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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三章 哄我
「不。我要回家。」霍瀾音她望著衛瞻的眼睛,眼底寫滿了堅持。
衛瞻「嘖」了一聲,不耐煩地推了霍瀾音一把:「走走走,立刻走!」
霍瀾音被衛瞻推得向後退了一步,她站穩身子第一時間去瞧衛瞻的表情。
天色昏暗,大片陰影罩在衛瞻的偏轉過去的側臉。
「好……」霍瀾音語氣遲疑。
「回你的家去。」衛瞻不耐煩地轉身往回走,理也不理她。
霍瀾音立在原地,默默望著衛瞻走遠的背影。
「姑娘,我們還要出宮嗎?」山河不太確定地問。其實她心裡很是震驚,沒有想到霍瀾音敢這樣拒絕衛瞻。衛瞻是什麼人?他可是太子爺呀!
霍瀾音沉默著,目光一直追隨著衛瞻走遠的背影。
紅牆下長長的宮路在夜色的映襯下,更顯得長長沒有盡頭。霍瀾音沉默地注視著衛瞻的身影越走越遠。前面拐角處是一道月門,衛瞻走過那道拐角的話,身影就會消失在霍瀾音的視線裡。
衛瞻終於走到拐角的位置,他陰沉著臉,停在月門處。半晌,他轉過身去,遙遙望著始終沒動過的霍瀾音。心裡的那股憤惱恨不得將這個小混帳拉過來狠狠揍一頓才解恨。
那麼遠的距離,這樣黑的天色,兩個人遙遙相望著對方的身影,縱使並看不清對方的表情。
山河立在霍瀾音身邊,心裡七上八下的。她真怕衛瞻忽然發怒,大手一揮令人抓了霍瀾音關起來
下一刻,山河眼睜睜看著衛瞻大步朝這邊走過來,他的腳步越來越快越來越快,頗有一番氣勢洶洶的架勢。看著衛瞻的身影越來越近,山河心裡越來越緊張。越來越近了,山河的雙腿開始發軟,這個時候誰要是用手指頭輕輕戳她一下,她立馬就會跪下去。
衛瞻走到霍瀾音身邊,抓起她的手,直接拉著她出宮,連看也沒看她一眼。霍瀾音被他拉拽得腳步踉蹌。衛瞻一口氣將霍瀾音拉到馬車旁,雙手握住她的腰,將她塞進了馬車。
「去周府!」
馬車轆轆而行,山河小跑了兩步,眼睜睜看著馬車揚長而去。她望著走遠的馬車,懵乎乎的。她怎麼辦呀?
馬車裡,霍瀾音看了眼衛瞻的臉色,默默收回視線。她偏過頭,指尖兒挑開窗前垂簾,望向外面夜色裡倒退的景色。她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在在乎衛瞻的心情。她用指尖兒在自己心中雜亂的思緒中理了理,她想要去分辨對衛瞻心情的在乎到底有幾分是畏於他的身份,又有幾分是單純的在乎。
夜風涼涼地吹。
皇宮距離周府有著一段不小的距離。一路上,一個陰沉著臉一言不發,一個望著窗外默不作聲,沉默了一路。將要到達周府時,霍瀾音放下垂簾,側轉過身端正坐好。
她說:「殿下生氣,因為殿下認為我不該拒絕。可我就是這樣,日後會因為大大小小的事情拒絕殿下很多次。」
「非如此不可?」衛瞻聲音沉沉。躁怒藏不住。
霍瀾音正視衛瞻的目光,道:「那就要看殿下想要的到底是幾分真的我。」
四目相對,半晌,衛瞻問:「霍瀾音,你是真心想拒絕,還是為了拒絕而拒絕?」
「不然呢?」霍瀾音反問,「莫非殿下以為我在跟你玩欲擒故縱的把戲?」
衛瞻倚靠著車壁,兩條腿隨意支著,他低下頭遮了眼中的情緒,默不作聲地轉動著指上的扳指。
過了一會兒,霍瀾音湊過去,將手搭在他的手上,細細的指尖穿入他的指縫,將他戴著扳指的拇指攥緊手心,輕輕握了握。
「不是非回家不可,不是一定不願留在宮中陪殿下。可是殿下要明白我可以拒絕。」
霍瀾音猶豫了一下,湊過去,親了親衛瞻的唇角。然後,拉了拉衛瞻的手,聲音溫柔:「好了,不生氣了。」
隔著唇角,衛瞻的舌尖在裡面頂了頂被霍瀾音親過的地方。他舒了口氣,不耐煩地說:「哄我。」
霍瀾音怔了怔,懷疑自己聽錯了。她細瞧了一眼衛瞻的側臉,瞧出了幾分孩子氣。在兩個人最初的接觸中,衛瞻給霍瀾音的印象就是年紀很大,直到後來知道他還未及冠,霍瀾音心裡最初的印象卻還在。現在,霍瀾音不得不懷疑眼前的暴躁太子其實還是個小孩子?
「剛剛已經哄了。」
衛瞻不耐煩地瞪她,他剛抬起臉來,霍瀾音再一次輕輕親了親他的唇,又飛快退開:「又哄了一次的。」
衛瞻舔了舔唇,視線下移落在霍瀾音的胸口。霍瀾音心頭一沉,雙手下意識地捂住了胸口,嗔了他一眼。
「嗤。」衛瞻翹起二郎腿,下巴微抬。吊了郎當中帶了幾分趾高氣昂。
霍瀾音覺得眼前的太子爺和紈絝子沒什麼區別。
馬車在周府正門前停下來。
「殿下,到了。」外面的侍衛稟告。
衛瞻沒吱聲。
外面的侍衛默契地退開些距離,只讓馬車還在視線中即可。
過了一會兒,霍瀾音無奈說:「我明天給你成不成?」
「不成。要麼現在給我,要麼讓我咬一口。要不然消不了氣。」衛瞻慢悠悠地說。
霍瀾音在心裡罵了一萬句無恥流氓。
她泄了氣,低下頭去解披風的繫帶。紅色的披風被解下來,她沒好氣地將披風朝衛瞻扔過去,罩住了衛瞻的頭。
衛瞻將蒙在頭上的披風扯開,便看著霍瀾音低著頭,已經解開了裙子的繫帶,齊胸的紅裙落下,堆在她的細腰。上襦衣襟服帖地貼在她的胸口。
霍瀾音看了衛瞻一眼,頗為無奈地轉過身去背對著他脫下上襦。香背展露,在大片紅色的映襯下,膚如堆雪。蝴蝶骨下面纖腰窄窄收進堆在細腰處的紅裙下。
霍瀾音雙手背到身後,解下後腰處的繫帶,再解下上面搭在蝴蝶骨處的繫帶,將紅色的心衣脫了下來,放在一旁,匆匆拿起襦衣來穿。胳膊剛剛穿過袖子,衛瞻忽然湊過來,握住她香軟的肩膀,將她的身子掰過來,俯下身湊上去咬。
「說好了二選一的!你無賴!」霍瀾音伸手去推衛瞻,手腕輕易被衛瞻握住,抵在車壁。
衛瞻咬了個夠,當著霍瀾音的面,笑著舔了舔唇,說:「泥泥要咬回來嗎?」
霍瀾音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匆匆穿好襦衣裹在身上,又將長裙穿繫好,繫上披風。
衛瞻撿起霍瀾音脫下來的心衣,展開了細細瞧上面的繡紋。他問:「這上面繡的是什麼花?山茶還是海棠?」
霍瀾音伸手去搶,衛瞻輕易避開她的手。他略側過身,將心衣放在鼻前用力吸了吸。
霍瀾音臉上一紅,實在看不下去了,憤憤轉過頭去。直到她聽見了撕裂聲,她詫異地轉過頭去,看見衛瞻用牙齒撕開了她的心衣。霍瀾音睜大了眼睛,眼睜睜看著衛瞻在心衣上撕咬下來一塊布條,然後他拿著那塊布條認真看了又看,再從袖中取出那個荷包,仔細將布條塞進荷包裡。他扯著荷包的繫帶,將它繫好,然後放在鼻前聞了聞。
看得霍瀾音面紅耳赤。
衛瞻撩起眼皮看她,笑了。
霍瀾音別開眼,悶聲說:「我回家了。」
她拉著披風的衣襟站起來,往外走,狼狽得有幾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衛瞻拉住她的手,用了一拉,將她整個人拉進懷裡。忽然的失重,讓霍瀾音不由將手攀在衛瞻的肩上。
「言而無信一次可以,再多就不好了」霍瀾音瞪他。
衛瞻扯起唇角笑了笑,他問:「泥泥,我怎麼那麼喜歡你啊。喜歡到恨得牙根癢癢……時不時想要掐死你和你同歸於盡的那種。」
他一邊說一邊脫下自己的玄色披風裹在霍瀾音的身上。他剛說完,就將霍瀾音推開,道:「坐正給我看看。」
他確保玄色的寬大披風將霍瀾音整個身子都裹了起來,尤其是將胸口遮得嚴嚴實實,才鬆了手。
「走吧。」他先下了馬車,一腳踢開侍衛早就放好的腳凳,等霍瀾音下來時,直接將她抱了下來。然後動作自然地將手臂搭在霍瀾音的後腰,攬著她往周府正門走去。
遠處候著的侍衛見狀趕忙疾步迎上來,先一步趕到周府門前叩門。
管家開了門,見到門外的衛瞻,驚得趕忙行禮。
衛瞻再次整理了一下霍瀾音的披風,將她裡面那件自己的紅色披風的兜帽從外面的玄色披風裡扯出來,給她戴上。再次確定穩妥了,他直接轉身就走,上了馬車。
霍瀾音立在門口,目送衛瞻離開,她才匆匆入府。
經過周自儀的書房,她驚訝地發現書房的燈還亮著。
「哥哥還沒休息?」她問。
陪送她回後院的管家歎了口氣,道:「似乎是朝堂上的事情有些不順,大爺最近每晚都睡得很晚,通宵達旦,天亮了直接去早朝也是常有的事情。」
霍瀾音點點頭。回去之後,旁的丫鬟已經睡了,鶯時卻等著她。
「怎麼還沒睡?」霍瀾音驚訝問。
鶯時睏得睜不開眼,卻彎著眼睛笑:「姑娘沒說今晚回不回來,所以我得等著呀。」
霍瀾音摸了摸她的臉,讓她去睡。
這處的聲音,讓打萍、流春和落月三個丫鬟都醒了過來,她們三個趕忙過來伺候著,一番梳洗、鋪整過後,霍瀾音才歇下。她躺在床上眯了一會兒眼,始終沒有睡沉。
隱約聽見遠處雞鳴,天還沒亮,霍瀾音便起了。她讓流春去書房看了一眼,知道周自儀還沒休息。她親自去廚房熬了粥,送過去的時候天不過濛濛亮。
「哥哥這樣操勞,身體吃不消的。」
霍瀾音將熱粥放在桌子上,看一眼周自儀桌上擺放的各種書籍。
「無妨,明日……」周自儀頓了頓,才知道天亮了,改了口,「今日休沐,不用去上早朝。」
霍瀾音知道即使是上早朝,周自儀也是這般操勞。她沒有揭穿,彎腰撿起落在地上的書,幫著整理了一下桌子上的書籍。
「哥哥看這些農書是為何?」
「今年雨水多,福南一帶恐又要洪澇災害。本意從旱南幾國引進良種,不過並未被採納,所以查閱古籍,看看能不能自行改良。」周自儀歎了口氣。
霍瀾音想了想,卻說:「就算哥哥成功了也未必會被採納,正如嫁接之法還是被按下去不得實施。」
周自儀翻書的動作頓了頓,才說:「即使不被採納,也要去嘗試。否則連爭取的資格都沒有。」
霍瀾音瞧著哥哥疲憊的神色有些憂心,她拉過凳子,陪著哥哥一起翻閱古籍,力所能及地盡一份力。
周自儀將手中的那卷破舊的書冊翻閱完畢,打開食盒,盛了兩碗粥,先遞給霍瀾音一碗,和她一起吃飯。
霍瀾音捏著勺子挑起一粒花生,動作自然地扔進了周自儀的碗裡。
「又挑食。」周自儀無奈搖搖頭。
霍瀾音彎著唇淺笑著。其實她已經很久沒有挑食了,因為能吃飽就很好了。
周自儀說:「小姑娘不要那麼勞累,吃完粥立刻回去睡覺。」
「嗯嗯。」霍瀾音嘴裡含了一口粥,胡亂應聲。
霍瀾音很快吃完了粥,她放下碗,說:「對了,差點忘了恭喜哥哥得皇后娘娘賜婚,迎娶新娘子。我昨日見過李家姑娘了,很是好看呢。」
「沒什麼可恭喜的。」周自儀神色淡淡。
霍瀾音打量了一番哥哥的神色,倒也沒瞧出來什麼。
一同吃了早飯,霍瀾音離開之後,周自儀又看了會兒書,不由想起霍瀾音說到的賜婚之事。他沉吟了片刻,起身回房梳洗換衣,然後去了一趟李府。
「誰?誰來了?」李相今日也休沐在家,聽見下人稟告,一時不敢置信,「周自儀過來不是拜見我,是來見六姑娘?」
府中六姑娘正是李相最小的女兒李青曼。
「是。周大人是來求見六姑娘的!」管家也有些意外。雖說皇后昨日才賜婚,可他今日就上門來見李青曼,的確有些不合規矩。
李相琢磨了一會兒,揮手道:「去問六姑娘見不見,讓她自己做主。」
人盡皆知李相寵愛小女兒,而且他對小女兒的才智行事一向很信得過。
李青曼晨起請安了母親,剛回到閨房,想著日漸天寒,正在給父親做一副護膝,聽了下人的稟告,也是愣了愣。
丫鬟紅繭直搖頭:「不妥,不妥。這樣於理不合呀。周大人堂堂狀元郎,人人誇他品性高潔,怎不知避嫌的!」
見李青曼蹙眉沉思,紅繭問:「姑娘,要不要我尋個藉口將他攆了?」
李青曼思索了好一陣子,才緩緩搖頭,道:「白蝶去請人到前廳候著,紅繭來幫我更衣。」
李青曼在前廳見了周自儀——隔著雕花檀木坐地屏。
她站在屏風後面,從雕花的孔隙仔細打量著立於廳中的周自儀。這是她第二次見周自儀。上一次隔著那麼遠的距離,看著他攔截太子殿下的馬車,即使跪下也脊背挺直。
「周大人造訪不知所為何事?」李青曼溫聲詢問。
周自儀循聲望去,只看得見大廳左側雕花檀木坐地屏後面的一道倩影。他收回視線,目視前方,道:「因為昨日的賜婚。」
「願聞其詳。」
「於李姑娘而言,這不是一門好親事。」周自儀直白道。
李青曼驚訝地抬眼,隔著屏風望向周自儀,對他今日過來的目的更加疑惑。
周自儀朗聲道:「其一,在下家中情況複雜,對於任何一個女子來說,都不是個溫馨安樂的好歸宿。其二,在下與令尊政見不合,李姑娘倘若嫁給周某為妻,恐夾在中間左右為難。其三,在下為官半年,得罪朝臣無數,更有人認為斃於牢獄乃周某最終結果。周某不才,亦願一往直前,前路荊棘不甘收刃,我以我血銘我志。」
周自儀停頓了一下,才繼續說:「周某無愧於天地蒼穹,無愧於心。可世間事總難兩全,無心無力護小家。不忍日後遷害妻兒。是以,這門婚事於李姑娘而言,有百害而無一利。」
周自儀說完了,大廳內的丫鬟偷偷去看他,只覺得他器宇軒昂,比屋外的晴空萬里更讓人覺得心中寬廣。
李青曼望著周自儀的側臉,終於明白了周自儀今日過來見她的目的。她深深凝視著周自儀半晌,才再次溫聲開口:「這是皇后的賜婚懿旨,周大人來說這些又有何用?莫非想要讓我去尋皇后娘娘收回懿旨?」
「不敢。」周自儀道,「這門婚事是兩個人的事情,斷然沒有將李姑娘推出去冒險解決的道理。」
「那周大人今日過來是為了退婚了?」李青曼再問。
周自儀道:「被退婚於李姑娘而言,聲名有虧。李姑娘無辜,不該被如此對待。」
這下,李青曼倒是有幾分生氣了。她緩緩說道:「周大人明知道這是皇后賜婚,說了一通這門婚事對我來說的弊端,然後既不讓我去求皇后,又說不是來退婚的。那周大人今日來說這些話究竟為何?」
「若在下直接進宮請求皇后娘娘收回懿旨,恐李姑娘要誤會周某對這婚事有意見、對李姑娘有意見,今日過來當將話說明白。」
「那不還是退婚?」李青曼垂下眼睛,捏緊手中的帕子。
「非也。」周自儀朗聲,「並非對婚事不滿而退婚,而是上稟娘娘因身體殘缺憾然不得娶。」
「身體殘缺?」李青曼訝然,「周大人膽敢欺騙皇后娘娘?」
周自儀道:「不敢欺瞞娘娘,唯有自毀。」
縱使是相府中訓練有素的下人,聽到這樣的驚世駭俗之言,也要一個個面色大驚,甚至驚得忍不住小聲議論起來。
周自儀立在廳中,面色如常地望著正前方懸掛的青竹圖。
李青曼捏緊手中的帕子,低聲追問:「周大人寧肯為宦亦要退婚?」
「周某人未曾想過娶妻,倒也無妨。」
白蝶和紅繭對視一眼,壓下心裡的駭然,輕輕去拉李青曼的袖子。李青曼回過神來,她將手搭在雕花屏風上,從雕花孔隙望向周自儀。另一隻手攥著帕子,因為過分用力,指節發白。
隔著雕花屏風,李青曼望著周自儀。她好像整個人掉進了旋渦中,心中劇烈掙扎著。
「倘若我願意嫁呢?」李青曼問。她盯著周自儀的側臉,不想錯過他臉上的表情。
周自儀明顯愣了一下。顯然他沒有想到李青曼會如此說。他皺了下眉,轉瞬舒展開。他側轉過身,面朝屏風的方向,肅然道:「我今日過來是為了解決事情,而不是為了退婚而退婚。利弊曲折和解決方法我已盡數告知,倘若李姑娘權衡再三,仍覺得這門婚事可行。」
周自儀停頓了一下,朝著屏風的方向作了長長一揖,道:「周自儀莫敢辜負。」
李青曼還在旋渦裡,掙扎不得出。她甚至有些後悔自己剛剛那樣莽撞地問。這話本不該由她問出來的。
如今此情此景,她忽然不知道該怎麼收場。望著屏風外的周自儀,她亦不知道該如何再接話。她順風順水地長大,接受最好的教育,做事向來遊刃有餘,今日倒是第一次這般無措。
李相一直在門外聽著裡面的對話,聽到這裡,他邁步走進廳中,給小女兒解圍。
「周大人過府不來拜會老夫,實在不應該吶。」
「李相。」周自儀作揖拜會。
李相道:「昨日剛得了幾幅仙人墨寶,剛好狀元郎到了,若是不嫌麻煩,可否幫老夫鑒別下真假?」
周自儀應下,他隨著李相往外走,走到門口的時候回頭望了一眼,屏風後的倩影已經不見了蹤影。
離開相府,他回到家中吩咐管家準備聘禮相關。周玉清得到消息,急匆匆趕來,大喜地拍著周自儀的肩膀:「好兒子,你總算是開竅了!做了相門婿,日後的前程不可估量啊!李相以後可是你的岳丈大人了,莫要再在朝堂上做那些頂撞他的事情了,否則就是不孝!」
周玉清樂得手舞足蹈,喋喋不休地叮囑。
周自儀沒怎麼聽進去,有些走神。他沉吟了片刻,去後院尋霍瀾音。
還沒到霍瀾音母女暫住的小院,遇見了也去尋霍瀾音的周荷珠。
「哥哥。」周荷珠有些意外,也有些局促。周荷珠一直有些怕周自儀,這種懼怕更是源於一種敬畏。她怎麼也不會想到有朝一日,狀元郎成了她的兄長。
可偏偏周家情況特殊,趙氏和宋氏水火不相容。她雖稱呼周自儀兄長,周自儀也未曾疏遠她,甚至為她請讀書先生。可是周荷珠在面對周自儀的時候,還是會覺得敬畏。這種敬畏,或許源於自卑。
周自儀點點頭,問:「你也去看阿音?」
「是。阿音搬過來之後我還沒來見過她,讓身邊人準備了些換季的棉衣打算送來。」周荷珠小心說話。
「理應如此。」周自儀沒再多說此事,反而是詢問周荷珠最近的功課。
周荷珠一一作答,帶著些緊張。
周自儀瞧得出來,他說:「若是有什麼不明白的,可以來問我。」
「好。我會的。」周荷珠趕忙說。
說到這裡,兩個人並帶著的小廝和丫鬟已經到了小院門口。
流春出來晾曬草藥剛好撞見,趕忙放下手裡的東西,將人迎進來。
讓周荷珠意外的是周靜蘭也在這裡。
「靜蘭,你也在。」周自儀道。
「換季了,最近天寒,帶著冬兒幾個送來換季衣服。」周靜蘭說完看了一眼周荷珠身後的鳶時抱在懷裡的衣服。
打萍笑著說:「大姑娘心善,不僅送來衣服,還給姚氏送了些補藥來。」
周荷珠細著嗓子溫溫柔柔地說話:「還是大姊想得周到,我只帶了些換季衣服送來,沒有拿補藥來送。」
周靜蘭瞥了她一眼,冷笑一聲:「我也覺得自己挺心善的。反正是比那種養母病重連看都不來看一眼的人心善多了。」
周荷珠臉上一紅,眼圈也跟著一紅,委屈地說:「大姊這話說得讓荷珠心裡好是難過。你又怎知我在心裡不惦念養母?我總要顧念著母親的感受,再者說,我也沒有大姊身邊那些補藥,即使想送也是沒有的。」
得了消息的霍瀾音從後面進來,她只趕上聽見周荷珠的最後兩句話。她皺了下眉,邁進廳中,請周家三兄妹入座,又令丫鬟端來熱茶。
「我就不坐了,東西已經送到了,懶得和不喜歡的人說話。」周靜蘭起身,直接往外走。
霍瀾音在後面喊了她兩聲,她頭也沒回。不過霍瀾音也早就習慣她這樣了。
一屋子的人倒也沒弄懂她說的不喜歡的人到底是霍瀾音還是周荷珠。
周荷珠也說:「我也沒旁的事情,只是來送幾件衣服,我這也走了。」
「荷珠,你先別走。我有些話想和你說。」霍瀾音將她攔下來。
周荷珠重新坐下來,去看周自儀,聲調低柔:「我只是擔心哥哥來尋瀾音說事情,我在這裡打擾到你們。」
「無妨,我只幾句話要說。」周自儀道,「阿音,你可有機會再見到李相的小女兒?」
「暫時沒什麼機會見到她,不過若想見她也不難。就算是登門拜訪也是使得的。」霍瀾音道。
周荷珠有些驚訝地看了霍瀾音一眼。
「那最好不過,若你方便幫我帶句話給她。只說我今日所言句句屬實,請她莫要一時草率做出決定,若是改變主意隨時可告知我。」
霍瀾音彎起眼睛來,故意「呀」了一聲,笑著說:「哥哥今天是去見未來嫂子了嗎?」
「是不是未來嫂子還未可知。」
霍瀾音微怔,不由猜測起來。
周自儀顯然不想多解釋什麼,道:「若方便將話帶給她,我回書房去,你們姐妹兩個聊。」
「好,我會找機會將話帶給李家姑娘的。」
霍瀾音和周荷珠一起將周自儀送到門口。周自儀又想起一事,轉身對霍瀾音道:「昨夜你歸家晚,也沒怎麼睡好,白日若睏了多眯一會兒。今晚也早些歇下。」
「好好好,都聽哥哥的。」霍瀾音彎著眼睛笑,目送周自儀離開。
周荷珠安靜地站在一旁,一併目送周自儀離開,她望著周自儀的背影,心裡有些酸澀。且不說不同母,可周自儀分明是自己的兄長,可偏偏那樣疼愛霍瀾音這個假妹妹。這讓周荷珠十分想不通。倒也不是周自儀對她不好,作為兄長,他待她已經很不錯了。可是周荷珠不是瞎子、傻子,她知道周自儀待霍瀾音與待她不同。
三個人站在這裡,分明周自儀和霍瀾音更像兄妹一些。
周荷珠安慰自己周自儀對自己也很好,暫且不想這個,她問霍瀾音:「你母親身體可好些了?」
「比我剛回來那兩日是稍微好了些,可也算不得好。她的身體一直都不好,這你是知道的。」霍瀾音看向周荷珠,語氣誠懇,「荷珠,前些日子母親在睡夢中還喊過你的名字。我知道她擔心你……在周家過得不舒心?」
「我現在在周家挺好的。」周荷珠打斷霍瀾音的話,「再怎麼說,也是府裡的主子,比以前乳母女兒身份的日子不知道好了多少。」
霍瀾音知道姚氏記掛著荷珠,也猜測荷珠放不下姚氏。畢竟是十六年的母女情,可如今這情景,她也懂得周荷珠不該和姚氏走得太近,於她在周家的處境來說不太好。她只是開了個頭,周荷珠已經這樣說,她倒是沒法將話說下去了。
畢竟,她也沒什麼立場勸周荷珠什麼。
山河提著裙角一臉喜色地跑進小院。
「姑娘姑娘!宮裡又來人啦!送來了好些東西。哦哦,公公說太子殿下一會兒就到!」
山河開心呀,是真的開心。
昨天以為在宮裡的時候,她以為霍瀾音真的將衛瞻得罪了,擔心得不行,沒想到今兒個衛瞻就過來了,還送了好些東西來。
霍瀾音讓流春和落月幾個丫鬟招待著,將送來的東西一一收好。
周荷珠跟著霍瀾音走出屋,立在簷下看著宮裡的小太監抬進來一箱又一箱的東西。這處僻靜的小院並不算大,搬進來的一箱箱東西立刻將小院塞得滿滿當當。小太監從箱子間穿過時,不得不側著身。
周荷珠望著這一箱又一箱的東西,心裡有些不是滋味。她忍不住去想,如果當初是她去做這藥引呢?又何必在周家當這不是主子的主子?
這個念頭剛剛起了個頭,又被她摁了下去。她勸自己不能這麼想,這麼想不對,心態不對。
可是下一刻,她看見衛瞻走進院中,她那顆心開始動搖。他下了早朝沒有回東宮,穿著一身明黃錦袍,整個人好像帶著一層光輝,高懸的曜日也沒有他耀眼。
周荷珠忽然想起當初在西澤的生辰宴上,衛瞻將她錯認成霍瀾音。當時他是以為她在被其他人欺負,所以才走上來拉走她的吧!可是她當時嚇傻了,軟腿跌跪在地,抱著他的腿哭喊著饒命!
周荷珠捏緊帕子,心跳忽地變快。如果當初她表現得再好一點呢?可這怎麼能怪她呢?彼時衛瞻總是一身玄衣,戴著黑紗帷帽,所有人都說他被毀容了,還被邪功毀了神智。她怎麼可能不怕他呢?她怎麼敢湊上去討好他呢?
她不敢呀。
她看著霍瀾音走向衛瞻,看著她們兩個人面對面站在一起,周荷珠搭在門邊的手不由自主用力扒著門。
她再一次去想……如果當初去做藥引的那個人是她呢?憑什麼霍瀾音搶了她十六年的小姐生活不夠,就連得到太子寵愛的機緣也要搶去!
霍瀾音迎上衛瞻,問:「怎麼過來啦?」
衛瞻皺眉,「嘖」了一聲,道:「霍瀾音,你現在怎麼見到太子爺連行禮都不會了?」
「忘記了。那我補一個?」
衛瞻閑閑瞥了她一眼,順勢拉著她的手腕,牽著她的手往裡走,一邊走一邊說:「起晚了沒吃東西,給我弄東西吃。」
兩個人走近,下人跪下行禮,周荷珠站在人群裡一併跪下行禮,將衛瞻的話聽入耳中。
衛瞻沒在意跪了一地的下人,也沒讓他們起身,直接和霍瀾音進了屋。過了一會兒,奴僕下人們才自己起身。周荷珠跟著起身,蹙眉望向房門的方向。
霍瀾音自己走出來,吩咐鶯時和山河去廚房準備吃的。她問:「山河,你可知道殿下的忌口?」
「知道的。」山河連連點頭,「在宮裡的時候都有用心記過各宮主子的忌口和喜好。」
霍瀾音這才騰出時間來招待周荷珠,她歉意道:「荷珠,殿下過來了,我就不留你了,下次再聊。」
「應該的。」周荷珠微笑著,「妹妹好好侍奉大殿下,咱們家裡的榮耀可都要靠妹妹了。我就不在這裡打擾妹妹了,若是因為我在這裡讓妹妹不好意思,那就是姐姐的罪過了。全家人可都要怪姐姐了。」
霍瀾音頗為意外地看向周荷珠,周荷珠溫柔一笑,捏著帕子轉身離開。
霍瀾音望著周荷珠的背影,心下疑惑。分開一年,每個人都有了變化。她變了很多,荷珠也是。霍瀾音不知道周荷珠在一年中都發生了什麼事情,可是她知道那個單純對她笑的荷珠終究是不見了。
霍瀾音不再多想,轉身回了屋。
衛瞻闔著眼,半側身靠坐在一張籐椅裡,兩條大長腿也是一長一短地隨意搭放,和他這一身錦緞華服十分不相配,當真是坐沒坐相了。
「要等一會兒,先喝杯熱茶暖一暖。」霍瀾音倒了一杯茶遞給衛瞻。
衛瞻沒睜開眼,指了指自己的嘴。
霍瀾音瞪他一眼,將茶盞遞到他口邊來餵他,然後故意手一抖,讓茶盞裡的熱茶灑出來一些,順著他的下巴淌落,濕了他的衣襟。
「哎呀,我不是故意的。」霍瀾音故意將「哎呀」兩個字咬得很重,那語氣明晃晃告訴衛瞻她就是故意的。
衛瞻弓起食指在她的額頭敲了敲。他再想敲第二次的時候,霍瀾音已經輕易避開。她笑著重新走近,拿帕子給他擦衣襟上的茶漬。
衛瞻目光掃過屋子裡的幾個丫鬟,見她們都在各忙各的,沒有看向這邊,他迅速湊過去,在霍瀾音的額頭親了一下。
霍瀾音一驚,立刻回頭去看屋內的丫鬟,見誰都沒注視這邊,才鬆了口氣,她收回視線惡狠狠地瞪了衛瞻一眼,衛瞻卻一臉無辜,晃悠著二郎腿,好像他什麼都沒做似的。
不多時,丫鬟將膳食端上來。衛瞻沒什麼胃口,只吃了幾口便放了筷子,倒是一連打了兩個哈欠。
膳食撤下去,衛瞻直接說:「你房間在哪?我睏了。」
霍瀾音猶豫了一下,還是將衛瞻帶去了她的房間。衛瞻是真的睏了,也沒想逗弄霍瀾音,直接脫了鞋子,在霍瀾音的床上睡下了。
霍瀾音悄聲走出去,去小廚房看看給母親熬的藥可煎好了。聽說母親剛好醒來,她親自端著藥過去,餵母親吃了藥之後,坐在床邊陪母親說話。
霍瀾音終於想起衛瞻,匆匆去看他,他已經醒了過來,立在窗下書桌前,正在翻看一本小冊子。眸色略深,看不見情緒。
霍瀾音慌了。
衛瞻翻到小冊子的最後一頁,上面寫著他說:「音音,承諾這東西沒用。」
而在前面幾頁,密密麻麻寫滿衛瞻的優點。
直到這一刻,衛瞻才相信原來她真的在努力讓自己喜歡上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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