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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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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24 00:42:58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九章 知趣之甘

  武鴉兒桌上的碗筷收拾了,又有兵士進來準備了熱茶,武少夫人的下人們還沒來。

  「聽到大人說要見,他們去洗澡了。」一個軍漢搖頭嘖嘖,「他們竟然還隨身帶著新衣服。」

  這是本來習慣講禮數還是表達對他的尊敬呢?

  「不管是講禮數還是尊敬,都是要臉面。」老胡抱臂嘿嘿一笑,「跟要臉面的人談事情容易些。」

  武鴉兒笑了笑:「容易嗎?靠著講禮數他們可是吞下了竇縣,至今還無人察覺。」

  先前的時候他認為竇縣這些人是安康山安德忠父子的安排,尤其是聽到竇縣也有兵亂。

  他原本猜想的是,安德忠鬧起兵亂的時候用他母親妻子振武軍被害的名義鬧大影響,就像竇縣縣令和團練被山賊殺死那樣。

  他搶著拼著在京城先打響名頭,就是為了名頭更大,安德忠為了利益或者畏懼留著她的母親當活著的受害人。

  沒想到竇縣的民壯跟安德忠的兵馬不是做戲,反而打出了振武軍的聲名。

  「真的在打,打的非常兇狠。」留在竇縣的斥候將場景詳細的描述。

  安德忠安排這麼多當然不是為了振武軍的聲名,這些人不是安德忠的人,但也不能確定就是友。

  「我見了那位武少夫人。」王力將見面的場景詳細說來,「她帶著嬸子在吃東西,雖然可能是特意讓我來見的,不過嬸子並不像是臨時被安排這樣做的。」

  那場面很輕鬆很閒適沒有絲毫的生澀,她們必然是經常這樣做。

  「但是她拒絕將嬸子送回啦。」老胡在一旁揭開蜜糖指出了要害。

  那武少夫人開口就把態度表明了,她們不會離開竇縣,也就是說現在不會放了武鴉兒的母親。

  「肯定是看鴉兒現在聲名大,準備要好處了。」老胡道,又冒出一個想法,「這群人會不會就是山賊?殺了縣官和官兵的山賊!」

  武鴉兒道:「這麼講禮數和有錢的山賊嗎?那一定是大山賊。」

  老胡哈哈笑了,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想笑。

  「大山賊的人來了。」另一個男人在一旁提醒。

  門外有幾個穿著整潔面容和善恍若富家翁的男人走來,老胡停下笑轉身避開到屏風後,他和武鴉兒在竇縣出現過,雖然經過易容也不能掉以輕心,一個武鴉兒被發現面熟還能說巧合,兩個面熟的出現在一起,就不是巧合了。

  這些人大賊,賊的很,在竇縣已經親自感受過。

  「姜名見過大人。」姜名率眾施禮。

  前方有清醇的男聲落下:「不用客氣,坐下說話。」

  姜名道謝起身然後看到廳內坐著的男人,年輕男人,穿著暗黑大紅的禁衛衣衫,烏髮面白,雙眼銳利。

  姜名垂目坐下來:「得知都將在京城救護陛下,夫人和少夫人很擔心讓我們來看看。」

  武鴉兒道:「這裡一切都好,不用擔心,只是現在還不安穩,我走不開。」

  姜名應聲是:「夫人和少夫人明白的,都將辛苦了。」

  有兵士送來茶,武鴉兒抬手請,自己先端起茶喝了,姜名等人也沒有客氣各自喝了。

  「你們那邊怎麼樣?」武鴉兒問。

  姜名含笑道:「還好,府道都有讚譽,挽留夫人們在這裡安住,夫人常跟著少夫人到處走動,這些日子為了慶賀太平,縣裡唱大戲,夫人很喜歡聽,天天去。」

  武鴉兒臉上浮現笑:「聽戲挺好的,母親很喜歡熱鬧。」他放下茶杯,「你們來的時候不短了,儘早回去吧。」

  姜名起身應是:「竇縣現在很忙亂,我們就不多留了,都將大人在京城小心些,這裡人生地不熟。」

  武鴉兒笑了笑:「你們也是,竇縣也人生地不熟的。」

  姜名一笑沒有說話俯身施禮,一行人由軍漢送了出去。

  「這來去匆匆的。」軍漢感歎,大手拍了拍姜名,「下次有機會要好好的喝酒。」

  姜名握住他的手:「不醉不休。」

  軍漢哈哈笑:「不醉不休。」

  姜名等人上馬,與連名字都互相不信的軍漢們依依惜別而去。

  一路疾馳出京,夜幕降臨時姜名一行人才停在一間客棧歇腳,客棧裡人很多,一個夥計忙不過來走路帶風,大聲的詢問他們要什麼吃喝,因為人多嘈雜聽不清不得不俯身靠近。

  「見到武鴉兒了。」姜名低聲道,「告訴中厚,他的態度還可以,看起來很好商量。」

  夥計撇撇嘴:「知道他為什麼見你們了嗎?因為他派人去竇縣見大小姐的人回來了。」

  姜名愕然,原來如此啊,又失笑:「所以他根本就不需要見我們。」

  怪不得這麼好說話,因為他已經親自打探過了,他不相信也不在意他們。

  「總之這個人,不容小覷。」夥計低聲道。

  姜名將筷子頓了頓:「我們本來也不是要小覷他的,我們是要跟他交好的。」

  夥計點頭:「你們路上小心,京城這邊我們盯著。」說罷將毛巾一揚搭在肩頭,拔高聲音,「好嘞,清水麵不加蛋。」

  有一個男人坐直了身子,有些沒回過魂:「怎麼就清水麵不加蛋了?沒滋沒味的飯菜還沒吃夠嗎?」

  姜名等人走到哪裡吃的麵加不加蛋,武鴉兒並沒有在意,也沒有讓人跟隨打探。

  他坐在廳內專注的看著母親的畫像,室內只有燈花偶爾輕爆的聲音,安靜的讓人心都軟了,軍漢們走進來都不由躡手躡腳。

  「鴉兒,就任憑竇縣那個武少夫人這樣了?」老胡忍不住開口道,「我知道你擔心嬸子不敢輕舉妄動,但現在我們有的是辦法把嬸子救出來。」

  「別的不說,讓陛下下個旨意,讓那武少夫人進京來,她敢抗旨嗎?」另一個男人道。

  武鴉兒回過神,從畫像上收回視線看到同伴們的擔心的眼神,笑了笑:「不用擔心,我不是在難過,我相信他們把我娘照顧的很好,看他們的態度,將來一段也會照看的很好。」

  老胡等人對視一眼。

  「但他們還是拿著嬸子當籌碼。」一個男人皺眉。

  照顧的再好,目的也是捏著生死。

  「那要看他們拿著籌碼是結交還是要挾。」武鴉兒道,視線轉到一旁懸掛的輿圖上。

  京城裡的輿圖真好,不像他們在漠北擁有的,要麼是破舊的,要麼就是自己畫的。

  他的視線落在竇縣以及淮南道。

  「我覺得他們的胃口剛開始。」他說道。

  老胡走到輿圖前,大手拍在淮南道:「他們就算還要吃更多的地方,跟我們什麼關係?」

  武鴉兒道:「那不是他們,是我們。」

  幾人怔了怔有些沒明白。

  「武少夫人,是武鴉兒的妻子,她的,不就是我的嗎?」武鴉兒嘴角微揚,「如果她死了,她的地方她的人,我做丈夫的不能扔下不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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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24 00:43:15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章 丈夫的心意

  夫妻一體,妻子的當然是丈夫的。

  這個竇縣的武少夫人打著振武軍的名義,天下人都把他們當做振武軍。

  在場的幾人明白了武鴉兒的意思。

  順水推舟。

  「他們要打著我們的名義做事,我們就助他們一臂之力。」老胡抱臂嘎嘎一笑,「將來稻子熟了,當然也是我們來收割。」

  「只是不知道這些人到底想幹什麼。」有男人保持戒備,「要是敗壞我們鴉軍的聲名.....」

  武鴉兒道:「我們有什麼聲名可以敗壞?我們怕名聲敗壞嗎?」

  老胡哈哈笑:「我們有名聲嗎?」

  能在振武軍中得一個鴉軍的外號,可見其聲名。

  戒備的男人也笑了,搖搖頭:「這些日子被誇讚的我都忘了我們是誰了。」

  「假如他們為非作歹。」武鴉兒拍了拍衣袍,放下挽起的袖子,「我們就大義滅親。」

  老胡拍掌:「好,武都將忠義勇武,麾下軍紀嚴明善戰。」

  這是皇帝以及朝廷對武鴉兒的讚譽,在場的人都笑起來。

  有人從門外進來,臉色有些為難:「大人,羅家又送了禮物來,還是不收嗎?」

  聽到這個老胡想到什麼,皺眉道:「我們在京城負責巡查守城門的兵馬被替換了,軍部說是崔宰相的命令。」

  京城新貴武鴉兒引得無數人上門結交,羅貴妃羅氏自然不例外,已經多次遞送名帖邀請武鴉兒做客。

  武鴉兒借著在宮中日夜陪伴皇帝,只收下名帖拒絕了所有人的邀請和禮物。

  「我們初來乍到,京城裡錯綜複雜,為了避免結交不慎陷入麻煩,乾脆誰都不結交。」武鴉兒對大家這樣吩咐。

  但誰都不結交也有問題,他兇神惡煞的衝進來在京城撕咬一片,誰都害怕誰也都堤防他,局勢不穩的時候都用他拉攏他,局勢穩定了就開始對付他了。

  他站在皇帝面前,是朝堂的異數,刀和血刺著很多人的雙眼。

  雖然他殺了全海,但也殺了吳章,宰相崔征戒備著他,同理,他殺了吳章,但也殺了全海,羅氏也警惕著他。

  他雖然站到了皇帝面前,但無根無蒂孤身一人,經不起這麼多人的撕咬,更何況皇帝已經多年不理朝政,除了皇帝這個名頭,真的是孤家寡人一個。

  武鴉兒道:「收下羅家的禮物吧。」

  所以還是要選擇了?老胡道:「崔征可是跟羅家不和的。」

  誰的禮物都不收,誰的拉攏都不去,突然就跟羅氏走近了,可就成了羅氏的人了,全海已經死了,羅氏是崔征的眼中釘,眼中釘又多了一把刀,崔征絕對不會允許。

  「就是因為他們不和我才收。」武鴉兒道,「崔征不允許眼中釘有刀,羅氏更要握緊我們這把刀,由他出面跟崔宰相和朝官們撕纏去,我們就能安穩做事。」

  「那也不一定安穩,這種事一旦牽涉其中就沒完沒了了,比打仗麻煩多了。」老胡撇嘴。

  「這件事其實不是什麼大事。」武鴉兒道,「真正的大事大麻煩在外邊。」

  他的下巴向外抬了抬。

  「安康山至今沒有回范陽。」

  就像一頭猛虎喘著氣紅著眼望著京城。

  老胡等人悚然。

  「等到這個麻煩來了,朝廷裡的這些人和事都不算什麼。」武鴉兒道,「我們投靠羅氏,不是怕崔征,是為了做事更方便。」

  說到這裡笑了笑,回頭看輿圖上的竇縣。

  「就像武少夫人在竇縣那樣,靠著講禮數禦使官府,屯兵養民收攏人心事事順利。」

  「我們現在站在朝廷裡,這些人並不能真的奈何我們,但講禮數能做事順利,能積蓄更多更大的力量應對真正的麻煩。」

  老胡這些人並不是真像外表那般粗狂,能從無數次死戰中活下來,心竅已經一點就通。

  「既然要結交就要真誠一些。」一個男人轉頭對來人吩咐,「收了羅氏的禮物,別忘了回禮。」

  來人應聲是轉身急急而去。

  幾個人便拿著羅氏的禮單看,說笑調侃。

  「東西真不少啊。」

  「這寫的別說東西不認得,字都認不得,這都是什麼啊。」

  「肯定是好東西,羅氏一家出門掉地上的不是塵土是珍珠呢。」

  老胡從禮單上抬起頭:「我們有東西回贈嗎?」

  他們來到京城這麼久,雖然很風光,但並沒有發財,手中空空,除了皇帝當時在宣告聖旨時賞賜的一些東西。

  「那些東西可不能當禮物送人。」一個男人忙喊,「快去告訴他們。」

  一群兵沒見過世面不懂,要是把皇帝的賞賜送出去,可就惹了大麻煩。

  「禮物已經回贈了。」被喚來的負責收禮送禮的軍漢大嗓門說道,帶著幾分不悅,「沒有送御賜的東西,俺還是知道皇帝的東西不能動。」

  大家鬆口氣,老胡則好奇:「那回贈了什麼?咱們帶著吃的乾肉嗎?」自己忍不住捧腹,「也算是稀罕物,羅氏這輩子都沒吃過這種東西。」

  軍漢撇嘴:「俺也不會那麼沒見識,送的可都是好東西。」

  「什麼好東西?」有男人不解。

  「一棵金子做的樹!」軍漢得意的說道,伸手比劃,「上面還有寶石做的鳥,有十隻鳥呢,只是長的很醜。」

  雖然不太懂什麼樹什麼鳥,但金子和寶石都懂。

  「等一下等一下。」有男人神情驚訝,「我們什麼時候有這種樹?」

  對啊,廳內的男人們都回過神,武鴉兒也看著這軍漢,不可能沒有允許就私收了禮物,更不會在進京破城的時候劫掠。

  「是王力帶回來的。」軍漢伸手指外邊,「少夫人給的。」

  少夫人.....

  「是的是的,少夫人讓人給我們裝了禮物。」被喚來的王力回憶了一下,「少夫人說給都將帶些貼補用,京城不比別的地方。」

  這貼補真是及時,男人們對視一眼。

  「那金鳥樹還給他們嗎?」負責的軍漢察覺氣氛有些古怪,主動詢問,「羅氏的人還等著呢。」

  武鴉兒點頭:「給啊,去吧。」

  軍漢只要得到這個答案就行了,應聲是走了。

  「少夫人真是心細。」老胡說道,既然是她準備的禮物,亮瞎人眼也不奇怪。

  想著在竇縣看到的場景,隨手贈人的寶刀,傾倒的美酒,扔在臺上的珠寶,被商人抬進來的紅珊瑚......嘖嘖嘖。

  幾個人圍著王力取來的褡褳中的禮物發出更多的嘖嘖嘖聲。

  「王力你們就是用幾塊肉乾山野菜和獸皮換來的?」他們調侃。

  「他們非要給的,我只能卻之不恭。」王力攤手。

  這樣一對比,是有些寒酸。

  武鴉兒道:「無妨,我們也送她些禮物好了。」

  他們可沒有金子銀子寶石做的樹和鳥。

  「我向皇帝請旨。」武鴉兒微微一笑,「請他賞賜我的夫人。」

  對於那位講禮數的武少夫人來說,還有比這個更能表現誠意的禮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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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24 00:43:26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一章 妻子的體貼

  請聖旨並不是容易的事,許久不上朝的皇帝雖然坐到了大殿上,精神並沒有回來。

  坐在大殿上基本不說話,不是呆呆的走神,就是更專注的寫曲譜。

  朝堂上還是崔征等官員做主。

  武鴉兒在朝堂上對皇帝講述了武少夫人的事,表示自己願意不要任何封賞,只請皇帝能下旨封賞母親和妻子。

  走神的皇帝對於武鴉兒說話是聽得到的,也只是聽他說話而已,說的什麼並不在意,見他有請便要點頭。

  有官員站出來表示反對,但立刻又有官員站出來表示贊同,有人贊同有人反對就要有爭執,吵鬧的朝堂讓皇帝煩躁起身退朝。

  站出來贊同的自然是羅氏的人。

  「武鴉兒送了羅家一棵金扶桑樹。」宰相府裡,一個官員伸手比劃一下,「由三段構成,可拆卸可組裝,通體金造,繪雲氣紋,樹幹上有三層樹枝,每層樹枝上有紅藍寶石做果,果上立有金鳥,精巧奇美。」

  「不似現在所出,是古物。」另一個官員補充,「羅氏視為奇珍。」

  「那武鴉兒能有什麼古物奇珍,梁振更沒有。」有官員不屑。

  羅氏這麼多年恩寵,皇帝的庫房都能搬到自己家,什麼奇珍異寶沒見過,這樣誇讚一個漠北土包子送的禮物,無非是炫耀將武鴉兒收攏門下。

  「也不能這麼說,漠北來的雖然窮,也能搶些好東西。」崔征打斷他們,「總之,武鴉兒已經做出了選擇。」

  有官員冷笑:「我看武鴉兒原本就是羅氏的安排,這一招很妙啊,又能除掉全海,又能得到皇帝更大的信任。」

  羅氏與全海是相互依存又戒備的,全海認為羅貴妃是靠了他才有了今日的盛寵,羅氏則認為全海是靠著羅貴妃美言才有今日。

  現在全海死了,和全海爭鬥讓皇帝陷入危險的崔征,在皇帝面前也必然不如先前,唯有羅氏乾乾淨淨,宮裡只有羅貴妃獨享盛寵,外邊有武鴉兒兇神惡煞,羅氏終於要在朝堂上取代崔征一手遮天了。

  崔征笑了笑:「連外戚都算不上,他們應該多讀些史書,既然羅氏想要用聖旨討好這個武鴉兒,那就讓他如願。」

  「我們就不管了?」一個官員問。

  「手上的血還沒擦乾淨,就獅子大開口,今天給妻子和老娘要,明天給自己要,後天給他的兵馬要。」崔征吹了吹熱茶,「他一個投機取巧來歷不明的下賤東西,現在就以開國功臣自居了。」

  他將熱茶放在桌子上。

  「讓他要,他不伸手,怎麼打斷他的手。」

  室內的官員們領會應聲是。

  「趙琳怎麼也沒有消息了?京城出了事,就躲在安康山那邊不敢回來了?」有人想起什麼問。

  崔征也想到了:「寫信給他讓他回來,讓安康山也一起來,進京來陪陛下解悶,范陽那邊換個節度使去。」

  當然是換他們的人了,范陽與振武軍臨近,正好可以扼制。

  官員們應聲是。

  「昭王那邊來還是不來?他們也在路上了。」有官員問。

  先前皇帝被困,崔征自己做了主張,現在皇帝重回朝堂,並沒有主動說讓昭王進京。

  皇帝大概已經忘了自己還有兩個兒子在外。

  崔征道:「當然不用來,陛下一向不喜歡他,父子相見徒增煩惱。」

  官員們對視一眼,有陛下在,昭王不受寵,也不是他來的時候,等陛下不在了,把無子又病弱的太子請出去,再請昭王入朝,那才是一個宰相在新帝面前顯示的權威和敬意。

  俗話說一朝天子一朝臣,但一朝臣伺候三朝天子也不是不可能。

  君臣大事才是天大的事,那些偶爾蹦出的宵小不用太在意,燈火明亮的室內人影搖曳,長袖高抬,或者論朝廷官員分派,或者指點如何左右民意,或者揮筆潑墨寫下錦繡文章。

  且不管朝廷的大人們多少私下的考慮,武鴉兒也沒有再費神,回到宮裡的皇帝,在貴妃一曲歌舞之後,寫下了聖旨,然後在羅氏的斡旋下,聖旨和賞賜也順利的出了京城向竇縣而去。

  至於隨之而起的有關武鴉兒在朝堂怎麼無禮跋扈,京城有民眾跑去衙門哭訴破城時被劫掠等等謠言小事,武鴉兒不在意,在竇縣的李明樓也不在意。

  鑼鼓聲已經響了一天了。

  竇縣縣衙不僅迎來的光州知府,淮南道觀察使也親自來了,陪同朝廷來的使者送聖旨和賞賜。

  這也是府道官員們第一次見到武夫人和武少夫人,非常理解武鴉兒從不跟世人提及父母妻兒,也理解武鴉兒急著給她們討要封賞。

  一個瘋傻盲,一個毀面不能見人,的確是非常需要榮耀加身。

  儘管來的是天使高官,武少夫人接了聖旨和賞賜後就帶著武夫人回後宅去了,招待應酬有縣衙主簿大人承擔。

  接旨特意新作的罩袍換下,穿上日常的衣衫,在室內除了臉李明樓已經不需要全身上下都遮住了。

  「這些都是鴉兒給您送來的。」李明樓拉著婦人一一的摸過擺好的綢緞金銀。

  婦人笑意盈盈認真的撫摸。

  「夫人,我們用這個做件新衣裳。」金桔跟著說道,拿起綢緞在婦人身上比劃。

  「好啊。」婦人笑著點頭。

  李明樓道:「鴉兒還不能來看我們,我給他寫信說一聲我們收到了,你有什麼要給他說的嗎?」

  這一次婦人沒有拒絕,想了想:「就說我很好,讓他也好好的。」

  李明樓說聲好:「金桔你跟夫人商議怎麼收拾這些賞賜。」

  金桔乖巧的應聲是,拿起一條珠串:「夫人,這個我們去踏春的時候可以戴。」又看向另一邊,「我這個姿勢好看嗎?」

  這邊廳內一角坐著三個男人,一面看這一幕一面奮筆疾畫。

  聽到金桔詢問,一個老實的點頭,一個更老實的搖頭:「金桔姐姐,你頭稍微轉一下,就更好了。」

  另一個更更老實的神情不動:「金桔姐姐,不管你什麼樣,畫出的你都是好看的。」

  金桔咯咯笑了:「不行,少夫人說了,要畫真的,是要給武都將看的,你們不要自己想像。」

  三個畫師便都老實的點頭,認真的將此時此刻武夫人賞御賜聖物欣喜圖如實的畫下來。

  現在上門自薦的人越來越稀奇古怪,但小姐只要收下就總是有用處,元吉看著這一幕有些好笑,收回視線跟著李明樓來到另一邊的隔間。

  「看來武都將願意跟我們商談。」他說道,「還送出了這麼一份大禮。」

  李明樓要的是武少夫人這個身份,這就是她要與武鴉兒商談的事,她的身份武鴉兒肯定起疑,但沒有揭破,還乾脆請了聖旨,名義上是賞賜,其實是昭告了天下,竇縣的這個人是他武鴉兒的妻子。

  李明樓看著桌上擺著的聖旨,這份禮物超乎了她的意料,以為不揭破就已經很好了,沒想到他乾脆昭告天下。

  李明樓面紗遮擋後的嘴角翹起來,這個第一候人還真是不錯,她下定決心,將來他死了,會將他的兵馬好好養護壯大,給他的母親頤養天年送終,再給他一個兒子承繼香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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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意義不分事小

  這一次光州知府和觀察使都在竇縣留宿,陪同京城來的天使。

  「我們竇縣雖然小,也有好些熱鬧呢。」主簿大人熱情的待客。

  知府觀察使天使等官員們已經看過了竇縣的酒缸粥缸,在祝通的帶領下去商人那裡看了可以四面流如泉水的酒缸,還有擺放如山的煙花,高大的戲臺。

  以往有事沒事武少夫人高興了就放煙花唱大戲,還讓一個很厲害的雜耍人上去變戲法,酒啊肉啊什麼的更是隨便吃喝。

  如今得到了皇帝的賞賜這天大的喜事,真不知道該怎麼慶賀,主簿想像不出來,也很期待,各路的商人也都蜂擁而來,給安德忠送生日禮物武少夫人一擲千金,這給皇帝謝恩真不知道什麼才能入她的眼。

  但讓所有人意外的是武少夫人沒有邀請大家喝酒吃肉,也沒有放整夜不熄的煙花,更沒有購買天下奇珍。

  「兵亂不是什麼好事,我寧願不要這些賞賜,只希望兵亂從未發生過。」李明樓給主簿解釋,「還有陛下才經過了大難,這些事真不能歡慶。」

  主簿大人恍然又慚愧:「少夫人考慮周到。」

  李明樓當然考慮周到,現在有了聖旨,她的身份已經不容置疑,有朝廷認可了功勞,還有個剛一飛沖天的丈夫,不管是在竇縣還是淮南道她做事不會有人阻攔了,至少這一段不會,她不需要再靠著金錢開路了。

  錢要花的有意義。

  「我可不是亂花錢的人。」送走了主簿,李明樓繼續跟瞎眼婦人玩遊戲,對元吉說道。

  站在一旁的金桔失笑,看著李明樓將小玉鉤握在手心裡,連玩遊戲用的小鉤子都是上好的玉,小姐還真是不隨便花錢的人。

  「夫人該你猜了。」她提醒。

  瞎眼婦人便握住李明樓剛握住的手,溫婉一笑:「這裡。」

  金桔懊惱跺腳:「夫人又猜對了。」提起一旁筆看向鏡子,鏡子裡她的臉上畫了好幾道,很是滑稽,不過這一次不用再向自己臉上畫,「小姐,我要給你畫咯。」

  李明樓笑著微微仰頭,將遮面掀起一角,露出下巴一塊白膩的肌膚,金桔還沒提筆,婦人伸手在桌上的硯臺沾了一點過來,她眼盲看不到,本要落在遮面上,李明樓便迎上,讓她的指頭落在臉上。

  白膩的肌膚上一點黑墨,閃閃亮。

  金桔哈哈笑,婦人雖然看不到也溫婉一笑。

  這一幕被一旁的畫師飛快的記錄下來,然後與先前的畫一起裝好,再次由姜名帶著十個僕從素衣簡馬,跟隨來宣旨的太監們去往京城。

  「姜大兄弟!」

  還沒到城門前,久候的軍漢就大笑著迎上前。

  姜名不待馬停穩就跳下來,與軍漢抱在一起,拍肩大笑:「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我們這是隔了幾個秋?」

  「不止我盼著你們,都將大人也盼著呢。」軍漢挽著他的手,「走走,快回家去。」

  一眾人在路邊民眾指點驚訝中向城中疾馳。

  前邊兵士如狼似虎,行人紛紛躲避,京城的城門現在有兵將把守,嚴查進出的人群,但看到這群兵馬過來,不但不上前喝止,反而將擁擠的民眾們驅散。

  軍漢帶著姜名一干人飛馳過城門,聽身後傳來議論。

  「這誰啊?」

  「竟然連城門守衛都不查。」

  「羅氏嗎?」

  「羅氏現在也不行啊,這是武都將。」

  「人家可是拿著刀破了城門進來的,誰敢攔?」

  人群中有冷嘲有熱諷有不屑,中厚聽了幾句不在意,趁著守衛還沒開始核查,跟著溜了進去。

  外邊的議論武鴉兒更不在意,見過姜名寒暄幾句便讓他去歇息,自有軍漢陪著應酬熱酒熱菜招待,武鴉兒則看著廳內懸掛起來的兩卷大畫。

  畫真人大小,栩栩如生,剛進門的老胡嚇了一跳。

  「我還以為真人坐著呢。」他喊道,驚訝又好奇的貼上前,粗手指戳像畫面,「怎麼畫的這麼像,這桌上擺的是葫蘆?葫蘆上面是什麼?蟈蟈嗎?大冬天的竟然還有蟈蟈?」

  他的大呼小叫充斥屋子,被旁邊的人拎住揪開:「別用你的手戳壞了畫。」

  老胡這才站直身子,嘖嘖稱奇:「原來嬸子日常也會玩啊,這是玩什麼呢?往臉上畫畫?」

  旁邊的丫頭拿著筆,臉上畫的橫七豎八,這個武少夫人遮擋著臉,但露出的一角被瞎眼婦人伸手點墨。

  武鴉兒道:「藏鉤。」

  藏鉤是什麼東西?老胡不解,武鴉兒也沒有再解釋,視線在畫面上流連,看著母親觀賞賞賜,看著母親試戴珠寶,看著母親玩樂說笑,他的嘴角微揚。

  「這個武少夫人還真是有心了。」旁邊的男人說道,「烏鴉,看來他們迫切要和我們合作。」

  武鴉兒點點頭。

  「既然如此,烏鴉你也表達一下誠心。」另一個男人說道。

  誠心不是已經表達了?聖旨還不夠嗎?

  這個男人笑了:「一看你就沒成親不懂這個。」他對著畫作抬了抬下巴,「誠心有時候更體現在小事上。」

  武鴉兒眉頭皺了皺:「比如?」

  「比如寫家信。」那男人笑道。

  武鴉兒還沒說話,老胡大呼小叫:「都不知道她是人是鬼,寫什麼家信,怎麼寫!」

  「那現在不就是為了讓她相信,烏鴉相信她是雀兒是自己的未婚妻嗎?」男人解釋,「當然是怎麼給雀兒寫就怎麼給她寫。」

  這樣啊,武鴉兒沒有反對,沉默思索。

  成親的男人知道這個年輕人思索什麼,嘿嘿一笑:「很簡單,就說些無關緊要的日常瑣事就行了,吃的什麼飯,看到什麼風景,朝廷裡有什麼新鮮事,越囉嗦越好。」

  其他的男人都笑了:「賈三,你就是這樣糊弄你媳婦的?」

  武鴉兒視線再次看向寬大的長長的畫卷上,盲眼的婦人沒有看他,專注的輕鬆的坐著笑著享受著,不管什麼時候,視線都始終落在那個被衣袍面罩裹住的女子身上。

  她能讓娘這樣信賴依賴.....

  既然她有誠心,那麼他也有誠心,將來她死了,他會替她養她的兵,守她的地盤,保留她武少夫人的身份,讓她生前身後一樣風風光光。

  武鴉兒走到桌案前坐下來,提起筆:「賈三,你說我寫。」

  ......

  ......

  李明樓看著擺在桌面上的信有些意外。

  「這是什麼?」她問。

  小姐難得有不認識的東西,金桔忙笑:「這是姑爺寫的家信。」

  元吉看了她一眼,金桔吐吐舌頭笑嘻嘻走開了,李明樓也笑了笑,她當然聽到了姜名遞上信說的話,只是,姑爺,家信......

  沒想到今生今世沒有項南,她還能收到了姑爺寫的家信。

  李明樓打開信看著更是笑起來:「他不是真把我當雀兒了吧?」

  將信遞給元吉。

  元吉從另一個角度回答問題:「是武鴉兒的筆記,姜名看到了他桌子的日常文書。」然後才低頭看信的內容,不自覺的也笑了,「或許是為了讓你相信他相信你是雀兒。」

  這話雖然繞口,道理大家都懂。

  李明樓手拄頭:「難道我看起來很傻嗎?」

  元吉道:「要想讓別人相信自己先要相信。」將信還給李明樓,又補充一句,「寫的挺好的。」

  「元吉叔,你今天話有點多啊。」李明樓兩根手指捏過信晃呀晃,「那我身為妻子要給他回信了。」

  元吉道:「小姐讓人寫也一樣。」

  李明樓看著手裡的信,為了讓別人相信自己先相信這種事,項南不也做過,想到前世那些信跟這個內容差不多,當時覺得瑣碎親切情真,現在再看空乏蒼白,那些內容,換做任何一個收信人都適用,嗯......

  這不是挺合適,項南那一世寫的信終於有了適用的人和時候,也算不浪費她還記得很多內容。

  李明樓將信放下坐直身子:「我自己寫。」對元吉一笑,「元吉叔,一會兒你看看我寫的好不好。」

  像小孩子攀比,元吉再次笑了,眼神柔和些許,大小姐從小就沒有玩伴,這個武鴉兒當個玩伴也好。

  他在一旁研墨,看李明樓將信給金桔讓去讀給瞎眼婦人,那邊讀信,這邊她寫信,寒盡春來,室內比以往也明亮些許,讓人的心情也跟著明亮。

  二月寒褪,但風吹來還是生冷。

  裹著斗篷的項南打個噴嚏,抬手揉了揉鼻頭。

  「項南,你媳婦又想你了吧。」身後的同伴笑問。

  項南回家一趟成了親,軍營裡的同伴們都知道了,新郎官歸來總是要被拿來說笑的。

  項南回頭看他們一笑沒有說話。

  「你也是,急著回來做什麼?蔣大人不是給了你三個月的假期呢。」

  「你看你回來就趕上出門了。」

  「這麼冷的天,去范陽那麼遠,哪裡比得上在家抱著媳婦。」

  同伴們跟上說笑以及抱怨。

  項南只是含笑聽著,沒有含羞的避開也沒有喝止這些粗俗的嬉笑,越過同伴們看身後,身後有更多的兵馬,以及兩輛馬車。

  「坐馬車的大人們肯定不冷。」有同伴嘀咕。

  項南道:「坐馬車也不舒服。」

  哪怕馬車裡鋪墊厚軟,從京城到范陽這麼遠的路也不會是享受。

  「陛下都已經下旨讓十二衛兵回原地了,為什麼還要派人特意往范陽跑一趟。」有兵士低聲道。

  「這你就不懂了,安大都督在陛下眼裡不一樣唄。」有兵士笑道,「這麼大的事當然要單獨特意再給他說一聲。」

  安康山備受恩寵是事實,有一次聽說安康山病了,皇帝和貴妃還派使者去問候呢。

  但其實這一次不是,項南在一旁聽著,來之前他的上司蔣大人已經告訴他了,首先這件事不是皇帝的意思,而是崔征崔相爺,再者不是去說說退兵回原地的事,而是要請安康山進京。

  後邊的馬車裡四個官員,兩個是陪同安康山進京,兩個則是去范陽代替安康山做節度使。

  「如今暗潮洶湧,那武鴉兒在京城跋扈囤積重兵,崔相爺信任的也只有我們了。」蔣大人對他叮囑,「你此次帶兵前去,一部分護送安康山回京,一部分護送兩位大人去范陽,范陽那邊也是龍潭虎穴啊。」

  朝廷的官員不以為然,但對於他們這些官將來說,范陽那邊的動靜很是讓人心驚膽戰,雖然自從推行節度使以來,各地的衛兵已經基本都被掌握在節度使手中,但私兵的程度不同,最深不可測的一個是仗著皇帝寵信的范陽安康山,一個則是天高皇帝遠蜀道難的劍南道。

  說到劍南道蔣大人也對項南打趣幾句。

  「雖然大家都笑你的小舅子是娃娃節度使,劍南道養兵真的很有手段。」他又誠懇叮囑,「能學一二必然受益,你聰慧機敏又一身好功夫,以後更是前途無量啦。」

  每個人都認為攀上劍南道就前途無量嗎?離開了劍南道就一事無成嗎?項南自嘲一笑,原本蔣大人的安排是讓他護送安康山進京,但他主動要護送朝廷的大人去范陽。

  范陽是龍潭虎穴,他闖一闖又如何?

  「啊呀那你要一年多不能回去見你的新妻子了。」蔣大人驚訝。

  聽說仙人一般,當然,更重要的是她是劍南道的大小姐。

  「如今世道不穩,陛下險遭危難,正是用得著我等兵馬的時候。」項南道,「不敢辜負皇恩。」

  做了劍南道的女婿果然不一樣,蔣大人哈哈笑著同意了他的請求。

  「項統領,前方是范陽兵駐地。」有斥候疾馳而來,帶來新的消息打斷了項南的出神。

  項南肅容抬手對後做了幾個手勢,原本說笑的兵士們也立刻恢復了肅重,整齊了隊列,通告了馬車裡的大人們,一行兵馬如長龍向前,越過山丘便看到一片營地矗立在冰凍的大地上。

  項南站在山丘高處俯瞰。

  「范陽的兵馬真不少。」他低聲自言自語。

  營地彩旗招展,兵馬奔馳而出,一輛大車被二十個壯僕拉著緩緩而來,一座肉山不待停穩便下車。

  兩邊粗壯的侍從攙扶不及,肉山跌滾在地上,散亂了衣衫髮鬢很是狼狽。

  「大人們,你們終於來了。」安康山坐在地上不理儀容,放聲大哭,「我的陛下和乾娘到底怎麼樣了?兒臣的心要痛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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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營地的狂歡

   京城來的大人們費了好大的力氣勸住了大哭的安康山,粗壯的侍從又用了好大力氣將他抬回車上。

  安康山整理了儀容,重新對京城來的人們行禮,然後一同進入大營。

  大人們貼身的護衛們隨同前去,餘下的兵馬則另有安排。

  「諸位一路辛苦。」一個面紅須濃的將官大聲說道,「請來這邊休息,已經準備了好酒好肉。」

  他做了自我介紹姓孫名哲,項南上前也報了名號。

  「項南?」孫哲打量他,「劍南道李大都督的女婿嗎?」

  項南含笑沒有反駁但也沒有應聲:「太原府項氏項南。」

  孫哲並不在意他的進一步回答:「你見過李大都督嗎?你見過劍南道的兵馬嗎?是不是真的很厲害?」

  項南道:「剛成親,又有軍務在身,某還沒有去過劍南道。」

  「孫大人,不知道準備的什麼好肉?」一個同伴在項南身後問,「是不是狼肉?聽說你們范陽軍勇武最善於獵狼。」

  孫哲哈哈笑:「新鮮的狼肉沒有,不過狼肉乾還有。」大手一揮吩咐身邊的親兵,「把狼肉乾拿出來給宣武道的兄弟們嘗嘗。」

  親兵們齊聲應,孫哲率領眾人向一座營帳走去,一面回答兵士們的你們在這裡多久了,范陽是不是比這裡更冷之類的詢問,項南落在了後方。

  「你應該跟著王大人他們。」一個同伴與他低聲笑,對著前方那個孫哲抬了抬下巴,幾分鄙夷,「你到安康山跟前能被禮遇,不用面對這個粗鄙的漢子。」

  到安康山面前被禮遇也是因為劍南道,禮遇與粗鄙又有什麼區別?項南笑了笑:「我們還是在外邊看看的好。」

  看什麼?同伴下意識的向左右看。

  他們一隊人馬行進在營地裡,這片營地很大,有木牆有水溝還有操練場,場中有一些兵正在上馬下馬或者對戰。

  這是一個嚴整的營地恍若一座城,但這座城是活的,它的佈局就是一個戰陣,可攻可防,而且一聲令下整座城便能瞬時滾滾向前......

  還有構成這座城池的兵。

  他們走動看著這座軍營,軍營裡的兵也在看著他們。

  這些出現在視線裡的兵都是身材高大雄壯,或者列隊巡查或者蹲在地上說笑,或者與馬兒嬉戲,但無一不透出桀驁之氣,眼神中閃爍著幽暗的光芒。

  這是一群用鮮肉鮮血養起來的兵馬,安康山得到皇帝的信任,除了裝瘋賣傻,還有真正的功勞,安康山去了范陽後,在這片區域清除了匈奴餘孽,震服了奚人契丹等等各族。

  報到朝廷裡的只有功勞,而過程只在私下流傳,安康山的兵馬嗜殺兇殘,下毒放火欺騙以老弱婦幼做要挾等等各種陰險招數不絕。

  以往只是聽說,今日親眼見到,感覺更為不同,項南看著四周,對於四周兵士們的視線沒有回避,一掃而過。

  「諸位,你們的營帳就在這裡。」孫哲在前方喊,「行軍倉促,招待不周啊。」

  項南收回視線越過兵士們上前:「孫大人,沒有什麼比這大冷天有好酒有好肉更好的招待了。」

  孫哲哈哈笑擊掌,篝火點燃,雄壯的兵士抬著酒缸和新鮮滴血的牛羊而來,頓時喧鬧。

  比起這邊地上挖坑煙薰火燎的篝火,沒有切整齊的肉,陶碗甚至直接拎著甕的酒,大人們的營帳裡的熱鬧就精緻了很多。

  營帳裡鋪設著精美的氈墊,桌案用金子打造,金桌上擺著銀酒杯銀盤碗,角落裡罩著炭的籠子也是金銀,大人們抬頭看安康山,金光燦燦有些看不清。

  那是一架金子做大屏風,並不是單純的金子打出屏風,而是金子做的羽毛拼成。

  「我記得這架屏風,是陛下給你打造的。」一個大人說道。

  這是一個太監,安康山在皇帝身邊盛寵同吃同睡,皇帝的身邊的太監都熟悉的很,但這個卻不認得。

  「全海橫行霸道宮廷,我不屈與淫威,所以沒能在陛下近身伺候,安都督不認得我。」那太監歎氣道。

  安康山再次大哭:「全海惡賊害我陛下受此磨難,只恨我沒能親手殺了此賊。」

  京城來的大人們再次相勸,哭過罵過精美的酒菜被端上來,推杯換盞營帳裡的氣氛變的熱烈。

  大人們講了能講的京亂經過,安康山問了能問的京城熟人的狀況,說了過去現在,哭的眼紅喝的臉紅的安康山撐著兩邊的侍從站起來。

  「我要跳舞。」他舉手喊,「我要給陛下跳舞,陛下最喜歡我跳舞,陛下看不到,我也要跳。」

  安康山癡肥但能歌善舞,當年在宮廷宴席上多有表演。

  那時候陛下還天天上朝,宮廷裡天天有宴會,那時候四方稱臣服首,那時候朝堂清明意氣風發,想起那時候,又想這時候京城兵亂,被太監關閉了宮門,又被一群如狼似虎的兵用刀槍驅趕,在座的四個大人也忍不住悲從中來,撫掌高喊要安康山跳舞。

  粗壯的侍從除了能攙扶安康山上車下馬,粗壯的手指還能彈琴撥鼓,一時間營帳裡樂聲大作,伴著撫掌跺腳有節奏的呼喝,山一般的安康山在場中飛旋,整個營帳都跟著搖晃。

  整個營地都陷入了熱鬧,項南停下腳向這邊看了眼,再回頭看剛才的營帳,那邊的喝酒吃肉也正酣,營地裡很多兵都跑過來了。

  其他地方則安靜了很多。

  項南收回視線左右看了看越過一道木牆,翻過一道排水溝,便來到營地的另一處營帳,這邊搭著馬廄,另有一頂頂營帳,火把很少,是輜重所在。

  項南悄無聲息的行走其間,掀起一頂頂營帳看進去,心中默默的計算,臉色也越來越凝重,這些輜重,可不像是要急行軍。

  當時聖旨請衛軍進京救駕是天大的急事,衛軍們必然輕車簡馬,應該像那個武鴉兒帶領的振武軍一般缺吃少穿風餐露宿。

  河南道倖存的兵馬講述振武軍到達京城城門下的時候,就像一群乞丐。

  還有,這些輜重也不像是僅僅供營地這些兵馬的。

  項南站起身向暗夜裡看去,耳邊有腳步聲傳來,是一隊巡邏的兵過來了,他在營帳間靈巧的穿梭避開,停在一間營帳前順手掀開要進去,借著火把看到其內擺放的都是旗幟,行軍需要旗幟,自己衛軍的旗幟,迎戰開路的彩旗等等,只是......

  項南俯身從腳邊扯過一面旗,身後光影搖晃照出其上幾個大字,討逆臣全海羅適清。

  先前聖旨是全海所發,討伐的是崔征,為什麼安康山會造出這種旗子?

  「什麼人?」

  身後有喝聲,火把也隨之過來,照亮了營帳這邊,夜風吹得營帳嘩啦響。

  巡查的兵士走過來左右看,並不見人影,伸手將裂開的營帳簾子按住。

  「這營帳壞了,讓人來修。」

  「不用修了,馬上就不用營帳了。」

  夜風裡說笑低聲而嘈雜。

  營帳裡的嘈雜喧鬧隨著樂聲的停止散去,安康山在要跌坐地上的那一刻被侍從們攙住,發出暢快的大笑。

  四周也響起掌聲和叫好聲。

  「安都督跳的太好了。」一個大人站起來,舉著一杯酒走到他面前,「安都督適才說可惜陛下看不到,我有個好消息告訴你,陛下請你進京去,你馬上就能在陛下面前跳舞了。」

  安康山看著他道:「是嗎?齊大人,我竟然心想事成了?」

  被喚作齊大人的笑著點頭,將酒杯遞過來:「安都督,快請飲了這杯酒慶賀吧。」

  安康山哈哈笑,在侍從的攙扶下接過酒。

  「還有,安都督,怎麼不見趙琳趙大人?」齊大人環視四周問。

  安康山哦了聲,也看四周喚人:「去把趙大人請來。」

  原來是沒來嗎?

  有兩個將官應聲是轉身出去,齊大人便看向安康山繼續適才的話題:「....范陽這邊都督不用擔心,由葛大人,王大人。」他指著座中另外兩人。

  那兩人便對安康山點頭拱手示意。

  「他們會替大都督您打理。」齊大人說道,再看安康山感歎,「你可快去京城吧,陛下現在很需要你,朝廷也需要你,你不知道那個武鴉兒比全海好不到哪裡去。」

  「武鴉兒嗎?」安康山舉著酒杯,「現在的年輕人真是厲害啊。」

  齊大人搖頭:「厲害什麼啊,根本就不懂事。」

  營帳的門被掀開,先前走出去的兩個將官進來了:「趙大人來了。」

  齊大人停下說話看去,卻並不見有人走進來。

  人呢?

  站在門口的將官手一揚,手裡拎著的一個東西便砸向齊大人。

  齊大人猝不及防下意識的伸手接住,首先鼻息間腐臭,再低頭一看,一顆人頭上腐爛的臉對著他,大冬天裡也有蛆蟲在其中蠕動.

  齊大人發出尖叫,雙腿一軟跪倒在地上。

  營帳裡響起震耳欲聾的狂笑.

  安康山將酒杯放到嘴邊仰頭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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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掙逃的飛蛾

  營帳裡沒有了歌舞樂聲,但依舊喧囂搖晃。

  京城來的大人們,沒有來得及發出質問怒吼或者驚恐向外逃,就被一槍刺穿。

  雄壯的兵將單手揮舞掛在長槍上的人,人尚未死透,手腳掙扎抽搐,恍若起舞,血湧湧而出滴落在地上,地毯綻開一朵朵血花。

  營帳外京城來的兵將也在被屠殺,有抵抗的有向四周逃的,但這華麗的營帳就像一張蛛網,已經進入網中的飛蛾只有死路一條。

  抵抗的被亂刀砍死,跪降的被一槍刺穿,逃走的被亂箭射飛。

  火光鮮血人影亂撞,喊聲叫聲笑聲掀起了新的喧囂。

  很快這裡京城來的人都變成了死屍,挑起的屍首被扔在地上,安康山粗壯的腳踩過,發出咯吱的聲音。

  「我正愁被武鴉兒這小雜種搶了名號沒辦法進京,你們就急不可耐的送來了。」他說道,「都到這個時候了才覬覦我的兵馬,太晚了吧。」

  營帳掀起,金羽毛屏風在火光照耀下閃閃發亮,讓站到門口的安康山不可直視。

  「都督,這些人都殺了。」有將官笑道,指著滿地屍首。

  屍首裡還有未死的翻滾發出慘叫,沒有兵將上去補一刀,反而饒有興趣的看著聽著。

  「負責護送的是宣武道的兵馬。」又一個將官指著一個方向,「三百多人,也都在甕中了。」

  濃烈酒氣的夜風裡有嗚嗚狼嚎般的號角聲傳來,坐著吃肉喝酒說笑的官兵有些不解。

  「這是什麼聲音。」一個宣武道兵握著一條狼肉乾用力的咬著,含糊打趣,「你們還帶著活狼來的嗎?」

  身邊與他敬酒說笑的范陽兵忽的露出了獠牙,手裡的酒甕舉起砰的砸在這宣武道兵的頭上。

  酒水與血花四濺。

  與此同時其他的地方也都飛濺了血花,坐著說笑的范陽兵都化成了狼,將宣武道的兵撲倒。

  燃燒的篝火變的暗淡,歡笑變成慘叫,酒氣混雜腥氣,夜色裡火光通紅恍若蒙上一層血霧。

  在一條排水溝中匍匐潛行的兵士們發出顫抖。

  「項南,我們,我們不回去救他們嗎?」一個同伴低聲顫顫。

  最前方的項南頭也沒有回:「我們能救他們嗎?」

  同伴們看著身後烏黑的夜色,聞到濃烈的血腥氣,以及耳邊越來越清晰的鬼哭狼嚎,這不是營地,這是閻羅殿,他們這些人飛蛾投火,但真的就這樣逃走.....

  「我們不是逃走,我們是要去報信。」項南糾正,「安康山造反了,我們要通知前方的兵馬城池,通知京城,否則生靈塗炭,而且.....」

  而且能不能逃出去還不一定。

  這句話他沒有說出來。

  「快走。」他低聲喝道,急速向前匍匐。

  是啊,現在回頭是無謂的犧牲了,同伴們不再多問屏氣禁聲沿著溝渠,跟隨項南在夜色裡潛行,頭頂上似乎到處都是的范陽兵的跑動聲。

  撲殺結束,火把照亮了當場,孫哲站在原地俯瞰滿地的屍首,神情滿意。

  「大人,數目不對。」有將官跑來,「少了一百多人。」

  孫哲頓時驚訝:「什麼?怎麼會少了一百人?」

  「飲酒的時候,有人來來去去。」一個將官跪地,「我們也沒有在意。」

  喝酒多了自然要方便,只是沒想到有些方便的人一去不回。

  「沒有那個項南。」又一個將官核查了死屍跑來喊道,「是他帶著人跑了。」

  「項南?」孫哲摸著鬍鬚,咿了聲,「竟然發現了什麼嗎?不愧是劍南道李大都督的女婿。」

  旁邊將官冷哼不屑:「別說劍南道的女婿,老丈人來了又能如何?這裡可不是劍南道,這是我們范陽軍的天下。」

  火光明亮喧鬧的營地終於拋在身後,一百多人的隊伍加快了腳步,地面上發出沙沙的嘈雜。

  「我們向哪裡去?」有人發出低問。

  夜色茫茫心神混亂一時間竟然分不清了方向。

  「從這裡向前有一峽谷,只要我們能進入峽谷,就有機會擺脫追兵。」項南道。

  夜色沒有絲毫凝滯他的步伐,腳步和聲音一樣堅定,安撫了身後跟隨的同伴們。

  「項南,你對這邊這麼熟悉啊。」同伴感歎。

  項南嗯了聲:「路上我查看了附近的輿圖。」

  同伴們響起一片低低的歡呼,夾雜著有項南在真好,還是項南厲害之類的話。

  項南沒有告訴他們自己並不厲害,他只是知道有路,但這路能不能走過去他不敢保證,而且應該是走不過去......

  嗡的一聲,尖利的呼嘯劃破了夜空。

  「倒。」項南大喊,向地上俯倒,同時伸手拉身邊的同伴,但還是晚了一步,身邊的同伴一彈,如同魚一般躍起然後噗通一聲栽倒,只發出來一聲悶哼,火光同時在他身上燃起,照亮了四周的同伴們蒼白的臉。

  前方響起笑聲,伴著馬蹄聲聲,火光也逐一亮起來。

  「小兒們,受死吧。」有喊聲砸過來。

  緊接著便是一片弩箭如雨傾盆而來,不僅是弩箭還帶著火油。

  「臥倒臥倒,向前爬。」項南喊,一面奮力趴在地上向前爬,一面看著身邊的同伴不斷的彈起折斷,慘叫,火光騰起。

  沒有馬匹的兵士在箭雨下很快就陷入沉寂,只餘下火光騰騰,散發著衣服皮肉燃燒的焦臭。

  馬蹄噠噠前方的兵馬疾馳而來,舉著手裡的弓弩長槍嗷嗷的叫。

  「還以為我們派不上用場呢。」一個軍漢笑道,用手裡的長槍戳向地上躺著的屍首,「竟然有這麼多人從營地裡跑出來了,是孫哲太廢物.....」

  他的話沒說完,手中的長槍一頓有大力從屍首中傳來,燃燒的屍首也從地上彈起來,一個白色的人影從其下躍起。

  借力一撐長槍,雙腳飛起。

  那軍漢眼一黑,頭被燃燒的衣袍罩住,發出一聲慘叫從馬背上滾落。

  四周的兵馬頓時震驚,怒吼著四五把長槍長刀砍過來。

  馬背上只穿著白色裡衣的年輕人一甩長槍,槍點如雨,鏘鏘鏘鏘將襲來的兵器們擊開,一夾馬腹人便向外沖去。

  「殺了他!」

  怒吼聲如雷,散落的兵馬們圍攏,距離太近無法動用弓弩,只能無數的刀槍砍過來。

  人在馬背上起伏左右,長槍隨之上下前後左右飛舞,帶起一片片血霧,人跌倒,馬揚蹄,尖叫,嘶鳴,火星四濺。

  聚攏的兵馬如一雙大手合攏拍打,又不斷的張開,就像看到一場精彩的演出,鼓掌停不下來。

  伴著聚攏分開,年輕人身邊圍攏的兵馬越來越少,他的白袍血跡斑斑,長槍已經沒有了槍頭,但當一個舉著鐵錘的軍漢兇神惡煞砸過來,沒有頭的長槍依舊穩穩准准的刺穿了他的咽喉。

  跌落在地的軍漢一時沒有死去翻滾,又撞翻了同伴們的馬匹,借著這一空隙,白衣年輕人催馬向前疾馳,在暗夜裡如同一道流星。

  「追!」

  「放箭!」

  嘈雜的吼聲,馬蹄聲,以及弩弓上弦聲在夜風裡擦過耳邊。

  項南頭也不回,緊緊俯身馬背,一手轉動無頭長槍,一手抓起馬身上攜帶的盾甲,一陣箭雨落,馬兒嘶鳴飛一般向前。

  等這邊再上弓弦,白衣年輕人已經離開了弓箭射程。

  看著滿地滾落的屍體,為首的軍漢發出咆哮:「追!前方是峽谷,是死路!」

  地面震動,軍馬飛馳,長槍長刀弓弩舉起發出嚎叫,如翻滾的巨浪去吞沒飄搖的小船。

  小船的前方突然出現一道深溝,深溝的對面可以看到聳立的山谷。

  「他逃不掉了!」

  「放箭!放箭!」

  身後的兵馬逼近,喊聲也逼近,但那小船沒有絲毫的停滯,反而加快了速度,伴著箭雨的破空聲,馬兒發出一聲嘶鳴躍起,又一聲嘶鳴,響起山石以及重物滾落聲,旋即歸於平靜。

  奔馳的巨浪停在了深溝前,火把照耀看不到對面,也看不到溝底。

  ......

  ......

  「跑了一個?」站在營帳前的安康山看著跪在面前的孫哲,有些驚訝問,「不僅跑出了營地,還一人一槍一馬殺出了你們的重圍?」

  孫哲的頭幾乎貼在地上:「也可能跌下深溝死了。」

  安康山身邊的一員大將面色猙獰:「可有見到屍首?」

  孫哲顫聲:「溝深夜濃還沒找到。」

  「那就是有可能是跑了!」大將吼道,握住腰裡的大刀,就要斬掉孫哲的頭,「要你何用!」

  孫哲面色慘白抬起頭大喊:「那人是劍南道李奉安的女婿......」

  不知道是李奉安這三個字,還是別的原因,安康山抬手制止了大將落下的刀。

  「罷了,一個人跑了就跑了,不用管他。」他說道。

  另一個大將看了眼孫哲,低聲道:「都督,此人年紀輕輕有此功夫,不容小覷,現在不除去,只怕是大患。」

  安康山哈哈笑,身上肉亂顫:「李奉安選的女婿當然不一般,不過,李奉安這般不一般的人都死了,他的女婿又能怎麼樣?天下大勢,無可抵擋。」

  他抬起手。

  「升旗!」

  有兩個壯軍漢抬來一杆大旗,站在安康山身後嘩啦展開,明亮的火把照耀下,其上討逆賊全海羅適清的大字迎風飄搖。

  「傳我十五萬兒郎,隨我進京,清君側,討逆臣!」

  「傳天下義士,隨我進京,清君側,討逆臣!」

  夜色裡無數兵馬冒出來,吼聲如雷滾滾。

  「清君側!討逆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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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小城望小將

   三月初的大路上先前已經有了濛濛春意,但這幾日卻重新變的灰禿禿。

  冒頭的青草被踏翻的泥土遮蓋,垂下的柳枝也變得七零八碎,更不見行人。

  延縣雖然不是個大城,但也不至於人跡罕至,變成這樣是有原因的。

  蹲在城牆上的兩個守城兵緊張的向外張望,在他們旁邊又有七八人靠著城牆或者蹲著或者坐著。

  「消息是真的?知府真的被范陽軍斬首了?」

  「真的,當著滿城人的面,說是逆臣同黨什麼的。」

  「范陽軍怎麼跑到這裡了?」

  「先前朝廷是發了聖旨讓衛軍進京護駕,但後來又有了聖旨說不用去了啊。」

  「管什麼聖旨啊,這件事的關鍵是范陽軍怎麼能殺知府。」

  文官和兵將是不同的,兵將犯了軍法,將帥在軍中就能處置,將帥犯了大錯,朝廷也能下旨斬殺,但文官很少被斬殺,除非是謀逆的大罪,皇帝不殺文官,最多革職查辦牢房裡多管幾年。

  皇帝都不殺,范陽軍的官兵哪來的權利殺文官?

  「何止殺了知府。」向外張望的守兵回頭,「你們忘了前幾天逃過的百姓們怎麼說的?」

  城牆上一陣沉默,前幾天就像突然噩夢一般,以為一成不變的日子全變了。

  春光明媚大路上的民眾不再是悠閒賞春,踩踏著青草撞斷了柳枝,大人叫孩子哭,跑丟了鞋子淩亂了頭髮。

  知府被殺了,府城被占了,村落城鎮被燒了,官兵在殺人,放火,劫掠,快跑啊。

  他們想要跑進城池躲避,但這如同蝗蟲般飛來的人群把縣城的人們也嚇壞了,知縣立刻關了城門調集了縣裡所有的兵馬守門,又派了兵馬去府城打聽情況,但派去的兵馬都沒有回來.....

  然後縣城外出現了范陽軍。

  人數並不多,但不知道為什麼特別嚇人,或許是因為他們的馬蹄肆意的踏破聚集在城門外民眾的頭,或許是縱馬疾馳驅趕驚恐的民眾,然後射箭為樂。

  知縣戰戰兢兢的站在城門上來喝問,回應他的是一波箭雨以及吼叫。

  「這些都是逆臣的附眾,都是有罪的。」

  「你們快開城門!不開城門,就也是全海羅氏的同黨!」

  「我們范陽軍奉旨討賊!」

  十幾個雄壯的兵士在城門下喝嗎叫囂,知縣丟下一句只聽從朝廷的命令,或者讓他們取州府的文書告示來,否則絕不打開城門,便縮回縣衙。

  那些兵人數不多叫駡一通便離開了,聚集在城外倖存的民眾不敢再停留紛紛逃生去了。

  趴在城牆上探身,還能看到死去的無人掩埋的屍首。

  青天白日下竟然能看到這種場景,做夢也想不到的啊,兵士們神情茫然,這個噩夢什麼時候結束?

  噠噠噠的馬蹄聲從遠處傳來,城牆上發呆的守兵們打個機靈,那些范陽兵又來了!

  跟前幾次不同,這一次的范陽兵多了十個人,三十多人氣勢洶洶的直奔城門,他們身上還背著軟梯!

  「天啊,他們是要攻城嗎?」一個守兵大喊。

  他站了起來舉起了手,與此同時城門下弩箭嗡的一聲襲來,雄壯的軍漢巨大的弩弓,哪怕在城牆上,箭也射穿了他的咽喉。

  守兵捂著咽喉栽下城牆。

  這一切發生在眨眼間,城牆上的其他人呆滯,有人爆發一聲慘叫。

  「哥!」

  這是一個瘦小的守兵,個子還沒有手裡的長槍高,人撲向城牆下。

  還好其他人回過神眼明手快將他攔住沒讓他掉下城牆,此時又有弩箭射來,攔住小個子的一個守兵慘叫一聲捂著胳膊倒地。

  箭如雨而來,所有的守兵都向後躲去。

  嗖嗖的聲音也隨同箭雨而來,城牆上箭帶著一隻只鐵鉤抓住了地面城牆。

  「他們要攻城了,他們要攻城了!」

  「快去告訴大人啊,快去叫人來啊!來人啊!」

  城牆上陷入混亂,有人在奔跑,有人大喊,有慘叫,還有放聲大哭,就在不知所措以及絕望中,城門外也傳來喧鬧,嘶吼,慘叫,而搭在城牆上的鐵鉤軟梯並沒有人爬上來。

  難道是哥哥還活著嗎?牽掛親人的小個子守兵爬到城牆口看下去,然後呆住了,就那樣一動不動的看著,任憑身後亂跑亂喊亂叫,直到腳步雜亂.....

  「真是攻城嗎?」知縣顫顫的聲音傳來,「來了多少人啊?」

  「三十多人。」小個子聲音呆呆答。

  「三十多人!我們只有一百多人啊!」知縣喊道,「這可如何是好!」

  勿怪知縣畏怯,這不是人多人少的事,而是打仗征戰的經驗。

  大夏內地久不經戰事矣。

  拿著刀槍的官兵跟日常的差役又有什麼區別。

  「他們被殺光了。」小個子說道。

  知縣舉手向天悲痛:「我們都會被殺光的,某深受皇恩,絕不向賊人投降受辱.....誰被殺光?」

  小個子伸手指著城門下,知縣以及一眾守兵小心翼翼的移過來,沒有箭雨襲來也沒有叱駡叫囂,城門前正混戰一團。

  兩個軍漢嘶吼著被掀翻從馬背上跌下,日光下閃閃的槍頭上滿是血,血滴落在握著長槍的手上,滑落到白色的衣衫上,衣衫一個飛旋,長槍刺穿又一個軍漢。

  那軍漢雙手握著長刀,瞪眼不甘的倒下來。

  白袍的旋風已經握住了這軍漢的長刀,橫力一推,長刀飛向縱馬逃開的一個軍漢,噗嗤一聲,斬斷他的胳膊。

  那軍漢慘叫著滾下馬,一匹馬接近,一杆長槍刺下來,在地上翻滾的軍漢濺起血花不動了。

  騎在馬上的白袍褲腳上濺上了血跡,這無所謂,因為他一身白袍上早已經綻開斑斑血花。

  他不在意自己身上的汙跡,而是專注的在這死去軍漢的身上擦拭長槍上的血跡。

  至此城門外聚集的三十多名范陽兵都倒在地上死去。

  所有的視線都凝聚在唯一站著的活人身上,白袍人轉過頭來,可以看到年輕的俊美的面容。

  「某宣武道項南,急報在身,請兵支援。」他看著城牆上探出的大大小小的腦袋,高聲說道。

  知縣聽到四周人咕咚咽口水的聲音,他自己也咕咚咽了口口水。

  他都一個人殺了三十人了,還需要什麼支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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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24 00:44:39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六章 白袍一別烽煙裡

  關閉好些日子的城門打開了,知縣在守兵差役握著刀槍緊張戒備的擁簇下走出來。

  親自走到戰鬥後的地方,比在城門上看更嚇人。

  知縣小心的越過一具屍首,看著屍首旁散落的范陽軍的旗幟,再看向站在原地的白袍年輕人。

  項南沒有向他們沖來或者要進城。

  「你是延縣縣令?」項南問。

  知縣點頭。

  項南便不再囉嗦:「安康山造反了,攜十五萬兵馬向京城去。」

  知縣面色一白,身子搖晃差點栽倒,是猜測中最壞的結果啊。

  怎麼就造反了?

  大夏朝為什麼會有造反?

  身旁的守兵們除了驚懼還有些茫然,從未有想過會有這樣一天啊。

  「這位,大人?」知縣問道。

  「項南,宣武道兵馬都尉,太原府項氏。」項南再次介紹自己,又簡單的說了范陽軍中發生的事。

  聽到四個朝廷的大人被安康山殺了,幾百兵馬也同時被殺死,大家神情驚懼又惶惶。

  知縣打量項南,看著他身上沾染血污的白袍,很明顯是裡衣,還帶著燒焦的痕跡,感歎:「項都尉是從峽谷中爬出來的,真是老天有眼。」

  兇險的過往項南沒興趣追憶,只道:「軍務緊急,請給我一壺水,一些乾糧,我馬上就走。」

  知縣大驚伸手拉住他:「都尉,你這就要走了?」

  縣令的尊嚴讓餘下的那句你走了我們怎麼辦沒有說出來。

  項南主動回答:「你們閉門戒備吧。」

  說完這句話沉默。

  區區一個小縣,三十人的范陽軍都敢來攻城,在即將橫掃大夏的十五萬反兵面前又算什麼。

  而他自己也做不了什麼,雖然能一人力戰三十人,但六十人呢?一百人呢?

  「我要儘快把消息報告朝廷,安康山打著討逆的名號,有很多州府兵馬不知情被蒙蔽,被騙,被輕易的攻破,我要讓沿途警戒,待報到朝廷知道了,一聲令下十二衛兵馬鎮壓他們。」項南安撫這些人,「到時候,便可以天下太平了。」

  是啊,還有朝廷呢,大夏國富兵強,區區一個安康山算什麼,知縣和守兵們挺直了脊背。

  項南垂下視線,他自己安撫不了自己。

  他從峽谷出來已經遇到了很多兵馬,他戰過多次也退過多次,遇到的兵馬,除了范陽兵還是其他衛道府的兵。

  安康山才造反就已經這麼多附眾應和了,可見籌備已久,十二衛中還有多少包藏禍心的不可知,鎮壓不會那麼容易。

  「都尉,你是要去京城嗎?」一個小個子守兵忽的問道。

  項南抬起視線,看著這個小個子:「是。」

  「去京城不該走我們這條路,是不是已經有很多叛兵了?」小個子盯著他聲音顫顫問。

  所以才會無奈的繞路尋路,因為前方無路。

  很多叛兵,很多地方都叛亂了嗎?這話讓剛被安撫的知縣以及其他人再次惶惶。

  真是個敏銳的人,項南沒有回答,只道:「但我一定能去京城報告消息的。」

  說罷轉身,他沒有時間也不能安撫每一個人。

  「我要跟你一起去。」小個子喊道。

  項南有些驚訝回頭,其他人也很驚訝的看著小個子,喊著他的小名二狗。

  「我哥死了,我家裡只有我娘了,我要去告訴朝廷叛亂了,請他們快點派兵,這樣我娘就不用害怕了。」小個子二狗喊道,攥緊了手,眼淚一滴滴滾落,「你一個人,太少了,我,我可以幫你。」

  知縣想,你一個人又能幫到什麼.....

  「我也去吧。」又一個守兵站出來,「我對這邊的路熟悉一些。」

  想著前些時候親眼見逃亡的民眾,想著那些人講述城破後的慘狀,這個小城池並不能真正的護住大家的平安。

  只有儘早平叛,他的家人也才能平安。

  接連又有三四人站出來,項南有些意外又有些感動,他路過此處原本要避開過去,只是聽到那些范陽兵叫囂著三十人也可以破一座城,不服氣跟來殺了他們,並不是真的憐惜這座城。

  城鎮太多了,他怎麼憐惜的過來,他只能狠心無情的向前,才有希望挽救更多的人。

  知縣沒有阻止他們,似乎已經安穩了心神,神情變得肅重:「知府已經罹難殉國,本官雖然卑弱,也必將死守延縣。」

  項南對他拱手一禮,再看站在身邊的守兵們:「那請諸位與我同去。」

  六個守兵們舉起手裡的兵器,有些雜亂的喊著:「同去。」

  項南轉身要走,知縣再次喚住,看著項南身上的衣衫:「項都尉,換件衣服再行路吧。」

  這年輕人從那閻羅殿逃出來,又一路逃殺,身上的衣衫都沒有換過。

  項南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衣衫,白衫近看已經不是白色了,上面的血跡新鮮的覆蓋陳舊的,有范陽兵的血也有自己同伴們,從宣武道帶來的三百同伴,已經無一生還。

  生死來太快,都無暇考慮生死,項南眼微微一紅,手按住衣袍,抬起頭:「請大人贈與我一件白袍。」

  白袍?知縣有些不解,行軍白色的衣袍是不是不太合適?

  項南伸手解自己身上的裡衣:「這些血這些汙跡都是安康山賊子所為,我要讓天下人看到,讓朝廷看到,這就是他們行兇作惡的證據。」

  這樣啊,小個子立刻也跟著說:「我也要白袍。」

  知縣看著他們笑了,轉身命令差役們取來白色的衣袍,項南等人就在城外換上,項南將脫下的染血裡衣裹住背在身上,其他人將自己原來的衣袍交給知縣。

  「請大人轉交我們家人。」他們說道。

  時間緊促來不及告別。

  縣令讓差役們牽來馬匹:「這是縣裡最好的馬匹與你們助力。」

  項南接過韁繩翻身上馬,其他人也都上馬,馬匹在原地打轉幾圈。

  「請問大人名諱?」項南道。

  知縣道:「某姓鄭,名介。」

  項南點頭拱手施禮:「鄭大人,此一別,保重。」

  鄭縣令對他還禮也道:「項都尉,此一別,保重。」

  此一別,只怕再不會相見了,雙方心裡都猜到這個結果,但又能如何,前行與留守都有可能是死路,路還是要走的。

  項南在原地轉了一圈,拍馬而去,身後穿上白袍的守兵們也原地轉了轉,再看了眼城池和同伴們便緊隨而去,一個守兵很快到了前方,明顯是要帶路,荒涼的初春大地上白袍黑馬漸漸遠去。

  .....

  .....

  三月初十,濃濃的黑煙在大地上騰騰而起,匍匐在山丘上的一個瘦小的兵士手搭在眼前仔細的看著,直到視線裡出現了如蝗蟲般的兵馬散佈,他才滑下山丘,跳上一匹馬疾馳而去。

  大路上小路上山間,或者數人,或者單人單騎,日夜不停的奔馳。

  奔馳過慌亂的城池,燃燒的村落,奔馳到越來越春意盎然的所在。

  馬匹在京城的大路上也沒有絲毫的停滯,正是踏春時節京城人滿為患,這飛奔的馬匹引發了驚叫混亂。

  驚叫混亂以及城門的守兵都沒能讓馬匹放慢速度。

  「快躲開吧。」

  「這可是烏鴉兵!」

  「誰人敢擋?」

  憤怒的民眾只能看著馬匹進城,同時大罵朝廷官員們無能,怎麼還不把這些喪門晦氣的鴉軍趕走。

  鴉軍將官們神情黑黑更顯得晦氣奔入武鴉兒的所在。

  斥候正半跪在地說道:「.....趙州知府被害斬首,范陽軍肆虐趙州,延縣縣令驅散百姓,孤身守城殉節,范陽軍放火燒了延縣城....」

  老胡聽到這裡大喊:「安康山這雜種!」

  武鴉兒站起身:「傳令京城戒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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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24 00:44:52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七章 兵馬驚滿城

  京營裡一隊隊官兵集結,也有不少官兵在呆呆看。

  「立刻集合,安康山造反,京城戒嚴。」有軍將厲聲喝道。

  呆呆的官兵們嚇了一跳,什麼?

  「可有朝廷的命令.....」一個將官問。

  話沒說完就被鴉軍的軍將瞪眼喝斷:「全海挾制陛下之前,我們大人就已經察覺先做出了決斷,等朝廷的命令,陛下早就被奸臣害死了。」

  什麼意思?官兵們繼續呆呆,那軍漢將手中的長刀一揮,劈向他們的頭頂:「還不快去集合!守城!要什麼朝廷命令!想死嗎!」

  京營裡除了京兵還有河南道的兵馬,他們原本是對頭,一方跟著全海在宮裡,一方由崔征調度在宮外,但都被鴉軍廝殺,現在三方又都聚集在一個京營裡,詭異又尷尬。

  而且都作為鴉軍手下的倖存者,當看到大刀劈下來時,那一日的破城闖宮的血腥場面再次浮現,官將們臉色瞬時煞白,也沒有什麼想法了,立刻轉身跟著鴉軍們亂跑集結,木木的聽從指揮關閉城門,驅散民眾,在城裡城外奔馳宣告堅壁清野,百姓們就近入城池躲避,敢有強行通行者殺,敢有動搖民心者殺,敢有阻擾軍令者殺......

  一時間京城人驚馬亂雞飛狗跳。

  而暮色裡桃苑的宴席剛剛開始。

  高官權貴攜帶穿著華麗的女眷穿行其中,俏麗的宮女們端上精美的菜肴,舞姬們提著燈在盛開的桃花中翩翩起舞,燈影白衣相襯,桃花紛飛,若隱若現恍若夢境,高臺上皇帝束腰紮袖握著兩隻鼓槌,親自擊鼓。

  這一刻他花白的頭髮束紮整齊,身形挺拔閃轉騰挪精神奕奕,一陣花雨,羅貴妃輕盈從天而降,彩絹絲帶飄飄欲仙.....

  站在庭院裡坐在樓閣裡的人們歡呼聲如雷,遮蓋了雜亂奔跑的聲音。

  幾個太監跌跌撞撞撲倒在桃苑的地上。

  「不好了!武鴉兒造反了!」

  「京城被佔據了!」

  咚的一聲,皇帝的鼓槌沒有落在鼓面上,而是地上,桃苑裡一陣安靜,旋即尖叫聲四起。

  「不要胡說八道,驚嚇陛下。」武鴉兒穿著鎧甲帶著兵馬大步而來,「造反的不是我!」

  先前他進宮卸甲,穿的是錦袍,再然後陪同皇帝上朝被賜禁衛服,宮裡的人還是第一次見到他穿鎧甲,冰冷黑沉的鎧甲雖然不能掩蓋他俊美的面容,但讓人望之心寒瑟瑟。

  他身後同樣鎧甲雄壯的兵馬,烏壓壓的如雲。

  這話並沒能安撫到諸人。

  皇帝又陷入呆滯,被羅貴妃等女子們瑟瑟發抖擁簇在鼓下,恍若陷在芙蓉帳中。

  崔征喝道:「武鴉兒,你在做什麼?」

  武鴉兒道:「安康山造反了,率十五萬大軍往京城來。」

  原本安靜的人群響起一片嗡嗡聲,有驚訝有驚懼,但是沒有相信,羅貴妃更是從皇帝懷裡跳起來:「不可能!他怎麼可能造反!」

  安康山怎麼會造反,那樣一個蠢人。

  而崔征聽到這句話,面對鎧甲刀槍在身的武鴉兒也突然沒那麼害怕了,淡淡一笑:「原來是這回事啊,武都將誤會了,安康山是我讓他進京來的,你不用害怕。」

  武鴉兒看著他:「崔相爺讓安康山怎麼進京的?」

  不待崔征回答,伸手向外指。

  「帶十五萬兵馬,攻城燒鎮,殺官害民?」

  「還有,全海羅適清的名字都懸掛在安康山的大旗上。」

  「他以招討這些逆賊的名義,號令天下共起事。」

  崔征大驚,擠在人群中的羅氏也有好幾個人跳出來。

  「這不可能!」

  「你胡說八道。」

  武鴉兒站在桃花盛開的苑中,任憑嘈雜的喊聲和亂飛的花瓣飄落滿身。

  不可能嗎?

  胡說八道嗎?

  .....

  .....

  煙火在北地的冬寒未褪或者荒涼或者繁盛的大地上騰騰而起,夾雜著響徹天際的哭喊。

  哭喊聲從城池中傳來,但卻沖不出一層層圍城的兵馬,城外遍佈屍首,面容憤怒猙獰的軍漢一腳踩在一個身穿官服的屍首上,舉著手裡的弓弩對準跑出來的男女老弱。

  哭喊聲從大路上傳來,攜家帶口不分富貴還是乞丐的民眾拼命的向前跑,但跑不過身後疾馳的兵馬,兵馬們發出呼喝,手中的長刀隨意的劈下來,一片人或者被劈中倒下或者驚嚇摔倒,被劈中的沒有再起來,摔倒的也沒有,因為馬蹄隨後踏在他們身上.....

  也有城池沒有彌散煙火,兵馬聚集在城外,城門大開,一個官員手捧官帽官服率著一群官吏卑微的走出來,跪倒在為首的將官面前,將官一揮手,兵馬亂亂的湧入城池,馬蹄聲踏在躲在房屋宅院裡民眾們心上,大人們咬住嘴掩住孩子們的嘴,將哭聲擋住。

  半個北地陷入混亂,而其他地方也有暗藏的湧動。

  福州,福建觀察使被半夜叫醒,披著衣衫走到廊簷下,看著走進來的將官,將官帶著三四人,手裡拿著急報。

  「蔡將軍,什麼事啊?是京城又出事了嗎?」他不解的問。

  「大人看看就知道了。」蔡姓將官面色晦暗,將急報呈上。

  觀察使接過借廊下燈火一看,面色驚訝:「啊,安康山這是造反了!他.....」

  他的話沒說完,一把刀刺穿了他的胸口。

  「他不是造反。」蔡將官糾正,一手握著刀,一手按住觀察使的肩頭,「安都督是討逆臣,清君側,大人,你是羅適清的座上客,你也是逆臣。」

  觀察使瞪圓眼,手按住胸口,握著的急報瞬時被染紅:「你大膽.....」

  噗嗤一聲,長刀被抽出,蔡將官將手用力一推,觀察使倒在地上抽搐兩下不動了。

  身後剛發出尖叫的隨從也被蔡將官的人一刀砍死。

  「將這裡的人殺光。」蔡將官一聲令下,門外響起腳步聲,有不少兵馬湧進來,舉著刀槍在院子裡散開。

  漆黑的夜色裡響起了慘叫聲,哭喊聲,廝打聲。

  蔡將官站在屋簷下將長刀插回,一腳踩過觀察使的屍首邁進廳堂:「廖都使猛疾過世,由我代替掌管府道一切事宜。」

  黑夜白天都沒有什麼分別了,異動在大夏的大地上慢慢的發生著,有明浪兇猛,有暗潮湧湧。

  晨光照亮明媚春日的淮南道時,兵馬又如烏雲壓過來。

  烏雲再廣袤也無法一下子覆蓋整個淮南道,他們便分成了一塊一塊一道一道,向四面八方散去,如手掌拍向大地。

  其中一根快速移動的手指被喝止住。

  「要向哪裡去?」裹在鎧甲內的將官喊道。

  向前衝的一個將官有些不解:「當然是竇縣。」

  聽到竇縣二字,這將官從帽子裡抬起頭,露出齊大用的面容:「為什麼去竇縣?」

  將官義憤填膺:「大人,你在竇縣的折辱,我們今日必然要全部償還。」

  齊大用臉上的傷疤抽了抽,這是被安德忠打的,僥倖留了疤沒有割去頭。

  「上次大人你帶著人馬到底是少,現在我們多帶人馬去,踏平竇縣。」將官舉手狂吼。

  四周兵將齊聲狂吼,馬匹也跟著嘶鳴,如雷滾滾駭人。

  齊大用拉住了騷動的馬匹:「還是不要了吧。」

  四周的兵將一怔,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不是說我怕了竇縣。」齊大用解釋,「我的意思是先攻佔其他的地方,待大勢已成,竇縣不足為懼。」

  所以還是懼?

  「我不是說懼怕竇縣!」齊大用再次喊道,伸手指著京城的方向,「竇縣畢竟是振武軍,雖然我們不怕他們,但是必然要分去更多的精力對戰,戰事才起,如果在一個竇縣折損太大,實在是影響軍心!」

  這個倒也是,振武軍的確比別的兵馬難對付.....

  齊大用鬆口氣,拉下帽子,抽出長刀:「振武軍再難對付,它也難敵天下大勢!大都督的天下大勢!」

  兵將們再次齊聲狂呼,撲向齊大用所指的方向。

  ......

  ......

  光州知府剛顫顫巍巍的走上城牆,就聽到幾個兵士發出喊聲。

  「大人,快看,有兵馬向我們這邊來了!」

  「不是淮南道的軍旗!」

  「是浙西的!是浙西的!」

  光州知府腳一軟靠在城牆上,怎麼那麼倒黴啊!為什麼先來這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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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老城望春光

  光州府是座老城,據說上古時期就建城了,保留著千年來的很多古跡,有很多官吏來光州府都會登上城牆瞻仰這座古城,留下詩作,城牆還是大夏剛立朝的時候修繕過,日常看到的陳舊只覺得古樸有風味。

  但經過幾場戰事後,箭矢,火燒,鮮血在剝落的牆皮上五彩斑斕,有風味的城牆就像被淋濕的野雞。

  這野雞中看不中用啊。

  城門上似乎沒有了人氣,直到城外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城門上便有一排人頭冒出來,眼神閃閃驚懼,待看到來的只有不到十人,便膽子大了些,探身查看,然後認出是自己人.....

  「快開城門!小溫子他們回來了!」

  伴著驚喜的喊聲,被木頭撞過留下凹痕的城門小心翼翼的打開一道縫,身上遍佈傷痕血跡的兵士沖進來。

  「大人,大人。」他們顧不得接受城內兵士們的攙扶,從馬上跌滾下來,聲音顫抖,「觀察使率城投降了。」

  聽打探消息的斥候回來了,知府和祝通率著官將們急急趕來,沒想到迎頭聽到這一句。

  完了!沒有援兵了!反而會多了很多叛兵!

  知府腳一軟趔趄,長史及時扶住。

  祝通抓住一個斥候咬牙:「怎麼會投降?道府有一萬兵馬呢,難道都被打敗了?」

  斥候們躺在地上,不知道是因為傷痛還是絕望聲音哽咽:「沒有打,沒有打。」

  「沒有打怎麼就降了?」祝通揪著他還在問,搖晃的傷痕累累的斥候就要斷了氣。

  知府及時的按住他:「祝通啊,觀察使喊著全淮南道給安德忠祝壽,給他爹都沒這麼殷勤過,他投降又有什麼奇怪的?」

  祝通鬆開斥候,抬腳將一旁散落的木架踢開:「一萬兵馬!一萬兵馬!一萬兵馬!」

  「所以,我們沒有援兵了吧。」知府問斥候。

  躺在地上的斥候嗚咽:「浙西兵馬來勢洶洶,到處都在失守,和州知府守城殉節了,楚州知府跑了,府內百姓們自發守城被攻破,安德忠的大將阿史那屠城了.....」

  想到一路看到的慘狀,他說不下去嗚嗚哭,淮南道怎麼變成這樣了。

  四周的官將兵士們面色慘白。

  知府喃喃:「這下完了這下完了,怎麼辦怎麼辦。」

  沒有援軍是一方面,久不經戰事的兵馬,在安德忠的悍軍前如泥牆一推嘩啦傾倒。

  祝通踩著木架回頭:「怎麼辦?投降唄,安德忠的壽禮,你不是也送的歡?」

  知府轉頭跳腳:「我可沒說要投降,我送壽禮是要討好觀察使,想要在仕途上再進一步,我想要的是大夏朝廷的仕途,可不是賊子的仕途!你害怕少來說我!」

  祝通也跳腳:「誰害怕了!誰害怕了!我堂堂淮南道軍可不想背著一頂范陽軍的旗!」

  看著兩個大人互相跳腳,四周的人們神情茫然。

  知府的肩頭塌下來長歎一口氣:「更何況,安德忠的兵馬兇殘沒有人性,但凡有過反抗的城池,就算投降,城裡也要殺一半,以示威懾,死的這麼窩囊,還不如一戰。」

  祝通的肩頭也放下來,咬牙:「戰就戰!」

  又一個斥候顫顫的伸出手,似乎才醒過來:「大人,宣武道那邊也亂了,有一隊兵馬向我們這裡來了。」

  知府和祝通的面色由慘白變成鐵青。

  這就是位於交界處的悲哀啊!腹背受敵,那是只有死路一條了啊!上天無門下地無路,誰能救.....誰?

  知府猛地抬起頭:「竇縣!竇縣!」

  祝通喊道:「現在就不要管別的縣了!自身難保!」

  知府抓住他雙眼放光:「我是說,請竇縣支援!」

  竇縣啊,四周人們的神情漸漸由青變白回暖。

  竇縣可是打敗過亂兵的,當然現在看那些亂兵肯定不是亂兵。

  「竇縣現在怎麼樣?」祝通質疑又期許,「這一次浙西可是萬眾兵馬撲進了淮南道,竇縣現在可還好?」

  ......

  ......

  淅淅瀝瀝的小雨灑在竇縣城外的大地上,翻開的泥土變得滋潤,立刻被灑下種子。

  田地裡的數百人似乎察覺不到下雨,一個個低著頭拼命的耕田撒種,年輕人耕田,年老和婦人們撒種,孩子們則在田裡跑來跑去,踏平翻開的土以及警惕的看著四周。

  每當有馬蹄聲傳來時,孩子們會繃緊身子,看到路上兵馬身後飄揚的旗幟,便又鬆口氣。

  就這樣忙碌著緊張著身子頭髮都濕透了,不知道是汗水還是雨水,直到咚咚咚的鑼聲響起,跑動的孩子們停下腳,低著頭耕田撒種的人們也立刻都站直了身子,拎著自己的籮筐,趕著耕牛扛著鐵犁快速的向路邊集合。

  有年長的老者點名確認人員齊全後,一眾人急急的向縣城的方向奔去。

  民眾們的行進沒有兵馬那般嚴整,不閒談不說笑,腳步和身子繃緊,乍一看也有幾分肅整。

  氣氛緊張,但沒有惶惶不安,當看到圍牆以及圍牆外的兵士之後,所有人便都露出了笑臉,提著的心放下去憋著的氣吐出來。

  「今天又多種了五畝地!」

  「比昨天他們東街的種的多!」

  「明天我們要把剩下的都種完。」

  「種的越多越早,越有希望有收成。」

  他們直到這時才揉著酸疼的肩背說笑,說到這裡神情有些悵然,現在大家期盼的只是明天,論起結果只是希望,日子怎麼突然就變成這樣?

  又一隊人疾馳而來,穿的不是兵服而是差服,民眾們便招手亂亂的喊。

  「張小千!今天叛軍打過來了嗎?」

  「府道怎麼樣?」

  「觀察使真的投降了嗎?」

  兵士們有嚴厲的規矩不得阻擾,民眾們也自覺的不去打擾,差役們就不同了,他們就是負責維持治安傳達官方消息的。

  外界的消息幾乎每天都把最新的張貼在縣衙外,聽到這些重複的詢問,張小千還是認真的回答。

  「今天沒有叛軍的行跡,我們巡查已經在百里以外,大家放心。」

  「光州府還沒最新消息。」

  「東邊那些城池基本都被攻陷了,觀察使的確是投降了,呸,他本來就是安德忠的走狗。」

  「又有兩座城池被燒毀了。」

  張小千一面回答速度不變的率著差役越過民眾。

  民眾們神情有些難過,每天都會更新消息,但每天都沒有好消息,這樣的日子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結束,什麼時候一睜眼就回到了先前.....

  「鄉親們。」老者裡長敲了敲手裡的鑼,「打起精神來,至少我們現在還有明天,還有希望。」

  是啊,他們還要算著明天要做的工,還希望著春耕能順利結束,莊稼能順利長出來,能趕在安康山叛軍打來前收一波糧食。

  縣衙負責糧收的官吏說了,將來什麼都短缺,所以他們能種多少就種多少,能收多少就收多少,什麼最容易種最容易活成熟的最快就種什麼.....哪怕什麼都沒有收,葉子秸稈搗爛了吃也能活人一條命。

  他們現在還能想這麼多,外邊的那些城池毀掉的人連活命都不敢想了。

  為了保住明天以及希望,他們要打起精神來!

  「西街的人回來了!」

  前方有喊聲,伴著嬉笑。

  「你們今天怎麼樣啊?」

  打起精神的民眾頓時更精神了:「我們今天可比你們厲害多了!」

  攀比嘲諷嬉笑頓時在城門前四起,其間夾雜著的喊聲。

  「今天幹活的快來領飯!每人一碗肉湯,不許搶!」

  「吃完了快回家,不許在這裡閑坐瞎扯!」

  「不許把肉湯拿回去添水一家人吃!」

  「官府說了,出了力氣必須補葷腥,否則下次就沒力氣了,要是耽誤了工事,大家都別想吃肉喝湯了。」

  城門前變的嘈雜吵鬧,已經遠去的張小千回頭,待看到城牆上散佈的兵士,城牆下居住地維持秩序的裡長們都在,便放心的收回視線,看向前方的軍營所在,他神情有些急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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