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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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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23 00:50:55 |只看該作者
第十九章 幾人死而能瞑目

  死屍的眼很少自己閉上。
  
  大多數人都是死不瞑目的,不管他得到了金錢地位美人還是子孫後代的保障,都不能算是達成了心願。
  
  不死,是人最大的心願。
  
  北地窗外紛飛的大雪被夜色吞沒,室內明亮的燈火映照著地上凝固的血,滾落在一旁的頭顱眼中的恐懼和不甘還在閃爍。
  
  「趙大人真是貪心啊。」一隻毛茸茸的大手伸過來撫上死屍的雙眼,「大都督都答應你這麼多要求了,你還是合不上眼。」
  
  他的手離開,頭顱上的眼終於合上。
  
  旁邊跪坐著的一個青衣小僕便爬過來:「請讓我給大人收屍吧。」
  
  屋子裡站著的三個身材彪悍的男人似乎這時才看到他。
  
  青衣小僕年紀不到二十歲,臉上剛褪去青澀,大概是第一次見到殺人,死的還是自己的主人,聲音都在顫抖,身子也在發抖,但他說的話讓大家很意外。
  
  「你還要為他收屍?你自身也難保了,你就算收了屍,你死後難道還能讓我們將你們好好安葬嗎?」一個紅臉男人笑道。
  
  青衣小僕顫抖:「老爺是小的家主,小的既然死在老爺身後,應當給老爺收屍,至於我死後屍首如何,並不要緊,小的該做的事做到了,死而無憾。」
  
  上首一架金子做的孔雀屏風前坐著一座肉山,聽到這裡山動了動,點綴在孔雀羽毛上的寶石隨之而顫,五彩光芒閃爍。
  
  肉山睜開眼,露出一雙小而精的眼。
  
  這便是范陽節度使安康山。
  
  他似乎才睡醒,帶著濃濃鼻音:「趙琳這種軟骨頭,竟然有一個忠義僕從。」
  
  青衣小僕跪坐在地上:「哪裡敢稱忠義,小的不能阻止老爺被安都督收買,辜負皇帝監察之命,也無力將安都督的不臣之心送出去,警示朝廷防備,只能做些力所能及的聊以安慰罷了。」
  
  安康山笑了:「溧陽趙氏忠義的名號竟然在一個小廝身上呈現出來,不錯不錯,趙氏也算名不虛傳了。」
  
  他抬抬手。
  
  「你給趙琳收屍吧。」
  
  青衣小廝道謝,捧著趙琳的頭爬到他的屍體旁,撕開自己的衣袍將趙琳的頭和脖子纏在一起,勉強也算是屍首不分離。
  
  天下人人都愛忠義之士,看來這小廝能活一命,站在廳中的三個男人將手中的刀收起。
  
  安康山認真的看著青衣小廝做完這件事,聲音和藹問:「全了你的忠義,這樣你就無憾了吧?」
  
  青衣小廝應聲是。
  
  安康山點頭:「殺了他吧。」
  
  竟然還要殺?雖然意外,但大家的刀子沒有遲疑,紅臉男人翻手一刀劃過青衣小廝的脖頸,那顆年輕的頭顱便滴溜溜的滾落在地上,身子倒地血再次彌漫,血腥氣與兩邊金子鑄就的爐子裡的香氣混雜,令人作嘔。
  
  安康山沒有在意這些,指著地上的頭顱:「拿來我看看。」
  
  趙琳這個朝廷欽差的頭顱他可沒要看,所以這個小廝還是很榮幸,紅臉男人拎起小廝的頭顱捧到安康山的案前。
  
  安康山端詳,滿意的點頭:「不錯,眼睛果然閉上了。」
  
  原來如此啊,三個男人便都端詳,果然見這小廝的頭顱眼睛是閉上的,頓時嘖嘖稱奇,廳內說笑熱鬧。
  
  有一個文士打扮的男人從外疾步進來,看到廳內倒著的屍首,沒有被嚇到,只是微微皺眉:「大人,今日殺了趙琳,崔征問起來如何回答?他應該是起了疑心,在催促趙琳歸期。」
  
  安康山道:「這崔征真是煩人,盯著我幹什麼,他還是沒有跟全海鬧起來嗎?吳章還是沒有進京?」
  
  文士應聲是。
  
  北風敲打著窗戶發出嗚嗚的嚎叫,安康山陡然心煩,將手拍打在桌子上:「這些文人做事太慢了,我就助他們一臂之力,讓大兒那邊動手吧。」
  
  廳內的四人對視一眼,有疑慮有緊張但更多的是激狂,就像看到籠門徐徐打開的猛獸。
  
  「遵命。」
  
  伴著新年的到來,竇縣外城圍牆終於落成,武少夫人讓商人們在外城立起了四個酒缸,整整流了一天一夜,整個竇縣的民眾都醉了,喝酒的喝醉了,不喝酒的被酒氣熏醉了。
  
  除夕的晚上,守夜的民眾還看到了繞城一圈的煙花。
  
  就連日夜不安的主簿也看的入迷,暫時忘卻了煩惱。
  
  李明樓坐在城樓的最高處,方二守在城樓下,金桔在城樓閣裡備熱飯,她們的年夜飯就在城樓上吃,因為身邊只有瞎眼的婦人,李明樓臉上的圍布繫的鬆散,半空中炸裂的煙花照耀著她露出的半遮半掩的面容。
  
  面容在一明一暗中呈現著憂色。
  
  韓旭假回故鄉探母,半路換了行程直奔劍南道,但具體的行跡變的斷斷續續飄忽不定。
  
  尤其是他舍了下益州都督儀仗,帶著寥寥幾個隨從,不進官驛不拜訪官府,穿山過林。
  
  這個人是想潛行進入劍南道,然後微服私訪嗎?
  
  這個人想要做出一番大事,卻不知道前方等待他的是死亡,或許能逃過一劫吧,直到現在崔征和全海還沒像前世那樣相爭,或許兵亂也會推遲......
  
  這種自我寬慰沒有讓李明樓解開眉頭,她抬起頭撫摸。
  
  金桔捧著兩碗羹湯蹬蹬上來:「小姐煙花還要放嗎?大家都回家去了,浪費啊。」
  
  「不浪費,在家裡坐著也能看到。」李明樓接過湯碗看著夜空,「能開心一時就開心一時吧。」
  
  聽起來以後開心會很少似的,小姐在大家眼裡像神仙,卻比誰都憂傷,金桔拿著勺子喂瞎眼婦人,一面抬頭看夜空,忽的用勺子指著遠處:「夫人,小姐,看,那邊的煙火好亮。」
  
  遠處的夜空一眨眼間亮起來的,有火光從地上沖起,燒紅了半邊天,火光中可見青煙嫋嫋。
  
  叮鐺一聲,李明樓手裡的湯碗落地,她站了起來,盯著越來越亮的夜空。
  
  那不是煙花,那是烽煙,那是宣武境的方向。
  
  「大小姐。」方二疾奔上來,「快馬疾報,宣武道豐城三營兵亂。」
  
  李明樓轉頭看他,尚未問話,元吉從他身後奔來,手中捏著一張薄紙,在夜風中顫抖。
  
  「大小姐。」元吉的聲音也在顫抖,「嚴茂,過世了。」
  
  李明樓輕飄多日的心沉沉的落下去,她的人也沉沉的跌下去,夜色似乎無邊無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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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23 00:51:06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章 是否命運優待

  李明樓肩頭有輕輕的搖晃,鼻息間有清香的味道,這味道很熟悉,熟悉是因為最近她常常嗅到,但又很陌生,陌生是很長一段的時光裡沒有這個味道。

  「小姐,小姐。」

  金桔輕輕喚著。

  李明樓睜開眼,晨光朦朧中看到金桔丫頭發白的臉。

  李明樓端詳著她,金桔眼楮眨也不敢眨,唯恐打轉的淚水掉下來,惹小姐糟心啊。

  「金桔。」李明樓似乎終於認出她了,「你還好吧。」

  金桔瞪著眼點頭︰「好,好,我還好。」

  她好不好其實李明樓不知道,上一世李明樓身邊並沒有她,不過她是江陵府李家的奴婢,李家敗了,奴婢又能好到哪裡去。

  李明樓視線轉向前方,看到元吉。

  「我也很好。」元吉忙說道,他很熟悉李明樓的習慣。

  李明樓視線再看,站在元吉身邊的是中五。

  中五很少到李明樓跟前來,並不熟悉李明樓,但據說大小姐特別關心自己人的身體,經常問元吉的身體好不好,還給元吉安排了兩個丫頭貼身伺候。

  大小姐這也是要問他了?中五有些激動,在大小姐眼裡他也是自己人,雖然他當然是大小姐的人。

  「我也很好。」他也忙說道。

  李明樓道︰「你們都很好。」似乎欣慰又似乎悵然,還有些迷惑,「我怎麼了?現在是在做夢嗎?」

  金桔小心翼翼︰「小姐睡著了,小姐太累了。」

  夜裡得到消息,小姐回到縣衙,元吉中五輪番的說著劍南道的事,說著宣武兵亂的事,小姐一夜沒合眼,適才聽著聽著閉上了眼,竟然睡了。

  她原本想讓小姐歇息,但元吉堅持要叫醒小姐,現在不是休息的時候,小姐肯定也不想休息。

  「小姐是走神了。」元吉說,神情哀傷,「小姐不想聽到這些。」

  但事實已經存在,逃避沒有用。

  李明樓被叫醒了,元吉看著她眼裡的迷茫變成哀傷,印證了自己的猜測。

  睡著了,被叫醒了,那現在不是夢,李明樓看著他們,不是夢,元吉還好好的,但為什麼嚴茂死了?

  死在了元吉命定死去的時候,死亡的原因也一樣。

  「小姐,我們在說嚴將軍的死。」元吉心腸很硬的繼續話題,「先前說的你聽到了吧?」

  李明樓點點頭。

  「那就是嚴將軍去南夷的原因。」元吉接著道,看了眼中五,「剛才已經送來了平氏遺孫的口供。」

  中五便開口︰「這些死士是平氏的,平氏謀反是安康山的授意。」

  他將口供遞過來。

  李明樓沒有接,雖然看著他們但眼神游離,還是沒有聽他們說話,沒什麼好聽的,她已經經歷過一次了,現在再聽只是一些細節,結果都一樣。

  改變不了結果,真是讓人力竭。

  她留住了元吉,命運就讓嚴茂死去,不過,命運看來並不是看人,而是針對事,是什麼事讓元吉和嚴茂必須死呢?

  看到李明樓又沒有聽,元吉便先安撫她的心︰「小姐放心,劍南道尚且安穩,有項大人在」

  李明樓眼神凝聚坐直了身子︰「項雲?」

  元吉應聲是︰「項大人在伏擊中受了傷,所幸並無大礙,有他接替嚴茂掌管劍南道平穩。」

  李明樓靠坐回去,眼神清明,是了,項雲。

  元吉嚴茂是人人眼中李奉安的臂膀,項雲也是,項雲還因為李奉安的安排被封為隴右節度使,項雲還和李奉安成了親家,在天下人和劍南道諸人眼中,項雲掌管劍南道同樣被信服。

  唯一妨礙這件事的就是人,那一世是元吉,所以元吉死了,這一次元吉安排了嚴茂,所以嚴茂也死了。

  這是命運在給項雲開道嗎?

  不信,她不信。

  李明樓攥住了扶手,同樣是人,命運為什麼要優待項雲。

  「殺了他。」她說道。

  元吉中五神情驚訝,看向李明樓,似乎不明白她說的他是誰。

  「殺了項雲。」李明樓沒有讓他們猜測,明白清楚的說道,「嚴將軍是他殺的。」

  元吉和中五還沒因為第一句話震驚,就因為第二句話驚駭。

  「有證據嗎?」元吉聲音啞澀問,問出這句話,神情複雜,「大小姐,我沒有不相信你。」

  他單膝跪下。

  「大小姐,你讓我去做這件事,我現在就可以連夜奔去劍南道。」

  元吉從來不問為什麼,只按照大小姐說的去做,不管是不去太原府還是在竇縣練兵,甚至大小姐讓他去死,他也不會眨眼。

  只是這件事他沒有做到。

  項雲是李奉安的信賴的下屬,是劍南道兵將信賴的戰友,還是李明樓姐弟的長輩。

  「大小姐,沒有證據殺了他,劍南道會亂的。」

  李明樓傾身︰「是他夜請嚴將軍,跟隨嚴將軍的人又全部被害,只有他的人存活,這分明就是他在滅口。」

  元吉低頭道︰「嚴茂帶去的人並不多,論死的人數,項雲的更多,大小姐,這個理由難以服眾。」

  且不說動手去殺項雲這件事,如果讓劍南道的兵將們知道,大小姐生出這個心思就已經很嚇人了。

  這真是一件在密室中密探的要事。

  中五站在廳內緊張不知所措又有些莫名的激動,大小姐當著他的面毫無掩飾的說這種心思,可見真是把他當自己人,可以跟元吉平起平坐那種。

  金桔在一旁很鎮定,他們說的人她都不認識。

  李明樓靠坐回去︰「那就再去查查,這件事有什麼疑點,為什麼劍南道的人都要死的這麼可悲。」

  嚴茂和李奉安一樣,都是死在了不設防的低賤的死士手裡,令人憤怒又心痛。

  元吉應聲是起身退了出去,中五對李明樓施禮也忙跟出去。

  新的一年新的一天的晨光籠罩了院落,但感受不到絲毫的喜氣。

  「元爺,大小姐這是想到了大都督的死,為大都督和嚴將軍心痛。」中五低聲道。

  就像有些小孩子受了刺激混亂的心智,同樣在場為什麼你不死,然後不死的人也就成了罪人和幫兇,一時氣急,一時遷怒吧。

  「小公子得知消息的時候在釀酒,抱著酒缸哭的誰勸都沒用。」

  大小姐沒有哭,而是要殺項雲,這失去理智的遷怒,也是悲傷的發洩。

  元吉默然一刻︰「去查更多的消息來吧。」

  中五應聲是疾步而去,元吉看著他的背影神情更加沉重,大小姐不是因為心痛嚴茂和父親的死遷怒項雲,大小姐是真的對項雲有殺心,不是現在,而是早些時候就有。

  那時候大小姐失蹤歸來,他帶著小公子趕來江陵府,當提到項雲的時候,他感受到大小姐的殺氣,還以為是錯覺,現在看來不是錯覺。

  大小姐真的想殺了項雲。

  「嚴將軍的死是我的錯。」李明樓坐在椅子上說道。

  元吉和中五離開了,她依舊坐在案前,拒絕了金桔請她去歇息。

  金桔靈機一動將瞎眼婦人扶過來,李明樓很喜歡跟這個瞎眼婦人在一起,雖然二人之間沒有什麼可交流的,李明樓會幫這婦人整理衣衫髮鬢,還會幫她描眉,可能對於大小姐來說,照顧人也是一種放鬆吧。

  「雀兒不怕。」瞎眼婦人說道。

  二人的交流也從來不在一條線上。

  李明樓並不在意,將頭靠在婦人身上︰「我明知項雲是仇人,卻沒有立刻殺了他,讓他有機會害人。」

  婦人沒有說話,輕輕撫李明樓的頭髮,寬大衣袍下女孩子顯得更加嬌小柔弱。

  「我必須殺了他。」柔弱的女孩子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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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誰人能解憂

  劍南道的消息幾乎不間斷的送來,一向安靜的縣衙後宅變的有些熱鬧。

  那些消息是事情怎麼發生的,事情發生的經過,幾乎是問清一點就立刻報來,接連不斷半點不停。

  李明樓不想聽事情是怎麼發生的,更不想聽現在劍南道怎麼樣。

  事情已經發生了,不管它是怎麼發生的經過又是什麼樣,劍南道有項雲代替嚴茂掌管也必然安穩。

  沒有人比項雲更在意劍南道的安穩,劍南道是他發家的寶盆,他的人馬他的錢財他的前程,他十年後的第一候

  李明樓看著退出去等待新消息的元吉,再看一眼隔壁廳裡守著火爐專注烤栗子的金桔和婦人,她起身不聲不響的走了出去。

  縣衙這邊也比往日要熱鬧,當然不是因為劍南道嚴茂的死,對於竇縣來說劍南道是遙遠的地方,嚴茂更是不認識的人。

  文吏們聚集在一起議論著眼前附近一群兵丁引發的大事。

  「死了好多人呢,見人就殺,縣衙也被屠了,太兇殘了。」

  「只是因為餉銀?能吃飽肚子就很好啊,怎麼能去殺人。」

  「聽說吃不飽,你們以為軍營真的像咱們這裡這樣嗎,又是酒又是肉的,那是因為有武少夫人在這裡。」

  「出了這麼嚇人的事,武少夫人不會要走吧。」

  聽到這句話主簿一個激靈抬起頭,然後又一哆嗦,看到了站在廳門外的李明樓,啊呀一聲跳起來︰「少夫人,你怎麼來了?」

  廳內的文吏們頓時慌亂,看站在外邊的女子,裹著黑袍帽子遮住頭臉,臉上還蒙著一層布,新年的喜慶在她身上全無,什麼時候來的?全無察覺,無聲無息的恍若鬼魅。

  「少夫人有什麼事?讓人來說一聲就是。」主簿迎到門外,「快進來,外邊冷。」

  李明樓沒有進來︰「兵亂怎麼樣了?」

  主簿哈哈笑︰「沒事,沒事,小事,宣武那邊的,剛收到消息將那些作亂的兵都抓住了。」

  李明樓道︰「都抓住了嗎?」

  主簿毫不遲疑點頭︰「都抓住了,只有豐城,少夫人請安心,而且這是宣武道的事,咱們淮南無事,少夫人安心歇息。」

  李明樓默然。

  主簿的心提到嗓子眼。

  「過年期間,軍營裡多放些酒肉吧。」李明樓說道,「讓大家開心點。」

  主簿的心落回去,並且膨脹︰「少夫人放心,這是應該的,這一次官府來準備酒肉。」

  李明樓並沒有推辭,道謝便走開了。

  主簿在後再次叮囑少夫人放心,兵亂與我們無關,回過頭看文吏們,心有餘悸︰「你們不要談論兵亂的事,嚇跑了武少夫人,我們竇縣沒兵也亂了。」

  文吏們掩嘴縮肩連連點頭。

  「不過,大人,真要我們官府出酒肉啊?」精於計算的文吏幽幽問。

  主簿撚須淡然︰「大過年的,我們官府就出一次吧,又能花多少錢。」

  精於算計的文吏幽幽道︰「軍營現在有一千多穿兵服的,另民壯營還有兩千人。」

  嘶的一聲主簿揪下一根鬍鬚︰「怎麼這麼多人?」

  他記得當初縣裡也就幾百民壯吧,竟然已經有幾千人了,光州府也沒這麼多駐兵。

  「因為竇縣人很多了。」精於算計的文吏說道,幾乎來的十個人裡就有一個當民壯的,「還有,因為少夫人用的酒肉多,現在的酒肉都是從外地運來,價格比年前高很多」

  主簿聽報出的數目,顫抖著手攥緊了鬍鬚,一咬牙︰「捨不得孩子套不到狼,這筆錢我們出了!」

  總之無論如何也不能讓武少夫人跑了。

  廳內諸人紛紛附和,安慰主簿縣裡現在有錢,有府道發放的王知杜威英烈撫慰金,還免了糧稅,這些日子竇縣人多,商人也多,縣裡變得繁華,官府雜七雜八的收入也變多,算下來竇縣現在比以前任何一個時候都有錢,主簿攥著鬍鬚的手終於放開了。

  看到氣氛很好,精於計算的文吏趁機詢問︰「大人,少夫人說過年期間,這過年期間是幾天?從現在到十五嗎?」

  主簿大人嘶的一聲向後倒去,文吏們慌亂的攙扶呼喚又要找大夫。

  丟人就丟人吧,主簿決定過年期間就裝病了。

  縣衙裡主簿大人的煩憂李明樓並不知道,也不在意,當然也不信他說的話,宣武道的兵亂並沒有被控制,也不是跟淮南無關,恰恰相反,兵亂下一個地方就會在淮南,不出意料的話會在竇縣。

  竇縣那一世是被武鴉兒屠城,對了,還有武鴉兒,武鴉兒現在在哪裡?是不是已經到竇縣了?

  竇縣進出層層登錄核查,查安德忠的人,也是在查武鴉兒,安德忠的人有跡可查,武鴉兒始終沒有痕跡。

  他還不知道他母親出事了嗎?振武軍武少夫人的名號也已經打出去了,漠北偏遠他還不知道嗎?

  上一世武鴉兒是什麼時候來的竇縣?時間還准不准?不過不管時間准不准,事情還是會發生的吧,就算不是武鴉兒,也會是安德忠,就像元吉沒有死,死了嚴茂。

  鼻息間有花香拂過,李明樓站在臺階上眼波轉動,看到站在臺階下的向虯髯。

  向虯髯穿著錦袍,披著華麗的斗篷,寶刀佩在腰間,手中捏著一隻綻放的紅梅伸到她的面前。

  「少夫人,新年佳節時,你為什麼憂傷?」他問。

  這裡是縣衙和後宅的夾道巷,李明樓從縣衙出來沒有進後宅而是站著走神,這邊看起來偏僻,四周隱藏的護衛很多。

  向虯髯現在大多數時候都在這裡,李明樓聽元吉說過,他白日在這裡或者飲酒或者舞劍或者走來走去,晚上便鋪氈墊裹厚裘露宿。

  他這麼做的理由是自己是武少夫人的門客,雖然武少夫人不需要自己護衛,但自己要在她身邊以備她有需要時。

  李明樓接過他的紅梅︰「豐城兵亂,百姓遭殃,怎能不憂傷。」

  雖然是昨夜發生的事,竇縣商路通暢,今天的消息已經傳開了,向虯髯自然也知道,他搖搖頭︰「少夫人仁善,為民眾憂傷不奇怪,但今天少夫人的憂傷是為自己。」

  李明樓笑了,將紅梅嗅了嗅沒有說話,邁下臺階向後宅走去。

  向虯髯攔住她︰「少夫人,你有什麼麻煩事,可以讓我去做。」

  李明樓道︰「不用。」

  「所以少夫人真有麻煩事。」向虯髯露出了然的神情,如不然就會說沒有麻煩事了。

  李明樓並不介意被人套話,更不介意被人看出有煩惱的事,將紅梅放回向虯髯手中,越過他走去。

  向虯髯在後道︰「少夫人,你金銀不愁,又有護衛環繞所向披靡,卻解不了你的憂愁事,那麼這件事便是我能做的。」

  李明樓腳步停下。

  他說得對,這件事或許真的可以讓他來做。

  李明樓轉過身對他伸出手,向虯髯一步站到李明樓面前,將紅梅再次遞到李明樓手中。

  李明樓接住紅梅看著他︰「我要你去殺一人。」

  向虯髯英俊的臉上笑容綻開︰「多謝少夫人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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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題難總有解

  怎麼殺項雲一直都是一個難題。

  這並不是因為李明樓是個弱女子,她一聲令下,劍南道有千軍萬馬上刀山下火海所向披靡。

  難題不是殺人這件事,而是殺的這個人。

  項雲與劍南道的牽絆太深,他一直是李奉安的左膀右臂,是劍南道兵將們信賴的同伴,對她這麼多駭人聽聞的決定毫無疑問的元吉,在聽到她說要殺項雲時,也跪下發出了疑問。

  不用說中五的震驚,更不用說劍南道兵將們聽到的話多震驚,就連她自己,那一世直到死去的前一刻還對項雲信任無比。

  如果是她動手殺項雲,或者殺項雲跟劍南道有關係的話,劍南道必然震動譁然人心渙散,元吉說的對,沒有足夠服眾的證據,這件事太冒險,結果會反噬了她們姐弟二人。

  她要殺項雲是為了讓她們姐弟活下去,不是與他同歸於盡。

  現在向虯髯站出來了,他是一個遊俠兒,一個俠客,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最關鍵的是他不是她的舊人,沒有人知道他跟她的關係。

  這樣一個刺客突然出現在劍南道殺了項雲,引發的猜測很多,這猜測與李明樓就無關了,知道的人會很少很少,不會引發劍南道內動。

  就算向虯髯身份洩露,與他有關的是振武軍武鴉兒的妻子。

  李明樓握著紅梅笑了。

  向虯髯微微矮身歪頭,便可以看到李明樓罩在斗篷裡的臉,臉雖然被布裹住,露出的雙眼在日光下閃亮。

  「少夫人憂傷解了。」他亦是一笑,站直身子一拍腰裡華麗的寶刀,一語雙關,「少夫人的這把寶刀可不僅僅是好看。」

  李明樓將項雲的個人資訊告訴他,說的非常詳細,尤其是一些個人習慣,能知道這麼詳細,必然是很熟悉的人。

  武鴉兒的妻子為什麼跟項雲熟悉,一個漠北振武軍,一個西南隴右節度使,李明樓沒有為了隱瞞這個疑點而省略介紹項雲,向虯髯俊美的臉上也沒有浮現疑問。

  「少夫人只需要告訴我他是誰就可以。」他笑道,「不過,多謝少夫人。」

  謝的是她的坦誠。

  說罷轉身就要走,李明樓喚住他︰「此一去千里遠,你多保重。」

  向虯髯哈哈笑︰「我不懼千里遠萬里險,懼的是天下有千里之大,而茫然無處可去,少夫人請放心,向虯髯此一去,事不成不苟活。」

  李明樓搖頭;「那我看錯你了。」

  向虯髯一怔︰「少夫人這是什麼意思?」

  「我為什麼留你做門客,就是因為你說你能不懼艱難,又能在艱險中全身而退。」李明樓道,「我要你去做這件事,除了你能殺人,還能全身而退,而且這件事,能殺最好,殺不了讓他知道有人要殺他也足夠了,並不是要你捨命。」

  向虯髯再次哈哈笑一言不發,對李明樓抱拳一禮轉身大步而去。

  李明樓看著消失在視線裡的年輕俠客,反而有些恍惚,這件事直到開口的那一刻她都沒有想過,也沒有想過要用向虯髯做什麼。

  雖然她給了他金錢寶刀,也任他招搖自稱門客,聚集了一群遊俠兒。

  這只不過是花些錢而已,花些錢她高興,這些人也玩的高興,高興就好,這麼簡單容易的高興何樂不為。

  她並沒有真把他們當門客,更沒有想讓他們為自己千里殺人。

  這件事,行不行呢?向虯髯這個人,她其實一點也不瞭解,這就叫病急亂投醫吧。

  到了傍晚的時候,元吉來了,說向虯髯和那群遊俠兒跑了︰「向虯髯說要大家為武少夫人召天下豪傑。」

  他看著李明樓神情幾分探究,李明樓適才去了縣衙,又在門外見了向虯髯他是知道的,小姐沒有叫人他便沒有跟隨,知道小姐心情不好想一個人走走。

  向虯髯和這些遊俠兒一直在竇縣從沒說過要走,這樣突然離開,小姐和向虯髯說了什麼?

  李明樓耍了個小聰明︰「我說要他為我做事。」

  這樣啊,遊俠兒能做什麼,進軍營受束縛不肯,小姐身邊又不用他們真的來做護衛,所以他們就跑出去宣揚大小姐,這種事倒是適合遊俠兒,元吉釋然又黯然,嚴茂的死讓大小姐真的很傷心,所以才想要做更多的事。

  向虯髯這群遊俠兒的離開竇縣的事民眾很快也知道了,主簿大人很高興,這群無所事事只會打架鬥毆的浪蕩子們終於離開了。

  遊俠兒們為什麼跑了主簿原本不在意,管他們因為什麼跑了呢,真的為武少夫人做事也好,出去騙更多傻子也好,但文吏們不安的來報民眾們認為遊俠兒跑是因為宣武道兵亂。

  竇縣距離宣武道近,兵亂燒了一座城,很多百姓遭殃,讓這邊的百姓很害怕。

  兵亂比土匪更可怕,遊俠兒們是嚇跑了。

  遊俠兒這些人有功夫有本事還嚇的跑了,他們這些普通民眾怎麼辦?

  「少夫人,你看是不是安撫一下民眾。」主簿對李明樓說道,「宣武道的事跟咱們可沒關係,讓大家不要驚慌。」

  李明樓說了聲好,主簿大人滿意的走了,雖然一直以來武少夫人行事鋪張浪費有些難以理解,但對縣衙的事和他們的要求都是很聽從的。

  看著主簿大人離開,李明樓對元吉道︰「傳令全縣戒嚴,停止集市,圍牆外駐兵。」

  這可不是安撫民眾,這是肯定了民眾們的猜測,戒嚴和停止集市能讓竇縣陷入驚恐。

  元吉毫不猶豫的應聲是轉身出去了。

  李明樓站在輿圖前看著標出的竇縣,如果不出預料,下一個兵亂就是竇縣,雖然老天一次又一次將命運撥回來,但她還是要繼續做。

  她做了這麼多事,不相信真的一點用也沒有。

  新年正月的劍南道沒有半點喜慶,李敏坐在府衙的大廳裡,身姿優雅的握著筆,但卻沒有嚴茂握筆如握刀那般輕鬆,面前堆積的文書如山。

  他的眼圈有些發紅,薄唇咬緊,神情空洞。

  外邊腳步聲響,道府的幾個官吏走進來,看到李敏坐在這裡,他們的神情有些複雜。

  「李敏啊。」一個年長的官吏說道,「這些文書先麻煩項大人處置一下吧。」

  李敏,稱名喚姓,無官無職,李奉安的一個奴僕,他的主人可以坐在府衙大堂上,他可以陪同站著,但他永遠不能坐下來。

  出了這麼大的事,項雲留在劍南道,他是隴右節度使,他有官身有旌節,他是李奉安一手提拔的下屬,他是李奉安的兒女親家,他接替嚴茂代替李明玉掌管劍南道天經地義。

  李敏握著筆的手鬆開,人也慢慢的站起來,年長的官吏示意幾個隨從去請項大人。

  「等一下。」李敏站在了高大的官案旁喚住他們,站直了身子,「還是請李三老爺過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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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三老爺重任可擔

  李奉耀站在案前端詳,筆墨紙硯都不陌生,摞起來的書他也經常看,不過這個位置嘛.....

  「讓我來暫管?」他看廳內。

  道衙諸官神情複雜,李三老爺不是李家的下人,但也不是官身啊。

  「三老爺,當然您來代管。」李敏將一枚印信捧著,「這是大都督給您的印信,您在就如同大都督在。」

  按照李明樓當初的吩咐,要給足李三老爺面子,於是李明玉便將自己的印信給了李三老爺,李明玉自己則只留節度使印信。

  李明玉一個頑童是因為有節度使印信,自己的印信才可用,所以劍南道還是握在李明玉手。

  原本只是哄著李三老爺玩的東西,當李明玉不在,嚴茂亡故的時刻,便成了最大的權杖。

  世間的事真是難以預料。

  「您是大都督的長輩,大都督出門家裡自然要交給您。」李敏拉住李奉耀的衣袖,眼淚滾滾而下,「三老爺,嚴將軍不在了,大都督皇命在身,劍南道只有您了,大都督只有您了,您受苦受累了。」

  李奉耀眼淚也差點湧出來,他可憐的大佷子,他不管誰管!

  「諸位安心,這裡有我。」他坐下來,提起筆翻開一本書,「有事我來處置。」

  說完這句話看書又面露難色,這是什麼事?這個人是誰?說的是什麼?

  李敏手指伸過來指點一行字,附耳低聲︰「這請示的是西路的器械,當初上報的多少,如今已經撥付了多少,又損毀了多少,請示撥付餘下的,這是屬於司倉的事,你在這裡批復可,讓司倉依數額發放。」

  原來如此,李奉耀提筆依言寫了,李敏捧上一旁的官印,李奉耀扣上,李敏又遞來李明玉的印信給此李奉耀的批閱加上一層重量。

  「韓大人。」李敏托著這本書走到一位官員面前,恭敬遞過去,「你看可否?」

  這位韓官員遲疑一下伸手接過,這件事有定額有定律,需要的只是批復官印,這本書上有官印還有李明玉的印,他應聲是︰「可以了。」

  這簡單啊,李奉耀腰杆挺直又翻開一本書,面色再次茫然,李敏附身看來低聲指點,李奉耀提筆批復,官印印信扣上,如此迴圈片刻間將堆積的書批復了一多半。

  李奉耀揉了揉手腕,做出疲憊的樣子︰「這種事還真是辛苦啊。」

  李敏眼裡滿是心疼︰「三老爺受累了,這些也不一定都要立刻批復完,大人們可以稍微等一下吧?」

  後一句話是對官員們說的。

  官員們對視一眼,民事軍務天天都有,當然並不是事事立刻都要解決,看著臺上坐著的李奉耀,面前擺放的兩枚印信,官司軍務諸事流轉就算沒有批復他們也知道怎麼處置,需要的不過是官廳裡坐著一個合情合理的人。

  諸官附身應聲是。

  李敏站直了身子,李三老爺雖然沒有官身,但他是李明玉的長輩,又有印信,暫時代管也不是不能,更何況劍南道李奉安十年經營,官都是大都督任命的,官手下的胥吏都是大都督的隨從,劍南道可以說已經姓李了。

  李奉安生前的這些作為,讓任何一個來劍南道的新節度使,短時間內不會換了劍南道的天地,也能有足夠的時間保障李明樓姐弟的安全身家。

  諸官俯身,李敏站直了身子,便看到了站在廳門口的項雲。

  項雲原本已經好了的胳膊裹著傷布,身邊跟著三個官員。

  「項大人。」李敏大喊,疾步沖下來撲過去,聲音哽咽,「你來了,你的傷還沒好。」

  項雲扶住他︰「我沒事,還好。」

  李敏抬手擦淚︰「那太好了。」抓住項雲的胳膊拉著他向前扯,「你快來幫三老爺。」又歡喜喊三老爺,「三老爺,有項大人相助萬事無憂。」

  李奉耀也已經站起來,抓住項雲的胳膊︰「項大人你來了真好。」

  項雲神情痛苦,原來李奉耀抓住了他受傷的胳膊,這只胳膊是上次救李明玉傷了的,這次嚴茂遇襲又再次受傷,大夫們說這只胳膊算是廢了,以後不能握刀槍,除了那個季良嚷著還可以治治,東山先生一眼看穿他,問是不是想要借此機會卸下這只胳膊,季良才不情不願的放棄了。

  李奉耀鬆開手神情不安;「項大人,你傷還沒好,你好好養傷。」

  項雲搖頭安撫︰「無妨,傷是小事,只要人在。」

  說出這句話神情黯然,嚴茂不在了。

  大家的神情都悲傷。

  李奉耀輕輕握住項雲沒受傷的手︰「現在只有項大人了,劍南道就靠你了。」

  項雲道︰「分內之事。」

  隴右節度使跟劍南道當然沒有分內之責,李敏按住他們兩個人的手︰「請項大人協助三老爺啊。」

  李奉耀被這一按沉甸甸,心也沉甸甸,大家都要協助三老爺啊,就像大老爺那時候那般。

  大老爺和三老爺除了身份又有多大的差別呢?

  李奉耀挺直了脊背,神情誠懇鄭重︰「請項大人助我。」

  項雲垂目應聲是。

  協助是以他人為主,自己協從,這跟掌控是不同的,掌控的話就是劍南道的人都要聽從他,他為主。

  看著項雲應聲是,李敏沉重的肩頭鬆下來,如果是他選的話,他當然會選項雲來代管劍南道,這是一個正常人都會做出的選擇,選李三老爺才是瘋了,但是,既然是大小姐要發瘋,他當然跟著發瘋。

  大小姐不允許項雲參與劍南道的事務,還把項雲趕去南夷,雖然嚴茂死了,劍南道形勢緊急,但大小姐沒有明確表示之前,他一定不讓項雲接管劍南道。

  廳內三人三手相握,官員們神情緩和很多,但跟著項雲來的兩個官員對視一眼,便有一個站出來︰「三老爺,其他的日常書都好說,只是現在年初,劍南道需要做出去年的軍務,包括軍隊,堡壘,器械,補給等等諸多支配數額,以及今年各項支出預計,還有民務的糧稅雜役倉司詳細數額,這關係到整個劍南道的運轉。」

  李奉耀聽到一半的時候就已經頭大,其他的書也不好說好嗎,聽完這一堆聽不懂的還跟計數有關的要求,已經懵了,開什麼玩笑!當節度使還需要做這種事嗎?

  當節度使當然需要做這種事,當節度使要做的事很多,就算很多事不用親自來做,但別人做的任何事你都要知道,甚至精通。

  李奉安就是事事精通,所以能將劍南道穩穩的握在手,但世上只有一個李奉安,李敏不是李奉安。

  李敏肩頭變的僵硬,臉上浮現一層潮紅,讓他的相貌顯得更加年輕好看,如果是以前,再難的事他也有。

  李奉耀等不到身後李敏的聲音,神情變的更加茫然,握緊了項雲的手,李敏不會嗎?不過沒關係啊,項雲也是節度使啊。

  李敏看到李奉耀緩緩張開的口,知道他要說什麼,這件事交給項雲就沒有問題,如果這件事交給項雲,那麼接下來一年的劍南道都要握在項雲手裡......

  李敏垂在身側的手變成拳頭,眼下他不能開口,也不能讓李三老爺開口,那就只能打暈李三老爺讓他閉嘴了,雖然這並不能解決事情。

  「你想要哪一司的數額?」有聲音問。

  這聲音蒼老,又帶著油膩的歡喜,像是許久不開張的店家終於見到了一個客人。

  李敏像是要渴死的迷路的人終於見到了一個行人,這行人還帶著一大桶清涼的甘泉,他一頭就紮了進去︰「,你怎麼出來了!」

  所有人的視線都看向門口,有一個瘦小的老頭正慢吞吞的邁過門檻,手裡抓著的不是木桶,而是一隻籮筐,籮筐裡有一堆冊晃晃悠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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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清楚明白有林芢

  廳內有十人,包括李奉耀在內有八人不認得這個老頭,但李敏喊出的名字大家都知道。

  林芢,李奉安的帳房。

  過日子離不開算帳,大家族有大帳房,小門戶有小帳本,官府一方百姓父母,掌管一地也是一家,更離不開帳房。

  劍南道府道六曹六司各有帳房,李氏家宅商行也各有帳房,但李奉安只有一個帳房,不管是府道還是家宅的賬務,都彙集到一個人手中,李奉安只問他一人。

  林芢,來歷不詳,只知道從李奉安當藍田縣令的時候就跟著了,但他很少出現在人前,與項雲嚴茂這種副將屬官不一樣,與元吉李敏桂花這種隨從也不一樣,尤其是來了劍南道後,更是深居簡出。

  李奉安在李宅中給了他一處院落,劍南道所有的帳冊賬務都會先送到那裡,在那裡處置後再轉回李奉安手裡,李奉安才會做出論斷准否。

  那間宅院裡有很多下人,都是精於計算的好手,他們運送帳冊,核算核驗,傳遞消息,進出忙碌,只是林芢幾乎從不出來,甚至都不去見李奉安,或者下人跑腿傳話,或者乾脆李奉安自己過來。

  有很多人只聽過林的芢名字,從沒見過他真人,也沒有人見過他算帳,更有一些人猜測林芢可能已經死了,那些賬務其實都是李奉安自己做的。

  「積攢了一堆的事情,嚴茂不在了,也沒人來拿,我只能送出來。」林芢像所有這個年紀的老人一樣抱怨著,「我這一把老骨頭真是要累死了。」

  李敏接過他拖著的籮筐也抱怨︰「誰讓你不喊我。」

  「我哪裡知道你在哪裡。」老人最討厭被反駁,頓時更抱怨,「你們這些年輕人都坐不住。」

  項雲上前︰「林老。」

  林芢眯起眼看他,瘦小的身子佝僂就要施禮︰「是項大人。」

  項雲沒有攙扶而是側身躲開︰「不用不用,你就當沒看到我,你不喜歡出來見人,就是不喜歡跟人說話。」

  林芢嘿嘿笑了眯著眼做出看不清的樣子,果然沒有再拜下去,也沒有再接項雲的話,就好像真的沒有看到項雲這個人︰「哪位大人要什麼?」

  先前說話的那位官員遲疑一下將說過的話再說了一遍。

  林芢指著籮筐︰「按照慣例,最先要的是戰備。」

  李敏翹著手指在籮筐裡亂翻︰「哪個哪個?你放的太亂了,怎麼不按照順序擺放整齊。」

  林芢沒好氣的推開他︰「不要亂翻我的東西,都放的亂亂的,一整齊就找不到了。」他看也不看伸手往籮筐裡一插,抓著一本文冊站直身子,「這是去年戰備。」

  他舉著晃了晃,似乎不知道給誰。

  李敏一把抓過遞給李奉耀︰「三老爺您先過目。」

  李奉耀接過翻開,這是一張長紙折迭,密密麻麻的寫滿了動用了多少軍團,消耗了多少糧草,多少草料,調動的民夫多少......看的頭暈眼花。

  李敏及時的接過,遞給站在這邊的官員︰「大人請看。」

  那官員也不客氣伸手接過,略翻了一眼,再抬起頭︰「我對這些並不太清楚,我要喚公事們來核對。」

  李奉耀一向看這些官員不順眼,他們眼裡從來都沒有他,現在自己坐在這大堂上,他們還是如此,如果李奉安在這裡他們可敢質疑?就要惱怒呵斥,李敏攔住他︰「當然可以。」

  那官員便命喚人來,李敏對李奉耀附耳︰「三老爺,讓他們核對,震服他們也好讓他們明白,三老爺您在是一樣的。」

  道理是這個道理,李奉耀便沒有發怒,低聲道︰「這個老頭做的行不行?」

  這個名字他也聽過,但沒覺得如何,而且看起來這麼老,腦子沒有糊塗吧?要說的可是人錢糧草眾多的繁雜的數目。

  李敏點頭︰「沒問題,七八年前他經常做這個。」

  李奉耀點點頭,旋即又打個激靈,說錯了還是聽錯了?怎麼好像不是做了七八年,是七八年沒有做過了......

  他怔怔間,七八個公事走進來,這些人分別經手糧草民夫牲畜堡壘等等物資調配,將這本文冊展開長長一溜,各自捧著各自的帶來的厚厚的文冊一面核驗一面計算。

  廳內嘈雜但並不混亂,反而比先前安靜,大人們都不說話等候結果,林芢嘀嘀咕咕聽不清的抱怨。

  這些官員並不是聽從項雲的話,反對李奉耀,他們都是李奉安留下的官員,此舉是遵從也是維護劍南道的規矩,他們要做的是讓他們相信沒有了嚴茂,依舊能不亂了劍南道的規矩。

  這樣對他們來說李奉耀代管劍南道還是項雲代管都一樣。

  這樣才不會對坐在這裡的李奉耀苛責不滿以及對抗。

  這才能保證劍南道真正的安穩。

  李敏站在李奉耀身側攥緊了袖子裡的手。

  七八個公事們一番忙亂,對那官員俯身︰「大人,數目精準沒有錯誤。」

  李奉耀坐在椅子上鬆口氣,又哼了聲︰「那這個可以了吧。」

  那官員沒有羞愧道歉,將文冊收起︰「可以了。」

  然後另有一個官員站出來︰「已經快過了正月了,今年的戰略也要做出來了,否則各司各軍無法運轉。」

  林芢再次伸手從籮筐裡抽出一本文冊︰「今年的做的慢了些,剛開始,現在只有補給和道路做出來了,其他的正在進行,還需要幾天。」

  那官員也不客氣,讓負責補給和道路的公事們出來展開文冊核驗。

  「這個六月的補給怎麼比去年多很多?」一個公事問道。

  林芢渾濁的雙眼抬起似乎努力的想︰「六月啊,六月平輿關那邊的道路要修,會斷十幾天的通行,所以有三軍的補給要多一些。」

  負責道路的公事忙翻找果然看到了,但他眉頭皺起︰「為什麼要修平輿關的路?那條路沒有問題。」

  林芢眯著渾濁的眼繼續努力的想︰「康聖三年的時候,柳堡修了水渠支出了一大筆錢,引走了落雁湖的水,當時大都督請的修水渠大人讓備註,此水渠能保落雁湖水十年無憂,但十年後,要重修堤壩把錢留出來,不只是修堤壩的錢,還有修路,修水渠堤壩要先泄水改路,落雁湖正對平輿關的路,那條路必然要重修。」

  康聖三年?那公事神情愕然張大口,旋即又將嘴合上,神情有幾分鄭重︰「請容我去查康聖三年的卷宗。」

  林芢擺手,那公事疾步而去,其他人繼續看文冊,但神情顯然比先前鄭重,不時的低聲回頭詢問其他人,又喚吏員進出查問各種卷宗記錄,等了一刻先前的公事拿著一卷落著灰塵的卷宗奔來。

  「大人,果然是如此。」他激動的展開給廳內的官員們看,「這裡真的有備註。」

  十年了,竟然還有人記得。

  「還有,六月的補給多,還是因為今年會雨水大,各軍都要多備些。」林芢伸出枯瘦的手指,「有兩年六月雨水小,有三年雨水多,去年和前年雨水少,今年就準備一下吧。」

  有胥吏嘩啦啦翻動卷宗然後找到一頁︰「是的,大人,前年年底有六月增補補給的數額。」

  那官員沒有再多說話,上前制止了公事們繼續查驗,親手把文冊收起來,轉過身對李奉耀鄭重道︰「三老爺,餘下的還請儘快做好。」

  李敏臉上浮現笑,伸手戳了戳還沒有回過神的李奉耀。

  這就是認輸啦,李奉耀挺直脊背,也沒有趁機冷嘲熱諷,李敏說了嘛這是讓他們服氣了,他沒必要跟手下敗將計較,寬容才是對敗者的羞辱。

  「知道了,這些事我會儘快安排好的。」他淡淡說道。

  廳內的諸官以及公事胥吏們低頭應聲是。

  站在一旁一直安靜無聲的項雲落在李奉耀視線裡,項雲和那些官員們當然不同,李奉耀收起倨傲高興的站起來,親熱招手︰「項大人,你可要受累幫我。」

  項雲點頭︰「三老爺有事儘管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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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一人去兩人來

  胥吏們抱著堆積的文冊退下,官員們也走了很多,只有幾個急著要自己所管文書批復的官員圍著案前。

  李奉耀也沒有嫌煩說累趕走他們,坐在案前認真的按照李敏的指點批復。

  「項大人,你坐下歇歇。」他看到站在廳內的項雲不忘關切說道,「以後我可需要你幫忙啊。」

  項雲看著站在案後幾乎伸胳膊握著李奉耀手批復的李敏,對此狀況視而不見毫不在意只在意文書的官員們,另一邊還有林芢不情不願回答詢問從籮筐中拿出帳冊。

  四方人不多,忙而不亂,縫隙填滿,不需要再多一人。

  是以後需要,現在並不需要他,項雲應聲是,低頭告退。

  李奉耀沒有挽留,叮囑項雲好好養傷。

  李敏在後抬頭︰「南夷那邊項大人不用管了,三老爺這就安排人接手,項大人只要做好一件事,養傷。」

  廳內的官員們也跟著點頭紛紛道當如此。

  項雲含笑道謝走了出去。

  一路走過府衙,來來往往的人還是那麼多,奔走還是那麼繁忙,但先前的惶惶氛圍消失了。

  項雲走回自己的住所,在他成為隴右節度使以後,還請李奉安保留了他在劍南道的住所。

  這座住宅不大,與另外七座住宅圍繞著府衙,就如同他們在軍中一般圍繞在李奉安身邊。

  李奉安有兵馬八部,八位都將,項雲嚴茂都是其中之一。

  項雲走進屋子裡立刻被濃濃的藥氣圍繞,隨從端來藥碗,又拿過刀和藥粉。

  解開裹布胳膊上將腐爛的皮肉割掉,灑上藥粉包裹,其間項雲一動不動,他這樣白面儒雅的人也有鐵石的意志。

  「傷好的太慢了。」隨從低聲感歎。

  項雲無所謂︰「這條胳膊已經廢了,好的快慢都一樣。」

  當時一劍刺死了嚴茂,為了不引發懷疑,項雲又用這把劍刺了自己的胳膊以示險境。

  這把劍是淬毒的,雖然他及時用瞭解藥,傷的還是很重。

  不過這都在計畫中,他這條胳膊因為上次救李明玉已經傷的不輕,已經不能揮刀,乾脆這次就再傷一次徹底廢了,總好過其他地方再受傷。

  隨從看著重新包好的胳膊︰「可惜白廢了這條胳膊。」

  話一出口又忐忑不安低下頭。

  項雲並沒有惱怒,因為剮腐肉慘白的臉漠然,這條胳膊廢了是為殺嚴茂,殺嚴茂是為了代替嚴茂掌管劍南道,結果嚴茂殺了,李奉耀坐到了府衙裡。

  「大人,李三老爺其實就是個名分,到時候大人完全可以把他握在手裡。」隨從低聲挽救適才的失言。

  項雲端起桌上的藥碗︰「李三老爺的確就是個名分,但現在握住他的不是我,是李敏和林芢。」

  這才是關鍵。

  李敏和林芢與嚴茂不同,都是僕從身份,也很少出現在人前,但他們對劍南道的掌控和本身的能力並不低於嚴茂,同樣是李奉安左膀右臂的項雲很清楚。

  難道還要殺了他們才行嗎?

  項雲當然不會做這麼瘋狂的事,那樣太愚蠢了。

  而且這件事透露出更關鍵的事,劍南道是真的要將他排除在外,如不然,就算是李敏和林芢要掌控劍南道,也會拉上他。

  他知道他們是可靠的左膀右臂,他們何嘗不知道他也是?

  為什麼他們會選擇李奉耀,李家的人明明是李奉安嚴禁進入劍南道的,除非是得到了命令。

  誰的命令?

  項雲想到了嚴茂說漏嘴的李明玉不去京城,到底有什麼命令?元吉和大小姐為什麼消失了?是誰在背後安排?安排了什麼?

  為什麼會這樣的命令?

  難道知道了李奉安是死在他的手裡嗎?

  項雲將藥仰頭一飲而盡。

  夜色籠罩劍南道,府衙的大廳裡燈火通明,堆積文書的案前有人還在忙碌,當然不是李三老爺,這麼辛苦的事當然由李敏代勞。

  李敏看著自己美麗的雙手,雙手各自握著一隻筆,筆握的太久,手指僵硬還似乎磨出了繭子,李敏的眼圈忍不住發紅︰「我這雙手不是用來做這個的。」

  可是又能怎麼辦,他們都不在,他只能先撐著。

  李敏越想越委屈。

  「當初說好了的,我就負責吃喝玩樂,不會讓我辛苦。」

  「你們都是騙子。」

  「大都督是騙子,嚴茂也是騙子。」

  「早知道會有今天,我才不來劍南道。」

  「不來劍南道我現在會在哪裡?」

  「在南海上釣魚?在東山上賞雪?不不太俗了,我應該在脂粉店迎客,將好胭脂灑滿人間。」

  他嘀嘀咕咕暢想著自己該做的事,身姿端正,視線越過美麗的手,在兩本翻開的文書上掃過,然後兩隻手在其上飛快的寫下論斷。

  燈光照耀下文書上呈現一行行的字跡。

  這字跡不像主人這麼風流灑脫,兩隻手同時寫下的字也沒有龍飛鳳舞潦草不可辨認,端端正正仿佛刀刻出來一般。

  此時沒睡的還有林芢。

  他所在的屋子裡點亮了燈火,許久沒有打開過的門咯吱咯吱響著被推開,一群人將一籮筐一籮筐的帳冊抬進來,將屋子裡散落的鍋碗瓢盆花草蟲籠棋盤都收了起來搬走。

  明亮的燈火,擁擠的人,讓坐在躺椅上的乾瘦老頭心慌眼暈。

  「我討厭見人。」他發出一聲哀歎,滿臉愁苦。

  「林爺爺,這些是五年內的糧草賬,放哪裡?」有人詢問。

  林芢便又加了一句︰「也討厭和人說話。」

  以前就是李奉安來了,也不過是從門縫裡遞交一些帳冊,話也不用說,真是神仙般的日子。

  神仙日子沒有了,他隨手一指。

  這些人都是跟他熟悉的,沒有再問,隨意的將東西放在地上,但外邊的那些官員們不行啊。

  他們可不會隨著他的一指一嗯就聽話,那是李奉安能做到的事,他們聽信李奉安,不聽信他。

  以前有李奉安,沒有李奉安,還有嚴茂,嚴茂也沒了,就只能他出面去說服安排他們了。

  林芢伸手向天悲痛︰「你們怎麼就死在我前面了?」

  有人將一本帳冊放在他伸出的手上︰「這一本是八年前的夏稅帳,爺爺要做夏稅,先看這個。」

  林芢惱怒︰「我八年前看過的,幹嘛要再看?我難道已經老的記不清八年前的賬了嗎?」

  他將帳冊扔回那人懷裡。

  「把這些東西隨便放下,擦擦灰,讓那些記性不好的人看吧。」

  新年正月的劍南道沒有絲毫的喜氣,燈火明亮人來人往忙而不亂也沒有喪氣,就好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遙遠的竇縣也沒有新年的喜氣,恍若被山賊劫過的主簿終於見到了武少夫人。

  「少夫人,不知道是誰讓軍營裡的人巡城,還到處散佈兵亂要來的消息,整個竇縣都戒嚴了。」他面白聲顫氣喘喊道。

  李明樓安撫他︰「別擔心,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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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開口兩門戒嚴

  自從竇縣縣衙被山賊肆虐,主簿只有短暫的擔心,很快就因為有振武軍這位家眷經過且主動幫忙而解了煩惱。

  期間也雖然有過些許擔心,但都是小煩惱,總是在引發麻煩前被解決了。

  新年伊始最大的煩惱就是隔壁不太平竟然鬧起了兵亂,不過也還好,隔壁其他地方的事,最該擔心的是那裡的官員們,他唯一擔心的是怕嚇跑武少夫人。

  兵亂和山賊可不一樣。

  武少夫人不能走,至少現在不能,所以他安撫武少夫人,再讓武少夫人安撫民眾們,那麼這個煩惱很快就算不上煩惱了。

  咬著牙出了兩天的米糧錢後,主簿裝作忘記了這件事帶著家人去親戚家住了幾天,沒想到再回來差點連竇縣都進不來。

  還沒接近竇縣就遇到了巡邏的民壯,祝通經常帶著民壯巡邏,過年的時候祝通回府道覆命,順便帶著一車酒肉年禮回家過節。

  祝通走了民壯們依舊在巡邏,人數比先前還要多,披掛馬匹也都強壯,主簿很高興,這必然能安撫民眾。

  越過了巡邏,路越走越安靜,沒有拖家帶口的民眾,也沒有大車小車騾馬成群的商人,四野荒蕪,不聞雞犬,更沒有新年正月的歡樂,主簿很是不解,商人不會回去過節啊,他出來時路上還很熱鬧呢。

  武少夫人安撫民眾往往是購買酒肉招呼大家同樂,比如年前的時候把竇縣附近的煙花都買光了,引的很多煙花商人從遠處趕來。

  怎麼會變得冷清了?

  變的冷清可不會讓民眾得到安撫,走在空無一人的大路上,主簿有些心慌。

  路上曾經設置的關卡也沒有了,主簿一家暢通無阻的來到了外城牆前。

  圍牆趕在年前全部修好,裡外附近不允許修建房屋,據說是修的不太牢固,怕砸傷人,本來就是為了安撫民眾建造的嘛,大家也可以理解,民眾們也不在意,只要能把它們圈起來表明大家都是竇縣人就足矣。

  但這更適合當做集市,竇縣的繁華又因此擴展。

  只是此時圍牆外沒有擺攤的商販,爬在圍牆上玩耍的孩童也都消失,圍牆後有一杆杆長槍林立,不是民壯們日常練習的木頭長槍,而是閃著寒光的真正的長槍。

  主簿一家人被攔住,就算表明身份,這些穿著兵服不知道是民壯還是淮南府道的兵也沒有立刻讓開,還將他們的車馬以及人員都從頭到腳核查一番。

  查的這麼嚴,也並不能安撫民眾!主簿的家人都已經開始瑟瑟發抖了,恍若又回到了王知杜威被山賊殺死的那時候,主簿惱怒的質問他們在做什麼。

  「兵亂危急,竇縣戒嚴,閉市。」守圍牆的兵丁們臉色肅重,「任何人進出都要核查。」

  主簿差點暈過去,這是誰在胡說八道!

  兵丁們不回答他,他們只是聽命做事,其他的不知道,也不肯因為主簿是主簿就放他過去。

  「任何人都要核查,官員也不例外,官兵更要嚴查,有違抗者以亂民處置。」

  看著森寒的槍頭,主簿沒敢再邁步,他親眼看過這些民壯演武的。

  不管他們是民壯還是真的兵,竇縣軍營裡能穿上兵服的,都不容小覷。

  主簿忍者脾氣看著全家人被裡裡外外搜檢一翻,連馬車都差點被拆了,當初剛開始招收民壯,元吉建議對進入竇縣的人登錄,還發放領取號牌,他當時覺得這樣戒嚴讓民眾覺得不便,會讓民心不安,元吉笑了笑說不會的這不是戒嚴。

  他現在知道什麼是真正的戒嚴了。

  過了圍牆進了竇縣城就更能感受到人心惶惶,沒有熱鬧的集市,沒有熱火朝天幹活的人力,聚集地也沒有孩童們奔跑玩鬧,家宅有門的關門,沒門的擋著木板,不見有人出來走動,只有門後窺探的。

  城門這邊又進行了一次核查,這一次主簿終於見到認識的人,確切說認識他的人。

  「主簿大人。」官差張小千恭敬施禮,「您回來了。」

  主簿大喜,不僅認識他,還知道他出門了,忙一把抓住問怎麼回事,是誰散佈謠言。

  張小千不解︰「大人,這是官府的命令啊。」又恍然,「大人你去探親了,沒接到消息吧。」

  這是哪裡來的傻子?沒有他的命令,哪來的官府的命令,主簿忍了又忍要去官府問,但又被這個傻子攔住。

  「主簿大人,要先核查。」張小千挺直胸膛,身上穿的是差服,但氣勢不屬於兵服,他也是在軍營訓練過的,「雖然您是大人,也要進行核查。」又寬慰氣的發抖的主簿,「不過這裡核查比外邊簡單,不查車馬東西,只查人。」

  查進城的人是誰,互相什麼身份,奴僕也不例外。

  主簿已經沒有力氣發怒了,一個猜測讓他驚懼,有人趁著祝通和他不在,搶佔了官府兵營,不知道是什麼人這麼大膽,目的又是什麼,是那位武少夫人因為錢財被人覬覦了嗎?

  他不吵不鬧安靜如雞絕不給這些人機會把他抓起來,終於順順利利的過了城門,偷偷的摸到縣衙,躲在角落裡終於等到了出門的武少夫人。

  武少夫人並沒有被什麼人挾持,一如先前。

  主簿心裡稍安,沒有被挾持,看來可能只是被蒙蔽了,只要讓武少夫人知道這一切多嚴重,事情就好辦了,沒想到他聽到了什麼?

  如同先前遇到難事那般,武少夫人說了別擔心,但後一句是什麼意思?

  李明樓沒有讓主簿緩一緩,很清楚很明白的告訴他︰「是我讓竇縣戒嚴官兵巡城的,主簿大人,兵亂很可怕,我們要做好準備,這樣才能更好的保護竇縣民眾。」

  所以還是被兵亂嚇到了吧,主簿擠出一絲笑︰「少夫人,你多慮了,宣武道那邊兵亂已經沒事了。」

  李明樓搖頭︰「宣武道那邊是沒事,我們淮南道要有事,而且第一個有事肯定會是我們竇縣。」

  跟女人講道理講不清,而且雖然說不上來為什麼,但年歲留給主簿的直覺讓他脊背有些發麻,就像當初看到縣衙裡被山賊殺死的王知和杜威的時候。

  他不由後退一步︰「這樣啊,那我去府城打聽一下消息。」再後退一步,「我再向道府請些兵馬來。」

  李明樓看著他︰「不用了,我們的兵馬應該夠了,送主簿大人去縣衙歇息。」

  後一句話很明顯不是跟他說的,主簿大人張口就要叫,不知道從哪裡冒出兩個人,將他架住口也掩住。

  主簿大人窒息,瞪圓了雙眼,殺人滅口啦!

  沒有刀割破他的脖子,他只是被捂著嘴帶進縣衙,白日的縣衙也一如既往,有胥吏走動,看到被帶進來的主簿還恭敬的打招呼︰「大人您回來了。」

  他們是不是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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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23 00:52:43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七章 伸手城池可握

  「他們沒有瞎,他們是順從了。」

  一個官吏站在窗邊,看到外邊的景象,對被推進來的主簿解釋。

  官廳裡溫暖如春,窗臺上有蒼蘭盛開,幽香陣陣,官吏小心翼翼的給蒼蘭葉子輕輕灑了水,然後就在窗臺邊坐下,端起烹好的香茶飲了口。

  主簿看廳內,包括這個官吏在內,廳裡共有四個人,分別負責文教稅民的,抓他來的護衛已經離開,他恢復了自由,這自由只在這間官廳內。

  他顫聲問︰「順從什麼?」

  「順從武少夫人啊。」另一個官吏說道。

  果然是武少夫人,主簿抖動衣衫,驚怒︰「她要做什麼?」

  坐在那官吏對面的人道︰「其實她也沒有做什麼,就是以官府的名義告訴全縣戒嚴,兵亂要來了。」

  這二人正在對弈,說話不忘落子。

  「她是嚇壞了失了神。」主簿說道,「你們怎麼能聽她的?」

  站在一旁看兩人下棋的官吏攤手︰「大人,我們沒聽她的,所以現在在這裡。」

  主簿帶著一線希望︰「你們可有給州府上報?」

  在窗邊賞花喝茶的官吏搖頭︰「怎麼可能,我們連縣衙都出不去。」

  消息也傳不出去?還有其他的胥吏呢?還有那麼多差役,他們又都有下人隨從.....

  「這次事之前我真不知道我們竇縣已經變的這麼厲害了,兩道城門一關,連只蒼蠅都飛不出去。」對弈的官吏說道。

  語氣怪怪的像是歎息又像是讚賞。

  主簿想到自己進來這一路的經歷,知道他們說的不是誇大。

  「軍營民眾就都聽信了?」主簿問。

  「官印被武少夫人拿走了。」對弈的官吏指了指空空的案台,「她以官府的名義的發了告示下了命令。」

  「民眾可相信官府了,那些商人更是,立刻就收拾東西跑了。」觀弈的官員道,「軍營裡祝通不在,元吉說了算。」

  或者祝通在的時候,也是元吉說了算。

  那個祝通每天做的事也就是吃肉喝酒然後被一群民眾擁簇著招搖。

  主簿默然一刻︰「你們被關在這裡,縣衙裡就沒有人質疑嗎?」

  「武少夫人告訴他們,我們和她在應對兵亂問題上有分歧,她將做法告訴了他們,請他們相信她。」觀弈的官吏幽幽道。

  然後大家就相信她了?主簿想著自己被抓進來時對自己施禮問好的胥吏。

  「那民心呢?民心竟然沒有亂嗎?」他抓住最後一絲希望。

  「大人。」喝茶的官吏幽幽道,「咱們竇縣民眾都把武少夫人當神仙,她就是民心,她不亂,就沒有人亂。」

  主簿跌坐在椅子上。

  「大人,其實不用擔心,武少夫人沒有為難我們,而且咱們被關起來,將來上頭追責也可以免責。」對弈的官吏安慰主簿。

  還什麼事都不用做,吃的喝的也不愁,主簿看著室內,所以他們還能悠閒自得的賞花喝茶下棋,比沒被關起來的時候還自在。

  他們其實也順從了武少夫人,主簿心裡想,雖然表示反對被關在這裡,但關在這裡已經是他們作出的最大反抗,完成了任務就心安理得的吃喝玩樂,那武少夫人做什麼他們絲毫不在意,也沒有不滿,更別提想辦法做些什麼。

  主簿想這個竇縣從上到下都已經成了武少夫人的了,她不做事到也罷,她要做事就沒人攔得住。

  主簿的身心像大海裡的小船起伏,她要做什麼?

  正月的風如刀,李明樓裹著厚斗篷罩住頭臉依舊能感受到寒意,站在城牆上可以俯瞰整個竇縣。

  竇縣裡城安靜如同無人之境,外城則不斷的有兵馬駛過,巡邏日夜不停,斥候也撒出去四面八方。

  「暫時沒有異動。」元吉說道,「宣武道的兵亂也被控制了,連山賊都幾乎消失了。」

  真的會有山賊或者兵馬來襲擊竇縣嗎?

  李明樓看著遠方,她不知道,她都不知道該不該希望命運如舊了,不過她做了這麼多,就是為了當命運如舊的時候能做些什麼。

  總要做些什麼的。

  「有韓旭的消息嗎?」她問。

  元吉道︰「還沒有。」

  「京城那邊呢?」李明樓問。

  「有人告是羅氏貪墨了餉銀引發宣武道兵亂。」元吉打開剛剛接到的最新的消息,「崔征在朝堂上大發雷霆,要徹查此事。」

  然後就會徹查到全海身上。

  李明樓心想,然後全海讓皇帝定罪宣武道節度使,朝堂為此紛爭四起,就像那一世一樣。

  「振武軍武鴉兒有什麼消息?」她問。

  韓旭和京城的消息是一直都要求打探的,武鴉兒這個則是沒多久,只是漠北太遠了,振武軍的消息很難打探,打探了傳回來也很慢。

  元吉搖頭︰「暫時沒有消息,不過小姐,中厚在京城打聽到了,梁振府裡的人並不知道武鴉兒有親眷,都說他是孤兒。」

  連梁振都不知道啊,李明樓有些意外。

  「不過除了我們,其他來梁府打聽這件事的人都被我們打發了。」元吉道,「通往漠北的路上我們也都安排了人。」

  但始終沒有消息,振武軍中也不見有人尋娘親。

  一陣寒風襲來,夾雜著雪粒子,李明樓沒有說回去,方二將黑傘壓低擋著風雪,一行人繼續在城牆上佇立。

  遠處賓士的巡邏兵馬一回頭就能看到,武少夫人總是守在城牆上,她不怕冷,寒風似乎變的也沒那麼冷了。

  雪粒子在傍晚的時候變成了雪花。

  雪花在一堆篝火上飛舞,很快有腳伸過來重重的亂踩,篝火和雪花都亂飛湮滅。

  「點什麼火,不要被人發現。」有男人低聲喝道。

  昏昏暮色裡圍坐一群穿著破舊皮襖的男人們,乍一看像是乞丐,但雜亂的頭髮鬍鬚下面色兇惡。

  他們鼓囊囊的破襖裡露出大刀,散發著血腥氣。

  「天太冷了。」

  「這破衣服不禦寒啊。」

  「山賊也不會穿這麼破了吧。」

  他們低聲抱怨。

  「別擔心。」踩滅篝火的男人說道,臉上浮現獰笑,看向前方風雪中茫茫一片,「你們知道嗎?人燒起來,比柴可暖和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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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23 00:52:57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八章 來處和去處

  豺狼吃肉,鬣狗逐腥,想要人為柴的大概就只有人了。

  昏暗的人群中響起笑聲,低低沉沉悶悶似乎從地下傳來。

  提這個建議的男人很快又制止了笑聲︰「都小心點,不要被人發現,我們現在是山賊。」

  有人也忙跟著對大家噓聲︰「這邊都在剿匪,竇縣的兵馬被很多地方請來幫忙巡查。」

  「怕他們怎的。」有人啞著嗓子低笑,「遇上了正好,讓他們明白一下,這天下的山賊可不都是杜威那些人。」

  提到這件事人群騷動發出罵聲,這是他們的恥辱,也因此受到了牽連。

  為首的男人再一次喝止︰「不要因小失大,再誤了大公子的事,被燒的就是我們。」

  大公子三字一出,騷動頓消。

  「我們不是殺一個兩個剿匪的立威。」男人聲音越發冷冷,「我們這次是要給大夏送上一份新年爆竹,一定要出其不意攻其不備。」

  人群再無嬉笑嘈雜,齊齊的發出低吼。

  「把你們的衣服裹好。」男人指著最近的一人道,「現在還不是我們露出真威風的時候。」

  那人嬉笑著將蹭亂的破襖裹緊,遮擋住其內的紅黑兩色的兵服。

  男人巡視這一片眾人,然後看著前方的天空,飛舞的雪花漸漸被夜色吞沒,他一聲令下向前而去,身後人馬齊動,暗夜裡恍若隆起地面滾滾而去。

  不知過了多久,夜色撫平了地面,雪花落在其上像一面鏡子,映照四周濛濛,伴著悉悉索索的聲音,地上的雪被掀起,一大片枯草中站起幾個人影。

  呸的一聲,嚼爛的枯草被吐出來。

  「這些傢伙是兵。」一個男人說道,「他們喬裝要幹什麼去?」

  他們半路發現這些行蹤詭異的人,這些人人數眾多行動嚴整,有前探有後哨,很明顯是兵士,但穿著打扮卻更像賊匪,他們不敢跟的太近,這些人也幾乎不交談,只在這裡略作歇息時有寥寥數語。

  這些人從宣武道來,有兩個男人扭頭看這群人適才來的方向,再看去的方向,去的是淮南道。

  方向其實也沒有什麼意義,並不是因為夜色裡他們看不清,而是因為衣服相貌都能掩飾,來和去處自然也能。

  「他們應該去竇縣。」武鴉兒道,「他們提到了杜威。」

  杜威是誰?其他幾人一時沒反應過來。

  「竇縣那個和知縣一起被殺了的團練。」武鴉兒道。

  對於竇縣發生的所有事和人他都牢記。

  「他們還提到了大公子,在淮南在宣武道,兵馬都屬於節度使。」武鴉兒道,「對上官稱呼多為大人,稱呼大公子以私兵自居的,只有浙西安德忠。」

  那事情就清楚了,最先說話的男人抱臂摸著鬍鬚︰「這是安德忠的兵馬從宣武道繞去竇縣,所以竇縣的那些人果然都是安德忠的人馬。」

  但好像更不清楚了。

  「他們要在竇縣幹什麼?又是假扮山賊又是訓練民壯的。」另一個男人皺眉。

  先前還有些不解,現在大概已經明白了,武鴉兒揮手拍落肩頭的積雪︰「如果沒猜錯的話,他們要在竇縣鬧兵亂。」

  宣武道兵亂他們已經知道了,還跑去看了一眼,真實又兇殘,以往拿著兵器守護城池百姓的士兵發了瘋比山賊還可怕,百姓官府對他們不設防,就好像羊群中突然出現的狼。

  但是這兵亂並不像是為了餉銀。

  「要說鬧餉銀沒有比我們漠北的兵馬鬧的更多的。」一個男人也有些明白了,「真正鬧餉銀的兵亂跟這個完全不同,這裡的兵亂根本不是為了餉銀,而是純粹為了兇狠而兇狠。」

  「鴉兒說這兵亂有古怪,現在看來又是安德忠的手筆。」另一人說道,「他就是要讓宣武淮南陷入混亂,宣武淮南陷入混亂,作為近鄰的浙西就有機會出手了。」

  說到這裡啐了口。

  「老子兒子一樣的把戲,要不是從匈奴搶貨物銀錢足夠兄弟們吃喝過活,我們振武軍也早就被他們用餉銀引亂了。」

  「這邊亂了他又能怎麼樣?」

  「有消息說要定罪宣武道節度使。」

  「怎麼?他安德忠是要趕走宣武道和淮南道節度使,自己來當嗎?」

  大家七嘴八舌議論。

  出來看看才知道天地變成了什麼樣,以前在漠北他們可不會想這麼多,武鴉兒看著議論的同伴。

  「我們要不要管?」一個男人說道,搓了搓大手,「我們的人馬對付一個宣武道應該沒有問題。」

  「剛才過去這群人馬也可以順便解決。」另一個男人輕描淡寫,「我們也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備。」

  浙西安德忠的人馬在宣武道淮南道潛伏掀動風浪,人不知鬼不覺,但他們在這裡才是真正的人不知鬼不覺。

  此一戰必然打安德忠一個發懵,想到這場面,大家忍不住摩拳擦掌眼楮放光。

  「鴉兒,你說呢?」有人問道,想到始終沒有說話的武鴉兒。

  武鴉兒道︰「你說的都不錯,宣武道也好,竇縣也好,我們要動手肯定沒有問題,但我覺得這可能沒有意義。」

  沒有意義?男人們對視一眼不解,制止了兵亂,挫敗了安德忠的陰謀,說不定還能找到證據,告到朝廷裡,安康山那邊說不定也要付出代價。

  「在豐城,我看了官府裡最新的公文。」武鴉兒說道,暗夜裡一片漆黑,雪片在他面前飛舞與他白皙的面容相互映照,「宰相崔征問罪兵亂指羅氏以及全海為禍,這已經不僅僅是宣武道節度使一個人的事了。」

  男人們哦了聲,並沒有太明白,但並不質疑,安靜的聽他說。

  「我認為這次兵亂亂的不是為了宣武道和淮南道,應該是京城,朝廷裡,我們就算平息了兵亂,揭露了安德忠的陰謀,朝廷也不會在意。」武鴉兒說道,「先前我們在京城,李奉安大都督已經讓我們看到了,現在的朝廷已經不是以前的朝廷的。」

  朝廷不在意小兒當節度使,又怎麼會在意一個地方鬧兵亂,或者讓安德忠一人兼三地節度使又算什麼大事。

  歌舞享樂,貴妃娘娘是不是開心,是皇帝的大事。

  全海羅氏什麼時候被打壓滾出朝堂,是宰相的大事。

  怎麼除掉覬覦他們權勢富貴的官員,是全海羅氏的大事。

  他能看清楚這一切,安康山呢?武鴉兒長眉微微揚,語速放慢︰「或許這才是安德忠兵亂的目的。」

  「所以呢?」一個男人問道,聽懂聽不懂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要怎麼做。

  武鴉兒道︰「我們應該去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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