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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李洪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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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奶酪西瓜】我在魔教賣甜餅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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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2-15 18:58:25 |只看該作者
第40章

  男子扇子上寫著大大三個字, 是“二當家”。

  筆墨歡暢, 有些不羈。

  明明這人穿著一身書生裝。

  師華看著,壓低聲音開口“山匪?”

  話本裡都是山匪才會用當家來稱呼。

  她抿著唇,覺得先前想要去周邊山頭霸占位置的想法,似乎有點天真了。女眷當中能打的沒幾個, 回頭比力氣根本拼不過人。

  “山匪是什麼難聽的說法。”男子笑出聲來,一副桀驁不馴的模樣,“崇明教二當家, 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姚旭。”

  師華看著面前這人這模樣, 在心裡頭想著……崇明教又是什麼玩意?難道不是山匪麼?

  師華那雙眼睛藏不住話,姚旭見人一副懷疑的模樣,當下就不樂意了。

  他崇明教在瀛洲即便潛藏在暗處,偶爾還被稱為魔教,可哪能和山匪相提並論。這走商……嗯?

  這不人不是走商。

  姚旭敏銳註意到了面前這人的手。

  看起來烏糟糟臟兮兮的手上,並沒有走商才有的陳舊粗糙感。指甲縫隙裡並不乾凈,可見是近來有吃了點苦頭的, 當然也可能是附帶上的偽裝。

  他見過太多走商,沒有一個走商的眼睛會是面前這人這樣,通透到看不出世故的。

  那群家夥一個個每次見他都和他比拼著誰心更臟。

  茶鋪裡給他先倒上了茶水。

  姚旭喝了口茶水,深深感慨“不愧是一文錢的茶。”太難喝了。

  主要是口渴,否則姚旭才不會對自己如此不友善, 來這種茶鋪喝茶。

  他喝了口茶, 還要給對面的師華講話呢, 拿著扇子指著外頭“我們教在這兒還不出名,不過很快就會出名了。吃過瀛洲的甜點沒?白角包和甜餅。我們教裡頭做的。”

  酥油泡螺價格頗貴,教中廚娘們就想出了百姓們能吃得起的白角包和甜餅。白角包是沾染了一點醍醐,總體不過是一個帶酥皮的包子,而甜餅就是參了些紅糖的餅,扛餓又好吃。

  師華還真聽過。

  價格不貴,味道好吃,帶著一股子的奶香味,甜滋滋的,她吃過幾次,很是喜歡。那些都是人從瀛洲帶來的,不過卻是沒人和她說過來自這崇明教。

  姚旭說起自家崇明教,那是能吹個三天三夜不帶重復的。

  雖然他自從新教主上任後,天天被壓榨,如今都被扔到這塊前不著村後不著地的位置來了。即使這塊地邊上不遠就是他和教主一起敲定的擴張位置。

  “我看我和您有緣啊,坐在這一個桌子上,那我一定要和您說說我們教了。回頭有機會還能常寫信說道的。”姚旭覺得面前的人想要潛藏身份,必然是不簡單的,打著一肚子壞水準備在這人面前刷個好印象。

  留個因,指不定哪日還能還自己一個果。

  “我們教發家呢,那就是不簡單的。我們教主呢,也是不簡單的。如今我們教做的營生,那幾乎是瀛洲獨一份的,以後這長江以南的地界上,每個角落都會有我們教的身影。”

  換成是前兩年,他是絕不會堂而皇之在別人面前吹崇明教的。

  如今不一樣,如今瀛洲那就是崇明教的天下。

  今後長江以南,也必然是崇明教的天下。

  姚旭當場就給師華吹了一碗茶的功夫。直逼到師華喝完了茶,面無表情想要不要將茶碗扣到他臉上,讓他趕緊給閉嘴。

  好在姚旭茶也喝完了,起身準備走了。

  他收起了自己的輕佻,不經意詢問著師華“您這隊是往哪走呢?”

  師華只想著要跟人早點分道走“吉武關。”

  姚旭聽了這名字,當下笑了起來“這可趕巧了,我這隊也走吉武關,不如一道走了?”

  師華看了眼姚旭。

  吉武關有一條狹小的險道。

  這條路可以進,可以出,但就是險道,兩邊都是山,地勢比尋常山要來得危險得多。這是一個尋常不便住人,但對於打仗埋伏而言地理位置極為優越的點。

  這世道到了如今這個時候,大部分的地方都不便住人,根本不多吉武關這一個點。

  而這種兵家險地對於有眼光的人而言,那可是重中之重。

  前提是,有眼光。

  比如姚旭,比如認同他想法的舒淺,再比如,有可能是面前這個人,也有可能是面前這個人身後的人。

  姚旭含笑當場決定纏上這人了。

  師華看了眼姚旭,丟下一句“隨你。”

  吉武關既然是有一個險道,這險道又是一個幾乎可謂過關的唯一道路,過商隊自然是會有來往的。商隊有來往,當然是會碰到一群粗人打家劫舍的。

  這群打家劫舍的人還特別會挑對手。

  看起來舞刀弄槍氣勢洶洶的人不搶。看起來身份背景深厚的不搶。看起來貧窮沒什麼錢財的不搶。

  好巧不巧,姚旭帶著教徒們偽裝成一般運商隊過來,只留了少些人帶著刀槍做個防衛的樣子。而師華隊裡幾乎都是女眷,打扮得根本是走了八百裡路的商隊樣子,還沒什麼刀槍防備的。

  於是這支看起來“肥美”的勉為其難算“並行”的隊伍,就這麼被攔下了。

  一群穿著隨性,手上武器各式各樣的糙漢攔住了吉武關的路“站住了。”

  兩個隊伍停下。

  這群人手上拿著頗為眼熟、十分像當年崇明教庫房裡那些個武器的東西,姚旭取出扇子扇了扇“劫匪啊,實在不是良民該做的事情。要是譚毅在這兒,必然能給你們好好背一背如今的律法。”

  那些在各地快成為一紙空談的律法。

  “唧唧歪歪說啥玩意呢?”一個糙漢騎著一匹不知道哪裡搞來的野馬,手握著腦袋一般大小的錘頭,“識相趕緊把錢和貨交出來,衣服給你們留著滾。”

  師華將自己的刀拿到了身側,已是抽了出來。

  那糙漢見還有人趕拔刀,頓時覺得自己臉上無光,一張臉漲得通紅“給臉不要,老子錘死你!”

  他看著師華細胳膊細腿的,當下就舉著自己的錘頭朝著師華的方向沖了過來。

  師華雙腿一夾,身下馬加快了速度,一樣朝著對方跑了過去。

  兩馬交錯而過,巨型的錘子在空中虎虎生威,卻被師華一個後仰避開。

  而她再次起身後,靈活拽著馬殺了個回馬刀。

  手起刀落,腦袋和西瓜一樣滾落在地,一時間現場鴉雀無聲,全被鎮住。

  師華帶著自己的馬踢踏踢踏就這麼往回歸了隊伍,刀上鮮血流淌,帶了短短一路。

  她面上的表情沒有絲毫的變動,似乎剛才不是砍了個人,而是騎馬出去遛彎采了一片葉子回來遛彎回來。

  屍體血流如註,腥味漸漸彌漫開來。

  姚旭震驚看著面前的這人。等人看向自己,他手輕顫著拿扇子遮住自己大半張臉,只露出了一雙眼睛“少俠好功夫。”

  說完他顫悠悠又補了一句“您老慢點砍。”

  暈血到腿軟的姚旭強撐在馬上,試圖在外人和教徒們面前給自己掙個面子。

  畢竟就連教主都知道他這回事了,丟人。

  可惜這一身的氣勢,到底還是變得太快了。

  師華看著姚旭這姿態,手一頓,面無表情開口“你確定你是崇明教的二當家,而不是山口攔路的某個……”

  她一時間竟是都不知道該怎麼表述那種連土匪都算不上的打劫家夥。

  姚旭以前連雞都不殺,等後來裡裡外外忽然流行吃起了鵝,他在教中還淪落到過被鵝追著跑。那些鵝追人啄人超痛,時常讓姚旭懷疑這些是戰鵝。

  但這並不代表師華能夠質疑他的身份。

  姚旭挺直了腰板,收起扇子,惡狠狠擡起下巴“我崇明教的教徒,砍人和殺鵝一樣。兄弟們上!”

  原先就目不斜視,對自家二當家的性子心知肚明,還不得不給二當家留面子的教徒們紛紛拔出了自己的武器,極為齊整沖充滿氣勢,朝著前頭沖去。

  師華收回了視線,面無表情心裡想著這二當家可真是“厲害”極了。

  打鬥聲此起彼伏。

  姚旭看著面前血腥的場面,撇開了頭。

  又轉回來。

  又撇開頭。

  又轉回來。

  最後他深深嘆了口氣,覺得流年不利。他這回來本意只是想探探吉武關,沒想到遇到人不說,還是在和外人結伴的情況下遇到的。

  山匪不算是有戶籍的百姓,死了也沒什麼人管。

  姚旭帶著的教徒們楞是將這群人沖散收拾了,一個個捆成糖葫蘆丟在地上。

  這群人被捆了嘴上還不老實,罵罵咧咧的,轉頭就被姚旭的新命令坑了“扯了他們的襪堵嘴。”

  山匪的襪子那可是各有各的臟。

  一時間竟是人人臉綠,不敢再開口。

  收拾完了山匪,兩隊人馬再度結伴走了一段。姚旭帶頭直接將山匪的老巢給抄了。當然他面色已是慘白,全靠自己的面子在支撐。

  幾個時辰之後,姚旭和師華兩隊人馬站在山匪老巢前面面面相覷。

  發現對方和自己的目的一樣,這可真不是個好消息。

  姚旭瞇細起眼,思考起了要如何對付師華這樣的悍將。

  收攏,讓其成為崇明教一員,這當然是最好的方法。

  而師華同樣思考著這個問題。

  她沈默看向姚旭,深刻明白雙方身後人的差距。比起姚旭身後能上場砍人的教徒們,她身後全是嬌滴滴的女眷,根本打不過。

  唯有她,是變數。

  兩人對視各有想法。

  師華抿著唇,伸出手,將自己包起來的一頭秀發放下“小女子謝過二當家。”

  姚旭“……”

  姚旭“???”

  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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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2-15 18:58:36 |只看該作者
第41章

  吉武關那一場變故, 舒淺暫時還不知道。

  她和梁又鋒的那頓飯吃完後, 雙方都沒有決定好下一步的動作。

  教中譚毅小臉蛋通紅,雙眼發亮捧著一個盤子,將一塊手掌大的冰糖遞到了舒淺的面前“教主,我做出冰糖了!”

  這冰糖色澤上算不上好, 但從整個塊狀來看,確實是難得的大塊。

  舒淺看著這冰糖,確實是有些高興的“做得很好。”

  譚毅立刻神采飛揚, 半點沒了當初初見時的抑郁和狼狽。

  孩子到底該是有孩子的樣子。

  舒淺對著他笑了笑“冰糖價比白糖更高,等量多了我們再考慮賣出去。不急。這些日子該做的功課都不要落下。”

  譚毅當然是重重點頭應下了。

  姚旭出門前還給他布置了課業, 如今教中除了喬曼有教他之後,姚旭也開始時不時開始教他點什麼。他不用科考,許多經書只要粗略了解便可,更想學的還是律法。

  他將白糖交給舒淺後,又興致極高“教主我繼續去忙了。”

  舒淺點頭。

  等小家夥跑遠了,舒淺朝外看看天色,發現今日陽光正好。

  她不過想了片刻, 擡腿就朝外走去。

  教中不能只有男子會水,女子一樣要會水。

  於是一個時辰之後,教中得空的女子,都扛著大桶小桶跟著舒淺一道去了河邊。

  她們一個個身上的飾品都拆了,桶裡頭放著乾凈的衣物準備等下順帶換洗。

  舒淺站在河邊望著教中的這群女子, 一時間竟不知道她是帶著一群人來學遊水的, 還是帶著一群人來河邊洗澡的。

  為了方便行動, 教中無論男子還是女子都有貼身穿的裡衣。

  前些天就見畢山帶著人練水性,她們沒想到自己有一天也要來練水性。

  臨時讓孩子們自學的喬曼,一樣被拽來熟悉水性了。

  她試探性碰了下水,覺得即便太陽很大,溫度很高,這河水還是極為涼的。

  “水太冷的時候,人落水會一時間無法動彈。”舒淺點手示意教徒們將東西都在一旁放好,順帶開始了她的授課,“這時候千萬不要慌張,也不要死命掙紮。你越是能靜下來,越是命大。”

  一群人聽著點頭。

  舒淺將自己的衣服捆緊,腳先踩入了水中。

  河水的涼意泛上來,讓她渾身一個激靈。

  “下水要習慣水的冷熱。”舒淺盡量用淺顯的話來指導。

  她再小半身入水後,用雙手將水撲到了自己身上,慢慢習慣這個溫度“都下水。”

  教徒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個個都跟著下水了。

  其實都活在沿海一帶,又不是什麼大家閨秀,在場的大部分人都時不時要來這種水流邊洗衣服,對水並不算陌生。

  一個個下了水,被那溫度顫了顫,很快倒是也習慣了。

  “海水和河水感覺是不同的。等過些時日,就帶你們一道去海邊試試。”舒淺這般說著。

  一群女子雙眼亮堂點頭應聲。

  舒淺繼續和她們說著“在水裡頭,腳上的功夫是極為重要的。你若是腳上不撲騰,那麼不小心落水後,自救就很難,更別說救別人。”

  她不知道從哪裡找來了一塊扶木,給眾人做了個腳上示範。

  出船若是一下子落水,周邊若是有東西可以浮著的,那可一定要把握住了。人想要長時間在水上待著,那是一件吃力的事情,即便水的浮力不小。

  想要從水上沒有著力點上船,那必然是要用到腳撲騰的。

  舒淺教得認真,一群人學得也是認真。

  從腳的姿勢,學到了手的姿勢,最重要的還是學一些應急的手段。

  落水給怎麼辦,遇到水中猛獸該怎麼辦,若是在水中受了傷,腳筋抽了怎麼辦。她一個個講,眾人也跟著一個個記。

  其實舒淺的水性算不上極好,換成真今後有落水的情況,她那水準連人都救不了,只能盡可能護住自己。

  不過在這兒給這群女子簡單講講基本功,那是綽綽有餘了。

  講了個大概,一群女子一個個開始在水中撲騰起來。

  學得點再多,自身浮起來還是首要的。

  舒淺見她們學得都還成,覺得萬一今後要出海,確實也能在船上安排一些女子。否則一來一回好些時日,那她一定是船上覺得最難熬的人。

  喬曼以前很少下水。

  她動作頗為拘束,一直到邊上的女子都差不多適應了,才面上帶著溫和的笑意放大了動作,慢慢下沈體會浸泡在河水中截然不同的感受。

  舒淺到喬曼身邊浮著,偶爾腳撲騰一下水“怎麼樣?”

  喬曼朝著舒淺笑“很舒服。”

  舒淺跟著她笑。

  女眷們學水,學著學著就玩起了水。難得偷閑的機會,一群人潑水嬉戲樂得不行。女子特有的嬌笑聲,傳出很遠。

  喬曼看向她們,心裡頭軟成一片。

  她很少和舒淺說以前的事,這回不知道怎麼,竟是輕聲說了兩句。

  “我以前總在屋子裡,沒有幾個伴,跟著女先生學這個學那個。完全沒想過出來後的日子是哪樣的。”

  舒淺就這麼聽著,沒說話。

  “後來跑出來了,怕了很長一段時間,一直到教中。”遇到了老教主,遇到了畢山,遇到了許多心善的教徒,最後還遇到了帶他們走向更好生活的新教主。

  喬曼幾乎將整個人都埋入了水中,只餘下一個腦袋在水上,彎了眉眼“我很喜歡這裡。”

  說完,就連腦袋都有一半入了水。

  舒淺也很喜歡崇明教。

  這裡每一個人都是為了好好活著而拼命掙紮朝上的。

  喬曼是個溫和且內斂的人。

  她能夠忽然這麼說出來,讓舒淺有些意外,也有些共鳴。

  在教中那麼多天,由於喬曼是女子,舒淺和喬曼相處時間是最多的。舒淺能感受到喬曼很多以前遺留下的習慣,從那些特有教養過的習慣,到如今毫無芥蒂融入在崇明教教徒中,喬曼的改變是極大的。

  舒淺聽著她說著,僅僅應了一聲。

  她此刻腦中倒是想了另外一個問題來教中時候,喬曼和畢山明顯就互相有意思了,為何到今天還是毫無進展?

  這可真是有點奇怪。

  舒淺心裡頭一想而過,倒是沒有說出來。她一點都不想成為像姚旭和畢山那樣,隨便就拉郎的家夥。雖然他們在她這裡僅有的一次拉郎,她還挺喜歡的。

  教中的女子們玩鬧夠了,水中自救相關的也學了些。

  遊水不是一天兩天可以學會的事情,泡水裡太久也不好。

  舒淺看日頭有下落的趨勢,便招呼著眾人換衣服回去。

  於是原本在河邊玩鬧的女眷們轉頭就換了衣服,順帶將自己剛才身上那衣服給洗了,勤勤懇懇的模樣又回歸了教中婦女常有的姿態。

  到了回去的時候,一群人帶著桶,哼唱著當地的民歌,歡快得不行。

  如同難得放了一個假。

  就連舒淺也自骨子裡覺得放松了不少。

  回到教中,各回各家。

  等到了教中,滿頭大汗的畢山正好迎面路過,見到了這麼多頭髮還微濕的女眷,立刻將視線落到了前頭的喬曼上。

  喬曼頭髮披散著,臉上由於玩了水,此刻白裡透著紅。

  他老臉一紅,很快將視線轉移,隨後和舒淺招呼“教主。”

  舒淺朝著他點頭。

  身後的那群個女眷各自散去,畢山搓了搓手,楞是死活不要臉皮了,跟著舒淺身邊粗聲匯報起了關於教中教徒學遊水的掌握程度。

  舒淺心裡門清,也就帶著喬曼和畢山一道走向自己院子,在院子外桌椅那兒聽著。

  耳朵聽著,內心想著關於畢山的事。

  畢山來崇明教是因為老教主,也就是舒淺的父親。就如他當初和舒淺說過的那樣,其實說來說去就那麼點事。

  他吃百家飯長大的“狗娃”,老教主就是他再生父母。

  對於畢山而言,喬曼這樣的女子,長得好看,識字,溫柔,賢惠,上得廳堂,下得廚房,那是天上的仙子。至於其它?

  沒有其它了。

  他喜歡喬曼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在教中這也不是一個秘密。

  教中上下都知道畢山喜歡喬曼。

  不過教中上上下下,現今還是沒有一個人會在畢山和喬曼面前扯這些事情。

  畢山是崇明教的三當家,還是靠刀子吃飯的,常年在外頭行走,手上有過好些條命,還是大夥兒放在心裡頭尊敬的人。

  而喬曼是教中一樣頗受敬重。眾人和她說話,說著說著就都是說正事,偶爾有扯到這種事,都很快被她扯走了話題。

  不少人都隱隱覺得,或許是喬曼一視同仁,並沒有對畢山有那方面的喜歡。這就更加不會朝喬曼或者三當家提這事了。

  就連畢山心裡頭有時都是這樣想的。

  舒淺聽畢山說得差不多,和心裡頭預估的進度相符,點了點頭“我知道了。你回頭和工匠們說一聲,等姚旭回來,我們教中要開始學著造海舟。”

  畢山大聲應下“是!”

  說完他最後看了眼喬曼,又磨蹭著走了。

  留在原地聽著的喬曼面上還是那不變的溫和笑容。

  舒淺看了眼喬曼,又看眼畢山,覺得這兩人之間確實還卡著點什麼,而這卡著的點,看起來大多源於喬曼。

  反正她算是“留守教主”,大家這會兒還是都“孤家寡人”比較好。

  對當年最初醒來時那一幕耿耿於懷的舒淺這樣想。

  喬曼敏銳。

  她看出了舒淺眼中的意思,垂下眼,輕聲說了一聲“教主,我成過親。”

  舒淺挑眉。

  她溫和笑笑“我是逃婚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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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
發表於 2020-2-15 18:58:50 |只看該作者
第42章

  舒淺很難評價逃婚是對的還是錯的。

  她不知道喬曼的過往, 也不知道喬曼當初是基於怎麼樣的情況, 才會選擇和她的過往全然割裂開。

  喬曼說完那一句“逃婚”後,沒有繼續說下去。

  她抿著唇笑著的樣子,帶著隱隱的難過,當年如從懸崖峭壁一躍而下的瘋狂和絕望, 潛藏在她所有的笑意後頭。

  崇明教上上下下,幾乎每一個人都有著一段灰暗的過去。

  舒淺從不過問。

  人總是該向前看的。

  喬曼很美,她的美在有了那一蹙眉的難過後, 笑著的樣子即便是從舒淺現在看起來,也是美得驚心動魄。沒有施半點粉黛, 不過是剛戲水歸來而已。

  黑是純粹的黑,白是純粹的白,雙頰泛粉,唇如朱砂。

  舒淺覺得剛才畢山的些許失態和執意留下,她都找到了原因。這些人在她心中還如此年輕,不該如此早就被生活所累。

  她緩緩開口“人這一生,說長很長, 說短很短。”

  喬曼看著自家教主,一時不明白舒淺的意思。

  “我們能做的,要趁早做。過去已經完成的事情,不要再回頭。不要等一切結束時,懊悔細想自己怎麼不早些做某件事, 亦或者有所嘆惋。”

  舒淺深深註視著喬曼。

  人總是會有所後悔, 後悔自己以前錯過或做錯的事。

  可當時間一切推倒重來, 又有幾個人能夠彌補上那些事情呢?

  能彌補上的人,無一不是心中信念堅定者,他們在現下的日子裡會做更多的事情,來防止在後來的人生中,重新出現有自我悔恨的事。

  舒淺也有做過讓自己後悔的事。

  所以她才每一刻都不想放松,她知道她今天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影響她今後人生的一個因素。

  “我今日做了糖,我明日才可能做得出食譜。我明日做出了食譜,我後日才可能開出酒肆。我後日開出了酒肆,我四日後才能有錢。”舒淺這般舉例。

  喬曼默默聽著。

  舒淺轉頭說到了蕭子鴻身上“我和蕭郎相識,我才會有了如此多工匠。我有了這些工匠,才能夠那麼快造成那麼多糖。”

  崇明教才能在如此短時間內發展起來。

  “我答應成親,不僅是給我們兩個之間的契約加了一份底。”舒淺很是嚴肅,“還是因為他長得好看,我很是歡喜。”

  喬曼正想點頭,聽到後面微睜大了雙眼“嗯?”

  舒淺一下子笑開“我說了那麼多,無非是想說,不要想那麼多事情,今日因,明日果。按照你的心去走便是。我崇明教何曾會有膽怯之輩?”

  喬曼在面敵時都有著一定不畏生死的膽量,輪到男女之情,怎麼就能怯弱了呢?

  喬曼被舒淺逗笑,神情中那些憂慮漸漸放開,很是誠懇朝著舒淺點頭“教主說得是。”

  舒淺見喬曼這樣,也不再多說了。

  喬曼倒是和舒淺說起了蕭子鴻“教主既然喜歡蕭公子,為何不寫封信給蕭公子?”

  舒淺長嘆一口氣“寫信又看不到人。”

  “畫畫呢?”喬曼提議,“可以互相換畫,我可以給教主畫一幅。我想蕭公子應該能明白教主的意思。”

  喬曼學過畫人。

  舒淺從未幹過這種事情。

  她眼內帶上了點猶豫,總覺得寄出信,尤其是換了畫,她和蕭子鴻之間的關系就會變得不太對勁。

  喬曼說著還興起了“乞巧節教主都不曾有任何的動靜,如今過了好些時日,總該給蕭公子一點音訊才是。蕭公子必然會高興的。”

  舒淺設身處地想想,自己如果收到蕭子鴻寄給自己的自畫像。

  她恐怕第一下是驚嚇。

  這完全不符合蕭子鴻的性子。

  隨後第二下……

  舒淺笑出了聲,覺得自己或許會將畫給掛起來。有些人的容貌就連看兩眼,都能讓人心生愉悅。

  “先討要一副,若是蕭郎送了畫像過來,我再送一副自己的過去。”她這樣說著,將這事給敲定了下來。

  總是算她先聯系的了。

  ……

  整個屋子裡血腥味還沒有徹底散去。

  蕭子鴻身上的鎧甲上甚至還有了幾道過重的劃痕。

  要北下,自然不能腹背受敵。

  這場戰役之後,塞外大多的異族人都會按兵不動。想動也沒法動,要麼被他設計內動消耗了大多的將士,要麼就被他殺了片甲不留。

  洪將軍一進門,在見到蕭子鴻身上的冷漠氣息,還不禁在心中抽氣。

  這些日子,蕭子鴻每一刻都在推翻他對這十六歲少年的印象。

  將邊疆的戰事壓下,勾連了部分州府的知州,遣一隊人馬先行入京。本人親自在邊塞帶兵打仗,將周邊小國一個攪合得分崩離析,一個攪合得直接選擇遷都了。

  蕭子鴻這人對人心的揣度幾近到了讓他恐懼的地步,他禁不住想自己到底是放出了何種可怕的猛獸,世上怎麼會存在這樣的人呢?

  哪怕是本朝開國帝王,當年行軍打仗也不曾有這般的。

  蕭子鴻本正在看下方交上來的人員戰損情況。註意到了門口的洪將軍,他將自己手中的紙擱下,擡起頭問了一聲“將軍何事?”

  洪將軍拱手稟報“將士已全部休整完畢,按照計劃該北下了。”

  蕭子鴻點頭。

  洪將軍偷瞥了一眼蕭子鴻,乾巴巴繼續說“原先的糧草還能熬七日。”

  七日是保守預估了。

  估計那些糧食只能吃個三日,只不過楞是將三日的糧食分成七日來吃罷了。

  蕭子鴻冷靜問洪將軍“我們打下的地方收來的糧草呢?”

  洪將軍原本想過以戰養戰,可誰知道“……戰虜也要吃飯。塞外本就貧苦。”

  要不是貧苦,也不會時常騷擾北下,試圖想要奪走一些糧食吃了。

  蕭子鴻在邊上抽了一張紙,在紙上寫了幾個州府,往前推了推“讓這幾位知州開糧倉,賒賬,以後還。要是不肯借……”

  洪將軍吞咽了一口口水,就聽蕭子鴻話裡忽然帶上了點笑意“就派幾個人守在幾位知州家中,讓知州再考慮考慮。邊疆將士也是天子腳下的百姓,總不能餓死。”

  沒有利誘,直接威逼。

  洪將軍即便知道這不是好法子,可還是應下了“是。”

  “報——有信!”

  外頭小兵叫喊。

  蕭子鴻看了眼洪將軍,隨後開口“拿進來。”

  小兵拿著信趕緊送了進來,雙手拿著恭恭敬敬放到了蕭子鴻面前。

  蕭子鴻掃了眼信上的署名,心中詫異。

  他原本以為會是自家先生送來信,還以為是洪將軍給他先生告狀了。倒是完全沒有想到,這封信是來自江南的。

  來自他那婚書上掛名的妻。

  崇明教教主,舒淺。

  當著洪將軍的面,他拆開了信,快速掃了下去。

  越是看,他面色越是古怪。

  舒淺寫信並沒有文縐縐的,反而直白得讓他心驚。

  “許久不見蕭郎,甚是想念。江南風光依舊,不知北方如何?教中教徒都對蕭郎很是想念,尤其是教主本人。望蕭郎能夠寄自畫一副,便於教主排遣這分念想。”

  蕭子鴻看了一遍,忍不住又看了一遍。

  他試圖從這封信裡頭看出諸如“崇明教教主被綁架,因此來求助”,或者說“崇明教教主與他人勾結,想要他的消息”。

  很可惜,他半個字都沒有看出。

  蕭子鴻第一次收到如此要求,以至於有些茫然,擡起頭看向那小兵“江南來的信?”

  小兵小心翼翼應聲“是,聽說還是本人親自送到了瀛洲驛站那兒的。”

  他們在瀛洲驛站留了人。

  蕭子鴻擺手讓小兵出去。

  屋中就剩下蕭子鴻和洪將軍。

  洪將軍有些好奇,不過還壓在心裡沒有說。

  反而蕭子鴻想不通這個事,帶著疑惑問洪將軍“一個人想要我的畫像,是什麼意思?”

  洪將軍下意識回話“通緝。”

  蕭子鴻看著洪將軍“……”

  洪將軍輕咳一聲,低聲詢問“男人還是女人?若是女子,可能是愛慕您,就想要一幅畫收在身邊。”

  他可是聽到了,來自江南的,還是親自送往驛站的信。

  蕭子鴻一聽就覺得不可能。

  舒淺那性子……

  他微微皺起眉。

  蕭子鴻知道自己長得好看,也知道舒淺喜歡自己那張臉。不過他還真沒想到舒淺純粹是想要討一幅畫過來欣賞欣賞他那張臉。

  洪將軍則是完全想岔了,還在那兒勸說著“您已十六,陛下不關心,如今也著該自己上點心了。”

  他還並不知道這位江南女子具體是什麼身份,只覺得既然蕭子鴻都對其不同了,那肯定是對對方有點意思的。

  蕭子鴻聽著洪將軍的話,深深看了眼洪將軍“將軍想太多了。”

  “我帳下有一人,繪畫極好。我這就去叫他?”洪將軍嘿笑一聲。

  這一番對話,三兩句沖淡了剛才蕭子鴻身上的冷意。

  蕭子鴻沈吟片刻,最終點了點頭。

  一日之後,一封信連帶一個畫盒一道從邊塞送往了江南。

  而多日後,在江南的舒淺收到畫和信,打開信掃了兩眼,笑得不行。

  “畫收好,記得多想念。”

  而落款是,邊塞快吃不起飯的壓寨相公。

  舒淺將畫像掛起來。

  畫上並不算寫實,不及蕭子鴻一分貌美。

  她帶著信,身後跟著一串的貓,走到了庫房裡吩咐“今日起送刀的時候,將我私庫中一半的錢取出,一道送往北邊。”

  她身後的小貓們探頭探腦,發出了喵嗚的叫聲。

  庫房裡的人略帶疑惑“教主可確定?”

  舒淺笑笑“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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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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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姚旭回到了崇明教中。

  他收起了扇子, 還有點想要抓耳撓腮。

  吉武關他是拿下了, 不過出了一點小小的意外。

  這個意外他正準備告訴自家教主,就被自家教主逮著說起了梁又鋒梁知州的事。

  這幾日周邊幾個州縣關系都緊張了起來,崇明教在崇明山上,她作為崇明教的教主, 還被知縣給請了一次。不過她尋了個理由婉拒了。

  崇明縣的知縣是個聰明人。

  他潛藏在後頭,看著通州和瀛洲對上,若是能夠有舒淺的助力, 舒淺完全能預料到這六百頃土地,會落到誰手中。

  舒淺早有猜到他的想法, 也相信梁知州對這位知縣有所提防。

  餘下的重點便是,崇明教需要站在哪一面?

  “若是站在梁知州這塊兒,那地回頭拿起好處來,我們這兒指不定能拿下多少。你家先生並不是傻的,只會適當意思意思,給足你面子。”他對姚旭好,是因為現在的姚旭完全威脅不到他。

  而來日方長, 有一天雙方有了利益之爭,親父子都容易反目,更別提僅僅只是師生。

  “若是站在崇明知縣那兒,好處我們是想拿多少地就拿多少。但也對上了兩個知州。”通州知州和瀛洲知州都會視崇明教為眼中釘。

  假如舒淺是梁知州,丟了那六百頃, 那等事情塵埃落定後, 絕對會對崇明教下手。光是將崇明教的存在和所作所為稟報上去, 以現在的崇明教完全扛不住上頭派兵。

  姚旭沈默。

  他們都沒有考慮第三個方式。

  通州知州與他們並沒有太多牽連,其它縣也一樣。

  崇明教若是完全不出手也行,不過那六百頃土地就和他們完全無關了。

  要是爭取了還沒得到,舒淺會覺得惋惜,但並不會形成執念。可若是連爭取都不爭取,她怕自己每次一看那些地,就心疼到滴血。

  姚旭半響開口“以我二當家的身份來說,我認為與梁知州一道更為妥當。”

  舒淺敲了敲桌面“理由。”

  姚旭看向舒淺“於情於理都該這樣選。梁知州得利後,必然會給我們教一些好處。在對付通州時我們也不至於束手無策。崇明教向來求穩,我們是為了讓教徒們活得更好,而不是為了爭霸天下。同時,梁知州是我的先生,他會因為我多崇明教稍帶照顧。”

  幫助崇明縣拿下六百頃,崇明縣可能就會變成崇明州。

  而在崇明州上最大的勢力,那還真是像極為有野心的一個教。如剛才舒淺所說,瀛洲不在幫崇明教遮掩,一旦引起朝廷註意,太危險了。

  舒淺心中本就有所偏頗,聽姚旭和自己想的一樣,當下點頭“那就這樣。”

  兩人決定好之後,微微鬆了口氣。

  舒淺身邊能夠有大局觀的人還太少,真正算得上謀士的只有姚旭這一人。

  她嘆氣後也沒多想。

  崇明教到底只是一個地方的小教,能夠有姚旭這樣的存在已實在難得了。

  兩人討論完這一個問題,舒淺便順著說了自己所想的別的事。

  她帶著點小困擾“教中在籌劃著做海舟,除了海舟之外,我還在想是否要做火丨藥。”

  姚旭初聽還沒反應過來“火丨藥?”

  舒淺點頭“這年代還有不少道士,帝王也會找道士試圖煉丹。而煉丹偶爾會導致丹爐炸裂。這種情況是能夠傷人的,一旦能夠遠遠傷人後,比刀劍便利得多。”

  爆炸可不是一個小事情。

  姚旭皺眉“若是真在海上碰到遠處的倭寇,我們可以用弓箭。”

  舒淺點頭“是可以用弓箭,還能用火箭。而火丨藥還很可能傷了自己人,所以我只是腦中一想,還未有寫下來。”

  姚旭腦中記下了“火丨藥”,跟著舒淺對視了片刻,還是皺著眉搖頭“不妥,實在不妥。至少現在還不妥。危險太大,在教中還沒有必要。”

  海上作戰確實危險,但帶上火丨藥之後,他們不僅要擔心外在的危險,還要擔心自己人不小心將自己給炸了。

  教中教徒並不是日夜訓練的水師,而能夠上船的教徒本就少了,這群教徒又要會水,又要會用火丨藥,太難了。

  舒淺聽著姚旭拒絕,也沒有強求,直接將這事壓到了很後頭。

  至少等崇明教能夠成功在海上來往周邊一趟再說。

  兩人頭腦轉換很快。

  一個討論完就接著討論下一個。

  舒淺將自己這邊的事一一和姚旭探討完之後,總算是說到了吉武關。

  她還記得姚旭出這一趟遠門的目的“吉武關那兒狀況如何?”

  姚旭的神情頓時復雜起來。

  舒淺原本以為姚旭能夠輕易解決這種事情,見他欲言又止,心中一凜“不會是吉武關那兒已經有人了?”

  “有人確實是原本有一窩山匪。”姚旭這麼一說,面上更是復雜,“已經解決了。”

  舒淺微鬆口氣。

  吉武關這地方若是不行,他們還要另外選地方,一來二去花費時間著實太多。

  這回姚旭回來,沒帶足人回來“我留了不少人在吉武關……”

  他斟酌了一下自己的話“我在去中途,遇到了一個奇人。”

  舒淺疑惑“嗯?怎麼算奇人?”

  “一個對武藝頗為擅長的女子。”姚旭回憶那天自己經受的沖擊,語氣還有些飄,“提刀騎馬,刀起刀落,一個山匪腦袋就落地了。”

  這聽起來可真是奇女子。

  舒淺覺得這確實有些厲害。

  “不知道教主可聽說過師家。”姚旭對師家的了解,有在路上道聽途說的消息,也有自己親自去打聽來的消息。

  舒淺搖頭。

  姚旭給舒淺說起了師家。

  他精簡概括了一下“師家算是世家,不過家中已有了沒落的跡象。家中嫡系有兩子一女,家主被賜死後,正妻上吊,二子給嫡妹留下一些錢財後,卷席家中大部分東西,跑走試圖造反。”

  舒淺很快反應過來“那個女子是師家那唯一的嫡女?”

  姚旭點頭“師華,師家嫡系唯一的女子。”

  “然後呢?”舒淺興趣起來了。

  舒淺手腳上也有一些功夫,可騎馬用刀,手起刀落,那是絕對做不到的。

  姚旭抿了抿唇,隨後笑得有點漫不經心,忍不住又打開扇子給自己扇了扇“然後她帶著家中所有女眷準備上吉武關。隨後弄個娘子軍。”

  舒淺微睜大眼“全是女的?”

  姚旭點頭“全是女的。”

  舒淺稍一想就搖頭了“太難了。這原本世家的女子會騎射的不少,但必然少有能夠像師華那樣的。她身後那些個女子怕是連廚房都少進。”

  姚旭和師華聊過,在吉武關那兒住了兩天,自然是知道那群女子到底是怎麼樣的。

  他嗤笑出聲“確實如此。那些女眷只有少數有點自覺,大多都還是看師華太過兇殘,又無處可去才跟著。”

  舒淺對師華還是很有興趣的“要是給師華足夠的時間,你看吉武關能否有徹底被她守住?”

  姚旭輕搖了兩下扇子,掩飾住自己眼內的光亮“她的本意是女扮男裝,作為公子哥賣掉所有飾品招攬一批青壯年,隨後暫時守住吉武關。”

  以她的武力,保不準這一招還真的能成。

  姚旭繼續說“隨後當人多了起來,她也能逐漸有些心腹,清理掉身邊沒用的人之後,她隨時可以恢復女裝,而這吉武關也就守下了。”

  只是可惜她第一步還沒怎麼走出,就遇到了他。

  舒淺聽著點頭,這個路子確實是可行的。

  她朝著姚旭笑了笑“所以她賣掉飾品招攬的第一批青壯年中,有你麼?還是說她本意是那樣,但是遇到你之後,直接給你揭露了她女子的身份,示弱了?”

  姚旭註視著舒淺,當場失笑“教主,你可真的不是人。”

  以姚旭他們的情況來看,錢是有一些的。

  師華總不可能第一步將自己的首飾連賣都不賣,直接遞給姚旭來收買人。所以她的第一個念頭,便是示弱。一個能殺人的強悍走商,轉頭變成只想保護自己的弱女子。

  姚旭不得不承認,他當時有一瞬的動搖。

  動搖完,他轉瞬就清醒了。

  尤其是在聽師華講完她的事情後,他是清醒得非常徹底。

  “師華可以考慮收入崇明教,但她身後的那些個女眷,要慎重考慮。”姚旭面對舒淺,當然不會有所保留,而知直言,“若是全部收入教中,禍患。”

  教中教徒如今都是姚旭來決定是否招收的。

  舒淺也並不想要一群沒什麼能力,反而來教中拿錢的人“吉武關這一群人就交給你。師華……”

  她停頓了一下“盡力拉入教中,她身後那些人現下一個不收。若是和教中教徒成親,一樣不屬於教中人。”

  姚旭見舒淺將成親這條路都封死了,滿意笑了“是。”

  說到了師華,姚旭微嘆“說來那一日還是師華第一次殺人。半夜我還聽到了她嘔吐的聲音,這人真是後知後覺。”

  而那一刻,才是他心中真正動搖的時候。

  他話裡帶著一點感慨,一點疼惜。

  舒淺聽了這話,心想著人家是殺人後嘔吐,你這個二當家要是真動刀殺了人,怕是比人家反應還要慘烈,人沒有殺完自己就暈了。

  不過礙於姚旭著實太好用了,教中真沒有第二個可以匹敵的謀士,舒淺並沒有把這刺激人的話說出口。

  她對著姚旭微微一笑“到底是女子,你要體諒體諒。”

  姚旭揮著扇子,略為倨傲“那是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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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崇明教如今總計人數有一百零四人。

  其中女眷、孩童, 去除之後共計有七十八人。

  七十八人中, 有匠人若幹,以至於最終能夠算得上可以拿出手的教徒,不過四五十人。這四五十人並不是全部住在崇明山上,而是有不少住在崇明教名下的田邊、周邊縣城、賭場中。

  當然, 這七十八人中撇去要勞作的,其他人一旦召集起來,對於舒淺而言已足夠了。

  她給梁又鋒書信一封, 將自己初步設想都告知了梁知州。

  信很快得了答復。舒淺心有成竹,當下就帶著自己這四十多人名教徒, 推著車,運了一大堆的物件到了崇明山周邊那六百頃的沙地上。

  清理沙地、攤開物件,搭建臨時住地。

  舒淺安排了部分工匠在這裡“不過數月後,我們要在這裡造船,你們需要搭建出一個能夠讓大船停靠的碼頭,要穩固牢靠,甚至當這六百頃變成八百傾, 都不能阻礙到這個碼頭的使用。”

  地基要牢靠,長度要足夠,要讓他們崇明教的船能夠真正輕易在海上行駛。

  工匠們以前哪裡幹過這種事情,如今聽著舒淺的吩咐,一個個滿臉漲紅, 氣勢恢宏大聲應下“是!”

  舒淺滿意點頭。

  工匠們領頭的那位樸實乾瘦的中年人, 名叫祝海軒。他是蕭子鴻不知道從哪個角落裡挖出來的, 原本並不是江南人,而是趕了好些日子的車,拖家帶口來到崇明教的。

  他沈默寡言,在一群人中顯得格格不入。

  但舒淺先前將自己對海舟部分的紙交給這群工匠看過後,祝海軒當天就拿了一本殘破的書找上了她。書中全是各式各樣船只的制造方法,還有部分祝家祖輩的研究。

  祝海軒家裡頭以前就是造船的,只是後來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最終淪落成為一名普通的木匠。

  海舟和普通船只建造起來並不一樣。

  小一些的船只,比如海鰍船,造價只有真正海船的十分之一,同樣能上海,但根本前往不了更遠一些的地方,最多只能在海邊稍遠一些地帶行駛。

  這些船只中舒淺更偏向於造商運海船。

  在眾人忙碌起來先霸占位置時,他則是在舒淺身邊和舒淺交流著他們最終海船所需要動用的材料“船舵稈必須要用鐵力木,船縫要用魚油和桐油。”

  舒淺點頭“用材這一塊你個數量,我派人去采買。”

  祝海軒沈穩點頭“謝過教主。”

  事實上船縫不僅是要用桐油,是要用剁碎的白麻絮以及篩過的細石灰配合桐油攪合成糊狀才行。這樣才能確保由木頭制成的船只在海上時,不會輕易被水滲上來。

  船上的麻繩也是要特意燒制過的,成品可以系萬斤重的物品。

  舒淺原先對這一塊還是陌生的,大多數還是這些日子不斷翻看各式各樣的書,才得以有所了解。也多虧了祝海軒送來的那本書,她才更完善了關於海舟建造的圖紙。

  接下去的事情,她能插手的地方少,更多還要看自己的教徒。

  祝海軒在和舒淺提完這一句後,轉頭就尋人一道去看這邊哪一塊的地方便建造一個碼頭。

  他們不僅要考慮這六百頃的沙土變大的問題,還要考慮萬一漲潮,他們的碼頭會不會被吞下。

  教徒們忙碌著,舒淺則是站在這片地上,悠哉逛著,還在邊沿地區碰到了原先住在周邊的原住百姓。這些老百姓頗為警惕看了她兩眼,隨後就縮進屋裡不再出來。

  會住在這周邊的老百姓,幾乎都是靠海吃飯的。

  他們身上總是有一股子腥鹹味,由於貧苦沒有多少錢買肉吃,也沒地方種點菜,整個人看起來黑黃乾癟,帶著一點點麻木。

  曾經天賜鹽場在這兒時還好一些,這些人會有活幹。

  後來天賜鹽場開不下去了,這裡不少人逃的逃跑的跑,剩下沒有多少人還留在這一塊地上。

  當然,這一片還是會有點殘餘勢力,這點殘餘勢力算是幾個州縣都不管,偶爾還自個產出點私鹽去賣,活在風口浪尖中。

  同時,這一片也多倭寇。

  越是亂的地方,越是能得到更大的收益。

  舒淺巡視一遍周邊後,回過頭還是再次吩咐了畢山,好好安排好教徒們輪班守著這一塊地。要是遇到倭寇直接搶了刀,人送去衙門。

  要是遇到販賣私鹽那些直接上來就不客氣動刀的,那畢山等人也不需要客氣。

  舒淺帶著淺淡的笑“我們先將這塊地霸占了。等回頭鬧出了事情,不用壓著,鬧去哪個衙門,就鬧過去。要是我們賺了營生,上頭要收稅,我們就將稅交到瀛洲。”

  她往回看了眼“要是有重復勞動的活計,花點糧食或者銀錢,叫周邊的百姓一道來做。”

  畢山一一將這事給應下了。

  當瀛洲代為收稅,他們這群人又可以掌控住了這塊地,攔下了外來的倭寇,還帶動了周邊的百姓,無論是哪一位心中都會有所揣摩。

  要麼就私下派人代替掉他們。

  要麼就正大光明尋個理由壓榨他們。

  前者要靠崇明教自己解決,後者則是梁又鋒這位知州的事情。

  舒淺要盡可能不留下任何的疏漏。

  ……

  畢山在祝海軒確定好需要的材料後,派遣了人去收。隨後又安排人手幫著搬運石頭以及石灰。他們要在沿海地帶圍出一小塊區域,隨後伸長到海上去。

  這些並不需要多少難度,需要的是力氣以及聽話。

  他當即去周邊找附近的老百姓去了。

  一天十文錢,日結,包一天一頓飯。

  沿海的這些百姓聽了這個價,稍作猶豫就同意了。要知道他們出海一趟,周遭都是賣一樣的東西,價格便宜得很,甚至有時候賣都賣不掉。

  而當他們真的吃到那一天一頓飯時,才知道自個是真的賺了。

  那米可是他們逢年過節才能舍得吃的白米,偶爾還能吃一兩口大肉。

  誰讓教中如今開了酒肆,整個教裡的吃食都是酒肆裡一起包著做了。有些時候那些個有錢人叫了一桌子菜,有些大菜一口沒吃就不要了。

  教徒們以前窮苦慣了,現在教中有了錢,他們也沒那麼多講究,直接要來吃了。

  就這樣,沿海這六百頃地方,從一個角開始逐漸搭建起了碼頭的雛形。匆忙的教徒們一點點用石頭堆積出了沿海碼頭,再在沙灘上搬運來了巨型的木頭,建起了海舟。

  一筆筆錢開銷出去,那海舟也一步步成型。

  日升月落,日子一天天過去。

  中途確實有周邊兇狠的私鹽販子前來想要趕走他們,還有過從海邊冒出的倭寇,一概都被畢山拔刀打了回去,或者交給了衙門。

  私鹽販子過來沒帶什麼好東西,而倭寇但凡出現,要麼送刀要麼送簡陋船只供給崇明教參考的,讓舒淺有時都有些期待他們多出現幾回了。

  石掌櫃和舒淺還算有所聯系,在知道這邊有大片的沙土後,心中就有所動。

  他和舒淺不同,他和瀛洲商會的那些個商人關系極好,在和舒淺溝通過兩回後,當下幫她攔住了商會那兒的打探,並帶來了不少商會的人。

  石掌櫃要了幾畝沙土,決定順帶種種甘蔗。反正無論種出怎麼樣的甘蔗,舒淺都會選擇花錢收的。

  而其他商會的人各自占了一些地,也是做起了自己的生意。

  至於交稅這一事,石掌櫃為首的一群商人順著舒淺的意思,也交到了瀛洲那兒。

  不過數日,這六百頃沙土上人是越來越多,而統一又都將稅交給了瀛洲,好似默認了這一片地就是瀛洲的一樣。

  知州自然有自己管理戶籍以及地的方式,借著這個機會,光明正大試圖將這六百頃地圈進來。

  通州知州發現這件事後,找梁又鋒了好幾趟。

  梁又鋒自然是裝傻充楞擋了回去。

  又不是他主動去收的稅。這可是當地百姓主動交上來的稅。老百姓自覺,關他什麼事情呢?交都交了,難道還要他吐出去給通州?

  這點地又不是通州的。

  連通州都吃了啞巴虧,更別提其它那些個小縣了。

  一時間以這六百頃為中心,周邊所有的州縣情況都復雜起來。

  復雜的中心,舒淺每日過得極為帶勁。

  早上起床,欣賞一會兒蕭子鴻的畫像,用過餐後寫點關於自己記憶中那些個可以用到的東西,再翻閱一些海上出海相關的遊記。

  午後即便是天氣漸漸冷下來,也去海邊周圈看看碼頭搭建得如何,再看看船只造得如何,吃水承重可否能夠達到預期。

  隨後要麼去一趟酒肆,要麼就直接回教中,確定一下教中產糖有沒有新的進展。

  晚上用餐後隔三差五考核一下教中孩子們的算賬問題。

  教中的賬本在喬曼那兒,她也要時常過目。

  臨睡時,再到畫像面前,好好欣賞一番,感慨這世上怎會有如此貌美之人。

  順帶揣測一下,遠在北方的蕭子鴻收到自己的畫像會是如何對待的。

  她剛開始幾日欣賞還是純粹就看看,到不知道哪一日起,她就在房間裡放上了一枚印章。

  為了不影響畫前面的美觀,她每次看完在畫背後印個。

  等到後頭滿是印章時,她就忍不住發笑,明白為何以前的人遇到欣賞的畫都喜歡在上頭按自己的印章。

  日子過得太過充實。姚旭負責吉武關擴展,畢山負責沿海造船,喬曼跟著舒淺管理崇明教上下,逐漸成長起來的譚毅帶著意外擅長算賬的草娃漸漸插手了教中規矩制定和月錢發放。

  等舒淺有一天站在碼頭上回望海岸時,猛然發現原本貧瘠才誕生僅一年的地,已有了截然不同的樣貌。

  就在這六百頃土地逐漸朝著瀛洲靠近時,通州知州終於忍不住了。

  他直接朝著京城送了一題本。

  公事用題本,私事用奏本。

  他將瀛洲和通州之間的六百頃土地的歸屬,真正放在了明面上提交了上去。這六百頃土地太大了,他寧願和瀛洲平分,也絕不樂意全部讓瀛洲。

  而就在他提交題本之後,舒淺和梁又鋒再次約在瀛洲酒肆吃了一頓飯。

  這一回吃飯,舒淺和梁又鋒之間可沒上一回那麼虛偽費腦。

  舒淺叫了點小酒,朝著梁又鋒笑著“我在朝中無人,餘下的事情,就交給梁大人了。”

  梁又鋒跟著笑,這些日子這進展,他是相當的滿意。

  接下去只要看通州和瀛洲兩位知州,誰在朝中人脈更好了。這六百頃地,凡是有交稅給他的那些,十有會入了瀛洲。

  至於多餘的那些,讓給通州一點點也不是不可以。

  而那位帝王?

  梁又鋒眼內笑意漸深。京城那位帝王可不會管這些事情。

  他拿起自己的酒杯,對著舒淺舉起“梁某在這裡,謝過舒娘。”

  舒淺接下了這一份謝意。

  她一樣舉起了酒杯,和梁又鋒相視笑著,隨後一起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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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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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洪將軍面上神情不變, 內心已是一片茫然。

  他覺得自己不該這麼失態, 可一時間他又不知道自己要如何面對自己面前這來自江南成箱的黃金。箱子是特制的,原先封得極好,如今打開了,裡面那些錢財在光下刺眼得很。

  身為在邊疆窮苦地方鎮守的將軍, 他家中是有錢的,可常年在外,從沒見過直接送黃金的。

  蕭子鴻比他冷靜多了。

  他唇角泛著笑意, 眼內全是柔和。

  上一回舒淺送來的錢不多,不過夠全軍上下多熬半頓罷了。蕭子鴻“打家劫舍”的計劃照樣實行著。

  這一回送來的錢, 卻是至少夠全軍上下吃好些天。他還能將“賒賬”給還了,以防某幾位知州一時不忍,送個題本往京城去。

  百姓貧苦,有錢的世家依舊沈迷在醉夢香中,當謂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這些人並不把錢財當錢財,吃食上即便是家境一般了, 該買的糖還是會買。

  因此舒淺那些精致的白糖來錢極為快。而她也真得做到了她所說的,她的所有分他一半。

  既然如此,他的天下,也就有她的一半。

  “殿下,這些……”洪將軍憋了半天, 還是開口問蕭子鴻。

  蕭子鴻眼內含笑下令“拿著錢去找前幾個州府按照市價采買。將上回賒賬一並還清。”

  至於糧倉裡缺的那些, 自然是州府自己用這些錢去采買。他可沒這個閑情專門尋找糧商來暴露自己。

  洪將軍應下“是。”

  洪將軍立刻將這條命令吩咐了下去, 讓下頭加快速度將此事給辦了。有錢有糧,將士們北下總算是能吃好一些,可替換的衣物,能夠采買的藥物這就都有了。

  他想著前些日子,軍中上下聞著米香,喝碗湯都如同吃了一大桌酒席一樣,鼻子一酸。

  蕭子鴻察覺到洪將軍的情緒,沒說什麼,只是取出這回跟著錢一道送來的那副畫,當著洪將軍的面攤開。

  他淺笑著看著畫中的女子。

  畫畫的人畫技不算上佳,可倒是意外畫出了舒淺的那一點□□,帶著笑意逗玩著黑貓,一副隨性覺得什麼都很有意思的模樣。

  頭髮梳著已婚女子的發髻,衣服該是特意換了短襖和馬面的,看著色彩並不艷麗,可多了一番柔和。一小截藕白的手腕處,鈴鐺露出,特色鮮明。

  那只黑貓歪著腦袋,主動探出腦袋蹭著舒淺的手,舒服得瞇細起了雙眼。

  很是好看。

  舒淺的模樣很是耐看,看一眼,看兩眼,不知不覺等回過神,他已看了她好多眼。

  若是真的在自己面前,他看她幾眼,她必然會全部看回來,看完還要誇贊他的容貌。以前他是不喜別人說他的容貌的,幾十年過去,倒是淡了那點念頭。

  再到如今,每回被她如此真情實感誇贊著,心裡意外還升起了一點莫名的歡喜。

  蕭子鴻側頭帶笑問洪將軍“可好看?”

  洪將軍看向了畫中的女子。

  從衣著來看,不像是大家閨秀,從性子和配飾來看,也不是小家碧玉。

  不過從氣質上以及又送刀又送錢的行為而言,也不是普通人家能出來的。

  這些東西對邊塞將士而言,太重要了,以至於舒淺在洪將軍心中地位一下子極高。

  當然,最重要還是殿下喜歡。

  洪將軍誠懇回話“好看。”

  “是好看。”蕭子鴻微微頷首,“我的人。”

  洪將軍“……”

  一時之間不知道怎麼的,他忽然有一種想要揍面前這位殿下的沖動。

  “許久不見,倒是讓人有些想了。”蕭子鴻收起了畫,在這會兒同時也將自己眼裡那點柔情一樣收了起來,“明年再南下見她,不知道可有長高一些。如今,先進京吧。”

  原本都想起了自己在京城的妻子的洪將軍,一時間懵了一下。

  長久不見自己心上人,反應是長高一些麼?

  ……

  項文瑾給自己倒了一杯小酒。

  他面前還擺放著幾盤下酒的小菜,幾乎都沒有動上幾筷子。

  酒樓裡請了人專門拉唱,聲音不響,就怕擾著人。

  他抿了口酒,卻不小心沾染倒了自己胡子上。特意修剪過的胡子,微濕,讓他不自覺嘆息了一口氣。

  一個人喝酒是有些太過無聊,可這會兒他的摯友們不是在家裡躲著,就是去周遊四方去了。就連他最鐘愛的學生,此刻都遠在邊疆。

  只能一個人喝酒。

  他用手帕輕輕將胡子上的酒擦去,繼續慢悠悠喝著,腦中全是這京城的局勢。

  京城近日無論哪裡,都是十分緊張。

  京城中總有動蕩,這對於項家而言並不陌生。

  皇帝無論是誰,甚至即便是朝代有所更替,項家的地位是不會有所變化的。這世上在漫長的歷史中,在史官門的筆下,總會有幾個世家是可以得以延續的。

  這些世家基本都是聖賢先儒的後裔。

  且,不管政事。

  項家的家規早有說過,項家人不得參與進任何的朝廷鬥爭。

  項文瑾身在在翰林院,作為正八品的五經博士之一,在尋常人看來也算是為官者,但這官位是世襲的。他不僅不用參與政事,還永遠不會參與到朝廷鬥爭去。

  原本他以為自項家多年的家規來看,他一生便會如此高枕無憂安安穩穩過下去,但世事難料。

  收了一個讓人頗為糟心的學生。

  即便這個徒弟從未想過要他參與進任何的朝廷鬥爭。

  皇子的老師全是來自翰林院的,他四書五經學得好一些,時常就會被拉過去給那些皇子講課。

  見過太子,見過受寵的不受寵的皇子,見過很多次帝王。

  身邊全是飽讀詩書之士,被拉去講課的也不止他一個。他日子過得也就那樣,普普通通,按照家規那樣不管世事。

  項文瑾想到了蕭子鴻。

  蕭子鴻在他這兒總共也就當了兩年的學生。

  那小崽子很會演戲。

  他看起來並不出眾,每次學什麼考核什麼,都泯然眾人矣,不出眾,也不至於落在最後。要不是那張臉蛋實在出眾,項文瑾對他的註意力也不會多上一層。

  臉出眾在皇宮中並不是好事情,尤其是他的母妃混了邊疆的血,他也一樣混了邊疆的血。

  項文瑾偶有和人出去參加個詩會,說起邊塞時,總有人會談論起這位小皇子。

  文人對塞外總有一種輕蔑又仇視的態度。前朝邊疆戰火不斷,塞外詩歌幾乎可算自成一派,流入京城中得了不少文人的心。

  到了本朝,邊疆一度僵持在那兒,京城裡所有文人對塞外的情緒,依舊沒有任何的好轉。

  若是能夠有一個機會能打出塞外,恐怕全京城的人會將所有酒樓的酒給買空,集體歡慶,一醉方休。

  他唇角帶著一絲可笑,輕呵出聲,滿是嘲諷。

  即便從史學角度,沒有一場打仗是可以說個是非的。

  都是人命。

  都是無人在意,卻又珍貴的人命。

  項文瑾對蕭子鴻記憶深刻,也並不是因為他見證了一位皇子,從不算受寵,到失去母妃走向受辱,再到被送出了宮、送向邊塞那個可憐的模樣。

  而是純粹因為他邊塞的故交,給他送了信,這些年陸陸續續說了蕭子鴻不少的事。

  戰士對外的信並不可隨意書寫,那些給他的信,項文瑾剛開始還不是很在意,後來全逐漸從好友信的字裡行間,窺探到了一個與他所見的學生截然不同的性子。

  殺伐果斷,堅毅果敢,足智多謀,運籌帷幄。

  邊塞總會有一點點小摩擦,小鬥爭。

  而這些小鬥爭自從有了他那個學生,幾乎沒有一次會讓他的好友吃虧的,還能收割來一串串的人頭,讓邊塞的將士們樂呵好一陣子。

  蕭子鴻才幾歲?

  項文瑾每次將蕭子鴻的年紀和他的計謀對上時,都覺得心驚膽戰。

  好似在最北的那條線上,有一頭野獸在逐漸成長。那頭野獸輕而易舉守著邊疆,隨後晃動著尾巴,瞇細著雙眼,慵懶轉換了方向,將它的利爪和尖銳牙齒對上了京城。

  等他再度回到京城時,這京城就會是他的囊中之物。

  項文瑾又不敢在回信中和好友詳說,隱晦提點他的好友又完全無法意會。

  到最後他氣得一拍桌,就直接選擇給那小子寫信了。

  誰知一來二去,他屈服在了那小子手中。

  項文瑾想到這一點還是禁不住倒吸一口氣。

  這其中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他現在回頭細想,都懷疑自己是不是被那小家夥給套了個圈。可……也不至於吧?

  京城這兒隨意丟一塊石頭,砸到十個人中八個是與朝中官員有關的人。

  他一個不參與政事的八品官員,根本沒有什麼被套圈的價值。

  項文瑾從未想過有朝一日,他會因為自己沒什麼價值來寬慰自己。

  門輕輕響起了敲擊聲,短暫又清晰的三聲。

  狹小的房間裡只有項文瑾一個人。

  他微微擡眼看向門口“誰?”

  屋外傳來熟悉的聲音“我,來見先生。”

  項文瑾還以為自己是喝醉了,他眨眼困惑看向桌上僅一瓶還沒喝完的酒,擱下了夾菜的筷子,輕咳一聲“進。”

  面對自己的學生,總是要揣著姿態的。

  即便他覺得自己早就被這個學生摸透了底。

  “先生怎麼一個人在吃酒?”蕭子鴻推開門掃了一下屋內,含笑詢問。

  他走進屋內,將門重新關上,坐到了項文瑾的桌前,態度還算恭敬給自己的先生滿上了酒“先生一人喝酒,不覺得無趣麼?”

  項文瑾誠實回答“確實無趣。”

  蕭子鴻略帶好笑放下了酒壺“先生如此坦誠,倒是讓學生不知道該如何接話了。”

  項文瑾接過酒喝了口,問蕭子鴻“怎麼忽然回京城了?那位知道麼?”

  皇宮裡一群人還在你方唱罷我便登場的,蕭子鴻這是回來……

  對於自己這個心思深沈的學生,他不自覺想多了點。

  可他又覺得自己會不會想太多了?

  朝廷之上年紀到了的太子皇子可還鬥得正濃著,民間對自己面前這皇子是半點印象都不曾有。輪來輪去似乎都輪不到他。

  “父親若是想知道我回來,總是能知道的。”蕭子鴻先回答了項文瑾後一個問題。

  項文瑾意會可惜那位根本沒有想要知道蕭子鴻的情況。

  所以,無論是天子,還是蕭子鴻的那些個兄弟,沒有一個人知道蕭子鴻回來了。

  “這回來京城,是想要和一些好友聯系一下。”蕭子鴻眼內帶著一點點的懷念,“太久沒見,全然沒想到這會兒他們的性子是這樣的。”

  這話怎麼聽著怎麼奇怪。

  蕭子鴻在京城中能有幾個好友?

  項文瑾腦中想了好一會兒,竟是一個都沒有想出來。

  國子監裡的那群被他一個個拎出來揣測,也楞是沒有揣測出其中有哪一個會是蕭子鴻的好友。同輩才容易出好友,差了輩分的,他就更加猜不出了。

  蕭子鴻見自家先生臉上略帶放空,笑了出來“先生的性子也和書信中不一樣。”

  這話一引,項文瑾只當蕭子鴻和那些個“好友”也是通過書信結交的,自以為尋到了理由,“那自然。書信不過寥寥幾句,怎麼能展現一個人全部的模樣。”

  蕭子鴻聽著笑而不語。

  兩人又隨口聊了幾句。

  項文瑾想起前段時間蕭子鴻南下了一趟。原本該是倉促去一趟的,後來不知道怎麼就在江南滯留了大半個月,等回來時往北邊運了不少好刀。

  “江南可有趣?”項文瑾年紀輕時也去過江南。

  江南的女子就如江南一樣,極美。

  他笑得帶了點揶揄。

  聊著聊著,不能聊宮裡頭的事,他就只能聊這種事情了。

  蕭子鴻微微點頭“有趣。我還成了個親。”

  項文瑾跟著點頭“嗯,成親好啊。”

  項文瑾“……???”

  他猛然瞪大自己雙眼,懷疑自己剛才幻聽了“成親?”

  蕭子鴻見自家先生這表情,頓時笑得開懷起來,還很是誠懇承認了這事“是啊,私定終身,用了在北方的身份。”

  他出門在外,基本上不會用皇子的身份,而是用著一個小門小戶中一位小公子的身份。

  蕭姓,是他母妃的姓氏。

  他自從七歲出宮後,就少有用皇姓了。

  至於名,本就是他母妃給他起的。

  項文瑾聽了蕭子鴻的補充,並沒有覺得有多少好一點。他哽著喉嚨,張嘴竟是不知道要從何處開始問起。

  不可置信,想要罵自己學生兩句,又覺得學生不會是那麼隨便的人。

  左右他從未想過自己學生是認認真真私定了終身,還在心中默認了這個終身,是真正的終身,是無論哪一個身份的都認了的終身。

  這副神情太過好笑。

  蕭子鴻見自家先生如同剛脫水的魚一樣瞪大雙眼,張著嘴卻不發一言,整個身子還一彈一彈試圖搶救一下自己,只能好心解釋起了他南下的事情。

  有些事在書信中不便說。

  “我在江南遇到了一位女子,心中有大善。”他從未在舒淺面前如此誇贊過她,可面前的是自己的先生,總是要客氣一些的,“她極有才華,幾乎少有不擅之事。”

  蕭子鴻強調“不比翰林院學子差。”

  翰林院裡大半都是通過科舉選上來的,是從全天下有才學之人中挑選出的人才,餘下小半也個個是世家中的傑出博學者。

  一個女子會不比翰林院學子差?

  莫非熟讀四書五經,才華若是露出,能夠名滿京城的類型?

  項文瑾收斂起剛才自己吃驚的表情,詢問蕭子鴻“是江南哪位閨秀?”

  閨秀?

  蕭子鴻想了想平時舒淺喝茶忙裡偷閑時慢吞吞笑瞇瞇的樣子,覺得和閨秀相差得好似有點遙遠。

  項文瑾試探問了另一句“小家碧玉?”

  蕭子鴻想了想小家碧玉該有的模樣,對比舒淺一腳踹在人心窩口割掉人頭髮的樣子,心裡覺得相差得好像更加遠了。

  項文瑾見蕭子鴻都沒有承認,很是心痛“蕭子鴻,你這是看上了怎麼樣的一位女子?”

  這個……

  蕭子鴻笑著朝著項文瑾說“自然不是尋常女子。我怎麼會喜歡上尋常女子呢?”

  不是尋常女子,那可有百八十種不同尋常的方式。

  項文瑾沒法想象。

  蕭子鴻毫不在意說出了,一旦出了這個屋子,沒人會相信的話“這天下若是沒有我,她能打下。”

  項文瑾呆了呆。

  好一會兒,他才回過神,輕聲對自己面前這年輕的學生說了一句“喜歡能使人蒙蔽雙眼,我今日總算是見到了。”

  蕭子鴻“……”

  項文瑾“……”

  兩人互相對視了片刻。

  項文瑾見蕭子鴻沒有收回話的意思,知道蕭子鴻嘴裡那女子恐怕真有點能力。不過他當然還是沒有相信蕭子鴻的話,只是將南方奇女子給記了一記,讓自己回頭能有個心裡準備。

  比如某個皇子忽然迎娶了某個民間女子。

  蕭子鴻見先生沒有全然信自己的樣子,也沒有執意讓他信了。

  反正他知道舒淺有多了不得,那已是足足夠了。

  兩人又聊了聊,這回說起的就是從沿海地帶收來的刀。

  這些刀都是從周邊國貿然上岸來的人手中弄來的。

  收刀到底不是長遠事,如何打造好的刀,以及能否制造出更強有力的武器才是他們兩個更有興趣的事。多說了幾句,說到項文瑾察覺到自己話多了,才猛然剎住車。

  蕭子鴻太了解項文瑾的謹慎心態了。

  先生文人的身卻有一顆武者的心,就連摯友都會是邊疆將士,著實讓他覺得好笑。

  他跟著不再談下去,而是說起了京城的近況。

  “京城最近不太平,先生一個人出來喝酒無趣,不如在家裡畫畫。”蕭子鴻勸起了項文瑾,“等我及冠那日,還想要先生能夠送我一幅畫。”

  項文瑾畫畫是好的。

  他沒想到蕭子鴻會向自己討禮。

  頗為好笑看著自己學生,他還真將這個事掛在心上了“你及冠還有好些年,倒是先問我要起禮來了。可又想要的類型?”

  蕭子鴻半點不客氣“有。我想要一副京城。”

  一副京城。

  項文瑾笑容頓了頓“……當真?”

  蕭子鴻笑著起身“自然。等我及冠時,這禮物正正好。”

  他十七歲登基,守孝三年,二十及冠。

  一副京城,正正好。

  項文瑾看著自己面前長高了太多的學生,許久之後淺淡應了他的話“好。”

  不過是一副京城而已。

  蕭子鴻向自己先生行了禮,遠比剛才進門恭敬。

  “學生尚還有事,改日再登門拜訪。望那日先生不要惱我煩人。”他說完這話,才從屋子裡出去。

  獨留下項文瑾重新一個人喝酒。

  這酒的滋味遠和先前一個人喝時不同了。

  項文瑾淡淡吃著桌上的菜,淡淡喝著酒,一直到許久,一壺酒全部下了肚,他才幽幽嘆了口氣。

  早就料到和真的知道,果然還是兩個感覺啊。

  看來還是該在家閉門謝客,好好畫畫圖為好。

  吃完酒,他也沒心思再在外頭了,收拾收拾,慢吞吞出了屋子門,等出了酒樓,再一步步緩緩朝著自家方向走去。

  他年少時總覺是為自己是項家人不甘心,等年紀漸長了,他又為自己是項家人慶幸。

  如此世道,想要守護著一家人是極為困難的事情,稍有不慎那就是粉身碎骨啊。

  粉身碎骨。

  蕭子鴻和先生告別後,並沒有走很遠,而是另尋了位置去坐著。

  他在京城現在確實沒有多少好友。他的那些個“好友”如今的樣子,等多年之後說起來,他都能笑人好些年。

  這還都是年少輕狂的年紀,都是身後有人護著守著的家夥,為人處世還半點沒有分寸,天真懵懂得很。

  等到了一個個上了官場,被他壓榨了一次又一次,才逐漸變成了後來他熟悉的樣子。

  紅二再度出現在他身邊時,低聲湊近稟告著收獲。

  蕭子鴻就這般面不改色,淺笑著聽完了,才擡頭看向了窗外的天。

  天已一天天冷下來,京城已迎來了冬日。

  他笑意加深“快要下雪了。行軍不易,該做的事,就在年前做了。”

  那鵝毛大雪,能夠掩蓋住京城所有的惡。

  “在京城過個好年,多喜慶啊。”他少有對這一年的春節期待了起來,“你說是麼,紅二?”

  被點名的紅二默不作聲,沒有當下回答蕭子鴻的話。

  風吹入了屋子,確實是有些涼了。

  尤其是天色漸晚,京城的晚上還是有點冷的。

  蕭子鴻坐了會兒,沒有喝酒,也沒有點任何的吃食,帶著紅二出了這酒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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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2-15 18:59:55 |只看該作者
第46章

  後宮裡一位寵妃死了。

  如若只是自然而死, 那也就罷了。可惜這位寵妃死得並不自然, 不僅不自然,還頗為恐怖。

  她渾身上下赤條條,沒有穿任何的衣物。

  而有人用胭脂,在她身上畫了一整副畫。

  畫得是, 是整個皇宮。

  紅彤彤的胭脂在女子唇上,臉頰上,那都是美好的點綴, 明艷的顏色。而當這胭脂如筆墨朱砂一般用到了人身上,且那個人還死了, 那光是聽一聽,都能讓人起一身的雞皮疙瘩。

  一位寵妃身邊當然是有不少人伺候著的。

  可這些伺候著的,無論是寵妃面前的大宮女,還是門口值守的太監,幾乎都沒逃過死劫。每一個都呈現出同樣詭異的死法,死在了寵妃所在的宮殿中。

  誰會在後宮幹出這種事情?

  誰能在後宮幹出這種事情?

  這一件事明晃晃告訴全天下,堂堂一代君王, 連自己的後宮都守不住,連自己的寵妃都守不住。就像是一個大大的巴掌,狠狠扇在了帝王的臉上,讓他丟了面子也丟了裡子。

  帝王震怒,還氣壞了身子。

  仙閣裡的丹藥一瓶瓶進入到了帝王的寢宮中, 好似就這些丹藥能夠讓他覺得好受一點。

  天下已有亂象, 而誰都沒有料到這亂象會陡然發生在皇宮, 猛然爆發便導致了更嚴重的後果。

  三法司連夜被勒令徹查此事,皇宮中的巡邏陡然嚴密起來,守備變為原先兩倍不說,連輪班排班都更加嚴苛了起來。

  今日死的是個寵妃,明日死得會不會是帝王呢?

  皇帝禁不住就容易這樣想,一旦這樣想,他就又會心情惡劣,暴怒起來。

  無辜受到牽連的宮女和太監不少,不是被拖出去杖斃就是被拖出去打臉。除了來獻仙丹的,剩餘的人在皇帝面前沒有一個能討到好的。

  至於上朝?題本奏本?天下事?

  在寵妃一案還未調查出來之前,幾乎都被無限擱置在案臺上,就連秉筆太監們整理好的,僅寥寥幾筆的那些個折子,都根本無法入皇帝的眼。

  皇後由於對寵妃威脅最大,被拘在自己的宮中,沒有了任何執掌後宮的權力。明明這事該是她帶頭查案,或者有她一道查案才妥,可帝王不信任她。

  她唯一要做的,就是要確保這案子裡沒有她的手筆。

  後宮裡其他妃子也是一樣的。

  誰被認了和這件事有關,就代表著本身沒了命,還要牽連在宮外的家人,以及自己的孩子。

  京城的動蕩自然波及到了周邊的州府。

  有些消息總歸傳遞起來是極快的。

  很快瀛洲梁又鋒便知道了。

  他知道沒有多久,舒淺一樣知道了這事。通州的題本早就入了京。原本就算皇帝不管,朝中原本管事的那些個大臣一樣會處理這事,可現在恐怕京城不得不暫時擱置這六百頃土的事。

  她微微皺眉,覺得不正常。

  按理而言,一旦後宮出這種死人的荒唐事情,宮中第一要做的事情便是將這個消息封鎖在宮殿內,對外連京城裡都不要傳出。

  能傳到她如此遠的地方,只說明是有人蓄意為之。

  皇宮,已不在皇帝的掌控中了。

  或許更糟糕的是,京城都不在皇帝的掌控中。

  一位荒唐的帝王,一個失控的京城,明晃晃告訴著這個天下該是權力更替的時候了。

  崇明山到底距離京城還是遠的,舒淺並沒有拿這天下的想法。

  舒淺希望這一片動蕩帶來的影響能夠小一點,再小一點。

  百姓都太過脆弱,沒有幾個能承受得起權力更替的動蕩。

  她稍帶憂慮,不過卻也沒讓自己手下的事情停下。

  護不了天下,她可還要護住所有的教徒。

  大不了便是一個沖動,上了海,自從成為海上霸主。

  糖還在賣,酒肆還開著,沿海的土地上,由於上面不曾有人下來管六百頃新增沙土地的事,明爭尚且還好,暗鬥則是漸漸多了起來。

  姚旭守在吉武關,送了一封書信給舒淺,也表明了周邊流民漸多。吉武關這塊兒如今正是招人的好時機,他當下就收了不少人建起了第二個崇明教駐紮地。

  當然沒有舒淺的吩咐,這些新收來的人一個都不曾被崇明教正式收入。

  能夠穩穩守在吉武關,和師華驚人的武力的脫不開關系。

  這過往十幾年大多數時間在閨房之中的女子,如今身穿一身才打好的軟甲,橫刀立馬,如海中貝中取出的黑珍珠,看似低調實則招搖,絢麗得姚旭移不開眼。

  她下手利落,時常讓姚旭還沒來得及確定那些人死了沒死,就見這人已騎馬噠噠回來,朝著自己露出一絲略帶靦腆的淡笑。

  經歷過人生大變的女子,正在一點點在接受自己的新生活,也一點點展露出她異於常人的風采。

  她少有的笑,幾乎都是對著自己的,大抵是由於這些時日,他一直在給她籌劃這樣那樣的事,甚至將崇明教的枝朝著她試探性伸出。

  “姚旭。”師華很少有這般連名帶姓叫人的時候,總是不太習慣,要稍作停頓才會繼續說下去。帶著一點少有的親昵,她問姚旭,“崇明教那兒可還好?”

  姚旭不自覺輕挑眉毛,強壓住心頭的悸動,竟有一絲想要讓她露出那種開懷的大笑。他將自己的所有情緒掩藏很深,含笑回她“有教主和畢山在,不用擔心。”

  師華微微點頭。

  “教主好些次向我問起你。同是女子,她對你很是上心。”姚旭將舒淺對師華的關註直接告知了師華。

  師華本就淺淡的笑意立刻就更加淡了。

  她垂下眼不知道該怎麼說。

  姚旭忍不住想要扇扇子,可這天氣著實冷了下來,他再扇恐怕要把自己凍死。

  師華下馬,牽著馬走到姚旭身邊,沒有回話。

  姚旭這些日子其實和師華說過不少關於崇明教的事。從老教主,一直說到了新教主,從崇明教以前的日子,說到崇明教現在的日子。

  他幾乎將自己能說的都說了。

  再多說,別說師華了,就連他自己都聽著對加入崇明教有了排斥心理。

  點到為止,姚旭不再說教中相關事宜,也不再提教主。

  等兩人結伴帶著人回去,教徒們以及新來的諸多打手自行休整,姚旭到了屋中給兩人各自倒了杯茶。

  這茶和他們相遇時茶鋪裡劣質的茶不同,香味很是濃郁。

  這些還是梁知州多了下來,給姚旭了一點嘗嘗味的。

  師華能嘗得出茶的好壞,拿著茶杯發著楞。

  她發楞的時候,外人並不能明顯看出來,全當她正在認真品茶而已。

  姚旭抿了口茶,很是欣慰在這種日子還能喝口好茶。

  兩人默默喝了一會兒,直到下頭來人將損傷匯報了上來。

  聽完匯報,姚旭稍作思考,又吩咐了幾句話下去。

  等屋裡再只剩下兩人了,師華才回過神,低聲開口問姚旭“我若是入了崇明教,帶來的那些女眷該怎麼辦?”

  姚旭聽師華這麼一說,立刻來了精神,放下杯子看向師華“教中收人如今可不是隨意就能收進來的。男子女子都一樣,是要教中有至少三人舉薦上來,且對崇明教有所作為這才可以。”

  以前還好說,現在有譚毅這個小家夥在,那是越卡越嚴。

  “女眷諸多事情上本就不如男子……”師華微微搖頭,三人舉薦未免也太難了。

  姚旭聽著失笑“怎麼可能?”

  師華卻是確實如此想的,望向姚旭“這天下有幾位如教主這般的人物?又有幾個我呢?我們無論在何種境地都能護著自己,她們呢?”

  這回姚旭也算是聽出了師華話背後的意思。

  師華身後那些女眷確實遠不比她,也遠不比舒淺。女子在未亂的時候就已生存不易,更別提這等連京城都已不穩的時候。

  就連師華這等較少知道民間疾苦的人,都有如此擔憂。

  崇明教當年有老教主守著還好,可崇明山周邊的縣城就發生過寡婦被搶的事。

  但凡一個女子家中沒有什麼男子護著了,那她的下場鮮少會好。頭婚尚無妨,寡婦再婚,甚至有寡婦出屋,誰搶了就歸誰家的說法。

  貧窮一些的地方,畢竟不是誰都能討到媳婦的。

  這些都不是話本裡的故事,而是真正可能發生的事情。

  師華能護著自己,卻怕自己護不住自己身後的女眷,而讓那些個嬌滴滴的女子碰上這等事情。

  都是忽然沒了家的人,即便是累贅,她也想盡力護著她們。

  姚旭難得正色幾分“教中教徒身份決不可能隨意施與大眾,否則這會傷了教中人的心。要是不做事都能得到崇明教的好處,那誰還會樂於去做事?”

  師華面上微暗,明白姚旭說的確實是如此。

  “不入崇明教,不代表著女子不能做點什麼來謀生。教主是女子,她視線所及的地方,肯定不會準許出現你擔憂的那些事。”姚旭和師華說著,態度誠懇,“如今教中有許多幹活的,都不算教中人。”

  酒肆裡的小二大多都不是教中的教徒,沿海那兒幫工的百姓也少有是教徒的。

  不少百姓的家眷還偶爾會來幫工,一樣是給一些錢的。

  姚旭很是肯定“你既然帶著她們來到吉武關,便是認定自己能夠護著人的。你即便是不信你那些女眷能做點什麼,也要相信自己。”

  師華拿著杯子默默喝茶。

  她確實還是不夠自信。

  她帶她們出來,不過是無路可走,沒有更好的法子了。每走一步,她都不曾看清前頭的路到底是怎樣的,這一生好似就那麼入了霧。

  姚旭怕她想不明白“府裡頭出來的丫頭,做菜會做麼?會的可以去當個廚娘。女紅擅長麼?擅長的可以做點衣服。若是只會管理府裡頭的人,那我們教中喬娘也是管教中人的,遇事幫襯著點,總是能做事的。”

  他嘿笑一聲“再不濟,現在開始舞刀弄槍,和你一樣對敵,或者學著包紮傷口。我看著你身邊有幾個做得不是有模有樣的。”

  師華身邊稍帶親近一些的婢女,確實已是有模有樣了。

  她們是聰明人,在明白如今可以靠得住只有師家小姐之後,當然絞盡腦汁做點力所能及的來幫她。

  對於她們而言,姚旭以及姚旭手下的教徒,都是外人。

  說實話,師華至今都明白,她們這群人能夠安穩待在吉武關,一個原因是有她,還有一個原因是她們這群人都是女眷,而崇明教的人極講規矩,也聽從吩咐。

  姚旭知道師華是在動搖。

  他想了想,問師華“你可要和我一道去見見教主?”

  師華微頓“她們見不到我,會害怕。”

  姚旭不可能將那群人一塊兒帶走,那可是兩邊不討好。

  他稍作思考“既然如此,那我讓教主過來一趟。帶著喬娘一起。你們都是女子,必然容易有一些共同的話好說。”

  師華離開吉武關,要是讓那群女眷陷入了慌亂,回頭指不定整出什麼岔子。

  還是委屈一下教主算了。

  請人才,別人都是三顧茅廬的。身為教主,怎麼也要一顧一下。

  姚旭此刻已將心隱隱偏到了師華身上,誰讓這女子光從武力而言,就算放到崇明教中,也可以說是能在男子裡排前頭的。

  師華猶豫“……這。”

  姚旭擺手“就這樣說定了。教主走開幾天崇明教若是就散了,那只能說明我們教不成。”

  他連茶都不喝了,起身去寫信讓人送信去了。

  師華看著姚旭離開的背影,眼裡動搖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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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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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舒淺收到姚旭的信時, 初掃一遍還覺得很是正常。

  師華是她們那一群女眷中的支柱,若是僅師華一個被帶到教中和她見面,或者零散幾人被帶到教中, 恐怕餘下的人都會很是恐慌, 多生事端。

  舒淺對師華是高看好幾分的。

  一位女子能夠如此快適應家中大變,還能頭腦清楚帶著不少人上吉武關, 另外尋求出路保命,可謂是百年來都屈指可數。

  其謀略水平不差,武學水平一樣高超。

  若不是姚旭正巧也上了吉武關, 恐怕以師華這個性子以及本事, 能在吉武關成一方勢力。

  舒淺也很是希望能夠讓師華這樣的人入崇明教。

  可等她掃這信第二遍時, 就有點琢磨意味了。

  這不僅要她去,還要喬曼去一趟吉武關……

  舒淺眨眨眼,覺得或許是自己想太多了。

  這段時間也著實忙了一點, 畢山常年在教外, 時常乾脆就住在外頭, 少有幾次回教中的。喬曼少有見到畢山的機會, 等見著了,根本沒什麼機會多說幾句話。

  兩人原本就有一層膜在那兒,喬曼身為女子沒有如此大勇氣去戳破,畢山愚鈍全然沒想到去戳破, 一來二去又拖到了現在。

  導致舒淺偶爾見到喬曼在那兒出神, 禁不住就多想。

  現在姚旭為了一個女子, 而讓她和喬曼親自跑一趟……舒淺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覺得多想一下也不是不成。姚旭年紀也差不多了。

  一個熱衷於給別人找壓寨相公的人,想一個人逍遙浪蕩,做夢。

  將信收好,將桌子上頭的書整理妥當,舒淺出門尋喬曼,和喬曼商量起去吉武關的事情。

  此刻喬曼正在讓孩子們算本月的賬本。

  她見著舒淺後,立刻出來,溫和笑笑“教主。”

  舒淺點點頭“你安排一下,我們帶些人,明天動身去吉武關看看。光姚旭一個人在那兒,我還不曾去看過,說不過去。”

  喬曼沒想到要走那麼倉促,楞一楞“明日就去?”

  “嗯。畢山還忙,讓他守著這邊。周邊那些鹽商我到底還是放不下心。”比起她們路上可能遇到的事,絕對還是沿海一帶危險得多。

  喬曼想了想確實是這個理,便點頭應下“好。”

  舒淺指了指裡頭那些孩子“整日學著算著,這些天就讓他們回家,給家裡頭算算賬。入了冬,回頭過年要準備的東西可多了去了。”

  今年教中每戶人家都有些餘錢,能過個好年。

  喬曼聽著這話笑彎了眉眼“嗯。”

  這兒說好了,舒淺不再打擾喬曼,自行離開。

  舒淺走遠,喬曼想著要離開教中一段時間,輕微嘆了口氣,轉頭又想著很快要回來,入了冬轉眼又是過年,該是喜慶的日子,便高興入了屋,向孩子們宣布接下去幾天不用來上課。

  一時間裡頭一陣歡呼喧嘩。

  舒淺聽著身後的歡呼聲,失笑搖頭。

  ……

  畢山得到教主要去吉武關的消息,傍晚就趕回來幫忙安排人手。

  教中人手太少,以至於他都勸起舒淺“教主,這回去吉武關若是看見好手,多找一些到教中來。否則您出行一趟,護著的人都不夠。”

  舒淺看看自己身邊活生生被拽出來的十來個人“……這還不夠?”

  畢山板著臉“這怎麼夠?您沒見石掌櫃的,他出門一趟想要刺激一下別人,男男女女跟了幾個?”

  瀛洲商會並不都是友好關系。

  石掌櫃也有自己看不上眼的。

  前些時日石掌櫃將自己的店賣給了舒淺,以至於某些人冷嘲熱諷了他好幾天。氣得石掌櫃花錢雇了一群人,招搖過市去那些人面前晃悠了大半個月。

  舒淺想起這一個事情,忍不住抽了抽嘴角“這不一樣。”

  畢山一拍旁邊的教徒“你說一樣不一樣?”

  旁邊的教徒腦袋靈光極了,挺胸擡頭大聲說“是不一樣。教主起碼要比那些人再多個幾十個人跟著才氣派。”

  舒淺被這個教徒逗得笑得不行,覺得自家教真要那麼做,被稱為魔教可太貼合了。

  “行了行了,明日一大早我們就出發。到吉武關待兩日就回來。人手確實缺了些。”舒淺心中帶著一絲憂慮,確實也想讓姚旭精挑細選收一點武藝高強的。

  出門要用的東西收整得差不多,舒淺也就溜達回了自己屋子。

  喬曼最後在馬車上清點著物件,確保這輛新馬車明日能好好將人送到吉武關,這才掀開簾子準備下馬車。

  一直守在馬車邊上的畢山遞出了手,想順勢將喬曼帶下來。

  喬曼垂下眼看著面前的手,很是自然搭上了臂膀,借著力下了馬車,站到了畢山身旁。

  畢山是遲鈍,可到底自小吃百家飯長大,並不是個傻的。

  他對舒淺和喬曼兩人出行卻不帶自己帶著濃重的憂慮“你們穿著男裝出行,萬萬不要覺得扮醜不好。你和教主都生得好,回頭要是惹了事我夠不著,可急。”

  喬曼輕聲應著“我知道。”

  畢山話還挺多的“教主會點武功防身,你千萬要跟緊了教主。這一來一去最多半月,熬一熬就過了。等回來我讓人給你們多做點吃食補一補。”

  吉武關那兒沒帶廚娘過去,幾乎都是一群男人在做飯,吃得可沒有在教中好。

  喬曼輕微點頭。

  畢山原本還沒覺得什麼,可搓了把手,看著喬曼那溫順應答的樣子,頓時紅了耳廓。

  他張張嘴,聲音低了兩分“你……”

  憋了憋,他還是沒能憋住“你要多照顧好你自己。”

  喬曼在意教主,說起來其實教中上上下下都在意教主。

  只是這一刻,畢山是希望喬曼能夠對她自己也上上心。

  喬曼溫和朝著畢山笑著“我會的。你在教中不要太擔心了。教主行事有分寸,不過是出趟遠門,走的道大多是官道,不會有事。”

  最多在後一段路會選擇走偏一些的,拐到吉武關那兒去。

  畢山也覺得自己有些過了,更加拘謹“嗯。”

  他手像是沒有地方好放,只能擺到自己背後去,看著古怪得很。

  喬曼向來是溫柔的,她對著畢山安撫著“教中能人還是少了些。周邊私鹽販子如今都盯上了你,千萬要小心著來。”

  周邊沒有人了,喬曼看著面前的人,到底沒有忍住開了口“你若是受了傷,我會擔心的。”

  剛說完,她自己臉皮發燙了起來“好了,我去睡了,明日還要趕早。”

  轉身,她便匆匆離去。

  畢山聽了話,見人要離開了,手不自覺從背後伸出,想要拉住喬曼。

  可到底他還是慌亂的,伸手沒來得及拉住,眼睜睜看著喬曼小步跑走。

  他看著那背影目不轉睛,好似下一刻那人就能回頭朝著他笑一笑,能夠說明他在她心裡頭是與眾不同的。

  可真當他垂下手,前面那小跑的女子回頭看向了他,朝他真的笑了笑,畢山睜大了眼,心裡頭如有戰鼓在敲。

  敲到他腦袋嗡嗡作響。

  這世上怎麼會有這般好的女子呢?

  直到喬曼徹底消失在了他眼前,他還覺得眼前一片都是胡亂的。

  畢山掃了一眼旁邊的車,一步步鼓足了所有的氣,朝著舒淺的小院子走去。

  他敲了敲舒淺的門,低聲喊了一聲“教主。”

  舒淺原本就還沒歇下,聽見畢山的聲音,疑惑走到門口,出了房門“怎麼了?”

  畢山咬咬牙,對著舒淺說出了自己的想法“教主,我想娶喬曼。”

  舒淺腦袋空了空“啊?”

  她沒想到畢山會忽然過來和她說這事。

  舒淺這屋子和喬曼的屋子靠得近。

  畢山也不敢大聲說話,低聲劈裡啪啦倒豆子一樣說了一堆“我想娶喬曼。我知道她成過親,也知道我配不上她。可我就是喜歡得緊,全天下沒有人比我更喜歡她。我想娶她,想名正言順對她好,幹什麼都行。我不會累著她,什麼都緊著她來。她愛做什麼就讓她做什麼,不愛做什麼就都我來做。”

  舒淺帶著點懵,點了點頭,視線忍不住飄了一些,伸手將自己身後的門給稍帶上了些。

  畢山像是看不到舒淺點頭一樣還在緊張說著“我這輩子只會有她一個,要是有半點辜負,教主您就剁了我的手,砍了我這腦袋,怎麼樣都成。我也不急,就,就她要是不喜歡我,我再想想辦法。”

  他話裡到最後,帶著點懇求。

  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在懇求點什麼。

  “我是個粗人,就會寫個名字,畫個教義。我以後一定好好學,爭取能配得上她。”他想為了自己配得上喬曼,做很多事情。給他點時間,他都可以的。

  說得舒淺都心軟“我知道了。”

  畢山卡殼,頓在那兒,猛然有點頹廢“教主……”

  剛才的勇氣似乎一口氣就這麼被說完了。

  “喬曼那兒我會問問她意思。等我們從吉武關回來,這事我會看著來處理。”舒淺見畢山喪氣的模樣,安慰著人,“你和喬曼都很好。若是能成,我很高興。”

  畢山眼內亮了亮,好似覺得自己有了點希望。

  “行了,我還要忙一會兒,你回去吧。”舒淺催人離開了。

  畢山猛點頭,低聲對舒淺說了最後一句“要是成了,教主就是我第二大恩人!”

  第一大恩人是老教主。

  說完,畢山就匆忙跑走了。有教主在後頭幫忙,他肯定是有一點機會的!

  舒淺看著人這樣,手指輕微撓了撓臉。

  她回了房間,走兩步看著正捂著嘴淚流滿面還不敢哭出聲的喬曼,竟是一下子笑了出來“怎麼哭成這樣?”

  喬曼抹了了抹眼,根本忍不住淚水,還抽泣了兩聲。

  舒淺走過去拍了拍她的背“人走了。”

  喬曼這才抱著舒淺大哭起來,哭得滿是狼狽。

  不是沒有人疼她,可疼她的人到底沒有一個可以做到如畢山這樣不留餘地。畢山和教主不同,和她過往曾經遇到的那些個人都不同。

  她把這些年的委屈,不甘,連帶著那點今後日子的不安一道哭了出來。

  等哭了好一會兒,喬曼總算是心情平復下來了,她們兩個才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這事。

  “畢山挺好的。”

  “嗯。”

  “你打算和他成親麼?”

  “……嗯。”

  “等吉武關回來再說,我給你們折騰得熱熱鬧鬧的。”

  “嗯。”

  “說起來那回頭你們兩個要住一塊兒了,蓋個新房子麼?”

  “再,再說。”

  “你今晚還睡得著麼?”

  “教主!”

  舒淺笑了笑,挺高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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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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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第二天喬曼眼皮都有些腫了, 不過看起來不是太明顯。

  舒淺看著當作沒發現,踩點叫人一道上車,一起朝吉武關去了。

  吉武關地理位置著實優越。

  不過從崇明山一路到吉武關, 舒淺的臉色變得有些差了。

  不僅由於路途上確實有點顛簸, 更多的是一路走來,她發現百姓的日子過得著實貧苦。當初她到崇明山上時整個人都昏昏沈沈的, 外頭血腥味重到後來也沒太多想。

  後來教中一直發展頗好,等到見了瀛洲州府,梁知州治理確實有方, 她便覺得江南日子還成。

  倒是不曾想出了崇明地界, 再走遠了些, 路上什麼妖魔鬼怪都能出來。

  她和喬曼都穿著一身男裝,抹黑了臉,隨身都攜帶了武器。

  周遭還有十來個人護送, 一路上明晃晃看起來就是不好招惹的。

  他們也沒有押送多少東西, 頂多是裝了一兩個馬車, 算是給吉武關上的人送去的。

  可一路走來, 他們至少遇到了波盜匪。

  這些說是盜匪還真有點高擡了,他們手裡拿著的武器,比起舒淺剛到崇明教時,看見的那些農具一樣的武器還不如。

  鋤頭都銹了, 不扔, 手上拽著當武器。

  還有多是木棒一類。

  教中教徒大多都練過, 一路上對付得很是輕松。

  他們對付得越是輕松, 舒淺臉上越是沒什麼表情。

  連帶著原本還有女子嬌羞,心中揣著私事的喬曼,見多了外頭的狀況,都漸漸皺起了眉頭,躲在馬車中盡量不出去。

  這些人這些姿態全然說明了,原本都是有把力氣只會種田的普通老百姓,而現在這些老百姓被逼迫著,走上了搶過路人的道路。

  路過了一間茶鋪,舒淺拉開簾子朝裡一望,茶鋪裡沒有一個人。

  桌椅都沒剩下幾個,就外頭掛著的旗子,說明了這曾經是個茶鋪。

  沒過幾天趕到吉武關,她先派了一個教徒前去通知,隨後借著水囊和喬曼將自己稍微收拾。

  衣服還穿著男子的衣物,臉上抹黑的地則是擦了個乾凈。

  “教主。”馬蹄聲響起,外頭傳來了姚旭的聲音。

  馬車沒有停下,而是放緩了腳步。

  舒淺撩開簾子探頭“到你那兒去。我讓喬曼收拾了些東西過來,你看看大夥兒要什麼,都拿去分了。”

  姚旭微低下身子“是。”

  舒淺轉頭看向了姚旭的身邊。

  和自己差不多年紀的少女,臉嫩得還沒全然長開。由於時常鍛煉的緣故,一身衣服哪怕穿著軟甲,一樣能隱隱顯出她小巧卻矯健的身子。

  挺直著的腰背,帶著好奇試探的眼光,無一不說明著她就是師華。

  舒淺很能看人,尤其是面前這少女太年輕了。

  “我是舒淺,你可以叫我舒娘。”舒淺朝著師華淺笑。

  師華朝著舒淺微微點頭“師華。”

  面上沒有太多的神情,看似很是淡然。

  舒淺加深了笑意朝她點了點頭,隨後將簾子放下。

  馬車被護送到吉武關半路上。

  姚旭和師華如今住的地方,便是那群山匪原先居住的地方。從吉武關往山上小道上拐過去,至多只能允許一輛馬車前行,人騎馬都有些險。

  舒淺和喬曼下馬車,讓教徒們先將東西運上去,然後兩人共騎了教徒的一匹馬。

  路途上姚旭簡單和舒淺講了一下吉武關這兒的情況。

  許多事情在書信中一時半會講不清楚,他這會兒正好都說給舒淺聽。

  關於師華的相關事情,他早就和舒淺說過,那些個女眷他也一並交代過。主要還是要說吉武關的地形,以及這個地形他們崇明教可以利用的地方。

  “吉武關這兒極為適合行軍埋伏,不過將士不能太多,否則反而容易暴露自身。要從吉武關這兒過去,必然只有一條道。守住了這條道,就是守住了後頭。”

  漸漸走上去,視野所及能看到一些較為平坦的地。

  “這兒我本以為住人還是不便的,由於那些山匪早前就在這裡安寨紮營,所以倒是被我們撿了個便宜。”姚旭指向平坦那塊兒地,“可以住的人不多,但確實可住。若是有人夜晚偷襲,還未到上頭就會被發現。”

  這兒比崇明山地勢更險,能住的人少一些。

  “山上有暗河,自上而下流,不用擔心上頭有人會在水中放東西。水還挺乾凈,煮沸後能喝。”

  舒淺一一聽入耳中。

  “這兒上山不易,山中草藥頗多。還有一些較淺的洞穴,可以適當藏些器具。礦石較少,多是普通的泥土。若是下雨頻繁,恐怕有些危險。”

  舒淺聽著大體是明白了。

  崇明教人不多,暫時守著這兒挺好,順帶還能招攬點稍有眼光的人手。等人一多,時間一長,最好還是換個地方。

  而稍有眼光的人手之一,便是他們身旁的師華。

  另外還有便是,要是某一天要打仗,這兒就是最好的位置。

  一群人到了目的地。

  教徒們紛紛都趕了出來,舒淺一聲令下,他們就將馬車上的東西取下去分了。馬匹也一一牽到一旁去好生照看著。

  師華手下的女子此刻一個個在那兒探頭探腦,不知道這會兒忽然出現的人是誰。

  姚旭領著舒淺暫時還要到周邊去逛一圈。

  師華和喬曼自然一樣跟著,同樣跟著的還有幾個教徒以及師華頗為貼身的婢女。

  這路走起來並不算順暢,幾人都步伐不快,主要還是要盡可能將周遭掃視一遍,從而看看這吉武關附近是否還有什麼可以利用的地方。

  姚旭在這兒守了一些日子“這些日子我共計收入了十四個人,大多被我派出去做事了。若是隔些時日還成,就準備和譚毅說一聲,教主看過後沒有異議,就收入教中。”

  十四人都是他看得入眼的。

  舒淺應聲“嗯。”

  姚旭另外說著“其實剛才不曾說,這吉武關上的泥土,燒瓷是極好的。不過教中並沒有這等人才,算是白費了這些土。前些時日剛打探出來,不遠處有座山,山腳下有個章家村,前朝就有了兩個窯,專門燒泥的。”

  舒淺看著腳下的泥土,用力踩了踩。

  泥微微下陷卻沒有散開。

  沿海那塊兒工匠們用的是石頭造的碼頭,不過也說起過泥磚,舒淺聽了一耳朵,知道她腳下這類不含沙的泥土,正是做磚塊和瓷的好料。

  當然泥的顏色也是有講究的,她腳下這點泥估摸著做出來挺一般。

  將周圈大體看了一圈,沒有更加往深處走,舒淺對吉武關也有所了解了。

  他們在前頭說著正事,後頭一道走著的喬曼和師華細聲說著話。

  喬曼並不是小戶人家出生,她對師華的過往日子全然了解,也更明白師華淪落到如今這個狀況,會是如何的感受。

  她當年過得還不如現在的師華,因為她不懂武。

  兩人從以前用慣了的紙,時常穿的衣服料子,說到如今只能用的紙和料。最大的變化,莫過於以前吃著山珍海味還能挑嘴,後來想著能吃飽就挺好。

  師華也是在這樣一來一往的交談中,驚覺喬曼是和她相像的。

  “你後來就一直生活在崇明教裡?”師華低聲問喬曼。

  喬曼溫和回著她的話“嗯。老教主收留我之後,我一直在教中負責一些雜事。等接回了小教主,就開始給教中的孩子們授課。”

  師華“授課?”

  “教孩子們算賬,也教他們識字。”太過講究的書倒是不教的,不是喬曼不會教,而是這些孩子實在是用不上。

  用得上如譚毅,則是另外學的。

  師華漸漸也就聽起了喬曼說教中的事情。

  尤其是說教中現在的事情。

  喬曼很聰明,她主要是講自己一個人是如何過日子的,再是講教中的女子是如何過日子的。已婚的未婚的她都說。

  一點點將教中的樣子展現在師華面前,一點點松動她的內心。

  喬曼聲音本就柔和,和師華以前一起玩的那些大家閨秀也不太一樣。

  師華聽著聽著,不自覺還羨慕了起來。

  “我一個人都能過得很好,師華若是來教中,一定能過得比我還舒坦的。”喬曼這樣說著。

  別說師華了,就連師華身邊跟著的婢女都心動了。

  舒淺和姚旭說得差不多了,回頭看向兩人,笑盈盈問她們“在說什麼?”

  喬曼細聲回話“說教中的事呢。教中女子本就少,若是多了一些,大夥兒一定很高興。下回去遊水,人一多必然更盡興。”

  舒淺看向師華,卻是朝外稍推了推“教中屋子有限,吉武關那麼多人回教中,一時半會兒是沒地方住的。就算是擠一擠,也要分批才成。”

  師華微頓。

  姚旭在邊上也接了話“山上即便造了新屋子也是住不下的,恐怕要在縣裡頭住些人,打散了才行。”

  打散了算是給那些女子有了安置的地方,也不怕一群女子在一塊兒惹出事來。

  姚旭就連新收的那十來個人都全是打算打散了分到幾個領頭人手下的。

  師華身後的兩個婢女互相對視了一眼,隨即帶著一點期待的目光看向了自家小姐。就算是打散了,能夠有地方住,有東西吃,即便是做些活,她們兩個都是樂意的。

  師華抿了唇,再度打量了舒淺一回。

  舒淺看上去不卑不亢,性子比她所見過最具有權勢的女子都罕見。

  在舒淺面前,好像自己無論是什麼身份都不重要,重要的反而是她是師華這個人。

  她對著舒淺行了個禮“我想與她們商量過後再與教主詳談,教主可否留些時間?”

  舒淺應下“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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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舒淺和喬曼要在吉武關留兩天。

  在這兩天時間內, 新收的那些人她一一見過, 就連師華一道的那些女子她也順帶看了眼, 倒是極為認同姚旭不將那些女子隨意納入崇明教的決定。

  她帶來的教徒幫著姚旭這兒的一夥人,將吉武關臨時住的山寨好好改建了一番。

  這兒原本是能住,可看著太簡陋,住不舒坦。別提山上本就比外頭冷, 連被褥都沒不是人手一條的。

  教中輪番還有人結伴下吉武關, 到周邊打探點消息,順帶處理掉一些周邊的盜匪。

  姚旭在舒淺的吩咐下,專門安排了人去章氏窯場看一下是否能夠造好一點的磚頭。這些磚頭倒不是用到沿海碼頭那兒,而是舒淺琢磨著要買來鋪路。

  不論是崇明山還是吉武關,教徒們居住的地都是泥地, 一旦下雨天很是讓她頭疼。

  原先她是也想過要造點磚頭,可是她沒那麼多人手, 教中也沒人懂窯場控溫。想來還不如專程去采買來得劃算。

  可惜無論是瀛洲還是崇明縣周邊都沒有窯場,她又事情頗多, 一來二去就過了雨季。

  雨季過後,她就更加將這事往後推了推。

  如今能夠找個好的窯場,買到適合用來鋪地的磚頭, 那可方便了很多。

  師華則是在這個時候找師家的那些個女子一道說了崇明教的事。

  她沒有直說舒淺是崇明教的教主,而是冷著臉簡單直白給了所有的女眷一個選擇。

  所有的女眷若選擇留下, 是會被打散開安排下去做事的, 她一概不會再管。若是不樂意的, 拿了賣身契的直接離開尋別的奔頭也成, 她會給點錢財讓人能過度些日子。

  這是她第二次給她們選擇,比在師府時給出的姿態和善得多。

  師華給了她們一天的時間考慮。

  女子生存不易,不論如何,她還是希望她們能過得好點。

  其實原先想走的早就走了,只不過剩下的人中,還有一些猶豫不決甚至後悔跟著師華的。

  一群女子中有的是師家家主的小妾,跟著師華也是實在沒地方可去,又不想做事,很快就來找師華拿了錢財就下山了。有的是早就簽了賣身契沒法走,覺得拿錢走人找個人家嫁了也成,見有人先拿了錢財走,當下跟著也就拿錢走了。

  最後不少是家中婢女,以前就是在師家當下人的,到外頭去也沒什麼可以營生的法子。自小當婢女都算吃好穿好了,更別說她們和師華算是一道長大的,主仆情誼還在。

  走的走,留的留,不過一日吉武關上又少了人。

  師華按著這個人數在心中算了算,去找了舒淺。

  舒淺本還在和喬曼說著回去後要如何如何。

  喬曼雖是算改嫁,可在舒淺心裡頭和初嫁是一樣的。

  畢山一個大老粗對這些不懂,舒淺成過親對這些也不懂,更好笑的是喬曼這個真的成過親還逃過婚的一樣不懂。

  舒淺的成親就簽了個婚書,白紙黑字畫了押。

  喬曼的成親是要做婚服,當紅嫁娘嫁出去的。

  舒淺問了喬曼半天,結果得到了一個臉漲得通紅的喬曼,支吾半響憋不出點點新花樣。她尋思著改天還是去請個媒婆算了。

  一個好的媒婆必然會對這些都了解的。

  入了冬喜慶喜慶,年前教中就能高興一下,過年能算雙喜臨門了。

  “明天我去和姚旭說一聲,他回頭肯定要抽出時間回來的。”舒淺忘記告訴姚旭了。

  喬曼紅著臉點頭。

  這會兒敲門聲響起,師華在屋外開口“教主……”

  舒淺起身去開了門,笑著將人給迎了進來“進來吧。”

  師華這會兒並沒有穿她白日騎馬時的衣服,而是換了一身以前的行頭。飾品幾乎是沒有戴著的,看上去倒也不奇怪。

  她進門後見了喬曼,朝著喬曼微微頷首。

  喬曼臉上還發燙著,一樣朝著她點點頭。

  舒淺將門給帶上“當才在和喬曼打趣,還好你來了,否則她要被我惹惱了。”

  這句話還是打趣。

  喬曼又羞又氣瞪舒淺。

  白瞪,半點沒有威懾力,還逗得舒淺笑出了聲。

  這兩人的姿態讓師華原本稍帶緊張的心放松了一些。

  舒淺找了位置讓師華坐下“你要找我詳談?”

  師華點頭。

  屋子裡並沒有多少空間讓三個人一塊兒坐著。就連這兩天睡覺,都是舒淺和喬曼一道睡的。師華坐了屋子裡唯一的椅子,另外兩人則是坐在了床上。

  舒淺見師華不知道要如何開口,當下就自己先笑著開口了“師華可要來崇明教?”

  師華想要說點什麼,可猶豫了一下,還是選擇了點頭。

  舒淺“你沒到崇明教裡去看過,心裡頭總是不安的。等吉武關的人安排妥當,就讓姚旭帶著人同你們一道回崇明教。”

  師華開口“我從師府出來,總計帶了二十餘人,等到吉武關時,含我在內剩十七人,今日之後剩餘十三人。包括我婢女在內,由教主安排。”

  兩人對視著。

  舒淺稍作思考,應下“好。”

  她們兩人對對方都不算知根知底,一切的信任感還需靠時間來慢慢增加。

  師華頓了頓,開口將自己那些個女眷的性子簡單講了講。

  舒淺聽著一時也對不上人,打算讓和這群女子相處過一段時間的姚旭親自安排了。吉武關既是交給了姚旭,那就由姚旭負責到底。

  等師華再度離開時,天色已全然暗下。

  舒淺和喬曼也差不多該歇下了。

  山寨的屋子搭建時靠得都頗近,白天尚且還沒覺得,到了晚上夜靜悄悄了,外頭的聲音若是大了些,便能夠輕松得傳遞到屋子裡來。

  喬曼低聲和舒淺說著事“教主,師娘子看著冷一些,怕是經歷變故過大,心裡頭還是善的。”

  舒淺知道“嗯。”

  但這世道越來越亂,心善這一點,可謂是她們的軟肋。

  舒淺鉆入了被褥,面上略有所思。

  殺人不過頭點地。她曾經一生都遇不到一回的事情,漸漸反倒成了出來一趟就能遇到的事情。

  閉上眼,舒淺眉頭還是沒能舒展開,心裡頭還有點亂。

  這日子不知道何時能到頭。

  她能在太平盛世裡給教中拼出一條出路來,可還能在亂世中帶他們走出活路麼?

  皇宮已是失控,接下去又會如何?

  “睡吧。”舒淺和喬曼說著,“瑣事就不要留到夢中了。”

  ……

  京城亂了。

  臣子們私下中不滿的聲音,逐漸多了起來。

  後宮中人人自危,而大多數後宮中的女子,上至皇後,下至宮女,除了少有一些出生貧寒,不少人都和朝中重臣有所牽連。

  每死一個人,朝中不滿的聲音就堆積了一些。

  死得人多了,這一石頭扔出去十有八丨九能扔到一位達官貴人的京城裡,對帝王的不滿已是快直達天庭。

  普通百姓受到困擾,此刻都有些不敢出門做生意了。

  往日裡飛揚跋扈的浪蕩公子哥們,這些時日都被親眷鎖死在家中,不被準許出門。

  三法司一日查不出消息,帝王的怒氣便一日旺盛。

  就連□□品的小官都忍不住和摯友輕說一聲“不過一個寵妃,何至於鬧成這樣。”

  “你可別忘了三年前那次晚朝!”他摯友皺起眉輕呵。

  三年前皇帝還算勤政。上朝一事事關太多官員,從來都不是每日都上的。寵妃風頭正盛,雖沒有惹出烽火戲諸侯的戲碼,可還是惹出了另外一出鬧劇。

  那一日本來是不上朝的。

  群臣都正常處理著自己手中的公事,忽然間收到了今日要晚朝的消息。

  偶爾朝中有大事,確實是會突然要求群臣上朝的。

  所以臣子們也沒多想,一個個就換好了衣服,系好了腰間的袋子,收拾收拾準備上朝。

  路上遇到沒被通知到的大臣,他們還互相轉告了一下。

  等時辰差不多,幾乎所有能進大殿的臣子,都在宮門口候著。

  沒人進去。

  因為門口的守衛根本沒收到今日要早朝的消息。

  臣子都說收到了通知,而守衛卻說沒有,一來二去,此事必然被稟報了上去,傳入了宮中。最後宮裡頭遠遠傳來了一道指令,讓諸位臣子各回各家。

  那日的晚朝,是一場誤會。

  門口候著的臣子,最低為四品官員。

  每位幾乎都是面色不虞,沈著臉甩手回去的。

  可他們沒料到的是,過些時日宮中透出的消息是,那日皇帝還在寵妃的床上。

  臣子們幾乎都要怒火攻心,一本本參了上去,覺得皇帝極為荒唐。可這位天子見臣子們連他的後宮之事都要參合,也沒給好臉色。

  這導致了將近數月皇帝不願上朝的情況。

  兩個小官說起了這事,眼內皆是對那位的不滿。

  這點不滿他們只敢藏在心裡頭,不再多說,怕再多說之後,兩人便要被三法司尋了去。

  京城城門口。

  和往日一樣,城門口到了時辰要關門了。

  有倉促急著時間的老百姓要進城的忙趕著擠進了門口。

  他踏進了京城裡,正慶幸著自己運道好,想擠出笑和旁邊的將士說兩句,忽就聽見了身後的馬蹄聲。

  不止一聲。

  他回頭帶著疑惑和好奇看了過去,探頭探腦想知道怎麼這會兒會有馬蹄聲傳來。莫不是誰家的公子哥在外頭玩晚了?

  城門留了條縫隙,守城的將士也奇怪著,在縫隙裡朝外看看,生怕遇到特殊的情況。

  不知道哪裡鉆出來的寒風,凍得那老百姓縮了縮脖子。

  馬蹄聲停下了。

  “見牌如見人。暫開城門,邊塞有要事要稟。”年輕的聲音從城門外傳出。

  那將士聽著這聲音擠出去看牌子。

  那老百姓聽著是邊塞的事,更是豎起了耳朵。

  悉悉索索,似乎是雙方在證實點什麼。

  城門又打開了一些位置,準備放這隊人馬進來。

  領頭的人騎著馬進入了京城,看到門口還有老百姓看著,輕聲呵斥“還在城門口作甚?”

  城門口人一哄而散。

  連帶那老百姓,也不敢多看,趕緊麻溜走了。

  等走了一段路,他回頭又看了眼城門口。

  不知道怎麼的,城門口忽然放了一東西飛丨射丨到了空中。

  不算亮,不算響,但是很清晰,泛著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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