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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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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31 00:15:54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二章 達成一致

  這種事當然不能皇帝一個人說了算。

  皇帝立刻召來了崔征,讓項雲把這件事再給崔征說一遍。

  「相爺,你覺得如何?」等項雲說完,皇帝迫不及待的問,神情歡喜,「有楚國夫人在麟州,麟州的民眾就能安心了。」

  崔征皺眉道:「多此一舉,大費周章.....」

  兩地兵馬將官調換的確是很麻煩,距離遠,兵馬多,來來去去要耗費不少時間。

  項雲道:「可以只讓將官調動,兵馬不用動。」

  崔征看他一眼:「現在可是征戰的要緊的時候,臨陣換將不是什麼好事,項都督很有信心嗎?」

  項雲道:「別說是衛軍,只要有心殺賊,哪怕是一群流民,在我項雲手裡皆能成軍。」

  溫文爾雅的項雲在說起征戰的時候,有毫不掩飾的傲氣。

  皇帝連連點頭:「項都督有勇有謀,善領兵。」

  前些時候安康山佔據河東道,蓄勢進攻麟州,李明玉又突然不告而別,是項雲帶著傷病的身子排兵佈陣,不僅穩住了麟州,還指揮張安王林將麟州的外的安德忠叛軍擊退五十里。

  崔征道:「事無絕對,沒有發生的事不可斷言。」

  雖然這樣說,但他沒有再將帶來的回京城的文書打開讓皇帝批閱。

  項雲道:「這是我從戰術和戰事局勢上來想的,具體可不可行,怎麼操作,還要相爺和大家商議周全。」

  崔征嗯了聲,項雲便施禮告退,走出門邊,聽崔征在內對皇帝道:「陛下先看看這些....」

  皇帝的聲音有些忐忑:「不是說不用把人都帶走,還用看嗎......」

  崔征的聲音有些惱怒:「陛下,難道你打算孤家寡人回京嗎?」

  「當然不是,當然不是。」皇帝連聲道,「朕這就看....」

  項雲邁出門,門在後關上,隔斷了其內的聲音。

  蔣友在室內等候,看到項雲進來忙詢問:「如何?崔相爺同意嗎?」

  他不問皇帝,而是問崔征,聽起來有些大逆不道,在室內的老僕便走到門外守候。

  項雲道:「相爺跟陛下一樣,都是想要回京的,所以只要我的目的是要他們回京城,他就會同意的。」

  蔣友鬆口氣:「那就好,我還擔心他不信都督呢。」

  項雲笑了,扶著桌子慢慢坐下來,看了眼輿圖,這些日子他這傷病身困在皇宮斗室,但心神一刻也沒有離開外邊的廣闊天地。

  「他信不信我不重要。」他說道,「他不信武鴉兒就夠了。」

  ......

  ......

  崔征舉著燈仔細的看輿圖,皇帝在他身後跟著看。

  「相爺,你看什麼?」他問,又道,「你看,總體來說我們衛軍佔據優勢,安賊的叛軍四分五裂了,所以項都督說的......」

  「項都督這個辦法可行。」崔征道,接過皇帝的話。

  皇帝大喜:「相爺說好就一定好。」

  崔征對這虛假的誇讚毫不在意,依舊看著輿圖:「他這個辦法對於回京來說,完全是多此一舉,沒必要。」

  皇帝頓時又忐忑:「也是更穩妥吧,多做比少做事總要好一些....」

  「那可不一定,有時候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崔征斷然反駁,比如這次回京,除了考慮怎麼安置民眾,怎麼有序回京外,其他的事都不需要考慮,尤其是那些懼怕危險,考慮自身利益而阻止回京的人更不用理會,當機立斷快刀亂麻。

  皇帝被他再次反駁,神情訕訕,不說話了,看著面對輿圖的崔征,眼中閃過一絲恨意。

  室內的凝滯崔征並不在意,他看完輿圖站直身子。

  「但把楚國夫人調來麟州是很有必要的。」他道,「她不能在京城了。」

  皇帝問:「為什麼?」

  如果可以的話,他當然更願意此時讓楚國夫人守京城。

  崔征點了點輿圖:振武軍勢大。」

  ......

  ......

  皇帝也貼近端詳輿圖,視線在其上游走,淮南道,宣武道,混雜著白袍軍劍南道兵馬的旗幟,但都是由楚國夫人插手安置的,江南道也插著一隻小小的楚軍的旗幟,山南道韓旭這邊....也算是半個楚國夫人吧,河北道這邊已經被武鴉兒收復。

  皇帝伸出手掌落在輿圖上,好大的手掌都蓋不住。

  「武鴉兒桀驁不馴,陛下數次召回他都無視,如今坐擁大夏半邊衛道,說句不好聽話,跟安賊勢均力敵不相上下了。」崔征道。

  皇帝道:「朕相信武鴉兒和楚國夫人的忠心。」

  崔征道:「臣也不懷疑他們對陛下的忠心,但是,陛下不能給他們壯大野心的機會。」

  皇帝看著輿圖輕歎一聲,說出真心話:「忠心也好野心也好,朕哪能左右,朕現在,是要仰仗他們啊。」

  崔征道:「正因為陛下仰仗,才催生了他們的野心,所以陛下應該多仰仗幾人,而不是只武鴉兒一人。」

  「李明玉還小,劍南道兵馬眾多,朕留在身邊。」皇帝不再掩飾,坦然道,「項都督可以放出去。」

  他看著輿圖走了兩步。

  「項都督有侄項南在淮南道獨當一面,又有東南道齊山做親,齊山雖然不能全心盡力助他,至少不會添亂。」

  「京城如果到了他的手裡。」

  皇帝的手掌在輿圖上一抹橫掃。

  「項都督就能和武鴉兒不分仲伯。」

  這個皇帝心裡什麼都清楚,就是不說,只讓別人說,崔征早就看透他了:「臣就是這個考慮,才覺得項都督這個辦法可行,而且有更深遠的意義。」

  「但有個最大的問題。」皇帝再次踱了幾步,停下轉頭看崔征,「楚國夫人肯來麟州嗎?」

  那可是京城,天子也馬上回歸的京城。

  楚國夫人貪權霸道好名,豈肯捨棄這個全天下都矚目的地方?

  崔征道:「讓韓旭給她寫信。」

  皇帝瞪眼:「這,這?」

  韓旭跟楚國夫人關係匪淺的事朝中多有笑談,皇帝當然也知道,比朝臣們知道的還詳細,內侍打聽到山南道那邊說,韓旭貼身放著楚國夫人的信。

  但這件事可非同小可,能講男女私情?

  「這行嗎?」皇帝壓低聲音,楚國夫人聽不聽韓旭的先不說,「怎麼跟韓旭說啊?」

  難道要以朝廷的名義讓韓旭去勾引人妻?

  崔征看皇帝古怪的臉色,忙道:「當然是把韓旭調來麟州,陛下回京,朝廷也不能一下走搬走,需要一個可靠的臣子來安穩麟州。」

  皇帝鬆口氣連連點頭:「這樣好這樣好。」

  「有了文臣,還需要武將。」崔征道,「韓旭與楚國夫人熟悉也互相信任,由他出面請楚國夫人來鎮守麟州合情合理。」

  皇帝撫掌:「萬幸我大夏有如此良臣勇將。」

  .......

  ........

  項雲很快被召來,皇帝告訴他經過相爺的深思熟慮,同意他的提議。

  「項都督以探路的名義。」崔征道,「先帶著兵馬和幾個大臣回京,大臣們會攜帶陛下對楚國夫人的表彰以及請楚國夫人協理麟州的詔書。」

  項雲道:「楚國夫人協理麟州的詔書讓臣拿著吧,涉及用兵,臣可以與楚國夫人來談更合適。」

  誰拿著都一樣,崔征點點頭。

  項雲道:「臣還要請陛下賜臣一道詔書。」

  皇帝大方道:「你要什麼詔書?」

  項雲俯身道:「請賜臣便宜行事如朕親臨之詔。」

  皇帝一驚,崔征看著項雲眼神微凝。

  便宜行事,如朕親臨。

  如果到時候那楚國夫人不肯聽命來麟州,他項雲是不是敢斬殺了她?

  這一次不待崔征說話,坐在龍椅上的皇帝將雙手放在膝頭,道:「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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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31 00:16:08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三章 有我先行

  回京,是麟州如今最大的話題。

  皇宮裡朝堂上官將們爭論,權貴富豪們你來我往商量,市井街頭巷尾到處爭執。

  「....怎麼走?不可能所有人都走,麟州到京城多遠?」

  「不管多遠我都要走,我家就是京城的,就是死我也要死回去。」

  「既然不怕死,你幹嗎還跑?當初你直接死在京城多好。」

  「我先打死你好了,省的你死在半路上無人安葬。」

  街上茶棚裡裡說著說著,脾氣火爆的人就打了起來,有鼓噪的有勸架的還有被侵擾也跟著胡亂打起來的,如今這個時候,人人焦躁不安,一點就燃。

  姜暗坐著的桌子被撞的亂晃,他一手端起茶盤,一手從中捏著乾果繼續吃,看著打架混亂的場面開心的笑。

  有下人擠過來喊了聲暗爺:「劉先生回來了,找你。」

  姜暗一邊吃一邊笑:「讓他等著,我忙著呢。」

  那人便也坐下來,從他的盤子裡捏瓜子磕,一面看打架的人群:「這是今天第幾次打架了?上午那場買菜的贏了還是補鍋的贏了?」

  「補鍋的贏了。」姜暗笑呵呵答,將盤子往懷里拉,「別吃我的,你自己買去。」

  下人啊呀一聲來搶:「這麟州的果子茶都貴的嚇人,我哪裡吃的起,我省下錢還要娶媳婦生孩子呢。」

  姜暗呸了聲:「我也要娶媳婦生孩子呢。」

  兩人一邊看熱鬧一邊你爭我搶,又有人擠過來,喊了聲暗爺,附耳低聲說了一句話,姜暗立刻將手裡的茶盤子放下。

  「別吃了,大公子有事。」

  ......

  ......

  姜暗在軍營摸進了營帳,看著坐在白虎皮上的少年不由肅正了身形,他來麟州後,第一次站到李明玉面前。

  印象裡那個小孩子已經有了大都督的儀態。

  而且站到皇帝跟前比大都督當年還年輕。

  麟州人多眼雜,他來了後只通過身邊人給李明玉講了講京城的事,此時李明玉竟然跑到軍營來找他,肯定是有重要的事。

  「你立刻回京城。」李明玉道,「皇帝要讓項雲去京城。」

  姜暗驚訝:「去做什麼?」

  李明玉道:「暫時只打聽出來這個,是陛下崔征和項雲三人的密探,我去問了項雲,他也沒有告訴我。」

  姜暗肅容道:「那肯定不是好事。」

  李明玉道:「我這邊會繼續打聽,你在這裡無法施展手腳,回姐姐那裡更能幫忙。」

  姜暗在這裡是楚國夫人的隨從,到處都是束縛。

  姜暗應聲是,看著李明玉柔聲道:「都督放心,不管遇到什麼事,大小姐都能應對。」

  李明玉笑了,起身對他一禮:「姐姐有叔叔們相助,我一點都不擔心。」

  姜暗笑吟吟的還禮:「公子,你在這邊也要多加小心。」

  李明玉點點頭,高興的對他說:「敏叔叔也在這裡呢。」又看身邊的人,「這件事也告訴敏叔叔。」

  身邊的人道:「敏爺有事忙去了,暫時還找不到他。」

  李敏在劍南道一向是飄忽不定,除了李奉安也沒人能使喚動他,他會定期給李明玉這裡報行蹤,但不能管他的行蹤。

  李明玉便道:「那就別打擾他。」

  姜暗搖頭:「他能有什麼正事,小姐那邊的胭脂水粉變的花樣應著節氣的送。」

  「那就是他的正事啊。」李明玉笑道,「元吉叔叔跟我說過,當年敏叔叔跟父親說了,沒有人做事了,他才做事。」

  而現在劍南道做事的人濟濟無數。

  姜暗辭別李明玉回到住處,思索怎麼離開,有人攔住他再次說:「劉先生找你。」

  想著這個劉範一心要請陛下回京,急急忙忙跑來這裡,才引起項雲崔征皇帝的密謀,姜暗心裡更不想見他:「就說我不在,忙著伺候京城那些老爺們呢。」

  下人這次揪住他:「劉先生病了,說快要死了。」

  姜暗嚇了一跳:「他被人打劫了,還是染了疫病了?」

  劉範這些日子一直在麟州外跑,姜暗也不管他,只知道越跑越遠,麟州人口多,但都聚集在州城附近,其他地方人煙稀少盜賊橫行。

  下人忙道:「裝的。」

  姜暗差點嗆到,這個劉範搞什麼!

  ......

  ......

  劉範躺在客棧逼仄的小床上,不是他故意清高住的寒酸,楚國夫人給他的錢,在京城足夠住上房小院,但在麟州就只能是一間普通客房了。

  他的臉色蠟黃,身上散發著腐臭味道,似乎馬上就要死去了。

  「臉是染色,身上是摸了臭豆腐。」下人笑道,「沒想到劉先生還有這個本事,我都差點被騙過去。」

  姜暗皺眉道:「你要做什麼?你要裝病剛來的時候裝,這時候是不是太晚了?」

  劉範聲音沙啞道:「我要回京。」

  姜暗愣了下:「回京?陛下要回京了嗎?」

  劉範道:「我要自己先回京城,你想辦法立刻把我送回去,我已經讓人給崔相爺說了,我病了,要死了,等不到陛下回京了,我要在死之前向楚國夫人請罪。」

  姜暗狐疑問:「你這是新的催皇帝回京的手段嗎?」

  劉範多次求見追問朝廷什麼時候回京,崔征和皇帝一直不見他不回答。

  但這個手段不行吧,崔征哪裡會為了他死而瞑目立刻讓皇帝啟程?他就算是崔征的爹也不行!

  果然崔征聽到通報後連見都不見:「那就讓他先回去吧。」

  雖然不知道這個劉範到底打的什麼主意,但正想著回京的姜暗立刻依言而行,用兩輛車拉著著劉範離開麟州,一輛躺著劉範蓋著厚厚的被子,只露出臉,一輛拉著棺材......

  「這誰啊?夠排場的,帶著棺材行路。」

  「你沒認出來啊,楚國夫人的使者啊。」

  「真的假的,怎麼臉變的更鬼一樣!」

  「聽說是來的路上受了傷,原本就撐著,現在撐不住了.....」

  「撐到現在也不錯了,你忘了,當時進城的時候,有不少人懷裡抱著靈牌呢,那都是死在路上的。」

  「真是可怕,楚國夫人的使者,竟然也這麼危險,那我等可怎麼行路。」

  「不能離開麟州啊。」

  「我聽說陛下說不走。」

  劉範車輛經過引發的議論很快又被有關回京不回京的議論取代了,楚國夫人的使者死不死,跟他們沒關係,大家更關心自己的死活。

  「今朝有酒今朝醉,管它明日死哪裡!」

  一個狂生喊道,舉著酒從人群中擠過去,喝醉了腳步踉蹌,將酒灑了人一頭一身,引得街上罵聲一片,還有人要打那狂生,但沒打過.....

  「大爺的拳頭可不是棉花。」那穿著華麗相貌英俊的狂生揮動著拳頭,又拍著長腰,「待大爺贖回寶劍,一劍送你上西天。」

  他腰上玉帶斑斑,其上原本綴著的寶石都不見了,想來跟口中說的寶劍一樣,不是輸了就是賣了。

  這些遊俠兒!不管什麼時候都活的荒唐。

  街上的民眾紛紛避讓,狂生飲酒高歌吟詩走過鬧市,邁進一條小巷,他跌跌撞撞醉眼朦朧,但當腳下突然橫來一條腿的時候,又穩穩的收住腳。

  「幹.....」他罵道,要把手裡的酒壺往這條腿上砸,身形才聚力,那條腿上多出一綠枝,枝頭盛開的碗口大的花兒,顫顫巍巍含笑.....

  他的身形立刻繃住,半點酒也沒灑下,唯恐驚擾著花兒。

  「這花好看嗎?」握著花枝的人問。

  向虯髯將視線從花移到人的臉上,無奈道:「大叔,你有完沒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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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1 00:42:42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四章 小事一樁

  巷子裡傳來打鬥聲叫聲罵聲,街口巷尾,包括巷子裡的牆頭上都有人立刻窺探,但也只是窺探,看到兩個衣著華麗的男人打在一起,大家並沒有驚叫喧嘩,更沒有喊報官......

  麟州的官府那麼忙,麟州的人那麼多,誰管這些小事。

  向虯髯被按在地上,他喊:「別踩.....」

  話沒說完,一隻腳就踩在他的臉上,話也被踩回去。

  「沒完?沒完?沒完?」李敏狠狠跺了幾下,「是我沒完還是你沒完?」

  向虯髯氣的跳腳,要不是看在這只腳上穿的鞋子漂亮的份上,他就要吐口水了。

  「當然是你沒完!」他在抬腳的空隙喊道,「大叔,不就是一朵花嗎?你還沒完沒了了。那朵花再美再金貴,能有我美我金貴?插在我頭上是不枉花生了,你應該高興才是。」

  李敏一腳將他踩進泥沙裡:「你長的這麼醜,還敢跟花比美!」

  向虯髯能從這人抬腳的空隙說話,但卻不能躲開,只得被踩在地上摩擦。

  這個打架一點也不激烈,窺探的民眾有些無趣,新來的看熱鬧的詢問:「為什麼打架?」

  先前的民眾想著聽到的叫駡:「好像是比美。」

  新來的圍眾看看地上的男人再看看站著的男人,點頭:「是難分上下啊。」

  .....

  .....

  李敏看著而被踩的一臉泥的向虯髯,滿意的點點頭,抬腳在他身上擦鞋......

  站在不遠處的僕從忙提醒:「小爺,正事,正事。」

  在李敏抬腳的一瞬間,向虯髯從地上魚躍向前,因為僕從一句話,李敏的腳又落下,雖然沒能踩住向虯髯的臉,但踢在他的腿上,伸手將他拎住,反手按在牆上。

  「那個....」李敏眼神有些茫然看僕從。

  啥正事來著?

  僕從無奈走近些,用口型說了項雲兩字。

  李敏哦了聲,想起來了,按著向虯髯的脖子,在他耳邊低聲問:「我就說你是沒完沒了,你怎麼又回來了?」

  被按在牆上向虯髯說話不受影響,聲音淡然:「某以四海為家,回家怎麼了!」

  李敏捏著他的脖頸擰了擰,道:「別跟我裝模作樣,你是算著項雲傷養的能出來走動了,就回來了繼續刺殺了吧?」

  項雲雖然經歷過戰敗重傷,但因為前一段指揮防守麟州,又再一次重新回到眾人視線,聲名還更上一層樓......受傷的坐著轎子都能將圍麟州多時的叛軍擊退百里,不是勇將是什麼。

  至於先前戰場陷入圍困重傷,那又算什麼,受傷的人都是英勇敢戰的。

  皇帝朝廷是麟州人的天,項雲就是頂著天的柱子。

  項雲清廉勇猛善戰,愛民護兵尊將,提起項雲沒有一個人說壞話,這樣一個人人敬愛,關係大夏,關係每個人的生死的人,竟然有人要刺殺他,那此人是多大的惡人啊。

  向虯髯被這樣直接問,沒有半點惡人的驚恐,傲然一笑:「項雲一日不死,某一日不死。」

  李敏呦呦兩聲:「那可不一定,我殺了你你又能怎樣?」

  要說的又不是這個,僕從只能走過來自己低聲問:「誰讓你殺項雲的?」

  向虯髯側著臉斜著眼看了眼這個壯童:「當然是某自己。」

  「你不用問啦,管它誰呢。」李敏對僕從道,再次捏著向虯髯的脖子狠狠擰,「你能殺得了誰?你能殺得了.....」

  他的話沒說完,手裡一滑,胸口一痛,向虯髯竟然蓄力掙脫了他的束縛,長手長腳靈活的幾個翻轉,躲過了僕從的拳腳,人翻上牆頭飛奔向街口.....

  巷子口牆頭上看熱鬧的人頓時亂叫著避開,唯恐踩破自己的頭,伴著吱哇亂叫,向虯髯沒入嘈雜的街上。

  李敏甩著手一臉嫌棄,叫住要追的僕從。

  「他在麟州跑了不用管。」他說道,「還跟以前一樣盯著項雲就行。」

  至於這個刺客是什麼人來自哪裡叫什麼,他才懶得理會,他只是要看他殺人而已。

  僕從走回來問:「小爺去見公子嗎?」

  「人醜還用什麼粉啊!粉也醜,黏我一手。」李敏將手在僕從身上擦了擦抱怨,搖頭,「你去吧,我不去,李奉安可沒說讓我帶孩子。」

  現在有這麼多人帶孩子呢,韓旭來了,劍南道也不用他操心,李明玉這邊將官們得心應手,大小姐那邊更不用說,楚國夫人當上了,丈夫,前夫,情夫都有了......

  想到這些他就忍不住笑。

  「我給大小姐多做些胭脂水粉,都是天下最好的。」

  僕從知道他的脾氣,也不相勸,應聲是自去了,不多時就回來了,帶來了一個新消息。

  項雲要去京城了。

  「還沒打聽出來是做什麼,很私密,越私密的事越有問題,肯定對大小姐不好。」僕從一臉肅重,「公子和大家都很擔心,怪不得適才看到姜暗急急忙忙的回京去了......」

  他的話沒說完,原本在專心磨指甲的李敏啊呀一聲撫掌:「那太好了。」

  好?僕從眨眼。

  「我還說那項雲躲在皇宮裡不出來,這下好了,他要出門走那麼遠的路,我們就能跟著看那小子刺殺他了。」李敏眉開眼笑興致勃勃,扔下小挫刀,「你猜這小子幾次能成?我高看他了,應該問,這小子能出手幾次?」

  僕從有些無語:「小爺,項雲此行威脅小姐.....」

  李敏嫌棄的看他一眼:「你傻啊,項雲要是被那小子殺了,還有啥威脅?」

  也對啊,僕從恍然,忍不住自己也笑了,是有點傻啊。

  「不過,他要是殺不了呢?」僕從又問,雖然是問話,但臉上沒有絲毫的擔憂,反而笑意依舊。

  他看著李敏,那小子殺不了,小爺出手的話天下誰又能逃得了?

  李敏哦了聲,將象牙妝奩合上:「大小姐就應對啊,元吉他們都在呢。」

  行吧,小爺還是小爺,僕從不再問了,主動將象牙妝奩收起:「我把咱們的東西裝好。」

  李敏指點:「別忘了帶我新做的枕頭,離了它我睡不好。」

  ......

  ......

  皇宮窄小的一間室內,一個老僕也在收拾東西,滿是擔憂:「老爺身子還沒好呢,走這麼遠的路。」

  項雲在案前看輿圖,聞言笑了笑:「走路也可以養身子,身子在哪裡養都可以,路可不是隨時都有。」

  老僕感歎:「老爺太辛苦了,家裡要是多些人幫忙就好了。」

  項氏雖然也是個大族,但到底是底蘊太薄了,比不上那些豪門望族枝繁葉茂。

  「不是我們底蘊太薄了。」項雲道,「是我們沒有機會。」

  先前的大夏盛世太平,大家族們枝葉繁茂,便越枝葉繁茂,將這天遮擋的密密麻麻,現在好了,大樹亂倒下,才有他們崛起的機會。

  機會也是要靠自己把握的。

  想一想,如果李奉安不死,現在他項雲估計不知道在哪裡替李奉安領兵打仗,為李奉安增光添彩,看李奉安枝繁葉茂。

  哪像現在他成了皇帝的左膀右臂,只是可惜,劍南道那麼多兵馬不能成為他的左膀右臂了。

  不過機會又來了。

  項雲看著案上擺著的明黃卷軸,李明玉吵鬧著不讓陛下回京,想要把皇帝挾在身邊,他心裡當然也是如此念頭,但是他也願意讓陛下回京,回到一個只有他沒有楚國夫人的京城。

  他伸手拿起卷軸,如朕親臨四個字在身前展開。

  在陛下沒有回京城之前,他就是京城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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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不值一提

  一陣風捲著雪粒呼啦啦吹來,路上的人紛紛裹緊了衣衫,姜暗則兜帽掀開,仰起臉迎接風雪。

  「到家了。」他說道,深深的吸了口氣,看著前方風雪中隱隱可見的城池,「離家好久好久了。」

  旁邊的隨從裹緊了斗篷:「還不到三個月吧。」

  去的時候走得慢,這個回程他們只用了半個月。

  姜暗伸手抓風雪:「從秋天走到冬天,難道還不久?」

  隨從笑著不再反駁他,轉頭看到坐在車上的劉範也爬出來摘了帽子在吹風,忙喊道:「劉先生,你都要死了,可不能受涼。」

  劉範是個言出必行的人,出了麟州也依舊裝病,臉始終塗黃,身上摸臭,堅持躺在車上,也不怕顛簸的真快死了。

  他黃著臉感受冰涼的風,不理會這個隨從的嬉笑:「今年冬天的雪這麼早,會很冷。」

  姜暗笑道是啊是啊,說著話隊伍行進未停,雖然有風下雪,路上還是有來往的行人,田裡還有忙碌的農戶,扯著一張張麥草在遮蓋剛冒出頭的綠油油的作物。

  「人能挨凍,它們可不能挨凍。」

  「哎呦,人也不能挨凍,我可看到你家領了一車草修補房子呢,咱們村裡數你家多。」

  「你的眼神不好吧?我家可沒有多拿!」

  田裡手裡忙碌的農戶嘴裡也沒有閑著說說笑笑,但也不是都這麼和氣,有婦人扯著嗓子高聲罵,罵的無非是誰家多占了她田,要去找村長,要去告官。

  路上的行人有騾子有馬匹,有坐車的婦人有背著的小孩子,你喊我讓讓,我喊你看路,嘈雜吵鬧,但看到他們這一隊兵馬過來,再看楚和振武軍的旗幟在其中,不管是什麼人都立刻避讓到路邊。

  亂世征戰,軍法為先,敢有驚擾行軍者,是要重罰的。

  這是在楚國夫人治下不管男女老幼富戶流民乞丐都知道的規矩之一,城池村鎮都會張貼宣告,差役們也會不斷的重複宣講,也經常會看到違法規法被抓去勞役或者驅逐的人。

  楚國夫人仁善,治下的城池村鎮都有施粥的棚子,讓進入這裡的人總能有一口吃的活下來,但楚國夫人也是個脾氣不好的人。

  她喜歡好名聲,喜歡人人都稱讚她敬愛她,喜歡人人都聽她的話,順從她,所以一旦有人不聽她的話,她就會生氣發脾氣,打人,殺人。

  路邊嘈雜吵鬧,路窄小人多,但隊伍暢通無阻沒有絲毫的凝滯。

  劉範深深的吸口冰冷的風雪,這才是安居樂業的味道。

  劉範將裝病進行到底,直入京城,到了皇宮也沒起身,李明樓得到消息親自來看他。

  「沒有什麼大事,就是水土不服疲累。」劉範黃著臉半閉著眼聲音沙啞道,「麟州那邊一時半時決斷不了回京,我怕夫人等的焦心不安,不敢病倒在麟州,攢著這一口氣回來稟告一聲。」

  李明樓道:「劉先生慎終如始,辛苦了。」

  既然他撐著一口氣回來了,她便詳細的問,陛下有什麼吩咐,朝廷有什麼安排,他們能幫上忙云云。

  劉範也用一口氣詳細的回答,路途上的事就不用說了,進了麟州見了皇帝,皇帝怎麼誇讚怎麼感懷,朝廷怎麼慶賀,回京有什麼難處。

  「難處是不小,但難處並不多,就是一件事,如何安穩麟州,安穩民眾。」

  「行路太難了,尤其是現在,安康山佔據了河東道,就像一把刀橫在麟州到京城的路上。」

  「至於幫忙,夫人守好京城,就是最大的事。」

  李明樓道:「那我們就靜待陛下和朝廷安排吧。劉先生你好好養身子,我再派其他人去京城聽候吩咐。」

  劉範道:「夫人,不用了,我在那邊留了人手聽候朝廷的吩咐,有什麼事,他們會傳達回來的,朝廷現在很忙,再派人去反倒是驚擾他們,再說,那些老爺們都還在麟州呢,他們對京城比我們還熟悉,有什麼事朝廷問他們很方便。」

  既然他這樣說,李明樓便點頭:「劉先生安排好了,我就不擔心了。」

  李明樓讓兩個大夫在這邊看著,帶著人離開了。

  劉範雖然是裝病,但也跟真病差不多了,一路顛簸,他到底是個書生文人,吃過藥昏昏沉沉睡去,不知道睡了多久,先是聽到有人咚咚的敲木頭,然後又有人在他臉上用力的擦......

  劉範睜開眼,看到姜亮枯皺的老臉,以及他放在自己臉上的手。

  「你臉上這東西竟然擦不下來。」姜亮說道,用手又擦了兩下舉在眼前看,「你小子竟然還有這手藝。」

  劉範沒理會他閉上眼,但卻沒辦法再睡,姜亮戳他。

  「但你的棺材做的不好啊。」

  「要不要我再去給你做個好的?」

  劉範瞪了他一眼:「先給你自己找吧,你比我先用得著。」

  姜亮哈哈笑,撚著稀稀疏疏的鬍子:「我才不會呢,我又不像你,會去自討苦吃。」

  這是說他去麟州的事,劉範閉上眼不理他,姜亮卻不肯放過他,再次戳他。

  「別睡了,你都睡了兩天了,快跟我說說,麟州怎麼樣?」

  劉範閉著眼道:「我不是說過了,麟州很好,回京的事都在安排進行中。」

  姜亮笑:「你不是我,別學我說謊話,麟州那麼好,你為什麼要死要活的跑回來,還不讓夫人再派人去。」

  劉範睜開眼,視線穿過姜亮看外邊,被子裡的手緊緊的攥起來。

  因為,皇帝懦弱,回京這件事,安排是需要安排,但他要一聲令下。

  因為,崔征霸權,皇帝要做什麼,朝廷要做什麼,都是由他說了算。

  因為,將官詭計,項雲暗藏私心,李明玉少年張狂,張安王林耀武不揚威,他們想的不是平亂安民,而是搶權貪功。

  因為,朝廷虛空,官員們碌碌無為,感念過去,暢想未來,就是不看眼下。

  因為,世族跋扈,偏居天下腳下,趁亂蓄奴,侵權,謀暴利,無法無天。

  因為,那邊的人明明活著,卻不想好好的活,也不會好好的活。

  劉範將在麟州的所見所聞慢慢的講來。

  姜亮收起了嬉笑,問:「那你是說,不能讓朝廷和陛下,現在回京?」

  劉範道:「現在讓他們回京,會亂了京城,安賊未平,京城必然危矣。」

  皇帝回京,朝廷掌權,世族橫行,楚國夫人的法令規矩必然蕩然無存,那時候就算有雄兵十幾萬,安康山如果來攻打,京城也極有可能會陷入混亂,從內裡混亂。

  太原府,就是個例子。

  「我會給夫人進言,再親自去勸阻陛下。」

  姜亮道:「你這豁出半條命去了趟麟州,就看懂了這個啊?」

  劉範看他,什麼意思?

  姜亮一笑:「我不去麟州,我都知道。」

  劉範不理會他的吹牛,倒頭睡去養精神。

  姜亮再戳發現戳不醒,劉範這次真的睡了。

  姜亮也沒有再打擾他,起身走出來,站在廊下走神,沒想到夫人說不用擔心原來是真的不用擔心,看看劉範走了這一趟,提前跑回來了,還改了心思不讓陛下回京。

  不過夫人說陛下那邊也知道,他總覺得是夫人還有別的安排的意思,但又想不出是怎麼個意思.....

  他向楚國夫人這邊來,將劉範的事彙報一下,剛走到海棠宮前,就聽的裡面傳來茶杯碎裂的聲音。

  「欺人太甚!」

  元吉的聲音,聽起來很憤怒。

  姜亮收住腳,問宮門前的守衛:「夫人這邊有事嗎?」

  守衛倒也不瞞著他,壓低聲音:「麟州那邊剛有消息送來了。」

  那看起來不是什麼好消息!姜亮看向海棠宮,他還是第一次聽到元吉在夫人面前發這麼大的火。

  ......

  .......

  海棠宮裡坐著的人不多,但面對憤怒的元吉,大家都沒有起身相勸。

  「小姐千難萬難打下才打下京城。」元吉在室內來回踱步,「他們還沒回來,就先要把小姐趕走。」

  姜名皺著眉:「真沒想到,朝廷竟然是打的這樣主意。」

  方二道:「那項雲來的意圖就很清楚了,他是來替代小姐的。」

  李明樓看著案前擺著的急信,姜暗一回來就告訴她朝廷還沒有決定什麼時候回京,但讓項雲先往京城來,至於來做什麼,那時候還打探不到。

  就在剛才,李明玉從麟州飛鴿急信送來新的消息,項雲出發了,走的很隱秘,對內宣稱是探路,項雲將保密做到了極致,李明玉想盡辦法也沒有打探到他的真實目的,但跟項雲出發的同時,崔征給山南道的韓旭寫了一封信。

  韓旭這邊就是自己家了,中裡看到了信,崔征讓韓旭來麟州,同時還讓他請楚國夫人也協助駐守麟州。

  李明樓有些好奇:「你們說,韓旭會給我寫信嗎?去了麟州,他就在我身邊手心裡了。」

  她說完哈哈笑了。

  上次她讓姜亮寫信繼續借兵時隨信送去了兩雙鞋子,一雙男鞋一雙女鞋,女鞋假充是自己的,男鞋是送給韓旭穿的,大小是姜亮按照自己的腳做的.....事後韓旭回信並沒有把這有傷風化的鞋子扔回來,只說不要再送東西了。

  中裡那邊送消息說,女鞋被韓旭藏起來,男鞋,韓旭為了避免被人發現,穿在腳上了。

  韓旭現在肯以及敢跟她假模假樣的來往,是仗著她摸不著看不到,真要是去了麟州,他就天天在她面前了。

  韓旭可敢?

  元吉笑不出來,帶著怒意:「韓旭賊子,也不是什麼好東西,為了他的大義,定會不惜此身來騙小姐。」

  說到這裡他又悲憤,朝廷也罷,韓旭也好,還有那個項南,小姐救他們的命,守民,征戰,安邦定國,而他們呢,只想著算計哄騙小姐,把小姐不當人看。

  那個韓旭寫的信說不定已經在路上了。

  李明樓忙安撫元吉:「元吉叔,都說了是騙嘛,我不上當不受騙,不就沒事了,咱們不生這個氣啊。」

  都到現在了,小姐還惦記安慰別人,元吉眼一酸,扭頭看別處,不說話了。

  姜名接過話道:「就算韓旭在小姐這裡能被高看一眼,但讓出京城這種大事,小姐拒絕的話也理所當然,此事的關鍵還是在項雲身上。」

  先是用韓旭來騙,如果用糖騙走了,就你好我好大家好,如果騙不走,那就要動大棒子,你不好我就讓你更不好。

  想到這裡,元吉更加憤怒。

  「這面還沒磨完呢,就要殺驢!崔征怎敢這樣?陛下怎能不管?」

  姜名和方二也難掩憤怒,是啊,做夢也想不到朝廷會這麼對他們,雖然知道現在衛道兵馬都各有異心,但那是朝廷啊,他們可是在為大夏的朝廷奮戰呢。

  功勞還沒賞,就琢磨算計他們了。

  相比於這三個大男人,坐在案前的女孩子李明樓沒有半點悲憤,嘴角甚至還有淺淺笑意。

  這有什麼悲憤的,她已經經歷過更悲憤的事了呢,現在這件事一點也不奇怪。

  她一直等著呢,現在等來了,挺好的。

  「項雲在路上,帶的兵馬也不過萬人。」元吉停下踱步,冷冷道,「半路上我們殺掉他。」

  項雲什麼目的先不論,項雲如果來京城,會識破他們的真實身份。

  元吉已經知道識破身份對李明樓意味著什麼,他決不允許這樣的事發生。

  方二站起來:「動用兵馬不一定能成功,還是我親自去。」

  他更擅長刺殺,單槍匹馬有時候更有優勢。

  李明樓忙制止:「這不行,太冒險了,我們只要動用了兵馬就會留下蛛絲馬跡,就算殺了項雲,還是應了朝廷裡的心願,更有藉口除掉我們,更何況現在安康山賊兵還虎視眈眈,我們不能自己先亂了。」

  元吉歎氣:「小姐你都知道這個,他們不知道嗎?」

  但他們卻不在乎。

  因為這些地方不是他們打下的,他們不在乎,她在乎啊,她可不能讓這裡的民眾在捲入戰火死傷無數,李明樓捏了捏手指。

  「不用擔心,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她道,「就算他來了,是來到我們的地盤,難道我們會怕他嗎?」

  至於被識破身份。

  「他可以來京城界,不讓他入城就是了。」

  那倒也是,這京城在他們掌控下,他們又知道項雲不懷好意而來,早有準備,最壞的情況不過還是殺了項雲,到時候說是安康山叛軍刺客殺的好了,元吉三人點點頭應聲是。

  李明樓低頭看手指,而且就算他們不出手,項雲也可能會死在路上。

  江陵府那邊周岩送來消息說,向虯髯離開江陵府了。

  向虯髯沒有跟她來往,她也沒有給他寫讓他保重身體或者說讓他不要做危險的事之類的信,因為從向虯髯離開竇縣後,這件事就跟她無關了。

  這是向虯髯自己的事。

  他做這個也不是為了楚國夫人,而是為了他自己。

  她怎能指手畫腳?那是羞辱他。

  李明樓放下這些事,看另一封信:「夫人和金桔已經出發了吧?」

  本來早就要接武夫人來,但武夫人犯了咳疾,日夜難安精神不好,衛知府請了很多大夫調養,這一養就入了冬。

  「已經走了一半路了。」姜名笑呵呵道,「夫人沒有再犯病,這幾天會加快速度,最多十日就能到了。」

  李明樓道:「不用加快速度,慢慢走就行。」

  十日啊,她捏了捏手指,那可以給武鴉兒寫信說一聲,讓他來京城了。

  「名叔。」她便道,「你給武都督寫個信,說一聲,讓他安排時間。」

  姜名哎了聲,但又一怔懷疑自己沒聽懂:「小姐?我寫?還是你.....」

  李明樓低著頭翻看桌上的文書:「跟衛道來往的信,不都是有人寫嗎?就順便給他寫一個好了。」

  順便?但武鴉兒一直不再順便裡面,姜名還要問,元吉把他揪起來。

  「我知道了,我來寫。」他說道,「小姐你休息一下吧。」

  李明樓低著頭專注的翻看文書對他們的話渾不在意嗯了聲。

  姜名被元吉帶了出去繼續問:「武鴉兒的信不都是小姐寫嗎?為什麼.....」

  元吉打斷他:「小姐不給他寫了不好嗎?你還問什麼問?」

  好是好,自從那個猜測後,他們的心一天也沒有放下,日夜難安,姜名道:「但也得知道為什麼啊?」

  方二道:「沒興趣了唄。」

  沒興趣了?元吉和姜名看他。

  「那幅畫小姐也讓人收起來了。」方二道,「早就說了你們想多了,小姐就算是喜歡這個武鴉兒,也就是圖個新鮮,小姐小的時候,大都督送給她很多新鮮的東西,小姐喜歡的會多留幾天,但最後都會丟開。」

  那就是小姐對這個武鴉兒新鮮過去了,連信都不懶得給他寫了,就像最初那樣。

  元吉和姜名鬆口氣。

  「那就好那就好。」

  .......

  .......

  李明樓看著文書,文書其實一行都沒看完,她低著頭,掩藏的視線飄忽不定。

  她輕輕歎口氣。

  她已經將武鴉兒送的畫收起來,腳上也不穿他送的襪子,他留在這裡的衣服也放到另外的箱子裡,她也沒有再給他寫信。

  但為什麼,她吃飯的時候,睡覺突然醒來的時候,做事的時候,托著腮看外邊風景的時候,聽到宮女們嬉笑的時候,她都會想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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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1 00:43:07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六章 公子歸來

   李明樓沒有想過誰。

  母親父親死了,他們都在另一個地方,大家總會相見。

  弟弟活在這個世上,雖然不能常常見面,每個月都會收到他的信,她知道他過的好好的,沒有什麼想念。

  那一世是這樣,這一世還是這樣。

  身邊的人該在身邊的都在身邊,不在身邊的也都有知道他們在做什麼事。

  人來來去去,她沒有什麼掛牽。

  如果說這是因為親人的緣故,不是男女之情,男女之情是不一樣的。

  那一世項南跟她是夫妻,她是喜歡項南的,畢竟青春年少父之命長輩信任,他們書信來往魚雁寄情,看到他信上說的話,隨信送來禮物,她會笑,她也會給他寫信,送去禮物。

  但她沒有想過他。

  她吃飯的時候就是吃飯,她騎馬上山玩樂的時候就是玩樂,她在家中看風景的時候也只有風景,只有當看到他的信的時候,她才想到他。

  但現在她經常想起武鴉兒。

  把他的畫收起來也不行。

  她會想到他坐在床上對她笑,想到他走在皇宮裡對她說的話......他其實跟她只見過三次,可想的東西並不多。

  但這些不多的總是一遍一遍出現,就變得很多很多。

  就算這些都想完了,她還會想他現在在做什麼。

  李明樓雙手捧住臉,又是這樣,想起他的時候,她的臉像火燒一樣燙,比她手胳膊腿腳還要燙,而且就算將臉埋在水裡也沒有用,在水裡,想起他,還是會燙。

  李明樓沉甸甸的歎口氣。

  她想他做什麼啊,他在做什麼跟她也沒有關係。

  大概是因為新鮮吧,見到了上一世未曾見過的人,沒錯,上一世,她對武鴉兒就有些好奇呢,這一世能見到而且還成了認識的人,難免多想一想。

  等再熟一些,過了新鮮感,就不想了。

  李明樓坐直身子,還是想想路途中的人吧,武夫人和金桔在路上怎麼樣?

  武夫人怎麼犯了咳疾?

  武鴉兒見到母親會怎麼樣?

  他收到她的信會怎麼樣?

  這次的信不是她寫的,他會怎麼想?

  他現在在做什麼?

  ......

  ......

  冬日擋不住路途上的行人,有人為生機奔走,有人在向家中奔走。

  「回家?」連小薔坐在車裡,裹著厚厚的斗篷,捧著暖暖的茶,「哪裡是家?確切說商州是家,往遠了說,通江是家,退一步說,現在劍南道府也是家,但就是京城,怎麼說,也不能是家。」

  他斜眼看著連小君。

  「雖然大家都說你是楚國夫人的情夫,你自己別忘了,你連楚國夫人的臉都沒見過呢,不要真的以楚國夫人所在為家。」

  「我們生意人,生意在哪裡,哪裡就是家。」連小君說道。

  這輛車豪華笨重能讓行路變得更舒服,但路總是有顛簸,一個顛簸連小薔手裡的茶杯就灑了水出來,打濕了他身上穿的白斗篷,心疼的他忙將茶杯放下,用力的擦。

  他很久沒有穿過這麼好的衣服了,連氏富裕的時候,他的年紀還沒輪到穿這麼華麗名貴的,只能看著家裡的長輩們招搖,等他可以招搖了,連氏四分五裂流落他鄉,能吃飽穿暖就不錯了。

  跟著連小君在這亂世裡東奔西走做生意,終於穿上了這麼好的衣服,還沒穿夠呢,他抱怨更加兇猛。

  「我們的生意在劍南道做的正紅火呢,馬上就要過年了,生意最關鍵的時候,怎麼往京城跑?」

  連小君笑:「你怎麼忘了,我們最大的生意是跟楚國夫人做的啊。」

  連小薔還真的忘了:「那都怪你這一年多亂做生意。」

  他們好像是去劍南道給楚國夫人買糧的,雖然連小君從李明玉那裡騙....拿到了售糧的許可,但他做的也不只是糧食買賣,做了很多亂七八糟的。

  糧,現在手裡是有,但數目不算多。

  「還不夠入楚國夫人的眼。」連小薔提醒他,「劍南道的糧商們,我們還沒收呢,你著什麼急回來?收好了帶回來豈不是更風光?」

  「你錯了,這糧不能我們收,是要楚國夫人收。」連小君端起桌上的茶水抿了抿,一笑,「這才是最關鍵的一步,也是最風光的。」

  說到這裡他又輕歎一口氣,伸手掀起車簾看向外邊。

  「一年多過去了。」

  他離開楚國夫人的時候是成元六年的春天,現在回來已經是成元七年冬天了,真是時光飛逝,楚國夫人也離開了淮南道,去了京城,坐進了京城的,皇宮大殿。

  不管他怎麼走,那個小女子,總是要他抬頭仰望。

  「這一年多來,韓旭派兵馬為楚國夫人守京城外,項南領兵為楚國夫人守淮南道,武都督捨身為楚國夫人引安康山,夫人可還記得我?

  ......

  ......

  李明樓的確忘了連小君,聽到中六來報,她還愣了下,然後才想起來。

  李明樓叫來姜亮問「他不是在劍南道那邊做生意嗎?」

  她知道連小君常會寫信來,姜亮看了撿著重要的給她講,然後聽她的意見寫回信,她基本上沒有什麼意見,比起項南和韓旭這些握著兵掌著關係一地生死大權的,連小君她的確沒有太多關注。

  劍南道也不是別的地方,那裡比在她眼皮下還安穩。

  姜亮聽說連小君回來了,站在屋子裡跺腳:「這人,怎麼回來也不提前說一聲。」

  看來他也不知道,李明樓問:「他最近生意怎麼樣?沒什麼問題吧?」

  姜亮搖頭:「沒有,說一切順利,還說定不負夫人之心。」又訕訕一笑,「當然,信上的話也就是一說,不可信。」

  信上的話當然不可信,她給別人寫的信都是假的,別人給她寫的信她當然也不會當真。

  李明樓送走了姜亮,又問中六,中六道:「劍南道那邊也沒有什麼,雖然三老爺不在,敏爺不在,有林爺爺坐鎮官府運轉一切正常,連小君來找林爺爺想要插手劍南道,但被拒絕了,就是經商,還是只能買賣糧食,其他的不許。」

  那就沒什麼事了。

  應該就是姜亮說的,生意做的差不多了,來向楚國夫人報喜了。

  「來的的確挺及時。」李明樓對元吉說道,「冬天了,湧來京城的人更多了,吃的不夠了。」

  「都怪武鴉兒,收復了河北道,到京城的路途平安了,他又不養民養城,河北道很多人都向京城跑來。」元吉不滿的說道。

  「術業有專攻。」李明樓道,武鴉兒的才幹是領兵打仗,養城養民他不會,不會做的事他也不瞎做,「現在劉範回來了,姜亮說他不想去麟州,就讓他去河北道吧,到那裡收整府道衙門官員。」

  怎麼話題又轉到武鴉兒身上了?元吉忙道:「再說吧,先接連小君進來吧。」

  李明樓從善如流不再想武鴉兒,微微笑:「許久不見他了。」

  許久不見,連小君又變了模樣,冬日濛濛雪中他穿著白色的毛裘緩步而行,頭上帶著玉冠,鞋子上綴著寶石,見慣天下俊男美人的宮女們也驚然失聲。

  李明樓親自在殿門前迎接,一如往日黑斗篷遮蓋全身,包包手持黑傘遮擋風雪。

  看到李明樓,連小君腳步加快,衣袍飛揚如仙鶴飛來。

  李明樓先他一步開口:「我以為你不回來了。」

  明明是她說做不好事就不用回來了,連小君深情的看著面前看不到的臉,道:「我怎捨得不回來。」

  李明樓笑了,帶著他一起走進宮殿,宮女們都在外邊,凝滯散去哄聲微亂。

  「他與武都督誰美?」

  「武都督不如他啊....」

  不過宮女們沒有像外界俗民那樣就憑著一張臉認定楚國夫人更喜歡這個連小君,她們見多了假意,更懂什麼叫真情。

  幾個宮女看向殿內,楚國夫人衣袍遮蓋層層與連小君對坐。

  夫人,都不讓他看到她的臉。

  而夫人在武都督面前,連腳都赤露呢。

  ......

  ......

  李明樓道:「一直很擔心你,兵荒馬亂的只帶著幾千人在外邊。」

  連小君看著在室內遮蓋層層的李明樓,不管從聲音還是從臉上都看不到擔心,他笑道:「夫人多慮了,這兵荒馬亂的,可不是誰都能有幾千兵馬做護衛,再加上夫人旗號,我在大夏橫著走都沒人敢惹。」

  李明樓笑了,問:「我讓你做的事做的如何?」

  連寒暄都不寒暄,連小君歎口氣:「夫人對我真狠心呢。」旋即又一笑,「這樣我更要討夫人歡心。」

  他將斗篷解下,拿出一本冊子,放到李明樓身前:「這裡面有夫人想要的一切。」

  李明樓伸手拿起,道:「是糧食嗎?我已經心心念了許久了。」

  她打開冊子,這是一個賬冊,寫了很多人的名字以及數目,但這數目不是購買的糧食,而是錢,某地某人貸了多少錢,某地某某人又貸了多少錢,數額一開始都很小,漸漸的越來越大......

  這上面寫的某人李明樓不認得,地名雖然不一樣,但李明樓不陌生,它們都屬於一個轄地,劍南道。

  「夫人,劍南道數十產糧世家糧商大戶,皆在夫人手中,是生是死,皆由夫人定斷。」

  連小君清潤如樂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李明樓遍體生寒。

  李明玉疏忽了,她也疏忽了,整個劍南道都疏忽了。

  連小君進進出出買買賣賣,用了一年時間不是買下劍南道足夠的糧,而是握住了劍南道一半的糧食命脈。

  他的目的根本就不是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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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1 00:43:21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七章 美人揭面

  連小薔站在城門口,裹著白毛裘,不知道是一陣風來還是被裘毛掃了鼻子,他連打了幾個噴嚏。

  「小薔公子,上車來坐吧。」一旁車裡僕從探頭道,「外邊多冷啊,已經讓人告訴未了我們在這裡等他,他來了會找的。」

  而且根本就沒必要出城來接嘛,京城又不是進不來,他們又不是外人,他們可是淮南道舊人,來到京城,跟回淮南道沒什麼區別,大搖大擺。

  讓未了進城,直接去連小薔落腳的地方找就行了,他又沒有跟著小君進皇宮。

  不提這個還好,提到這個連小薔就好氣。

  同樣是公子,憑什麼把他攔在外邊。

  連小薔將毛裘抖開,露出其內華麗的衣袍,讓城門進進出出的民眾都看到他這個公子的風姿。

  他望著風雪裡也川流不息的大路,更加期盼未了的到來,未了可是一眼就看出他是公子,並把他當公子相待的。

  未了坐在馬車裡看外邊,這裡還沒有到京城城池,路兩邊已經很繁華了。

  京城嘛。

  「阿魚哥,好像跟咱們離開京城的時候沒有什麼變化。」隨從趴在車窗上看外邊,他已經看了一路了。

  二三十年了吧,早就記不清了,他們很小的時候就被送進宮廷,出宮的機會很少,又跟著昭王離開了京城。

  未了回想了一下,他想不起來記憶裡京城什麼樣,但他看著外邊並不陌生。

  路上人再多,也不混亂,一路走來都有官府設立的粥棚,讓流民乞丐得以歇腳吃一口熱湯活命,每個粥棚都有人詢問來人的來歷去處,每一座城池都有關卡登記,但只登記不阻攔不搜查,人人可自由進出。

  「這當然不陌生啊。」隨從笑道,「淮南道都是這樣。」

  楚國夫人治下嘛,現在京城也是楚國夫人治下,當然跟淮南道一樣。

  未了道:「跟劍南道也一樣。」

  這一年多他跟著連小君做生意走遍了劍南道,沒有經歷過戰亂侵擾的劍南道,收留四面湧來的流民難民,兵營招收新丁練兵,官府兵道各司其職井井有條。

  隨從哦了聲:「現在很多地方都在學楚國夫人的做法,江南道,山南道,東南道,甚至.....」

  他壓低聲音。

  「連叛軍那裡也是這樣。」

  這一年他們以做生意的名義去了很多地方,包括叛軍所在。

  征戰一時半時無法結束,叛軍也是人,也需要生活,需要買賣生意,他們悄悄的來到叛軍所在,賣給他們需要的,拿走自己想要的。

  這種恩威並施收攏流民,養護城池,蓄養兵丁的手段在叛軍那裡也能見到了。

  未了搖搖頭:「不一樣的。」

  畫虎畫皮難畫骨,短時間內很多地方學的都是皮毛表像,骨子裡並不像,比如離淮南道最近的江南道,那裡還有一支楚軍在,但這些事做的很粗糙,磕磕絆絆,似是而非。

  但劍南道不一樣。

  他們行雲流水,官府衛兵也好,民眾也好,都好似深入骨髓,早已經習慣。

  未了甚至產生一個奇怪的念頭。

  「什麼念頭?」隨從轉過頭問。

  未了道:「楚國夫人是跟劍南道學的。」

  隨從哈哈笑了:「你說什麼胡話呢。」

  未了也笑了,沒有再說話。

  「劍南道學的好,跟淮南道沒有區別,也不奇怪。」隨從回頭笑道,「那是韓旭管著的劍南道呢,韓旭跟楚國夫人關係好的很,人又聰明又能幹,學楚國夫人的做法當然不在話下。」

  別人說起韓旭和楚國夫人,都會說是男女私情,但對未了來說,韓旭跟楚國夫人的確交情不一般,他們兩人各有所求,但求的絕不是男女之情。

  也可能是這個原因。

  劍南道並沒有真的掌控在韓旭手中,但劍南道那個小都督,或者背後的什麼人,很願意讓韓旭管理劍南道。

  未了放在膝頭的手輕輕的摩挲,劍南道,是個奇怪的地方.....

  那個小都督可不是世人眼裡可笑的小兒都督。

  但劍南道也不是他一人撐起來的,他的背後有人,或者說不止一個人。

  「這個李明玉還有個姐姐吧。」他說道,「李奉安有一子一女。」

  隨從嗯了聲:「女兒出嫁了,嫁的是項雲的侄子項南,最新的消息前幾天剛送來,丟了太原府後,被李明玉接回山南道了。」

  太原府丟的特別好笑,項都督李都督齊都督的三方家人都在,結果太原府投敵了。

  這已經成了大夏的笑話,不管官方怎麼解釋世家作亂官員成賊等等。

  隨從沒有笑:「世家多麼厲害真不是說笑,就算有姓氏的頭銜,也不一定什麼都能做到,至於這位李大小姐,也不過是個喪母失父的可憐閨閣小姐罷了。」

  未了也沒有笑,思索道:「聽說當初李明玉承襲節度使,是李大小姐對皇帝上書,有這般心智的大小姐,不該是普通的閨閣小姐吧。」

  「當然不是普通的閨閣小姐。」隨從轉過身說道,「那是李奉安的掌上明珠,當仙人養的,要星星就能立刻架梯子,這位小姐估計從來不知道什麼叫為難,只要伸手要什麼有什麼,爹不在了,給皇帝伸手她也敢。」

  無知無畏,舉止驕縱狂妄,也說得過去。

  「皇帝那個時候早就不管這些事情,又趕上崔征和全海鬧的厲害,全海看到這麼個小兒伸手求庇護,當然要接過去了。」

  「於是天時地利人和,就讓這小兒成了。」

  「但太原府的世家官員,安康山,這亂世紛爭的,可不是先帝那時候了,她再伸手,得到的可就是.....」

  隨從將手掌擊打,發出啪啪的聲音。

  未了一笑。

  「阿魚哥,你怎麼對劍南道的大小姐都想這麼多?」隨從問。

  未了道:「我們現在助小君跟楚國夫人做生意,夫人意在劍南道,我自然要對劍南道掰開了揉碎的瞭解,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

  越掰開越揉碎,越覺得很奇怪。

  那位大小姐替弟弟拿到承襲節度使,是因為趕上了時機,但這個時機趕的也太巧了吧?

  她是趕上的呢?還是抓住的?

  「你不要想了。」隨從重新扒著窗戶,向外看,「小薔公子來接了。」

  未了提前跳下車,對迎來的連小薔施禮:「小薔公子,多謝來接我。」

  果然還是未了最讓人心情愉悅,連小薔挽住他的胳膊:「都是小君他說走就走,來不及等你。」

  未了一笑:「也不差幾天,一切都好吧?」

  連小薔哼哼道:「好,來了就進宮見夫人去了,住下就沒回來。」

  未了道:「看來夫人很期盼小君公子,我們回去說?」

  連小薔哈哈笑請他上車,未了坐進車裡,連小薔還不肯上車,想著要坐在外邊駕車,直到後邊響起詢問聲。

  「咿,那個穿毛裘的下人呢?剛才還在這裡站著呢。」

  「接他的主人呢,往前邊走了。」

  「啊他的主人終於來了嗎?快去看看什麼樣?下人都這般,主人定然風姿不凡。」

  「我看到了,是個風雅之人。」

  聽到這裡,連小薔憤怒的呸了聲,扔下馬鞭給未了的隨從,自己也爬進了車廂:「速速回去!」

  ......

  ......

  簡單的洗漱更換衣裳,吃過一碗熱茶,未了與連小薔閒談別後的事,待聽到連小薔說公子信心滿滿,此事大功告成,進宮之後,已經三天了......

  「你是說,小君公子進宮三天,都沒有再出來?」未了打斷他問,「也沒有消息送出來?」

  連小薔抱怨:「是啊,也不說把我接進去。」

  未了將茶杯在手裡握了握哦了聲,那這是好還是不好呢?

  ......

  ......

  「這件事不好辦。」

  薄薄的賬冊余錢看了三天,給出了最終回答。

  「這些人借貸數額太大,他們必然囤積了大量的糧食,一旦連公子把手中糧傾到回劍南道,再讓錢莊催還貸......」

  接下來不用余錢再說,元吉姜名都知道。

  糧價暴跌,糧商們手中無錢,只能賤賣糧食。

  「不,他們不肯賤賣,這種亂世,糧食就是命。」李明樓搖頭,「他們不會捨命的,那就只能拼命。」

  一群糧商,背靠劍南道,當然不怕連小君這個外來人,但連小君轉手把他們送給了楚國夫人。

  敢不給楚國夫人糧,敢不還楚國夫人的錢,敢來跟楚國夫人拼命,那手中握著兵馬的楚國夫人就可以舉刀殺人了。

  劍南道必亂。

  余錢都沒有解決的辦法,這件事,就是無解了。

  「這個連小君!」元吉拍案而起,「有什麼無解的,殺掉他就是了。」

  「怎能殺他,元吉叔,是我讓他去做這件事的。」李明樓道,「是我害的劍南道。」

  「小姐,是他挾小姐報私仇。」元吉道。

  李明樓搖頭道:「這件事是因為我跟他的交易,現在他做成了跟我的生意,我不能言而無信。」

  元吉道:「那要如何?」

  李明樓站起來,伸手掀起帽子,解下斗篷,像荷花一樣亭亭立在冬日明媚的廳堂裡。

  「他對李氏有仇,也證明了他有能力報仇。」她道,「就讓我代表李氏與他和解吧。」

  ......

  ......

  連小君在皇宮花園遊玩的時候被宮女們請來,他臉上帶著笑,絲毫沒有被夫人冷落三天的苦悶。

  「夫人忙完了?要見我了?」

  宮女們應聲是,擁簇著他走到海棠宮,在殿外停下腳:「夫人請公子自己進去。」

  連小君施施然邁上臺階,走進冬日裡溫暖又明媚的宮殿,一眼就看到宮殿裡站著的女子,或者說少女。

  這一次她沒有隔著簾子,也沒有蒙著面紗。

  他一眼就能看到她高挑的個子,纖細的腰身,烏黑的頭髮,雪白的肌膚。

  她晶瑩耀眼,像天上的星辰。

  連小君臉上笑容散開,加快腳步向那少女走去:「夫人,果然言之有.....」

  他曾經問她什麼時候可以看到她的面容,她回答說,你把這筆生意做成了,就給他看。

  這幾日她關著他不理他,他不急不惱,知道她是在核查,雖然有些無情,但她的確是個守信的人,核查確定他沒有騙她,果真以真面容來見他了。

  連小君笑著,但隨著走近,他的聲音和腳步停下來,視線在她臉上盤旋。

  他看著她的眼,他見過蒙著面露著一雙眼的她,他當時閃過一個念頭,這雙眼好似在哪裡見過。

  現在他知道了,他伸手撫摸自己的眼,在鏡子裡,她的眼跟他好像啊。

  他又看她的鼻子,她的鼻子他也見過,不過不是他的,跟他的那個表弟,叫李明玉的少年更像。

  他又看她的唇,她的唇紅紅的小小的像櫻花,比他和李明玉都好看。

  他最後再看她的臉,看到這張臉,他像是在做夢,在夢裡,他見過的那位長房姑姑。

  連小君臉上的笑意散去,問:「你是誰?」

  李明樓道:「我是李明樓。」

  一聲出口,眼前的天陡然被撕裂,一束炙熱的火光像劍一樣劈下來,劈在她的胳膊上。

  李明樓呼吸陡然凝滯,耳邊聽到自己發出劈裡啪啦的聲音,胳膊上有黏黏的熱熱的流下......

  她攥住手,將血握在手心裡。

  「連公子。」她再次道,「我是李明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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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1 00:43:32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八章 表哥表妹坦然相談

   李明樓啊。

  這個名字有點陌生,李奉安的長女,出生後藏在深閨高樓上,人間不知,李奉安過世後,被項雲迎入家中成為項家婦。

  這個名字又很有名,大夏第一個小兒都督李明玉的長姐,太原府失守,項氏族人李大小姐倉皇出逃,天下聞名。

  但不管因為父親弟弟而有名,還是因為失守逃離太原府而有名,李明樓在大夏並不算是什麼值得關注的女子,人們說起的時候也不會提她的名字,只會以李氏代稱。

  跟楚國夫人不能比,天上地下之差。

  誰能想到天下地上原來是一個人。

  不過驚訝憤怒羞愧恐懼等等什麼的情緒,連小君並沒有,他倒是恍然大悟。

  「怪不得你那日第一次見我,立刻轉身進了屋子放下簾子,原來是怕被我認出來。」他說道,幾分失望,「不是因為容貌不如我而羞愧躲避啊。」

  李明樓沒想到會聽到這個回答,正在忍受疼痛的她忍不住笑了,點點頭承認:「我和母親長的很像,連公子你也跟母親有些像,看到你我都認出來你是誰,你看我怎會認不出來。」

  連小君道聲是啊:「明玉跟姑姑不太像,我還能一眼認出呢。」看著李明樓感歎,「我本覺得楚國夫人諸多奇怪之處,但都無解,真的如同仙人入世。」

  楚國夫人作為武少夫人一介無名無姓的女流,短短幾年在大夏赫赫有名,兵馬雄壯,而她的身家來歷隱晦,這也是為什麼有關楚國夫人的傳說廣為流傳深入人心。

  的確是太傳奇了。

  不過因為有武鴉兒這個籍籍無名的孤兒異軍突起一飛沖天,也可以說是亂世造英雄。

  既然是亂世,神仙老虎狗,妖魔鬼怪遍地走,男兒能成事,女子也不奇怪,更何況夫妻一體相扶相助。

  「現在看來,武鴉兒這個英雄不是亂世造就的,是楚國夫人造就的。」

  是李大小姐,是劍南道造就的,雄厚的金錢和軍力的劍南道。

  「果然啊,這世上沒有什麼凡人一躍成仙。」

  凡人之所以突然成仙,只不過是因為她本就是仙。

  如他連小君能做到今日,他可不會真的以為是憑藉自己的臉,或者頭腦。

  或者前一刻的時候,他的確冒出過這樣的念頭,但現在再次清醒了。

  連小君後退一步,俯身一禮:「連小君,認輸了,如今連氏依舊不如李氏。」

  李明樓知道他誤會了,誤會這一切,都是她在故意耍他。

  「這件事複雜也簡單。」她道,「除了隱瞞身份,所有的事你做的,都是我需要的,都是我跟你的生意,楚國夫人和你的生意。」

  連小君點頭:「我相信夫人的話。」

  如此的乾脆利索半句不多問,他的眼神清明透亮,李明樓相信他說的是真話,他不需要她講述這件簡單又複雜的事。

  李明樓為什麼變成楚國夫人,對他來說無關緊要,他也不在意。

  他看著李明樓:「我也相信夫人做生意的信譽,但現在我做的不是跟夫人的生意,是跟明樓小姐的生意。」

  他借著和楚國夫人做生意,捏住了劍南道的糧食命脈,現在只要他一聲令下,對劍南道的糧商催貸,對劍南道傾銷米糧,就要讓劍南道陷入混亂引起動盪。

  「明樓小姐,這筆生意,你覺得如何?」

  對楚國夫人來說,這筆生意是大賺,對李明樓來說......

  李明樓對他屈膝一禮:「表哥,這次生意我們輸了,我和明玉不如表哥,甘拜下風。」

  連小君還禮:「表妹說笑了,我哪裡贏了,說的再好再周全,算計再多,在兵馬刀槍面前,生意就是笑話。」

  他笑著看李明樓。

  他沒有兵馬,原想借楚國夫人的兵馬,對劍南道砍上一刀,結果誰想到,借來的刀原本就是屬於要砍的人。

  那這刀就要砍在他頭上了。

  「這三日,表妹是在商議,殺我還是留我吧?」

  李明樓搖頭:「我從沒想過要殺表哥。」

  連小君笑道:「表妹,那是因為你是楚國夫人。」

  如果李明樓不是楚國夫人,表哥現在就對著表妹狠狠一刀砍過去了。

  別人要殺她,她豈會不殺對方?

  李奉安不是這種人,李奉安的子女當然也不是。

  她不想殺他,只不過是因為她毫髮無傷高高在上掌控全域。

  李明樓看著眼前風姿翩翩冷冷清清的年輕人,想著明玉寫信說過的,好奇問:「表哥,你先前不是要認親結親嗎?怎麼現在反而竭力否認我們血親了?」

  連小君神情無奈又嗔怪:「表妹,先前我那是騙呀,現在我的心都剖開給你看到了,沒辦法騙了。」

  他對劍南道對李氏復仇的惡意此一舉是毫無遮攔赤赤裸裸。

  哪有什麼弟弟妹妹哥哥親戚的。

  李明樓想了想,道:「這樣更好,我們可以不當哥哥弟弟妹妹,以後就是做生意。」

  連小君道:「我們還可以做生意?」

  李明樓點點頭:「當然可以啊,而且更適合做生意了,做生意不是攀親結友,是較量是錙銖必較,所以惡意是正常的。」

  「表妹真有趣。」連小君哈哈笑,又歎氣,一雙眼看向她,滿含情意悵然,「楚國夫人真有趣。」

  真是可惜,楚國夫人不是楚國夫人。

  「我會在很長一段時間只能做楚國夫人。」李明樓道,「所以就算有劍南道,我也無法隨意用,我需要你與我做生意,賣我所有,買我所需。」

  連小君一笑:「既然如此,表妹你現在不是多此一舉嗎?」

  在他面前繼續做楚國夫人不是更好?何必揭開面紗表明身份。

  「為了信譽嗎?」他又笑,看著眼前明媚動人晶瑩剔透的女孩子,她可不是裝楚國夫人,她就是楚國夫人,那個敢領兵殺賊,敢提刀砍世家,敢與男人調情獲利.....「夫人如果不給我看真面容,有一千一萬種辦法呢。」

  他又能奈何她?

  有生意當然繼續做,他本也沒有真的非要看她面容,不過是撒嬌調情的手段。

  李明樓道:「是為了表哥你。」

  連小君看她微微笑不說話。

  「表哥你證明了自己是個很厲害的對手。」李明樓道,「我不能忽視你,我也不捨殺了你,最好的辦法就是合作。」

  既然是合作,就要坦誠。

  「你只有知道我是誰,你才能更清楚我們的生意怎麼做,生意也才能做的更好。」

  「原來如此。」連小君上前一步:「表妹與我想到一起了,其實我早就想與你們再做一次生意了。」

  他看著李明樓,悵然又誠懇。

  「上一代李氏和連氏的生意失敗了,是我們連家沒有做好,我常常想如果有機會,我們可以再做一次。」

  李明樓對他點頭,柔聲道:「這個機會很難得,表哥,我們都不要再錯過。」

  連小君道聲好:「這麼好的機會,怎捨得錯過。」

  李明樓看著他沒有再說話,他啊,並不知道這個機會多難得。

  她低下頭看胳膊上翻著一道口子,血沿著胳膊滑下,手心裡的血已經攥不住了,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

  她能感受到真切的疼痛,刀口的皮開肉綻,血的粘稠溫熱,但又知道這是幻境,因為眼前站著的連小君自始至終都沒有絲毫的察覺。

  他看不到.....

  元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小姐,跟他說的怎麼樣?」

  「能怎麼樣,看他剛才走出去時開心的樣子。」姜名道。

  方二不贊同:「哭哭笑笑這些表像都不可信,這個人太壞了。」

  李明樓抬起頭看到站在殿內的三人,連小君已經告辭離開了,說要想一想今天發生的事,他還住在這裡,李明樓如果有什麼要說的就隨時喚他。

  「信不信不重要。」她道,「現在我知道他,他也知道我,有什麼想法也要按下去,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也都心裡會掂量,這樣我和他之間反而更可靠更便利。」

  元吉點點頭,要說什麼,李明樓聲音有些顫抖的先開口。

  「元吉叔。」她低著頭看自己的右臂,「你們能看到我胳膊上的傷口嗎?」

  傷?元吉三人大驚,難道連小君竟然傷了李明樓?他們還沒看過去,李明樓閉上眼軟軟的倒下了。

  她倒在光潔的地板上,白色的衣裙如雪鋪在地上,她躺在其中晶瑩剔透,沒有半點血也不見半點傷口。

  方二反應過來了,沒有像元吉姜名那樣撲過去,而是向外撲去。

  「幔帳!拉起幔帳!」

  遮住這該死的日光,遮住著該死的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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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1 00:43:45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九章 未了也有話講

   未了抬起頭看天,京城的天氣很好,日光明媚,照在身上暖融融。

  街上的人更多了,逛街的,擠在牆角曬太陽的,熙熙攘攘。

  連小薔穿著毛裘身後僕從拎著大包小盒回來了。

  「未先生不去逛逛?」他道,「這裡的街市真大,什麼都有,太多生意可做。」

  未了含笑道:「我也不懂做生意看不出什麼,等小君公子回來吩咐就好,小君公子是打算留在京城嗎?」

  連小薔搖頭:「不知道,那邊的生意這次做完了,總要換個新地方吧。」

  「那邊的生意還不算做完。」未了道,看著皇宮所在的地方,「不知道楚國夫人滿意不滿意,怎麼小君公子這麼多天了也沒消息送出來?不會有什麼事吧?」

  連小薔渾不在意哈哈笑:「能有什麼事?」伸手拍了拍未了的胳膊,壓低聲道,「就算有什麼事,也沒人會捨得為難他。」

  他伸手指了指臉。

  這張臉給連小君帶來很多危險麻煩,這張臉又能讓連小君逢凶化吉。

  「不用擔心啦。」

  連馬江都死在連小君的臉下,而且死了都不知道,還把連小君當知己。

  說到這裡,連小薔停頓下,除了....劍南道。

  這張臉對於劍南道的某些人不管用,他拍著心口笑。

  「還好現在不是在劍南道。」

  連小君和劍南道李氏的因緣未了也知道,聽了連小薔的話,他沒有跟著笑,看著皇宮的方向,神情有些無奈,連小君的命可能真的不太好。

  思忖再三,未了沒有告訴連小薔,自己一個人來到皇宮。

  楚國夫人現在用的官員多數都是從淮南道帶來的,未了當年在揚州府結交的人恰好也有在其中,很快他就見到了此人。

  「未大人啊。」那官員見到他很驚訝,「真是許久不見了。」

  自從未了當街自罰,被楚國夫人免去沂州太守後,未了就從大家視線裡消失了。

  但對於未了,官員們大多數心裡都很同情,心有戚戚吧。

  此時再見驚喜一聲未大人脫口而出。

  未了施禮:「不敢不敢,不是什麼大人啦。」

  官員也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這個話題容易對楚國夫人不敬,問如今在做什麼,未了沒有隱瞞說自己跟連小君去做生意了。

  官員心裡明白了,連小君是夫人愛寵,未了跟著連小君做生意當隨從,這是還要當楚國夫人的奴僕。

  連小君回京了,未了自然也跟著來了。

  官員並沒有瞧不起未了自甘為奴,未了本就是個太監,內侍無根啊,心裡更有些同情。

  「等忙完了,我們晚上聚聚。」官員道,「還有好幾個舊相識都在。」

  未了道謝,但他來不是敘舊的,沒有再客套:「我想見見夫人,想請你們幫忙通傳。」

  楚國夫人住在深宮裡,不是誰都能見了,皇宮這邊也沒有後門給商人遊俠等等人圍守。

  但.....

  「連公子不是在夫人那裡。」官員不解道,「讓他引薦.....」

  那不是一句話的事嘛,連公子來的時候,夫人還讓出來迎接呢。

  未了低聲道:「我有其他的事告訴夫人,不便與連公子說。」

  官員一瞬間明白了,未了雖然跟著連小君,但還是以楚國夫人為主人,這必然是私下窺探,有關於連小君的私事要密告......

  未了道:「你告訴夫人,有件關於夫人的事,未了困惑不知道該不該求證,夫人聽了自有主意見還是不見。」

  看在以前未了與他們相交送了很多錢請了很多飯的份上,官員一咬牙:「行,我托人問問。」

  未了對他一禮:「多謝大人。」

  官員忙攙扶他,未了便往他袖子裡滾了一袋錢,官員啊呀一聲還沒說話,未了按住他,一雙眼真誠:「你拿了這個才更好說話。」

  官員明白他的意思,他可以去向夫人稟告,未了拿錢賄賂他,這樣既能傳達了未了的話,又能不被夫人怪罪。

  楚國夫人是不管他們受賄,姜亮帶著頭搜刮錢財呢,但大家並不敢真的肆意行事,楚國夫人有一隊被一個叫六爺的人帶領的兵馬,專門窺探監查,什麼事他們都查,雖然暫時沒有針對他們,但誰知道楚國夫人哪天心情不好,要發脾氣隨時都能拿到證據......

  這個未了不愧是內侍,做事周道,官員對他點點頭:「你且等著消息。」

  ......

  ......

  未了等的時間有點長,官員兜兜轉轉也沒能見到楚國夫人,話倒是遞進去了。

  「未了?」元吉皺眉,「他又來做什麼?」

  他對這個人沒有好感,直接說不見。

  姜名遲疑一下攔住:「要不問問小姐?他說有件事關於小姐,會不會跟小姐現在的狀況有關?」

  說到這裡,坐在海棠宮殿外的兩人回頭,看著被一層層幔帳遮住的宮殿。

  自從見連小君暈倒後,已經三天了,李明樓雖然醒過來,精神並不太好,大概是因為胳膊上的傷的緣故......這才是最讓人抓狂的事。

  那個傷他們根本看不到。

  方二只能在李明樓光潔的胳膊上敷金創藥用布裹上,再熬補血養氣的湯藥給李明樓喝。

  元吉和姜名也才明白李明樓的身體不適是怎麼回事,只要她說出或者被人叫破身份,就會渾身如火燒潰爛。

  元吉差點去了殺了毫不知情住在御花園賞風賞景的連小君。

  「此子殺了就是,小姐竟然為他暴露身份受此痛苦。」

  姜名現在聽到有關小姐兩字就心驚肉跳,未了這個人又奇奇怪怪,跟著連小君在劍南道廝混了很久....

  「雖然有武鴉兒之妻身份的掩護,但還有很多漏洞。」

  不關注的人想不到,有心的人查的話,李明樓的身份很容易暴露,萬一他要說的也是有關小姐身份的事....

  元吉哪裡允許這樣的事再發生:「把他殺掉。」

  雖然各有思索,但具體怎麼做,元吉還是進去問李明樓。

  李明樓斜躺榻上,身上遮蓋著厚厚的袍子,露在外邊的臉像白雪堆成,像水晶剔透。

  元吉知道李明樓身體不適原因後,再看她這樣樣子就忍不住心驚肉跳,總覺得下一刻,李明樓就真的變成了水晶人,或者再也醒不過來,或者像雪一樣融化......

  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小姐得了這種怪病?怪不得小姐總是擔心他們,問他們的身體怎麼樣!

  「未了嗎?」李明樓閉著眼聽完,道,「他有關於我的事跟我說?看來他也知道我是誰了。」

  元吉便再次道:「我去殺了他。」

  李明樓笑了笑,睜開眼:「殺了他不一定能解決事情,不如先看看他要如何吧,我雖然不知道這個未了想要我為他做什麼,但我知道,他應該對我沒有惡意。」

  因為他需要她為他做事。

  元吉看著李明樓的胳膊:「小姐,你的傷怎麼樣了?」

  李明樓掀起袍子,露出裹著傷布的右臂,元吉是什麼也看不到。

  「血不流了。」她道,「但還沒癒合長好。」

  可能是在慢慢癒合,也可能不會癒合,像最初那樣,持續潰爛。

  誰知道呢,不管了,李明樓輕歎一口氣:「請他來吧。」

  .......

  .......

  未了走進海棠宮,看到四面垂下的幔帳將宮殿包裹沒有半點驚訝,倒是李明樓主動問他:「你出宮去沂州的時候多大?」

  「十幾歲。」未了俯身叩拜施禮,「好多事都不記得了。」

  李明樓不再寒暄,問:「你要跟我說什麼?」

  未了抬起頭,一旁的元吉姜名虎視眈眈。

  「太原府安康山那邊可能有些異動。」他道。

  此言一出,殿內的人都有些意外,不是說,有關小姐的事.....

  李明樓問:「什麼異動?你怎麼知道?」

  未了道:「老奴跟著連公子做生意,其實老奴不會做生意,就是幫忙打前站,到處跑,將當地的摸清查透,然後安插人手,這樣知己知彼,做生意才能順風順水。」

  元吉和姜名對視一眼,這可不像是做生意,是做奸細吧。

  李明樓問:「太原府那裡你也去了?」

  未了道:「略有涉足,還沒能真的進去,所以得到的消息不確切,只有些許痕跡。」

  「什麼痕跡?」李明樓問。

  未了道:「太原府最近有幾味藥材採購量突然加大。」

  藥材?

  藥材怎麼了?如今征戰,藥材的需求量本就很大,元吉姜名皺眉,此人心思詭異,風吹草動都胡思亂想嗎?

  李明樓身子卻坐直了幾分:「你是懷疑,安康山身體有異樣?」

  安康山?就憑這幾味藥?姜名元吉對視一眼,小姐怎麼也.....

  「只是懷疑。」未了道,「老奴還需要更多的打探。」

  李明樓靠坐回去:「你需要什麼幫忙?」

  未了道:「還請夫人讓連公子繼續做生意,生意比兵馬有時候更方便。」

  原來是來替連小君說話的!元吉姜名一瞬間冷笑。

  李明樓笑了笑:「好,我讓人把連公子趕出去,不讓他歇息了。」

  未了俯身道謝,然後便告辭。

  李明樓喚住他,主動問:「你說有關於我的事,要向我求證,是什麼?」

  未了再次一禮:「夫人肯見我,這件事就不需要求證了,未了也不再困惑,做事便是。」

  李明樓笑了,沒有再說話。

  未了離開了,元吉姜名一頭霧水:「這個傢伙到底要幹什麼?」

  「他是想做對我有用的,也對他有用的事。」李明樓道,想了想補充一句,「總體來說,還是對他更有用的事。」

  元吉聽不懂,但只問:「那小姐要用他嗎?」

  「用啊。」李明樓道,「現在他做的對我們還是很有用的。」

  至於以後對她,和對他這兩方的利益會不會衝突,那就等衝突的時候再說好了。

  反正她現在就這樣了,只要一日不死,她就什麼都敢做,李明樓要躺回去,方二從外邊進來。

  「武夫人和金桔到京城界了。」他道。

  李明樓立刻坐起來,臉上浮現歡喜。

  但方二臉上沒有歡喜,沉沉隱憂:「武夫人好像被嚇到了。」

  嚇到?李明樓驚訝,怎麼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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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受驚的武夫人

   誰能嚇到一個活在夢中的人?

  武夫人是個眼盲瘋傻的人,活在自己的心神中,當初在竇縣遇到山賊,只是在把自己一行人當做雀兒的時候才慌亂大喊,其他時候都很平靜,不驚不亂不怕。

  更何況能遇到什麼事?竇縣到京城雖然遠,所過之處都在楚國夫人兵馬掌控中。

  她和金桔從竇縣來,掩藏行跡沒有用數千大軍護送,但明裡暗裡的護衛也不少,都是精兵強將,山賊叛軍奸細不能近身。

  「一路上沒有遇到什麼事,更沒有賊匪作亂。」方二道,「三天前進了京城界後,她們在一處客棧落腳歇息,準備養足精神一口氣走到京城來.....」

  那就是客棧裡遇到什麼事了,李明樓忙問。

  方二搖搖頭:「客棧裡也並沒有發生什麼事,這間客棧繁華闊朗,來住的都是有錢人,客棧裡還有戲臺,金桔帶著夫人去看戲看了雜耍,夫人很高興,但到了半夜,金桔被夫人搖醒,夫人竟然收拾了包袱,要帶著金桔逃走.....」

  李明樓撿著其中的字眼:「逃?」

  「金桔是這樣說的。」方二認真的想了想,「武夫人惶惶不安,非要立刻趕路,還不要驚動四周,金桔以為夫人發了噩夢,為了安撫她便依言半夜啟程,但天亮之後,夫人還是惶惶不安,不肯坐車,拉著金桔步行,專走小路,金桔不敢硬攔,只能趁著夫人疲累睡去,才坐車疾馳趕路。」

  原本三天能到,至今還沒到。

  「夫人縱然疲累也睡的不安穩,精神幾近崩潰。」方二又道,「金桔不敢再耽擱,讓隨行的大夫給夫人用了藥,一路疾馳來.....」

  信報傳遞不如親口說,李明樓不再問了,站起來:「我去接她們。」

  元吉神情不安:「小姐,你的身子.....」

  古怪的胳膊傷還沒好,海棠宮幔帳重重圍裹,李明樓的精神也沒有好轉,要出門,外邊可是青天白日烈烈。

  李明樓看向外邊,隔著宮殿幔帳,日光隱隱如火。

  「我這身子,反正已經這樣了。」她道,「隨便吧。」

  ......

  ......

  再好的馬車在疾馳中也無法避免顛簸。

  一個顛簸讓昏睡的婦人猛地醒來,她伸出手向前摩挲,發出啊的一聲。

  「夫人,夫人我在這裡。」金桔忙抱住她輕聲急道,「不怕不怕。」

  婦人抓住她的手,壓低聲音:「萬兒,我們走了多遠了?」

  自從那日半夜武夫人把她搖醒後,金桔就多了一個名字,萬兒,聽起來應該是婦人的丫頭。

  小姐都當了雀兒了,她當萬兒也理所當然。

  「我們走了很遠了。」金桔握住婦人的手,也壓低聲音,在她耳邊道,「誰都追不上。」

  婦人氣息稍微平復,但又在身邊摸索:「鴉兒呢?鴉兒呢?」

  金桔忙將身邊一個包袱遞給她:「在這裡呢,在這裡呢。」

  婦人將包袱抱在懷裡緊緊的貼胸口,人明顯的放鬆下來喃喃自語,金桔湊近仔細辨認是哄小兒入睡的歌。

  婦人不再惶惶,金桔卻更焦急了,轉頭悄悄掀起車簾,低聲問「還有多久啊?」

  車外的護衛低聲道:「最多兩個時辰。」

  話音未落,大路上一個起伏,疾馳的馬車哐當顛簸,金桔顧不得抓住車板,回身就去抱婦人,婦人已經因為這顛簸發出一聲驚叫,手裡的包袱也滾落。

  「快走啊,快走啊。」她喊道。

  金桔抱住她喊著不怕不怕,我們走的很快,又忍不住對車外喊慢點啊。

  婦人這次沒有掙扎,渾身發抖。

  金桔想把包袱塞給她,她也沒有接,雙手捂住了眼。

  「娘。」她發出氣若遊絲的呻吟,「疼。」

  婦人這狀況鬧了三四天了,不是焦躁不安就是找兒子,金桔又急又憂,但並沒有多麼傷心,直到此時聽到這一聲娘,一聲疼,她的眼淚唰的流下來。

  「再快點.....」她哭著沖外喊。

  話沒說完,外邊響起了喊聲。

  「楚國夫人來了!」

  ......

  ......

  李明樓上車後,看到抱在一起金桔和武婦人。

  金桔看著坐進車內的李明樓,眼淚流的更凶了:「小姐,我,我.....」

  她不想哭的,她應該擦乾眼淚,告訴小姐別擔心。

  但是她見到了小姐,眼淚卻忍不住,什麼都不想了,只想哭。

  「不怕。」李明樓道,伸手抱住相擁的兩人,「我來了,不怕啊。」

  婦人停下顫抖啜泣,抬起頭看向李明樓:「雀兒?」

  李明樓點點頭:「是,我在這兒。」

  婦人伸手抱住她,身上還在顫抖,但雙手有力:「別怕別怕,有我在,鴉兒沒事,你也沒事。」

  李明樓道聲好,貼近婦人:「我不怕。」

  婦人將她攬在身前,停下了顫抖和哭泣,金桔哭的更厲害了。

  明明害怕的喊娘,但當自己的孩兒在身前,她就是英勇無懼的娘。

  馬車一路疾馳向京城,李明樓沒有以楚國夫人身份出行,自從收復京城後,大家都還沒有見過楚國夫人。

  這並沒有影響京城的安穩,官府各司其職運轉,兵馬雄厚但不擾民,京城湧進來很多人,街市秩序良好,越來越繁華。

  日子過的踏實自在,很多人甚至都忘了京城有楚國夫人存在。

  雖然沒有楚國夫人的旗號清道開路,但有振武軍急信旗號一路暢通過城門街道進了皇宮,沒有引起騷動圍觀,只因為此行兵馬中多了兩輛車,街上民眾有些好奇議論。

  「是女眷吧?是去見楚國夫人的嗎?」

  「那可不一定,有個漂亮公子也是坐車進去的。」

  街上的議論被車馬拋在後邊,走進皇宮裡李明樓問清金桔經過。

  「真的什麼事都沒有發生,夫人高高興興的,吃飯,看戲,睡覺。」

  「是到半夜突然發作的。」

  「多數是想起武都督小時候,我給她捲了一個繈褓,她就抱著不放。」

  「似乎有人在追他們,要害他們,一直催著我跑躲藏。」

  「還有想起她受傷的事,眼睛。」

  金桔哽咽著說道,轉頭看坐在床邊的武婦人,為了避免刺激她,沒有洗漱更衣,她坐在榻上,懷裡抱著繈褓輕輕的呢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雖然從第一次見面就知道婦人神智瘋傻,但日常相處除了言語偶爾顛倒神遊天外,並沒有什麼嚇人的表現。

  這是第一次見到婦人發瘋的樣子。

  「她是受了刺激,一定是看到了什麼。」李明樓道,收回視線看金桔,「你們那天看了什麼戲?」

  是戲裡的故事刺激了婦人?

  金桔想了想:「就是歌舞戲,雜耍,耍猴,噴火。」

  這樣啊,莫非是想起了以前的生活?李明樓看婦人,婦人出身必定富貴,富貴人家養歌舞伎很常見,不過也不對,在淮南道她也經常帶著婦人看戲看雜耍,婦人並沒有因此勾起回憶受刺激。

  「是見到什麼人?」李明樓問,「那個客棧人很多,看戲的人是不是也很多?你們行路身後有沒有人跟蹤?」

  京城收復後來往的人更多了,而且有錢的人也更多,儘管是特意選的又好又貴的客棧,但裡面的人還是很多,看戲的人也多......

  金桔咬住下唇:「我一直跟著夫人,又有護衛們在身邊,在客棧裡沒有出門走動,看戲也是要了二樓的包廂,我不記得有人近前,也沒有人跟夫人打招呼.....」

  至於跟蹤,護衛環繞,也不會有可疑人近前。

  「路上因為我們護衛多,有很多行路的人願意跟著,覺得安全。」金桔道,「有富貴有車馬有平民步行。」

  但都是普通民眾,護衛們都查過也很警惕。

  不是物就是人,肯定是兩者之一。

  李明樓對元吉道:「讓中六查一下那個客棧當時所有人的來歷。」

  這並不是什麼難事,進入京城界各種登記身份關卡很多,不論真假,總是有跡可循。

  不過,元吉又有些疑惑,就算查到這些人的來歷,小姐難道就知道哪個是有關的?小姐怎麼知道武婦人是哪裡人?

  武鴉兒至今的身世來歷都是迷,更別提這個瘋傻的婦人,言談從來不說自己的身世來歷。

  「小姐可以問啊。」姜名道,「以前武鴉兒主動說自己的身世不能說,堵住了小姐的嘴,但現在他母親都這樣了,難道他還能隱瞞?」

  倒也是,元吉點頭,但又皺眉:「那小姐豈不是要給武鴉兒寫信?」

  姜名挽袖子:「我寫,小姐上次就讓我寫的,我寫多少都不嫌累。」

  元吉笑了,也許不用寫信,武鴉兒現在應該已經在路上了,來了當面問吧,他們把事情查清楚,到時候擺給武鴉兒看,免得他以為是他們苛待他的母親。

  這件事一定要查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

  ......

  京城城門嘈雜熱鬧,寬闊的城門並沒有任何關卡核查,肅立的兵將只會讓民眾覺得安心。

  城門附近繁華不亞於鬧市,有人談笑,有人觀景,也有人茫然。

  「奇怪,怎麼不見了。」一個身穿團花袍子的中年男人喃喃,「是向城裡這邊來的。」

  「七爺。」他身邊一個隨從,神情有些驚疑不定。「先前有好大一隊車馬進城去了,還有兵馬開路,會不會是她....」

  中年男人皺眉:「怎麼可能,她哪兒來的兵馬能讓城門街道人人退避。」

  是哦,那就......隨從再次提出自己的意見:「七爺,我就說你看錯了,怎麼可能。」

  中年男人神情也是幾分疑惑。

  「看錯了嗎?」他道,眼前又浮現戲樓裡擦身而過的一瞥,「可是,真的好像茉兒啊。」

  而且也是個瞎子。

  他當時驚的脫口喊了聲。

  雖然,那個婦人沒有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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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1 00:44:09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一章 巧合出現的叔侄

  武夫人在進了皇宮後,情況就好了很多。

  太醫們.....京城核查人口找出很多當差的人,有官有吏有匠,官吏們如果願意,經過考察可以回原本的職位,大夏的各部衙門就這樣慢慢的重新聚起,所以太醫院也有了.....李明樓的症狀不需要請他們,武夫人這種狀況則需要他們來問診開藥。

  太醫們仔仔細細認認真真望聞問切,用針煮藥,不知道是藥效還是不用趕路驚慌,武夫人漸漸恢復了情緒。

  晚上只要把繈褓放在身邊,就能入睡。

  白天如果李明樓在身邊,就不會慌張到處走。

  「夫人還是離不開小姐。」金桔抽抽搭搭說,她本想裝作堅強一些,好歹是楚國夫人的大丫頭,不能丟臉,但見了小姐,她除了哭就是想哭。

  李明樓看著坐在榻上輕聞茶香的婦人,道:「我也離不開她啊。」

  武夫人進了皇宮好轉了,她接到武夫人後也好轉了。

  她拉起袖子看胳膊,胳膊上還裹著傷布,但已經沒有新的血滲出來,今天早上換藥的時候,她看到傷口已經沒有那麼猙獰了,說不定能癒合。

  這應該是因為武夫人一聲聲的喚她雀兒,她是她的雀兒,不是李明樓。

  金桔看李明樓的胳膊,在城門的時候看到李明樓穿著袍子罩住全身,她倒沒什麼不解,在京城夫人要避人耳目吧,待進了皇宮看到被層層幔帳包裹的海棠宮,進了殿內也不脫下袍子面紗的李明樓,她就立刻想到了。

  小姐的病又犯了!

  待早上方二來給小姐換藥.....拆開布露出的肌膚上並沒有金桔想像的當初看到過的潰爛,但看著方二認認真真小心翼翼的隨著李明樓的指點,將一層層藥敷上,李明樓隨著敷藥觸動傷口而疼痛的發抖,這更可怕了。

  小姐身上的傷只能小姐一個人看到!怎麼回事啊?為什麼啊?

  李明樓也沒有瞞她:「因為我說破了我的身份,詛咒就發作了。」

  金桔決定以後不再喊小姐為小姐了,喊也是喊雀兒小姐。

  「真的好點了嗎?」她小心翼翼捧著李明樓的胳膊問。

  李明樓點點頭:「好多了。」

  至少外邊的日光不再像刀子一樣了。

  她看向外邊,幔帳掀動,元吉帶著中六進來了,手裡拿著一本厚厚的冊子。

  武夫人發病的客棧人員查好了。

  ......

  ......

  「除了客棧的掌櫃夥計雜役,查了夫人入住前後各三天的人。」

  「這些人一路上做過的登記也都找出來核對。」

  「一共有兩千三百人。」

  「用墨筆勾出的是能確定信息無誤的。」

  「朱筆的是信息不確定的。」

  行走在京城界明裡暗裡都有核查,人們會留下自己的身家來歷,從大城小鎮甚至路邊的粥棚茶攤彙集到京城掌管的衙門。

  信息無誤,就是不管在哪個地方登記的籍貫身份姓氏都一樣,當然,且不知真假,至少能確定始終是這一個人。

  信息不確定的則是一個人只有一個信息,就好像突然冒出在京城,又好像進了京城突然消失,這必然是因為每次登記的信息不一樣。

  雖然如此,信息還是很雜亂,不知道能看出什麼,中六和元吉看著坐下來仔細查看的李明樓,他們明白李明樓的意思,懷疑武夫人遇到了舊相識,但現在最大的問題是,他們根本不知道武夫人的身家來歷。

  李明樓看的很快,手指在冊子上劃過,一頁一頁的翻......

  中六和元吉對視一眼,這不是辨別,這是尋找吧?

  李明樓略有些緊張,她也不知道自己想的對不對,一行一行的看的停不下來,當真的有那個字跳入視線後,她本就淺淺的呼吸瞬時停了。

  她滑動的手指僵硬,然後慢慢的拂過這一行字。

  武氏叔侄兩人,僕從十人,宋州人士,入京尋友。

  武氏,宋州。

  元吉看到李明樓的反應,忙探身來看,看到這個姓他也想起來了,有一次武鴉兒寫信說自己身世因為一些原因不能說,當時李明樓跟他猜說武鴉兒也許是宋州商丘武氏。

  因為都姓武嘛。

  他以為小姐是猜測玩笑,但現在看來小姐竟然要當真?

  「一來武鴉兒的姓氏真假尚且不知。」元吉道,「二來,武鴉兒姓武,夫人不一定姓武啊。」

  小姐怎麼就一心認定宋州武氏了?

  元吉伸手指著往後翻:「你看,小姐,這裡也有姓武的。」

  武姓婦人,攜帶幼女一,京城西城五道街三巷丁字宅人,售賣炸糕。

  「這個怎麼不問?」元吉道。

  「因為這個不巧嘛。」李明樓道,她的手指依舊停在宋州武氏這一行,第一巧宋州武氏在的地方,武夫人發了病,第二巧就是那一世武鴉兒認宋州武氏歸宗......

  天下那麼多武,他怎麼不認別處?

  是不是,查一查就知道了。

  李明樓將手拍在武氏一行人上,又攥起來,讓誰查呢?中六的人做這些事還是會引起注意,別人注意倒罷了,武鴉兒如果知道了......

  他跟自己說身世不能說,現在自己卻去查他,不太好。

  李明樓倒不是有太大心理負擔,她連他上一世怎麼死的都知道,還有什麼不能知道的?

  主要是怕武鴉兒知道了動了念頭驚動老天。

  李明樓抬頭看了眼外邊,眼神一亮,她想到一個人。

  「連公子在做什麼呢?請他來。」

  元吉再次色變:「小姐見他做什麼!」

  小姐就是因為他才又犯了病。

  李明樓道:「別怕。」她起身走到榻前武夫人身邊,柔聲道,「母親,我在家裡見人說些事。」

  似是發呆的武夫人聽到這句話,抬起頭看她,臉上浮現一絲笑:「好,雀兒啊,好好跟人說話,不要吵。」

  李明樓應聲是:「我知道,我不和人吵。」

  她再回頭對元吉示意。

  元吉神情複雜,這就行了?

  ......

  ......

  連小君走進來時,海棠宮垂著幔帳,李明樓身邊多了兩個人,一個白髮婦人喝茶,一個嬌俏丫頭烤果子。

  「原來是夫人和金桔姑娘來了。」連小君道,輕輕拍了拍心口,「我真是受了驚嚇,以為夫人不理我了。」

  他言語親昵,神態輕鬆,似乎已經忘記了先前發生的事,也不把李明樓當表妹看待......

  白髮婦人聽不到他的話,金桔用眼看著他,狠狠的砸開一個乾果。

  不是因為他說的調情的話,而是因為就是這個人讓小姐犯了病。

  連小君並不在意,一雙眼只系在李明樓身上。

  李明樓點頭承認:「是忙忘了。」

  原本未了來了之後,就要讓連小君走呢。

  「現在也正好。」李明樓道,「你回去後把未了送來,我有件事要請他幫忙。」

  連小君立刻知道未了來過了。

  「要未了做什麼?」他坦然好奇問,「未了跟著我做生意呢,怎麼用他不用我?」

  李明樓道:「他做的生意跟你的不一樣。」

  連小君哦了聲,適可而止不再追問:「那我的生意夫人還做嗎?」

  李明樓道:「當然做,具體怎麼做,我會讓官吏們出個章程,算好好需要多少米糧,能出多少錢。」

  連小君一笑:「夫人心裡還有我就好。」

  他起身往外走,走了幾步又停下。

  「我給未了說了,就再回來住吧,還是在家方便。」

  說到在家,他對李明樓眨了眨眼,訴說著他們的秘密。

  元吉在一旁冷聲打斷:「什麼家不家,這是皇宮,不是家,連公子快出去吧。」

  連小君看他一眼:「一家人,這麼生分做什麼。」

  元吉不能聽這個一家人,神情更焦躁,李明樓笑道:「你先去忙,我再找你。」

  連小君對她一笑施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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