往來,都是要姚家媳婦出面的。若是姚長青今後當了官,位置高了,姚家媳婦還要進宮去。

  一個偏癱要如何進宮?

  會不會惹來其她命婦不喜呢?

  這就是個跛子,都比偏癱好得多。

  眾人心中所想,姚長青不知道麼?

  他都是知道的。

  將喜服放在了床上,整理了屋子,他算了算成親的日子。

  不遠。

  成親的喜悅有一些,不過不多。

  更多的是對藺淑的擔憂。

  藺淑敏感多思,聽聞是大哭一場後才同意了這場婚事。他就怕她性子倔強,一旦決定了要嫁給他,就想要做好一個姚家媳婦該做好的事。

  他願意直面宗族長輩娶她,她自然不會服輸。

  猶豫再三,姚長青還是選擇換了一身極為普通的舊衣服。

  姚家他再熟悉不過,七拐八拐來到一處矮墻,一個助跑翻身出墻。小時候經常幹的事,有些年不幹了,現在也沒生疏。

  翻墻而過,姚長青走遠一段,四處張望看了看,想要尋一輛馬車,能夠帶他去藺家。

  一輛馬車停在了他面前,姚長青擡頭看了眼馬夫,再看那普通不過的馬車,試探性問了一句:“可能去藺家?”

  馬夫楞了下:“……啊?可我們是要去姚家。”

  姚長青忙退後一步:“我以為是……實在冒犯了。”

  他還以為是路邊拉人的馬車,還想著怎麼這馬夫穿著如此有精神,料子看著不普通。現在想想,恐怕裡頭坐著的人不普通。

  再遮掩自己容貌已是來不及了,姚長青吿歉兩聲,忙準備尋路跑走。

  “姚長青。”馬車裡傳來略帶熟悉的聲音,連名帶姓叫了他的名字。

  姚長青微楞。

  馬車簾子被扇子掀開,裡面姚旭微微俯下身子,露出他那和姚長青極為相似的容貌:“上車。”

  姚長青瞪著姚旭片刻。

  姚旭挑眉。

  姚長青醒悟過來,忙手腳並用爬上了馬車,坐了進去。

  姚旭吩咐:“去藺家。”

  頓了頓,他問坐到他旁邊拘謹的姚長青:“藺家在哪裡?”

  “北居賢坊。”姚長青回話。

  馬車重又動了起來。

  姚長青這會兒對著姚旭,眼內很是復雜:“……兄長。”

  姚旭應了一聲。

  姚長青看向馬車內另一個坐著的女子:“嫂……”

  看見師華頭上還是未婚女子的發型,忙憋回了自己的話:“見過姑娘。”

  師華朝著姚長青點點頭。

  姚旭哼了一聲,“唰”一下打開自己扇子,搖了搖,一副很是自在的模樣:“都快要成親了,這會兒去見人?”

  姚長青低聲應了。

  也是兩人的模樣和以前幾乎沒多少差別,又長得像。

  多年後相遇,竟是讓姚長青一眼就認了姚旭。

  而姚旭認出姚長青,自然是猜的。姚長青聲音變了,以前還很是軟糯,現在這聲音變得低沈了不少。能在這會兒姚家附近,試圖想要去藺家,沒坐姚家的馬車的,想來只能是偷跑出來的姚長青。

  姚長青應了姚旭的話後,對自己鼓了鼓氣。

  如今的他懂了嫡庶之差,可到底對兄長還是有年幼時情分在的。

  “我要成親了。”姚長青開口,“兄長可有娶妻?”

  姚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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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2-16 10:17:30 |只看該作者
第89章

  姚旭覺得自己和姚長青僅有的一點兄弟情義岌岌可危。

  他甚至覺得今後都不想來京城了。

  在崇明教誰會管他娶不娶妻這種事情?

  誰會?

  啊?

  啊!

  一來京城,先是蕭子鴻,再是姚長青。姚旭覺得但凡他上了姚家的家門,碰上姚常林,心裡頭窩火同時也要被提上一句。

  這些凡夫俗子。

  氣著還得憋著的姚旭覺得自己都馬上要位列仙班了。

  他拉扯了一下唇角,虛偽說了一聲:“天下未定,何以成家。”

  搭配上他現在用來降火的扇子上大咧咧的“二當家”三字,可謂是諷刺意味十足。

  姚長青這才註意到了這三個字,呆了呆,沒有理解什麼是“二當家”。

  他不知道這些年姚旭在外頭經歷了點什麼,看上去似乎和他全然不一樣。

  姚旭比他年長了幾歲。

  姚家還有一個嫡女,年紀比姚長青大,和姚旭同年。

  姚家這嫡女早已嫁人,夫家在朝中也有點名望,一樣還是世家子。與他們倒是間隔遠了不少。為人母,孩子都好幾歲了。

  但姚長青卻覺得,姚旭和她也不一樣。

  不是高了一輩的不同,而是氣度的不同。

  對!

  好似姚旭是謀士,而他還是學子。

  姚長青尋找了這點差異,總算是明白過來為何姚旭看著和年少時氣度全然不同了。他想問問姚旭這幾年遇到了什麼事,又想起以兩人現下的情況,他怎麼問都不太對。

  剛第一句話就問錯了的。

  姚長青又呆了會兒。

  其實也就是姚長青現在遇到了姚旭,換成幾年前兩人相遇,恐怕不論是兩人間的話語,還是兩人間的動作,都不會像現在這樣平和。

  還帶著點詼諧。

  而姚旭就見這姚長青呆呆傻傻的模樣,開始懷疑起來當初摔下馬的到底是藺淑,還是面前這姚長青。

  他給姚長青扇了扇,早春的冷風凍得姚長青一個哆嗦。

  “想什麼呢?”姚旭不是很懂現在少年的想法。

  姚長青張張嘴,又閉上,不知道要怎麼說。

  姚旭輕嘆口氣,微微起身拉開了馬車的暗格間。

  這馬車上每個人坐的位置下都是空的,專門用來擺放東西。姚旭將那古樹也塞在了下頭。

  他取出了那包得有點喜慶的盒子,遞給了姚長青:“先生讓我拿給你的禮。”

  姚長青雙手接過,放在了自己腿上。

  這禮有點重。

  “裡面是翡翠和金子打造的一個古樹擺件。”姚旭說了一下,讓人有了個概念。

  這擺件有個文雅的名字,不過姚旭沒講,姚長青也沒問。

  姚長青明白這個擺件的意思。

  古樹長青,對應的正是他的名。

  “謝過先生。”姚長青很是誠懇。

  姚旭點頭。

  三人重又陷入了無人開口的境地。

  姚旭和師華一道坐在馬車裡的時候,也不怎麼說話。姚旭自得其樂,偶爾和師華說兩句,就算沒得到應聲也很有樂趣,而師華看看窗外,偶爾閉目養神,聽聽姚旭說話,也不算無聊。

  多了姚長青後,反而三人之間顯得古怪了起來。

  姚長青不知道在想點什麼,不怎麼開口。

  姚旭見姚長青在,也不怎麼開口。

  師華話不多,也不開口。

  於是馬車裡安靜得很,最響的還是馬蹄聲和車輪滾動的聲音。

  好在馬車很快就到了地,停了下來。

  駕車的教徒,姚長青眼中的馬夫,機靈得很,沒有停在藺家的門口,而是選擇隔開了一點的地方暫時停了車。

  馬車普通,也沒什麼人註意他們。

  姚長青起身,猶豫了起來。

  他抱著這東西去藺家好像不太妥,可不抱著這東西去藺家,留在這裡,豈不是還要讓兄長等著?

  姚旭見他又不下車,又起了身子,明白過來,幫他選了:“快去快回。等你最多一個時辰。”

  “謝過兄長。”姚長青放下了那禮,匆忙下車。

  進藺家,姚長青肯定也要翻墻或者是走後門。

  姚旭也沒去看人怎麼進去的,等人走了,微鬆了口氣。

  他一樣不知道要怎麼應對姚長青。

  師華少見姚旭這樣。

  她想了想問:“要看書麼?”

  為了消磨時間,其實他們兩個在馬車上都塞了書。兩人都是識字的,選了兩人都沒怎麼看過的,輪著看,都看完了還能說兩句。

  人是空的,若是沒有瑣碎的事,沒有看過的書,沒有見過的景,沒有學過的東西,那便沒了話。

  姚旭點了頭。

  師華拿出了兩本書,兩人人手一本,掀開了馬車的簾子,就在馬車裡看了起來。

  而駕車的教徒,姚旭便讓他隨處去逛逛,看著有趣的就買點回來,回頭帶回教中也好。

  他們去姚家,別的教徒也都趁著這點時間,正在京城裡極為難得的逛一逛。

  外頭兩人在看書,裡頭姚長青真的沒敢翻墻進藺家。

  他是走了後門,悄悄讓人傳了話。

  傳話的人再悄悄將他給帶了進去。

  姚長青見到躺在床上的藺淑,抿緊了唇,走近了兩步。

  藺淑見了姚長青,眼內是歡喜的,話卻是低聲埋怨:“你怎麼現在來我家呀?”

  閨房裡可不能隨便進的,尤其還是在成親前頭。

  姚長青蹲在了藺淑床邊,微微仰頭看著藺淑:“我怕你想這想那,想多了給想岔了。見著了我的人,有什麼想知道的,就能直接問我。”

  藺淑伸手推了推姚長青:“我哪裡有想多?”

  姚長青總算是笑了笑:“那就是我想多了。”

  藺淑被逗笑。

  “我想你要做姚家媳婦了,今後要忙很多事。”姚長青說的事,其實沒有一件是想多的。他要是不想,姚家人也會早一步想到,被別人早先想到了,他們兩人就會受制於人。

  藺淑點點頭,淺笑著:“我知道。”

  她耳廓都紅了,沒想到自己即便這樣,還是能進姚家的門。

  今後不管是遇到什麼事,只要有姚長青陪著,她都不會怕的。

  家中這兩年,都教過她如何管家。

  她娘這幾天也總是在和她說那些個事。

  姚長青朝著她笑:“誰要是欺負你,你就告訴我。我幫你打他。”

  藺淑乖乖點頭。

  兩人又多說了幾句,姚長青才敢問藺淑:“傷口好了麼?”

  藺淑從馬上摔下來,除了偏癱了,身上傷口不少。

  路上總是有點石頭碎屑的,輕易透過了衣服,弄傷了藺淑。

  “還有印子,不過娘說多擦幾回膏藥就沒事了。反正,我現在也不覺得疼。”她腿上的傷口再大,她今後也不會有任何感覺了。

  姚長青應聲:“嗯,我聽大夫說,你這樣子要每日請人捏一捏,活血。以後我一得空就幫你捏。”

  藺淑耳廓上的紅點點蔓延到了臉上:“你在說什麼呢?”

  姚長青也羞了。

  他們兩個以前從未說過這種話。

  “我,我先回去。你好好養身子,風風光光嫁給我。”姚長青都有點結巴了,“我,我兄長還在等我。”

  藺淑聽見這話,詫異:“兄長?”

  姚長青就是姚家的嫡子。

  他兄長不是早就離開家了麼?

  “嗯。但是……成親那天應該不會在。”姚長青有些許低落,“他提早將禮給我了。”

  藺淑是知道姚長青的。

  姚長青對著自己的兄長,還是帶著仰慕的情緒在。他兄長自小就聰慧,可惜有姚長青在,連科考的機會都不會有。

  若要在朝中當大官,科考是第一出路。

  其它不論是那種,都沒有科考出的人能走得更遠一些。

  藺淑安撫了一聲:“兄長一定是不想讓你和他,因為家裡頭的事鬧個不高興。”

  姚長青知道。

  他點點頭,起了身子:“那我回去了。”

  藺淑朝著他笑:“嗯。”

  等人走遠了,藺淑臉上的笑才淡下。

  她靜靜坐了會兒,才和自己身邊過來給她擦身的婢女低聲說了一句:“他怎麼就那麼懂我呢?”

  婢女跟著低聲安撫藺淑:“小姐人好,值得的。”

  藺淑的眼淚當下就忍不住了,又一次掉落下來。

  ……

  姚長青出來後,匆匆回到了馬車上,才用了半個時辰。

  他看著面前兩人一人一書,同時看向他的樣子,意外覺得他兄長和身邊的女子很是登對。

  不過他不能說,會毀人清白。

  姚旭見了人,也沒收起書:“怎麼那麼快就出來了?”

  姚長青拘謹回話:“沒見著人擔心得多,見了人覺得人還好,就放心了不少。”

  “嗯。”姚旭應了話,“成親後要懂事些,別像姚常林那樣。”

  見自己兄長直接連名帶姓叫自己父親的,姚長青還是楞了下,隨後胡亂點了腦袋:“嗯。”

  姚旭想了想,還是說了一聲:“今後在姚家遇到了事,送信到崇明州崇明教。”

  姚長青聽著“崇明教”,後知後覺明白了過來:“……二,二當家。”

  姚旭笑了起來,帶著點倨傲:“崇明教二當家,姚旭。”

  海商引!

  姚長青反應了過來,猛然睜大了雙眼。

  難怪。

  “我還想著……”姚長青忽然臉上帶了一點點的笑,“我還想著今後兄長的孩子來京城,我能幫著照料一點。”

  因為那時候,他必然在姚家能說得上話了。

  結果沒料到兄長還沒成親,還已很有權勢了。

  他要抓緊,不能讓兄長甩下太遠。

  “我今年秋闈,會考中的。”鄉試結束後次年春闈,隨後就是殿試。這回要是不中,就要等三年才成。倉促是倉促了點……

  可姚長青是姚家請了頂好的先生教的。

  秋闈後中舉,其實就算是有了當官的資格了。

  “知道了。”姚旭聽著外面教徒回來,“送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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