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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綠藥] 給暴君當藥引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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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31 02:19:2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四十章 重見

  衛瞻本來打算去衛瞭的住處送一份賀禮。可他不想在那裡見到皇后,所以只派人將賀禮送過去。打算等晚些時候不會撞見皇后,再親去一趟。不久,他就得了周自儀擂了跪天鼓的消息。

  「父皇那邊怎麼說?」

  「陛下午後歇著,暫且還不知道這事兒。宮人沒敢喊醒陛下。」

  衛瞻頷首。

  他略一沉吟,按兵不動,只在東宮等消息。跪天鼓一響,皇帝必然要親審。

  衛瞻在東宮中等了一陣子,前頭又有消息傳來,說是皇帝午後醒來已經得了消息,正要親審。

  衛瞻這才令人取了朝服換上,往前殿去。

  他剛走出東宮正門,迎面遇見了長安郡主。

  「太子哥哥!」長安郡主小跑過來,「我有事情跟你說!」

  「說。」衛瞻的視線越過長安郡主,望向遠處的霍瀾音,眼中浮現一抹訝然。

  「那天跟著皇后娘娘祈福回來,霍瀾音的馬車出事,其實是她自己做的手腳……」

  「然後呢?」衛瞻問的心不在焉,目光仍落在遠處的霍瀾音身上,看著她的腳步略顯焦急。

  為了她兄長急成這樣?衛瞻的臉色冷下去。

  長安郡主繼續說:「太子哥哥,你怎麼還不明白呢?她是看見了霍將軍同行,故意使出來這樣一齣苦肉計,博同情!最後霍將軍果然上當了!她這是明晃晃地勾引霍將軍啊!太子哥哥你對她那麼好,她怎麼能這麼不知足,居然敢對不起你……」

  長安郡主喋喋不休,終於注意到衛瞻的心不在焉,順著衛瞻的視線轉過身去,看見逐漸走近的霍瀾音時,忽地變了臉色,惡狠狠地咬了下唇。

  衛瞻已經從她身邊走過,迎上霍瀾音。

  「侍衛怎麼放你進宮的?」衛瞻剛問完,他視線下移,落在霍瀾音的胸口。那枚被布條裹了那麼久的扳指終於重見天日,繫掛在她的頸上。墨綠的扳指盈盈泛著光澤,貼在她雪色的肌膚上。

  「他們看見這個,就放我進來了。」霍瀾音纖細的指尖兒搭在胸前的扳指上,微涼的觸覺染上她的指腹。

  衛瞻眼角染上了一絲淺笑。因她為兄長腳步淩亂的氣悶,忽得散了些。

  霍瀾音瞧著衛瞻的神色,彎唇垂眸,忽然覺得她興許早就該拆了這枚扳指的布條。

  衛瞻收起臉上的笑,輕咳一聲,重新板起臉:「為你哥哥的事情?」

  霍瀾音下意識地點頭,繼而又搖頭,忙不迭地解釋:「我進宮來尋你不是為了求你幫忙,而是覺得你這裡會得消息更快些。」

  長安郡主很是生氣衛瞻理也不理她的態度,她幾步追上去,憤憤道:「太子哥哥,我是真心實意為你好才會說這些話的!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我可是你妹妹,完全是為了你好,你可千萬不要被她蒙蔽了。要相信我說的話呀!」

  衛瞻忽然很煩躁。他睥著長安郡主,不耐煩地說:「就你這腦子,連使壞都學不會,趁早打消嫁給霍將軍的念頭。別說霍將軍,他兒子都看不上你。」

  長安郡主呆在那裡,猶如五雷轟頂。

  霍平疆儼然是她的死穴。自打懵懂少女時,一見傾心,她就像入了魔一樣,非他不嫁。所有人都哄著她,說她一定能心想事成,說霍平疆這樣冷面鐵血的男人一旦將她裝進心裡,必然死心塌地,把她捧在手心裡……

  縱使也有個別人勸她放棄,誰也不曾用衛瞻這樣的語氣!

  「你瞪什麼?」衛瞻越發煩她,「別在這裡發瘋,孤不會慣著你那些臭毛病。」

  長安郡主雙唇顫了顫,忽然指向霍瀾音,怒不可遏:「是她!果真是她蠱惑了太子哥哥!」

  衛瞻直接拍開她的手,暴躁地說:「離你皇嫂遠些!」

  皇嫂。

  又是這個稱呼……

  上次從碩婉公主口中聽到這個詞兒,長安郡主已經很意外了,如今親自從衛瞻口中聽來,更是驚得不得了。驚駭讓她稍微冷靜了些。她向後退了一步,有些陌生地望向衛瞻,訥訥道:「太子哥哥,你怎麼變了……自從這次回京你就變了……」

  再也不是印象裡那個溫文爾雅風度無雙的太子哥哥了……

  衛瞻連理都沒有理長安郡主。他看向霍瀾音,道:「我現在要去前殿,有消息會送過來。」

  「好。」

  衛瞻剛往前邁出一步,又停下。他轉過身,指了指長安郡主,道:「知道長安一片善心想要留下來給你皇嫂解悶。可你皇嫂風塵僕僕趕來,需要休息。你回罷。」

  「我我……你你……她、她!」

  長安郡主頓時語無倫次起來。雖說從小到大,她和衛瞻的接觸並不算太多,可到底是堂兄妹,每次相見,也都是客客氣氣的。這還是長安郡主第一次被衛瞻如此說,而且還是當著低下的霍瀾音的面兒,當著那麼多宮女太監的面兒。她一時之間,竟然完全接受不了,整個人呆怔在地。

  衛瞻根本沒理她,大步離開。

  霍瀾音也打算對長安郡主視而不見,帶著山河經過長安身邊,徑直走進東宮。

  衛瞻剛走出沒多遠,宮人從外面急匆匆趕來,行色匆匆。

  霍瀾音和長安郡主都望過去。

  小太監望了一眼霍瀾音和長安郡主,將已經到了嗓子眼的話兒趕忙壓下去,又往前走了兩步,壓低了聲音仔細稟告。

  霍瀾音的心不由懸了起來。莫非哥哥那裡那麼快就有了消?息莫非這小太監是顧慮她在這裡,才低聲稟告。

  衛瞻愕然地回頭望了一眼。

  霍瀾音後知後覺,衛瞻不是看她,而是看長安郡主。

  衛瞻沖霍瀾音搖搖頭,看來並非哥哥的事情,霍瀾音頓時鬆了口氣。

  霍瀾音所料不錯,小太監向衛瞻稟告的事情正是剛剛發生在衛瞭住處,皇后親手殺了三王爺的事情。

  衛瞻往前殿去的路上,忽然五臟六腑一陣絞痛。這陣絞痛來得快,去得也快,只留下他右臂上的長久酥麻。

  衛瞻皺眉。

  他不信邪,不打算驅離盤桓在體內的邪功,打算將陰陽咒化為己用。經過努力,他習得了陰陽咒的第九重。然而陰陽咒一共有十重,只要還沒有練到最後一重,終究是個麻煩。

  回京之後事務繁多,他一直沒有騰出時間來繼續練陰陽咒。

  皇帝午休起來,因夢裡雜亂,心情不算太好。剛一起來,就得知三王爺酒後失態意欲對皇后不軌,反倒被皇后親手割了脖子這樣令人震驚的消息。

  憤怒、不敢置信。

  他剛打算去棲鳳宮看望皇后,且弄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偏跪天鼓又被人擂響。

  「哪位官員在擂鼓?」皇帝問。

  他的心思早就飄到了棲鳳宮,甚至打算將親審之後延後。

  「你說什麼?」皇帝得知何人為何擂鼓之後,皺起眉,倒也不急著往棲鳳宮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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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31 02:19:5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四十一章 中毒

  霍瀾音在東宮等著消息。東宮很大,宮人更是處處可見。霍瀾音走到哪裡,哪裡的宮人都不會攔著她。偌大的東宮,她往來無阻。她推門進了衛瞻的書房。衛瞻的書房比她想像中要更為靜謐,詩畫高懸。

  急有什麼用呢?還不如做些旁的,穩穩心神。她從書架中尋了本詩冊來讀,以來平心。

  她讀了三兩首詩後,才忽然反應過來這本詩集的作者就是衛瞻。應當是他早些年,還是小少年時所寫。

  霍瀾音再繼續讀下去時,便多了幾分認真。從這些詩詞中去揣摩衛瞻的心境和少年抱負。

  一個人的真我總是能通過文字悄悄展現。

  她在衛瞻的詩詞中看見了金戈鐵馬,看見了山河壯闊。

  心神一動,霍瀾音忽然不那麼為周自儀擔憂了。人人心中都有著獨一無二的山河,為淩雲志義無反顧的姿態本就是這世間最偉大的壯美。周自儀踏上這條路時,早就料想過所有後果。霍瀾音相信哥哥選擇擂動跪天鼓時,定然懷著一顆赤誠的赴死之心,唇角噙著笑堅定而從容。

  方方正正圍起一個家,家是一個整體,家中的每一個人卻是獨立的個體,為自己的人生路負責,當他為矛決絕刺出,作為家人就是立在他身後最堅實的盾。

  即使是最壞的結果,他既從容赴志,她亦當釋然,為他歡喜。

  暮色四合,華燈初上,小太監舉著燈籠依次點亮長長甬路兩側石燈裡的燭火。

  霍瀾音將詩集收起來,指尖兒撫過書架上一本本書冊,想像著衛瞻在這間房讀書明理慢慢長大。

  她蹲下來,指腹撫過落地書架最下一層的木格子上,上面用小刀刻出來……一隻小烏龜。

  ……是衛瞻小時候幹的?

  也只能是他,誰敢往太子爺的書架上亂刻呢?

  霍瀾音翹起唇角,眸光裡閃著盈盈的笑。

  是不是衛瞻也會成為她的家人?興許,她餘生都要留在宮中,日日與他為伴。晨起他上早朝時,她會為他穿上朝服,送至殿門。白日裡,或懶懶臥在籐椅上曬著太陽,或與他們的兒女相伴,或有了興致調香雕玉。晚霞燒滿天時,她立在殿門等著他回來,將暖融融的手爐塞進他的手裡。

  「主子,您怎麼哭了?」山河慌了。

  霍瀾音用指腹壓了壓臉頰,才發現自己哭了。她彎唇搖頭,默默起身。

  這樣的未來太美好,美好得不太真實。她隱約想起來,在很久之前她也想像過這樣的未來。那個時候,她是周瀾音。明明也就是一年多以前罷了。

  她將手壓在心口,拇指輕輕撥了一下胸前的墨綠扳指。重新撿起了往昔深閨裡無憂的夢。

  七星匆匆尋到書房。

  「有消息了?」霍瀾音瞧著七星的臉色十分不好。

  七星擦了擦額上的汗,開口:「稟主子,殿審時,陛下身體突然抱恙,如今整個太醫院的太醫都趕了過去。殿審之事被推遲了。大殿下如今在陛下身邊照料,大殿下讓奴帶話給您,您若睏了,放寬心早些歇下。要是想回家,您吩咐一聲就可,只是他實在走不開不能送您。」

  一時之間,霍瀾音倒是不知道該鬆了口氣,還是該更擔憂。她問:「陛下的身體如何了?為何會突然抱恙?可是殿審時動了怒?」

  「這……」七星猶豫了一下,壓低了聲音實話實說,「殿下的確有動怒,且吐了血。」

  霍瀾音頓時驚了。整個北衍人都知道早些年戰亂,天子在戰亂中多次受傷身體本就不好,如今年歲大了,更是時常抱恙。吐血?這恐怕有些嚴重……

  霍瀾音猶豫了一下,沒有回家,她留在東宮等衛瞻回來。

  衛瞻守在父皇的床榻旁,臉色鐵青。

  中毒——他一直知道父皇身體不好,卻不知道父皇中了毒。在這森嚴的皇宮之中,天子竟然中了毒?

  荒唐!

  太醫們緊張地圍在一起小聲商量著。朝臣在外殿候著,等消息,忍不住竊竊私語。實在是今日在大殿上,天子一口血噴出的場景實在太觸目驚心。

  皇帝皺著眉醒過來,他看向衛瞻,說道:「讓外面的臣子都回家去,不必在宮中守著。」

  只是這樣一句話,就引得他一陣粗重的喘息。太醫趕忙過來為他重新診脈。

  衛瞻擺了擺手,著人傳令下去。

  跪在外面的文武百官得了聖意,剛起身,皇后的鳳鑾趕到,他們再次跪下行禮。

  皇后下了鳳鑾,拖著曳地的長長裙擺,穿過百官,快步走進殿內。

  衛瞭心裡如焚地跟在她身後。

  「陛下。」皇后疾步走到榻前,坐在床沿,俯身去瞧皇帝的神色。

  闔著眼的皇帝聽見皇后的聲音,忽得睜開眼直直看著她。他抓住皇后的手腕,微微用力。

  腕上的疼痛感襲來,皇后蹙了蹙眉。她忍了疼,溫聲詢問:「陛下覺得如何了?」

  皇帝沒有答話,直直望著她,好像想要從她的這雙盈盈鳳目,一直看到她的心底。

  皇后似有若無地笑著,磊落地對上他的目光。她的腕上一鬆,是皇帝鬆開了手。

  皇后自然地偏過頭,詢問太醫皇帝的狀況。

  「回娘娘的話,陛下中了毒。毒量雖不多,可是已經有一段時日了,若想將陛內的毒素全部清除,著實有些難度……」

  「中毒?」皇后笑了。

  她臉上的笑忽地一收,瞬間冷若冰霜,質問:「陛下是如何中毒的?」

  「回娘娘的話,臣在陛下的茶盞內側發現了殘留的毒。」

  皇帝一陣咳嗽,皇后回頭去看他,她的目光不經意間掃過衛瞻。發現立在一旁的衛瞻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他的目光是赤裸裸的懷疑。其實連皇帝也是懷疑她的吧?

  皇后輕笑。

  衛瞻望著皇后,開口:「來人,傳孤旨意,陛下中毒,御膳房和陛下身邊的宮人難辭其咎。自上至下領鞭刑,盡數遣換。」

  「不妥。」皇后直起身,正視著衛瞻的眼睛,「陛下中毒一事豈能如此草率揭過。依本宮之意,責令有司嚴加拷問,勢必揪出幕後兇手。」

  衛瞻沉默地審視著自己的母后。他總覺得自己早就看透了母后的籌謀,又不確定究竟有沒有看錯。

  皇后向前一步,湊近衛瞻,在他耳畔低聲詢問:「怎麼,皇兒是怕查出幕後兇手是母后,到時候很難做嗎?」

  衛瞻瞳仁猛地一縮,垂在身側的手用力攥成拳。

  即使是陰陽咒的事情,他多希望母后告訴他是一場誤會,是她的身不由己。然而不過是他可笑的希望罷了。

  時至今日,父皇也遭到了暗算……

  「母后說得對,是該徹查。」衛瞻聽見自己沉沉的聲音。他的每一字都咬得很重。

  體內陰陽咒的力量悄悄運轉,衛瞻眸中漆色的旋渦中染上一絲紅。

  皇帝睜開眼睛,靜靜看著對峙的母子兩個,幾不可見地皺眉,又合上眼。

  「父皇是不是難受?」衛瞭趴在床邊。

  皇帝偏過頭目光掃過衛瞭的五官,沒有開口的打算。

  嫻妃和良妃匆匆趕來,碩婉公主在母妃的懷裡朝床榻上的皇帝伸手。她紅著眼圈一直喊「父皇!父皇!」

  「婉婉乖,不要吵到你父皇了。」嫻妃摸摸女兒的頭,自己的眼睛卻也紅紅的。

  皇帝清醒著,可是他覺得很疲憊,連眼睛也不想睜開。合上眼,眼前浮現二十年前縱橫沙場的血與汗。然而如今的他再也拿不動當年馳騁疆場的戰戟。他這一生啊,都耗在了北衍。

  「孤無礙,都退下。」

  嫻妃急忙說:「陛下,臣妾留下來照顧您好不好?」

  往常每次都是她陪著皇帝身邊,皇帝總是誇她體貼周到。然而這一次皇帝沒有允。

  皇帝服了藥,令所有人都退下。只太醫在外間一邊守著,一邊商討著醫治之法。

  衛瞻退出內殿,卻也沒有回東宮,留在外殿聽太醫們的商討。

  衛瞻在外殿留了很久,直到外面起了喧嘩。

  「什麼人膽敢在外面鬧?」衛瞻冷聲問。

  「是長安郡主!」小太監跪地解釋,「長安郡主得知三王爺的死訊,哭哭啼啼跑來求陛下做主。」

  衛瞻煩躁地問:「她不知道父皇身體抱恙?」

  小太監不敢答聲。

  滿朝文武都知道的事情,長安郡主怎麼可能會不知道。

  衛瞻暴躁地想要踹開腳邊礙眼的矮凳,想起父皇在內殿歇著,努力克制了一下。他陰沉開口:「將她趕出宮去!」

  「是是……」小太監趕忙起身出去。沒多久,外面的喧鬧聲消失了。

  太醫勸:「大殿下,陛下所服毒量並不重,需要日後慢慢排毒。今夜不會有事。殿下還是回去休息吧,莫要傷身。」

  衛瞻望了一眼內殿的方向,這才離開。

  衛瞻前腳剛走,一道黑衣人悄無聲息地潛進內殿。

  「陛下。」

  皇帝躺靠在床頭,手裡翻看著一份名錄。正是今日周自儀提交上來的名單。

  「說。」皇帝目光甚至沒離開手中的名錄。

  「啟稟陛下,當年極為受皇后娘娘看重的那個侍衛已經死了。」

  「確定是真的死了?」皇帝又是一陣咳嗽,才繼續說,「怎麼,死的?」

  「屬下親自開棺證實,並非假死。至於死因,屬下查到當年的宮女,證實當日那個侍衛沒有照料好皇后娘娘的愛馬,使得那匹西域良駒病死,皇后娘娘也差點跌馬受傷,所以娘娘下令將那個侍衛亂棒打死。」

  皇帝皺眉。

  他對那匹西域良駒有點印象,哪兒來的,怎麼沒的,卻都沒什麼印象了。畢竟那幾年北衍百廢待興,他整日忙碌朝政。

  皇帝揮了揮手,令黑衣人下去。

  他十分費解。

  皇帝原以為皇后是為了幫助三王爺篡位,可是三王爺被她殺了。

  皇帝亦猜過皇后是為了紀家,為了她的父兄謀權。可是在這份周自儀遞上來的名單中,寫了好幾位紀家人。這幾位大臣在朝中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

  以皇帝對紀家人的瞭解,似乎也不像有著那麼大野心的逆臣。

  如此只剩下最後一個猜測。他年長皇后十九歲,迎娶她時,她不過是十五歲的蓓蕾年紀。皇帝只好猜測她當初嫁得心不甘情不願,甚至心有所屬,籌謀多年為了報復他和紀家,為了和她愛的郎君團聚。可是她居然殺了衛瞭的生父。扶植衛瞭與情郎團聚的猜測,便也不成立了。

  「你究竟想做什麼……」

  一片寂靜中,皇帝愁眉自語。

  半晌,皇帝滄桑的目光中閃爍起亮光。手中的名錄跌落,他驚得失措。

  這是自他二十年前起兵復國後,多年不曾再有過的震驚、不淡定。

  他的眼前浮現多年前,立后之日,第一次見到皇后的場景。不過十五的年紀,一身正紅鳳服款款走來,曳地的裙角吻過百磚,她美豔的容貌中沒有半分小女兒的羞怯。

  畫面一轉,已是他們婚後。時日太久,他已經不記得當時自己說了什麼,只記得她那日不甘的目光。

  「只因我是女子?」

  那是他記憶中,向來從容優雅的皇后唯一一次失態。

  「原來……原來是這樣!孤的皇后啊——哈哈哈……」皇帝拍榻大笑。

  皇帝終於理清了心中疑惑,那邊在回東宮路上的衛瞻卻心情陰翳暴躁。

  明明還沒到寒冬,他卻覺得刺骨的寒。

  誰都知道皇家薄情的道理,可事到如今,他還是覺得遍體生寒。紅磚綠瓦金碧輝煌之內,不知掩藏了多少骯髒和冷血。他生於皇家,註定今生離不了奪權。他不由又去想,日後他終身困在這紅牆綠瓦之內,是否有朝一日也會日漸冷漠,甚至冷血。

  權利當真可以讓人變得不擇手段?變得人不像人?究竟是因為他太容易得到而不齒,還是因為別人錯了?

  每當他情緒陰沉時,體內的陰陽咒便會悄悄運轉,使他變得更為暴躁。回到東宮,他遠遠看見書房裡的燈是燃著的。

  是那個嫌命長的狗東西在他的書房裡?他大步走去,一腳踹開書房。

  兩排書架間露出最裡面的長長檀木書案。霍瀾音伏在桌上睡著。衛瞻的踹門聲,讓她揪起眉心,眼睫顫了顫,迷迷糊糊醒過來。

  衛瞻怔了怔,穿過書架走到長案前。

  「你回來了。」霍瀾音揉著眼睛坐直身子。

  她枕著自己的胳膊睡著,袖子上的褶皺壓在她雪白的臉蛋上,留下一道紅印子。

  「沒回家?」衛瞻用指腹沿著她臉上的那道紅印子拈過。

  「陛下可還好?」霍瀾音晃了晃頭,讓自己清醒一點。可是剛從睡夢中被驚醒,她整個人還是迷糊的,一連打了兩個哈欠。

  衛瞻想問她為什麼沒回去,又怕得到天冷不想走這樣的答案。他不問,就可以當成她是擔心他。

  他用手指頭去戳霍瀾音的額頭,將她的腦袋戳得向後仰。

  「把自己洗乾淨沒有?」

  霍瀾音用手心捂在自己的額頭,她點點頭,又搖搖頭。

  衛瞻「嘖」了一聲,俯身,手臂探過她膝下,將她抱了起來,轉身走出書房,往寢殿去。

  他將霍瀾音放在床上,霍瀾音坐在床上又是一連打了兩個哈欠。衛瞻陰著臉,看著她的嘴慢慢張大打哈欠,看得他都想打哈欠,在霍瀾音將要張開嘴打第三個哈欠的時候,衛瞻黑著臉捂住了她的嘴。

  霍瀾音眨眨眼,抬起眼睛仰望著身前的衛瞻。

  望著霍瀾音的眼睛,衛瞻舔了舔牙齒,捏住了霍瀾音的鼻子,然後眼睜睜看著霍瀾音的眉頭擰起來,推開他的手。

  「清醒了?」衛瞻問。

  霍瀾音揉著自己的鼻子,悶聲問:「什麼時辰?」

  「早就過了子時。」

  霍瀾音反應遲鈍地「哦」了一聲,她踢了鞋子,爬上床,抱著被子往裡側一滾,然後用被子將自己裹起來。

  衛瞻看得目瞪口呆。

  「霍瀾音,你是睡糊塗了?這不是你的床。是孤的床,是每次拉你過來睡覺,你都不樂意的那張床。」

  霍瀾音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嘖。」衛瞻轉身到床尾的衣架旁寬衣,外衣被他扯下隨便搭上上面。他換了寢衣躺在床榻外側,望向霍瀾音。

  霍瀾音背對著他躺在床裡側,幾乎貼著裡牆,離得他很遠。被子裹在她的身上。被子很厚,卻也遮不住她完美的曲線。纖細的腰,還有撐起了的臀。

  衛瞻抬腳,踢了踢她的屁股。

  霍瀾音繼續往牆裡側縮,這下倒真的是貼在了牆上。

  「泥泥,別搶我被子啊。」

  霍瀾音動了動,扯開裹在身上的被子。她滾過來,貼著衛瞻,手中攥著的被子揚了揚,蓋在了兩個人身上。

  被子裡是她的香,她的身上暖暖的。而衛瞻的身上帶著從外面剛歸的寒意。

  霍瀾音縮了縮脖子。

  衛瞻垂眼看她,只看得見她微翹的長長眼睫,羊脂雪肌的臉頰,細長的玉頸,微微鬆開領口露著橫斜的鎖骨,石榴紅的柔軟心衣若隱若現。

  衛瞻心裡很躁。

  他忽然扯開霍瀾音的上襦,力氣之大,直接將她的衣帶扯斷。他埋首在霍瀾音的胸口,用力去吸她身上的味道。

  霍瀾音睜開眼睛,長長的眼睫下,灩灩眸光中一片清澈,毫無半分迷糊。她抬手,輕輕擁著衛瞻的後腦,青絲觸在手心。

  很多事情,霍瀾音並不知道。可是她知道衛瞻需要陪伴。

  霍瀾音慢慢合上眼,兩個人相擁而眠。

  寅時兩刻,叩門聲將霍瀾音和衛瞻吵醒。

  「什麼事?」衛瞻不耐煩地開口。

  門外的小太監聽出衛瞻口氣的不耐煩,心中一駭,只好硬著頭皮稟告:「啟稟殿下,周大人家中失火,火勢很大!」

  周大人……

  半眠半醒的霍瀾音瞬間睜開眼睛,一下子坐起,驚呼:「母親!」

  母親病重不能下床,如何在火海中逃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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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二章 搬走

  霍瀾音急匆匆往家趕,此時方覺得周府和皇宮的距離竟像是天與地一般遙遠。

  還沒到,隔著一大段距離,霍瀾音推開車門,朝周府的方向張望著。

  已是下半夜,最是夜深人靜漆黑一片的時候。可是離得那麼遠的距離,還是能看見周府升起的火光和濃煙。

  路不算平坦,車轅顛簸了一下,霍瀾音身形一晃,差點跌下去。衛瞻手臂在她的細腰間一撈,強勢地將她撈回懷裡。

  「還沒到,你看著也沒什麼用。」

  霍瀾音心急如焚,恨不得長出一雙翅膀來。她紅著眼睛,聲音哽咽:「你不知道,我母親的命真的太苦太苦了……」

  母親幼時親眼看著全家死於西蠻人手中,吃不飽穿不暖流浪十年後嫁給曾經的小廝,而後男人戰死兒子走失,她不得不大著肚子逃難以至於從富家小姐淪落為奴籍,原以為可以這樣過一輩子,偏偏養在膝下十六年的女兒被有心人調換……

  霍瀾音哽咽著絮絮說著母親的過往,心疼得要命。

  「就算在母親最苦的日子裡,她也沒忘了盡她所能去幫助那些家人死在戰亂中的可憐人。我想讓母親不再苦,我想讓她過上好日子,可是母親的身體……」

  霍瀾音泣不成聲,眼淚一顆顆落下,滴落在衛瞻的手背。

  衛瞻張了張嘴,想要安慰,卻一時之間笨拙得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最後只是摸了摸她的頭。

  馬車在周府前停下來,霍瀾音早已立在車邊,等車停穩,立刻跳下去,衛瞻跟在後面。而那些衛瞻帶來的御林軍,更是立刻開始撲滅大火。

  霍瀾音衝進火前的人群,抓住周荷珠的手,急問「荷珠!我母親呢,你可看見我母親了?」

  周荷珠剛想說話,看見後面的衛瞻。都已經是下半夜了,太子爺還親自送霍瀾音回家?難道傳聞是真的?太子爺真的要娶霍瀾音?不是藥引不是侍妾,八抬大轎明媒正娶?

  「荷珠,你說話呀!」

  周荷珠回過神來,說:「哥哥進去救她了。」

  縱使方寸大亂,霍瀾音也敏感地感覺到了周荷珠語氣的生疏。她理解周荷珠恨她怪她與她生疏與她決裂,可是周荷珠在提起姚氏的時候怎麼可以是這樣漠然的語氣?她可以嘗試去理解周荷珠平日在周家為了避嫌為了生母遠離姚氏,可是這樣生死攸關的時刻,她怎麼可以這樣不在乎姚氏的生死?

  往日十六年,母親何曾虧待過她?

  霍瀾音的心一沉,不管周荷珠對她如何,她都可以儘量去諒解、忍讓。可是她不會原諒周荷珠對母親的漠不關心。

  霍瀾音鬆開她的手,轉身朝著火海疾走。

  衛瞻拉住她的手腕,冷聲道:「你進去做什麼?你有力氣撲火,還是有能耐救你母親出來?不要給旁人添亂。」

  「我不進去,我就是想離得更近一些……」霍瀾音咬唇,努力忍下眼裡的酸澀。熱浪撲面,炙熱難忍,將她眼角的濕意一併烤乾。也不知道母親是不是覺得嗆,又要大口地咳嗽。

  那邊正在安慰家人的周玉清看清衛瞻,頓時一凜,趕忙迎上去,帶著家人行禮。

  衛瞻掃了一眼,周家人個個略顯狼狽,卻並無過分恐懼和悲痛。他問:「可是預先做了準備?」

  「回殿下的話,今日犬子歸家命家僕夜間巡邏,當時不解其意,此時方明白他恐怕早就料到有人對他下手。」

  衛瞻略一沉吟。周自儀今日狀告朝臣三百二十七人,這其中不知多少人想要他的命。若是平常,誰也不敢在他擂了跪天鼓這樣敏感的時期動手,然而適逢今日父皇吐血昏厥。下手之人定然是以為這個時間父皇對此事無暇顧及,所以才鋌而走險。

  「主子!」流春和落月幾個丫鬟趕忙迎上過來。雖然周自儀早有防備,可是京城許久不曾降過雨雪,天乾物燥,這火一起,火勢越來越大。大家從周府逃出來,下人們都在忙著收拾東西、準備馬車。

  「我母親如何了?」

  三個丫鬟頓時臉上發紅,羞愧地低下頭。

  「當時表少爺在,他背著夫人。夫人讓我們不要回頭,先跑出去。可是當我們跑出來才發現表少爺和夫人沒有跟上來……」

  霍瀾音還想問鶯時去了哪裡,就看見周自儀背著姚氏,從火海中走出來。

  「哥哥!」霍瀾音先是看見火海中的周自儀,才看見他背上的母親。

  「母親!」霍瀾音趕忙飛奔而去,將母親從周自儀的背上扶下來。

  鶯時跟在後面,熏了一臉黑,嗆得直咳嗦。

  周自儀衝進去的時候,將自己從頭到腳淋濕,抱著一罎子水澆到姚氏的身上,才背著她往外跑。

  然而姚氏體弱,即使是這樣在大火前,她還是因為被澆了水凍得手腳冰涼。

  周自儀簡單交代了兩句,轉身就沖進火海。

  「自儀,你還進去做什麼!那麼多下人不夠你用還是怎麼著!」趙氏急得死死抓著周自儀的手。

  「寶意被壓傷了腿,走不了。下人不知的位置。」

  周自儀趁著趙氏發怔的剎那推開她的手,再次進了火中。

  「音音,母親沒事。」姚氏對霍瀾音溫柔笑著。

  「手好涼。」霍瀾音蹙著眉,趕忙脫下自己的披風,裹在母親的身上。

  肩上一沉,霍瀾音疑惑地回過頭,對上衛瞻的目光。他解下身上的玄色外袍,搭在霍瀾音的肩上。他的袍子很暖,也很寬大,搭在霍瀾音的身上,曳著地。

  衛瞻有些驚訝地看了姚氏一眼。他對姚氏有些印象,當初在西澤,這個女人固執站在雪中,固執地等在院外,一等就是一夜。

  什麼鋼筋鐵骨也受不得那樣的不珍惜。

  不過一年而已,這個婦人竟瘦得脫了相,眉眼間的溫柔倒是未曾變。尤其是在路上聽霍瀾音講過她母親的過往之後,衛瞻越發覺得姚氏經歷這麼多仍能心存善念溫柔真淳,更是難能可貴。

  不多時,周自儀又將寶意背出來。

  寶意在背著姚氏的時候,不小心被傾下的架子砸到,架子上有火,他的腿骨雖僥倖不曾折斷,卻有一大片燒傷。

  而周自儀在火海中兩進兩出,長衫衣擺燒毀,手臂上也落下了燒傷。

  原本,霍瀾音擔心母親的身體,知道她受不了馬車的顛簸,才沒有立刻搬去霍府,只想等著她身體好些了,再搬走。

  如今周府一片廢墟,火苗還沒有完全被撲滅,看來是必須現在就搬過去了。

  可是周家其他人呢?

  若不是母親連下床都不能,霍瀾音早就搬走了,並不想和除了周自儀外的周家人再打交道。

  霍瀾音想要狠狠心不管周家人,可是瞧著哥哥手臂上的傷,她又不忍心。以她對周自儀的瞭解,哥哥是不可能隻身跟她去霍府,不管周家人的。

  霍瀾音只好將周家人也暫時接去霍府住下,至少等哥哥將舊府邸重修或找到新住處。

  她轉念一想,到了霍府,她是主、周家人是客。這般一想,她倒覺得沒什麼了。

  去往霍府的路上,霍瀾音一直很擔憂母親的身體。她守在母親的身邊,眉心緊蹙,每每當母親睜開眼睛看向她的時候,她又立刻擺出笑臉來。

  霍瀾音和周府一大家子的老老小小趕到霍府時,正是黎明前最黑的時候。

  山河和落月前一步去叩門,府內管家很快起來,著僕人點亮整個霍府的燈。

  正門大開,有奴僕規矩地立在兩旁。每個人都是從睡夢中醒來,可是毫無半點睏頓,個個規矩又得體。

  看得周家人驚奇不已。

  周家人越往裡走,越驚歎於霍府的氣派。

  周荷珠眼眸轉動,忍不住問:「瀾音,你何時有了這樣像宮殿似的住處?」

  霍瀾音這才想起衛瞻來。

  為了照料母親,來時,她並未和衛瞻同乘,而是和母親坐在一輛馬車上。她低下頭,摸了摸肩上玄色的寬大袍子。

  「不久前大殿下賜下的。」霍瀾音一邊說著,一邊回頭望去。

  然而她並沒有瞧見衛瞻的身影。

  沒跟進來嗎?

  「鶯時,山河,你們幾個扶著母親先進去休息。管家,你為周家人安排下住處。」

  「主子放心。」管家躬身回話。

  霍瀾音將姚氏的手交給鶯時,提著曳地的寬袍,朝著門外跑去。

  周荷珠伸長了脖子,望著霍瀾音的背影,心裡有些不是滋味兒。這樣氣派的府邸,她連見都沒有見過,竟是霍瀾音的?

  憑什麼她是奴籍丫鬟時,只能做她霍瀾音的丫鬟。而如今她是主子,霍瀾音是奴籍丫鬟,霍瀾音卻能得太子爺的賞?而她竟然還要淪落到借住在霍瀾音的宅院……

  若他日太子爺當真十里紅妝娶她進門,她又當是何等心酸?

  憑什麼呢?

  「荷珠,走了。」宋氏催促。

  周荷珠收回視線,扶著宋氏繼續往前走。

  霍瀾音跑出府外,看見衛瞻的那輛馬車還停在最前面。她鬆了口氣,趕忙小跑過去,踩著腳凳上馬車。

  「殿下……」

  她拉開車門,看見衛瞻倚靠在車壁,一手搭在額側,闔著眼。

  睡了嗎?

  霍瀾音頓時抿了唇。

  半晌,衛瞻才低沉地「嗯」了一聲,帶著幾分倦意。

  霍瀾音鑽進車廂,挨著衛瞻坐下,動作自然地挽起他的手腕,溫聲說:「反正這裡離宮也不遠,進去小睡一會兒吧。誤不了早朝的。」

  「不了,等下就走。」衛瞻沒睜眼。

  過了一會兒,衛瞻肩上忽然一沉。他訝然睜開眼,看見霍瀾音靠在他的肩上。

  「做什麼小鳥依人狀?」衛瞻問。

  「我留在這兒陪殿下。」

  衛瞻問:「不擔心你母親了?」

  霍瀾音仰起臉望著他:「殿下此時也記掛著陛下的身體吧?」

  衛瞻扯起唇角笑了一下,道:「等著,很快讓你改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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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三章 挺嫩

  第二日早朝,陛下未至,只令人頒佈了復封太子的詔書。且令衛瞻於他養病之時,代理朝政。

  就連三二七案也一併交給了他處理。

  下早朝時,已過了午時。衛瞻壓了壓額角,乘著鑾輿回東宮。他坐在鑾輿上,闔著眼閉目養神,隱約聽見不遠處的喧鬧。

  「何人喧嘩?」

  「啟稟殿下,是長安郡主和三王妃一大早進了宮,跪在陛下殿外求見。跪了一上午,陛下未曾召見後,長安郡主去尋嫻妃、良妃,兩位娘娘皆未曾接見,便在宮中哭鬧起來。」

  衛瞻「哦」了一聲,他嗤笑一聲,道:「近日事務繁忙,未曾找她,她倒是送上門來。」

  小太監察言觀色,詢問:「殿下,您可是要召見三王妃和郡主?」

  「倒也不必。」衛瞻隨口下令,「傳孤旨意,三王無禮犯上乃為大不敬之罪。長安郡主刁蠻任性,乃至驕縱失善,逞一時之氣,行下三濫手段謀害他人。即日起查封信王府。將衛鴻信、衛言敏貶為庶人,未曾召見不得入宮。」

  小太監一凜,應聲去辦,心中卻唏噓不已。

  堂堂王爺、郡主,往日風光無限,一朝落罪,貶為庶民,家破人亡。再高貴的身份再多的榮華富貴,性命也不過握在上位者的手中。天子讓他讓生他就生,天子不留他的性命,輕飄飄的一句話斷送往日情分,直接將其從雲端打進泥土裡,不得翻身。

  小太監回頭望了一眼衛瞻,默默覺得等太子爺登上帝位,定然比陛下更加雷霆手段不會心慈手軟。

  衛瞻略顯疲憊地回到東宮,宮女素星詢問可要招膳。他未應聲,只問了兩句陛下的情況。

  「這幾日都是嫻妃在照顧父皇?」

  「回殿下的話,嫻妃去過幾次,每次只待半個時辰左右便會離去。陛下大多一個人,將身旁的宮人也攆了。」

  衛瞻眯起眼睛,想起昨夜去看望父皇時的情景。偌大的宮殿,父皇孤單地躺在床榻上,身量消瘦。身為九五之尊,受萬人朝拜,如今竟要落得被親人下毒的淒慘下場。

  衛瞻不忍去看。

  「殿下,已過了午時,還是用些膳食吧。」素星再次忍不住開口。

  衛瞻抬頭,環視整個大殿。以前他不喜吵鬧,東宮內的宮人被削減,宮人更是不得喧嘩。整個東宮的太監和宮女們各做各的事情,安安靜靜的。如今衛瞻卻覺得這份安靜令人不適。

  他忽然想起一事,問:「今日初幾了?」

  「回殿下的話,十一月初十。」

  衛瞻微怔,立刻道:「備馬車,孤要出宮。」

  馬車剛駛出皇宮,忽然飄了雪,竟是今歲的第一場雪。起先不過小雪粒,轉瞬間變成了鵝毛大雪,紛紛揚揚。

  周玉清正為三二七案犯愁。他怎能不犯愁,那場火分明就是有人伺機報復。更別說最近幾日周自儀朝堂上被針對,出入皆有人跟蹤。他真擔心哪一天周自儀不清不楚死在了外頭!

  周玉清正愁著,聽小廝說衛瞻進了府。霍府不是他的家,他連消息都不是第一刻得到,他得了消息趕忙去迎接。他緊趕慢趕好不容易看見衛瞻的影子,衛瞻已經邁進了後院的月門。

  霍府的後院,他是進不得的,只好憾然離去,離去前吩咐自己的小廝盯著這邊的動靜。

  霍瀾音蹲在雪地上,偏著頭去看火爐裡的紅薯。鮮紅的斗篷裹在她的身上,鋪展在雪地上。

  「瀾音姐姐,還要多久才能好?」紀雅雲坐在一旁。她蹙著眉,懷疑地望著簡陋的火爐,「你說這個爐子烤出來的紅薯很好吃?可是真的?」

  「很快就好了,好不好吃,你一會兒就知道了。」霍瀾音接過鶯時遞過來的扇子,輕輕扇動著火苗。

  李青曼挨著紀雅雲坐在小杌子上,她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紀雅雲雖然人單純了些,可是在京中人緣卻莫名好。李青曼十分欣賞姜聆的才華,總想去拜會卻因不算熟悉而不敢貿然前往。而紀雅雲倒是時常跑到京中各個女兒家做客。今日李青曼本來是想和紀雅雲一起去姜家看望姜聆,可還沒到姜家,就得到姜聆今日不在家的消息。本該打道回府,可紀雅雲不願意無功而返,所以轉了目的地,邀李青曼一起來找霍瀾音玩。

  李青曼知道周家全家借住在霍府,也知道周自儀最近忙完公事後,一直留在周府,費心督工,甚至親力親為,想要儘快修葺火後的狼藉,早日搬回去。

  所以,她應該遇不見周自儀的吧?

  想起上次河邊相遇的場景,如今再相見總覺得尷尬。她不想見到周自儀。

  至少現在不想。

  「好像是好好聞哦!瀾音姐姐,還要多久呀!」紀雅雲催促。

  「很快了。鶯時,換個大些的扇子給我。」霍瀾音沒回頭,將手裡的扇子向一側遞去。

  霍瀾音接過身後人遞過來的另一把扇子,忽然覺得不對勁,她回過頭去,視線裡是一片玄色。她的視線慢慢上移,直到看見衛瞻的臉。

  「殿下?」霍瀾音頗為意外,手中的扇子落在雪中。

  背對著的紀雅雲和李青曼急忙起身行禮。

  「免了。」衛瞻彎下腰,撿起落在雪地中的扇子,拍了拍上面的落雪,遞給霍瀾音,問:「吃過長壽麵了?」

  「還沒熟,母親在做了,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吃上。」

  衛瞻有些意外地問:「你母親給你做?」

  「是。母親執意要做。」霍瀾音望了一眼廚房的方向。她收回視線,令丫鬟搬來椅子給衛瞻坐。

  「什麼長壽麵……」紀雅雲一下子反應過來,「瀾音姐姐,你今天生辰!」

  「是。」霍瀾音微笑點點頭。

  「哎呀,怎麼也不說一聲呢?」紀雅雲皺著眉,不高興了。

  所有的喜怒哀樂一向都寫在她的臉上。

  她的兩腮越來越鼓,氣鼓鼓地說:「你都不說一聲,我們兩個來了禮物也沒備,倒成了我們失禮了。你怎麼那麼討厭!」

  霍瀾音一窒,一時之間竟想不到怎麼解釋。論交情論關係,她沒有把生辰告知紀雅雲都是沒什麼錯處的。可紀雅雲認為她錯了,而且生氣了。霍瀾音只好輕哄:「下次一定會告訴你的。」

  李青曼也去哄紀雅雲:「如今知道也不遲,我們還能將生辰禮備上的。」

  「那倒也是。」紀雅雲立刻就笑了。

  衛瞻懶得聽小姑娘們湊到一起時的談論,只覺得幼稚又無趣。他撿起一旁的木棍,隨便撥著火中的紅薯。

  「哎呀。」

  霍瀾音回頭去看,見衛瞻不知道怎麼把火裡烤著的紅薯扒拉了出來,落在雪地上。

  衛瞻隨手丟了手裡木棍,面無表情地向後靠著籐椅椅背。

  霍瀾音假裝沒看見,她蹲下來去撿紅薯,紅薯很燙,燙紅了她的指尖兒,她趕忙抓了一捧雪。

  「差不多已經可以吃啦。」霍瀾音握著長筷子,將火爐裡的紅薯一個個撿出來。

  紀雅雲和李青曼的丫鬟趕忙為自己的主子將紅薯黑漆漆的皮剝去。

  霍瀾音蹲在那兒,自己小心翼翼地剝著皮兒,燙得她每剝一小點,就要吹一吹。

  李青曼有些驚訝地看向她。

  紀雅雲直接問出來:「那麼燙那麼髒,你怎麼能自己剝呢?你丫鬟的手斷了嗎?」

  霍瀾音含笑搖頭,隨口說:「自己剝了吃更覺得香甜。」

  「是嗎?」紀雅雲半信半疑,讓丫鬟閃開,自己來剝。然而她的手指尖兒剛碰到紅薯,就驚呼一聲,收回來手。

  「燙死了!」

  李青曼也試了一下,蹙著眉收回手。

  霍瀾音已經將手裡的紅薯剝得七七八八,她說:「你們兩個人的手太嫩了,還是讓下人……啊——」

  她的手腕忽然被衛瞻握住,紅薯落地。

  霍瀾音看著雪地上軟爛噴香的紅薯,頓覺惋惜得不得了。

  「做什麼呀?」她蹙著眉,扭頭去看衛瞻。

  衛瞻沒理她。他握住霍瀾音的手腕,另一隻手一點一點仔細摸著她的掌心、她的每一根手指。她剝紅薯將手染髒了,可衛瞻渾然不在意,髒了他的手。

  霍瀾音起先還不明白他在做什麼,當她反應過來,忽然覺得無措。她想將手收回來,微微用力,卻沒能掙脫開。

  「也挺嫩啊。」衛瞻撩起眼皮看她,「她們比你手嫩?」

  「大概吧……」霍瀾音終於把自己的手搶了回來。她胡亂將手在帕子上擦了擦。

  「太子哥哥,你可以……」紀雅雲笑著伸出自己的手。她想說太子哥哥可以看看她的手,比較一下是不是她的手更嫩。可是話到嘴邊,她望著衛瞻和霍瀾音——

  衛瞻皺著眉,看向霍瀾音,臉上寫著不滿。霍瀾音低著頭,拿著長筷子在火爐裡夾紅薯,可是她好半天沒夾上來。

  紀雅雲忽然明白了點什麼,她收回自己的手,從丫鬟那兒拿來銀匙,挖了好大一勺紅薯來吃。

  姚氏坐在桌邊,費力握著刀切麵條。往年她是自己和麵,今年實在是沒這個力氣,才讓稻時幫著和麵。她自己將麵切好,扶著灶台邊站起來,將麵條倒進鍋裡。

  稻時在一旁扶著她,仔細瞧著她的神情氣色。往日下床走不了幾步的姚氏,今日倒是精神了不少。

  麵終於煮好,稻時扶著姚氏在一旁坐下。她一邊盛麵一邊問:「夫人,今年還是給二姑娘送一碗嗎?夫人?」

  姚氏回過神來,緩聲說:「不了。」

  稻時也不多嘴,手腳麻利地幹活。

  姚氏不能吹風,煮好了麵,她就回屋裡躺著去了。幾個丫鬟將麵端到了外面。

  霍瀾音也沒進屋,就在庭院中擺了張方方正正的桌子,冒著熱氣的麵條擺在桌子上。

  霍瀾音雙手捧著碗邊兒,熱度從她的手心一直傳進她的體內。她說:「是你們兩個說好不要加菜,只吃我原本打算吃的東西的。」

  「伯母親手做的嗎?好香的哦!」紀雅雲翹著嘴角,開始吃。

  李青曼看了衛瞻一眼,心下十分詫異。雖然她和紀雅雲是說不要格外準備飯菜,可是霍瀾音就用這樣的麵條招待太子爺們?瞧上去的怠慢,何嘗不是另一種別人無法比的親密關係。

  李青曼心裡有數了,小口吃著麵條。

  「殿下在宮裡用過午膳再過來的吧?」霍瀾音問。

  衛瞻倚靠著籐椅,抬起頭,看向霍瀾音的眼睛。

  李青曼和紀雅雲都抬起頭去看他們兩個。

  霍瀾音收回目光,她低下頭,吃了碗裡的第一口麵條,然後用筷子將麵上的蔥花和小拌菜全部挑了出去。幸好姚氏煮麵本就不喜加太多的作料。挑好之後,霍瀾音將麵捧給衛瞻,道:「母親不知道你來,所以放了這些。」

  衛瞻沒說話,接過霍瀾音遞過來的麵。

  霍瀾音去拿桌上另一碗來吃,剛剛捧起碗。

  衛瞻又喊她:「音音。」

  霍瀾音偏過頭去看他,問:「什麼……」

  衛瞻將窩在麵碗裡的雞蛋塞進她的嘴裡。

  「唔。」霍瀾音蹙著眉,趕忙用手拿住雞蛋,小口小口咬著吃。

  雪還在下。

  去年冬日的每一場雪,他們都在一起。

  衛瞻拂了拂霍瀾音紅斗篷肩上的積雪,收手時,動作自然地用指腹抹去她唇角的一點蛋黃。

  李青曼忽然覺得有點羨慕,又有些嚮往。

  紀雅雲心裡有點不是滋味兒,熱氣騰騰的麵條吃進肚子裡,她忽然就明白自己可能嫁過了太子哥哥,當不了太子妃了。

  她心裡不高興,卻想著霍瀾音今日生辰,扯出笑臉來,問:「太子哥哥,我們不知道瀾音姐姐的生辰所以沒備禮物。你既知道,可備了禮物?」

  衛瞻將一支簪子插戴在霍瀾音的髮間。霍瀾音覺得一沉,好奇地去摸那支有些分量的簪子。

  她看不見簪子的樣子,卻看得見李青曼和紀雅雲微微變了臉色。

  「是皇后姑姑賞下的?」紀雅雲驚訝地問。

  「算是吧。」衛瞻隨口說。

  霍瀾音將髮簪摘下來,放在手中打量著。那是一支純金的鳳簪,獨鳳立枝,雕工精緻,放在手中沉甸甸的。

  李青曼瞧出霍瀾音不知這簪子的來歷,溫聲開口解釋:「這是北衍的枝頭鳳,歷代由皇后交給中意的太子妃人選。」

  換言之,這支簪子,就代表了太子妃的身份。

  霍瀾音驚訝地回頭望向衛瞻,衛瞻低著頭,慢條斯理地吃著麵。

  霍瀾音忍不住湊到他面前,低聲詢問:「當真是皇后娘娘賜下的?」

  「順手在國庫拿的。」衛瞻同樣壓低聲音,「不過沒什麼區別。只要願意,這天下還沒有什麼是孤給不了的。」

  霍瀾音慢慢收攏手指,將簪子握在掌中。

  不遠處,周荷珠靜靜望著雪中圍坐的四個人。她的視線落在緊挨著的衛瞻和霍瀾音身上,慢慢攥緊帕子。

  今日也是她的生辰……可她有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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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31 02:20:2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四十四章 禮物

  周荷珠的視線越過霍瀾音和衛瞻,望向緊閉的房門。其實她不知道姚氏具體住在哪裡,連一個眺望的方向都沒有。

  今日早上醒來沒有長壽麵吃,她有些不習慣。她知道姚氏如今整日臥病在床,應該是無法下廚吃不到了。可是聽小丫鬟說,姚氏病成那樣也要硬撐著下廚。然後她一直等到午後,她來到這裡,看見霍瀾音在吃麵。

  然而,沒有她的那一碗。

  為什麼連李青曼和紀雅雲都有的吃,她這個過生辰的人卻吃不到?明明去年今日還有啊!

  雖然……去年鶯時送來的那一碗,她讓鳶時悄悄倒掉了……

  周荷珠黯然離開。她低著頭,一路心事重重。她去尋宋氏,站走到門口,還沒敲門,隱約聽見屋內裡的人談到霍瀾音。她心神一動,收回手,悄悄立在一旁。

  「夫人每年一到天冷的時候,就愛換上這身衣裳。」丫鬟正在疊衣服。

  宋氏摸著料子,輕歎一聲,說:「是音音做的。她做這件棉衣的時候,才十三歲。」

  小丫鬟瞧著宋氏的臉色,好奇地問:「夫人是想三姑娘了嗎?」

  周荷珠忽然不敢去聽答案,擔心聽到自己受不了的結果。她趕忙推開門,笑著說:「母親,我來看你啦!」

  宋氏被她突然的推門聲嚇了一跳,皺著眉訓斥:「怎麼連敲門都不知道?怎麼還是冒冒失失的……」

  這個所謂的「還是」是跟她以前當丫鬟相比吧?可她也不想做十六年的丫鬟啊!

  她也想一出生就被家人捧在手心,做千金大小姐啊!

  縱使心中有怨,她也沒敢太表現出來,先是臉上露出標準性的委屈樣子,然後努力扯著嘴角笑,說:「我知道錯了。我會好好學好好改的。」

  宋氏瞧著她強撐出的笑臉,有些不忍,只好放緩語氣,道:「今日你生辰,按理應該一家人聚聚,好好慶祝一番。看你也知道,現在情況特殊,咱們借助在霍府,做什麼事兒都不方便。等回了周府,母親再給你補辦一個。」

  「母親對我真好!」

  宋氏拍了一下她的手背,說道:「行了,回去讀書吧。母親也有些倦了,打算眯一會兒。」

  「好!那荷珠不打擾母親休息啦!」

  周荷珠開開心心地離開,卻在出了屋後變了臉色。

  她不是傻子,她能感覺出來宋氏對她的疏離。

  為什麼啊?宋氏是她的親生母親,為什麼要這樣疏離的態度?因為嫌棄她為婢十六年,還是因為不曾養在膝下缺了多年的感情積累沒有感情積累?又不是她的錯。宋氏為什麼還要念著那個搶了她們母女天倫之樂的假女兒?

  就連姚氏也在認回霍瀾音之後,冷落疏遠了她……

  周荷珠站在庭院中央,仰起臉望著灰色的紛揚雪瓣,眼角不由濕了。

  身世大白,她也很想大度原諒一切,所有人都和和美美。她也很想和霍瀾音像往常那樣要好,否則當初在西澤她也不會去幫霍瀾音。

  她把一切都想得很好,可是一年過去,她發現是她太天真了。

  ——過去十六年屬於自己的,變成了霍瀾音的,正如今年不再有的長壽麵。原本屬於自己的周家處處刻著霍瀾音的印記,這是一個完全融入不進去的家。周家人說話,她很難插嘴,因為她聽不懂。就算她怎麼努力,也永遠抹不掉小家子氣的印子,縱使別人礙於周家接觸她,可誰不嫌棄她呢?

  她該去怪誰?責怪當年換孩子的趙氏?可是趙氏有父親護著,她連責怪都不能,還要在父親面前故作大方地原諒。

  還能怪誰?好像誰也不能怪,誰也不能怪的結果就成了誰都可以怪。

  「怎麼在院子裡淋雪?」周自儀緩步走來。

  周荷珠回過神來:「哥哥……」

  周自儀輕輕頷首,道:「天寒不宜在外面久待,早些回屋去。」

  「這就回了。」周荷珠含笑柔聲,「哥哥最近操忙,今日怎回來這般早?」

  周自儀沒回答,只是將一個長盒子遞給周荷珠,道:「今日你生辰,看看喜不喜歡。」

  「送給我的?」周荷珠受寵若驚,「哥哥送我什麼都喜歡!」

  周荷珠急忙將盒子打開,看見裡面是一支蝶翼金簪,精緻秀氣。

  「喜歡!我很喜歡!」周荷珠開心地笑了,眼角的餘光掃過周自儀手中的另外一個盒子。

  她很快收回目光,說:「那我不打擾哥哥啦,這就回去啦!」

  周自儀頷首。

  後院,幾個人已經吃了麵,丫鬟端來熱茶。

  「焚茶觀雪,倒是雅致。」李青曼不經意間抬頭,看見周自儀出現在月門。她的手一抖,手中的茶傾灑出來些,她嬌嫩的手背立刻紅了。

  「可燙疼了?」霍瀾音急忙問。

  李青曼用帕子壓在手背,低著頭搖頭,低聲說:「不疼的,沒有很燙。」

  視線裡,是周自儀逐漸走近的皂靴。

  她的心忽得緊張。他怎麼會這個時候回家呢?她不想見到他,只是一眼,她眼前立刻浮現那一日冰冷的河水中,他拉著她,將她抱上岸的畫面……

  周自儀走到近處,對衛瞻行過禮,看見李青曼,略顯意外。

  「哥哥坐。」霍瀾音讓鶯時搬椅子。

  周自儀道:「不了,送你個東西這就走。」

  霍瀾音毫不客氣地去接過來,擺在石桌上,充滿期待地打開盒子。

  「咦?怎好多小刀。周大人怎麼這麼不會送姑娘家禮物的。」紀雅雲雙手托腮,「這麼小的刀,能做什麼?擺著好看的嗎?」

  霍瀾音的眼中卻浮現驚喜之色,指腹小心翼翼地撫過盒子裡的刀。她解釋:「這些都是雕玉的。」

  衛瞻瞥了一眼霍瀾音高興的樣子,嗤笑了一聲,懶懶散散收回目光,繼而合上了眼睛,懶得去看。

  霍瀾音忽然問:「哥哥可也給荷珠準備了?」

  周自儀給了她一個安心的眼色。

  霍瀾音頓時放心了,將盒子裡的小刀一把一把拿出來,在指間把玩。

  周自儀看了一眼一直低著頭的李青曼,收回視線,說道:「我這便走了。」

  「哦。」霍瀾音所有心思都在那套小刀上,也沒抬頭。

  衛瞻忽然睜開眼睛,暴躁地開口:「紀雅雲,你是不是該回家了?」

  紀雅雲正歪著頭稀奇地瞧霍瀾音,聞言,愣了愣:「太子哥哥,你怎麼趕人呢?」

  李青曼趕忙起身,說:「時辰不早,我也該回去了。改日邀你過府小聚,你可一定要來。」

  「我一定會去的。」

  紀雅雲叨叨念,一臉不樂意。

  李青曼輕輕拉了她一把,溫溫柔柔地說:「煮茶觀雪,怎能缺了賞梅。我在家中親手栽了許多梅,不如和我一起去瞧瞧。」

  「還有你釀的米酒?」紀雅雲問。

  「有的。」李青曼彎唇。

  周自儀側首,望了一眼李青曼的手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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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31 02:20:4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四十五章 皇孫

  周自儀收回目光,先一步離開。他走路自然是比身後的姑娘家們快些的。

  紀雅雲貼在李青曼耳朵邊,小聲問:「你什麼時候嫁給他呀?」

  李青曼心裡忽得一慌,生怕周自儀聽見似的。分明她也知道這個距離周自儀根本聽不見。她急急小聲說:「還不知道嫁不嫁呢……」

  「你要是不想嫁到周家,我幫你呀!」紀雅雲拍胸脯。

  「我……」李青曼抬眼望著紀雅雲,努力穩了穩心神。她語速飛快:「你髮間的步搖歪了。」

  「誒?」紀雅雲停下腳步,歪著頭去摸髮間的步搖,「哪裡歪了?這樣好了嗎?」

  「好了。」李青曼也沒看她,繼續往前走。

  「你等等我吶!就算你討厭周家,也不用像逃避洪水猛獸一樣走得那麼快吧……」

  兩個人坐上馬車,車夫剛要趕車。一個小廝從霍府急匆匆追上來。

  「我家姑娘說,李姑娘燙傷了手,用這藥塗一塗,就不會疼了。」小廝遞上藥膏。

  「青曼,你的手燙傷了?快給我看看。」紀雅雲去抓李青曼的手。

  「只是濺了一點點茶,不礙事了。」

  紀雅雲詫異地嘟囔:「剛剛在一塊的時候,瀾音姐姐怎麼不送?咱們都坐上馬車了,她才想到送藥……」

  李青曼默不作聲接過丫鬟遞過來的藥膏。丹紅的小圓盒,上面是仙鶴望雲的圖案。

  ……這個,真的是霍瀾音送過來的?

  李青曼擰開盒子,一股帶著杏仁的苦香飄出來。她用指腹抹了一邊,輕輕塗在手背上,絲絲沁涼。

  「盒子蠻好看的,像是後來配的呢。我看看。」

  「沒什麼好看的。」李青曼將盒子收起來,詢問:「對了,你為何一直稱霍瀾音姐姐?」

  「因為……」紀雅雲果然又被分了心神,她擰著眉,猶豫了好一會兒,才再度開口:「因為我是要嫁給太子哥哥的,可是瀾音姐姐也要嫁給太子哥哥。我原本想著,她是個好姑娘,我以後成了太子妃會好好對她,讓她做側妃,不許別人欺負她。可是後來發現太子哥哥根本不理我,只和她好。那我就只好求瀾音姐姐幫我說好話嘍,求人辦事,自然要稱她姐姐,我做妹妹啦。」

  李青曼聽得目瞪口呆。

  「你幹嘛這樣看我?」

  李青曼心情複雜,也不知道是心疼,還是羨慕。她問:「你就一定要嫁給太子嗎?」

  「可是紀家女兒都是要入宮為后。如果我沒有嫁給太子哥哥,那豈不是太丟臉了嗎?」

  有些話,李青曼不該說。可是瞧著紀雅雲單純的眸子,她於心不忍。她試探著問:「雅雲,如果太子最後沒有娶你呢?」

  「那就不娶唄。」紀雅雲隨口說,「哼,反正很多人都說太子哥哥看不上我。不娶就是坐實了這話,娶了就是意外之喜呀。」

  紀雅雲漂亮的眼睛彎成一道縫兒。

  「你……就沒有想過自己是不是喜歡太子?日後長大一點了,會不會喜歡上旁的郎君?」

  紀雅雲不是很愛聽,她扯著窗邊垂簾的流蘇玩兒,語氣無所謂:「什麼喜歡不喜歡的,嫁給誰也沒什麼關係呀。重要的是吃好穿好,日子無憂。啊對了,我不能跟你回家去看紅梅了!我怎麼忘了今天要去長寧郡主家抱小貓的,她說了要送我一隻!」

  李青曼忽然覺得自己的心疼毫無道理,紀雅雲心態好著呢,用不著旁人擔心。

  旁人都走了之後,霍瀾音令丫鬟收了茶。她知道衛瞻沒有喝茶的閒情逸致。

  「雪越下越大了,進屋裡坐吧。」霍瀾音說。

  衛瞻闔著眼,沒說話。兩條交疊而放的大長腿,換了個上下順序。

  霍瀾音偏過頭,將髮間的鳳簪摘下來,放在手心裡把玩。

  「我很喜歡。」

  衛瞻撩起眼皮,閑閑瞥了她一眼,又懶懶合上眼皮。

  霍瀾音放下簪子,湊過去,食指指腹壓在衛瞻的眼上,慢慢向上撐他的眼皮。

  「我這麼好看,你不睜開眼睛多看看嗎?」

  衛瞻的手掌忽然搭在霍瀾音的後腰,將她整個人攬進懷裡。

  距離一下子拉近,霍瀾音趕忙雙手抵在衛瞻的胸前,低聲說:「別胡鬧……」

  她用眼神示意一旁的下人。

  兩個丫鬟迅速低下頭,不敢亂看。

  衛瞻直接將霍瀾音抱起來,起身朝屋子走去,一腳踹開房門,徑直往裡走,把霍瀾音放在桌子上,俯下身來,埋首在霍瀾音的頸側,用力去嗅她的味道。

  「殿下,你別這樣。」霍瀾音急急伸手去推他,「是不是有哪個起了歹念的宮女對你下了藥,你這忍了一路,來我這裡解決的?」

  霍瀾音身子一滑,靈巧從衛瞻胳膊下面逃開,輕盈地跳下桌子,含笑向後退,一直退到門口,將開著的房門關上,後背倚在門上。

  「你懂的還不少。」衛瞻也不去追她,直接隨意坐在桌子上,望著霍瀾音,道:「你那雙妙手擅會調香,可會調些催情的香料?」

  霍瀾音的目光有一瞬的躲閃,問:「你要做什麼?」

  「餵給你吃。」衛瞻說得光明磊落。

  他看著霍瀾音的目光逐漸變得不善起來。他總覺得……霍瀾音對他沒性趣。

  事實上,自從在小鎮找到她,再到帶她回京,他一直都沒有再真正碰過她。他覺察得到她的不願意。

  衛瞻的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捶著桌面,臭著張臉。

  衛瞻忽然站了起來。

  「走了。」

  說著,他直接大步朝門口走去,拉開靠在門上的霍瀾音,踹開門,往外走。

  「殿下?」霍瀾音立在門口喊了他兩聲,他頭也不回地走了。

  霍瀾音蹙起眉,望著衛瞻走遠的背影。

  院子裡的鶯時和山河對視一眼,皆摸不著頭腦。山河想了想,小跑到門口,說:「主子,您要不要跟進宮去哄哄太子殿下呀?」

  「不管!」霍瀾音直接轉身去找姚氏。

  山河急得直跺腳。她抓住鶯時,說:「鶯時,你跟在主子身邊時間久,你去勸勸主子呀!」

  「為什麼要勸?」鶯時瞪圓一雙杏眼,「姑娘說過男人不能慣的。」

  「太子爺又不是一般的男人!」山河急得聲音都變了。她還想再勸鶯時去尋霍瀾音,就看見離開的霍瀾音又折了回來,她趕忙閉了嘴。

  霍瀾音走到庭院裡的石桌旁,拾起放在石桌上的那支鳳簪。雪一直在下,金簪上亦覆了一層雪。她吹了吹上面的積雪,又小心翼翼地用帕子將雪漬擦了,才拿著它離開。

  衛瞻黑著臉回到東宮,宮人瞧著他的臉色,不禁噤聲。偌大的宮殿,比起往日更加寂靜。

  「殿下,棲鳳宮送過來的福糕。」素星行禮。

  衛瞻隨手掀開蓋子,蓋子跌在桌面,發出一陣漸輕漸無的響動。衛瞻拿起一塊食盒裡的福糕,細細瞧著。

  只一眼,他就看得出來是皇后親手所做。

  只是事到如今,棲鳳宮送過來的東西他還敢吃嗎?

  素星溫聲稟告:「各處送來的賀禮已經收下了,殿下可要看禮單?」

  「不必。」衛瞻咬了一口福糕。

  今日也是衛瞻的生辰。去年今日被貶發配,路上風餐露宿,連日曆也不會特別記著,就那麼稀裡糊塗地忘了一個生辰。

  今年回宮,縱使禮部早就發佈了免宴免賀的消息,四方賀禮還是源源不斷送進東宮。

  可……

  他又突然將口中的福糕吐了出來,抓起食盒,作勢想要砸出去。可是他的手懸空半晌,最終只是將食盒重新重重放下。

  素河從面前進來,瞧著這陣仗,頓時一凜。素星輕輕搖頭,給了她一個眼色,讓她看情況稟告,若不是什麼重要的事兒,就別主動湊上來觸黴頭了。

  素河卻是不得不稟告:「啟稟殿下,霍姑娘剛剛進宮遇到宋家二夫人,和宋家姑娘。不知怎麼起了爭執,霍姑娘似乎失手推了宋家二夫人一把,宋家二夫人動了胎氣,正在急召太醫問診。」

  衛瞻皺眉:「她進宮了?」

  素河心想大殿下這重點抓的似乎不太對?忙說:「是,剛進宮。爭執是忽然起的,就是剛剛的事兒。」

  衛瞻趕去嫻妃娘娘的雲逸宮,宮人跪拜。通稟的小宮女還沒進屋,屋裡氣急敗壞的聲音就傳了出來。

  崔欣媛聲音又急又委屈:「你當真以為自己能成為太子妃?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麼身份!你要是真有本事蠱惑了太子殿下立你為妃,那你就是罪人,害殿下被滿朝文武、被全天下黎民百姓恥笑!」

  衛瞻抬手,阻止了小宮女的通稟。

  「欣媛!」嫻妃溫聲勸著,「不要這樣說話。」

  「我說錯了嗎?除了一張臉一身香,她還有什麼?不僅身份低下,還心思歹毒,竟想害我的孩兒!」崔欣媛委屈地紅著眼睛。

  霍瀾音進宮路上遇見崔欣媛和宋家桃,本不想理會,直接繞開她往前走,可崔欣媛偏偏擋在她面前。霍瀾音順手推了她一把。霍瀾音確定自己沒使什麼力氣,畢竟雪剛停,地上很滑,在宮裡摔了可不好看。然而崔欣媛借著她的力度,故意摔倒了。

  重點是,霍瀾音根本不知道崔欣媛懷孕了。她穿著寬大的斗篷,而且只懷孕三個月罷了。霍瀾音又怎麼可能知道她懷了身孕。

  「就是……」宋家桃在一旁幫腔,「不過是太子殿下一時的寵物,還真以為自己要飛到枝頭了!」

  霍瀾音歎了口氣,開口:「是她自己摔的,我沒推。」

  「你胡說!」崔欣媛打斷她的話。

  霍瀾音根本不理會崔欣媛,對嫻妃福了福身子,道:「到底驚到了宋二夫人,等下我會派丫鬟送來醫藥費。若沒旁的事,我先告退了。」

  「娘娘……」崔欣媛抓嫻妃的手。

  霍瀾音將手搭在肚子上,「嘶」了一聲,蹙眉擔憂道:「這裡太吵,恐影響皇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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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章 養你

  嫻妃嚇得一下子站了起來,向來溫柔和藹的她,說話竟也結巴起來:「小、小皇孫?這這這……這可不能有絲毫的欠安。陳太醫還沒走,我讓他給你瞧瞧。」

  崔欣媛和宋家桃也是一瞬間驚住了。

  「那倒不必了。畢竟太子請的太醫已經在東宮候著給我問診。如此說來,已讓太子殿下和太醫等了很久,我實在不敢再耽擱,惹太子殿下不悅不說,甚恐誤了小殿下的安康。」霍瀾音手心輕輕撫著自己的肚子,眉眼間噙著一抹淺淺的溫柔笑意。

  崔欣媛忍不住開口:「一口一個小皇孫、小殿下,你怎麼知道就一定是小郎君?若是生個女兒呢!」

  霍瀾音驚訝看向崔欣媛,反問:「若是女兒,宋二夫人就瞧不起她的出身了?」

  嫻妃難得露出怒態:「欣媛!不要再胡說了!」

  崔欣媛心有不甘,給宋家桃使了個眼色——找幫腔。宋家桃猶豫了一下,咬咬唇,低下頭沒敢開口。

  嫻妃不敢再留人,生怕再出亂子,急忙說:「既然太子殿下和太醫在東宮候著,我就不留霍姑娘了。東菱,送霍姑娘,路上仔細著。」

  「是。」東菱屈膝行禮,然後悄聲快步走到霍瀾音身側。

  霍瀾音轉身往外走。

  嫻妃目送霍瀾音的背影,看著她在門口停下來,嫻妃的那顆心又提了起來,生怕節外生枝。她只想過安安分分的日子,不管是皇后也好,還是太子也好,她誰也不想招惹。

  霍瀾音回過頭來,嫣然一笑。對上崔欣媛憤恨的目光,她悠悠輕歎了一聲,略帶著嘲意地開口:「當初在西澤,那些閒散人評第一美人,你不過沒被選中而已,至於記恨我至此嗎?」

  霍瀾音頓了頓,才繼續說:「害我有什麼用呢?就算沒了我,還有第二啊。你又不是第二。」

  「你!信口雌黃!」崔欣媛氣得胸口劇烈起伏,臉上也漲了紅。

  宋家桃驚愕地抬起頭,看看霍瀾音,又看看崔欣媛,簡直不敢置信。當初小舅媽不是說她搶了霍瀾音的第一美人頭銜,所以霍瀾音才處處針對她、使勁兒欺負她嗎?怎麼……反過來了?

  到底誰說的是真的,誰說的是假的?

  宋家桃的目光在霍瀾音和崔欣媛的臉上瞧來瞧去,最後恍然大悟。誰長得好看這麼明顯的事情分明一眼就能分辨,她怎麼被小舅媽騙了這麼久……

  宋家桃懊惱不已。

  崔欣媛恨透了霍瀾音這種高高在上帶著嘲意的目光,緊緊攥著蓋在身上的被子。當初在西澤,她就是這樣永遠立在枝頭的姿態。如今她嫁給了嫻妃的親弟弟,身份水漲船高。她可是被八抬大轎明媒正娶進門的。而霍瀾音無名無分,怎麼還敢如此對她?!

  霍瀾音已經轉了身,不想再理崔欣媛。她向來不肖於理會崔欣媛,當初在西澤是,如今在京城也是。

  「霍姑娘,請。」東菱先一步推開房門。

  霍瀾音看著立在門外的衛瞻,怔了怔。

  他何時來的?來了多久?聽了多少?

  嫻妃驚了驚,趕忙疾步趕到門口:「太子殿下過來了,外面天寒,快請進來喝一盞熱茶。」

  崔欣媛臉色一變,急忙掀開被子下床,連鞋子也沒來得及穿,急急和宋家桃過來一起行禮。

  衛瞻本想帶著霍瀾音趕快離開這裡,卻忽然改了主意。

  宮人跪了一地。

  霍瀾音隨著旁人一起行禮,衛瞻邁步進了屋,經過霍瀾音身邊的時候,順手將她扶了起來。他卻沒有看霍瀾音,腳步不停,繼續往前走,逕自在上首的座位坐下,問:「有什麼茶?」

  「上個月陛下剛好賞賜了寧雲春,聽聞殿下喜歡,不如就用這茶。」嫻妃若有所思看掃了霍瀾音一眼。

  衛瞻「嗯」了一聲。

  嫻妃令宮女趕忙去泡茶。

  這寧雲春講究一個清澈之感,茶器必須用新的。宮女急急去庫房尋一套新茶器,再燒水煮茶,著實要費一陣功夫。

  宮人跪了一地,衛瞻沒開口,沒人起身。

  衛瞻翹著二郎腿,慢悠悠地轉著桌面上的一個丹青茶盞。瓷器劃著桌面的聲音輕輕脆脆的。

  過了好一會兒,衛瞻才抬起眼睛瞥了跪地的崔欣媛一眼,恍然道:「哦,宋二夫人懷著身孕不宜久跪,起罷。」

  「謝殿下。」崔欣媛將手遞給一旁的丫鬟,才反應過來衛瞻讓她起來,又沒讓旁人起來。她只好自己起身,跪得久了,等她站直了,腿上才傳來酥麻的感覺。

  而且她隱隱覺察出腹部的難受來。不是因為跪,因為在衛瞻沒進來之前,她肚子已經覺得不舒服了。難道是因為她故意摔倒傷了肚子裡的孩子?可她摔下去的時候分明拉著丫鬟一起,幾乎坐在丫鬟的腿上啊!若真是動了胎氣,那可就不妙了……

  宮女端著寧雲春進來,一股淡淡的清香若有似無。

  衛瞻瞥了一眼,才端起茶盞,他拿著茶蓋慢條斯理地撥了撥飄在上面的幾瓣茶葉。屋內所有人的目光不由自由地望向了他。他撥弄茶葉的動作一停,所有人同時迅速悄悄收回了目光。

  衛瞻將茶盞重重放在桌上,所有人的心忽地跟著一緊。

  哦,也也不能說是所有人。霍瀾音的臉上始終沒什麼表情,甚至唇角掛著一絲若有似無的淺笑。

  衛瞻指了指崔欣媛,道:「給宋二夫人喝罷。」

  被點了名的崔欣媛一驚,簡直要被嚇破了膽,她不可不覺得這是什麼「賞賜」。

  衛瞻起身,大步往外走,霍瀾音默默跟了上去。衛瞻邁出門檻,又回頭,道:「音音很喜歡碩婉,有空讓碩婉到東宮玩。」

  嫻妃眸光微閃,立刻說:「好,得了空,我就讓她去。」

  衛瞻不再說什麼,登上華輿,朝霍瀾音伸手。霍瀾音動作自然地將手遞給他,挨著她坐下。

  霍瀾音坐得腰背筆直,一副坦坦蕩蕩的模樣。

  衛瞻略略側身,一手支著下巴細瞧霍瀾音的神情,半晌,忽然輕笑了一聲。

  霍瀾音悄悄豎起耳朵。

  衛瞻重新坐直身子,將手掌覆在霍瀾音搭在膝上的手背上,輕輕拍了一下,道:「放心,有孤在,小皇孫一定平平安安。」

  ——他果然聽見了。

  霍瀾音裝傻,板著臉「嗯」了一聲。

  衛瞻瞧著有趣,抬手捏了捏她的鼻子,指腹在她鼻尖的那粒小小的美人痣上輕輕拈過。他笑著說道:「嫻妃會將這事兒稟上去,然後皇后會親自過問,召太醫給你問診。到時該如何是好?」

  「收買。」霍瀾音一本正經地說。

  「呵。」衛瞻搖頭,「皇后身邊的人可不缺錢與權。」

  霍瀾音又道:「那就只好逼他作假。」

  衛瞻再搖頭,問:「若是太醫鐵骨錚錚寧死不屈?」

  一直目視前方的霍瀾音這才偏過頭,她沖著衛瞻輕輕彎起唇,勾勒出一個帶著嫵媚的笑來。她傾身,湊到衛瞻耳畔,壓低了聲音,婉轉動聽:「補上一個可來得及?」

  衛瞻心口跳了跳,漆色的眸子忽地一縮。他垂下眼睛,眼睫輕輕劃過霍瀾音柔軟的臉頰。

  有些癢。

  霍瀾音抬眸,媚眼如絲。

  她瀲灩的眸光裡織起鋪天蓋地而來的網,讓他無所遁形。衛瞻深吸一口氣,將手搭在霍瀾音的後腰,微微用力的捏了一把,低著嗓音沉沉說道:「泥泥啊——」

  話在喉間滾了滾,又被他吞了回去。

  霍瀾音慢悠悠地打了個哈欠,好似什麼也沒說的模樣,重新坐直身子,動作緩慢地眨了下眼睛,望著前方。

  衛瞻的目光一直追隨著她的目光,和她一起目視前方,望著前面長長的甬路,長長的紅牆。

  紅牆綠瓦圍起一座冰冷肅穆的城,不見盡頭的紅牆隔絕了煙火。

  他覆在霍瀾音手背上的手,將霍瀾音的手握住了在掌中。

  這座城,便也慢慢有了溫度。

  到了東宮,華輿停下,衛瞻卻沒有下去的打算。他慢悠悠地問:「泥泥啊,若孤離了這皇城,身無分文沒錢沒權,你可還會像當初在豐白城時,那般雕玉調香養漢子啊?」

  霍瀾音蹙起眉,認真思索著。

  衛瞻等了太久,偏過頭凝視著霍瀾音的側臉,等她的答案。

  霍瀾音蹙起的眉慢慢舒展開,她的唇角輕輕翹起,巧笑嫣然。她望向衛瞻,美目盼兮。

  她聲調婉轉,溫柔裡沁著媚,說道:「叫聲『姐姐』來聽,我就養你啊。」

  衛瞻從容淡然的表情一僵,頓時變了臉色。

  霍瀾音唇角的笑綻開,嫣然燦爛。

  她是進宮的路上才得知今日亦是衛瞻的生辰。兩人同年同月同日生,而且衛瞻比霍瀾音晚出生半個時辰。

  「呵。」衛瞻的舌尖慢慢舔過牙齒,他這麼舔過一圈兒,就好像將霍瀾音嚼碎了一回。

  啊,還是被這隻小狐狸發現了啊……

  他盯著霍瀾音的笑眸,緩緩扯起了唇角。

  「泥泥啊——孤的泥泥啊——」衛瞻皮笑肉不笑地戳了戳霍瀾音的額角,看她的腦袋瓜朝一側歪去,步搖流蘇珠串兒零亂地撞在雲鬢上,以來解恨。

  他臉上的笑忽地一收,陰森森地瞪著霍瀾音,咬牙切齒般一字一頓:「你這個……混帳東西!」

  霍瀾音微微側首,理了理雲鬢,用一種含情脈脈的溫柔望向衛瞻,那股溫柔裡含著幾分寵溺的包容。

  這讓衛瞻認為她是覺得他比她小,而生出的包容。

  「艸。」

  衛瞻惱了。

  他踹開華輿前面的搭木,跳了下去,拽下霍瀾音,將她扛在肩上,大步走進東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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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 喜脈

  「殿下萬安……」素星、素河和一併宮人跪地行禮。

  衛瞻扛著霍瀾音大步經過,臉色很臭。

  素星和素河默默起身,好奇地望向衛瞻扛著霍瀾音離開的背影,她們兩個對視一眼,皆在對方的眼中看見了意外。

  衛瞻把霍瀾音扔到了床上。

  霍瀾音一邊向後退,一邊一手扶著後腰一手捂著肚子,一本正經地說:「你輕一點,會傷到小皇孫的!」

  衛瞻動作粗魯地扯下她的鞋子扔到一旁,拽住她的腳踝將她拉過來,捏著她的下巴,又好氣又好笑,道:「小皇孫?孤已經多久沒碰你了,哪來的小皇孫?莫不是懷了個哪吒?」

  霍瀾音彎著眼睛笑,將手攀在衛瞻的肩,勾住他的脖子,湊過去,軟濕的唇若有似無地蹭過衛瞻的臉側和頸側,吐氣如蘭,她特有的清香拂過衛瞻的耳畔。

  衛瞻頓時整個人炸開,酥酥麻麻,如蟻啃噬,寸厘不放。

  他垂目去看霍瀾音,只看得見她長長的眼睫,還有眼睫在她皙白臉頰上投下的兩道月影。

  她已許久不曾這樣主動勾引他。上次這般主動勾引他已不知是何年月。

  他用力去捏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臉,想要看她的眼睛,想要從她的這雙眼睛將她看透。

  若說她以前的勾引都是別有用心,重逢後的躲閃不願又是真實存在,那她今日這般舉動又算什麼?

  衛瞻下意識地想要去確定眼見可為實?時至今日,他尚且無法百分百分辨霍瀾音的真心與假意。

  霍瀾音稍微向後退開一些,略偏著頭,去摘髮間的一長一短兩支步搖。

  她被衛瞻扛起時,盤髮已有些亂,步搖垂下的珠串勾了她的髮絲,使她一時沒能將步搖摘下來。

  衛瞻抬手,將她髮間的兩支步搖和一支素簪摘了,隨手一扔,問:「為什麼不戴送你的鳳簪,或者那支石榴石步搖?」

  霍瀾音拆了盤髮,青絲如瀑灑落。她身子微微後仰,雙手撐在床榻上,眸色生姿,嬌笑著不答反問:「殿下怕了?」

  「怕什麼?」衛瞻眯起眼睛。

  霍瀾音拾起落在床邊的青玉素簪,漫不經心地挑著胸口的繫帶。衣帶挑開,本就寬鬆的上襦立刻鬆垮著。裹在胸口的裙沿亦鬆,有了令人覬覦的縫隙,引人入深淵。

  霍瀾音用青玉素簪雕著芍藥的那一頭,點在衛瞻的胸口,然後緩緩下移,在他身上輕輕畫了個圈兒。

  眼睫顫動,她抬起的眼睛裡堆著衛瞻今生見過的所有風情。她朱唇輕啟,無聲擺口型:「膽小鬼。」

  衛瞻喉間滾了滾,用力握住霍瀾音的手腕,她吃痛,纖纖素指間的簪子跌落。她用另一隻手去撿簪子,又被衛瞻擒了去。衛瞻將她的雙手交疊,舉過頭頂,壓在牆壁禁錮著,欺身靠近,緊貼著她。舌尖舔過她的眼睫,他嗤笑一聲,低聲道:「泥泥,餘生那麼長,孤有一生來分辨,還有甚可懼怕?」

  霍瀾音溫柔地笑了。

  他總是這樣,經不起她半分的撩撥。

  床幔落下來,隔著光影。金絲玄被從床幔間露出一個角,半垂著。

  「咚咚咚——」

  素河硬著頭皮來稟告:「大殿下,皇后娘娘派了蘇太醫來給霍姑娘把喜脈……」

  輕晃的床幔有片刻的停頓。

  半晌,屋內傳來衛瞻的聲音:「孤正在給音音親自診看。讓太醫等著罷!」

  「是……」素河不敢再停留,提著裙子快步離開。

  衛瞻剛低下頭,霍瀾音輕輕勾著他的脖子,軟聲輕語:「殿下這般受不住誘惑,忍不了勾引,日後可要管住自己,莫要旁人勾勾小手,你就跟了去。」

  她用手指頭輕輕點著衛瞻的額頭。

  衛瞻奪了她的手,微微用力地去啃咬她的指尖兒,迫切地想要將她的香甜吃進腹中。

  霍瀾音蹙眉,軟軟嗔道:「說話啊你。」

  「閉嘴吧你。」

  「我不……」

  衛瞻只好去堵她的嘴。

  霍瀾音眼睛彎彎,喜歡極了衛瞻這般吃癟又無可奈何的模樣。

  蘇太醫在偏殿裡候著。給未來的小皇孫診脈這可是一等一的大事兒,他可不敢馬虎。

  他等啊等,等啊等,上好的碧螺春飲了三壺,從陽光普照等到暮色四合。

  「這該不會出了什麼意外吧?」蘇太醫不由擔心起來。如今陛下龍體抱恙,衛瞻身為太子已坐上龍椅代天子理政,距離他登基為帝不過就在眼前。如今東宮還沒有太子妃,太子這次從宮外帶回來的這個女人,極盡寵愛,若是誕下龍子……

  蘇太醫正這般想著,腳步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素河板著臉,壓下心裡的不自然,客氣說話:「太子殿下說霍姑娘只是由於經血不通,竟被宮外的郎中當成了懷有身孕。這樣的郎中實屬庸才!」

  「啊?」蘇太醫聽得呆了。

  這叫什麼事兒啊?皇子皇孫的事情也能這樣輕率?他還沒來得及張口問出疑問,只聽素河繼續一本正經地說:「太子殿下還說,民間庸醫過多,不能準確為民診治,實在謀財又害命。若民間醫者也能有蘇太醫的高超醫術,不知要造福多少黎明百姓。」

  「殿下謬贊,殿下謬贊啊……」

  「太子殿下還說了,民間庸醫實在該管制。若是謀財害命實在該降罪,可若真的是本身能力有限,也是無可奈何。所以,大殿下有意令太醫院計劃性地開設醫堂,為民間郎中傳授經驗和知識。」

  「這是大好事,臣早有此意!」

  素河點頭,道:「太子殿下將此事交給蘇太醫去辦,大人莫要讓殿下失望吶!」

  「不敢不敢!」蘇太醫跪地謝恩,「感謝殿下信任,定不辱使命!」

  「嗯——」素河拉長了音,「時辰也不早了,蘇太醫回去吧。」

  蘇太醫走了之後,素河長長舒了口氣。她用掌心扶額,稍作喘息,趕忙又轉身出去,吩咐宮女仔細輕掃凝露池。太子殿下等下定然是要過去沐浴的……

  月亮慢吞吞地爬上夜幕,繁星一閃一閃地相稱。

  衛瞻拿著寬大的棉帕擦去霍瀾音身上的水漬,也不打算給她更衣,直接用一件厚斗篷將霍瀾音整個身子裹了起來。他的斗篷裹在她身上,連腳趾也漏不出來。

  霍瀾音打了個噴嚏。

  「冷?」

  霍瀾音搖搖頭,將衛瞻垂落在她鼻子前的髮絲挪開,懶聲說:「頭髮,癢。」

  衛瞻這才將她抱起來,直接將霍瀾音從凝露池抱回了寢殿。

  殿內的熏香飄著淡淡的香味兒,燈火溫柔。衛瞻令宮女撤走了熏香,這樣寢殿內便就只有霍瀾音身上逐漸暈開的淡香。

  夜還未深,霍瀾音已經睡著。

  翌日,天還沒亮,小宮女輕手輕腳地進了寢殿,服侍衛瞻梳洗更衣。

  衛瞻抬手,噤了聲。他回頭看了眼榻內酣眠的霍瀾音,揮了揮手,將幾個小宮女攆出內殿,令她們在外殿候著。

  他起身,將霍瀾音身上掀翻的被角整理好。他隨意翻了翻昨日霍瀾音脫下來的衣服,撿起胭脂紅的心衣,捧在鼻前吸了吸,然後用牙齒咬掉了一小塊布條,若無其事地塞進荷包裡。

  他將剩下的心衣團了團塞進霍瀾音搭在枕側的手中,這才走出寢殿,梳洗過後,不等天亮就去上早朝。

  霍瀾音是被餓醒的。她迷迷糊糊坐起來,抬手揉眼睛,手中的心衣飄落。

  她撿起心衣,指腹拈過缺了一角的地方,眉頭一點一點揪起來。

  「主子醒了,奴服侍您更衣。」素河進來,將乾淨的新衣服放在床邊。

  主子?這個稱呼倒是有些耐人尋味。霍瀾音說:「不必了,我自己來。」

  「那奴讓宮女準備早膳。」素河起身退出去。她再進來時,霍瀾音已經穿好了衣服,坐在床邊,揉著後腦。

  素河走過去,跪在床榻前,幫霍瀾音穿鞋。

  幾個宮女端著洗漱用具走進來,畢恭畢敬地服侍著霍瀾音。霍瀾音餓得很,縱使宮女挽髮的手藝一絕,她還是忍不住在宮女挽髮一半的時候,說道:「先不用梳了。」

  梳髮宮女一驚,立刻跪地求饒:「奴平時給太子殿下梳髮,很久沒梳過女子髮髻,手法生疏令主子不喜,請主子降罪。」

  霍瀾音看向她,不過是個十四五歲的小姑娘罷了。

  「你起吧。我只是餓了,一會兒再梳。」霍瀾音又揉了揉後腦。好像是昨天晚上胡鬧的時候不知道磕到哪兒了,有點疼。

  霍瀾音吃過早膳,剛在梳粧檯前坐下,素星遞給一個通體白玉雕的小盒子,畢恭畢敬地說:「這是番邦小國進貢的藥,止痛止癢。主子的後腦可需要塗一些?」

  霍瀾音訝然。若不是素星這般說,她都沒注意到自己揉了兩次頭。

  「不用了。」霍瀾音道。

  對這些宮女,霍瀾音不曾挑剔,但也不曾太過和善,一直是疏離的態度。

  不過是見風使舵,雖未必有壞心,倒也沒幾分真心。她不會因為這些宮女喊她一聲「主子」,就真當自己是她們的主子了。至少現在還不是。

  小太監匆匆趕來,立在門口,經宮女傳話,素星親自走到門口去與他說話。

  霍瀾音察言觀色,注意到雖然這一早上看見了無數宮女,可這東宮管事的宮女恐怕是素星和素河,她不由多看了兩眼,記下這兩個宮女的臉。

  就連昨日跟她進宮的山河,也只是候在一旁。

  「主子,皇后娘娘召您去一趟棲鳳宮。」素星稟告。

  霍瀾音蹙了下眉,轉瞬舒展開,該來的怎麼都會來,沒有必要擔心、躲避。

  霍瀾音乘坐肩輿到了棲鳳宮,她扶著山河的手走下去。由著棲鳳宮的嬤嬤領進偏殿候著。

  「霍姑娘且等一會兒,娘娘那邊有些事。」嬤嬤說道。

  吳吉玉正在偏殿飲茶,瞧見霍瀾音進來,意外地愣了一下,然後淡淡收回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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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31 02:21:1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四十八章 入獄

  她既沒有打招呼的意思,霍瀾音也沒有主動的打算。她同樣神情淡淡地走到一旁坐下,端起宮女遞過來的香茶,驅驅路上染的寒。

  對於吳吉玉的印象,也只停留在有些傲氣的名門世家女罷了。她家世顯赫,可京中家世顯赫的人實在太多了。霍瀾音早沒了初聽季嬤嬤介紹京中權貴時的驚訝。

  兩三刻鐘後,翠風邁進偏殿來請人。

  「我和她一同?」吳吉玉問。

  翠風垂目溫聲:「娘娘是這樣吩咐的。」

  霍瀾音先一步起身,款步往外走。

  吳吉玉望著霍瀾音的背影,皺了下眉,很快恢復她帶著絲天生驕傲的淡漠感,也起了身。

  霍瀾音和吳吉玉一同邁進正殿,規矩行了禮。

  「免禮。」

  屋內的炭火燒得很足,暖如春日,皇后穿著春日薄衫,懶洋洋靠在美人榻上,將手遞給一旁的宮女為她修塗丹紅的指甲。

  一側的桌子上,放著一幅還沒有畫完的萬里江山圖,奔騰而下的河流氣勢磅礡,連綿不斷的群山高聳入雲。繪者下筆淩厲線條豪邁,應當出自男子的手筆。

  「娘娘,前幾日我與母親去萬安寺祈福,路過梅林,好運得了落離大師的香料,今日送來給娘娘。」

  吳吉玉身邊的丫鬟將一個白玉盒呈上去,交到翠風手中。

  皇后「嗯」了一聲,緩緩說道:「你和你母親有心了。」

  「娘娘喜歡就好。」吳吉玉道。

  皇后微微點頭,翠風將白玉盒打開,一股淡淡的清香從盒中飄了出來,整個溫暖的殿內不僅有了春暖,亦有了春香。

  「你父親最近似乎遇到了些麻煩。」皇后漫不經心地說。

  吳吉玉心中一凜,飛快思考起來,難道是三二七一案的事情?事實上,當日殿審念出的名字遠沒有三百二十七人之多。可越是這樣,沒有被念到名字的臣子越是要擔驚受怕。難道父親也在名單之中?吳吉玉急忙說:「父親常說身正不怕影子斜,他既沒有做過那些事,就不需要擔心。他還說陛下聖明,定然能還給一個清白。」

  皇后唇角勾出一抹輕飄飄的笑容,說道:「嗯,本宮也覺得你父親是賢者能臣。」

  吳吉玉鬆了口氣的同時,不由揣摩起皇后今日看似隨意說的話究竟有什麼深意。她可不相信皇后只是隨口提及。

  吳吉玉掃了一眼一旁的霍瀾音,皺了下眉,還不曾再開口,就聽皇后道:「宮裡人不多,有空多進宮陪本宮說說話。」

  吳吉玉又驚又喜,急忙應下。知道皇后要說的話已經說完,她很有眼色地主動告退。

  自打進來,行過禮後,霍瀾音一直安靜地立在一旁,等著皇后問話。

  皇后最後一個指甲修染完,她伸出雙手仔細瞧了一番,不甚滿意地放下手。這才看向霍瀾音,開口:「聽說你曾經設計假死騙過讓之,尋了個小城憑著雕玉調香的本事隱姓埋名過日子。」

  「是。」

  皇后輕歎了一聲,說道:「讓之說本宮騙了她。可本宮騙了他什麼?北衍尚武,他若習得天下第一武力,他的父皇自然高興,器重他。那功法也的確有讓人武力大增的本事,如今他不過練到第九重已有這樣的威力。若是練到第十重,那還了得。」

  霍瀾音到底是顧慮著皇后的身份,沒有反駁頂嘴。

  「不過那的確是邪功,一個不留神就傻了瘋了,死了也是有可能的。」皇后輕笑了一聲,端起一個琉璃盞,輕輕晃著裡面的酒。

  一派胡言——霍瀾音忍了又忍,才將這話忍在心裡,沒說出來。

  皇后將目光從輕晃的酒盞移到霍瀾音的臉上,饒有趣味地說:「說說你吧。」

  霍瀾音的心立刻一緊,打起精神來應對。

  「明白為什麼要你在的時候和吳吉玉提到她父親嗎?」皇后抿了口酒,「本宮覺得你是個聰明人,可別讓本宮失望。」

  霍瀾音怔了怔,心下茫然。她垂著眼睛,瞧上去安靜溫順,實則努力回憶自打邁進殿內的每一個小細節。慢慢的,思路理順,隱約有了個不太確定的猜測。

  ——那些名冊和罪證是皇后暗中給哥哥的?

  霍瀾音抬起眼睛,目光略顯遊移,將要開口,皇后卻搶先說:「這反應,慢了。」

  霍瀾音明白禍從口出的道理,立刻說:「民女愚笨。」

  皇后卻笑了:「也不妨事,想通了就好。本宮耐心有限,也不算良善人。沒有達到目的的棋子留著不如毀了。你說是不是?」

  霍瀾音的背後頓時沁出一層冷汗,整個人入墮冰窟。

  皇后起身,款步走到一側的桌子前,拿起畫筆,沿著畫了一半的奔騰江海繼續畫下去。

  原來這幅畫不是出自什麼男子之手,竟是嫵媚美豔的皇后所畫。

  皇后沒有再看霍瀾音,注意力已經落在了筆下的山河,道:「退下罷。」

  「娘娘萬安。」霍瀾音恭敬地屈膝行禮,悄聲退下去。

  一直到走下臺階最後一層,她才驚覺自己已是一身冷汗。

  「主子,您可是不舒服了?臉色怎麼這麼難看?」山河關切地詢問。

  霍瀾音抬起自己的手,發現自己細細的指尖兒果然在發抖。

  「主子……」

  「距離下早朝還要多久?」霍瀾音問。

  山河搖了搖頭,道:「按理還有接近一個時辰,只是最近事多,時常耽擱,時辰就說不準了。」

  霍瀾音忽然想到今日好像是周自儀休沐的日子,趕忙讓山河去吩咐車轎,立刻回家。

  山河完全摸不著頭腦,霍瀾音進去時,她分明也跟著進去了。可她完全沒聽懂皇后說的話是什麼意思,她只覺得這是很尋常的一場對話罷了。雖然隱約覺得皇后不會將霍瀾音召過去只會嘮家常。

  霍府離東宮本就很近,霍瀾音還沒想到對策,馬車已經停在了霍府門口。

  霍瀾音令山河去問了下人,得知周自儀今日的確休沐,而且碰巧沒有回周府管理修葺一事,她也沒先回自己的住處,直接去書房尋周自儀。

  「哥哥!」

  周自儀看了一眼霍瀾音的臉色,問:「冷?我讓清風添些炭。」

  霍瀾音搖頭,急急幾步走到周自儀面前,語氣焦急:「暗中派人將朝中官員貪污受賄的名單和罪證交給哥哥手中的那個人,應該是皇后!」

  周自儀「咦」了一聲,語氣略顯詫異:「為兄不是沒有懷疑過娘娘。只是在這份名單裡,有很多紀家的人。倘若皇后添上幾個紀家人的名字是為了不被旁人懷疑,沒有道理今日輕易讓你知道。」

  周自儀頓了頓,審視著霍瀾音焦慮的眸子,問:「阿音,皇后今日還與你說了什麼?」

  霍瀾音臉色有些不太好看,猶豫開口:「皇后給了我警告。她催促哥哥。倘若沒有達成目的……哥哥,我擔心你的安危!」

  也不知道為什麼,明明最近很多貪官想要害周自儀,霍瀾音都沒有太擔心,今日皇后的警告,卻讓她不寒而慄,當真覺得皇后輕易可以要了哥哥的命。

  周自儀臉上掛著溫和的淺笑,道:「阿音,為兄一直認為你明白,你懂得。今日怎麼忽然慌成這樣?」

  「我只是覺得皇后一舉一動讓人捉摸不透。她必然不是單純想要除掉朝中的貪官,一定別有用心,有她自己的目的。」

  「那又如何?」周自儀輕笑,「倘若能除掉朝中汙貪之暗,為兄便做這棋子,也是無妨。」

  霍瀾音沉默下來。

  兄長可以為了自己胸中的正道,不顧生死義無反顧。可是她不能。她只是個凡夫俗子,自私的凡夫俗子。國泰民安天下太平是她所願,家人平安順遂亦是她所願。

  周自儀含笑搖頭,道:「阿音……」

  匆忙的腳步聲打斷了周自儀的話。

  清風敲門,匆匆忙忙進來,稟告:「不好了,來了好多官兵!」

  霍瀾音心中一沉。

  官兵在周自儀的書房中翻出了反詩。霍瀾音急忙奪來去看,的確是周自儀的筆跡,但以霍瀾音對兄長的瞭解,這首詩的遣詞造句絕對不是周自儀寫的!

  周家人趕過來,驚慌成一片,趙氏又哭又鬧,周玉清不停說著好話,整個庭院一片嘈雜。

  霍瀾音望向被官兵押解的周自儀,事到如今,他的臉上仍然掛著儒雅的和煦笑容,從容不迫。眼前的一切未來的危險好像都與他無關。

  「清者自清,不必擔心。」——這是他留給家人的話。

  臨走前,周自儀猶豫了一下,將霍瀾音叫到面前,溫聲道:「一切都當按程序來走,不要去求別人幫忙。為兄自有分寸不需你去求情,你也莫要難為他。」

  霍瀾音驚訝地抬眼,濕濕淚光盈在眸上。

  霍瀾音艱難點頭。周自儀頷首,從容地含笑轉身。

  當日周自儀沒有回來,周家的下人都說他被打進了天牢,再也回不來了。

  霍瀾音坐在月下,心中空空的。

  「音音。」姚氏走出來。

  「母親!」霍瀾音驚了,趕忙去扶她,「您怎麼出屋了?」

  「不礙事的,今日覺得好了些。」姚氏在石凳上坐下歇了好一會兒。

  「母親若能每日下床走動走動對身體也是好的。」

  姚氏點了點頭,道:「倒也希望活得更久一些,要不然哪裡捨得音音。」

  霍瀾音不敢想母親的身體。

  半晌,姚氏感慨道:「雖然你沒了親哥哥的庇護,可你周家哥哥對你極好,大概也是上天的一種補償。」

  霍瀾音彎唇。什麼親的假的?周自儀就是她的兄長,唯一的兄長。

  周自儀臨走前不准她去跟衛瞻求情。霍瀾音一直陷在掙扎中,走不出來。

  可她也沒能猶豫太久,因為三日後,衛瞻出事了。

  三日後的早朝,衛瞻忽然發病,傷了朝臣,若不是霍平疆等幾位武將在,金碧輝煌的大殿已經血流成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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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31 02:21:3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四十九章 發病

  衛瞻發病的時候,皇后正在煩心。

  三二七案中那些貪官罪臣幾乎沒有是被冤枉的,只不過是犯事兒大小不同罷了。皇后承認,她當然夾帶私貨。可若這些人當真兩袖清風沒有一丁點錯處,個個都像周自儀那般頂天立地,也不至於被她抓住這些把柄。

  皇后的目的是想將這滿朝文武進行一場大清洗。能夠暗中換上自己的人最好,就算只能更換極少的自己人,朝廷大量人員調動提拔新人,無疑也是對舊勢力的強有力打擊。

  她沒有看錯周自儀,此人果真無畏生死,捅出這震驚朝野的大案。不過皇帝身體不佳已七八日不曾上早朝,都由衛瞻代理。若時間久了,再想將衛瞻趕下去無疑十分困難。

  她必須加快腳步。

  但是,衛瞻故意壓下了三二七案。雖然他在朝堂上震怒誓言徹查,可是進展呢?這案子如今實實在在地僵持住了。

  是以,她才暗暗敲打了霍瀾音,讓她去催促周自儀再做進一步的動作。當然了,她又不可能將所有賭注都壓在周自儀的身上,周自儀不過是那枚打頭陣的棋子。她還安排了其他重臣,最近就會在朝堂上做出別的大動作來。

  可是周自儀因為反詩入了獄?

  別說是皇后不信,就連朝中旁的大臣也不相信這是周自儀所為。人人都以為是三二七案中牽扯到的大臣做出反擊,以來謀害周自儀。

  但是皇后從一開始就覺得這事兒不對勁。所以,她暗中派人去調查了此事。

  暗探滲透半個北衍的皇后,著實花了些力氣才查出來。

  「你確定反詩是太子派人送進周自儀書房的?」皇后臉上的表情是一旁的翠風、紅風極少見到的威嚴。

  「是。屬下確定!」

  「竟然才查出來!」皇后隨手拂了桌面上價值連城的寶瓶。

  黑衣人立刻跪下:「屬下失職!」

  「太子送到霍瀾音身邊的幾個宮女做的?」皇后又問。

  「不是。是周家身份尷尬的那個表少爺,趙寶意。」

  皇后鳳目中一絲訝然,怒意倒是稍消。她微微向後靠,倚著椅背,美豔的臉龐上這才有了平日裡的慵懶傲然來。

  「退下罷。」皇后揮了揮手,黑衣人退下,殿內只剩下翠風和紅風兩個屬下。

  皇后輕輕扯起唇角,笑道:「我兒終於懷疑三二七案的幕後人是本宮。」

  翠風跪在皇后身邊為她捶腿,開口:「人人都以為是三二七案中牽扯的大臣報復周大人,卻沒人想到是太子殿下對周大人的另一種保護?」

  「錯。」皇后揉了揉眉心,「他是不是有心保周自儀尚待研究,拖延朝臣大清洗之事才是真的目的。」

  翠風皺眉:「娘娘,若太子殿下繼續代理朝政,恐對娘娘的大事不宜。陛下的身體又……」

  皇后想到仍舊臥床的皇帝,心下煩躁,罵道:「三王爺這個混帳東西居然給陛下下毒。陛下也是個蠢的,連眼皮子底下的身邊人都擺不平,給小人可乘之機!」

  這話,翠風可不敢接了。

  三王爺本可以不用死那麼早,可他千不該萬不該暗中對天子下毒。他還有利用價值,皇后才忍耐他頗久。可震怒之下的皇后,直接將他殺了。棋子千千萬,丟掉一顆,還有旁的。大不了多費些心思。

  皇后自詡非善類,可即使為了大事有所為,亦當有所不為。

  「咚咚咚……」外面忽然響起一陣急促的叩門聲。這在規矩森嚴的棲鳳宮,是極少發生的。

  紅風疾步趕去開門。

  ——「太子殿下在朝堂上發病,傷了許多大臣,如今被霍將軍、秦將軍鉗制住,尚且未恢復神智!」

  皇后猛地站起來,驚問:「劃傷他的血也不能止住他的暴戾?」

  「霍將軍試過,沒有用處!」

  皇后的臉色逐漸冷下去。

  衛瞻非要反其道而行,修習陰陽咒,企圖徹底掌握這門功法。如今他卡在第九重,不上不下。他表面上壓制了陰陽咒,且獲得了強大了力量,可實際上,邪門之力豈是那麼容易掌控?邪力死灰復燃不過早晚之事。

  「太子如今在哪?」皇后問。

  「已經被兩位將軍強制帶回了東宮。」

  「宣江太傅立刻趕去東……」皇后忽然想到江太傅已經死了。她也沒有想到衛瞻絕情冷血至此,在得知江太傅是她的人之後,不念幼時師徒之誼殺了他。

  皇后立在殿中。半晌,才開口:「紅風,令影衛尋找一個叫司徒十三的人。找到後,立刻帶去東宮。」

  「是。」紅風領命。

  皇后難得連衣服也沒換,直接去了東宮。

  縱使有了心理準備,見到衛瞻的時候,皇后還是驚了驚。衛瞻被沉重的鐵鍊捆綁在床上。鴉髮散亂,露出一雙猩紅的眼。他身上的衣服亂了,全然沒了往日的高傲模樣。體內的痛苦讓他不受控制地劇烈掙扎,鐵鍊撞擊聲,還有重床晃動聲。

  太醫院的太醫們幾乎都到了,圍在一團,不停商議著對策。

  皇后朝鎖著衛瞻的床榻走過去。

  「娘娘且慢!」

  素星急忙攔住了皇后的腳步,道:「這鐵鍊未必鎖得住殿下,以防萬一,娘娘還是不要靠近為好。」

  「這樣的鐵鍊也能掙脫開?」皇后的目光掃過兩指寬的鐵鍊。那鐵鍊在衛瞻的身上纏了一道又一道,他露在外面的手腕上被勒出了一道道紅痕。

  「是,剛剛殿下掙脫開一次。幾位將軍不得不又加了幾道鎖鏈。」

  皇后沒有再說什麼,也沒有再往前。隔著段距離,望著被綁在床上的衛瞻。不由想起他小時候,還是剛剛會走路的年紀,生了病,她衣不解帶地親自照顧。時隔多年,她仍然記得當年心疼。

  然而這一回,是她親手將他推進了深淵。

  「娘娘?」翠風輕喚。

  皇后回過神來,轉身走到外殿叮囑了太醫幾句,又叮囑侍衛將東宮圍住,以防衛瞻失控。

  皇后邁出大殿,一股冷冽地寒風迎面撲來。冬天了,天氣越來越冷。棲鳳宮裡溫暖如春,她過來的時候也沒加衣,有些受不住這樣的寒冷。

  「娘娘,當心身體。」翠風展開臂彎裡的狐絨斗篷。

  皇后抬手阻止了她的動作,也沒有登上鳳輿,緩步往棲鳳宮走回去。

  翠風不敢多言,默默跟在後面。

  走了沒多久,開始飄起紛紛揚揚的雪花。皇后抬眼,前方是好似沒有盡頭的紅牆。飄落的皚雪沉甸甸地落滿她的青絲。

  曾經,她有著疼愛她的父母,感情深厚的兄弟姐妹,寵她敬她的皇帝丈夫,兩個出類拔萃的孝順兒子。未嫁時,她是享有盛名的美人貴女,嫁了人她是雲端的皇后,日後會成為太后。

  她簡直擁有了一切,活成了天下女子嫉妒的模樣。

  皇后忽然開口:「翠風,你有什麼特別想要的東西嗎?」

  跟在後面翠風往前快走了兩步,回話:「奴的父母家人死於戰亂,奴自幼跟在娘娘身邊做事。娘娘心想事成便是奴所願。」

  「還有呢?真正你想要的,自私一些。哪怕是些覺得不到的東西。」

  翠風猶豫了好一會兒,她抬起頭,目光灼灼:「奴想上戰場,想著帥服,想在史冊留名。」

  她雙目中的光很快熄了,黯然下去。她知道這些不可能。緊接著,她聽見皇后輕笑了一聲,說:「這有何難。」

  翠風猛地抬頭,不可思議地望向前方的皇后。

  「去年,本宮隨口問了紅風,這孩子說想開學堂教書,聽孩子們喊她先生。可是她當時連字也不識得幾個。」

  翠風忽然想到從去年某一日開始,紅風每日晚上都要讀書背詩。才一年而已,她已經認識了絕大部分常用字。

  翠風的心忽然猛地跳躍著。

  「別以為本宮會幫你們,想要什麼就自己去爭。」皇后懶懶打了個哈欠,神色中帶了幾分疲態。

  她沒有回棲鳳宮,而是不知不覺走到了皇帝的宮殿。

  嫻妃正在殿內伺候。見皇后到了,嫻妃趕忙下跪行禮。

  「退下。」皇后連看也沒看她一眼。

  嫻妃低著頭,視線裡只能看見皇后的裙角。她恭敬地退了下去。

  皇帝睡著。

  皇后沒有喚醒他,只是坐在龍床旁,一言不發默默陪了很長一段時間。

  有捨就有得。她要的有點多,早就做好了失去一切的準備。

  當日下午,霍瀾音才得知衛瞻在早朝時發病的消息。她匆匆趕去皇宮,可是皇宮戒備森嚴,侍衛被往日多了三倍。縱使她拿出了衛瞻的扳指,宮門侍衛也不放行。

  她竟是,不能進宮!

  霍瀾音何其後悔,後悔沒有早一日進宮,留在東宮裡也好過今日這般連見都見不到衛瞻。

  霍瀾音苦苦等了三日,竟還是沒有等來好消息。衛瞻一直都沒有上朝,也沒有出現在眾人的視線裡。

  無限的擔憂幾乎將她淹沒,如今多事之秋,見不到衛瞻,她害怕宮中有人對他不利。

  母親病著,兄長入獄,連衛瞻也生死未卜。食不知味夜不能眠。

  到了第四天早上,衛瞻還是沒有上早朝。

  霍瀾音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下去了,她必須要採取行動。她要見到衛瞻,她要知道他的生死。

  霍瀾音去找了霍佑安。她剛到霍府,迎面遇見正要出門的霍佑安。

  霍佑安挑眉:「找我?」

  「是。請霍小將軍幫忙,我想進東宮。」霍瀾音誠懇道。

  霍佑安急著出門,隨口敷衍:「進東宮?如今宮中亂成一片,你就別去添亂了。」

  霍佑安越過霍瀾音,霍瀾音趕忙再次攔住他,急急問:「霍小將軍,你最近見過他是不是?他如何了?」

  「怎麼?那麼擔心失去榮華富貴?」霍佑安不耐煩,「別添亂,現在的東宮沒人護你。」

  霍瀾音咬唇,將央求的話咽回去,轉身砸霍府大門,要見霍平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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