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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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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23 00:53:08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九章 暗箭與明敵

  去京城嗎?

  他們在京城能做什麼?宣武道淮南道浙西他們還能鬧一鬧,京城可是泥潭一般,他們這種身份的進去了半分動彈不得。

  「去找梁老大人商議。」一個男人猜測道,「將這裡的情況告訴他,他可以見皇帝。」

  京城有梁振,大家頓時輕鬆起來,武鴉兒沒有說話,去京城做什麼其實他也不知道,只是直覺告訴他,荒唐的事太多了,也越來越密集,有什麼事要發生了吧。

  直覺救過他很多次命,他相信它。

  武鴉兒抖落肩頭白雪,將厚重的帽子遮蓋在頭上,只露出一道鼻樑。

  一眾人在夜色裡披著風雪潛行。

  京城的雪也越下越大。

  大雪並不會讓京城冷清,璀璨的燈火與飛舞的雪花相映,裹著五顏六色斗篷賞夜雪的人摩肩接踵,歌舞絲竹聲聲不絕。

  有一隊隊的兵將巡城,不斷的將睡在雪裡的乞丐流民踢醒,免得他們凍死在街頭。

  不管是繁鬧的夜市還是昏暗的橋頭小巷在冬夜裡都有各自的熱鬧。

  梁振坐在室內,家裡的燈火第一次這麼晚還通明,婦人的哭聲在夜裡聽來讓人心煩意亂。

  「老太爺,老太爺。」有下人們披著風雪急急進來。

  一向持重的梁振站了起來︰「怎麼樣?」

  管家上前扶住他︰「四老爺和兩個公子被定罪了,罪名是貪墨餉銀。」

  此言一出婦人們哭聲更大,梁振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桌子應聲而裂,管家看著桌子倒沒有心疼,神情只有哀戚,梁振有五子,一子夭折,兩子戰亡,餘下的兩子,大子在祖居,四子在京城為官,兩個兒子雖然平庸還算勤勉,又各自成家生子,孫子們練武讀書也都小有成就。

  雖然不可能像梁振這般得到節度使之位,但將來仕途上會沒有梁振這般波折,守業是沒問題了。

  但現在四子以及兩個兒子都被下牢獄定罪,仕途是沒希望了,能不能保住命還是當務之急。

  「誰敢殺我的兒子。」梁振怒喝再次拍桌子,裂縫的桌子不堪其重倒地,「我梁振兩個兒子為國捐軀,國豈能殺我餘子!」

  管家低聲勸︰「四老爺和公子們不會被定死罪。」

  皇帝從不輕易賜死,但進了牢房人死不死的就不是皇帝說了算了。

  「更何況四老爺和公子們這件事本有蹊蹺。」管家道,「是有人陷害。」

  梁振面色鐵青,這件事的確蹊蹺,他的兒子孫子雖然平庸但絕不會貪墨餉銀,莫名其妙的突然被抓走,

  「抓走不久,宣武道就爆出餉銀兵亂,朝廷裡因為這個吵翻了天。」管家道,「四老爺和公子們的案子立刻就被加重了,現在連探視都不讓了。」

  梁振一腳踩在碎裂的桌子上,憤怒又不解︰「是誰要害我?」

  他當然也知道這件事奇怪,這些日子也一直在查,卻查不出頭緒,就好像仇人從天而降。

  「想要害我,我梁振一身清正,用貪墨餉銀來算計我真是可笑,我去見陛下。」梁振冷笑,「讓陛下說我的子孫是否有罪。」

  老妻帶著女眷們上前攔住︰「皇帝現在不好見,先把四郎他們救出來。」

  「老太爺,趁著宣武兵亂的罪還未爭論落定,先把老爺和公子們救出來。」管家也道,「不要給人可趁之機,現在可是冬天,牢房比軍營還要苦寒啊。」

  「那邊已經鬆口了,只要把餉銀空缺補上,就能先把人放出來,等候再議。」老妻道。

  想到軍部抓人時報的餉銀空缺,梁振再次大怒︰「也虧他們敢信口開河,真有那麼多銀子堆在家裡整個京城的人都看得到。」

  老妻悲憤哭︰「就不要說這個了,你親眼看著二郎三郎死去,難道還要看著四郎也死去,看著孫子們也死去,我還是先死了吧。」

  老妻哭天倒地,女眷們圍住陪著大哭,梁振站在碎裂的桌子前,看著腳下哭坐一團的大大小小的女人們,再想到死去的兩子,憤怒還在肩頭塌下,就像一隻折斷了翅膀的鷹。

  「那麼多錢,我們也沒有啊。」他喃喃道。

  老妻抬起頭︰「把房子賣了。」

  京城的房子貴,梁振打拼一輩子,再加上皇帝的優撫才置辦了這間宅院。

  「把房子賣了,我們住哪裡?」梁振瞪眼。

  驟逢大難老妻反而有著冷靜的安排︰「我們離開京城回鄉去,也好讓四郎他們避避風頭。」

  離開京城啊,梁振喃喃︰「那我就沒辦法見皇帝了。」

  管家上前道︰「老太爺,據說崔宰相已經率百官求見皇帝三天了,內宮門緊閉見不到。」

  皇帝雖然不理朝政,但官員們要見還是能見到的,尤其是宰相崔征。

  皇帝竟然連崔征也不見了?

  「崔宰相要問罪全海。」管家低聲道,「估計皇帝生氣了。」

  崔征和全海一年到頭爭鬥不休,終於鬧到逼著皇帝做抉擇了,還有羅氏,三個人攪得朝廷烏煙瘴氣,皇帝怎麼看不到他們的荒唐呢?皇帝以前不是這樣的,梁振頹然︰「房子儘快賣了吧。」

  京城裡買房賣房每日多得是,正月也不例外,有賭徒輸了身家,有豪貴金屋藏嬌,一個卸職的節度使賣房不是什麼引人注意的消息,尤其是京城最近最大的注意力都在朝廷,宣武道兵亂引發的崔征問罪羅氏全海,這一次誰能贏?還是像以往那樣,不了了之。

  梁振賣房的消息只有有心人盯著,包括梁振的兒子孫子入獄。

  梁振不知道仇從何來,有兩方人馬知道,做事的人心滿意足完成任務回報而去,看事的中厚坐在廳內烤著火面色同情的感歎。

  「梁振真是廢物,竟然這麼容易就乖乖滾出京城了。」他的話並沒有多少同情,「要是大都督,先把牢獄劫了,誰要錢誰定罪誰就是仇人,捶死他們,還要再去皇帝面前告他們一狀。」

  旁邊有人撇嘴︰「大都督怎麼會被人算計這般地步?」

  中厚搓著手哈哈笑︰「對哦,大都督只會這麼算計別人。」

  而且梁振這件事說到底也跟大小姐有關。

  有人疾步進來︰「情況不對。」

  廳內烤火的中厚等人神情一凝收起說笑。

  「皇城已經進不出去。」來人低聲道,「還有,大小姐一直讓關注的吳章,已經到了京城了。」

  竟然這麼無聲無息的到了京城!中厚站起來︰「快,急報大小姐。」

  看著來人急匆匆而去,中厚等人走到廊下,聽著外邊京城依舊的繁華熱鬧,他們抬頭看陰沉沉的天空,臉色也如同天空一般。

  京城要出事了。

  董四是負責外圍牆的守兵,因為獵人出身,在民壯營裡成為弓弩手,但一直以來,他手中的箭射過大大小小的獵物,遠遠近近各種形狀的草靶子,對準人還是第一次。

  尤其是視線裡越來越近的人馬穿的還是兵服,跟他身上穿的一樣。

  董四覺得自己應該咽口水,但實際上並沒有這麼做,身姿也一動不動,腳恍若紮根到墊著的木凳上。

  「喂,我們是淮南道的,祝大人讓我們來的。」

  那邊一百多人的兵馬中有幾個兵士奔馳出來,揮動著雙手。

  「開門讓我們進去。」

  距離很近了,董四能看清他們臉上的嬉笑,咚的一聲鼓響在身後傳來,聲音響起的那一刻,董四的手已經不屬於自己,嗡的一聲,箭飛了出去。

  手雖然不屬於自己,射出去的箭如同以往一樣,百發百中。

  董四看著正中的那個兵士如同柳枝一般一顫,折斷栽下了馬,雪地上綻開鮮紅的花。

  殺,官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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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23 00:53:21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章 第一戰

  要攻一座城池,就要裡外應和。

  這是任何一個將官都懂的手段,齊大用更明白,這十年裡他做過很多這樣的事。

  齊大用是跟隨安德忠多年的護衛,是安康山給兒子的五員親將之一,他不在軍中任職,又熟悉用兵,方便做很多事。

  宣武道兵亂的事安德忠沒有讓他去,把竇縣的事交給他來做,兵亂是安康山的安排,而竇縣則是安德忠的恥辱,這是安德忠對他的看重。

  齊大用對安德忠的看重很驕傲,但又覺得這是大材小用。

  竇縣太小了,十個才抵得上一個豐城,而且也沒有什麼兵馬,只有很多混飯吃的民壯,到時候不用打,點一把火砍幾個人就能把他們嚇破膽了。

  不過齊大用還是認真的準備攻城,先讓一群人進去殺人放火,城裡亂起來,裡面的人跑出來時,他們在外邊動手。

  當然柴太多砍起來很累的,不可能他們一個一個的砍,隨便砍一砍柴都嚇破膽子,不用他們再動刀子,將這些柴都趕到一起,點一把火燒了就行。

  地方齊大用已經選好了,安小順說城門口有粥缸,煮的粥讓一城人喝,喝了這麼久的粥,就用他們燒粥吧。

  還有那個武少夫人,大公子特意叮囑了,要讓她先死,要讓竇縣的民眾都看著她死,那就用粥缸把她煮了吧。

  她養了竇縣民眾這麼久,讓竇縣民眾把她煮熟也算是一段佳話了。

  齊大用想到這場面就想狂笑,可是,現在這是怎麼回事?

  雪地裡堆積著幾十具屍首,羽箭穿透他們的咽喉,在他們的胸口搖晃,臉上凝結著震驚,甚至還有人殘存著笑。

  去叫門,進城,是很輕鬆的任務,誰想到那些圍牆後竟然藏著殺機。

  「我們說了我們是官兵,但他們沒有人出來,也沒有人說話,只是放箭,放箭。」倖存的兵士臉上帶著血顫聲,「我們放箭還擊,他們就躲到圍牆下,我們換箭,他們就探出來射箭。」

  根本就無法靠近,只能勉強搶著同伴們的屍首退走。

  齊大用臉上的皮肉跳動︰「他們竟然敢殺官兵?」

  憤怒中又有震驚,竇縣為什麼敢殺官兵?問都不問,就好像知道他們是什麼人,為何而來。

  竇縣城的民眾知道外邊進行了一次戰鬥。

  他們聽到了喊聲,而且官府也沒有隱瞞,有官差在街上疾馳告之。

  懸在頭上多日的石頭終於落下。

  亂兵來了。

  城門外圍牆內的住民已經都搬到了內城,集市上有商人們搭建的長棚,在裡長的指揮下,按照原本誰家挨著誰家的順序住下來。

  雖然不如在家住的舒服,但現在已經顧不上這些小事,竇縣城外有亂兵襲來,性命最重要,豐城可是被亂兵殺了很多人燒了城的。

  這個消息其實很早就已經傳開了,官府幾乎每天都在通報,宣武道兵亂的詳情,亂兵的兇狠殘暴,民眾的慘狀,並且告訴大家竇縣會有亂兵來,因為距離太近,官府的話必然是可靠的,商人們退去城門關閉進出嚴查。

  但大家心裡還存著一絲僥倖,或許亂兵不會來呢,不是說宣武道已經鎮壓了亂兵,亂兵到底是少數。

  這個僥倖現在破滅了,三天前,天不亮的時候裡長們敲響了鑼,告訴大家亂兵來了,讓所有人都搬進城裡。

  慌亂暫態吞沒了竇縣城,還好恐慌久了也習慣了,大家順利的將早已經收拾好的行李搬進了內城。

  外邊進行了一次戰鬥,內城門並沒有關閉,不斷的有兵馬賓士而過。

  「大松。」

  「東子。」

  在街上打探消息的民眾臉色驚恐的看著路過的兵馬,這些基本上都是軍營的民壯,有熟人認出忍不住喊。

  「現在怎麼樣?」

  「亂兵真的來了嗎?」

  「來了多少人?」

  民壯們一旦行軍就六親不認沒有回答他們,有的進了衙門跟文吏交接記錄,有的蹬蹬上了城牆。

  城牆上武少夫人被很多人環繞而立,大家都看向遠處的天空,天空的遠處隱隱青煙嫋嫋散去。

  「如信報所說,有一百多人來叫城門,餘下大約有七百人藏在其後。」元吉說道。

  「第一戰不錯,在圍牆的掩護下,擊斃對方八十人,我們只有十人受傷。」一個負責圍牆守衛的護衛彙報,「傷並不重,養些時日就能痊癒。」

  這就不算是損失戰鬥力了,李明樓點點頭,視線收回落在城門外,外城已經沒有了普通民眾,曾經清理出來的空地上只有一隊隊官兵跑過,圍牆外血跡和散落的兵器還未清理,但除此之外一片安靜,看不到那些隱藏的兵馬。

  「七百人不是問題。」李明樓道,「真正的問題是,源源不斷不知道會有多少兵馬來。」

  她轉過身看向護衛們,視線落在被夾在護衛們中間的主簿身上。

  「主簿大人,竇縣生死存亡的時候到了,請大人與大家共度難關。」

  亂兵到了城門前的時候,關在縣衙官廳裡正下棋輸紅眼的主簿被請了出來,跟隨李明樓來到城門樓上,親眼看了這場對戰。

  主簿現在還在顫抖,他見過王知和杜威被殺死之後的場面,但殺戮的現場更有衝擊,還有更大的衝擊是這件事。

  「他們,說是,淮南道的兵馬。」他顫聲道。

  為什麼問也不問就一口咬定是亂兵,說殺就殺了?

  「他們不是淮南道的兵馬。」李明樓道,「哨探已經查了幾天了,他們來的方向,他們的穿著打扮,他們的口音,以及州府那邊並沒有消息說會派兵馬來。」

  竇縣外有很多哨探,竇縣還在州府派了眼線打探,主簿從她的話裡聽明白,不過現在已經不因為這個吃驚了。

  「就算他們不是淮南道的兵馬,他們也是官兵,你們怎麼能殺官兵?」他顫聲再問。

  問也不問就下了殺手。

  很明顯那些官兵們都沒有想到,他們近前時輕鬆說笑,而且不管是不是淮南道的,都是官兵是戰友,怎麼說殺就殺了?

  「這個說起來有點話長,我慢慢給你講。」李明樓道,「縣令王知和杜威都是被我殺的。」

  主簿嗝的一聲暈了過去。

  護衛們扶住沒有讓老主簿倒地,李明樓看了看身邊的人︰「我可能說的太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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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23 00:53:31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一章 再備戰

  李明樓於是將事情從山上剿匪開始說起。

  隨行的大夫將主簿叫醒,聽武少夫人講故事,故事很簡單,武少夫人一行人遇到了被山賊劫掠的村民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當上山剿匪時同樣是官兵的他們看出了山賊的真正身份。

  「之後的事,有主簿大人知道的,也有不知道的。」李明樓道,「我們來到縣衙被留住,是主簿大人知道的,而之所以來縣衙,是杜威想要把我們滅口,我不得不亮明瞭身份才讓他有所顧忌,只能把我們困住不放走,這是主簿大人你不知道的。」

  主簿面色慘白,被強行回憶當初,似乎下一刻就要再暈過去。

  「杜威和王知要再次裝山賊劫殺我們滅口,我們也將計就計在離開的途中反殺了他們。」

  「為了方便動手,杜威和王知將縣衙的你們都趕出去,城門守衛也換了官兵,這也方便了我們。」

  聽到李明樓講到這裡,主簿想著那日清晨來到縣衙看到的血海屍山,顫聲道︰「所以那些都是你們做的,根本沒有山賊?」

  「官和兵為賊,豈不是更該殺?」李明樓沒有回答,只是問。

  官兵為賊,也不該被他們說殺就殺了,而是當告訴州府,道府,再上還有朝廷有皇帝,他們殺了王知杜威等人,是因為王知杜威要殺他們吧,當然這句話他沒敢說,主簿看著面前黑傘遮蓋下的小女子,想到當時在血海的縣衙前看著她出現,以為神仙降臨,卻原來是個閻羅鬼。

  「既然沒有山賊,你們還留在我們竇縣做什麼?」他顫聲問。

  還招了這麼多民壯當官兵,現在又用這些民壯來殺官兵,啊,那些官兵,是不是得到消息來抓他們的,所以他們便又要殺官兵,主簿越想越眼神渙散,身子發抖的要坐不住。

  「我們留在這裡,是因為從王知和杜威口中得知,他們做這件事是被別人安排,接下來有更大的動作。」原因很好解釋,推到王知和杜威身上死無對證,李明樓看著害怕自己的主簿,「主簿大人,我不知道淮南道有多少官兵參與其中,我那時也沒有證據讓你們相信,不敢也不能透露半分,但又不能看著竇縣遭到荼毒。」

  主簿不知道聽懂了還是沒聽懂,沉默不語。

  「這些日子其他地方鬧的山賊也都是官兵假扮。」李明樓接著道,「宣武道兵亂也是安排好的。」

  主簿抬起頭嘴唇喃喃想說什麼最終無聲。

  「大人現在不相信我。」李明樓道,「我也不在意大人信還是不信,我留在竇縣做這些事,是為了不讓這些亂兵侵襲,不讓竇縣生靈塗炭。」

  她不再看主簿,轉過身看向城門前方,忽的又轉頭問元吉。

  「來的是從宣武道或者浙西過來的兵馬吧?」

  看,果然她自己根本就不知道來的是什麼兵馬,主簿差點從地上跳起來,無奈沒有力氣。

  這個問題問的是有些古怪,但小姐既然問自然有問的道理,元吉認真的想了想確認︰「是。」

  畢竟按照命運,竇縣毀於武鴉兒之手,雖然始終沒有消息,李明樓還是覺得這時候武鴉兒的兵馬應該已經來了。

  「如果有漠北行跡來的人馬,不要直接動手。」她說道。

  元吉明白了,小姐一直讓查漠北振武軍的消息,因為始終沒有消息,他都要忘了。

  「是,我知道的。」元吉道,「在外探查的人都已經吩咐了。」

  李明樓收回視線再看城門外︰「亂軍襲來,竇縣上下當同心竭力,我等身為大夏官兵,當以安國護民為己任,扼險平賊。」

  四周護衛齊聲應是。

  其間還有縣衙的幾個官吏,其中就有先前對被關起來的主簿施禮問好的,此時見主簿坐在地上他們低頭當沒看到,適才李明樓和主簿說的話沒有避開他們,他們聽的面色發白,恍然又驚恐。

  四周激揚宣誓,官吏們有些不知所措,他們之所以順從沒有抗議武少夫人掌控竇縣,是因為他們日常做的都是民生文事,對於跟上級公文來往啊兵事都無關,這些事跟他們無關,所以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那現在竇縣要跟官兵打起來了,跟每個民生都有關係了,該怎麼反應?

  李明樓沒有等他們反應,有其他的事等她安排︰「現在的對戰還不是關鍵,這七百人之後還會有更多的兵馬襲來,攻城會持續很久,我們肯定要被圍城,城內的供給要控制了,我們現在有多少人?能撐多久?」

  這就要根據人口儲備來統籌,需要知道多少人,根據儲備物資的數目,來計算用度,人又分老中青少,分男女幼兒,分兵丁和民眾......

  元吉可記不住這些,也不是一時半時能理順的︰「我讓人.....」

  來查這句話還沒說完,一旁有幽幽的聲音響起︰「竇縣民加舊民有五萬左右的,現在官糧倉已滿,各家各戶都有存糧,另外商人離開時留下了封存的米糧,但由於有近三萬的人口是增的,其中一多半依靠武少夫人的施粥過活,那麼按照一個青壯的口糧來算,竇縣可以撐一個月。」

  城門上安靜,李明樓循聲看去,見是站在人後的一個瘦小的官吏,她雖然住在縣衙,但除了主簿,跟其他人並不熟,對這個小吏沒有印象。

  小吏嘴唇蠕動,聲音嘀嘀咕咕含糊說算青壯也不對,民和兵的口糧要區分等等一個接一個的數目蹦出來,但他揣著手神情呆呆垂著眼,似乎並不是在回答李明樓的話,而是自言自語。

  身邊的小吏們神情不安,有人踢了他一腳。

  這官吏啊的一聲停下報數,有些茫然的看向身邊的人。

  「你在縣衙做什麼的?」李明樓問。

  「我是做倉使的。」聽到詢問,小吏順口答了,答完了才反應過來是誰問,頓時緊張不知所措。

  倉使,是管理倉庫的不入流的小吏。

  李明樓點頭︰「將官府軍營物資全部交給他,如何用度的安排一切聽從他,包括我們的。」

  元吉應聲是。

  「有勞大人了。」李明樓屈膝施禮。

  這是對小吏的道謝。

  這就大人了?小吏呆呆,其他人神情驚愕,連坐在地上的主簿也看過來,所有的物資都交給這個小吏了?

  她不認得他,連他是做什麼的都不知道,就憑這含含糊糊嘀嘀咕咕的一段話一些數字,連核查都沒有核查,就把整個竇縣的物資都給他了?還有武少夫人的全部物資。

  武少夫人的物資在大家眼裡就像聚寶盆一樣取之不盡。

  就交給他了?

  這個武少夫人是不是瘋了?

  齊大用是要瘋了,氣的。

  他站在死去的兵士前,牙咬的咯吱響,發出竇縣竇縣的聲音,就像竇縣變成一根骨頭正在被他狠狠的撕咬。

  「大人,我們再去一批質問......」一個兵士建議。

  話沒說完被齊大用一腳踢開。

  齊大用將身後丈長的大刀揮動嘶吼︰「質問個屁,我們立刻馬上,攻城!破城!燒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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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不回頭

  一隊隊兵馬從山林溝壑裡沖出來,他們身穿兵服光明正大不需要潛藏行跡,在大道小路上,越過民田荒地村落疾馳。

  竇縣附近的村落在山賊作惡的時候就有人跑到縣城裡,或者去其他地方投奔親友,後來竇縣城開始擴建外城,有地方住有飯吃有錢掙又冬日農閒還安全,更多的人便拖家帶口的搬進城裡。

  村落裡人煙稀少,尤其是這些日子竇縣的民壯兵馬巡邏頻繁,將宣武道兵亂的事告之各村各家,要大家搬進縣城或者離開竇縣投親靠友。

  但再警告危險,沒有見到危險那一刻,還是有些人故土難離,聽到外邊馬蹄聲疾,有零散的村民不安的探看,見過去的人馬穿著兵服便都鬆口氣。

  「是淮南道的兵馬吧。」

  「是去縣裡的方向。」

  「縣裡不是總是說要有危險要有亂兵,所以州府派兵馬來增援了。」

  「咿,那要這麼說,縣裡說的兵亂危險是真的了?」

  村民們聚集議論商量走還是不走,不多時見有人從村外的路上跌跌撞撞的飛奔,肩上還挑著擔子,難為他跑的這麼急擔子裡的貨物還沒掉光,這是一個貨郎,並不是當地人,前一段鬧山賊逃來的,但他沒有去縣城住,而是當起了走村的貨郎,進城將貨物販賣出來,日常就住在這個村子裡。

  村人裡的人也常打趣他,應該去城裡住,竇縣人多生意多,瘦小的貨郎用異鄉的口音憨厚解釋竇縣人多,他搶不過生意,還是出來做生意好,人少也沒人跟他搶。

  「貨郎,你跑什麼,搶錢了嗎?」村人們喊道。

  貨郎沒有像往日那般羞澀回應他們的打趣,臉上滿是驚恐︰「官兵打縣城了!大家快跑吧!」

  村頭一陣凝靜。

  那群過去的官兵?不是淮南道的兵馬?打縣城?所以是亂兵?

  「我親眼看到的!」

  「外城牆的兵馬還擊了,殺死了很多官兵。」

  「血流成河!」

  伴著貨郎的喊聲,村頭的安靜被打破,村民們四散,他們或者回家收拾東西準備逃走,或者閉門鑽入地窖避禍,並沒有在意那個貨郎的去向。

  貨郎還在向前奔跑,越過了這個村莊,擔子扔了下來,腳步也不再踉蹌,他的速度很快,瘦小的身子在小路上穿行像一道黑影。

  作為振武軍的斥候,短短時日在這裡已經熟悉的如同在漠北,武鴉兒帶著親信進城出城,吩咐他留在竇縣外,雖然這樣不便於打探城裡的消息,但當城中有變故時能不被困在其中及時的將消息傳出去。

  竇縣的核查太嚴了,還是在外邊穩妥,現在果然竇縣的城門緊閉,蒼蠅飛不進去也飛不出來。

  雖然在外邊暫時只能看到表像,這也不妨礙他及時的把消息傳出去。

  行進在去京城路途中的武鴉兒接到竇縣消息的時候,正在議論京城遞來的消息。

  年前去京城探訪梁振,所遇所見讓他感觸頗深,所以在離開的時候留了人在京城,以便將京城的最新消息及時的送到手中。

  所以京城發生的事他一路上不斷的接到,知道因為宣武道兵亂崔征問罪全海,知道皇帝護著全海不理會崔征等朝臣......

  「老大人竟然離開京城了?」老韓不敢相信這個消息,「先別說有沒有貪墨這麼多餉銀,四老爺他知道怎麼貪墨嗎?」

  梁振的這個四子有些魯鈍,文武皆不成,所以沒有從軍上戰場,但這也讓他安穩的活到現在。

  「從消息的描述來看,構陷四老爺和公子們的人並不是要他們的命,而是要逼梁老大人離開京城。」武鴉兒道。

  「逼他離開京城有什麼用?」一個男人皺眉不解,「梁老大人已經沒有軍權了。」

  「但他是皇帝身邊距離最近的一個節度使。」武鴉兒坐在火堆前敲了敲行路酸麻的腿,「他還可以隨時能見到皇帝,皇帝也信任他,而且他若在京城振臂一呼,征戰一生的餘威不容小覷.......」

  說到這裡他聲音停下來。

  什麼時候天子腳下需要人振臂一呼?

  「烏鴉。」有男人從夜色中奔來,「竇縣最新的消息,有兵馬圍攻縣城,應該是我們見過的那群兵馬。」

  這個消息倒沒讓他們太驚訝,先前已經猜測過了。

  「竇縣果然開始鬧兵亂。」武鴉兒道,「淮南道也要亂了。」

  豐城鬧了兵亂,宣武道節度使被問罪,宣武道現在陷入混亂,竇縣如果鬧了兵亂,淮南道肯定要被問罪,兩地的官員都被問罪,群龍無首,誰會得利?

  平安無事的浙西道。

  「這就是安德忠的目的。」武鴉兒道。

  突然鬧起來的兇惡山賊,竇縣掩藏的屯兵練兵,等兵亂鬧起來,早已經落入手中的竇縣順勢而起。

  「烏鴉,大娘還在那裡。」老韓站起來,聲音肅重,「振武軍的名號會被當做靶子。」

  亂兵攻擊了竇縣的振武軍,混戰才更顯得兵亂,如果這樣的話,振武軍的武少夫人就會有危險。

  武少夫人有沒有危險他們並不在意,在意的是被挾持在後的武夫人。

  其他的男人們都嘩啦站起來︰「我們帶兵馬快去竇縣。」

  武鴉兒站起來,暗夜裡又有人疾奔而來。

  「京城出事了,崔宰相說皇帝被全海挾持了,命吳章率兵馬圍住了皇城,宮裡傳出皇帝的聖旨,宰相造反,召天下十二衛進京護駕。」來人聲音啞急澀說道,一口氣說完人力竭倒地。

  男人們都驚呆了,朝廷的官竟然和皇帝打起來了。

  武鴉兒站在冬夜裡寒風浸透皮襖骨頭縫裡激涼。

  「原來是為了這個,召天下十二衛進京護駕。」他一字一頓,「所有的亂,山賊,兵亂,都是為了激化,逼皇帝,不,全海發出這道聖旨,我們進京。」

  其他人還沒反應過來,先是因為京城的消息,再就是因為武鴉兒的反應。

  「烏鴉,那竇縣呢?大娘她很危險吧。」老韓抓住他喊道。

  自古忠孝不能兩全,他可不認為武鴉兒是為了忠不要孝的人。

  「我娘的安全不在我去不去解救她,而在於我在做什麼,又做到了什麼,安德忠借用我的名字做事,就是因為我身在漠北遙不可及。」武鴉兒道,「他安康山要借此率兵進京,宣武道也好浙西淮南距離京城最近,都在他的操控下,但是他沒想到現在是我振武軍更近。」

  暗夜裡年輕人的雙眼閃亮。

  「我武鴉兒聲名不堪一提,去竇縣要麼跪地交兵,要麼死戰攻城,不管做哪一個,他安德忠都不會在意我,殺我母親也輕而易舉,但去京城一戰,安康山安德忠要動我的母親,就要好好的考慮考慮。」

  他要去京城,殺出一條血路,殺出一條凶名,為他的母親殺出一條生路。

  他嘩啦撕開外罩的衣袍,露出其內的兵服,抽出刀。

  「遵皇命,振武軍進京護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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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23 00:53:54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三章 敢守城

  前一世的事終於發生了,只不過李明樓還沒有接到消息。

  竇縣外的斥候們利用烽火傳遞攻城的兵馬又增加了多少,從哪個方向來,但無法傳遞京城發生了什麼事。

  竇縣城外被圍的水泄不通。

  冬日的清晨寒意森森,卻也是人最困的時候,趴在城牆上的一個年輕兵丁握著弓弩眼皮沉重,但身後傳來淒厲的慘叫聲,讓他打個寒戰睡意全無,他轉過頭,看城門下燈火明亮的地方,相比於城牆上的安靜,裡面人來人往哭聲喊聲混雜。

  那是傷兵初次治療的地方。

  半夜的時候進行了一次戰鬥,外圍牆已經放棄了,所有人都退回到大城牆,大城牆高大厚,但亂箭中還是有民壯受傷。

  「能慘叫也好,證明還有精神。」旁邊的民壯安慰。

  先前的民壯也點頭︰「是,我昨天在看到救傷,武少夫人的大夫很厲害,箭射進去那麼深,他哢嚓一剪,噗嗤一拔,吱吱兩刀割下爛肉,撒上藥裹上布,灌了一碗藥,那個人竟然活過來了。」

  他一邊說一邊伸手比劃。

  旁邊的民壯捂著胳膊哆嗦︰「啊呀你別說了說的我都疼。」

  二人哈哈笑了,驅散了寒意和懼意。

  見他們說的熱鬧一旁又有人湊過來︰「你們說外邊那些真的是亂兵嗎?」

  那日擊退來叫門的一百多兵馬後,鋪天蓋地來了很多,喊著緝凶有賊攻打過來,人多又有護盾,弓弩也厲害,外圍牆這邊阻擋不住,所有人都退回了大城牆,依著大城牆抵住了攻城。

  這些兵馬沒有散去,來城門前大聲叱駡,造反,當賊,乖乖出城受死等等的話。

  城門上的很多民壯聽的都有些茫然,難道這些人真不是亂兵?這種想法不少人存在心中,只是現在手握弓弩,一聽號令就不由自主,先前軍營的訓練似乎已經成了本能。

  「不是亂兵,他們為什麼不敢進城?」立刻有人反駁。

  是了,當這些兵馬叫駡時,城牆的將官竟然直接打開了城門,說如果他們不是亂兵,那就進城來,隨便進絕不阻攔。

  結果那些兵馬不肯進,只讓城裡的官員,還有武少夫人出城。

  「或許他們懷疑我們是亂兵呢,嚇怕了。」有人笑了,雖然現在不是笑的時候,這件事也沒什麼可笑的,但看著那些烏壓壓的兵馬面對大開的城門一個也不敢進來,就挺想笑的。

  那麼多人害怕他們呢,他們中有他一個,竟然有人還是官兵會害怕他呢。

  腳步聲從後方傳來伴著說話聲。

  「大夫夠用嗎?」這是一個女聲。

  「城裡的大夫們都已經打開門救治傷兵。」一個男聲立刻答道。

  「我們的傷藥都是足夠的。」另一個男聲道。

  是武少夫人來了,幾個人忙停下了說話,低頭在自己的位置前站好,他們沒有回頭看,感受著身後走過一群人,帶起的不是寒風而是暖意。

  武少夫人每天都會來城牆上,昨夜戰起她也趕來了,有人聽到元大將勸她去縣衙等候,這裡危險流矢難測,武少夫人只是笑了笑。

  「我啊,不是這樣死的。」她說,看著帶著火從城外飛來的箭矢,「我就在這裡站著,看老天敢不敢讓我這樣死。」

  聽起來有些古怪,但又莫名覺得很厲害的話。

  李明樓站在城牆的最高處停下腳,晨光漸漸透亮可以看到遠處的荒野,冬日裡的荒野殘留著戰鬥的痕跡猙獰。

  「余大人已經將每個人的口糧定額算好公佈,民眾們也都接受,甚至有不少人還將打回的粥加水分兩次喝。」元吉道。

  余大人就是縣衙那個會算數的小吏,姓余名錢,是個很符合他身份的名字。

  現在余錢接管了所有的物資調配,據說第一天被巨大的數額嚇懵了,躲在倉庫裡哭,但來討要各種物資的人還是及時的拿到了自己所要的,余錢多辛苦元吉沒有再理會,他卸下了一座大山專心對戰。

  李明樓道︰「告訴大家不要這樣做,都把飯吃飽,沒有力氣怎麼守城。」

  元吉應聲是,旁邊立刻有護衛將這件事記下傳達給具體主管的人。

  「守城是沒有問題,他們來的兵馬輕快,沒有攻城的器具。」元吉道,「不知道淮南道會不會派兵來。」

  留在外邊的斥候自然會把竇縣遭到圍攻的消息傳播出去,還會報到光州府和淮南道。

  「打完了應該會派兵來看看。」李明樓道。

  元吉笑了,小姐說起俏皮話也很有趣。

  李明樓沒有笑,看著前方晨光,聲音變得有些尖銳︰「安康山父子,原來一開始就是這般作態。」

  什麼?元吉看去,神情一凝。

  昨夜退去的兵馬又來了,但這一次走在前方的不是洶洶的兵馬,而是一群哭喊的男女老少。

  哭聲喊聲響徹城外。

  城牆上的民壯臉色變的很難看,不少人握著弓弩的手都在發抖。

  竇縣不是只有一個縣城,有很多村落,雖然再三警告傳令,還是不可能將所有人百姓都護在城內。

  這些兵馬竟然把百姓們抓來了。

  「出來受降!」

  「否則就殺了這些人!」

  「你們如果不是亂兵,就出來救護百姓。」

  一聲聲叱駡叫囂傳來,夾雜著百姓的哭聲。

  這些民眾被繩子穿系,如同牛羊驅趕,有人走得慢被帶倒,便立刻被鞭子長槍打,不少人傷痕累累,他們停在外圍牆前跪倒。

  城牆上原本騷動的民壯們變的鴉雀無聲。

  「竇縣官民。」一個將官拍馬走出來沉聲喝道,「上下作亂皆為賊,可殺。」

  他的聲音落,揚手就是一刀。

  在他前方跪著的一個老漢一聲慘叫倒地。

  兩邊的百姓驚嚇大叫或者要逃或者癱軟暈過去,城牆上的民壯們發出驚呼,更有不少人站起來。

  「你們再不出城認罪,便都是如此下場。」那將官喝道,將手中的刀再次舉起。

  尖銳的破空聲傳來,那將官身手不凡,刀及時的一橫,鏘的一聲,箭擊中刀柄斷裂,馬兒一聲嘶鳴向後退了幾步,那將官虎口發麻臉色變了幾變,他特意停在外圍牆這邊,就是避開射程,這麼遠竟然還差點射穿了他,兩邊的兵士舉起了護盾將他圍住。

  方二手中的黑傘已經到了李明樓手裡,他的手中握著一張重弓。

  李明樓視線看著前方︰「出城,殺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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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23 00:54:13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四章 殺賊不可攔

  不再有高厚城牆為屏障,不再居高臨下佔先天之利,而是行兵列陣,正面相逢,刀對刀槍對槍,你死我活。

  方二舉著弓弩,重弓上撘了三箭,準備隨時擊落要動手的兵士。

  重重的腳步聲震動了地面,一隊隊民壯穿著鎧甲握著刀槍隨著令旗集結。

  畢竟是第一次野戰,集結的民壯們雖然腳步不亂,但臉上都有些木然,眼中也藏不住懼怕。

  為了安撫民心,城門前的事從不隱瞞,縣衙的差役們就是負責公告消息的,張小千將這邊發生的事傳到城裡,自己就拔出了刀要出城參戰。

  躲在家門後的民眾不少人都奔出來,看這些集結出城的壯士,總有親人在其中,便響起哭聲。

  此一去可還能平安回轉?

  直到這時候大家才想起他們為什麼當民壯,是為了抵抗山賊土匪,但現在外邊的不是山賊土匪,而是官兵,比他們訓練時間久的真正的官兵。

  怎麼能真的打過官兵?

  「不去了,我們不去了。」人群裡響起不少喊聲,有父母妻子跑出來攔親人。

  雖然沒有民壯真的離開佇列,但行進的隊伍還是被打亂了,被拉住的民壯神情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山賊要打,亂兵也要打,我們當民壯練這麼久不都是為了保護家人嗎?」有蒼老又沉厚的聲音在街上響起。

  眾人回頭看到有些日子沒見的主簿大人不知什麼時候從縣衙裡走出來了。

  老主簿穿著官袍帶著官帽神情肅穆,自從縣令不在了,他就是竇縣民眾心中最大的父母官,見到他,民眾也突然想起來,過了年好像還沒有見過主簿大人,都是武少夫人和其他官吏在忙碌,頓時莫名的心一慌。

  「那些人說只要官府開了城門出城解釋清楚,就沒事了。」有民眾躲躲閃閃喊道。

  確切的說那些人說官府和武少夫人出城就沒事了,隨著傷亡的民壯越來越多,真實的流血死傷讓不少民眾心裡有了抱怨以及僥倖。

  主簿大人看向說話的那邊︰「亂兵的話你們也信?豐城亂兵鬧事的時候,官府也打開了城門還把他們請進了縣衙,結果他們殺了官員們燒了縣衙並沒有收手,沖出去殺了無辜的絲毫沒有防備的民眾,獸心已起,你們誰敢保證自己是僥倖能逃出一命的人?」

  這件事民眾們都知道了,亂兵如果真進城打殺,他們這些手無寸鐵的怎麼敢保證自己就能逃出生天,先前那些竊竊私語的都安靜下來。

  「可是,他們萬一不是亂兵。」又有人喊道。

  這也是民眾們的疑慮,隨著被圍城這種猜測也越來越多。

  主簿冷笑︰「我大夏的官兵是做什麼的?護國安民,從來沒有那一支兵馬會用自己守護的百姓來做要脅!」

  民眾悚然回神。

  「你們可聽過官府判過的一個案子?兩母爭子,官府便讓她們二人當場奪子,誰奪到手了就是誰的,兩母各自拉著孩子的胳膊搶奪,聽到孩子喊痛,便有一母立刻鬆手,誰人是真母?」主簿環視眾人,不待有人回答,伸手指向城外,「此時那城外的兵馬攻城不得,就將百姓驅趕如牛羊,當場宰殺做要脅,而城牆上依託城池本無憂的兵馬,見到百姓被驅逐宰殺立刻下令出城相救,你們說,誰是真心呵護民眾的真官兵!」

  民眾寂然無聲,忽的有人哭了,那些抓著親人民壯的民眾的手或者鬆開或者無力垂下。

  「我知道,不出城我們竇縣也不會有事。」主簿大人放軟了聲音,「這些天你們也都看到了,我們有城牆,我們的民壯們又能擊退來攻城的亂兵,他們束手無策只能叫駡。」

  是啊是啊,四周的民眾們含淚點頭,雖然有傷亡,但城池無憂,縣裡發了公告了,糧食也夠吃一兩個月,這些亂兵怎麼會守一兩個月,到時候他們就散了。

  「諸位鄉親啊,那外邊受苦的也是我們的鄉親啊。」主簿含淚,「我們怎能見死不救?如果我大夏人人畏怯自保,將來也沒有人會來救我們。」

  「這亂兵不是只有這些人。」走過來在一旁看著的李明樓開口說道,「說是能守一兩個月是韓大人按照口糧計算的,並不是說外邊的亂兵攻打我們需要兩個月。」

  這是什麼意思啊,民眾們響起竊竊私語。

  「意思就是我們能守住一日兩日三日,靠的一是城牆,二是勇氣,如果沒有了勇氣,單靠城牆是守不住城池的。」李明樓說道,「我們越畏懼,外邊的亂兵越士氣大盛,來的人馬也越來越多,而他們越盛越多,我們越畏懼,那接下來會發生什麼,我不敢保證。」

  「那我們要怎麼做?」一個民眾喊道。

  「當然是破掉對方的勇氣。」李明樓道,「把他們打退打怕,讓他們逃走不敢來犯,這才是真正的守城。」

  「竇縣的好漢們。」元吉上前,「還記得我剛來時跟你們說的話嗎?我們能讓你們殺的了山賊守護妻兒父母,現在到了檢驗的時刻了,亂兵已經不是兵,就如同山賊,我們不需要害怕他們,我們依舊能戰勝他們,現在他們是賊,我們是兵。」

  他的身上已經穿好了鎧甲,將手中的長刀舉起。

  「殺賊!」

  伴著他這一聲喊,列隊的民壯紛紛舉起兵器高呼。

  「殺賊!」

  「殺賊!」

  一聲高過一聲,聲音越來越大,如浪滾滾。

  元吉一馬當先向城門而去,張小千握著刀要跟著,卻被趕到一邊。

  「張小千,你不是民壯。」將官道。

  張小千大急︰「我也在民壯營練過。」

  將官搖頭︰「這次出城的民壯都是精挑細選的。」

  意思就是他不行,張小千又急又羞惱,列隊走過的民壯們聽到了大聲哄笑,街上緊張憂傷悲憤的氣氛被沖淡。

  「他爹,你別怕,你到時厲害點,你越怕越打不過人家。」原先想要留下親人的民眾已經鬆開了手,退到了一旁依依不捨的叮囑。

  隊伍裡的民壯聲音響亮︰「放心吧,我不怕。」

  一隊隊民壯穿過街道城門,在外城牆那邊平坦的空地上隨著令旗列出了方隊。

  李明樓再次回到城牆上,這一次主簿大人也走了上來。

  「多謝大人了。」李明樓對他施禮。

  雖然她掌控了竇縣,但論起安定民心,還是這位土地爺最有效。

  自從被圍城以後,李明樓沒有再關著縣衙裡的主簿等人,但他們也沒有出來,依舊在縣衙裡喝茶下棋看書,接到消息說主簿大人帶著那幾個官員走出來時,元吉還有些擔心他們要趁機煽動什麼。

  沒想到是來鼓舞安定人心的。

  那幾個官員沒有跟著來城牆,已經散開混入縣衙裡,跟其他官吏一樣忙碌去了,其他官吏也沒有絲毫的疑問和多看兩眼,就好像他們一直都在一般。

  主簿扶著城牆眯眼看向遠處,越過矮圍牆可以看到跪地的民眾,那個被砍死的老者屍首無人理會,哭聲喊聲求救聲不絕,在他們後邊的兵馬列隊充耳不聞,手中的弓弩對準這些民眾。

  「沒想到,真如武少夫人你所說的,世道亂了。」他說道,「我活了這麼久了,竟然在大夏看到了這般場景。」

  李明樓道︰「我倒是想這些不如我所說,只是,我說了也不算,主簿大人,你將來看到的,只會比這個更慘。」

  內城門打開的時候,外圍牆這邊的安德忠兵馬已經察覺到,一陣騷動揣測後,看到一隊兵馬越過圍牆走出來。

  一開始看到這些兵馬齊大用嗤聲,他可沒有被他們身上穿的兵服嚇到,這些都是民壯而已。

  這是害怕終於出城認罪了吧,但兵馬越來越多,還行進成陣,他的臉色變得不可置信。

  這些民壯難道是要跟他對戰嗎?

  他們是不是瘋了?

  天光已經放亮,越過圍牆走出來的民壯越來越多,隨著令旗,走出來的民壯合攏散開拉長,站在對面可以清楚的看到這是一個外方內圓的陣型,這種陣型,進可攻退可守,正是野外對戰的陣型。

  齊大用忽的爆發出大笑,將身邊舉著盾牌相護的衛兵一把推開,舉起適才被箭矢擊中的大刀。

  「他們要死,便讓他們如願!」他厲聲高呼,再看向竇縣的城池,憤怒激動讓他的臉變得扭曲,「踏著他們的死屍,將竇縣雞犬不留!」

  伴著他的一聲號令,兵馬齊動,地面震動,絲毫沒有給竇縣民壯們說話或者喘息的機會。

  「射。」方陣內的一聲號令。

  手握弓弩的民壯們幾乎是下意識的射出了箭矢,箭矢如雨撲向來人,讓最前方的亂兵跌下馬。

  「快逃。」民壯們齊聲高喊。

  這箭矢不是要阻止對面的襲來,而是為那些被抓的百姓求的生機,百姓們紛紛向兩邊逃去,能不能逃掉就看各自的運氣了,努力是已經努力過了,餘下的就只能看命了。

  一波箭矢過後,雙方的距離已經不適合弓弩了,距離越來越近三十步二十步.....

  「長槍!進攻!」指揮的大旗發出號令。

  週邊的盾兵閃開蹲下,手握長槍的民壯沖了出來,在沖出來的那一刻,先前的緊張畏懼全都沒有了,只餘下木然,腳不是自己的,是跟隨旁邊的同伴一起走,手不是自己的,是跟隨旁邊的同伴一起揮動。

  同進同退!

  同進同退!

  不死不懼!

  .......

  .......

  前方的城池隱隱可見,大路上一隊官兵迎來。

  「站住!你們什麼人!」他們厲聲高呼。「無令不得前進。」

  喊聲被對面的馬蹄聲蓋過,裹著兵服的人馬沒有絲毫的放慢速度,越來越近,可以看清為首的是個年輕人,寒風讓他的臉更白唇更紅。

  「振武軍,奉旨進京。」武鴉兒喊道。

  前方的將官露出震驚的神情︰「荒唐!振武軍遠在漠北,怎麼會來這裡。」

  武鴉兒身後一個兵士刷拉將軍旗舉起來,黑旗紅紋振武二字龍飛鳳舞,的確是振武軍的旗幟,將官的臉色震驚又變幻,將手中的刀揮動︰「旗幟不能說明什麼,拿你們的權杖來,無令不得......」

  他的話沒有說完,越來越近的武鴉兒抬手一揚,手中的刀飛過來,正中這將官的面門,將官一聲慘叫跌下馬。

  這一變故太突然,對面的官兵們躁動,武鴉兒已經到了跟前,馬上俯身長手一探將長刀從那將官身上拔出來,再起身刀橫掃,這裡的官兵頓時如稻穀倒下一片.....

  在他身後緊隨的數百兵士恍若餓狼,他們從出現到近前再到過去速度沒有半點減緩,一眨眼就沖過這群攔路的兵馬,如狂風掃過冬日的枯樹,葉落一片光禿禿。

  「烏鴉,我們要一直這樣嗎?距離京城越來越近了。」老韓喊道。

  京城天子腳下規矩大,他們真的要這樣誰攔就殺誰嗎?這可不是在漠北啊。

  武鴉兒視線看著前方︰「皇帝已經有聖旨命十二衛軍護駕,所以只要是詢問索要命令查問的都是叛賊,當然要殺。」

  皇命最大,誰攔他誰就是叛賊,叛賊皆可殺,誰也別想攔住他,誰也休想攔住他。

  他將染血的刀插回背後的刀鞘,溢出的血染紅了兵服,道︰「振武軍,殺賊。」

  身後隨眾齊聲高呼,他們的聲調拉長如同狼嚎,又低沉沙啞恍若鴉鳴。

  「殺賊!」

  「殺賊!」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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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踏京城待賞花

  正月末二月初的京城寒意森森,沒有雪的風刀子一般割的人臉生疼,街上人煙寥寥,只有店家的各色旗幟飄蕩,反而更顯得冷清。

  「京城從來不缺熱鬧。」城牆上身穿紫色官袍懸掛金魚帶的吳章俯瞰內城感歎,「我記得二月初在大興寺有個賞花節,雖然真花開的不多,寺內的樹上絹花栩栩如生,我少年時進京去看過一次。」

  城牆上侍立兵士眼角的余光看這位新上任的領河南道兵馬的宣武節度使,進京前他的身份是徐州刺史,這位四十多歲的男人,竟然幾十年沒有來過京城嗎?

  吳章並不在意兵士的鄙夷,他當然不是幾十年沒有來過京城,他幾乎每年都來,只是再沒有少年心去逛寺廟看絹花。

  他帶著妻子以岳母的名義走進羅氏的家門,等候見到羅貴妃的兄長們,或者如願,或者失望,但不管是如願還是失望,他進了羅氏的家門就要用心的攀談坐臥舉止,一年一年從不起眼的吏員變成了刺史。

  「吳章!」街上傳來喊聲。

  吳章俯瞰,見一隊兵馬押著幾人正從街上走過,被押著的男人們身上血跡斑斑,顯然經過了打鬥,此時一邊走還一邊被兇惡的兵士摔打。

  這幾人他認得,以往去羅氏家門見的最多喝酒說笑也最多的幾個家奴。

  吳章並沒有視而不見還喊出了他們的名字:「這是怎麼了?」

  兵士們立刻停步,放下手裡的刀槍:「吳都督,他們無視封門要闖出來,還打傷了我們。」

  全海被圍在皇宮裡,作為宣武道兵亂同被指認有罪的羅氏則被禁錮在家中。

  那幾個門客也開始大喊。

  「大人的家門被圍了,你快想辦法放大人出來。」

  「全海作亂,與大人何干!」

  「吳章,你讓他們退開。」

  吳章面色為難:「這事我不做主啊,還是等解救了陛下再定奪吧。」又安慰,「現在羅大人還是在家裡最安全。」

  說罷擺擺手。

  被他一聲問立刻停步的兵士,看到他一擺手便立刻邁步,手中的刀棍重重的落在那幾人身上。

  幾人被打的趔趄,發出痛呼以及大罵。

  「吳癩子!你這個忘恩負義的狗東西!」

  「以往來京城蹲在羅家門前趕都趕不走,這一次進京過門不入。」

  「你以為大家不知道你做了什麼嗎?」

  「你這個忘恩負義賣主求榮的狗東西。」

  他們罵的厲害,落在身上的棍棒也越重,直到被打的喊不出來,像死狗一樣被拖行,平整的街道上留下一道血跡。

  「以往羅氏出門所過之處都會掉下珍寶,大家都會擠在後邊搶。」吳章似乎沒有聽到這些罵聲,對身邊的隨從感歎,「誰會想到有一日掉落的不是珍寶,而是血。」

  當然,現在只是羅氏的下人,不過打狗看主,狗已經被打了,主人也不遠了。

  隨從道:「羅氏罪有應得,大人忍辱負重這麼多年,終於有機會上達天聽讓大家知道羅氏的罪孽了。」又壓低聲音,「我去讓他們閉嘴,免得辱了大人的聲名。」

  吳章笑了笑:「讓他們罵啊,我是條狗,我這條狗在他們羅氏門前蹲了幾十年換來了什麼?」他輕輕撫了撫自己的新官袍,節度使可是能穿紫袍的二品官員,「我是條狗,別人扔了更好的骨頭肉,我吃了不是理所當然。」

  隨從不知道該說什麼,還好有人來解圍,這是一個身穿官袍的男人,與吳章互相見禮。

  「崔相爺問,什麼時候可以攻城?」來人面色憂慮,「陛下年長,全海又瘋了,被困太久唯恐熬不住啊。」

  其實是這些官員們熬不住了,吳章心裡很明白,全海攜皇帝關閉了宮門,又下旨召天下十二衛軍護駕,便是告訴天下人宰相和朝官們逼宮謀反。

  崔征便率百官在宮門前靜坐,以示清正。

  當然兩邊都有兵馬才能形成現在的對峙僵持,近衛以及京營被全海調入皇城,崔征調入了吳章和河南道兵馬。

  「皇城易守難攻,且陛下在全海手中,唯恐不慎傷到陛下。」吳章肅容說道,「宣武道兵馬正在進京途中,還請大人再等幾日。」

  前邊都是廢話,最後才是關鍵,來人心裡撇嘴,兵馬不夠打不贏。

  「我們當然等的,但陛下等不得。」他加重語氣,「陛下如果因此有損傷,也是我等的罪孽。」

  所以攻城陛下受傷的話,就是全海的罪孽,也就是說皇帝的死活可以不管了。

  當皇帝也怪可憐的,大臣們也真無情啊,吳章感歎,接管了京城的防衛,他知道崔宰相派出了使者去接分封在外的昭王。

  等皇帝死了或者傷了,罪名全海羅氏承擔,昭王登基,大夏滌蕩了污泥濁水,又是一片新天地。

  吳章挺直了腰背,這新天地裡有他一席之地。

  「我知道怎麼做了,請相爺放心。」他說道。

  來人滿意的離開了,吳章再次走到城牆上俯瞰京城,此一舉定成敗,要考慮的要做的事很多啊.....

  「大興寺的賞花節應該還能繼續辦,到時候我們吳家包一棵樹。」他對隨從吩咐。

  隨從有些沒反應過來話題怎麼又轉回去了,懵懵懂懂的應聲是。

  吳章低頭看身上的官袍,還是有些遺憾,穿的太匆忙,如果通過全海拿到了宣武道節度使,跟兵馬熟悉些時日,掌控更流暢些,現在應該皇宮裡已經開始重新開朝會了。

  他刷拉將官袍解開:「取我的披掛來。」

  這句話隨從一聽就明白,將一直帶著鎧甲器械的取來,就在城牆上伺候吳章披甲。

  「大人!」

  正穿戴著,城牆上有衛兵大喊,伸手指著前方。

  「城外有兵馬來。」

  兵馬來有什麼奇怪的,京城四周巡邏的兵馬時刻不斷,吳章嗯了聲。

  「不像是我們的人。」那衛兵又喊,因為奔來的兵馬更近了,旗幟是陌生的。

  不是河南道的兵馬?

  京城附近府道的兵馬也都下了命令,除了宣武道的兵馬,其他兵馬不得放行。

  外邊巡邏的兵馬沒有彙報,所以是宣武道的兵馬終於到了嗎?

  吳章轉過頭看到奔來的兵馬,大約有數百人,蕩起的煙塵還是別的什麼,烏壓壓的恍若鋪天蓋地。

  他們都穿著兵服,衣服臉上都是塵土,還有什麼看不清的汙跡,像是經過了長途跋涉的一群乞丐,但乞丐的氣勢強悍,不容小覷。

  不過就算是宣武道兵馬,衛兵們驗證過了身份,也該先報一聲才對,吳章站在城牆上沒有貿然:「問他們是哪一路兵馬?」

  衛兵們高聲喝問。

  那群兵馬在城門前放慢了速度,為首的令兵將身後被吹的卷在一起的旗幟展開揮動:「振武軍奉命進京護駕。」

  聲音響徹城頭,震驚了城頭的人們。

  振武軍是什麼?有人一時被喊懵了,怎麼會突然來到京城?

  吳章的臉色變了變,想到就在事發前被離開京城的梁振,難道是這老東西做的?但不管是誰做的,這京城的衛軍已經姓吳了,不容他人。

  不過既然有皇帝聖旨召集,表面文章要做好。

  「你們先到京郊大營等候調令。」吳章上前一步高聲道,「暫且不許進城。」

  那令兵沒有說話,手中的旗幟飛揚落下,展露出身後一個年輕的男人。

  「你是誰?」他抬起頭問,手撫開垂在眼前的亂髮,似乎要看清說話的是誰。

  這個年輕男人長得還挺好看,跟他的亂髮糙衣很不相配,吳章俯瞰閃過一個無聊的念頭。

  「我是新任宣武道節度使,兼徐州刺史,河南道觀察使,吳章。」他說道,「你們遠道而來,先去京營歇息。」

  武鴉兒道:「陛下危難,天下誰敢歇息?」

  這年輕人長得秀美,說話也文縐縐,吳章神情淡淡:「陛下危難,你們不要抗命不遵,亂....」

  他的話沒說完,眼睛瞪圓,眼前的一切似乎都放慢了,他看到那年輕人放下了分開亂髮的手,舉起了一把弓弩,硬弓鐵箭,嗡的一聲,一切又變得飛快,那箭竟然飛到了他的面前。

  吳章沒說完的話變成了一聲喊,也僅僅是一聲喊。

  噗的一聲,鐵箭穿透了他的咽喉,飛了出去,在身後還捧著長刀準備給大人掛上的隨從啊的一聲,穿透吳章的箭刺中他的腦門,兩人一起向後倒去。

  還沒看到佛前絹花開呢,他的結局不應該是這樣啊,吳章閃過最後一個念頭。

  血花飛濺在城頭上。

  衛兵們都驚呆了旋即躁動大喊紛紛舉起弓弩對準城門下。

  武鴉兒將弓弩收起:「攻城。」

  兵馬齊動,前方的舉起了盾甲,後方的弓弩向城頭亂箭如雨,兩邊的甩著長繩,拿出一架架短梯向城牆奔去。

  廝殺聲不止在一個城門響起,京城四面城門震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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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望宮門能解衣

  京城有很多熱鬧,不管是白天黑夜,但那都是繁花似錦歡聲笑語。

  慘叫廝殺,馬蹄震動,馬兒嘶鳴。

  不管是平民百姓還是豪商權貴都躲在家宅裡瑟瑟發抖,腳下似乎在地動,下一刻天翻地覆。

  這是京城啊,大夏的京城,怎麼會突然就天翻了?

  當然也有膽子大的,一間宅院門後牆上屋頂上都有人趴伏,緊張激動又眼睛亮亮的盯著街上賓士過的兵馬,對戰的兵馬。

  就好像聞到了血腥的猛獸,身子繃緊,爪子探出在瓦片上門板上抓出咯吱咯吱聲。

  「厚爺,我們動不動手?」有人實在忍不住低聲問。

  蹲在門後恨不得把頭擠出去看的中厚舔了舔嘴唇:「輪不到我們啊,只能看看過癮了。」

  「咱們人手是不多,但分一杯羹不成問題。」那人不甘心。

  中厚盯著一個嗷嗷叫著一腳踢碎一人頭顱的官兵,嘖嘖:「這些漠北來的兵真是跟野獸打交道太久了,不把人當人看啊。」

  中厚想著在梁振家門外見過的那幾個男人,沒想到這麼快就又見了,當初青天白日天下太平不能打架,現在可是能奉旨打架呢。

  「不能動,大小姐提前說過,讓我們在京城不要動,發生什麼事都不動。」他咬牙按下滿心的癢癢。

  有一個看起來有點陰柔的男人從房上探身半懸:「大小姐為什麼會這樣叮囑呢?她提前知道京城會發生什麼事嗎?那為什麼不告訴我們?否則現在在京城出風頭就不是這群漠北傻狼了。」

  就該是他們劍南道。

  他倒是沒想那麼多,不過好像中五說過一句什麼,中厚努力的想了想:「大小姐說真正的風光不在京城。」

  京城從來沒有過這種風光。

  跪在宮城前的官員們面色慘白,雖然這些日子京城到處都是兵馬,馬蹄賓士巡邏,地面的震動也日夜不停,這震動是在他們身邊,掌控中,是他們的底氣,是對敵人的威懾。

  但此時的震動則不同,遠,深,重,似乎整個京城都在顫抖。

  有渾身帶血的兵士大喊大叫:「有兵馬攻城。」

  皇帝的聖旨被全海派出的死士官兵送了出去,發往天下各處,但也僅僅如此,很快他就封鎖了京城,京城附近的府道也早在掌控中,他們環繞京城,守住四面八方,且不說遠處的衛軍趕不過來,趕過來也進不來。

  為什麼這才一眨眼就有兵馬來了?崔征不可置信:「吳章呢?」

  「吳都督被殺了。」兵士喊出更嚇人的話。

  吳章怎麼就被殺了?崔征有些不知道說什麼好,這個精挑細選的有野心有手段的最合適的人,火剛燒起來,東風就被吹滅了。

  「京城城牆高厚,不用擔心,把兵馬都調去守得住。」一個官員喊道。

  崔征面色鐵青卻抬手制止:「城牆高厚不用擔心,讓兵馬先攻宮城,解救陛下當先。」

  只要攻破了皇城,拿下了全海,得到了陛下,不管是死是活,這些兵馬就算是攻進來也沒有用了。

  一時間傳令向四面城門去的兵馬們回來,傳令似乎很快,剛說了就見一方有兵馬奔來。

  「啊呀不對。」擠在一起翹首以盼的官員們中有人大喊,伸手指著......

  最前方的兵丁們在奔跑,拖著刀,身後有兵跑的更快,恍若虎狼一般彈跳,三下兩下就到了前方,手中的刀如爪子一探,前邊奔跑的兵士的頭就掉了.....

  官員口中餘下的話便都變成了啊啊的驚叫。

  街道上滾落的人頭越來越多,跳躍而來的兵士也越來越多,他們或者踏著人頭,或者貼著牆壁,甚至屋簷上盤踞蹲躍,一隻接一隻。

  城門,被攻破了,這麼快。

  京城的城門!京城的城牆啊!大夏京城的城門,崔征第一次知道原來是這樣脆弱不堪,他面色白又青,看著視線裡躍起落下落下躍起的兵馬,酷寒的冬日裡他們亂髮破襖染血猙獰,像跳騷,像蝗蟲。

  到底是什麼兵馬?

  「相爺小心。」

  「保護相爺。」

  宮門前的兵馬們陷入慌亂,一面迎敵一面將百官們圍護。

  前方再無人頭可斷,這群兵馬從四面的街道上彙集,原本看似雜亂無章前進後退,左搖右擺,如同展開煽動的鷹翼向宮城前圍攏,忽而鷹腹探出兩隻爪子,將迎過來的官兵踏倒。

  聚集在一起的官員們恍若失去母雞呵護的雞崽,發出雜亂的叫聲。

  「天子腳下,天日昭昭,叛逆之賊啊。」

  其間也有尖聲的叫駡,還有官員一頭沖上前。

  「臣無能,唯有一死。」

  崔征站在其中雖然面色鐵青,並沒有慌亂失態,當然也沒有衝出去迎敵,只是看著圍攏的兵馬。

  一部分兵馬將他們圍住,並沒有向對待蟲子一般嘴爪亂啄,一部分則到了宮門前,大旗呼啦啦的擺動。

  「振武軍,奉聖旨護駕。」

  「振武軍,救駕來遲。」

  「開宮門,振武軍救駕。」

  ......

  ......

  相比於整個京城的山搖地動,皇宮裡海上孤島一般安靜,這裡有一重重的宮殿宮門隔絕了外界的慘烈聲響。

  不過站在宮城最高的塔樓上可以看到這些慘烈的場面。

  「不是河南道宣武道京城附近所有任何道的兵馬?」全海白淨的面皮更加白,聲音尖細的問。

  前來報信的將官點頭:「是振武軍,漠北,朔方的振武軍。」

  「為什麼是朔方?朔方那麼遠,為什麼不是劍南道?」全海不信。

  他以為劍南道會是最先來到的,畢竟已經走了一些時日.....朔方的振武軍是怎麼跑出來的?是不是崔征騙他呢?讓吳章的人假扮的?

  他可不信!

  「公公,看起來是真的,他們把京城的那些兵馬都殺了。」將官想著看到的場面,不由再次心顫。

  那些兵馬在城中恍若餓狼,又恍若惡鬼,太可怕了。

  「振武軍的武都尉在城門前,崔宰相等人河南道的兵都被他們抓住了,還舉著吳章的首級。」又有人跑來喊。

  全海臉色變幻一刻,一咬牙:「咱家去看看。」

  在一群兵馬的護衛下全海出現在宮牆上,沒有探頭時就聞到了濃烈的血腥氣,再探頭一看,就見看宮門外死屍橫陳,崔征等人在一片死屍血污中如同待宰的羔羊,再向遠處看,街道上還有奔跑的兵馬,在追砍兵馬.....

  「開宮門。」

  全海探頭還沒看清城門下的人,已經有人看到他們大聲喊。

  全海的視線落在這個年輕人身上,年輕人正用一雙血手將黑亂的頭髮束紮在腦後,露出孱白的面容,面容上濺著幾滴血,不顯得髒汙,反而紅的如朱玉瑩亮。

  「我是振武軍武鴉兒,奉旨來護駕。」武鴉兒沒有激動也沒有表忠心,看著這太監跟看腳下的死屍沒什麼區別,「誰擋我見陛下,誰就反賊,你們不開宮門,我就要攻城了。」

  呵,這年輕人真是嚇人,全海看左右:「你們認得他嗎?」

  左右的將官們都搖頭:「從未見過,京城附近的兵馬中沒有見過這號人物。」

  「我聽過這個名字,的確是振武軍的。」有一個人道,「據說是梁振的私生子,在振武軍飛揚跋扈。」

  梁振啊,全海心稍微放鬆,對陛下來說梁振比崔征這些人可信多了。

  「什麼私生子,梁振那麼醜怎麼會有這麼好看的兒子。」全海撇嘴,再看武鴉兒揚聲,「陛下由我們護著,聖旨是陛下讓咱家傳出去的,不過,咱家不敢信你,你要是真是護駕的,你就卸下甲衣兵器一個人進宮來。」

  這宮城裡的兵馬,與崔征調來的佔據京城的河南道兵馬不相上下,所以才形成了對峙。

  一個人卸甲不帶兵器進去,泥牛入海,翻不了天。

  武鴉兒沒有說話,束紮好頭髮的雙手順勢往下一滑,撕拉扯開甲衣,身子一甩下馬,背上的長刀同時落地,他向邁步,又解開棉袍,棉袍扔在地上,身上只剩下薄裡衣,邁步不停,解衣不停,待站到城門前,已經是赤身裸體。

  城門上城門下的人鴉雀無聲,看著日光下結實的身軀。

  「這樣的卸甲.....」城門上將官愕然。

  鄉下人真實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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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殿前綻開海棠紅

  崔征站在宮門外,官袍在身,也覺得遍體涼寒。

  他算好了東風,提防了南風,借了亂風,誰想到來了一陣北風,吹砸了一切。

  宮門外沒有了戰鬥和對峙,殺人的兵將已經開始用粗啞的北地口音說笑,倖存的河南道兵馬蹲地縮頭。

  太監獲得了勝利,他們這些官員將墮入地獄,大夏的盛世就此結束了,他們這些人活著還有什麼意義?愧對列祖列宗高祖先帝們。

  「別讓這些人自殺尋死。」一個將官低聲吩咐守著官員們的兵士。

  兵士正用袖子擦鼻子,咕噥一聲:「看起來沒那個意思。」

  赤身裸體的武鴉兒走進了宮門,宮門在後立刻關上,拿著刀槍披著鎧甲的兵士們將他圍住。

  「快給武都尉拿個衣服。」全海喊道,在一眾護衛的擁簇下走下來,精神好了很多,語氣也柔和了,「這大冬天的。」

  雖然被圍困形勢緊張,皇宮到底是皇宮,很快太監們拿來了整套的新衣,武鴉兒沒有一層層裹起來,只拿過外袍腰帶繫紮。

  「陛下在哪裡?」他問。

  沒有了鎧甲兵器,腳下也沒有踏著血水屍首,穿上衣服遮住了結實的肌肉,只餘下高瘦,近距離看這個年輕人更沒有兇氣,不像個兵將,當然,也不像個文弱書生,團花錦繡的袍子沒有讓他的面色黯然,映照的他的臉更白,發更黑,唇更紅,就像那些經常出入宮廷的貴公子們。

  或許真是誰的私生子,全海想著,適才有人更詳細的介紹了這個武鴉兒。

  孤兒,狼群裡或者什麼地方吧長大,總之沒有人知道來歷,毫不起眼,小小年紀在漠北混的風生水起,打仗跟搶飯吃一樣狠,不聽號令,爭強好勝,人見人厭,偏偏混的風生水起,還被梁振提拔為都尉,領著一團鴉軍橫行。

  有機會要問問梁振,不過不管是私生子還是孤兒,都挺好的,缺爹,他正好缺兒子,孫子,全海想。

  「陛下和貴妃娘娘在海棠宮裡。」他說道,「武都尉請隨我來。」

  海棠宮是什麼宮武鴉兒並沒有概念,但立刻邁步跟上。

  全海在前,兩邊前後兵士們握著刀槍戒備,武鴉兒目不斜視視若不見。

  「武都尉,你遠在漠北,這麼快就接到聖旨了?」全海回頭問。

  武鴉兒道:「我在沒有接到聖旨之前就趕來了。」

  無令赴京城?可疑啊,全海眼神閃爍。

  「是梁老都督半個月前讓我進京來的。」武鴉兒接著說道。

  全海驚訝:「梁振嗎?」

  武鴉兒點頭:「梁老都督察覺京城有異動,所以讓我不驚動他人提前來,如果是他的錯覺就當是來探望他,如果有事......」

  如果有事就能解危難了,全海感歎:「沒想到是梁老大人如此機敏,只是怎麼不提前告訴陛下。」

  武鴉兒道:「沒有證據,梁老大人私下查,結果被人察覺,反而將四老爺和公子們下了牢獄。」

  全海愕然,這些日子他忙著跟崔征鬥的昏天昏地,梁振這種沒了牙的老虎根本就從未注意過,竟然還有這事?忙詢問,四周有太監有將士們想了又想想起來了。

  「是了,說是因為貪了兵餉。」一個太監說道。

  全海顯然也知道梁振的四子是什麼樣,訝然又憤怒:「這是栽贓!」

  「梁老大人賣了房子,補了虧空,舉家離開京城回老家去了。」這小太監說道。

  因為崔征和全海爭鬥起因宣武兵亂,所以太監們都格外關注跟兵亂兵事有關的內容,梁振的事太小,但也有摸不到大事的小太監記著了。

  只是沒想到會跟現在有關係。

  「天啊。」全海舉起手喊道,「這分明是梁老大人打草驚蛇被陷害了,將他趕出去,他應該來告訴陛下的,這樣我們就能早有提防了。」

  武鴉兒道:「那時候,梁老都督應該見不到陛下了吧。」

  全海深表贊同,雙手放在心口上大罵崔征:「狼子野心,造反的賊,欺負陛下在宮裡,把持朝政。」

  「所以我是半路上聽到聖旨的。」武鴉兒給出了先前問題的答案。

  全海毫無疑問,撇開兩個護衛站到武鴉兒身前,握住他的手:「還好有你啊,還好有梁老都督。」

  武鴉兒低頭施禮沒有說話。

  全海就挽著他的手:「海棠宮就在前方,快隨我去見陛下,陛下太需要好消息了,他的心都要碎了。」

  全海的腳步加快,很快武鴉兒就看到了一座宮殿,這座宮殿坐落在湖水上,通往湖水的有四座白色的橋,宮殿黃色琉璃瓦片在日光湖水下閃閃亮。

  「白色的橋黃色的宮殿,像一朵海棠花。」全海說道,指著湖邊,「這裡也都是海棠樹,所以叫做海棠宮,這是陛下特意為娘娘建造的,娘娘在溫泉行宮最喜歡的是海棠溫泉池。」

  此時四周的士兵比樹還要多,將整個宮殿密密麻麻的圍住。

  武鴉兒哦了聲。

  到底是個兵漢,不懂這些情趣,也不會欣賞美,全海不再對牛彈琴,挽著武鴉兒走上廊橋。

  廊橋細長,只容兩人同行,所以先前圍在他們兩邊的護衛只能換了佇列,在前和在後。

  全海一邊走一邊問武都尉今年多大了可有娶妻的閒話,武鴉兒答著二十了有妻,閒言碎語路短到了宮殿前。

  宮殿前也站滿了兵士,分別守在橋的盡頭,佔據著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優勢。

  這座宮殿與其他的宮殿不同,是個敞開式的,夏天必然涼爽,但冬天的話可能不太舒服,不過還是有兩人坐在宮殿外的臺階上。

  一個裹著棉袍的老者,一個年紀芳華的美人。

  老者手裡抱著一把琴低著頭,花白的頭髮在風中淩亂,然後有琴聲響起顫顫悅耳。

  全海在橋上停下腳:「啊,陛下譜寫了新曲子了。」

  那就是大夏威武的皇帝啊,武鴉兒看著這個老者,皇帝也是會老的,老了跟其他老人也一樣。

  「香兒,朕寫好這個曲子了,你來伴舞。」皇帝說道,抬起頭滿面歡喜。

  倚在他身邊的美人卻沒有像以往那般滿心滿眼都是他,美人看到了橋上:「全海。」

  她站起來喊,美麗面容並沒有因為驚恐憤怒而失色。

  「你快些讓陛下見他們。」她喊道,「見到陛下他們就不敢這樣了。」

  或許這話聽的太多了,全海的聲音不耐煩而尖利:「他們是要害陛下的!陛下見他們很危險!」

  皇帝伸手拉住羅貴妃的裙角:「香兒,還是先跳舞吧。」

  他似乎沒有看到兩人的爭執,而羅貴妃也顧不得對他一笑。

  「陛下不見他們才危險!」她喊道,美人的憤怒有著別樣的魅惑。

  全海當然不為所動,伸出雙手舉在身前拍動,大笑:「現在不危險了,我召集的兵馬已經到了,把吳章都殺了,崔征他們也成了階下囚......」

  他的手在身前拍打,武鴉兒的手在他的脖子上拍打,啪啪兩聲響,全海向一隻斷掉的柳樹撞在前方的護衛身上,這猝不及防的撞擊讓那兩個護衛向前栽倒,但他們沒有倒下,武鴉兒握住了他們手中的刀,噗噗兩聲刺穿了他們的胸膛。

  一瞬間死去的三人不知道自己怎麼死的,身後的護衛們也還站在原地呆呆,臺階上的羅貴妃從頭到尾看清了,她的櫻桃小口張大,美麗的容顏拉長扭曲......

  啊的尖叫讓湖水激蕩。

  女人的尖叫,男人的慘叫,呼喝,跑動,刀入肉,聲聲不絕,但都不能讓皇帝看向這邊。

  他低著頭專注的琴弦彈動,如流水的琴聲傾瀉,時而歡悅時而激蕩又時而平緩,皇帝的身子隨著琴聲搖晃,花白的頭髮在風中飄動,他閉著雙眼,陶醉在眼前的歡舞中。

  武鴉兒在刀光中翻舞,直到宮殿前最後一個兵士被割破喉嚨跌入湖水中,橋上的兵士不再湧來而是滿面驚恐的後退。

  全海已經被殺了,眼前這個殺神又這麼可怕,他們能怎麼辦?該怎麼辦?

  武鴉兒沒有去追殺他們,看著兩邊被染紅的湖水說道:「海棠花是紅色的。」

  說完這句話他的腳落在橋頭的地面上,向前兩步,撩起染紅的錦袍,將刀放在身側,對臺階上暈倒的女人,瘋狂彈琴的皇帝跪下。

  「臣振武軍武鴉兒,救駕來遲。」

  皇帝抬起頭停下彈琴,不知道聽懂了還是沒聽懂,看著眼前的年輕人一笑:「朕終於譜出新的琴曲了。」

  武鴉兒沒有覺得這話無法對答,抬起頭:「恭喜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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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君前有新人

  當知道結果,尤其是不好的結果,等待總是格外的漫長。

  最先聽到動靜的是那些兵士,宮牆上的守衛們面色驚恐的回頭向宮內看,他們沒有機會再回過頭,等候在宮門外原本鬆散說笑的振武軍再次恢復了虎狼之態。

  嗡嗡的破空聲響起,宮牆上的守衛倒下不少,箭矢上還帶著鐵鉤繩索,一些瘦小的兵士飛奔借力在宮牆上攀爬而上。

  這一切發生的太快,崔征等官員回過神的時候,宮城門已經打開了,振武軍的嗷嗷叫著沖進去。

  看守他們的兵士沒有跟去,只跟著發出呼喝聲助威。

  為什麼殺了這些宮城的守衛?不是蛇鼠一窩嗎?崔征等官員們驚懼。

  這一次宮城裡沒有慘烈的戰鬥,廝殺聲才起就停了,宮門的守衛們沒有抵抗而是向內跑,但迎來從皇宮內跑出來的兵士,前有狼後有虎頓時更加慌亂。

  「全海已經伏誅,爾等被蒙蔽脅從立刻繳械。」

  聽到這個喊聲,慌亂兵將們再無反抗之心,紛紛棄械跪地。

  宮門裡的喊聲雜亂,外邊聽不清,不知道會有什麼結果的崔征等百官心亂如麻,他們沒有等多久,就見那些跑進振武軍又跑出來,沒有如狼似虎撲上來他們撕碎,而是列隊站在宮門前。

  一個顫顫巍巍的面色發白的太監走出來,看到崔征也不知道是激動還是驚嚇,喊了聲崔相爺就哭了。

  崔征的心就碎了,難道下一句要聽到的是皇帝駕崩了?

  皇帝駕崩這個結果的確也在他們的預料中,但不是他們作為階下囚的時候。

  「相爺,大人們,陛下請你們進去。」還好太監哭沒有耽誤說話,「全海賊人已經伏誅了。」

  崔征向後兩步腿腳一軟,身後有官員們攙扶住他。

  什麼?

  真的假的?

  是不是陰謀?洞開的宮門,就像野獸張開的大口,走進去是不是把他們都一口吞掉?

  「不過我們現在跟進去也沒什麼區別。」一個官員苦笑。

  是了,現在整個京城都在這些人的掌控下,想吞掉他們,宮門外和宮門內有什麼區別,更何況進不進也由不得他們做主。

  「快些遵旨。」

  「快些進去。」

  「你們這些大人竟然不聽陛下的話嗎?」

  粗魯的士兵們用刀槍推搡他們驅趕。

  他們堂堂重臣豈能被一群兵士像牲口一樣驅趕,崔征將袖子一甩站直身子:「為國事何惜此身。」

  他推開兵士們的刀槍,闊步向宮門走去,反正已經這樣了,其他的官員們也都橫了心別無選擇,整理了衣衫端正了神情決然邁進了宮門。

  大夏的皇宮還如同先前一般奢華絢麗,但此時並不能讓人覺得賞心悅目,到處散落著死屍和兵器,血水慢慢的滲透地面,不過見過宮門外慘烈的官員們倒也沒有那麼害怕了,神情只保持著震驚和疑惑。

  在外邊,這些振武軍真殺了吳章和他的兵馬,在宮內,他們也真的殺了全海的兵馬。

  跟宮外一樣,宮內的兵將們被驅趕蹲著圈在一起。

  那這振武軍是誰的人?

  「這位公公。」崔征開口喚前邊帶路的太監。

  皇帝很久不上朝,但身邊的太監大家都不陌生,只是今天出來這個太監卻面生,更叫不上名字,舉止做派也畏畏縮縮,不知道是嚇的還是沒上過檯面緊張的。

  那太監很明顯在走神,被一喊嚇的慌張的轉過身應聲是。

  「陛下真的平安?全海呢?」崔征問,「真的被殺了?」

  太監嗯了聲:「陛下平安。」伸手指著前邊:「全海,在湖裡,還沒撈出來呢。」

  此時他們已經走到海棠宮前,儘管已經一路適應了慘烈,看到這裡的場景還是有體弱的官員撐不住嘔吐,紅色湖水映照下白色的橋和黃色的宮殿帶著詭異的美感。

  湖水裡飄著很多屍首,就像進行了一場兩軍大戰。

  一群太監正顫抖著在湖水裡打撈屍體,而指揮他們的是一個美貌的女子。

  「先把全海撈出來。」她站在臺階上,裹著華麗的裘袍,用手掩著口鼻喊,「把這個老賊撈出來,鞭屍。」

  崔征看著這詭異的一幕,莫非這振武軍是羅家的人?如果是羅家的人,那這結果倒也不錯,至少除掉了一個,留下的外戚比太監也占不了多少大義。

  他挺直了脊背高聲喊:「陛下!」身軀又彎下來,「陛下!」

  這一聲鼻音濃濃含淚。

  羅貴妃看到了這些官員:「崔征,你好大膽!你讓人圍攻皇宮,要害死陛下,我哥哥們呢?快請我哥哥入宮。」

  崔征差點以為羅貴妃現在是主人,直到看到前邊引路的太監低著頭走路,對羅貴妃的話充耳不聞。

  崔征沒有再理會羅貴妃,加快腳步跟上,其他的官員們也忍住眩暈急匆匆的走過白橋,跟著崔征湧進殿內,一眼就看到坐在一張龍床上的皇帝。

  皇帝正伏案揮筆寫著什麼,一張琴扔在旁邊,地上散落紙張。

  這場面跟外邊看到的又不一樣。

  「陛下。」崔征喊道,噗通跪下俯身以頭撞地大哭,「臣罪該萬死。」

  身後咚咚響起一片跪地撞頭聲,哭聲響徹了宮殿。

  皇帝這才被驚醒,看著跪了一地的官員,哈的笑了,雙手拎著剛寫好的紙:「崔愛卿,你們來的正好,快來看朕剛譜寫的曲子。」

  皇帝該不是瘋了吧?哭泣的百官們抬起頭。

  但不管皇帝是嚇傻了還是嚇瘋了,只要他還活著就必須立刻收拾殘局,安撫人心。

  皇帝被請到許久不曾來過的大朝殿上,河南道和京營的大部分兵馬都還被關著,崔征也不敢用這些振武軍,還好宮裡的太監還剩下很多。

  太監們在街道上騎馬或者奔跑傳來在家閉門的官員們,也將陛下安好要升殿的消息傳開。

  全海的屍首被打撈出來,擺在大殿前,崔征率領百官對龍椅上的皇帝三叩九拜,山呼萬歲。

  原本安靜的在龍椅上拿著琴譜和琴昏昏睡的皇帝驚醒,不知道是被滿殿的官員還是被聲音嚇到發出大叫。

  太監們忙跪地安撫,崔征也上前,但皇帝始終驚恐,忽的喊:「武鴉兒。」

  伴著這聲音喊,有一個身穿鎧甲的兵士從柱子邊走出來俯身:「末將在。」

  崔征等人這才發現他,進宮後他們也四處看,沒有見到這個人的蹤跡,還想著是不是也死在湖水裡了,原來穿上了鎧甲。

  本來就對他陌生的官員們一時沒認出來,還以為是普通的兵士護送陛下來上朝。

  皇帝伸出手要揮開面前圍著的人,武鴉兒便越過眾人走到龍椅前,單膝跪下伸手握住皇帝的手。

  「陛下,臣在這裡。」他說道。

  皇帝握住他的手坐下來。

  殿內一片安靜,場面陷入凝滯。

  武鴉兒打破凝滯:「陛下,大人們都來了,請議朝事吧。」

  皇帝坐在龍椅上,散亂的眼神漸漸凝聚,視線掃過面前,似乎這才認出他們都是誰。

  「你們,都來了。」他說道,聲音帶著疲憊,但總算不再怪異。

  崔征俯首哽咽:「陛下,臣等來遲了。」

  「來了,就不算遲。」皇帝說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此事說來話長,陛下被全海蒙蔽,容臣等稟告。」崔征說道。

  皇帝道:「奏來。」

  恢復了君臣的對話,崔征俯首應聲是,從龍椅前退開,其他的官員們也忙各自歸位,但要起身的武鴉兒卻被皇帝留住。

  「武鴉兒在御前。」皇帝說道,指了指旁邊。

  第一次站到這個位置的一個太監忙慌張的退開,武鴉兒不懂也不在乎合不合規矩,應聲是便站到一旁。

  已經在殿內站好的官員們看著這一幕也無人說話。

  「陛下,事情是這樣的,先前臣查軍部.....」崔征開口說道。

  殿內的官員們開始依次或者憤怒或者悲痛將事情的經過從頭講來,不過這些事他們都已經熟悉的閉著眼也能講,所以更多的時候視線落在武鴉兒身上。

  現在這一幕是他們預想的結果和場面,除了多出一個人。

  武鴉兒。

  這到底是什麼人?又是怎麼冒出來的?

  ......

  ......

  冬日的原野上馬蹄聲腳步聲震震,伴著嗡嗡的破空聲,旋即是嘟嘟的撞擊聲。

  箭雨飛來撞到這邊舉起的圓盾上。

  饒是如此,還是有人受傷,受傷的人很快被拖進圓陣的正中,前後兩邊的兵丁已經將空缺補上,就像一個水桶齊齊而緊密,水桶會因為受傷不斷變小但不會有豁漏。

  弩箭之後雙方的距離更近了。

  「盾兵,退,長槍,殺。」

  兩邊的兵馬撞到一起,刀槍兵器發出刺耳的碰撞。

  一個兵士的大刀劈中對面一個兵士的肩頭,兵士發出慘叫,但他手中的長槍卻依舊送了出去,而與此同時又有三根長槍跟過去,將握刀的兵士刺翻。

  一層一層滾滾向前,碾壓著對面的兵丁,甚至帶了傷也不停下腳步,除了受傷的痛苦,他們的神情麻木,動作機械,一排一排一隊一隊做出一個動作恍若龐然大物,似乎怎麼砍也砍不透,砍不倒......

  對面的兵士眼神越來越畏懼,倒下的人越來越多,他們的隊形卻不能及時的恢復填充,隊伍越來越鬆散,出手漸漸不是攻擊變成了防衛,一步退步步退,不知道哪一個先開始向後逃去,頓時潰散。

  鼓聲陣陣,不是收兵,而是結陣。

  「前進!前進!」有號令響徹原野。

  圓形的隊伍快速的移動,變成了方陣,分兩翼展翅向潰散的兵馬追去。

  奔逃的兵士們更加如潮水,也沒有了陣法,在四野上狂奔。

  再遠處已經沒有了援兵,這一次退走後再無力前來了。

  站在城門上眺望的李明樓輕輕的吐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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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6-8 06: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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