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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綠藥] 給暴君當藥引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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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31 02:17:1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章 調香

  紀雅雲反應過來,有些尷尬地蹲下去撿落在地上的荷包。然而她的手指尖兒還沒碰到荷包,又往回縮了縮。猶豫了一番,她再次伸手去撿,第二次指尖兒還沒碰到荷包的時候,又縮了手。

  明明是個做工簡陋的荷包而已,如今落在理石地面,倒像是燙手山芋。

  紀雅雲站了起來,向後退了兩步,尷尬地望著衛瞻。終於意識到自己不該去撿這東西。

  「太子哥哥,其實你是說笑的對吧?哈哈……」紀雅雲越來越覺得尷尬。

  衛瞻嗤笑了一聲,也沒理她,自己彎腰撿起荷包收入袖中,轉身大步往外走。

  他自邁進大殿,到他離開,由始至終沒有看霍瀾音一眼。至少,落入旁人的眼中的他是沒有看過霍瀾音一眼的。

  衛瞭悄悄望一眼皇后的神色,又望向衛瞻走遠的背影,不由扶額。真不知道皇兄是來賀壽的,還是來找不痛快的。他心裡犯愁,不知道該怎麼幫忙緩和母后和皇兄的關係。

  衛瞻的到來好像只是一個小插曲,皇后並沒有怎麼在意,壽宴繼續。

  霍瀾音聽著席間旁人說話,有些心不在焉。

  那個荷包,是她當初為了騙衛瞻那枚扳指在街邊兩個銅板買回來,充當自己親手所做「定情信物」。自打她將這荷包送給衛瞻,後來她就沒見過那個荷包。她以為衛瞻早就扔掉了它,畢竟實在是粗糙的東西,絕不可能入了他的眼。

  時隔這麼久,霍瀾音沒想到還能在衛瞻身邊見到那個荷包。

  而且……

  霍瀾音黛眉輕蹙。衛瞻說的話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荷包裡面裝的是女人的心衣……?誰的心衣?霍瀾音心裡隱約有一種不好的預感,該不會是……

  不會吧……

  霍瀾音正心事重重,目光不經意間一掃,看向不遠處的李青曼。她不由再次打量起這個馬上要成為自己嫂子的女人。李青曼也感受到了她的目光,詫異看過來,輕輕莞爾,帶著京中女兒特有的疏離端莊。霍瀾音回之以笑,亦收回了視線。

  接下來的宴席十分熱鬧,霍瀾音儘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其間又有三兩次有人開口為難,都被她一一化解。

  宴席終於結束,霍瀾音悄悄鬆了口氣,今日比她想得輕鬆些。她隨著人群退出大殿。

  紀雅雲與霍瀾音同行,她問:「瀾音姐姐,回京這麼久了,你怎麼一直不來紀家找我玩?」

  霍瀾音望著紀雅雲單純的眼睛,覺得有些感慨與唏噓。她解釋:「母親病重,衣不解帶守在母親身側,實在走不開。」

  「雅雲,你何必與一道藥走得這樣近。憑白讓旁人看笑話。」長安郡主說道。

  長寧、長安兩位郡主,還有崔欣媛、宋家桃四個人一起走過來。

  「為什麼要笑話我?我又沒做錯什麼事情。」紀雅雲皺著眉,很是不高興。

  長安郡主笑著說:「是是是,你沒做錯什麼。是有些人不給你面子,連去你家做客也不肯賞臉。今年娘娘的壽宴一切從簡,這個時辰就結束了,不若我們幾個去你家中玩,如何?」

  長安郡主一邊說著,一邊拍著手裡的鞭子。其實她本來也是閨閣溫柔女子,可是自從對霍平疆一見傾心苦追不得,心想霍平疆定然不喜歡柔軟的小姑娘,她才為了霍平疆學騎馬射箭舉槍揮鞭。

  吳吉玉和李青曼也從後面走了過來,崔欣媛趕忙說:「吳姑娘和李姑娘也一併來吧。」

  「不了。」吳吉玉和李青曼異口同聲,她們兩個都愣了一下,相視一笑,繼而移開目光。

  「為什麼不來?」紀雅雲問。

  「家裡請了先生,我得回去上課,下次再去紀家。」吳吉玉解釋。

  李青曼柔聲說:「家裡也有些事情,只好改日再登門。」

  宋家桃笑著說:「青曼現在哪裡有心情和咱們一道玩,她可是剛得了佳婿,要將好消息送回家去呢!」

  李青曼垂眸,眉眼攀上一道適宜的嬌羞。

  「那好,你們兩個改日可一定得來。」紀雅雲說道。

  李青曼和吳吉玉滿口答應。

  紀雅雲又問霍瀾音:「你今日當真不去了嗎?」

  長安郡主翻了個白眼。虧得堂姐說她能和紀雅雲相處好,她才來尋紀雅雲,可是紀雅雲居然和一個骯髒的藥引為伍,實在是讓她失望。

  霍瀾音還沒來得及回答,一個小太監從遠處急匆匆趕過來:「霍姑娘,娘娘召喚。」

  霍瀾音的心情就像在迷宮裡迷路許久,終於站在了出口,偏偏又必須折回去。

  皇后慵懶地倚靠在美人榻上,盤髮已經拆了,如雲似瀑地傾下。翠風蹲在美人榻旁,正在給皇后敲揉小腿。

  翠風跟在皇后身邊已二十多年。皇后還沒有進宮之前養在深閨時,翠風便跟在皇后身邊做事。

  「娘娘今日怎麼突然興起賜婚?」翠風問。她實在是好奇得很,因為皇后是極少管這種「閒事」的。在這棲鳳宮,也只有她可以因為好奇直接問出來。

  皇后起身,懶洋洋地走向梳粧檯前坐下,拾了筆,對著銅鏡畫眉。她慢悠悠地說:「周自儀此人,既聰明又不聰明,既可用又不可用。」

  翠風跟過來,蹲在皇后身邊給她換鞋襪。她問:「娘娘想用此人?」

  皇后換了筆,修補眉心花鈿。

  「周自儀這種臣子,要麼一腔熱血葬身牢獄,記於史書,百年後被後人贊誦。要麼經官場打磨,磨去鋒芒,更像為人臣子。」

  「那娘娘覺得周大人日後會是哪種?」

  皇后輕笑:「本宮又不能預卜先知,從何知曉。」

  翠風琢磨了一番,恍然道:「娘娘是想將周自儀化為己用,擔心他過早死於非命,讓丞相大人保他?李相老來得女,眾人皆知她極寵小女兒,倘若周大人成為他的女婿,李相為了小女兒也會在官場上對周大人多加照拂。」

  翠風頓了頓:「可是周大人前天才在朝上參了李相一本……」

  「這豈不是更有趣?」皇后摸了摸跳上梳粧檯的黑丸子,「本宮不過隨手為之,日後究竟如何,全看他自己的造化。既為棋子,沒用了,丟了就是。」

  下棋的人,誰會真的在意棋子的死活?

  紅風挑簾進來,稟告:「娘娘,霍姑娘到了。」

  霍瀾音走進內殿,規矩地跪地行禮。

  「瀾音給娘娘請安。」

  「起吧,到本宮身邊來。」

  「是。」霍瀾音不知皇后意欲何為,本分地低眉順眼向她走過去。

  「抬起頭來。」

  霍瀾音依言。

  皇后仔細打量著霍瀾音的臉,目光最後在她鼻尖兒那粒美人痣上凝了凝。

  她收回目光,慵懶靠著椅背,把黑丸子拎到腿上逗著,語氣隨意:「你身上的味道很好聞,怪不得婉婉也喜歡。」

  「這香去不掉,不惹娘娘厭惡就好。」

  黑丸子不知輕重以為皇后在跟它玩,咬了一口皇后的手指。皇后鳳目瞬間染慍,將腿上的小奶貓扔到了地上,黑丸子嚇了一跳,躲在凳子下面偷偷去瞅皇后。

  翠風一個眼色,小宮女匆匆趕來喚出小奶貓,將它抱出去。

  翠風接過宮女遞過來的濕帕子反復給皇后擦手。

  被這隻小貓一鬧,皇后顯然興致不高,直接說:「聽說你會調香,叫你過來是想讓你為本宮調香料。宮裡的香料雖多,用得多了倒是想換換宮外的味道。」

  霍瀾音趕忙說:「一定盡心盡力,不讓娘娘失望。只是……娘娘喜歡什麼味道?可有厭惡的香草?」

  「翠風,帶她去香殿。」

  到了香殿,霍瀾音才明白到底何為香殿,尤其明白了這個「殿」字的貼切。

  香殿,存放皇后香料之地。各種香料和胭脂水粉放滿整個大殿。其殿之大,大於普通的四合院。

  「霍姑娘,娘娘平時裡用的香料都在這裡。姑娘可以參考一番。」翠風從書架上取下厚厚的賬本,「這裡記載了娘娘這些年不喜的香料,姑娘也可以參考參考。」

  「有勞了。」霍瀾音將賬本接過來,翻開來看。

  xx日xx時,娘娘言xx齋xx香味過重。

  xx日xx時,娘娘於xx地,言xx胭脂色淺。

  滿滿一本。

  霍瀾音蹙起眉。

  翠風道:「霍姑娘不必覺得為難,娘娘既挑剔也不挑剔。只要姑娘避開幾種娘娘厭惡的香料,用心研磨即可。」

  「多謝姑姑提點。」霍瀾音道謝。

  霍瀾音望著正面牆壁大小的架子上擺滿的胭脂,心裡有了主意。她不必要討好皇后,如翠風所言避開忌諱用心即可,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姑姑,可有紙筆?」霍瀾音問。

  翠風令宮女送上來。

  霍瀾音仔細觀察香殿內的香料,時不時在小冊子上記下幾筆。時而蹙眉,時而展顏。

  翠風不動聲色觀察著霍瀾音,陪同著她。

  一眨眼,一個時辰過去了。霍瀾音合上小冊子,說:「我已經有數了,多謝姑姑。」

  「霍姑娘客氣。」

  霍瀾音頷首,跟著翠風離開香殿,回到皇后內殿。

  紅風迎上來:「娘娘剛去沐浴。」

  霍瀾音只好等在殿內,等皇后出來,再告退。這一等,又是半個多時辰,天色已經徹底黑了下來。

  霍瀾音倒是不覺得皇后故意刁難她,她在季嬤嬤那裡瞭解了很多京中人品性,知道皇后本就如此隨性,而且極愛美,每日午休、晚間鹿乳沐浴,連皇帝都要等著。

  皇后穿著一身寬鬆的鵝黃廣袖衣,緩步進內殿,瞥一眼霍瀾音,隨口道:「霍姑娘還在這裡。」

  霍瀾音道:「瀾音給娘娘請了安才好告退。」

  皇后剛要揮手讓她退下,宮人進來稟告:「娘娘,大殿下過來了。」

  皇后輕笑了一聲:「這是怕本宮吃人。」

  霍瀾音琢磨了一下,不是開口時候,垂眸沉默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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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31 02:17:2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不做

  「兒臣來帶她走。」衛瞻開門見山。

  皇后沒立刻回話,只遙遙望著衛瞻,鳳目勾著一抹似有似無的笑。

  翠風說:「大殿下,娘娘只是想讓霍姑娘做香料。」

  「不做。」

  霍瀾音驚訝地抬眼看他。

  「娘娘想要香料,這天下的調香師供您選擇。可她不是調香師。」衛瞻頓了頓,又重複了一遍,「不做。」

  皇后鳳目中的笑意淡了。

  四目相對的母子兩個,目光疏離冷淡如陌生人。

  皇后忽地輕笑了一聲,道:「本宮頓時覺得後悔,若是將陰陽咒換成乾淨俐落的一杯毒酒,也不知道要省去多少麻煩。」

  衛瞻冷笑。他終於逼得她承認,剖開了她的心窩來看。他得償所願,這可結果卻讓他心裡並不爽快。

  翠風趕忙說:「娘娘今日壽宴飲多了酒。」

  她急急給紅風使了個眼色,讓紅風給皇后倒茶。她又笑著走到衛瞻面前,說道:「殿下,今日是娘娘生辰,娘娘不僅飲多了酒,而且早就倦了。有什麼事情改日再說。」

  衛瞻盯著皇后的眼睛,沉著嗓音:「生育之恩不敢忘,不過也僅此而已。這壽宴之日的確該珍惜,誰知道娘娘還能過幾次。」

  皇后拂袖,鵝黃的寬袖飛起,桌上名貴瓷器碎了一地。她向來慵懶的容貌瞬間冷厲威怒。

  翠風和紅風頓時一驚,和廳中其他宮女瞬間噗通跪地,以額抵地,瑟瑟發抖。

  霍瀾音壓下心裡駭然,她悄悄朝衛瞻走過去,攥著他的衣角拉了拉。

  衛瞻垂眼看她,看見她的眼睛裡寫滿擔憂。

  衛瞻嗤笑了一聲,道:「娘娘不夠心狠,那杯沒有送出去的毒酒,說不定下次由兒臣親自餵給您。」

  皇后忽然展顏,璀然而笑。她上半身向後仰著,慵懶靠坐,道:「好。母后等著。」

  她的盛世美顏含著慵懶的笑容,可是鳳目中卻有一團火。那團火徐徐燃燒著,不肯熄滅。

  衛瞻回之以冷笑,繼而扒拉開霍瀾音攥著他衣袖的手,反而握住她的手腕,抓著她轉身,大步往外走。

  霍瀾音任由自己被衛瞻拉著,走了很久很久,她幾次去偷看衛瞻的神色,想看他可是否消氣了。只可惜,不知道衛瞻是真的沒有什麼表情,還是要怪夜色太深。霍瀾音什麼都沒看出來。

  在霍瀾音第四次偷偷去看衛瞻神色的時候,衛瞻主動開口:「你有什麼話就直說。」

  霍瀾音這才開口:「皇后娘娘沒有難為我。我也沒有不願意為娘娘調香。」

  霍瀾音頓了頓,繼續說:「我這般說,不是為了皇后娘娘說好話,只是客觀陳述事實。當然了,你若不喜歡我為她調香,我便不去做。」

  衛瞻胸中氣悶稍微有所緩解。他問;「晚上吃過東西?」

  霍瀾音低下頭,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衛瞻瞥了她一眼,順手揉了揉她的頭。

  霍瀾音感覺衛瞻的心情並沒有她想像中那麼差,她第五次偷偷去看衛瞻。

  她又被抓了個正著,立刻收回目光,目不斜視。

  「蠢貨!」

  回到東宮,宮女迎上來接過衛瞻脫下的外衣。衛瞻腳步不停邁進廳中,吩咐宮女給霍瀾音準備晚膳。衛瞻已經吃過了,坐在一旁看著霍瀾音用膳。他起先有些心不在焉,不過沒多久又將煩心事壓了下去,專注地瞧著霍瀾音吃東西。

  衛瞻覺得霍瀾音做什麼都好看,吃東西的樣子格外好看。

  霍瀾音也有些心不在焉,她腦海中浮現剛剛棲鳳宮中衛瞻與皇后兩人之間劍拔弩張的氣氛。

  衛瞻眼睜睜看著霍瀾音將晚膳吃完,他黑了臉,手肘壓在桌上,上半身前傾湊近霍瀾音,問:「泥泥,你為何不問孤那個荷包的事情?」

  霍瀾音正在喝茶,聞言,立刻被嗆到了,忍不住一陣咳嗽。

  衛瞻起身,繞到霍瀾音身後,輕輕拍著她的背,裝模作樣地給她順順氣。

  霍瀾音止了咳,轉過身去,主動伸出手在衛瞻的腰間摸索著。

  衛瞻低頭,從他的角度,就像霍瀾音雙臂抱住他的腰。他陰陽怪氣:「別亂抱,別亂摸。」

  霍瀾音根本沒聽他的話,終於從他腰間翻出那個簡陋的荷包。短暫的猶豫之後,她將荷包打開,扯出裡面的布條。

  淺藕色、杏色和水綠色的三塊布條,每塊布條都不大,不整齊的邊緣看得出來是撕下來的。

  這些布條都是從心衣上撕下來的

  霍瀾音努力回憶了一下,隱約記得自己好像的確丟過一條淺藕色的心衣。至於另外兩條顏色的心衣倒是沒什麼印象了。

  難道真的是她的?

  霍瀾音仰起臉來,疑惑地望向衛瞻。她臉上的表情逐漸從茫然到生氣。她擰著眉,咬牙切齒:「衛瞻!」

  果然!

  他果然偷了她的心衣!

  霍瀾音憤憤然,抓著三塊布條起身,跑向一側方桌上的蠟燭,只想將這些布條趕快燒掉,徹底燒掉!

  衛瞻在後面慢悠悠地說:「香味兒早就沒有了,是該燒了。正好把你今日穿的那件給我放進去。」

  衛瞻頓了頓,道:「更香些。」

  霍瀾音剛要去燒心衣的手不由一頓,氣得臉頰都犯了紅。她剛要轉身,衛瞻的臂彎已經壓了過來,從她背後抱著她,將她攏入懷中,雙手覆在她的手背上。他身上染著夜風的涼,熟悉的氣息拂過她的耳側。

  李相府中。

  李相夫人蘇氏愁眉苦臉,歎息聲一聲接著一聲。

  「都怪你,當初怎地那麼草率拿青曼的婚事說事?」蘇氏抱怨起李相來。

  李相眉頭緊鎖,在廳中走來走去,心裡煩得很。

  當初周自儀高中,李相見他一表人才器宇軒昂,忍不住道:「實在佳婿不二人!」

  於是,滿朝皆知他相中了周自儀做女婿。只是後來卻沒想到周自儀在朝堂之上太過激進,為官半年,得罪的朝臣數不勝數。原本朝臣都十分看好他的錦繡前程,如今卻為他捏了一把冷汗,不知他何時葬送前程。

  對於李相來說,昔日看好的佳婿,倒變得沒那麼看好。何況,李相正氣著呢。因為周自儀前幾天才參了他一本,說他屍餐素位,是個庸才,是個貪官。

  對,這就是周自儀摺子上的原話。

  也不知道哪來的膽子。

  「青曼可睡了?她說了什麼沒有?」李相問。

  蘇氏搖搖頭:「我瞧著她從宮裡回來有些累,歇息過後如往常那般讀了一會兒書便歇下了。這婚事畢竟是皇后賜婚,就算咱們想做手腳也是不易。我這不是想先跟你商量商量嘛,也沒跟她多說,讓她好好歇著了。」

  「賜婚!」李相搖頭,「這想要做手腳可算是大難。」

  「那怎麼辦吶!」蘇氏憤憤然,「先不說他的官途,且說他的家裡,就不是個能放心嫁的。平妻!哪個大戶人家是行平妻之禮的?一個家,兩個妻子如何不亂?他的父親巴結權貴賣女求榮,而且優柔寡斷,難成大事。他的生母是個什麼都不管一頭栽進院子裡種地的糙婦,善妒狹隘,心腸不算良善,竟然連易子之事也做得出來。至於另外一個夫人,那就更是有趣了!就算門第差了些,可到底是正經嫡出的閨閣小姐,卻半點主意沒有,聽風就是雨,能被任何人左右。這種人若是品性良善便也罷了,偏偏又蠢又壞,連朝夕相處十六年的女兒也能狠心苛待謾駡。他的大妹妹和他母親一樣,也帶著一股村婦的粗鄙,還是個死了丈夫的寡婦。他的小妹妹當了十六年的丫鬟,一身的小家子氣!你說說,這樣的家庭,我的青曼如何可嫁?」

  李相聽出不對勁了,他詫異看向妻子,問:「這些話誰教你的?」

  「什麼叫誰教我的?這些都是我們娘倆討論出來的!」

  李相頓時明白過來,當初他看中周自儀的時候,母女倆已經悄悄查過周家底細。剛剛這些話,大抵都是李青曼自己分析出來的。只是李青曼不會這樣說話,說得更委婉些。蘇氏猜得女兒意思,添油加醋了一番。

  「到底怎麼辦啊?這是將我的青曼往火坑裡推啊!」

  李相剛要說話,聽見腳步聲。

  李青曼從外面邁步進來。夫妻兩個對視一眼,李相開口:「青曼,勿要多慮,萬事有父親!」

  李青曼笑得溫婉。她說:「那一日,我見過周大人。」

  蘇氏臉色變了變,急問:「你何時私下見過他?」

  李青曼搖頭:「母親誤會了,我只是進宮時碰巧看見周大人攔截大殿下的馬車。彼時我在轎中,算不得私下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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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31 02:17:3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二章 承諾

  「青曼,萬事都有破解之法,你稍安勿躁,父親不會將你推到那樣的人家。」李相信誓旦旦。

  李青曼很早之前就明白,即使父親寵愛,可她父親貴為丞相,她的婚事總會牽扯許多。更何況這世間女兒又有幾個能嫁給意中人?而養在深閨中,又有幾個在未出嫁前會遇到意中人?

  她早就想得清楚,尋一意中人不如尋個合適的好人家,日後舒心就好。在她看來,將來所嫁之人家世、家人品性、家庭關係這些東西都比要嫁的那個人重要一萬倍。

  是以,在她得知父親一時失言看中周自儀時,她並沒有如尋常女兒那般靜候父親安排,她派人徹查了周家。

  她不僅知道蘇氏所言周家人的那些情況,甚至還知道如今以表少爺之名住在周家的郎君,是周自儀的生母逃難時和別人生下的孩子。

  這樣的人家,絕非她所願。言之火坑完全不為過。

  父親雖然寵愛,可李青曼不是個恃寵而驕,會哭哭啼啼任性提要求的孩子。她知道這是皇后賜婚。若想生變,恐不容易。望著鬢間花白的父母為她的婚事夜不能寐,她於心不忍。

  縱使有千萬般的不願,李青曼仍舊溫溫柔柔地笑著說話:「父親也不要多慮了,周家也沒那般不堪。雖然……但是欺不到女兒頭上,必然不會讓女兒受氣。」

  「青曼,父親知道你是個懂事的孩子。可是父親不想聽你的假話,只想要你的真話!居於高位,若連女兒的命運都握不住,父親這輩子的高官做來何用!」

  李青曼的眼圈有點紅,可是眉眼間一直帶著溫溫柔柔的笑容。

  「女兒不會騙父親。父親若問我願不願,女兒自然是對這婚事不滿意的。可也沒到完全不可的地步。雖然周家情況複雜,可周大人的品性滿朝皆知。皇后娘娘從不管朝臣子女婚配,今日賜婚恐是要用父親保周大人。女兒雖然猜不透皇后娘娘為何要保周大人,可娘娘既然如此,日後周家應當無虞。」

  李相一怔,細細琢磨著女兒的話。他為官幾十年,今日這是關心則亂,竟一時忽略了最重要的地方。他沉吟片刻,道:「容為父再想想。」

  蘇氏聽得稀裡糊塗:「再想想?不是,你們說的這些都是什麼跟什麼?是不是太偏太遠了?這婚事就這樣認下了?」

  李相笑了,道:「要想拒絕這門婚事還不容易?死人是沒法娶妻的。只不過如今還沒到這一步,讓我再琢磨琢磨……」

  夜深了。

  東宮。

  霍瀾音生氣地推開衛瞻,這次她也不燒心衣布條,而是將整個荷包往蠟燭上扔。

  衛瞻頓時變了臉色,立刻伸手去搶。蠟燭上的火苗燎過他的手背。

  霍瀾音一驚,趕忙拉過衛瞻的手來瞧,擰眉說:「我以後再給你做一個就是了,何必在火上撿它……」

  「你做的,要。這個也要。」衛瞻的目光光明正大地掃著霍瀾音的胸口,好像恨不得看透她的外衣,將她裡面的心衣扯下來,撕碎了塞進荷包裡。

  霍瀾音不經意間抬眼,對上衛瞻的目光,瞬間猜到了他所想。霍瀾音睜大了眼睛,急急向後退了一步,說:「很晚了,我要回家。」

  衛瞻剛要開口,霍瀾音不給他拒絕的機會,再次說:「我要回家。」

  語氣堅決。

  衛瞻「嘖」了一聲,閑閑瞥她一眼,那眼神的意思彷彿在說——誰稀罕留你。

  「走吧。」衛瞻不緊不慢地將荷包收入袖中。

  霍瀾音跟著衛瞻走到門口時,山河遞過來披風,裹在霍瀾音的肩上。她繞到霍瀾音面前,給她繫胸口的繫帶。衛瞻卻攆了她,親自來給霍瀾音繫。

  霍瀾音垂下眼睛,看著衛瞻翻轉的修長手指。她的視線慢慢上移,落在衛瞻低垂的眉目。

  「殿下以後也會如此嗎?」霍瀾音脫口而出。話一出口,她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麼,頓時後悔不已。她向來不喜承諾,也不喜旁人向她許諾,今日倒是不知為何鬼使神差這麼問出來。這背離她的行事準則,這不像她。

  衛瞻撩起眼皮瞧她,道:「留下來陪孤睡覺,孤以後就都如此待你。」

  霍瀾音愣了愣,眼中浮現錯愕。下一瞬,她大步往外走,頭也不回。

  衛瞻扯起一側唇角笑了笑,追上霍瀾音。他跟在霍瀾音身後一步遠的地方,宮道兩側的燭架映出兩個人的一前一後的身影。衛瞻的視線落在霍瀾音的影子上,一步一步踩在她的影子上。

  他說:「音音,承諾這東西沒用。」

  像有一個小錘子在霍瀾音的心尖上莫名其妙敲了一下,她的腳步也跟著停頓了一下。

  衛瞻邁上兩步,立在她的身側,動作自然地牽起她的手。

  他問:「鳳壽宴感覺如何」

  「並沒有殿下先前說得那樣可怕。」

  衛瞻點點頭:「那就好。」

  霍瀾音垂下眼睛,沉默地由著衛瞻牽著她沿著紅牆走了很遠。皇宮內很安靜,後面跟著的宮人保持了一段距離,耳邊只有兩個人的腳步聲。

  「殿下,我……需要拜會宮裡其他人嗎?」霍瀾音的語氣有些猶豫。

  「誰?」

  「比如你的側妃和子嗣。」

  「子嗣?」衛瞻的腳步停下來,詫異地看向霍瀾音,「你覺得我有子嗣,而且還是可以拜會的年紀?」

  霍瀾音愣了一下,下意識地反問:「像小公主那樣大?」

  「呵。」衛瞻被氣笑了,「霍瀾音,你以為小爺我幾歲啊?」

  「二十六七八……」霍瀾音住了口。當初他們兩個人的相識相處身於黑暗中,相當長一段時間不知道衛瞻的容貌,那個時候霍瀾音猜測他二十六七八。後來,她才發現他還沒及冠。

  「呃……」霍瀾音咬了下唇,「十九?十八?」

  衛瞻顯然不太樂意了,黑著臉往前走,步子也邁得大了些,霍瀾音跟得踉踉蹌蹌。

  「該不會和我一樣十七吧?」

  「閉嘴吧你。」就連黑夜都遮不住衛瞻的臭臉。

  霍瀾音忽然來了興致,攥著衛瞻的手晃了晃:「殿下,殿下,你該不會是比我還要小吧?」

  衛瞻慢悠悠地用舌尖舔了一圈牙尖,聲音低沉:「你再不閉嘴,孤現在就扯你心衣。對,就這裡。」

  霍瀾音立刻住了口,心中憤憤。

  ——什麼狗屁太子。

  接下來的一段路,兩個人都沒有再說話。霍瀾音後知後覺平日裡這樣長的距離當乘轎,今日不知為何衛瞻拉著她走路。

  兩個人聽著彼此貼近的腳步聲緩步穿過皇宮,臨近宮門,衛瞻停了下來。

  他轉過頭來看向霍瀾音,歎了口氣,無奈道:「還是別回家了吧。我就抱著你睡覺,不幹別的。」

  衛瞻頓了頓,目光誠摯地補充:「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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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三章 哄我

  「不。我要回家。」霍瀾音她望著衛瞻的眼睛,眼底寫滿了堅持。

  衛瞻「嘖」了一聲,不耐煩地推了霍瀾音一把:「走走走,立刻走!」

  霍瀾音被衛瞻推得向後退了一步,她站穩身子第一時間去瞧衛瞻的表情。

  天色昏暗,大片陰影罩在衛瞻的偏轉過去的側臉。

  「好……」霍瀾音語氣遲疑。

  「回你的家去。」衛瞻不耐煩地轉身往回走,理也不理她。

  霍瀾音立在原地,默默望著衛瞻走遠的背影。

  「姑娘,我們還要出宮嗎?」山河不太確定地問。其實她心裡很是震驚,沒有想到霍瀾音敢這樣拒絕衛瞻。衛瞻是什麼人?他可是太子爺呀!

  霍瀾音沉默著,目光一直追隨著衛瞻走遠的背影。

  紅牆下長長的宮路在夜色的映襯下,更顯得長長沒有盡頭。霍瀾音沉默地注視著衛瞻的身影越走越遠。前面拐角處是一道月門,衛瞻走過那道拐角的話,身影就會消失在霍瀾音的視線裡。

  衛瞻終於走到拐角的位置,他陰沉著臉,停在月門處。半晌,他轉過身去,遙遙望著始終沒動過的霍瀾音。心裡的那股憤惱恨不得將這個小混帳拉過來狠狠揍一頓才解恨。

  那麼遠的距離,這樣黑的天色,兩個人遙遙相望著對方的身影,縱使並看不清對方的表情。

  山河立在霍瀾音身邊,心裡七上八下的。她真怕衛瞻忽然發怒,大手一揮令人抓了霍瀾音關起來

  下一刻,山河眼睜睜看著衛瞻大步朝這邊走過來,他的腳步越來越快越來越快,頗有一番氣勢洶洶的架勢。看著衛瞻的身影越來越近,山河心裡越來越緊張。越來越近了,山河的雙腿開始發軟,這個時候誰要是用手指頭輕輕戳她一下,她立馬就會跪下去。

  衛瞻走到霍瀾音身邊,抓起她的手,直接拉著她出宮,連看也沒看她一眼。霍瀾音被他拉拽得腳步踉蹌。衛瞻一口氣將霍瀾音拉到馬車旁,雙手握住她的腰,將她塞進了馬車。

  「去周府!」

  馬車轆轆而行,山河小跑了兩步,眼睜睜看著馬車揚長而去。她望著走遠的馬車,懵乎乎的。她怎麼辦呀?

  馬車裡,霍瀾音看了眼衛瞻的臉色,默默收回視線。她偏過頭,指尖兒挑開窗前垂簾,望向外面夜色裡倒退的景色。她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在在乎衛瞻的心情。她用指尖兒在自己心中雜亂的思緒中理了理,她想要去分辨對衛瞻心情的在乎到底有幾分是畏於他的身份,又有幾分是單純的在乎。

  夜風涼涼地吹。

  皇宮距離周府有著一段不小的距離。一路上,一個陰沉著臉一言不發,一個望著窗外默不作聲,沉默了一路。將要到達周府時,霍瀾音放下垂簾,側轉過身端正坐好。

  她說:「殿下生氣,因為殿下認為我不該拒絕。可我就是這樣,日後會因為大大小小的事情拒絕殿下很多次。」

  「非如此不可?」衛瞻聲音沉沉。躁怒藏不住。

  霍瀾音正視衛瞻的目光,道:「那就要看殿下想要的到底是幾分真的我。」

  四目相對,半晌,衛瞻問:「霍瀾音,你是真心想拒絕,還是為了拒絕而拒絕?」

  「不然呢?」霍瀾音反問,「莫非殿下以為我在跟你玩欲擒故縱的把戲?」

  衛瞻倚靠著車壁,兩條腿隨意支著,他低下頭遮了眼中的情緒,默不作聲地轉動著指上的扳指。

  過了一會兒,霍瀾音湊過去,將手搭在他的手上,細細的指尖穿入他的指縫,將他戴著扳指的拇指攥緊手心,輕輕握了握。

  「不是非回家不可,不是一定不願留在宮中陪殿下。可是殿下要明白我可以拒絕。」

  霍瀾音猶豫了一下,湊過去,親了親衛瞻的唇角。然後,拉了拉衛瞻的手,聲音溫柔:「好了,不生氣了。」

  隔著唇角,衛瞻的舌尖在裡面頂了頂被霍瀾音親過的地方。他舒了口氣,不耐煩地說:「哄我。」

  霍瀾音怔了怔,懷疑自己聽錯了。她細瞧了一眼衛瞻的側臉,瞧出了幾分孩子氣。在兩個人最初的接觸中,衛瞻給霍瀾音的印象就是年紀很大,直到後來知道他還未及冠,霍瀾音心裡最初的印象卻還在。現在,霍瀾音不得不懷疑眼前的暴躁太子其實還是個小孩子?

  「剛剛已經哄了。」

  衛瞻不耐煩地瞪她,他剛抬起臉來,霍瀾音再一次輕輕親了親他的唇,又飛快退開:「又哄了一次的。」

  衛瞻舔了舔唇,視線下移落在霍瀾音的胸口。霍瀾音心頭一沉,雙手下意識地捂住了胸口,嗔了他一眼。

  「嗤。」衛瞻翹起二郎腿,下巴微抬。吊了郎當中帶了幾分趾高氣昂。

  霍瀾音覺得眼前的太子爺和紈絝子沒什麼區別。

  馬車在周府正門前停下來。

  「殿下,到了。」外面的侍衛稟告。

  衛瞻沒吱聲。

  外面的侍衛默契地退開些距離,只讓馬車還在視線中即可。

  過了一會兒,霍瀾音無奈說:「我明天給你成不成?」

  「不成。要麼現在給我,要麼讓我咬一口。要不然消不了氣。」衛瞻慢悠悠地說。

  霍瀾音在心裡罵了一萬句無恥流氓。

  她泄了氣,低下頭去解披風的繫帶。紅色的披風被解下來,她沒好氣地將披風朝衛瞻扔過去,罩住了衛瞻的頭。

  衛瞻將蒙在頭上的披風扯開,便看著霍瀾音低著頭,已經解開了裙子的繫帶,齊胸的紅裙落下,堆在她的細腰。上襦衣襟服帖地貼在她的胸口。

  霍瀾音看了衛瞻一眼,頗為無奈地轉過身去背對著他脫下上襦。香背展露,在大片紅色的映襯下,膚如堆雪。蝴蝶骨下面纖腰窄窄收進堆在細腰處的紅裙下。

  霍瀾音雙手背到身後,解下後腰處的繫帶,再解下上面搭在蝴蝶骨處的繫帶,將紅色的心衣脫了下來,放在一旁,匆匆拿起襦衣來穿。胳膊剛剛穿過袖子,衛瞻忽然湊過來,握住她香軟的肩膀,將她的身子掰過來,俯下身湊上去咬。

  「說好了二選一的!你無賴!」霍瀾音伸手去推衛瞻,手腕輕易被衛瞻握住,抵在車壁。

  衛瞻咬了個夠,當著霍瀾音的面,笑著舔了舔唇,說:「泥泥要咬回來嗎?」

  霍瀾音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匆匆穿好襦衣裹在身上,又將長裙穿繫好,繫上披風。

  衛瞻撿起霍瀾音脫下來的心衣,展開了細細瞧上面的繡紋。他問:「這上面繡的是什麼花?山茶還是海棠?」

  霍瀾音伸手去搶,衛瞻輕易避開她的手。他略側過身,將心衣放在鼻前用力吸了吸。

  霍瀾音臉上一紅,實在看不下去了,憤憤轉過頭去。直到她聽見了撕裂聲,她詫異地轉過頭去,看見衛瞻用牙齒撕開了她的心衣。霍瀾音睜大了眼睛,眼睜睜看著衛瞻在心衣上撕咬下來一塊布條,然後他拿著那塊布條認真看了又看,再從袖中取出那個荷包,仔細將布條塞進荷包裡。他扯著荷包的繫帶,將它繫好,然後放在鼻前聞了聞。

  看得霍瀾音面紅耳赤。

  衛瞻撩起眼皮看她,笑了。

  霍瀾音別開眼,悶聲說:「我回家了。」

  她拉著披風的衣襟站起來,往外走,狼狽得有幾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衛瞻拉住她的手,用了一拉,將她整個人拉進懷裡。忽然的失重,讓霍瀾音不由將手攀在衛瞻的肩上。

  「言而無信一次可以,再多就不好了」霍瀾音瞪他。

  衛瞻扯起唇角笑了笑,他問:「泥泥,我怎麼那麼喜歡你啊。喜歡到恨得牙根癢癢……時不時想要掐死你和你同歸於盡的那種。」

  他一邊說一邊脫下自己的玄色披風裹在霍瀾音的身上。他剛說完,就將霍瀾音推開,道:「坐正給我看看。」

  他確保玄色的寬大披風將霍瀾音整個身子都裹了起來,尤其是將胸口遮得嚴嚴實實,才鬆了手。

  「走吧。」他先下了馬車,一腳踢開侍衛早就放好的腳凳,等霍瀾音下來時,直接將她抱了下來。然後動作自然地將手臂搭在霍瀾音的後腰,攬著她往周府正門走去。

  遠處候著的侍衛見狀趕忙疾步迎上來,先一步趕到周府門前叩門。

  管家開了門,見到門外的衛瞻,驚得趕忙行禮。

  衛瞻再次整理了一下霍瀾音的披風,將她裡面那件自己的紅色披風的兜帽從外面的玄色披風裡扯出來,給她戴上。再次確定穩妥了,他直接轉身就走,上了馬車。

  霍瀾音立在門口,目送衛瞻離開,她才匆匆入府。

  經過周自儀的書房,她驚訝地發現書房的燈還亮著。

  「哥哥還沒休息?」她問。

  陪送她回後院的管家歎了口氣,道:「似乎是朝堂上的事情有些不順,大爺最近每晚都睡得很晚,通宵達旦,天亮了直接去早朝也是常有的事情。」

  霍瀾音點點頭。回去之後,旁的丫鬟已經睡了,鶯時卻等著她。

  「怎麼還沒睡?」霍瀾音驚訝問。

  鶯時睏得睜不開眼,卻彎著眼睛笑:「姑娘沒說今晚回不回來,所以我得等著呀。」

  霍瀾音摸了摸她的臉,讓她去睡。

  這處的聲音,讓打萍、流春和落月三個丫鬟都醒了過來,她們三個趕忙過來伺候著,一番梳洗、鋪整過後,霍瀾音才歇下。她躺在床上眯了一會兒眼,始終沒有睡沉。

  隱約聽見遠處雞鳴,天還沒亮,霍瀾音便起了。她讓流春去書房看了一眼,知道周自儀還沒休息。她親自去廚房熬了粥,送過去的時候天不過濛濛亮。

  「哥哥這樣操勞,身體吃不消的。」

  霍瀾音將熱粥放在桌子上,看一眼周自儀桌上擺放的各種書籍。

  「無妨,明日……」周自儀頓了頓,才知道天亮了,改了口,「今日休沐,不用去上早朝。」

  霍瀾音知道即使是上早朝,周自儀也是這般操勞。她沒有揭穿,彎腰撿起落在地上的書,幫著整理了一下桌子上的書籍。

  「哥哥看這些農書是為何?」

  「今年雨水多,福南一帶恐又要洪澇災害。本意從旱南幾國引進良種,不過並未被採納,所以查閱古籍,看看能不能自行改良。」周自儀歎了口氣。

  霍瀾音想了想,卻說:「就算哥哥成功了也未必會被採納,正如嫁接之法還是被按下去不得實施。」

  周自儀翻書的動作頓了頓,才說:「即使不被採納,也要去嘗試。否則連爭取的資格都沒有。」

  霍瀾音瞧著哥哥疲憊的神色有些憂心,她拉過凳子,陪著哥哥一起翻閱古籍,力所能及地盡一份力。

  周自儀將手中的那卷破舊的書冊翻閱完畢,打開食盒,盛了兩碗粥,先遞給霍瀾音一碗,和她一起吃飯。

  霍瀾音捏著勺子挑起一粒花生,動作自然地扔進了周自儀的碗裡。

  「又挑食。」周自儀無奈搖搖頭。

  霍瀾音彎著唇淺笑著。其實她已經很久沒有挑食了,因為能吃飽就很好了。

  周自儀說:「小姑娘不要那麼勞累,吃完粥立刻回去睡覺。」

  「嗯嗯。」霍瀾音嘴裡含了一口粥,胡亂應聲。

  霍瀾音很快吃完了粥,她放下碗,說:「對了,差點忘了恭喜哥哥得皇后娘娘賜婚,迎娶新娘子。我昨日見過李家姑娘了,很是好看呢。」

  「沒什麼可恭喜的。」周自儀神色淡淡。

  霍瀾音打量了一番哥哥的神色,倒也沒瞧出來什麼。

  一同吃了早飯,霍瀾音離開之後,周自儀又看了會兒書,不由想起霍瀾音說到的賜婚之事。他沉吟了片刻,起身回房梳洗換衣,然後去了一趟李府。

  「誰?誰來了?」李相今日也休沐在家,聽見下人稟告,一時不敢置信,「周自儀過來不是拜見我,是來見六姑娘?」

  府中六姑娘正是李相最小的女兒李青曼。

  「是。周大人是來求見六姑娘的!」管家也有些意外。雖說皇后昨日才賜婚,可他今日就上門來見李青曼,的確有些不合規矩。

  李相琢磨了一會兒,揮手道:「去問六姑娘見不見,讓她自己做主。」

  人盡皆知李相寵愛小女兒,而且他對小女兒的才智行事一向很信得過。

  李青曼晨起請安了母親,剛回到閨房,想著日漸天寒,正在給父親做一副護膝,聽了下人的稟告,也是愣了愣。

  丫鬟紅繭直搖頭:「不妥,不妥。這樣於理不合呀。周大人堂堂狀元郎,人人誇他品性高潔,怎不知避嫌的!」

  見李青曼蹙眉沉思,紅繭問:「姑娘,要不要我尋個藉口將他攆了?」

  李青曼思索了好一陣子,才緩緩搖頭,道:「白蝶去請人到前廳候著,紅繭來幫我更衣。」

  李青曼在前廳見了周自儀——隔著雕花檀木坐地屏。

  她站在屏風後面,從雕花的孔隙仔細打量著立於廳中的周自儀。這是她第二次見周自儀。上一次隔著那麼遠的距離,看著他攔截太子殿下的馬車,即使跪下也脊背挺直。

  「周大人造訪不知所為何事?」李青曼溫聲詢問。

  周自儀循聲望去,只看得見大廳左側雕花檀木坐地屏後面的一道倩影。他收回視線,目視前方,道:「因為昨日的賜婚。」

  「願聞其詳。」

  「於李姑娘而言,這不是一門好親事。」周自儀直白道。

  李青曼驚訝地抬眼,隔著屏風望向周自儀,對他今日過來的目的更加疑惑。

  周自儀朗聲道:「其一,在下家中情況複雜,對於任何一個女子來說,都不是個溫馨安樂的好歸宿。其二,在下與令尊政見不合,李姑娘倘若嫁給周某為妻,恐夾在中間左右為難。其三,在下為官半年,得罪朝臣無數,更有人認為斃於牢獄乃周某最終結果。周某不才,亦願一往直前,前路荊棘不甘收刃,我以我血銘我志。」

  周自儀停頓了一下,才繼續說:「周某無愧於天地蒼穹,無愧於心。可世間事總難兩全,無心無力護小家。不忍日後遷害妻兒。是以,這門婚事於李姑娘而言,有百害而無一利。」

  周自儀說完了,大廳內的丫鬟偷偷去看他,只覺得他器宇軒昂,比屋外的晴空萬里更讓人覺得心中寬廣。

  李青曼望著周自儀的側臉,終於明白了周自儀今日過來見她的目的。她深深凝視著周自儀半晌,才再次溫聲開口:「這是皇后的賜婚懿旨,周大人來說這些又有何用?莫非想要讓我去尋皇后娘娘收回懿旨?」

  「不敢。」周自儀道,「這門婚事是兩個人的事情,斷然沒有將李姑娘推出去冒險解決的道理。」

  「那周大人今日過來是為了退婚了?」李青曼再問。

  周自儀道:「被退婚於李姑娘而言,聲名有虧。李姑娘無辜,不該被如此對待。」

  這下,李青曼倒是有幾分生氣了。她緩緩說道:「周大人明知道這是皇后賜婚,說了一通這門婚事對我來說的弊端,然後既不讓我去求皇后,又說不是來退婚的。那周大人今日來說這些話究竟為何?」

  「若在下直接進宮請求皇后娘娘收回懿旨,恐李姑娘要誤會周某對這婚事有意見、對李姑娘有意見,今日過來當將話說明白。」

  「那不還是退婚?」李青曼垂下眼睛,捏緊手中的帕子。

  「非也。」周自儀朗聲,「並非對婚事不滿而退婚,而是上稟娘娘因身體殘缺憾然不得娶。」

  「身體殘缺?」李青曼訝然,「周大人膽敢欺騙皇后娘娘?」

  周自儀道:「不敢欺瞞娘娘,唯有自毀。」

  縱使是相府中訓練有素的下人,聽到這樣的驚世駭俗之言,也要一個個面色大驚,甚至驚得忍不住小聲議論起來。

  周自儀立在廳中,面色如常地望著正前方懸掛的青竹圖。

  李青曼捏緊手中的帕子,低聲追問:「周大人寧肯為宦亦要退婚?」

  「周某人未曾想過娶妻,倒也無妨。」

  白蝶和紅繭對視一眼,壓下心裡的駭然,輕輕去拉李青曼的袖子。李青曼回過神來,她將手搭在雕花屏風上,從雕花孔隙望向周自儀。另一隻手攥著帕子,因為過分用力,指節發白。

  隔著雕花屏風,李青曼望著周自儀。她好像整個人掉進了旋渦中,心中劇烈掙扎著。

  「倘若我願意嫁呢?」李青曼問。她盯著周自儀的側臉,不想錯過他臉上的表情。

  周自儀明顯愣了一下。顯然他沒有想到李青曼會如此說。他皺了下眉,轉瞬舒展開。他側轉過身,面朝屏風的方向,肅然道:「我今日過來是為了解決事情,而不是為了退婚而退婚。利弊曲折和解決方法我已盡數告知,倘若李姑娘權衡再三,仍覺得這門婚事可行。」

  周自儀停頓了一下,朝著屏風的方向作了長長一揖,道:「周自儀莫敢辜負。」

  李青曼還在旋渦裡,掙扎不得出。她甚至有些後悔自己剛剛那樣莽撞地問。這話本不該由她問出來的。

  如今此情此景,她忽然不知道該怎麼收場。望著屏風外的周自儀,她亦不知道該如何再接話。她順風順水地長大,接受最好的教育,做事向來遊刃有餘,今日倒是第一次這般無措。

  李相一直在門外聽著裡面的對話,聽到這裡,他邁步走進廳中,給小女兒解圍。

  「周大人過府不來拜會老夫,實在不應該吶。」

  「李相。」周自儀作揖拜會。

  李相道:「昨日剛得了幾幅仙人墨寶,剛好狀元郎到了,若是不嫌麻煩,可否幫老夫鑒別下真假?」

  周自儀應下,他隨著李相往外走,走到門口的時候回頭望了一眼,屏風後的倩影已經不見了蹤影。

  離開相府,他回到家中吩咐管家準備聘禮相關。周玉清得到消息,急匆匆趕來,大喜地拍著周自儀的肩膀:「好兒子,你總算是開竅了!做了相門婿,日後的前程不可估量啊!李相以後可是你的岳丈大人了,莫要再在朝堂上做那些頂撞他的事情了,否則就是不孝!」

  周玉清樂得手舞足蹈,喋喋不休地叮囑。

  周自儀沒怎麼聽進去,有些走神。他沉吟了片刻,去後院尋霍瀾音。

  還沒到霍瀾音母女暫住的小院,遇見了也去尋霍瀾音的周荷珠。

  「哥哥。」周荷珠有些意外,也有些局促。周荷珠一直有些怕周自儀,這種懼怕更是源於一種敬畏。她怎麼也不會想到有朝一日,狀元郎成了她的兄長。

  可偏偏周家情況特殊,趙氏和宋氏水火不相容。她雖稱呼周自儀兄長,周自儀也未曾疏遠她,甚至為她請讀書先生。可是周荷珠在面對周自儀的時候,還是會覺得敬畏。這種敬畏,或許源於自卑。

  周自儀點點頭,問:「你也去看阿音?」

  「是。阿音搬過來之後我還沒來見過她,讓身邊人準備了些換季的棉衣打算送來。」周荷珠小心說話。

  「理應如此。」周自儀沒再多說此事,反而是詢問周荷珠最近的功課。

  周荷珠一一作答,帶著些緊張。

  周自儀瞧得出來,他說:「若是有什麼不明白的,可以來問我。」

  「好。我會的。」周荷珠趕忙說。

  說到這裡,兩個人並帶著的小廝和丫鬟已經到了小院門口。

  流春出來晾曬草藥剛好撞見,趕忙放下手裡的東西,將人迎進來。

  讓周荷珠意外的是周靜蘭也在這裡。

  「靜蘭,你也在。」周自儀道。

  「換季了,最近天寒,帶著冬兒幾個送來換季衣服。」周靜蘭說完看了一眼周荷珠身後的鳶時抱在懷裡的衣服。

  打萍笑著說:「大姑娘心善,不僅送來衣服,還給姚氏送了些補藥來。」

  周荷珠細著嗓子溫溫柔柔地說話:「還是大姊想得周到,我只帶了些換季衣服送來,沒有拿補藥來送。」

  周靜蘭瞥了她一眼,冷笑一聲:「我也覺得自己挺心善的。反正是比那種養母病重連看都不來看一眼的人心善多了。」

  周荷珠臉上一紅,眼圈也跟著一紅,委屈地說:「大姊這話說得讓荷珠心裡好是難過。你又怎知我在心裡不惦念養母?我總要顧念著母親的感受,再者說,我也沒有大姊身邊那些補藥,即使想送也是沒有的。」

  得了消息的霍瀾音從後面進來,她只趕上聽見周荷珠的最後兩句話。她皺了下眉,邁進廳中,請周家三兄妹入座,又令丫鬟端來熱茶。

  「我就不坐了,東西已經送到了,懶得和不喜歡的人說話。」周靜蘭起身,直接往外走。

  霍瀾音在後面喊了她兩聲,她頭也沒回。不過霍瀾音也早就習慣她這樣了。

  一屋子的人倒也沒弄懂她說的不喜歡的人到底是霍瀾音還是周荷珠。

  周荷珠也說:「我也沒旁的事情,只是來送幾件衣服,我這也走了。」

  「荷珠,你先別走。我有些話想和你說。」霍瀾音將她攔下來。

  周荷珠重新坐下來,去看周自儀,聲調低柔:「我只是擔心哥哥來尋瀾音說事情,我在這裡打擾到你們。」

  「無妨,我只幾句話要說。」周自儀道,「阿音,你可有機會再見到李相的小女兒?」

  「暫時沒什麼機會見到她,不過若想見她也不難。就算是登門拜訪也是使得的。」霍瀾音道。

  周荷珠有些驚訝地看了霍瀾音一眼。

  「那最好不過,若你方便幫我帶句話給她。只說我今日所言句句屬實,請她莫要一時草率做出決定,若是改變主意隨時可告知我。」

  霍瀾音彎起眼睛來,故意「呀」了一聲,笑著說:「哥哥今天是去見未來嫂子了嗎?」

  「是不是未來嫂子還未可知。」

  霍瀾音微怔,不由猜測起來。

  周自儀顯然不想多解釋什麼,道:「若方便將話帶給她,我回書房去,你們姐妹兩個聊。」

  「好,我會找機會將話帶給李家姑娘的。」

  霍瀾音和周荷珠一起將周自儀送到門口。周自儀又想起一事,轉身對霍瀾音道:「昨夜你歸家晚,也沒怎麼睡好,白日若睏了多眯一會兒。今晚也早些歇下。」

  「好好好,都聽哥哥的。」霍瀾音彎著眼睛笑,目送周自儀離開。

  周荷珠安靜地站在一旁,一併目送周自儀離開,她望著周自儀的背影,心裡有些酸澀。且不說不同母,可周自儀分明是自己的兄長,可偏偏那樣疼愛霍瀾音這個假妹妹。這讓周荷珠十分想不通。倒也不是周自儀對她不好,作為兄長,他待她已經很不錯了。可是周荷珠不是瞎子、傻子,她知道周自儀待霍瀾音與待她不同。

  三個人站在這裡,分明周自儀和霍瀾音更像兄妹一些。

  周荷珠安慰自己周自儀對自己也很好,暫且不想這個,她問霍瀾音:「你母親身體可好些了?」

  「比我剛回來那兩日是稍微好了些,可也算不得好。她的身體一直都不好,這你是知道的。」霍瀾音看向周荷珠,語氣誠懇,「荷珠,前些日子母親在睡夢中還喊過你的名字。我知道她擔心你……在周家過得不舒心?」

  「我現在在周家挺好的。」周荷珠打斷霍瀾音的話,「再怎麼說,也是府裡的主子,比以前乳母女兒身份的日子不知道好了多少。」

  霍瀾音知道姚氏記掛著荷珠,也猜測荷珠放不下姚氏。畢竟是十六年的母女情,可如今這情景,她也懂得周荷珠不該和姚氏走得太近,於她在周家的處境來說不太好。她只是開了個頭,周荷珠已經這樣說,她倒是沒法將話說下去了。

  畢竟,她也沒什麼立場勸周荷珠什麼。

  山河提著裙角一臉喜色地跑進小院。

  「姑娘姑娘!宮裡又來人啦!送來了好些東西。哦哦,公公說太子殿下一會兒就到!」

  山河開心呀,是真的開心。

  昨天以為在宮裡的時候,她以為霍瀾音真的將衛瞻得罪了,擔心得不行,沒想到今兒個衛瞻就過來了,還送了好些東西來。

  霍瀾音讓流春和落月幾個丫鬟招待著,將送來的東西一一收好。

  周荷珠跟著霍瀾音走出屋,立在簷下看著宮裡的小太監抬進來一箱又一箱的東西。這處僻靜的小院並不算大,搬進來的一箱箱東西立刻將小院塞得滿滿當當。小太監從箱子間穿過時,不得不側著身。

  周荷珠望著這一箱又一箱的東西,心裡有些不是滋味。她忍不住去想,如果當初是她去做這藥引呢?又何必在周家當這不是主子的主子?

  這個念頭剛剛起了個頭,又被她摁了下去。她勸自己不能這麼想,這麼想不對,心態不對。

  可是下一刻,她看見衛瞻走進院中,她那顆心開始動搖。他下了早朝沒有回東宮,穿著一身明黃錦袍,整個人好像帶著一層光輝,高懸的曜日也沒有他耀眼。

  周荷珠忽然想起當初在西澤的生辰宴上,衛瞻將她錯認成霍瀾音。當時他是以為她在被其他人欺負,所以才走上來拉走她的吧!可是她當時嚇傻了,軟腿跌跪在地,抱著他的腿哭喊著饒命!

  周荷珠捏緊帕子,心跳忽地變快。如果當初她表現得再好一點呢?可這怎麼能怪她呢?彼時衛瞻總是一身玄衣,戴著黑紗帷帽,所有人都說他被毀容了,還被邪功毀了神智。她怎麼可能不怕他呢?她怎麼敢湊上去討好他呢?

  她不敢呀。

  她看著霍瀾音走向衛瞻,看著她們兩個人面對面站在一起,周荷珠搭在門邊的手不由自主用力扒著門。

  她再一次去想……如果當初去做藥引的那個人是她呢?憑什麼霍瀾音搶了她十六年的小姐生活不夠,就連得到太子寵愛的機緣也要搶去!

  霍瀾音迎上衛瞻,問:「怎麼過來啦?」

  衛瞻皺眉,「嘖」了一聲,道:「霍瀾音,你現在怎麼見到太子爺連行禮都不會了?」

  「忘記了。那我補一個?」

  衛瞻閑閑瞥了她一眼,順勢拉著她的手腕,牽著她的手往裡走,一邊走一邊說:「起晚了沒吃東西,給我弄東西吃。」

  兩個人走近,下人跪下行禮,周荷珠站在人群裡一併跪下行禮,將衛瞻的話聽入耳中。

  衛瞻沒在意跪了一地的下人,也沒讓他們起身,直接和霍瀾音進了屋。過了一會兒,奴僕下人們才自己起身。周荷珠跟著起身,蹙眉望向房門的方向。

  霍瀾音自己走出來,吩咐鶯時和山河去廚房準備吃的。她問:「山河,你可知道殿下的忌口?」

  「知道的。」山河連連點頭,「在宮裡的時候都有用心記過各宮主子的忌口和喜好。」

  霍瀾音這才騰出時間來招待周荷珠,她歉意道:「荷珠,殿下過來了,我就不留你了,下次再聊。」

  「應該的。」周荷珠微笑著,「妹妹好好侍奉大殿下,咱們家裡的榮耀可都要靠妹妹了。我就不在這裡打擾妹妹了,若是因為我在這裡讓妹妹不好意思,那就是姐姐的罪過了。全家人可都要怪姐姐了。」

  霍瀾音頗為意外地看向周荷珠,周荷珠溫柔一笑,捏著帕子轉身離開。

  霍瀾音望著周荷珠的背影,心下疑惑。分開一年,每個人都有了變化。她變了很多,荷珠也是。霍瀾音不知道周荷珠在一年中都發生了什麼事情,可是她知道那個單純對她笑的荷珠終究是不見了。

  霍瀾音不再多想,轉身回了屋。

  衛瞻闔著眼,半側身靠坐在一張籐椅裡,兩條大長腿也是一長一短地隨意搭放,和他這一身錦緞華服十分不相配,當真是坐沒坐相了。

  「要等一會兒,先喝杯熱茶暖一暖。」霍瀾音倒了一杯茶遞給衛瞻。

  衛瞻沒睜開眼,指了指自己的嘴。

  霍瀾音瞪他一眼,將茶盞遞到他口邊來餵他,然後故意手一抖,讓茶盞裡的熱茶灑出來一些,順著他的下巴淌落,濕了他的衣襟。

  「哎呀,我不是故意的。」霍瀾音故意將「哎呀」兩個字咬得很重,那語氣明晃晃告訴衛瞻她就是故意的。

  衛瞻弓起食指在她的額頭敲了敲。他再想敲第二次的時候,霍瀾音已經輕易避開。她笑著重新走近,拿帕子給他擦衣襟上的茶漬。

  衛瞻目光掃過屋子裡的幾個丫鬟,見她們都在各忙各的,沒有看向這邊,他迅速湊過去,在霍瀾音的額頭親了一下。

  霍瀾音一驚,立刻回頭去看屋內的丫鬟,見誰都沒注視這邊,才鬆了口氣,她收回視線惡狠狠地瞪了衛瞻一眼,衛瞻卻一臉無辜,晃悠著二郎腿,好像他什麼都沒做似的。

  不多時,丫鬟將膳食端上來。衛瞻沒什麼胃口,只吃了幾口便放了筷子,倒是一連打了兩個哈欠。

  膳食撤下去,衛瞻直接說:「你房間在哪?我睏了。」

  霍瀾音猶豫了一下,還是將衛瞻帶去了她的房間。衛瞻是真的睏了,也沒想逗弄霍瀾音,直接脫了鞋子,在霍瀾音的床上睡下了。

  霍瀾音悄聲走出去,去小廚房看看給母親熬的藥可煎好了。聽說母親剛好醒來,她親自端著藥過去,餵母親吃了藥之後,坐在床邊陪母親說話。

  霍瀾音終於想起衛瞻,匆匆去看他,他已經醒了過來,立在窗下書桌前,正在翻看一本小冊子。眸色略深,看不見情緒。

  霍瀾音慌了。

  衛瞻翻到小冊子的最後一頁,上面寫著他說:「音音,承諾這東西沒用。」

  而在前面幾頁,密密麻麻寫滿衛瞻的優點。

  直到這一刻,衛瞻才相信原來她真的在努力讓自己喜歡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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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31 02:18:0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四章 毒酒

  也是直到這一刻,衛瞻才真的明白他的太子身份對於霍瀾音來說不值一提,在她一筆一劃仔細歸攏出來的他的優點裡,沒有提到他的身份,更是沒有提到將來可能會有的身份地位和榮華富貴。

  她在意的,竟然是他本身的品性良善與否,觀點看法與她相同與否。

  衛瞻忽覺得心情有些複雜。

  這些不重要嗎?當然重要,重要到好像人人都明白。可道理誰都會說,最淺顯的道理卻最不容易做到,最容易被人忽略。

  霍瀾音瞧見衛瞻翻她的小冊子,本來心裡一慌,可她還沒走近衛瞻,就壓下了心裡的慌張。

  她沒什麼好慌張的。

  她放慢步子,走到衛瞻面前,坦蕩地朝他伸出手:「還我。」

  衛瞻撩起眼皮瞥她一眼,問:「泥泥,你就沒什麼想說的?」

  「如殿下所見。」霍瀾音將小冊子拿過來合上,放回桌頭小書架上,仔細收好。

  衛瞻笑了一下,摸了摸霍瀾音的耳朵尖,在霍瀾音側著臉避開時,說:「還有事,這就走了。」

  「這就走?」霍瀾音訝然。

  衛瞻順勢將手掌撐在霍瀾音的後腰,將她輕軟的身子前推,拉進懷裡,禁錮著她。他問:「怎麼,泥泥捨不得我?」

  霍瀾音臉上掛著淺淺的笑,望著衛瞻沒有答話。

  「嘖。」衛瞻鬆開了霍瀾音,整理了一下衣襟和袖口,往外走。他知道霍瀾音的沉默代表她並不願意撒謊。也就是說,這隻小狐狸還真的是沒有不捨得他。

  衛瞻走到門口,回頭看向霍瀾音,皺著眉道:「泥泥啊!我怎麼總覺得我們之間缺了點什麼?」

  「缺了什麼?」霍瀾音走向衛瞻,動作自然地將他腰間的褶皺理好。

  「也沒什麼。」

  衛瞻轉身往外走,鶯時剛巧端著茶水進來,她驚得趕忙向後退了一步,堪堪沒有撞到衛瞻的身上,可是手中的茶水卻潑了出來,濕了衛瞻的華服。

  鶯時大驚失色,急忙跪下求饒:「奴婢毛手毛腳弄髒了殿下的衣服,請殿下降罪!」

  衛瞻居高臨下睥了她一眼,道:「小鶯時,當初指著孤的鼻子指責批評的時候,你膽子不是挺大的嗎?」

  鶯時的手一抖,嚇了一大跳,伏地跪拜:「奴婢不敢!」

  霍瀾音趕忙走過來,拿著帕子去擦衛瞻衣襟和手臂上的茶漬,溫聲說:「鶯時也是想著給你換熱茶,殿下就不要生氣了。」

  衛瞻也沒打算降罪鶯時。

  他看一眼袖子上的茶漬,本來急著回宮的心情倒是淡了。他改了主意,沒有這就走,而是令宮人回宮取衣服,等待時閒暇無事令人收拾沐房,沐浴去了。

  他剛進了浴房,霍佑安來了周府尋他。霍佑安沒理奉承的周玉清,徑直過來尋衛瞻。

  霍瀾音不得不接待他。

  「殿下在沐浴,霍小將軍要稍微等一會兒了,還請進廳裡來相候。」

  「不了,我在院中等他即可。」霍佑安板著臉。他看向霍瀾音時,眼中一閃而過的鄙夷沒有逃過霍瀾音的眼。

  最初時,他也沒那麼討厭霍瀾音,甚至也覺得衛瞻對她過分,她一個清白小姑娘去做藥引挺可憐的。可後來得知她全是在演戲欺騙衛瞻,霍佑安對她的印象越來越差。

  霍瀾音也不在意他怎麼看待自己。別人怎麼對她,她就怎麼對待對方是她的原則。她冷淡地開口:「請便。」

  霍瀾音才不願意在院中陪他吹冷風,轉身往回走。

  霍佑安卻叫住她:「霍瀾音,你要的自由呢?」

  霍瀾音的腳步停下來,對背著霍佑安,她聽見霍佑安冷笑了一聲。

  「這皇城之中,有心計的女人實在是多。可我從來沒見過一個女人像你這麼有心計。不僅有心計,且對自己真的敢下狠手。你操控一切,終於要得償所願了。心裡很歡喜吧!虧我當初覺得你一個小姑娘怪可憐的!」霍佑安摸了摸自己的臉,「還真夠打臉的。」

  霍瀾音轉過身去正視霍佑安,冷聲道:「遠在西澤未曾見過霍小將軍時,早聞霍家父子威名。接觸之後,才知道你不過是沾了父親的光,善惡不分對錯不論,連花天酒地的紈絝子都不如。」

  霍佑安冷了臉,他笑:「霍瀾音,你還不承認以你的身份,就算不曾當藥引,想要入主東宮簡直是癡人說夢。如今倒好,花招盡顯,奪了讓之的心,蠱惑了他,當真是讓他為你不管不顧。你口口聲聲說要自由,如今能夠以高貴的身份地位入主東宮,就把自己拼死也要爭的自由給忘了?」

  「霍小將軍此言差矣。」霍瀾音唇角噙著笑,亦不動怒,「心有蒼穹者,即使身在牢獄亦是自由。反之,就算走遍五湖四海也不過行屍走肉一具。若連這樣淺顯的道理都不明白,霍小將軍還真是為你父親蒙羞。」

  「你!」霍佑安臉色頓時一變。

  誰還沒有點死穴?霍平疆的威名給他帶來太多旁人不會享有的榮耀,與此同時也有壓力。他自幼努力,所求不過別人口中的一句「虎父無犬子」。

  霍佑安深吸一口氣,繼而挖苦:「就算你說的有理,可又為何改了主意?瞧著不由讓人懷疑你的初衷。莫非頓悟自己深愛讓之,離開他不能活了?」

  霍瀾音上下打量了一番霍佑安,最後望他的那一眼頗有些意味不明的意味。

  「霍小將軍年紀也不小了。早些頓悟,也好早些將姜家姑娘迎娶進門。」

  「你!」霍佑安一口氣沒提上來。

  姜聆是他的第二個死穴。

  兩處死穴偏偏都被霍瀾音輕輕戳了一下,窩心不已。

  山河匆匆走出來:「姑娘,夫人醒了,正尋你呢。」

  霍瀾音不再理霍佑安,眉眼間染上笑,轉身往姚氏的房間走去。

  霍佑安目光追隨著霍瀾音的腳步,直到她進了屋,他的目光在姚氏的房間停頓了一下。

  衛瞻很快出來,霍佑安將在霍瀾音這裡受的氣壓下去,和衛瞻一同進宮。

  霍瀾音本想著去找紀雅雲,然後通過紀雅雲一起去見李青曼,從而為周自儀帶話。然而還沒等她行動呢,就有了個見到李青曼的好機會。

  但凡收成不好的年頭,皇后總會在秋日擇一良時,往靜安寺祈福。她每年去時,會帶著皇子和京中女眷,同行女眷既是為自家祈福,也代表自己的家族為北衍百姓祈福。

  得知自己也在名單裡,霍瀾音著實意外。

  當日衛瞻將她從棲鳳宮帶走,用那樣強硬的語氣不讓她為皇后做香料。後來霍瀾音還擔心惹怒皇后,提心吊膽了兩日,也不見宮中降罪。沒想到皇后去靜安寺的名單上也會有她。

  而且名單上,她的稱呼也頗令人玩味。

  「周府霍瀾音」——這是讓她代表周家?

  霍瀾音不由犯了難,皇后讓她做的香料究竟還做不做?

  原本在皇后的香殿查看了那麼久,她已經有了思路,可因為衛瞻的話,霍瀾音沒有去做香料。

  然而這幾日她一直猶豫著,覺得這事兒做得不太對。她思來想去,覺得還是應該繼續將皇后的香料做出來,大不了做完先不送上去,將來有需要的時候再拿出來,也免得日後來了個措手不及。

  祈福當日,霍瀾音沒有再像鳳壽宴那日穿一身過分耀目的正紅,選了一身淺紅搭著杏白,整個人變得柔和了許多。

  她先乘坐馬車進宮,和京中其他女眷一同等候在宸芳殿。她環視周圍,尋找著李青曼的身影,看見李青曼和長寧、長安郡主立在一起說話。霍瀾音知道長安郡主極其不喜歡她,沒有貿然上去尋李青曼。安靜地立在角落裡。

  她想要低調,體香卻讓她無法低調。她身上的香味兒讓她剛邁進大殿,就惹了殿內其他人的注意。

  「瀾音姐姐,給你這個。」紀雅雲找到霍瀾音,將一個嬰兒拳頭大小的小盒子遞給霍瀾音。

  霍瀾音好奇地打開,一股沁香飄了出來,裡面是一塊不大的精緻甜點。

  紀雅雲甜甜笑著,壓低聲音:「早上起得遲了,母親連飯都不給我。偷偷拿了兩盒,給你一盒。很香很甜,你嘗嘗看。」

  霍瀾音還沒來得及嘗一口,皇后到了,所有人恭敬行禮,跟隨著她走向車隊。

  她今年沒帶衛瞻,衛瞭倒是依舊跟在她身旁。

  皇后在馬車前停下來,將手搭在翠風的手腕上。她回頭環視身後的一片姹紫嫣紅,鳳目間流轉幾分笑意。她最喜歡這些漂亮美好的姑娘們,瞧著就覺得賞心悅目。

  「聆兒,到本宮這裡來。」皇后招手。

  姜聆今日也來了?霍瀾音詫異地抬頭,望向從季嬤嬤口中聽來的姜聆。

  姜聆從人群中走出來,緩步行到皇后面前。她生得嬌小柔弱,身量過分纖細。口鼻之下掩著面紗,露出一雙楚楚可人的溫柔眸子。她以面紗遮面並非因為習俗、害羞等緣故,而是因為身體。

  姜聆向皇后行禮,膝蓋還沒彎下去,就被翠風扶住,止了她的行禮。

  「免了。已許久不見你這孩子,與本宮同乘。」

  「聆兒不敢,恐將病氣傳給娘娘。」

  「無妨。區區病氣能奈本宮何?」皇后親自拉著姜聆的手一同登上馬車,「倒是你,不要總悶在家裡,多出來走動對身體更好些。宮中陽氣重,日後多進宮來。」

  霍瀾音壓下驚訝,和其他一起陸續登上馬車。她從季嬤嬤那裡努力牢記京中人物,知曉姜聆幼時才滿京師,詩詞文章靈氣逼人。陛下曾言她若為男兒身,將會是北衍年紀最小的狀元郎。

  可是可惜,不知是否應了那一句慧極必傷。她病弱得像捧在手中的一縷煙雲,好似隨時都會隨風而去。

  霍瀾音和長寧、長安兩位郡主、李青曼和紀雅雲同坐一輛馬車。霍瀾音本不想和長安郡主一起,偏偏想尋機會和李青曼說話,所以紀雅雲拉她過去的時候,她便跟著去了。

  馬車離宮,走了沒多久,紀雅雲挑起垂簾。道:「霍小將軍跟在後面。」

  長安郡主玩著手裡的鞭子,說:「阿聆上次出門恐怕還是兩年前,他自然要跟著嘍。」

  長寧郡主抱著懷裡的胖梨花,隨口說:「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安插了眼線在姜家,第一時間知道聆兒今日要出門。我聽父王說,他今日本來有個差事,要離京去辦。愣是裝病推了,跑來這裡苦巴巴地跟在聆兒身後。當真是仗著陛下疼他,不會降罪。」

  霍瀾音偏過頭,望向後面的霍佑安。他今日穿了一身新衣,一絲褶皺不曾有,髮髻也用心束過,坐在馬背上腰背挺直,不見往日的懶散相。而他的目光一直望著最前面的鳳鑾,眸中無雜,只有一片赤誠。

  車隊不過行了半個時辰,忽然毫無徵兆地停了下來。

  「怎麼了怎麼了?」紀雅雲趕忙讓馬車旁的侍衛去前面打聽。

  侍衛跑到前面詢問,又很快折回來,稟告:「姜家姑娘身體不適,要先行回去了。」

  李青曼輕歎一聲,有些惋惜:「聆兒姐姐難得出門一趟,必然是惦念靜安寺的那片梧桐林。可惜了,還是沒來得及看一眼,就得折回去……」

  「駕!」霍佑安加快馬速,追上皇后的鳳鑾。

  皇后祈福的車隊繼續往前走,姜聆已經下了皇后的鳳鑾,立在路邊,等著姜家跟在後面提前以防萬一的馬車趕來。

  姜聆望著靜安寺的方向,不由遺憾:「可惜了,都已經走了大半路程,還是停在這裡。」

  丫鬟趕忙勸慰:「等姑娘身體好些了,咱們再來。」

  姜聆輕輕笑著,不言語。等身體好些恐怕等不到了。

  霍佑安趕過來,也沒有貿然上前,保持了一段距離,望著姜聆。他想說他日後會帶她去看那片梧桐,可是他不敢說。

  姜家的馬車趕過來,姜聆收回眺望的目光,依依不捨地轉身。

  小廝翻找的踩腳凳,卻怎麼也沒找到。也不知道是今天早上走得匆忙忘了帶,還在路上的時候不小心遺失了。

  霍佑安翻身下馬,走到姜家的馬車前單膝跪下,以膝為凳。他一句話沒說,也不去看姜聆,只是目視前方,眉宇坦蕩。

  姜聆早就知道霍佑安一直跟著她,只是她像往常那樣選擇了忽視他。他此番動作,讓她想忽視也忽視不了。

  皇家的車隊還沒有走遠,後面車隊裡的人挑起車廂旁的垂簾望向這邊。

  姜聆明白自己根本勸不動霍佑安,她也不想這樣僵持著,讓旁人看去當了茶餘飯後的談資,只好無奈朝馬車走去。她扶著丫鬟的手,提腳踩在霍佑安的腿上,迅速登上馬車。

  霍佑安抬手,在姜聆身後護著她。卻也只敢隔著好遠的距離護著,連她的衣角也不敢碰。

  姜聆想動作快一些,可只是動作快了一點點,她心口又開始疼。她坐進馬車,喘息微重,臉色也變得蒼白了些。她低著頭,用手壓在自己的心口,待得胸腹間好受了些,她才輕歎了一聲。

  「霍郎這是何必。」她的聲音輕輕淺淺的,融著一抹化不開的憂思。

  霍佑安起身,不緊不慢地整理著衣服。他低聲說:「算命的說我有旺妻命,聆兒要不要試試?」

  姜聆輕輕搖頭,將車門關合。

  她拒絕了太多次,他表真心了太多次。你來我往,誰也說服不了誰,時至今日,兩人見面默契得極少說話。

  霍佑安看著關上的車門,心裡忽然覺得很悶。他不知道她還有多少時間,他不知道他們兩個人還能這樣僵持多久。他上了馬,趕到車窗旁,望著前方,開口:「聆兒,讓我陪著你好不好?」

  片刻後,他再重複:「聆兒,讓我陪著你好不好?」

  馬車轆轆,他跟在一旁,第三次、第四次地重複:「聆兒,讓我陪著你好不好?」

  聆兒,讓我陪著你好不好?

  聲到最後,漸漸哽咽,帶著化不開的苦。

  馬車裡,姜聆垂下眼睛,眼淚濕了面紗,她才後知後覺自己哭了。

  他們青梅竹馬,是聖上欽點的金童玉女,她的一次昏厥,一切都變了。

  她總是清淺笑著,身子柔軟,聲音柔軟,哪兒哪兒都軟得不像話,偏偏心狠起來硬若磐石,日月不可改。

  霍佑安一路將姜聆送回家,他停在姜家正門前,也不過府,望著姜聆扶著丫鬟的手下了馬車,走進了姜家,他才轉身離開。

  剛好遇見正在姜家作客的三兩公子從姜家出來,幾個人拉著霍佑安去吃酒,酒過三巡,那幾個公子不由說了真心話。他們說霍佑安太死心眼,天下女子多的是,不值得非要吊死在姜聆身上,更何況他已經仁至義盡,重情重信,是姜家姑娘拒絕了他。他就應該順坡趕驢,取消了這門婚事,再覓良緣才對。他這樣拖著不僅毫無用處,且不能為霍家添香火,也是不孝。

  幾個人說多了些,說到最後將話說得不太好聽。

  然後,霍佑安把他們給揍了。

  都是些權貴家的少爺,這事兒立刻傳到了宮中,請聖上做主。

  皇帝扶額,指了指正在殿內喝茶的霍平疆:「你看著辦。」

  「成。」霍平疆起身,轉身往外走。

  「等等,等等。」皇帝追著叮囑:「佑安已經長大了,輕點揍,別不知輕重!」

  霍平疆已經走了。

  皇帝琢磨了一下自己剛剛說的話。霍佑安長大了,衛瞻也同樣長大了。他問:「大皇子胳膊上的鞭傷如何了?」

  「啟稟陛下,奴今早還問過太醫。大殿下身體結實,那些鞭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皇帝冷聲了一聲,摔了手裡的書冊,變了語氣:「揍得輕了!」

  衛瞻右臂上的鞭痕是他親手抽上去的,他一看見衛瞻就想起當初衛瞻失控發狂差點將他的胳膊活活拽下來,到現在關節還有些疼。廢了他的太子之位,將他趕去西荒並不能解氣,還是親手抽他一頓鞭子更解氣些!

  衛瞻也聽說了幾位大臣進宮告狀霍佑安的事兒,他正在東宮中挑選著繡娘送來的衣服霍瀾音的。雖然他前幾日剛剛給霍瀾音送了好些。

  衛瞻瞥了一眼外面的天色,道:「未必下雨,晚上卻一定會起風。把這套棉衣和這條披風送過去。」

  「是。」小太監應下。

  衛瞻看了他一眼,問:「才來東宮?瞧著眼生。」

  「啟稟殿下,奴,七星。昨兒晚上剛來。奴與奚公公是同鄉,近日調度時,是奚公公將奴分至這裡。」七星咧著嘴角笑,露出一對白色小虎牙。

  既然是奚海生分過來的人,應當穩妥,瞧著也機靈。衛瞻就沒有再多問。

  七星收拾了給霍瀾音帶的衣物,前腳出去,奚海生後腳跟進來。

  「殿下,江太傅押回來了。」

  衛瞻本來心情很好,頓時臉色一沉。他在廳中踱著步子,臉上沒什麼表情。

  奚海生什麼也瞧不出來,莫名忐忑。

  衛瞻終於停下來,他在太師椅中坐下,冷聲道:「將江太傅請進來。」

  江太傅是衛瞻幼時的老師,衛瞻也一向尊師重道。去年衛瞻被廢了太子之位發配邊疆,江太傅一路跟隨。

  這次衛瞻忽然大發雷霆令人將江太傅押解回京,著實讓京中文武百官大吃一驚。

  江太傅邁步進來時,臉上是帶著笑的。他還是老樣子,笑起來很慈祥的一個老人家,只是鬚髮更白了些。

  「老師請坐。」衛瞻轉著指上的扳指。

  江太傅也不客氣,像往常那樣坐下,甚至端起宮女擺上來的茶,認真品茗。

  「嗯,讓之這裡的茶還是那樣香醇。」

  衛瞻抬眼看他,悠悠道:「老師,幼時跟您學處世之道,學著用一層儒雅風度將自己裹起來,成為人人稱讚的謫仙人。嘖,可是老師最知道真實的我是什麼德行。」

  宮女悄聲進來,手中託盤裡放著一杯酒。

  看著這杯酒,江太傅的瞳仁縮了縮,臉色終於變了。

  「幼時,老師教我風骨正氣。如今,老師卻身體力行地表演著何為陽奉陰違、謊話連篇。」衛瞻一腳踹開身前的茶几,茶几倒地,茶器傾翻,碎了一地。

  他衛瞻可以容忍江太傅將他的消息不停送進京中,他亦可將計就計。可江太傅不該騙他那些藥對霍瀾音的身體無害。

  在茶器摔碎的清脆聲中,江太傅回過神來。他臉上頃刻染上頹然之色,不過轉瞬間,他又笑了。他坦然道:「讓之,你說的對。我花了十幾年教你風骨,可不過是用一層假像裹住,你骨子裡只會是個暴君。良禽擇木而棲,良臣擇君而侍。你我十幾載師徒情誼,終究抵不過江山社稷百姓福祿。」

  很明顯,衛瞻不是他選擇的明君。

  他端起毒酒,從容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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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五章 血脈

  江太傅倒在地上,鮮血在他身體下鋪展延伸,染紅了他的素袍,染紅了地上的淺色理石。

  殿內侍奉的宮女和太監面無表情地低著頭。

  衛瞻早就說過這世上騙了他還能活命的人不過兩個,顯然江太傅不在其中。江太傅潛伏在他身邊不停送消息至京,那些西行路上的追殺又有多少是從他那裡送出去的路線消息?衛瞻原本還想利用他,卻也只是暫且。從江太傅背叛他的那一刻起,衛瞻必然不會留他性命。

  他們是師徒,可更是君臣。

  江太傅對他縱使有千萬種好,一個不忠足以磨滅一切。

  而衛瞻得知江太傅欺騙他那些藥對霍瀾音身體無害就是個引線罷了,終於將衛瞻的所有耐心耗盡,提前收網。

  衛瞻抬眼看著地面上已經涼了的屍體,緩緩開口:「江文隆誤食歹人毒害孤的毒酒,替孤喪命。護徒之心日月可鑒。為官三十餘載,政績卓卓,堪為賢臣之表率。追賢正公,升正一品。發棺送鄉,風光大葬。」

  說完,衛瞻幾不可見地笑了一下。

  他起身往外走,經過江太傅身邊,腳步頓了頓,卻也沒垂眼看他。衛瞻腳步稍頓,繼續往外走,立於門口望向庭院。紅牆之下的垂柳已經枯了,亦不見麻雀繞柳嘰嘰喳喳的景象。

  猶記得小時候,他正是站在那片紅牆下第一次見到江文隆,鄭重作揖的情景好似還在昨日。

  連生母都可以推他入深淵,其他人的背叛又算得上什麼?

  起風了。

  這註定是個多事之秋。

  宮人手腳麻利地收拾大殿,很快會將所有血跡擦拭乾淨,一點痕跡都不留下,就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皇后的車隊到達靜安寺時,已經過了午時。靜安寺準備了齋飯,皇后和朝臣女眷先入雅室用齋飯,然後下午再進行拜佛祈福。

  皇后先行進了雅室休息。其他女眷緩步前往靜心池洗手。

  長安郡主洗了手,笑著轉身想和李青曼說話,可是她一回頭,發現站在她身後的人不是李青曼,而是霍瀾音。她頓時上演了一齣何為變臉比翻書還快,臉上的笑頓時消了,細眉擰起,眼中寫滿了嫌惡。到底是顧忌著佛門聖地,她壓低了聲音冷笑一聲,道:「佛門清淨之地,竟然允許你這樣髒的人進來,簡直是對佛祖最大的玷污!」

  霍瀾音驚訝地看了她一眼,也不惱,低聲問:「郡主為何覺得我髒?我髒在哪裡?與男人歡好就是髒?那郡主日後婚嫁之後也要獨守空房,將夫君推到妾室身邊弄髒姬妾?這樣郡主就可以乾乾淨淨了?」

  「你!」長安郡主瞪圓了眼睛,怎麼也沒有想到霍瀾音會在佛門聖地說這樣汙髒的話,更沒有想到霍瀾音膽敢頂撞她!

  「哦……」霍瀾音恍然,繼而嫣然一笑,「差點忘了,郡主癡心霍將軍多年,一直求嫁不得。想來是會一直乾乾淨淨的。」

  「你好大的膽子!」長安郡主腦子一下子炸開,一併炸開了她所有的理智。她扯出腰間的長鞭,作勢想要朝霍瀾音抽過去。

  鞭子還沒有落在霍瀾音的身邊,被一隻枯樹般的大手抓住。

  「阿彌陀佛——」掃地僧長吟一聲,鬆了手。雙手合一,默誦經文。

  「阿彌陀佛——」殿內所有的僧人齊聲,聲音低沉,在大殿內響起長長的餘音。

  佛像嘴角拈著一抹笑,好似看透一切。

  「怎麼了?」長寧郡主從後面快步趕過來,先是瞪了長安郡主一眼,才詢問。

  「哼!」長安郡主憤憤轉頭。

  長寧郡主頓時覺得頭疼,也不知道三皇叔平日裡是怎麼教養女兒的,竟然將長安養成這樣刁蠻的性子。

  長寧郡主只好看向霍瀾音,詢問她:「究竟發生什麼事情了,竟在佛門之地起爭執?」

  霍瀾音眼角有些紅,既委屈又無措,小聲地說:「我也不知道怎麼得罪了郡主,許是我的不對,是我不夠好,不要怪長安了。」

  她的委屈裡又逐漸浮現幾抹隱忍和善意,眼角的一點濕意瞧得人心疼。

  若論演技,霍瀾音何曾輸過旁人。

  這個長安郡主幾次三番招惹霍瀾音,霍瀾音忍了兩次,已是忍無可忍。她也發現根本沒必要容忍這個刁蠻的郡主。

  「你撒謊!滿口謊話!」長安驚了。霍瀾音怎麼可以這樣無恥地顛倒是非?

  「我可說錯了什麼才惹得郡主厭惡?」霍瀾音蹙眉詢問,「又或者是我撒謊,郡主大可說出來。讓眾人評評理。」

  霍瀾音知道長安郡主是不敢在大庭觀眾之下將剛剛那番低語說出來,她還是要臉面的,否則也不會壓低聲音來嘲諷她。

  「你!你!」長安郡主怒火中燒,再次朝霍瀾音揮鞭。

  「長安!」

  長安郡主聽了父王的聲音,立刻收了鞭子,歡喜地想要父王給自己做主。

  「父王,我……」長安郡主回頭望向門口的方向,臉上的表情頓時僵在那裡。

  二王爺和三王爺皆站在門口,而除了他們兩個,霍平疆也在。

  長安郡主頓時一慌,臉頰發燙,手中的鞭子也落了地。

  「胡鬧。」三王爺皺眉。

  「父王!」長安郡主小跑著過去,拉著三王爺的手臂撒嬌,「不是女兒胡鬧,實在是那個女人討厭得很。渾身一股煙花巷女子的俗香味道!寺中的香火都遮不了她身上的怪味兒!」

  長安郡主一邊說話,一邊用眼角的餘光瞥著霍平疆。然後她後知後覺地發現霍平疆的目光落在霍瀾音的身上……

  長安郡主頓時覺得委屈極了。這個一身怪香的狐狸精該不會不僅勾了太子爺的魂兒,還勾了霍將軍的魂兒吧?

  長安郡主先前只是嫌棄霍瀾音,再因她天生刁蠻,單純厭惡霍瀾音而已。可倘若霍瀾音膽敢勾引霍平疆,長安郡主可是絕對不能容忍的。不管是誰,都不能打霍平疆的主意。她可以不嫁給霍平疆,一直單相思下去。可是倘若有朝一日別的女人要嫁給霍平疆,她是絕對不會允許的。所有膽敢接近霍平疆的女人,她都要殺了!

  「今日是祈福日,不得在佛門之地喧鬧。」三王爺皺眉斥責。

  長安郡主努努嘴,只好暫時低下頭去。

  三王爺又對著殿內的僧人道歉。

  翠風從後面進來,奉了皇后的命令過來詢問發生了什麼事情。

  長安郡主這才覺得自己的確莽撞了,只好低著頭躲在了父王的身邊。

  三王爺豎眉看向女兒,道:「你若再不懂事,立刻回家去!惹了皇后休息,還要連累為父親自向皇后娘娘告罪。」

  「女兒再不敢了……」長安委屈地說道。她盼著霍平疆能幫她說話,可是瞥向霍平疆時,霍平疆面無表情,並不多看她一眼。

  她心裡越發不舒服,更是以她刁蠻的邏輯更記恨霍瀾音了。在她的邏輯裡,正是因為霍瀾音的存在,才讓霍平疆看見了她今日不溫柔的一面,甚至是出醜被父王訓斥的樣子。

  長安郡主惡狠狠地瞪了霍瀾音一眼,氣得咬牙。

  可霍瀾音並沒有看向她,霍瀾音偏著頭正微笑著在和紀雅雲說話。

  三王爺令翠風稟告,求見皇后。翠風進去一趟,再次出來請三王爺進去。三王爺臨走前叮囑長安郡主:「安分些。」

  「女兒知道了……」長安郡主低著頭,努力克制著自己的情緒。

  三王爺剛走,七星帶著衛瞻送來的衣服趕來。他朝著霍瀾音恭敬行禮,笑著說:「夫人,大殿下說傍晚山上要起風,令奴帶了棉衣和披風。」

  霍瀾音讓山河將東西收了,又給了七星賞。

  長安郡主翻了個白眼。不過衛瞻的這個舉動,到底是惹了不少人向霍瀾音投來羨慕的目光。

  「瀾音姐姐,太子哥哥對你可真好。」紀雅雲有些失落,她拉住霍瀾音的手,「你到底有沒有幫我在太子哥哥面前說話呀?」

  霍瀾音的心裡忽然有些不是滋味。紀雅雲實在太過單純,對她也的確很好。就算有著別的目的,可也是光明正大的。霍瀾音想著一定要尋個合適的機會,與紀雅雲促膝長談。紀雅雲是個好姑娘,她不該這樣卑微,霍瀾音更不忍騙她、敷衍她。

  三王爺跟著翠風去了皇后暫歇的雅舍,他立在門口,笑著說:「娘娘,長安不懂事,擾了娘娘休息。本王親自給娘娘告罪了。」

  好長一段時間的沉默之後,雅舍內傳來皇后慵懶的一聲:「進來。」

  皇后梳洗過,坐在一張小凳子上,正在對著桌上銅鏡描眉。雅舍不大,黑白色調的擺設也極其簡單。而在這間素雅的黑白色調中,一身紅衣的皇后越發顯得明豔照人。

  只是一個背影,就讓三王爺心動不已。他不由加快了腳步,趕到皇后身後,在皇后身後俯下身來,輕輕抱住了她。

  紅風目不斜視,翠風退了出去,輕輕關上房門,眉眼不動地立在簷下。

  三王爺努力克制著自己的慾望,嗓音低沉:「我們很快就會在一起了。皇兄這皇帝做不了多久了,到時候這天下都是我們的!」

  皇后蹙眉,厭煩道:「不要碰我,我還怎麼畫眉。」

  三王爺感覺得到這幾年皇后對他態度的轉變,可是他不覺得這個女人能翻出什麼花樣來。畢竟她最大的把柄就在他的手上,他們是拴在一根繩上的螞蚱。

  「我的娘娘,你該不會是後悔了吧?本王勸你不要一時糊塗,混亂皇室血脈可是天大的罪過。若是皇兄知道敏之不是他的骨血,你以為你還能活命?你以為整個紀家還能活命?恐怕要落得一個血流成河,駡名留史的後果!」

  三王爺瞧著皇后的神色,他的手搭在皇后的肩膀溫柔摩挲。威脅過後,三王爺重新放柔語氣:「扶敏之繼位,到時候咱們一家三口……」

  皇后惱於三王爺的呼吸拂在她的頸旁,她摔了眉筆,鳳目含慍:「誰跟你一家三口!本宮何時說過敏之是你的孩子?」

  三王爺雙目噙笑,胸有成竹,說道:「敏之斷然不可能是皇兄的兒子。」

  皇后指尖兒挑起三王爺的下巴,眉眼間盡是嘲弄。她說:「就算敏之不是皇子,為何就一定是你的兒子?」

  皇后嫣然一笑,鳳目中的嘲弄綻放開來,令人目眩神迷。

  「你……」三王爺微怔,「娘娘,你這是在開玩笑還是在說氣話?呵,娘娘不該拿這種事情說笑。」

  皇后伸手,接過紅風遞過來的帕子,對著銅鏡,饒有趣味地輕輕擦拭畫歪了的遠山眉。

  三王爺的臉色逐漸變了。

  「不可能。這不可能。絕不可能。」他重複。

  皇后重新畫眉,沒理他。

  三王爺忽然彎下腰,雙手握住皇后的肩膀,轉過她的身體。他看著皇后,臉上的表情亦怒亦笑:「告訴本王,你是在開玩笑。」

  「鬆手。」皇后皺眉。

  三王爺不僅沒鬆手,握住皇后肩膀的手越發用力,咬牙切齒:「告訴本王,你的男人除了皇兄只有本王一個,只有本王一個!」

  三王爺握著皇后肩膀的手在發抖,他的身體矮下來,單膝跪在皇后的面前。

  敏之不是他的兒子?可怎麼可能?這些年,他遣散王府姬妾,膝下無子,只一個長安郡主。他給皇后當牛做馬,任她差遣、任她打罵,拼盡全力為他們一家三口的未來鋪路,一切都在朝著好的方向發展,他們很快就要成功,現在告訴他敏之不是他的兒子?

  這怎麼可能!

  「你說話啊!」

  皇后壓下心裡的厭煩,挑起眼尾嫵媚笑起來。她輕輕彎腰,手背撫過三王爺的臉頰:「瞧瞧,瘦了這麼多。這幾年,你可真是辛苦了。」

  三王爺抓住皇后的手,死死盯著她的眼睛,不想錯過她臉上的任何一個細小表情。

  他再次問:「敏之是我們的兒子對不對?」

  皇后動作溫柔地理了理三王爺的衣襟,聲若蠱惑:「傻瓜,不是你的孩子,還能是誰的呢?」

  一聲傻瓜,聽得三王爺心裡酥了大半片。三王爺卻不知道皇后說的是心裡話,在她心裡面前這個男人傻得不能再傻。

  前面女眷在靜心池洗過手,紛紛在客房短暫歇息,等著祈福開始。霍瀾音走進庭院,想去尋李青曼。

  她出了屋還沒去尋李青曼,就遇見了衛瞭。

  「是你?」衛瞭有些意外。他到底不是碩婉公主那樣無憂的年紀,叫不出「皇嫂」。

  「對了,我剛剛去找主持不知道母后歇在哪間雅舍。你可知道?」衛瞭問。

  霍瀾音點點頭:「瞧著娘娘進去的,二殿下是要過去嗎?」

  「對。麻煩……帶路。」衛瞭撓了撓頭,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稱呼霍瀾音。

  他暫且不想,跟著霍瀾音去雅舍尋母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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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31 02:18:3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六章 得逞

  衛瞭跟著霍瀾音往雅舍走的路上,琢磨著該怎麼稱呼霍瀾音。

  霍姑娘?好像不對勁,她是皇兄的女人這是整個京城都知道的事情,哪裡能這樣稱呼呢?

  夫人?好像也不對勁,她畢竟還沒有嫁人。再言以衛瞻的身份,她的女人也不大方便這麼稱呼。

  皇嫂?好像也不行……

  腦仁疼。

  衛瞭偷偷瞟了一眼身側的霍瀾音,又悄悄吸吸鼻子去聞她身上好聞的香味兒。衛瞭心想皇兄當真是好眼光,也不知道從哪裡尋來這樣美好的奇女子。這次回宮,他決定勸皇兄早日迎娶霍瀾音。這樣他再見到霍瀾音時,也不至於為了一個稱呼發愁。再者說,這麼美好的姑娘,就應該早點娶回去才踏實放心嘛。

  衛瞭還是個孩子心性。

  霍瀾音和衛瞭到了雅舍,翠風行禮後稟告:「三王爺因為長安郡主的事情正在與皇后娘娘說話,二殿下稍等片刻。」

  「知道了。」衛瞭隨口說。

  霍瀾音卻有些訝然。當時在靜心池,三王爺便說要去見皇后娘娘親自告罪。可是後來她已經回了客房,過了一會兒才出去遇見衛瞭,帶他過來。過了這麼久,三王爺還在這裡?

  霍瀾音也沒多想,只以為三王爺藉口長安的事情來見皇后娘娘談其他的事情。畢竟據她所知,往年皇后帶著朝臣女眷來靜安寺祈福的時候,幾位王爺並不會過來。

  興許是有其他很重要的事情吧。

  三王爺很快出來,與衛瞭客套了兩句,問了幾句他的功課,便離開了。衛瞭向霍瀾音道謝,謝她的領路,開開心心地走進雅舍去尋母后。

  霍瀾音也不敢多留。她還記得上次被衛瞻強硬從棲鳳宮帶走的事情。宮中人喜怒無常,她怕多留一會兒多惹麻煩,匆匆往回走。

  回去的路上,她倒是歪打正著剛好遇見了李青曼。

  李青曼蹙著眉,面帶愁思,手裡握著一條畫著符文的紅綢。

  「李姑娘,這是要去哪裡?」霍瀾音詢問。

  「去梧桐林,給姜聆掛一道祈願符。」李青曼唇角抿出一抹笑,溫聲回話。

  霍瀾音的視線落在李青曼手中的紅綢,道:「李姑娘和姜姑娘的的關係應該很好。」

  「那倒沒有。」李青曼淺笑著搖搖頭,「我與她不算熟悉,倒是讀過不少她的詩詞文章。我只是覺得她那樣出色的才女,如今因為身體困在深閨有些可惜。她幼時便喜歡那片梧桐林,好些詩詞中有提到那片梧桐林。今日她願意跟著皇后娘娘過來,想來是很想念那片梧桐林,可惜身體不允許又要半路折回去。」

  李青曼輕歎了一聲,繼續說:「一會兒祈願開始,也沒什麼時間單獨為她祈福,只好趁著眼下閒暇時,為她在梧桐林掛一條祈願紅綢。」

  李青曼的聲音很好聽,給人一種溫溫柔柔的和善感覺,說什麼都像娓娓道來。聽得霍瀾音有些唏噓。她說:「雖然不太瞭解姜姑娘的事情,不過聽你這般說,竟覺唏噓和惋惜。我也想為她掛一條祈福符,不知道會不會太冒昧。」

  「善舉豈有冒昧一說?」李青曼含笑反問。

  霍瀾音便也去取了一條祈願紅綢,和李青曼一起往梧桐林去。霍瀾音也沒有想到靜安寺的後面會有這麼一大片梧桐林。

  兩個十一二歲的小和尚正在輕掃落葉,看見霍瀾音和李青曼過來,兩個小和尚雙手合十念了聲「阿彌陀佛」,主動幫忙抬來梯子。

  李青曼和霍瀾音一前一後踩著梯子,將手中的祈願紅綢親手掛在梧桐高枝上。

  紅綢隨風輕輕地飄晃。

  不僅一條紅綢,整棵梧桐樹上掛滿了紅綢。

  祈願紅綢上本來寫下生辰後再寫祈願的內容。可李青曼和霍瀾音都不知道姜聆的生辰,只寫了一句——願姜家姑娘福壽安康,長命百歲。

  霍瀾音合上眼,又雙手合十,對著紅綢默念了一遍祝福。她睜開眼睛,望著滿樹的紅綢,不經意間發現別的紅綢上也寫著姜聆的名字。

  霍瀾音又翻看了幾條紅綢,更為訝然地發現這棵梧桐樹上所有的紅綢上全部寫滿了姜聆的名字。紅綢顏色深深淺淺,一看就知道這些紅綢都是不同時間繫上來。

  而且,都是一個筆跡。

  李青曼立在梯子下面,仰頭望向上面的霍瀾音,解釋:「這棵樹上懸掛的所有紅綢應當都是霍小將軍繫上的。」

  霍佑安?霍瀾音黛眉輕蹙。

  她就聽聞霍佑安和姜聆青梅竹馬,更得聖上賜婚,可後來姜聆生病,單方面解除了婚約,霍佑安卻並不承認婚事已作廢,仍待姜聆為自己的未婚妻,苦等她多年。

  可霍瀾音還是有些意外,實在是因為霍佑安給她的印象算不得好。並非她惡意揣摩霍佑安,只是下意識地沒有認為他是那樣專情又深情的人。

  這世間人大多都是帶著偏見看待旁人的。

  霍瀾音不多想,提著裙角從梯子上下來,和李青曼一起往回走。她們是趁著閒暇時候匆匆過來,也不敢耽擱,怕耽誤了前面的祈願。

  李青曼溫聲開口:「霍姑娘,我雖與你不熟。卻想多說一句,京中什麼樣的人都有,不要因為旁人的言論讓自己心中鬱結。」

  霍瀾音知道李青曼是在說長安郡主的事情,她感激一笑,道:「多謝李姑娘提點。」

  李青曼點到為止,也不再多說。

  又過了一會兒,霍瀾音瞧了一眼李青曼的神色,才說:「李姑娘,我今日受人之托,要帶一句話給你。」

  李青曼微微怔了一下,轉瞬間猜到了讓霍瀾音帶話的人是誰。她不由自主地皺了下眉,心裡跟著慌亂了一瞬。

  霍瀾音彎唇一笑,望著李青曼的目光多了幾分親暱。

  「兄長說,他那日所言句句屬實,請李姑娘莫要一時草率做出決定,若是改變主意隨時可告知他。」

  李青曼有些慌亂地移開了視線,胡亂點了下頭,說:「我曉得了,多謝霍姑娘帶話。前面的祈福要開始了,我們快些走吧。」

  李青曼加快了腳步,霍瀾音也不再多言,沉默地一併往回走。

  李青曼眼前不由浮現那一日周自儀挺拔立在廳中的身姿,他朝她作揖的情景。他那日說的每一句話,好似還在耳邊。

  「李姑娘當心。」霍瀾音扶了李青曼一把。

  李青曼因為走神,被絆了一下,幸好霍瀾音扶了她一把。李青曼頓時覺得不好意思極了,說:「讓霍姑娘看笑話了。」

  霍瀾音彎起眼睛,眼角噙著笑。她莫名覺得身邊這個姑娘就是她日後的嫂子了,錯不了。

  兩個人很快走到前院,前院果然已經忙碌了起來。將要走進人群前,霍瀾音忽然湊到李青曼耳邊,小聲說:「我兄長是天下最好的男郎。」

  李青曼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去看霍瀾音時,霍瀾音已經鬆了手,去尋紀雅雲了。

  李青曼悄悄舒了口氣,總覺得今日自己的表現實在是太不好了。她用手背輕輕貼在自己的臉頰上,確定沒有發燙,才氣定神閑地朝人群走去,拿出她相府女兒的從容氣派來。

  祈福儀式著實冗長。霍瀾音混在其中,忍受著。她不由去想,倘若朝廷採用了兄長的提議,實行改良育種、解甲歸田等方式,百姓一定能獲得更好的收成,比來寺廟祈福更有用處。

  文武百官的家眷絕大多數都是身嬌體弱,嬌養著長大,繁複冗長的儀式下來,這些女眷都有些疲憊吃不消,一個個神情遠沒有來時的精氣神。終於等到儀式結束,一個個也不耽擱,紛紛上了馬車,只盼著早些回家。

  車隊先一起回宮,到了宮門前,皇后換了軟轎回棲鳳宮,文武百官的女眷們各自乘坐著自己家的馬車回家。

  晚上的風果然大了起來,山風將衛瞻派七星送來的披風展開,仔細給霍瀾音穿戴好。

  霍瀾音猶豫了一下,不知道是要就這麼回家,還是去東宮一趟。

  崔欣媛瞟了一眼,故意陰陽怪氣地說:「這就是太子殿下送來的吧?真是好看得很。」

  明明是誇讚的話,可是被她尖細的嗓音說出來,實在聽不出來善意。

  在她身邊的宋家桃也不說話,只要適時掩唇輕笑了一聲,便夠了。

  任是誰一天當中被多次挑刺,也不會心情好。霍瀾音忽然覺得很煩。她想起在鳳壽宴之前,衛瞻對她說過的話——「如果有誰讓你受了委屈,你又一時應對不了。那就記下來,等你有了本事再自己弄死他們。」

  行吧,她現在還動不了這些人。

  原本霍瀾音還想著來日方長,可如今覺得這群人沒完沒了,實在是惱人得很。看來她要讓自己早一點有本事,開始計劃給她們些教訓。不過暫時來說,弄死還不至於。

  霍瀾音原本還猶豫是要直接回家還是去東宮一趟,衛瞻沒有提前說過,可以他的性子,若是又計較起來,忽然發脾氣呢?不過被崔欣媛這一攪,霍瀾音不願意在這兒等了,那些人的目光讓她覺得心煩。

  「走吧。回家。」霍瀾音帶著山河,坐上回家的馬車。

  不遠處,長安郡主早就坐在了馬車裡,但是她的馬車沒有走,停在一旁。她挑開車窗前的簾子,朝外望去,親眼看著霍瀾音上了馬車。

  長安郡主的唇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容。

  竟然膽敢讓她在霍平疆面前出醜,那她非要給霍瀾音一個教訓,讓她知道她這個郡主的厲害。

  她的目光追隨著霍瀾音的木車,期待著。

  霍瀾音剛上馬車沒多久,就覺出來馬車的不對勁。她連趕車都不會,可是能夠感覺得出來這馬車不如早上進宮時更穩當。

  下一刻,馬車忽然劇烈顛簸了一下,霍瀾音身子跟著晃動,頭撞到了車壁,疼得她立刻倒吸了一口涼氣。

  身邊的山河尖叫了一聲,頓時慌了神。

  外面也有人在尖叫。

  霍瀾音趕忙逼著自己冷靜下來,抓著車壁的棱柱往前挪,一腳踹開了車門,至少要弄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情。

  然後她便看見她乘坐的馬車前面的馬和後面的車廂分開來,車夫落在地上,車廂下面的四個車轅也不知道遺失了幾個,整個車廂朝一側傾斜著,以一種很快的速度朝一側滑滾。

  長安郡主笑了,笑得很開心。她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看見霍瀾音從車廂裡滾出來的狼狽樣子,最好摔斷了胳膊腿兒,嘖。

  然而下一刻,長安郡主臉上的笑僵在那裡。

  她眼睜睜看著霍平疆不知道從哪裡出來,騎著他的汗血馬朝霍瀾音飛出去的車廂飛奔而去,秋風吹起霍平疆身上的披風,帶著一股肅殺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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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 立妃

  霍瀾音握緊棱柱,對慌了神的山河說:「不要慌,抓著我的手,我們跳下去!」

  「我我……」山河想說她不敢。可是她望著霍瀾音冷靜的目光,縱使隨著車廂的搖晃,她身子晃得厲害心裡怕得厲害,卻也在一瞬間冷靜了些。她使勁兒點頭,像抓住一抹希望似的抓住霍瀾音的手。

  下一刻,車廂的傾翻忽然停了下來。

  霍瀾音驚訝地回頭。

  霍平疆單手拉住沉重的車廂,向她伸出另一隻手,道:「小姑娘,似乎不太小心啊。」

  霍瀾音悄悄鬆了口氣,將手遞給霍平疆。她的手心碰到霍平疆掌上厚厚的繭,一種莫名的踏實安心感覺從手心傳來。

  長安郡主睜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霍平疆將霍瀾音從傾倒的車廂裡牽出來。

  他牽她的手!

  他牽她的手!

  長安郡主氣憤地從馬車裡鑽出來,瞪圓了眼睛死死盯著霍瀾音。這個女人果然勾引了她的霍將軍!

  長安郡主的眼睛瞬間紅了,她多希望置於險境的那個人是她自己那樣的話,她的霍將軍就可以像一個英雄一樣來救她,來牽她的手!

  長安郡主心思飛快流轉。她已是恨死了霍瀾音,恨不得將她生吞活剝。

  「參見大殿下!」

  長安回頭,看見衛瞻腳步匆匆,急切地迎上霍瀾音。

  長安郡主心頭跳了跳。既然霍瀾音這個狐媚坯子兩邊勾搭,她一定要拆穿她的面目,讓大殿下知道她的水性楊花,讓她竹籃打水一場空!

  衛瞻腳步匆匆趕到霍瀾音面前,上下打量了她一遍,問:「可傷到了?」

  「幸好得霍將軍相救,沒什麼的。」霍瀾音心有餘悸地說。

  衛瞻瞥了一眼傾翻在地的馬車,又回頭環視了一圈還沒有散盡的人群。他收回目光,冷著臉牽起霍瀾音的手,道:「先去東宮。」

  「屬下失職,殿下恕罪!」侍衛們腳步整齊劃一地趕來,跪地領罪。

  「徹查。」

  「是!」

  霍瀾音被衛瞻牽著剛往前邁出一步,疼得蹙起眉,她這才發覺腳踝剛剛不知道磕到了哪裡。

  衛瞻感覺到了,他停下腳步,乾脆直接將霍瀾音抱了起來。身子懸空的那一瞬間,霍瀾音有些不知所措。她總覺得當眾如此,有些不甚雅觀。她下意識地望了霍平疆一眼,霍平疆偏著頭,正在和身邊的一個侍從說話。不知道為什麼,霍瀾音特別不希望自己留給霍平疆的印象不好。

  霍平疆忽然回過頭來,剛好對上霍瀾音的目光,霍瀾音不由怔了怔,迅速反應過來:「剛剛多謝霍將軍相救。」

  霍平疆點點頭,笑了一下,隨口道:「你這孩子護別人的時候頗有番不要命的架勢,但是不太會保護自己。這不行。」

  衛瞻垂眼深深看著霍瀾音,抱在她腰上的手越發用力。他抱著霍瀾音大步往前走,回了東宮吩咐宮人去請太醫。

  他將霍瀾音放在床邊,在她面前蹲下來,去脫她的鞋襪。

  「只是磕碰了一下,沒有傷得很厲害。」霍瀾音說。

  衛瞻沒有說話。

  霍瀾音瞧著衛瞻不太高興的臉色,說:「你不要生氣。」

  「上馬車之前可有讓人檢查過?自己可有多留心過?」衛瞻聲音有些沉。

  「忽略了……」

  衛瞻確定霍瀾音的腳踝只是磕了一塊淤青,的確沒有傷到筋骨,才放下心來。他放下霍瀾音的腳,抬眼看向她,仍舊板著臉:「你要學會保護自己。」

  「下次會記住的。」

  霍瀾音垂下眼睛,唇角卻輕輕翹了起來。

  衛瞻皺眉:「你笑什麼?」

  霍瀾音抿著唇搖頭,不肯說。

  衛瞻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忽然湊過去,在她的耳朵尖咬了一口,威脅:「你笑什麼?」

  霍瀾音猶豫了一下,才聲音低低地溫語:「以為你會發脾氣踹椅子,然後在我身邊加派人手徹底保護起來。日後我每日見了誰發生了什麼事情都要向你稟告……但是你沒有,你讓我要保護好自己。」

  「然後你就高興了?覺得我把你當人了?嗤。」衛瞻斜瞥了她一眼,語氣中透露了幾分無奈,「你男人沒那麼蠢,不是不知道你要什麼。」

  「是嗎?」霍瀾音眸光流轉,忽然彎下腰,在衛瞻的額頭輕輕親了一下,又迅速退開,板著臉說:「不小心撞上的。」

  衛瞻裂開唇角,笑了。他也沒起身,乾脆由蹲為坐,懶懶散散地盤腿坐在地上,說:「泥泥,承認吧,你喜歡孤喜歡得不得了。矜持讓你板著臉,其實你現在恨不得把孤拉上床榻撕衣啃吮至天明。」

  霍瀾音愣住了。氣惱之下臉色微紅,她又收了情緒,輕輕挑起眼尾,嫵媚一笑,溫溫柔柔地開口:「殿下說的是自己吧?」

  「就當是吧。」衛瞻起身,動作粗暴地將霍瀾音推倒在床榻上,俯下身來。

  「咚咚咚——」

  「啟稟殿下,太醫到了。」

  霍瀾音偏過臉,忍著笑。

  衛瞻黑著臉,再一次在她的耳朵尖狠狠咬了一下,疼得霍瀾音蹙起眉推他才肯罷休。他起身,將霍瀾音也拉起來,然後理了理她鬢間的長髮,將她的耳朵完全遮起來,然後才宣太醫進來。

  既知道霍瀾音只是磕了塊淤青,沒什麼大毛病,太醫給霍瀾音診脈時,他沒留在殿內陪同。

  他大步走出去,臉上的所有笑意都收了起來,陰冷得可怖。

  他原本想讓霍瀾音暫且適應一番京中的嘴臉,可是她的身份到底是她的短板,只要她一日沒成為太子妃,一日就要有人用她的身份拿捏她、欺辱她。

  即使她能應對,他也捨不得了。

  衛瞻大步往恭賢殿去。

  「父皇眼下可在忙政事?」衛瞻問外門的宦官。

  「啟稟大殿下,皇后娘娘剛剛帶了補湯過來。陛下眼下應當正在與皇后娘娘說話。」

  衛瞻皺眉。

  皇后也在?

  衛瞻猶豫了一下,還是進去了。

  皇帝和皇后坐在一塊,皇帝喝著皇后送過來的補湯,而皇后拿了殿內的水果來吃。

  衛瞻行過禮,皇帝問:「聽我兒腳步,這是有事。」

  「是。」衛瞻開門見山,「皇兒老大不小了,想立太子妃生孩子。」

  「咳咳咳……」

  「陛下慢些。」皇后輕輕為皇帝拍著背。

  皇帝接過宮女遞過來的帕子擦了唇角,他將帕子隨意扔到桌上,瞥著衛瞻,問:「那個來自西澤的女人?奴籍之女?」

  「是。」

  皇帝欲言又止,最後抓起放在桌子上的帕子,又使勁兒扔了一次,怒道:「孤是如何教你的?美色誤國,你日後還是娶個醜的回來為妙……」

  衛瞻撩起眼皮,看了一眼坐在皇帝身邊的皇后。

  皇帝順著他的視線看向自己的皇后,忽然覺得有些打臉。他咳嗽了一聲,以掩飾尷尬。

  將那套對衛瞻說教無數次的說辭重新說了一遍:「為帝者,是天生的孤家寡人。狠心絕情縱橫捭闔,人心人命皆在你掌握之中,任你操控。任何人和事皆不可成為你的弱點,任何可能成為你弱點的人和事,任何想要要挾你的人,誅之。」

  衛瞻垂眼,在心裡默念了下一句——「不過,天大地大,皇帝老子最大。」

  皇帝也想到了後一句。他頓時有些後悔,當初為什麼要把後面那句心裡話告訴這小子?

  他摸了摸臉,煩躁地說:「不行!換個身份好的,醜的。」

  他在衛瞻開口前,揮了揮手:「沒得商量,下去罷。孤要忙政務了!」

  衛瞻並不意外,淡然道:「兒臣告退。」

  皇后輕笑,亦道:「補湯已經送到了,陛下喝了臣妾也安了心。臣妾也告退了,不擾陛下處理政務。」

  衛瞻和皇后一前一後離開,出了大殿,衛瞻並沒有立刻走,而是立在原地,等著後面的皇后走過來。

  「皇兒是在等母后?」

  衛瞻道:「幫我娶她。」

  皇后唇角噙著笑,將不知何時落在衛瞻肩頭的一片枯葉拾起,慢悠悠地問:「理由?」

  衛瞻緩緩道:「對您來說,我娶這樣一個身份低下的女人應當是莫大利處的吧?」

  皇后似笑非笑地望著比自己高了許多的長子,似乎琢磨了一會兒,她點點頭:「也不是不可以。」

  「多謝母后成全。」衛瞻頷首,然後直接轉身,大步離開,並不想逗留和她多說。

  他知道這個女人能辦到,從小到大,在他的記憶裡就沒有什麼事情是這個女人辦不到的。

  皇后望著衛瞻的身影走遠,輕歎了一聲。

  回到棲鳳宮,她懶洋洋坐在彩鳳繡凳上,一邊拆著護甲,一邊說:「去將那份名錄暗中送給周自儀。」

  翠風蹲在她面前給她捶腿,聞言驚了一下,詫異問:「娘娘打算出手了?」

  「畢竟母子一場,這孩子都求到我這兒了,哪能不順手幫一把?」皇后悠悠笑著,「身份不夠,那就往上提。沒有兄父,不是還有個周家。也幸好還有這麼個周自儀。就看周自儀敢不敢站出來檢舉了。」

  翠風說道:「那份名單涉及甚廣,雖說周大人剛正不阿,恐怕也沒有勇氣拿著那些罪證上表。那幾乎是與半個朝廷為敵,只要周大人站出來,能不能扳倒那些臣子先不說,他的性命恐難保。」

  「那咱們就試試看,他是否真如他所說願以一腔熱血獻江河。」皇后慢悠悠地摘下髮間步搖,「這世上說大話的人那麼多,真正看清生死義無反顧的賢士沒幾個。也不知道這個周自儀算不算上一個。他若敢站出來,就算死了,倒也流芳百世了。」

  是夜,周自儀回家途中遇到一夥黑衣人,黑衣人悄無聲息將他擒至人跡罕至的角落,將一個盒子塞給他,然後消失不見。

  周自儀疑惑地打開盒子,裡面裝著七八個厚厚的小冊子和一些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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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31 02:19:0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八章 負責

  衛瞻從恭賢殿回到東宮,霍瀾音側坐在床沿睡著了,她一雙腿懸在床下,鞋子也未脫。

  衛瞻在床邊坐下的剎那,霍瀾音眼睫顫了顫,醒了過來。

  「你回來了。」她慢吞吞坐起來,帶著幾分睏倦。

  「今日去祈福累到了?」衛瞻問。

  霍瀾音點點頭。

  衛瞻探手至霍瀾音的腋下,去解她的衣帶。

  「我要回……」

  「閉嘴。」

  霍瀾音半眯著眼,望著近在咫尺的衛瞻,睏倦地低下頭,將下巴搭在衛瞻的肩上,嗡聲說:「殿下,我頭疼。」

  衛瞻皺眉,他將掌心覆在霍瀾音的頭頂,霍瀾音蹙起眉。衛瞻便將霍瀾音的長髮拆了,這才發現她頭頂腫起一塊。

  「在馬車裡撞到的?太醫沒給看?」衛瞻的語氣中已帶了怒意。

  霍瀾音搖搖頭,嗡聲說:「我忘了和太醫說。」

  「這事也能忘?」衛瞻瞪了霍瀾音一眼,作勢想要喊人進來再召太醫。

  霍瀾音及時捂住了衛瞻的嘴。

  「小事,腫了一點點而已,都沒有流血。用不著請太醫的。睡一覺,明天就會好了的。」霍瀾音的聲音很輕,像隔了一層霧似的,「流血那要多疼呢……」

  衛瞻眯起眼睛,琢磨了一下。而後有些煩躁地捏著霍瀾音的下巴,抬起她的臉。他乜著霍瀾音,語氣不善:「我早就說過,你既然是我認定的女人,我必然要得到。不管你願也不好不願也好,身上已經有了我衛瞻的烙印。既是我的女人,保護你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不要再提那件事情,連想都不要去想!」

  衛瞻忽然很煩躁。

  他不希望她跟他回京只是因為他救她的那一次,哪怕她寫滿小冊子他的優點也不能讓她對他的本身動心?

  「我送你回家。」衛瞻冷著臉起身。

  霍瀾音拉著他的袖子,等衛瞻低下頭看她,她蹙著眉說:「夜裡冷,不想走。」

  「霍瀾音,你想做什麼?」

  霍瀾音十分誠懇地說:「我想做什麼早就說得很清楚。從先前寧死也要逃走,到後來努力讓自己去喜歡殿……」

  衛瞻打斷她的話,嗤笑了一聲,沒好氣地說:「所以還沒努力出結果?」

  四目相對。

  霍瀾音十分冷靜,她鬆開攥著衛瞻袖子的手,淡淡道:「若是殿下不稀罕那就算了。我走就是了。」

  霍瀾音起身,直接往外走。

  衛瞻一窒,像有什麼在胸口堵著。他用力拉住霍瀾音的手腕,將她用力拉回來,摁倒在床榻上。

  他死死盯著霍瀾音的眼睛,再一次想掐死這個不知好歹的女人算了,一了百了。

  可是他不捨得啊。

  「我上輩子是不是欠了你?」衛瞻咬牙切齒。

  霍瀾音雙手搭在他的後頸,擁著他。她彎唇一笑,湊過去吻了吻他的唇角,低聲魅語:「讓讓……」

  衛瞻無奈,他低下頭,將臉埋在霍瀾音的頸間,用力去吸她身上的味道。

  罷了,還有一輩子的時間留給她,滄海桑田日落月升,他總能一點一滴擠進她的心裡,慢慢滲透盤橫,直至佔據她的一整顆心。

  翌日清晨,天濛濛亮的時候,霍瀾音就從東宮回家。只因衛瞻要一早起來上早朝,她便也跟著早起。

  回到周家,她剛去看望了母親。鶯時稟告寶意求見。

  「寶意?」霍瀾音有些驚訝,寶意為何來尋她?

  若說起來,周玉清縱使有許多缺點和做得不對的事情,可是他能容下趙氏與旁人所生的寶意留在府中,且以表少爺的身份處之,這份容人之度,還是讓霍瀾音有些意外的。

  「三姑娘。」寶意朝霍瀾音作了一揖,他笑起來唇紅齒白,「世事變遷,如今倒也不知道如何稱呼如何行禮,若有錯事,您別生氣。」

  「你清楚我我也清楚你,的確用不著講這些虛禮。只是不知道你今日過來所為何事?」

  寶意歎了口氣,道:「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只是兄長最近很是操勞,昨夜又熬了一個通宵。今天早上我聽兄長身邊的小廝清風說,兄長今早一陣眩暈,想來是通宵達旦的影響。」

  「哥哥又一晚沒睡?」霍瀾音蹙起眉。

  寶意頓了頓,臉上掛上幾分不好意思:「說來慚愧,兄長一直是我的榜樣。可我深知自己距離兄長的差距。如今看著兄長如此耗神操勞,實在擔心兄長身體。可我在府中身份特殊,又不好去勸兄長。家中旁人勸兄長興許收效甚微,可三姑娘若是好生勸一勸,兄長興許會聽。」

  「好,我會勸勸哥哥的。」霍瀾音輕輕點頭。

  寶意笑了,眼神甘澈。

  其實霍瀾音也沒太大信心能勸得動周自儀,周自儀向來十分有主意,他決定的事情,極少聽別人的意見而更改。

  霍瀾音不由想起李青曼來。若說起來,她並非周自儀的親妹妹,雖然她與周自儀坦坦蕩蕩,可面上總要避嫌。再言,等母親身體稍微好些能夠下床,她就要搬離周府。到那時候,還是有個嫂子勸著兄長更好。

  霍瀾音和李青曼接觸不多,可她莫名覺得李青曼也是個有主意的聰明姑娘。若她成為自己的嫂子,說不定真的能勸住哥哥。

  接下來的今日,周自儀更是早出晚歸,甚至夜不歸宿。這對於周自儀來說,都是很少見的事情。

  周自儀在查那些賬本信件的真實性。縱使以他的官職,查這些事情很難,可他總不能冤枉好人,憑白做旁人的棋子。

  「到底是誰希望我將這些東西公佈於世?」周自儀沿著河邊緩步而行。

  周自儀心裡清楚,背後的人是將他當成了棋子。他若真的獻出這些名錄,恐性命不保。

  可是,只要這些賬本都是真的,他做這棋子又如何?他甚至不怪背後人將他當成棋子。他早就想鏟掉朝堂中的貪官、庸官,苦於沒有證據。如今這麼多的證據擺在眼前,他高興還來不及。

  「小心!」

  「救命啊,快來人啊——」

  「快讓開!」

  不遠處的人群響起一陣陣驚呼聲。

  周自儀尋聲望去,看見遠處上游的木橋忽然坍塌,上面的行人和車輛跌進下面的河水中。

  這河雖不深,可水流稍微有些急。而且如今是深秋,跌下去就算不淹死,也是要染上風寒的。

  一道纖細的人影從馬車裡落出來,順著河水向下飄著。那個女人不會水,一邊呼救,一邊拍打著水面。

  這樣只會嗆進去更多的水。

  周自儀立刻跳進深秋冰涼的河水中,朝著女人游過去。女人從上游往下飄,他從下游逆著水流往上游。

  「救命,救命——」

  「把手給我。」還未遊到她身邊,周自儀朝她伸出手。

  女人回頭看了他一眼,又因為不識水性,掙扎中整個人沒進水中,再下一刻從水面露出頭時,忍不住一陣咳嗽。

  周自儀拉住她的手腕,緩聲安慰:「沒事了。」

  女人又回頭望了他一眼,不過周自儀沒有注意到。他將女人拉到懷裡,手臂緊緊箍著她的細腰,將她拖抱到河邊。

  女人癱倒在地,忍不住一連串地咳嗽。河水打濕了她的衣裳,婀娜盡顯,玲瓏有致。秋水刺骨得寒,顫慄讓她的身子顯得更加柔若無骨。

  周自儀皺眉。他別開視線,朗聲道:「無意冒犯姑娘,情急之下,來不及顧慮太多。可既對姑娘清白有損,理應負責。然而在下有未婚妻,所以此事理當……」

  「周大人,我是李青曼。」李青曼打斷他的話,生怕他說出什麼以命來償的驚人語。

  然而從周自儀的表情上,李青曼發現周自儀並不知道她的名字。李青曼貝齒輕叩,有些無奈地小聲補充了一句:「李家六姑娘,你的未婚妻……」

  周自儀明顯愣了一下。他重新看向李青曼。片刻之後,他迅速脫下他濕漉漉的長袍,披在李青曼的身上,將她濕漉漉的纖細身子裹起來。

  「雖也濕了,可多裹一層,總歸要暖些。」周自儀認真說道。

  李青曼迅速低下頭。她凍得臉色發紅,遮掩了她雙頰上迅速攀上的緋紅。

  周自儀的手臂穿過李青曼的膝下時,她還沒反應過來,直到身子懸空,她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周自儀抱起了她。她心裡猛地跳快了兩拍,繼而忽空。

  她想說拒絕的話,可是一抬眼,看見周自儀目視前方,眉宇之間一片光明磊落。

  他髮間滴落一滴秋水,落在李青曼的臉頰。李青曼迅速偏過臉,將臉靠近周自儀胸膛,然後小心翼翼用指腹抹去落在她臉上的那一滴水珠兒。然後,她慢慢收攏手指,將指尖兒攥緊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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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九章 殺了

  又過了七八日,是衛瞭的生辰。他如往常一樣只是請了些平日交好的朋友,連宴都不算開。

  桂德順弓著腰給皇帝研磨,他暗中觀察著皇帝的神色,見皇帝批閱奏摺累了,他才笑著趁機開口:「陛下,今日是二殿下的生辰,您打算賞賜什麼?」

  皇帝「哦」了一聲,道:「你去國庫尋個合適的東西送過去。」

  「是。」桂德順點頭領命。對於皇帝的態度,他一點都不意外。這些年二殿下的賞賜多大都是他挑選的。明面上,陛下對兩位皇子都很好,可他作為皇帝身邊最親近的人,卻知道皇帝對兩位皇子的態度完全不同。

  過了一會兒,皇帝道:「讓之也快要過生辰了。」

  「還有一個月。」

  皇帝皺著眉。半晌,他又歎了口氣,語氣不善,道:「桂德順,依你看這混小子非要娶那女的?孤要是下聖旨令他迎娶旁人或者乾脆殺了那個女人,你覺得他會如何?」

  「這……以大殿下的脾氣恐怕、恐怕……」桂德順斟酌著語句,「奴愚見,萬事不該破壞陛下和大殿下之間的父子情。」

  半晌,皇帝輕歎了一聲。頗為無奈地自語:「誰讓老子就這麼一個兒子,慣的他!」

  桂德順正在收拾長案上的書冊,沒聽見皇帝的話。他也沒有膽子再問一遍。

  三王爺如往常一樣來看望衛瞭,送來自己很早前就準備好的生辰禮。

  衛瞭正將碩婉公主抱在腿上,餵她吃東西。他趕忙放下碩婉,開心地說:「三皇叔,您今年又送我什麼好玩的東西啦!」

  三王爺眉開眼笑:「敏之,你過來看。你一定喜歡。」

  皇后帶著翠風和紅風過來,看見衛瞭兄妹和三王爺在一塊說說笑笑,她幾不可見地扯起唇角,勾起一抹嘲意。

  「母后!」衛瞭立刻放下三王爺送來的稀罕玩意兒,開開心心地朝皇后跑過去,討好要禮。

  皇后每年倒是不會送他什麼稀罕玩意兒,不過親手下廚做一碗福糕罷了。

  皇后這雙手肌若凝雪,她極其愛護自己的這雙手,一年當中下廚的次數實在是少。

  衛瞭大口吃著福糕,高興地說:「吃了母后的福糕才算長大了一歲。」

  三王爺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他尋了個機會,單獨去見皇后。

  「如今復封太子的詔書雖然還沒有頒下來,可滿朝文武都以太子之禮待衛瞻。我們不能再等下去,否則就是前功盡棄。」

  皇后已極其厭煩他,連敷衍都懶。她懶懶道:「有話快些說,你到底想做什麼。」

  「想讓你再出手一次。」

  皇后眼尾輕挑,笑了。她道:「本宮與他的關係如今如何,你不是不知道。本宮怎麼可能再得手。」

  「你有辦法,肯定有辦法,只要你想。你們是母子,他這次回京並未向你出手,定然是顧念著母子之情。」三王爺成足在胸,「皇兄那邊我可以辦到,衛瞻那裡還是你下手比較靠譜。」

  皇后鳳目微怒,她盯著三王爺,聲音忽得變得尖利:「你對陛下做了什麼?」

  「沒有。哈,我能做什麼。」

  銀光一閃,皇后手中的匕首劃過三王爺的鬢間,一綹兒髮絲割斷緩緩飄落。

  三王爺頓時脊背生寒,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看著眸中含慍的皇后。

  「你、你……你做什麼護夫心切,不過是個不貞不忠的——」

  「什麼聲音?」衛瞭望向偏殿的方向,「是母后那裡!」

  他急忙飛奔過去,院內的護衛也不敢耽擱,拔劍衝過去。

  殿門被踹開,濃郁的血腥味兒撲面而來。

  皇后立在大殿正中,她低著頭,正拿著一塊帕子慢條斯理地擦著手上的血跡。

  三王爺倒在地上,鮮血從他頸間汩汩湧出來,在他身下蔓延。因為疼痛,他的身體本能地彈動著。

  跟著一併過來的富家子弟和侍衛,見到這一幕皆是駭在那裡。

  「發生了什麼事情?母后可有受傷?」衛瞭壓下心裡的驚懼,跑到皇后面前,他要保護母后。

  皇后將擦過手的帕子隨意一扔,帕子輕飄飄地落地,剛好遮了三王爺死不瞑目的臉。

  她溫柔地摸了摸衛瞭的頭,說:「敏之不怕。你三皇叔酒後失態,意對母后不軌,所以母后把他殺了。」

  皇后一襲雍容華貴的紅色宮裝,眼中含著笑,從容而立。

  殿內殿外的人,不由噤了聲。

  衛瞭張了張嘴,緩了好半天,才訥訥點頭:「母后沒事就好……我們、我們先離開這裡!」

  皇后和衛瞭一起往外走,走到大殿門口,皇后回過頭望向三王爺的屍體。她的目光頗有深意,三分嘲意,兩分唏噓,至於剩下的五分藏在鳳目深處,不得窺。

  周家,霍瀾音腰背繃直坐在椅子上,額頭沁出細密的汗珠兒——司徒十三正在為她施針。

  「小阿音再堅持一會兒,只差最後兩針嘍。」司徒十三一邊說著,一邊將最後兩針刺入霍瀾音的虎口穴位。

  司徒十三又叮囑:「記住了,要照顧好自個兒的身子。萬不可受傷生病再服藥。最近天兒已經冷了,屋子的炭火也該生了。可千萬別染了風寒。退一萬步講,就算染了風寒,也不要隨意服藥。所有的藥對你現在的身子都有損。」

  霍瀾音彎起眼睛來,柔聲說:「司徒爺爺,你每次過來給我施針都要說這些話,我都記下啦,肯定不會忘。再說了,我身邊的這幾個丫鬟也都記著呢!」

  司徒十三笑得將眼睛眯成一條縫兒。

  「姑娘!姑娘!」鶯時提著裙子小跑著跑進屋。興許用「衝」比「跑」更合適些。

  山河想說鶯時這樣的舉動不合規矩,將來進了宮是要出岔子的。可畢竟鶯時在霍瀾音身邊時間更長,她哪有資格去說?她只能在心裡為以後進宮的日子擔憂著。

  「怎麼了?急急燥燥的。」霍瀾音問。

  鶯時大口喘息了兩聲,才說:「不好了,大爺出事了!」

  霍瀾音臉上的笑一僵,頓時變了臉色,急問:「我哥哥怎麼了?」

  「大爺擊了跪天鼓!」

  霍瀾音心頭跳了跳。

  這跪天鼓又叫鳴冤鼓,只有朝臣可以擊鼓鳴冤。但凡跪天鼓響起,天子親理,於金鑾殿伸冤。若非冤案,擊鼓者刺字服獄十二載。

  「哥哥狀告了誰?」霍瀾音實在想不通周自儀會去狀告何人。

  鶯時臉色發白,急促地說:「大爺以北衍百姓之名伸冤,狀告朝臣三百二十七人!」

  霍瀾音猛地站起來,卻忘了手上的銀針,銀針磕在桌角,更深地刺進她的肉中,絲絲血痕從針孔周圍滲出來。

  司徒十三「哎呦」了一聲,趕忙給霍瀾音拔針。

  霍瀾音怔怔立在那裡,逼迫自己冷靜下來去思考她能為兄長做什麼。

  「山河,隨我進宮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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