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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更俗] 楚臣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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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9-3 08:37:24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章 安排

  「我已經讓王文謙將顧媚領走了,接下來會派人梳理除荊襄之外,朝野還有什麼官員跟楚州有牽聯。現在左司有這三千餅金子打底,很多工作都不至於停滯下來。」韓謙拽著馮翊、孔熙榮來見三皇子,先將顧媚的事情如實相告。

  「我既然將顧媚賞賜給你,我二哥拿來贖人的金子,便是你的賞金,左司所墊付的軍資,我會催沈先生處置。」楊元溥說道。

  「殿下要做的事情、要花錢財的地方太多了,而要使將卒用命,鐵鞭與蜜皆不可缺。韓謙此時能得殿下恩信,便已足矣,田宅之事,殿下日後也必不會虧待於韓謙。」韓謙大義凜冽的說道。

  韓謙心裡多少有些惋惜,畢竟能多掌握三千萬錢,他能做更多的事情,但無論是天祐帝另有眼線盯住臨江錢鋪的一舉一動,還是這次建此大功竟不得召見,韓謙心裡很清楚,他此時得小心應對天祐帝這次相當明確的告誡。

  雖然他能預見到與安寧宮及太子一系的矛盾將變得越發尖銳,歷史走向也將變得更加莫測,但韓謙的心境卻遠沒有戰前那麼急躁。

  淅川血戰,韓謙的心境改變極多。

  除了淅川血戰的殘酷、慘烈,令韓謙迄今回想起來猶有不忍,同時也正是如此殘酷、慘烈的血戰,他都支撐下去,對未來將要面臨的殘酷、嚴峻形勢,也就隨之變得從容、鎮定。

  常言道血戰出悍卒,韓謙從自己的心境變化下,對這句話的體會更深。

  韓謙心想著既然天祐帝不喜歡自己劍走偏鋒的性格,那接下來修身養性一段時間,也沒有什麼不可。

  楊元溥完全不知道韓謙心思岔那裡去了,他有些遺憾韓謙識破顧媚的價值卻沒有將人扣押下來,但隨後也將這個念頭摒之腦後,說道:「我昨日去見父皇,均州諸事,父皇已經都應允下來,最快明天便會將手詔頒下來。均州將新置荊子口、淅川、滄浪、靖雲四軍府,到時候會將隨、郢兩州的叛卒眷屬,以及一部分桃塢集所安置不了的兵戶,都編入均州以填軍府,確實需要額外再添入大筆的錢糧。」

  「哦,陛下這麼爽快就答應了吧,那是好事。」韓謙應道。

  韓謙最初的計畫是重置均州,使三皇子能遙領之。

  荊襄戰事期間,沈鶴攜天祐帝手詔到淅川,便正式允下這事。

  不過,梁軍撤到桐柏山以北之後,韓謙重新思考荊襄所面臨的嚴峻形勢,建議三皇子在均州之下暫時不宜急著置縣,而是新置四座屯營軍府,以耕戰合一的屯田形勢鞏固邊防,也同時加強他們對均州的控制。

  楊元溥說起昨日面聖的情形,均州將新置四座屯營軍府,李知誥兼領淅川軍府都尉,周數兼領荊子口軍府都尉,此時周憚以州司馬兼領滄浪軍府都尉,另一位山寨將領代表陳景舟兼領靖雲軍府都尉,實際上是將原計畫在均州之下新置的四縣軍政之事,都委於軍府都尉於一身。

  將隨郢兩地一部分叛卒眷屬遷到均州,再加上山寨逃戶以及一部分從桃塢集遷來的兵戶,均州新置的四座屯營軍府計畫能編三萬兵戶。

  平均維持三分之一的將卒輪戍,均州也將有一萬人的常備兵馬駐守。

  這樣就能解決均州面對武關梁軍的日常防務需求。

  不僅均州,杜崇韜要在南陽盆地北部建立抵擋梁軍南襲的有效防線,在鄧州甚至襄州,也同樣需要新置更多的屯營軍府進行耕戰屯種,才有可能緩解西翼的軍事壓力,也能避免帝國原來就岌岌可危的財政,被西翼新增的防務需求壓垮掉。

  「陛下英明,而均州新置四座軍府,需要用錢糧的地方太多,殿下還要依賴沈漾先生運籌帷幄。」韓謙說道。

  均州新置四座屯營軍府,度支使司會額外調拔一筆錢糧,用於城池的修築、荒地的開墾以及日常錢糧的供給,但也不可能特別的充足。

  同樣軍府治下的兵戶要承擔極為繁重的兵役,田稅就要從寬,再加對傷亡將卒的賞賜,即便拿不出現錢,也要賞賜田畝、減免田稅,前兩年都不要指望新置的軍府能貢獻多少收成。

  這時候晚紅樓及信昌侯府即便還有錢糧能夠壓榨出來,也會用於加強受他們直接控制的兵馬,李知誥、郭亮、高承源三部以及周憚、陳景舟這邊,就需要龍雀軍內部進行籌措、周轉。

  這次即便能有一部分軍資積余,加上三皇子會得的賞賜,韓謙也建議一併交給沈漾運籌掌握。

  對將卒的賞賜,特別是低級勳官、武官的賞授,一律由龍雀軍自行裁議,知會兵部便行。

  武將的賞授,在之前所給予的空白告身之外,還要進行加賞的,需要樞密院核議,要相對複雜一些,但除了韓謙這個特例外,其他人都不會有什麼障礙,只是要稍等一些時日就是。

  敘州營的刑徒兵、奴兵,以首級計功,差不多都能免除刑期或脫離奴籍,另外還差不多都能一兩百畝田地的加賞,但賞田都需要敘州那邊從官田裡拔備,度支使司這邊只會額外再撥五百萬多錢的給賞。

  這部分賞錢是要給到將卒個人頭上的,韓謙也準備給戰亡者眷屬除田地外儘可能多的恤錢,卻沒有辦法慷慨送給三皇子用於其他地方的開銷。

  從三皇子那邊談過事情,夜色已深,韓謙也沒有再跟馮翊、孔熙榮耗在一起,獨自返回宅子。

  這時候奚荏也剛剛將芸娘安置到新的宅子裡回來,領著另兩個三皇子賞賜的女孩子過來見韓謙。

  這兩個女孩子,乃郢州醫官杜榮之女,兩個女孩子一個十五歲,一個年紀更小,只有十三歲,燭光之下,卻似長得白淨俊俏。

  郢州刺史夏爽獻城,杜榮作為醫官除了附從,是沒有反抗能力的。

  梁軍北撤時,夏爽率三千多降兵及族人追隨,逃到桐柏山以北,杜榮跟一些官員最初時也被脅裹著北逃,中途帶著家人逃回郢州,沒想到最後還是被侍衛親軍抓住處以極斬。

  杜榮的家人要嘛貶為官奴苦役,要嘛貶入妓營為妓,葛氏姐妹因為雲英未嫁,長相端莊秀美,被挑出來作為美姬賞賜給了三皇子,又輾轉賞到他宅子裡。

  得知這兩個女孩子在家族同輩姊妹裡排行第七、第九,閨名就叫杜七娘、杜九娘,韓謙心想他也不能整天喊兩個黃毛丫頭為「娘」,便說道:「你們以後在我身邊伺候,一個叫七七、一個叫九九,」又問奚荏,「她們的家人都安排人去贖了?」

  「高爺、楊爺拿公子的名帖去辦了,七娘、九娘的兩個嫂子已經接過來了,只是太過辛苦,人都沒有緩過勁來,等過兩天再喊過來拜見公子。另外,她們的母親、二哥以及小哥,都被貶到樊城苦役營裡去了,高爺這時候渡河去打點,暫時還沒有回來。」

  韓謙聽奚荏這麼說,便知道杜榮的兩個兒媳,必定是被貶入妓營被糟踐得不成樣子,微微一嘆,看著兩個小女孩子的樣子,想必剛才跟自家兩個嫂嫂抱頭痛苦了一場,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這會兒高紹、楊欽他們從外面走回來,領回來三個人,看杜七娘、杜九娘臉容頓時悲蹙下來,欲哭又不敢哭,便知那老嫗便是杜榮的妻子,兩個被抽打了血淋淋的青年,是杜榮的兩個兒子。

  如今在襄州城裡三皇子炙手可熱、如日中天,高紹這些人出去辦事也是方便得很。

  韓謙問過杜榮的次子叫杜益君、幼子叫杜益銘,說道:「之前的事情,你們都忘得乾乾淨淨,心裡不得存半點怨恨,至少臉上誰都不要給我露出來,要不然我容不得你們留在這裡。而你們只要在我身邊好好做事,我不會虧待你們。」

  葛家人只是跪下來叩頭謝恩。

  雖然他們才被問罪僅一個月,但這一個月便似叫他們從地獄裡走過一般。

  高紹站旁邊又說道:「芸娘的兄嫂以及幼弟,都贖回來了,大人要不要召他們來見。」

  這些人以後都要算是韓府的奴婢,照理來說都要過來見一見少家主。

  「都這麼晚了,不用折騰他們了。」韓謙揮了揮手,先讓奚荏領著葛家人到後院安頓下來再說,又叫高紹去將林海崢、馮宣他們喊過來商議事情。

  這次左司斥候、敘州營以及船幫傷亡都極其慘重。

  左司斥候、敘州營及船幫在收編一部分山寨募兵以及郢州運糧船隊的押綱人馬之後,人手一度有千餘之多,但最後僅不到六百人活下來,其中有百餘重殘。

  其中奚氏族人最多時高達一百五十人,此時僅剩七十餘人。

  「與王文謙的交易,有殿下盯著,不怕他們敢抵賴,我明後天討得第一批金子,我便安排刑徒兵及奴兵先回敘州去——楊欽、馮宣你們可以先動身到潭州挑船。」韓謙說道。

  敘州船幫及四姓船隊的船都摧毀,季希堯在敘州黔陽,一年也就能造三四艘快速帆船,目前最便捷便是到潭州購船,以最快的速度將船幫的架子再搭起來。

  經歷如此慘烈的戰事,大多數活下來的刑徒兵只想著能安然返鄉,不過還是有一部分刑徒兵以往就是大盜出身,可不覺得能得百餘畝的賞錢,就回家老老實實當個農夫,還是希望跟著韓謙謀出身。

  除開趙無忌所統領、以奚氏少年為主的二十名影衛外,左司斥候依舊保持五十名精銳。

  除了苦修潛隱之術、充當影衛的奚氏少年外,戰後還有五十六名奚氏族人存活下來,他們自然不會解散,相反還要緊密的凝聚到一起。

  奚氏二十六名族人將回敘州,以軍功賞賜的田地,在楊潭水寨附近再建築一座寨子,作為奚氏在敘州的立足之地,繼續贖買、歸攏分散各地的奚氏族人,其他三十人,韓謙則將二十人編入船幫,另留十人給馮宣充當嫡系,暗中助馮宣、高寶控制四姓船隊。

  船幫再吸納一部分刑徒囚以及山寨勢力裡願意闖蕩江湖的逃戶,武裝護衛在戰後還勉強維持在一百五十人左右。

  不過船幫以後要負責將敘州、均州兩地的物產運往金陵,而敘州、均州皆是水陸要沖之地,船幫僅有一百五十名武裝護衛已經是不夠用了。

  不過船幫要進行新一輪的擴張,還得等韓謙緩一口氣之後,再從長計議。

  敘州的這批刑徒兵裡,有二十多人作戰相當勇猛,獲得軍功也豐,除了抵去刑役外,額外還能獲授軍功勛官。

  這些人算是一舉脫離平民階層,除了十七人加入左司及船幫外,另外十多人隨楊欽、馮宣他們回敘州後,還可以推薦到州營或州衙擔任低級武職或胥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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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一章 納妾

  錦興坊內沒有那麼多的空宅子,高紹、楊欽、馮宣他們沒有眷屬在襄州城裡,議過事便住回左司斥候專屬的營房。

  韓謙在月下練過一趟拳,便要擦洗身子睡覺,聽著外面的坊巷裡有轔轔車轍軋過,停在隔壁張平與姚惜水所住的宅子裡。

  張平即便左臂殘廢也堅持出行乘馬,韓謙以為是姚惜水深夜回來,心想她這麼晚跑哪裡去了?

  韓謙爬上木梯,往隔壁院子裡看去,卻見姚惜水打開院門,正一臉欣喜的摟著蘇紅玉的胳膊往裡走。

  姚惜水也是相當警覺,韓謙剛探出頭,便抬腳挑起一塊土疙瘩朝韓謙面門射過來:「哪來的小賊,半夜爬牆偷看,不怕被戳瞎眼珠子?」

  韓謙嚇了一跳,差點從木梯摔下去,叫道:「哎呦呦,姚惜水昨天偷看我的時候,怎麼就那麼理直氣壯了?」

  「紅玉見過韓大人。」蘇紅玉拉了姚惜水一把,不叫她跟韓謙置氣,款款施禮道。

  韓謙能猜到蘇紅玉此時出現在襄州城的目的,但蘇紅玉總是一副落落溫婉的氣度,韓謙倒是沒有辦法對她生出太深的敵意。

  「蘇姑娘今天到襄州了啊,是不是改天便能吃蘇姑娘與李都將的喜酒了?」韓謙拱拱手笑問道。

  「紅玉蒲柳之姿,又出身低賊,知誥未嫌棄,讓我在他身邊伺候,便心滿意足,什麼喜酒不喜酒的,韓大人要想喝酒,紅玉便學著釀幾罈好酒款待韓大人。」蘇紅玉笑道。

  「釀酒最講火候,最忌過猶不及,韓某期待蘇姑娘所釀的美酒。」韓謙說道。

  姚惜水煩韓謙含沙射影的在那裡囉嗦,拉著蘇紅玉往後院走去。

  蘇紅玉露出歉意的一笑,溫婉迷人,但韓謙還是能從她的眉眼間看出一絲愁苦來。

  韓謙心裡只是微微一嘆。

  自從信昌侯李普與鎮遠侯楊澗往援淅川以來,李普與李知誥看似父子重歸於好,但蘇紅玉此時出現在襄州城,看來是李普鐵定心要在他隨天祐帝班師回朝之前,將蘇紅玉塞到李知誥身邊;即便李知誥的妻兒此時就住在信昌侯府還是不夠。

  李知誥與蘇紅玉原本是頗為情投意合的一對,叫信昌侯李普這麼一搞,味道就全變了。

  韓謙倒是能明白蘇紅玉心裡的愁苦。

  韓謙走下木梯,回到房裡看桌上沏了一杯茶,嘗了一口,水溫正好,訝異的看向奚荏:「你啥時候學會這麼貼心服侍人了?是不是看到我又收了兩房丫鬟,感覺到有競爭壓力了?那也不至於啊,以奚夫人的手段,收拾兩個丫頭片子,還不手到擒來,還怕她們真敢在這宅子裡跟你造反不成?」

  趙庭兒留在金陵主持錢鋪,這段時間韓謙身邊只有奚荏侍候。

  不過,韓謙即便不擔心奚荏還有報仇之心,但奚荏服侍他,端上來的茶湯要嘛冰涼、要嘛滾燙,她親手端上來粥飯裡,韓謙總能吃出好些砂子,洗漱水也是非冰即燙,總之她要是遇到什麼不開心的事,就不會妥帖的服侍韓謙。

  韓謙到前院練過拳回屋,便能喝到這水溫正好的茶,還是頭一回。

  看韓謙一本正經的在那裡胡說八道,奚荏忍不住想翻白眼,走過來拿起茶杯就要往窗外潑去。

  「別別,難得喝你親手為我所沏之茶,你便是往裡下毒,我也得喝下去。」韓謙攔著將茶杯接過來。

  「公子吩咐趙庭兒提煉的河豚毒素,剛剛叫人送了一小包進襄州城來。我才不信趙庭兒在信裡說指甲蓋那麼一丁點能毒死一頭牛,便拿指甲蓋挑了一點粉末化入茶湯裡。你硬是要喝,我正好看這毒是不是趙庭兒說得那麼厲害。」奚荏冷笑道。

  聽奚荏這話,韓謙手裡還真猶豫了那麼一下。

  奚荏當即又輕蔑的橫了韓謙一眼,便徑直走出去,當然不會說是看到韓謙今日安頓剩下那三個女孩子,有著難得一見的人情味,才想著給他沏杯好茶……

  待過幾日,梁軍退往蔡州的主力,陸續拔營往北面的洛陽、汴州撤去,除了許、蔡、汝三州的地方兵備外,梁軍在南線僅留四萬禁營精銳,防備楚軍犯邊。

  這時候北線的軍事壓力徹底卸去,龍雀軍陳德、李知誥、周憚、陳景舟、郭亮、高承源、周數、柴建等統兵的將領以及周元等主要佐臣,都趕回到襄州城來接受召見。

  而韓謙依舊不在這次的召見名單之列。

  李知誥在金陵就有妻兒,迎娶蘇紅玉乃是納妾,自然不會有什麼三媒六聘,趁這次到襄州城面聖的機會,就在錦興坊擺了一桌酒菜,除了張平、姚惜水、柴建、李沖等人外,也就邀請韓謙過去吃酒,便算將蘇紅玉的名分確定下來。

  三皇子楊元溥還是韓謙私底下派高紹過去通知,穿了便服硬插過來的喝酒。

  李知誥生性謹慎,即便淅川外圍即便連梁軍斥候都不再出沒,吃過酒後也沒有在襄州城宿夜,而是準備了一乘馬車,帶著扈衛簇擁馬車,載著新娘子便打算連夜趕回駐地淅川。

  韓謙陪同三皇子一路送李知誥到渡口。

  上弦月灑下清輝,照在洶湧的江水之上,韓謙勒馬駐足江堤上,聽著江浪一波波拍打岸堤的聲音。

  「父皇明天就要起駕返回金陵,我會隨父皇先行,韓師陪我們一起走吧?」楊元溥說道。

  「均州繁瑣事多,沈漾先生陪殿下先行,韓謙便要在這裡多耽擱幾天,待隨郭都將、高都將同行。」韓謙推辭道,他堅持在襄州城多留幾天,想著待郭亮、高承源所部撤回金陵時才動身。

  柴建、李沖以及張平、姚惜水一起過來給李知誥、蘇紅玉送行。

  李沖聽到韓謙與三皇子在前面說話,嘴角都情不自禁的微微一撇,忍不住流露出一絲幸災樂禍,他站得稍後一些,壓著聲音跟柴建說道:「這廝倒還是知情識趣的。」

  張平聽到李沖的話,回頭看了一眼,沒有說什麼。

  姚惜水藉著月色,窺著韓謙在月下神色有些黯淡,再想到剛才的酒席上,韓謙的話也不多,暗想韓謙素來心高氣傲,這次的打擊大概令他不好受吧?

  韓謙剛到襄州城時,沒有受到召見,很多人都沒有覺得有什麼,畢竟韓謙的品秩還是太低,功勞再顯,沒有放入第一批召見的名單之列,也算不了什麼,但天祐帝這次特地將李知誥、郭亮、高承源等一線統兵的將領都召到襄州城來,即便是周憚、陳景舟這些之前完全沒有根腳的山寨將領也受到召見,而偏偏沒有韓謙,即便是瞎子也都能看出來韓謙所謂的奇功實際上已經惹得聖心不悅。

  而既然都知道惹得天祐帝不喜,韓謙拖後幾天,不跟著天祐帝、三皇子第一批返回金陵,也是理所當然之事。

  待看到李知誥等人所乘舟船已經駛離渡口,韓謙等人則簇擁著三皇子往襄州城內趕去。

  天祐帝明日便要班師返回金陵,襄州城也是徹夜難眠,準備龍駕起攆之事,到處都是人馬喧沸的情形。

  數千偵騎也早兩天沿漢水兩岸南下了。

  雖然楚國上下很想狠狠教訓一下摧殘荊襄、侵奪蔡州的梁軍,但奈何心有餘而力不足,當務之急也是重整鄧襄防線,而非孤師深入敵境,冒險與梁軍決戰,而天祐帝也不可能長期離開國都。

  即便不考慮糧草的壓力,五月上旬的天氣已有幾分炎熱,為免大軍大規模傳染疫病,撤兵之事也不能再拖延了。

  而鄧襄防線的重建方案也於五月初就正式出爐,杜崇韜不功不賞,依舊以襄州刺史、鄧州軍府總管兼領鄧襄防禦使,並節制均州防備——因為新置的均州,是三皇子楊元溥所遙領,很難說杜崇韜的權柄是削是漲。

  新置均州,三皇子楊元溥遙領刺史,同時還照舊兼任鄧襄防禦副使。

  柴建、周憚分任均州長史、司馬,代楊元溥分掌均州的軍政大權。

  在柴建、黃憚之外,李知誥因戰功卓越,升任龍雀軍副都指揮使常駐均州,除了淅川軍府都尉以及龍雀軍第一都將的日常職責外,一旦均州遇敵,李知誥則將代表三皇子楊元溥掌握均州的軍事指揮權——三皇子不在鄧襄期間,防禦副使的職權,也由李知誥代為履行。

  除了均州新設四座屯營軍府,遷民實邊屯種外,還將在鄧州、襄州擇荒灘野地置八座屯營軍府。

  除了從潭州節度使所轄的潭州、岳州、朗州三州從鄧州、均州遷民一萬五千戶外,另從江、鄂、荊、黃、郁、郢等九州往均州、鄧州遷民一萬五千戶,作為兵戶補入兩州新置的屯營軍府之中,並且由以上諸州都要各自承擔所徙民戶六個月的口糧。

  作為交換,朝廷免除諸上諸州兩年的賦稅。

  事實上為支持鄧襄戰事,在過去大半年內,金陵已經從十二州徵調大量的錢糧。

  這些錢糧原本就是要拿今後的稅賦進行折算的,而且拿兩年的賦稅都未必能折算過來,沒想到朝廷還要再坑這十二州一把。

  何況將大量稅戶遷出,這些州縣還要損失大量的稅源。

  不過潭州節度使所轄的三州,一下子要承受一半的遷戶重任,潭州都表示順從的接受了,其他州縣除了一層層攤派下去,又能有什麼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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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二章 巧遇

  龍雀軍直屬精銳兵馬,李知誥、周數兩部都要留在均州駐守,而原黃州司兵參軍鄭暉所統領的黃州州兵以及夏振被殺後、被拆編到諸部的郢州州兵,在其眷屬遷入均州淅川後,就地編為淅川軍府的兵戶。

  除了淅川軍府的兵戶皆悍勇能戰外,李知誥所率嫡系,也是龍雀軍最強的直屬戰力所在,這些都由李知誥一力掌握。

  周憚、陳景舟等山寨將領所領的兵馬,則全部編為滄浪、靖雲、荊子口、淅川軍府的兵戶。

  除此之外,郭亮、高承源等部的龍雀軍則於五月中旬陸續開拔,班師回金陵,而這時天祐帝駐蹕江州所頒布的聖旨也傳到襄州來了,三皇子楊元溥因功封臨江郡王,郡王府官階也皆比照親王府,降一級設置。

  沈漾此前為三皇子講授課業,雖名為皇子侍讀,卻沒有正式的官稱,這次正式擢升崇文殿侍講,出任臨江郡王傅,官階定正四品。

  沈漾之下,郭榮出任王府長史,正五品。

  陳德出任王府司馬,正五品。

  鄭暉不再擔黃州司兵參軍事,而是以崇文殿侍讀的身份,擔任王府諮議參軍事,從五品。

  張平擔任王府椽,從六品。

  李沖擔任王府主薄兼紀室參軍事,從六品。

  此時,臨江郡王享受親王同等的待遇,最為主要的就是郡王府之下將設置親事府、帳內府掌執王府侍衛陪從車輿鞍馬等事。

  親事府編親事侍衛三百三十三人,會將淅川血戰後倖存下來的侍衛營少年將勇都編進去,主要負責王府的日常侍隨及護衛。

  高承源兼領親事府典軍一職。

  此外,將另選六百六十七名騎兵精銳編入帳內府。

  帳內親衛同樣作為王府直接掌握的內衛精銳,在三皇子出城或從軍出征時,將與親事侍衛一起作為護衛兵馬出動。

  郭亮兼領帳內府典軍。

  此外,臨江郡王府還將新設執掌外軍(龍雀軍及桃塢集、淅川、荊子口、靖雲、滄浪等屯營軍府)的左右護軍府。

  左護軍府設都虞候若干名,李知誥、高承源、郭亮、周數等將出任,主要負責龍雀軍常備兵馬的編訓、統率、指揮。

  右護軍府設軍府都尉若干名,周元、李知誥、周數、周憚、陳景舟等人兼領,負責五大屯營軍府的屯田耕種、兵籍管理、將卒徵調等事。

  原桃塢集屯營軍府所設的諸曹及錄事參軍,則剝離出來,在王府之下設置由郡王傅直接統率、王府椽輔佐的諸曹參軍事。

  韓謙戰前正式的官職乃是侍衛營副指揮,原侍衛營的少年將勇都編為親事護衛之後,韓謙照理來說,應該水漲船高,擔任親事府從六品的副典軍一職。

  不過,在對外正式公佈的郡王府官階職事裡,韓謙依舊與馮翊、孔熙榮等人並列,僅為郡王府文學從事,實際上是皇子陪讀的正式官職,也算是正而八經的從七品職官。

  而左司在親事府、帳內府以及左右護軍府之下還是沒有獲得正式的編制,依舊是一個模糊的存在,而田城、高紹等人的兵籍以及家眷老小卻又都是隸屬於右護軍府下轄的桃塢集屯營軍府管理。

  抄寫聖旨內容的驛傳送到襄州時,韓謙正在漢水邊垂釣江中。

  韓謙通篇看過驛傳,沒有作聲,眼睛專注的盯著在江水裡栽沉載浮的浮子。

  待到黃昏時夕陽鋪照江水,天地一片紅燦,韓謙將魚簍子從水裡提出來,綁到馬背上,牽馬往襄州城北城門緩緩走去。

  奚荏無趣的騎著馬背上,打量著荒野瘋狂滋長的野草,在夕陽下顯得生機勃勃。

  這時候數騎從西邊的一條岔道騎來,卻見是王文謙、王珺父女在數名軍將的簇擁下往這邊馳來。

  韓謙沒想到王文謙拖到這時也沒有回楚州去,他牽住馬,想要讓王文謙、王珺父女先行。

  這時候王文謙卻叫身邊的軍將都停在路邊,他與女兒王珺單獨往韓謙這邊馳來。

  「三皇子得封臨江郡王,相信韓謙此時已經看過驛傳了吧?」王文謙勒住馬,騎在馬背上看著韓謙問道。

  「王大人特意趕過來,是想奚落韓某人幾句,還是想勸韓某為信王殿下效力啊?」韓謙笑著問。

  「你父子有經世之才,你的才學更在你父親之上,一年前你曾問我陛下壽永幾何,我此時卻要反過來問一問你,陛下壽永幾何,三皇子又真能有幾分勝算?」王文謙問道。

  「王大人果然是來當說客的,」韓謙微微一笑,問道,「就不知道這個說客,是王大人擅自決定的,還是信王殿下他真心覺得韓某真有一些斤兩。要是後者,韓某倒可以與王大人找地方喝一頓酒,今日我恰好在江邊釣到不少魚;要是前者,恐怕王大人無法許諾給韓某人想要的官位跟權柄啊!」

  王文謙抬頭眺望波浪滔湧的漢水,沒想到韓謙心思澄澈至此,叫人根本無法以言語欺之。

  韓謙朝王文謙拱拱手,便翻身上馬,帶著奚荏往襄州城的北城門馳去。

  王珺見韓謙策馬而走的背影在夕陽下,莫名有種蕭索之感,悵然不解的問父親:「陛下大張旗鼓封賞三皇子,也應該十分清楚韓謙在三皇子的作用非他人所能替代。韓謙善用奇謀,淅川之役更是賭上三皇子的生死,陛下心裡不喜,有意敲打也實屬正常,但不管怎麼說,到底是韓謙力挽狂瀾,陛下除非不讓三皇子用韓謙,要不然如至於如此打壓?」

  「韓道勳治理地方便有大才,為三皇子謀龍雀軍,則是不惜污己名;韓謙年紀輕輕,卻更是劍走偏鋒到極致。韓道勳、韓謙倘若不是父子,倒也罷了,卻偏偏又是父子,這還幸虧韓道勳、韓謙父子與韓族反目,」王文謙抿著嘴說道,「三皇子雖然有龍種氣象,但在三皇子展露出掌控韓道勳、韓謙此等人物的能力之前,陛下會讓三皇子用韓謙,但不會讓韓謙再掌權得勢……」

  「父親拖了幾天不走,就是為了今天與韓謙不經意的一遇,又有什麼意義,難道不知道韓謙此時被陛下盯上了,自省吾身還不來及,豈敢輕易改弦更張?」王珺問道。

  「我當然不指望韓謙此時就直接改弦更張,但只要他心內能留個念想,為父多留這些天就值得了——畢竟他還年輕,不會三五年的耐心都沒有。」王文謙微微一笑說道。

  與王文謙父女拉開距離後,韓謙才勒住馬緩緩而行。

  「你怎麼跟躲瘟神似的躲開王文謙?王文謙今天也不過是想在你心裡留個念想而已,」奚荏疑惑的盯住韓謙問道,「難不成你認定二皇子不值得一丁點的期待?」

  龍雀軍經淅川血戰,是聲名鵲起,得封臨江郡王,也算是正式擁有自己的班底,但真正的憑心而論,二皇子最終的勝算還是要比三皇子高出一截。

  跟信昌侯府及晚紅樓捆綁到一起的人不去說了,而像公正如沈漾者,都不介意在顧媚這事上跟楚州結個善緣,奚荏卻不知道此時可以說已經跟晚紅樓進行切割的韓謙,為何下意識裡有著躲開楚州的衝動。

  韓謙微微一笑,說道:「王文謙在二皇子身邊都未必能得善果,我去湊這個熱鬧幹什麼?」

  雖然歷史已經極大的改變了,但歷史走向所呈現的人物性格,是不會改變的。

  在曾經的歷史走向裡,信王能統兵圍金陵數月,表明數月內在大楚的腹心之地,信王都沒有能在軍事上與之抗衡的對手。

  當時安寧宮惹得天怒人恕,信王楊元演身為皇子,還掌握這麼大的軍事優勢,最終竟然落了一個兵潰而亡、致金陵荒滅的慘烈結局。

  這樣的一個人物,叫韓謙怎麼放心去追隨?

  雖說信王楊元演此時已經表現出不凡的軍事才能,但韓謙剛剛會問王文謙,今天的巧遇是信王楊元演授意,還是王文謙擅自主張,也只是進一步確認信王楊元演是怎樣一個人而已。

  回到已經變得空落落的錦興坊,韓謙將魚簍裡的幾尾魚抓出來,親自刮鱗剖肚,用大鐵鍋燉了一大鍋羊肉湯,將幾尾魚及豆腐、野蔥、姜、椒放進一起大火煨熟。

  然後又炒了兩大盤蔬菜,招呼大家都坐下來大吃一通,臨了拍拍肚皮說道:「收拾收拾,明天我們都動身回金陵去!」

  敘州營、敘州船幫的人馬都早已經由楊欽、馮宣、奚昌等人率領返回敘州了,船幫、四姓船隊都在重建中,左司斥候也都由高紹、林海崢等人率領回金陵,此時也就田城、奚荏、杜七娘、杜九娘、杜益君、杜益銘以及趙無忌帶著十數影衛,還陪韓謙留在襄州城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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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龜山

  五月下旬,韓謙便帶著最後一批人馬乘船離開襄州。

  從襄州沿漢水而下,至江夏入江水轉折東返,一路江河浩蕩。

  要是乘敘州新造的快速帆船,可能僅需六七天就能返回天金陵。

  韓謙卻是不急,都沒有將敘州新造的兩艘快速帆船調過來,二十多人分乘三艘小型的烏篷帆船,沿江而下。

  此時援兵還在不斷的從襄州城往各地撤出,水路也相當的安穩,興致來了,韓謙甚至會在湖山河蕩間停留兩三天,欣賞這天地山河的壯美奇景。

  一路慢騰騰的前行,到第十天才到位於江夏縣境內裡的漢江口,將船停靠龜山東麓,韓謙登山,看江漢合流之景。

  龜山南北綿延僅三四百步,高僅十丈,但龜山東臨漢水、南臨長江,可以要沖之地。

  不過此時的漢水口,跟後世的漢口重鎮則是完全兩個概念。

  當時從荊州到漢水口,長江沿岸都沒有修築江堤,哪怕是簡陋的泥堤都沒有。

  而從襄州南下到漢水口,漢水沿岸也都沒有真正意義上的江堤約束江水。

  到江漢交會之地,湖澤浩蕩,還隱約能看到上古時雲夢澤北部大湖的痕跡。

  秋冬季,江漢水位降下來,龜山便與陸地相接,而此時已經入夏,龜山則陷在一片湖澤之中。

  韓謙登上龜山,看前後左右,百里皆是水澤,後世為魚米之鄉的江漢平原,這時候還沒有徹底成形。

  龜山看著很小,但除了江漢交會的浩蕩水澤之外,還有禹王廟,南側臨江的石崖有歷朝古人留下來的石刻,還有三國時名臣魯肅所留下來的一座衣冠塚。

  韓謙站在南崖前的礬石上,抬頭眺望石崖上被歲月浸染得斑駁的題刻,一艘帆船從長江上游緩緩駛來。

  韓謙貯足磯頭,拿望鏡看過去,卻見是潭州節度使世子馬循身邊的謀臣文瑞臨站在船頭,正招手朝這邊的張望。

  韓謙心頭直叫晦氣,跟田城、趙無忌他們說道:「你們留在這裡,我與奚荏看北山還有沒有古蹟可以探幽,莫要理會那個文瑞臨。」

  也不知道是不是文瑞臨視力有問題,韓謙與奚荏剛緣泥徑,爬上矮崖鑽進樹林裡,便見文瑞臨站在船頭,遠遠朝還留在磯頭上的田城等人喊道:「敢問前面是否是韓謙韓大人?」

  「我等乃大人部屬,途經此時,登岸攬勝,我家大人不跟我們在一起——不知道文先生找我家大人有什麼事情?」田城回道。

  「你認得文某?」文瑞臨是眼神真不好,十數步之外的景緻就彷彿蒙了一層霧似的看不真切。

  「田城曾隨我家大人見過文先生。」田城說道。

  「哦,原來是田主事,失敬失敬,」文瑞臨說道,「敢問韓大人此時身在何地,我家世子盛意邀請韓大人到岳陽做幾天客。」

  「我家大人神龍見首不見屬,我們做下屬的,也不甚清楚,或等回到金陵後,我們才會知道我家大人具體的行蹤。」田城回道。

  「大人怎麼不願去岳陽做客?」奚荏看著韓謙一個勁的往山林深處鑽去,緊跟在後面疑惑的問道。

  山林間有條小道,韓謙一邊往山林深處鑽,一邊跟奚荏說道:

  「大楚西線,荊襄糜爛、潭州不穩,是大楚的兩大近憂。相比較而言,徐明珍在壽州承受極大的軍事壓力,即便有野心,但暫時也只會通過扶持太子登基實現,在天祐帝駕崩之前,不會有什麼異動。潭州這段日子是夠低調了,但真要以為此時的我跟怨婦似的,顯然還是沒有看清楚形勢啊!」

  龜山很小,兩盞茶的工夫便穿過山林,便到龜山西北麓。

  韓謙這才看到龜山背後停泊著一艘頗為陳舊的帆船,四五名水手看似懶洋洋的坐在甲板上吹著江風,但神色外鬆內緊,西南面的淺湖蕩裡有兩名皮膚黢黑的漁夫直接站在水裡撈魚。

  從山林下去三四十步,有一座廢棄的茶亭掩映在一片竹林後,有兩個人身穿青色長衫,背對著韓謙而立,朝眺望龜山西北邊的湖蕩。

  韓謙與奚荏對望一眼,便想悄無聲望的退回去。

  「既然都有幸遇到了,韓大人怎麼不打聲招呼就走?」一名青衫客都沒有轉過頭,猶在望著龜山西北岸的水蕩子,卻出聲挽留韓謙。

  「雍王殿下私服遊歷楚境,我等大楚臣子知道了,自然是要通稟州縣,但這便會壞了雍王殿下的雅興,而倘若是知情不報,又難逃通敵之嫌。韓謙左右為難,想來想去,唯有裝作沒看見。」韓謙站在樹林的邊緣,說道。

  「哦,有那麼大的破綻,叫你一眼就看穿我的行跡?」那名青衫客轉回身,不是梁雍王朱裕是誰?

  奚荏小嘴張了半天,震驚得都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梁雍王朱裕定下聲東擊西之後,差點吞併大楚荊襄,即便最後受挫撤軍,還將擄走十萬精壯。

  誰能想像梁雍王朱裕此時竟然在大楚境內遊山玩水?

  而另一名青衫客枯瘦黃臉有一道淡淡的刀疤貫穿,他不是曾率五萬梁軍進攻淅川的韓元齊,又是誰?

  想到那麼多的梁軍精銳拋屍淅川城外,奚荏目露光凶芒,翻手露出一對短刺,移步站到韓謙的身前。

  韓謙伸手按了按奚荏,讓她將兵刃收回來,站在那裡朝雍王揖手,對他的問題卻是不作答。

  「我在這裡守了兩日,便是想與韓大人一見,韓大人可否不用急著去通風報信,讓朱裕也不至於立馬就狼狽而逃?」朱裕問道,看韓謙臉色猶豫,便又揮手令停泊在山腳下的帆船往北面湖蕩子裡撐遠一些。

  奚荏又是一怔,梁雍王朱裕出現在這裡,並非巧遇,而是專程等韓謙遇路過此地,也料定韓謙會登龜山一遊?

  想想也是如此,要不然哪裡會有那麼多的巧合?

  不過,看梁雍王朱裕與韓元齊的態度,卻也不是等在這裡伏殺他們的。

  想想以朱裕的身份,要是潛入荊襄腹地專為刺殺韓謙,這個玩笑也開太大了。

  奚荏擰頭看向身後的韓謙,卻見韓謙滿臉苦笑的往殘亭走去。

  茶亭殘破,但茶亭內收拾過,一座石桌、四張石凳雖然殘破,但拂拭得乾淨。

  石桌擺有棋盤,落有數十殘子。

  「韓大人可與本王對弈一局?」朱裕延手指向棋盤,問道。

  「琴棋書畫、詩詞文賦,韓某皆不學無術。」韓謙說道。

  「韓大人經世才學經天緯地,這些小術不學也罷,」朱裕哈哈一笑,坐下來將殘子收入棋盒之中,盯著韓謙的眼睛打量,說道,「朱裕自視甚高,坐鎮洛陽,與敵晉將帥交戰十年,未嘗一敗,而謀荊襄也有經年,卻不想挫於韓大人之手,這才特意過來,見一見韓大人。」

  韓謙只是淡淡一笑。

  朱裕大膽進入荊楚親自察看山河形勢,確實很出乎他的意料,但對朱裕的話卻是不會全然相信,心想多半是梁國密探得知他離開襄州返回金陵,朱裕知道後才臨時想到要在龜山與他見上一面的吧。

  當然,朱裕這麼說也是為了抬高他,韓謙也不會點破,坐下來笑道:「韓某人長相猥瑣醜陋,實無過人之處,想必是叫殿下失望了。」

  「除撮爾勢力自不量力稱王稱帝外,天下已為梁蜀楚晉四國瓜分,依韓大人所見,天下最終將歸於何家?」朱裕不知道韓謙部屬何時會尋過來,也不繞什麼彎子,直接進入正題問道。

  「韓某真是不學無術之輩,殿下的這個問題真是考住韓某了。」韓謙對朱裕的問題笑而不答。

  「梁國雖居四戰之地,新得關中也殘破不堪,但朱裕敢言,天下之大終歸於梁,韓大人可否相信?」朱裕問道。

  面對朱裕的這個問題,韓謙實在不知道怎麼回答。

  以當前的形勢而言,梁國形勢是要比楚國強得多。

  此外,梁國太子朱珪四年前病逝,雖然梁國未新立太子,雍王朱裕也不是嫡出,但無論是名望、實際掌握的勢力以及自身的能力,梁帝其他幾個兒子,都非雍王朱裕的對手。

  即便這次梁軍沒能謀成荊襄,也絲毫不減朱裕的聲望。

  梁帝朱蘊與天祐帝楊密相爭半輩子,都沒有分出勝負,無法是梁國兼併楚國,還是楚國兼併梁國,至少在朱蘊與楊密生前,是不大可能看到了,只能寄望在梁楚兩國第二代君主身上。

  大楚的綜合實力原本就弱於梁國,不要說太子楊元渥了,即便是信王楊元演、臨江郡王楊元溥,都要遠遜於梁雍王朱裕;晉國的幾個皇二代,目前也看不到誰能比梁雍王朱裕更出色。

  要是梁雍王不出意外,能夠順利接掌梁國,甚至哪怕梁帝朱蘊老而不死,朱裕作為太子能掌控梁國的軍政事務,天下或許最終真要歸入大梁。

  然而韓謙即便對梁國的後世歷史走向再不熟悉,但也知道在楚國被安寧宮、信王楊元溥搞得山河殘破之際,國力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可以說是虛弱到極點,內部還相互征伐不休,然而梁軍並沒有抓住機會吞併大楚,就說明三年後的梁國內部也正經歷著難以想像的動盪,甚至所持續的時間並不比楚國稍短。

  以朱裕此時所表現出來的強悍能力看,韓謙懷疑三年後樑國內部發生大亂,多半是朱裕已經意外身亡了,心想朱裕動不動就親自深入敵境察看山河形勢,不盯著汴州的形勢變化,未來三年內要出點什麼意外,也實屬正常。

  而要是歷史軌跡不發生改變,中原破碎、四分五裂、征伐殺戮的亂世差不多還將持續大半個世紀才會終結,但接下來三四百年整個中原北部地區又將持續遭受北境異族的蹂躪,直至整個中原再次陷入異族之手。

  朱裕雖然想推心置腹往深裡聊,韓謙卻不想給他這個機會。

  韓謙心想他好不容易算是將金陵的形勢摸清楚了,也初步完成佈局,金陵有個什麼風吹草動,他還能及時做出反應,不管朱裕今天給他開再大的籌碼,他都不想踏出另一段不知道前端是生是死的未知之途。

  「時辰不早了,韓謙還急著回金陵,就不再這裡影響殿下觀攬勝景的心情了。」韓謙坐了一盞茶的時間,便匆匆站起來辭行。

  「楚國雖大,卻容不下韓大人之才,倘若韓大人助朱裕統一天下,朱裕終生以友相待!」朱裕站起來,激昂說道。

  「多謝殿下抬愛,但韓某人實在是不學無術,」韓謙逃也似的往山林裡鑽去,迎面碰上找尋過來的田城、趙無忌二人,當下催促他們掉頭往回走,臨了還是忍不住轉回頭,神神叨叨的跟朱裕說了一句,「嫡庶有別,殿下三年內或有一劫,望小心視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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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船幫之用

  田城、趙無忌開始還以為韓謙偶遇旅人,但聽到韓謙跟朱裕所說的最後一句話,才眼尖看清楚朱裕與韓元齊的臉,當真是嚇了一大跳。

  田城、趙無忌應付走文瑞臨,便過來尋韓謙、奚荏,就是擔心他們會遇到附近出沒的水賊,但怎麼都沒有想到會遇到淅川血戰的大敵梁雍王朱裕與梁國禁軍大將韓元齊。

  田城、趙無忌下意識就要拔刀摘弓,韓謙伸手將他們按住,催促他們往回走,他們一邊警惕的盯著兩邊的山林,一邊不甘心的往南岸走去,但他們心底更多是難以想像的震驚,忍不住問韓謙:「大人,賊王怎麼會在這裡?」

  韓謙苦笑道:「他料定我經過龜山,會登龜山一攬江漢勝景,便在這裡等我——回去後,你們不得對任何人提起這事,便當這事沒有發生過。」

  田城、趙無忌更是震驚,透過樹木的間隙,猶能看到梁雍王一臉的惋惜,他們更是難以相信韓謙竟然會拒絕梁雍王的招攬。

  要知道梁雍王即便不是嫡出,但在崇尚實力的田城等人眼裡,也差不多已是梁國新帝的不二人選,而這次的戰事也無情的證明梁國在整合關中兵馬之前,實力就已經是凌駕於大楚之上的。

  雍王朱裕以萬金之軀,竟然不惜涉險在龜山相候。

  與梁雍王這樣的誠意相比,韓謙為大楚立下這大的功勞,卻受到這樣的冷落,田城、趙無忌這一刻都想揪住韓謙的胳膊,跑回到梁雍王朱裕跟前納頭而跪。

  這才是明主!

  看到韓謙手下兩名屬下出現,韓元齊著實嚇了一跳,但看到韓謙並無意留難他們,而是催促兩名屬下快走,一方面有些欽佩韓謙的氣度,一方面又有些哭笑不得,怎麼都沒有想到,韓謙都如此不受楚帝的待見,面對殿下如此誠意十足的招攬,竟然都不帶考慮一下,逃也似的扭頭跑了?

  「殿下行蹤已露,楚地變得異常凶險,我們還是早早回汴吧?」韓元齊說道。

  「韓謙不會暴露我的行蹤,那對他沒有什麼好處,」朱裕淡然說道,只是猶為惋惜的看向已經是杳無蹤跡的山林,沒想到韓謙竟然考慮都沒有考慮,就直接掉頭走了,苦笑著問韓元齊,「你說楊元溥那小兒,連自身都難保,能有什麼,竟然叫韓謙更看好他?」

  「興許是殿下這次與他見面太倉促了,韓謙即便有待價而沽的心思,也不會此時就隨我們北上。」韓元齊說道。

  「但願如你所說吧,」朱裕說道,「你說韓謙離開時,神神叨叨說那些話是什麼意思,難不成他還真有神鬼莫測、預知天機之能?」

  「或許是旁觀者更清。」韓元齊低頭說道。

  朱裕微微一嘆,很快,暗藏侍衛的帆船往龜山北崖這邊靠過來,他與韓元齊登船繞到龜山南岸,發現韓謙已經乘船掛帆駛出十里開外了。

  …………

  …………

  「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

  長風萬里送秋雁,對此可以酣高樓。

  蓬萊文章建安骨,中間小謝又清發。

  俱懷逸興壯思飛,欲上青天覽明月。

  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澆愁愁更愁。

  人生在世不稱意,明朝散發弄扁舟。」

  相比起杜七七的歌喉,韓謙斷斷續續吹出拉鋸似的壎音,叫奚荏直覺這是一種折磨,恨不得一腳將韓謙從船頭踹到江裡去,沒有半點謀臣風雅,實在不知道梁雍王朱裕到底看上韓謙哪點,竟然說出「畢身以友事之」的肉麻話來。

  田城、趙無忌他們躲兩艘烏蓬船上去,精通音律的杜益君則半蹲旁邊,小心翼翼的指點韓謙吹奏陶壎的要點。

  葛父被問斬前,擔任郢州醫官,於儒學有也極深的造詣,可以說是真正的詩書傳家,葛氏兄妹除了自幼飽讀詩書外,也隨父學醫術、音律。

  雖然被貶入苦役營僅一個月,就被韓謙贖回來,但對於性情相對柔弱的杜益君而言,苦役營一個月的生涯彷彿已成他這生都無比揭去陰影,伺侍韓謙也是小心翼翼,生怕稍有不慎,便會受到重罰。

  韓謙將陶壎吹得跟狗屎似的,杜益君還是陪著笑讚好。

  「前面就是池州城了,我們是不是就繞過去?」這時候另一艘烏篷船靠過來,田城蹲在船頭,跟韓謙問道。

  進入長江順流而下,每遇大邑州城,韓謙要停過去住一兩天,但池城刺史乃韓家大老爺韓道銘,彼此早就撕破臉,田城覺得韓謙不會想著在池州城停靠。

  「走吧,走吧。」韓謙揮手說道,他也沒有心思到池州找不愉快去。

  「可能是楊爺、馮爺他們的船從後面趕上來了!」趙無忌站在田城的身後,手裡將銅望鏡拉到最長,往身後眺望去。

  韓謙站起來,裸眼往後方看去,只能水天之間有數點模糊的帆影。

  奚荏鑽回船艙,將另一架銅望鏡拿出來,韓謙將銅望鏡拉開,仔細調整焦距,來船在十數里之外,自然看不清楚甲板上所站之人的面目及服飾,但看帆面開闊,居首的兩艘帆船尖長船艏破浪如梭,確實是應該敘州造船場新造的快速帆船無疑,而其他六艘帆船雖然都是傳統的寬頭平底船形,但兩側都加裝披水板,更換了新式的帆桅。

  等過半個時辰,待後面的船隊趕了上來,確是楊欽、馮宣等人,韓謙便與田城、趙無忌、奚荏等人,登上新船。

  有楚州所給的三千餅金子,左司及敘州船幫所墊付的軍資及在戰爭上被摧毀的船隻,總算是得到彌補。

  楊欽、馮宣、奚昌他們四月底就從襄州城出發,先到潭州落腳,花費巨資購入六艘三桅帆船,再返回敘州進行改造,加上季希堯在敘州新造成的兩艘快速三桅帆船,敘州船幫的運力不減反增,提高到一萬六千餘石。

  韓謙這一次沒有恢復四姓船隊的運力,甚至針對四姓船隊在戰事裡被摧毀的那部分船隻,形成從四姓應該繳納到州縣的錢糧裡進行抵扣的補償方案。

  這實際上是將原本由樞密院、度支使司承擔的補償,轉由敘州地方自行承擔。

  當然了,韓道勳所主持的州衙,原本就沒有辦法從屬縣收取田稅丁賦。

  這部分錢糧原本就被四姓控制在手裡,同意四姓拿這部分錢糧抵扣戰損船隻的損失,州衙實際上並不需要做出多大的犧牲。

  當然,韓謙這麼做並非是想替樞密院省錢,更關鍵的他是要暫時將四姓大族,從敘州到金陵之間的船運中排斥出去。

  四姓大族也不能說韓謙的不是,首先這是樞密院擬定、經天祐帝御批的方案,龍雀軍及敘州只是遵旨實施。

  除了戰損船隻部分補償外,之前賒欠的物資,韓謙則以左司的名義,從這批獲自楚州的黃金裡足夠支付了,沒有短四姓的一分錢糧。

  而在淅川血戰中參與守城的四姓子弟,傷亡者皆照龍雀軍的標準給以撫卹,活下來的人,還是由敘州地方從官田裡分別撥出上百畝到三五百畝不等的田地,給賞軍功。

  而像馮璋、高寶等人,更是直接授以九品甚至八品的勳官、階官,回到敘州,地位也不同以往。

  即便馮璋等人還是馮昌裕、洗真等人的子侄輩,但他們也不願意像以往那般,被馮昌裕、洗真等人呼來喝去,僅僅作為四姓指定的頭目,帶著人跑船,最終的利益卻被四姓嫡系割走大頭。

  他們即便不考慮到州縣謀一樁差事,也更想著自己買艘船,招募人手,跟著敘州船幫往返敘州、金陵之間謀業。

  不管怎麼說,一方面將四姓從船運裡排斥出去,限制四姓從船運中繼續獲利,另一方面推動四姓內部的解體,都是韓謙最想做的事情。

  當然,韓謙這一次也直接擴大敘州船幫自身的運力規模。

  既然天祐帝都已經有眼線盯住臨江錢鋪,兩次召見以及郡王府的官階,都刻意將他及左司漏掉,說到底是對他父子二人存有戒心,並不想他跟他父親一上來就掌握重權,韓謙是個知情識趣的人,那就不能奢望意左司永遠受他的獨立掌控。

  這是他這欠回金陵就要優先解決掉這方面的問題。

  不過,他後續還要想不斷往敘州輸入資源,唯一的辦法就是由船幫直接控制相當規模的物產貿易,利用這個,他才能將更多的利潤截留在船幫,將更多的利潤留在與敘州受他直接控制的船場、織造院、鑄造院,用以敘州的造堤屯荒、開採礦山、安置流民等事。

  特別是大規模開墾沅水沿岸淤灘地的,包括江堤的修築以及主要溪河的疏濬,都必須有投入大筆錢糧有組織的才能得以推進。

  今年還需要加大贖買奚氏族人的力度。

  韓謙不能因為天祐帝的警告,將這些事也停下來,那就只能做得更巧妙、更隱蔽一些。

  天祐帝是老謀深算,但韓謙要做的一些事,都是當世沒有先例的,他就不信天祐帝會窺破其中的奧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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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五章 說田

  「我們回敘州,第一時間便去見老大人,老大人估算此時敘州新增的客民,差不多將近兩萬人……」

  楊欽介紹起敘州當前最新的情況。

  從去年七八月間散播敘州發現金礦的流言,放開地禁吸引客民遷入,加上船幫在各地的刻意疏導,在將近一年的時間內,湧入敘州的新增客籍民眾將近兩萬人,差不多達到過去四五十年因戰亂、天災避入敘州的客籍民眾數量總和。

  當然,這裡面還包括潭州有意安排進來的一批人。

  這麼大的動靜,韓謙沒有指望瞞過誰,特別是他慫恿他父親放開地禁的事,甚至有可能成為四姓大族向朝廷告狀的把柄,但韓謙也不擔心什麼。

  就目前而言,敘州在大楚的版圖之上,還沒有多少份量,何況還被潭州隔絕在外。

  即便加上這批新湧進來的人口,敘州總人口也才剛剛過十萬,都未必抵得上潤州、揚州的一個上縣。

  何況敘州內部土客籍對立矛盾嚴重,韓謙引進新的人口,客籍民眾在人數上,還是要略遜於土籍。

  就算天祐帝再不希望他父子掌握權勢,但也不會不能容忍他父子一點點的野心。

  就像對目前的狀況,韓謙不能表現出太深的怨恨,但一點都沒有怨氣,在天祐帝的眼裡,多半也是不正常的吧?

  想到這裡,韓謙心裡也是苦嘆,做人難,做臣子更難,常言道伴君如伴虎,真是沒有半點假啊。

  韓謙此時沒怎麼想著去權衡金陵方面對這事的反應,更多的還是考慮敘州一下子通過謠傳吸引這麼多人過去,諸多矛盾很快都會相繼激化起來。

  沒有大規模的工礦及手工作坊,要將兩萬新增人口安置下來,怎麼也都需要十多萬畝田地才夠。

  黔陽城往北的沅水沿岸,甚至可以開墾出數倍的新田來,但問題在於,要是由新增人丁自發去做這些事,可能需要一個相當漫長的過程,那短時間內人與地的矛盾激化,將是無法避免的事情。

  「楊潭水寨在五峰山往北所築的江堤,也趕在江水上漲前合龍了,只是新圍出來的淤灘地,稀乎乎跟稀米飯似的,並不利於種植,前還要進一步開挖河渠、修建圩堤,抬高圩田的地勢……」楊欽又介紹楊潭水寨過去大半年直接經手在敘州開墾新田的情況。

  沅水兩岸的淤灘地,地勢相比沅水又低,即便用江堤將江水攔在外面,卻容易發生內澇,不利種植,傳統的辦法便是造圩田,後續還需要有一個持續改善的過程,才能最終變成良田。

  楊欽又說道:「新堤內差不多能圍出兩萬多畝圩田,但老大人的意思,敘州沒有多少官田賞賜軍功,州衙要劃走一萬畝新田以為官用……」

  韓謙點點頭,也早能猜到他父親會有這樣的安排,說道:「這些都沒有問題,我會寫信跟我父親說這事,但會儘可能將奚氏族人及楊潭水寨所應得的軍功賞田都集中到一起。這些新田,我並不打算分到各戶頭上,而是直接納入種植園統一經營,或者說是田莊也行,大家對田莊更熟悉一些。一方面眷屬有餘力,可以在種植園內做工,算一份工錢,船幫武衛也不用擔心他們出門在外,照顧不了田舍,而各家的軍功賞田到年底照比例領取一部分紅利便是……」

  雖然絕大多數的奴兵及船幫武衛,都能獲得上百畝的圩田,但真要是將田直接分授下去,沒有足夠的耕牛,分散的農戶也沒有能力對圩田進行進一步的土質改善,修建直通沅水的水利配套設施,到時候即便一家老小將精力完全投進去,最後都未必能混個溫飽。

  而更關鍵的,絕大多數的奚氏奴兵及船幫武衛就會被田地捆綁住,現實的困難將不再允許他們能脫開身,繼續跟著船幫行走江湖。

  韓謙通過軍功給賞,對四姓大族內部進行瓦解,卻不想好不容易凝聚起來的船幫武裝護衛,滿足於現有的軍功給賞,拆夥回家當自耕農去。

  韓謙就考慮在敘州辦種植園,將田地都集中到種植園名下,這麼一來就可以從敘州新增的客籍人口裡僱傭人手,對新田進行更精細的耕作,能同時緩解多方面的矛盾。

  在軍事屯田之外,也唯有種植園,才擁有大規模開墾新田的能力。

  更為重要的,也只有這樣,韓謙才能讓好不容易凝聚起來的船幫武裝護衛力量不分散下去;而以種植園的名義,出面贖買奚氏族人,更名正言順,也更便利。

  坐在船頭,聊著事情,船隊很快從池州城繞了過去,夜裡也沒有在江心下錨駐泊,而是繼續揚帆航行,到第二天黃昏時分,便能從望鏡裡看到金陵城巍峨的城牆一角。

  韓謙沒有告訴別人他返回金陵的行程,自然沒有人出城來接他。

  船隊抵達北城水關,天已經黑了下來,韓謙也便在船上宿了一夜,第二天一早才隨船進城,直接回到蘭亭巷的韓家大宅裡。

  …………

  …………

  六月中旬的金陵,已經是十分炎熱,清晨起床,趙庭兒便穿著半袖裙襦,露出雪藕似的胳膊,差遣著院子裡幾個僕婦忙碌。

  龍雀軍立下赫赫戰功,三皇子得封臨江郡王,但韓謙兩次未得召見,這使得韓謙及左司在新的郡王府內部的地位隨之模糊起來,各種各樣的流言蜚語也就隨之多了起來。

  郡王府新設,侍衛營、龍雀軍以及五大屯營軍府都要納入左右護軍府、親事府、帳內府體系之內管轄,眾人要換新的印綬。

  鄭暉以及隨他從黃州及均州山寨選拔出來的武官胥吏,拖家帶口到金陵赴任,在金陵內安家落戶,也是一頓忙碌。

  即便三皇子楊元溥已經提前返回金陵近一個月,在韓謙回來之前,也暫時沒有精力兼顧到左司這邊。

  各種流言、各種蜚語,雖然在沈鶴出面干擾後,之前的儲戶沒有膽子再來擠兌,但暫時也沒有新的儲戶敢投錢進來。

  不過,在過去半年多時間,臨江錢鋪實際已經攬入當初韓謙跟三皇子所約定的三千萬錢借貸,甚至還稍稍超出少許,在韓謙回來之前,這時候也該暫停攬貸的口子。

  目前臨江錢鋪及貨棧,主要是以煤餅、石灰、精米、茶葉、臘鴨、燒刀子酒等物產,維持對原有儲戶的利錢供給。

  而且每月拿出來的物產,要折抵一百二三十萬錢的利錢,壓力也是極大。

  三千多萬錢的借貸,要嘛被韓謙挪用去墊付軍資,要嘛被韓謙用於贖買奚氏族人,又或者維持左司日益龐大的開銷,並不能用於擴大匠坊的生產。

  即便幾次船運貿易所產生的利益,也無被這巨大的無底洞吞噬掉。

  不過,好在煤餅、石灰乃至匠坊所出的燒刀子酒,銷價高,有著巨大的利潤空間,目前至少能勉強叫錢鋪的利錢給付能維持下去,不至於聲譽徹底破產。

  特別是煤餅,每車煤餅售四百錢,但實際秋湖山煤場每出一車煤餅運入城裡,成本不需二百錢,而到後期主要以煤餅支付利錢,實際上是將早初所承諾的高息降低到之前的一半水平上。

  不過即便是如此,用煤餅燒水做飯,猶是比柴炭便宜方便許多,儲戶不僅接受拿煤餅折算利錢,還會額外從貨棧購買一部分,彌補燒柴的不足,這也為匠坊額外提供了一部分利潤。

  這些事由下面的工師、掌櫃掌握,而不管韓謙及左司的地位有多模糊,工師、掌櫃作為受軍府嚴格管理的兵戶,此時都兢兢業業的做事,不虞會出什麼漏子。

  這時候趙庭兒只需要負責核點帳目,並不需要整日盯著錢鋪、貨棧那邊,也就顯得無所事事。

  跟隨在韓謙身邊,趙庭兒早已習慣忙碌的節奏,一旦無所事事,便閒得慌,她又不會拿刺繡女工之事來充實自己,便打發著僕婦,移種花草竹木,將院子收拾得極致清雅。

  這些天,趙庭兒想著韓謙曾大體說起來的一種羊角燈,但試了好些辦法,都沒有辦法將山羊角成功軟化。

  不過,想到韓謙所說的那種半透明彷彿玉白色薄片琉璃似的羊角燈罩子,趙庭兒心想要是院子掛幾盞這樣的燈籠,該是多漂亮啊。

  想到這裡,趙庭兒又照著新想的方子,拿手下的僕婦準備食醋及酸蘿蔔水,今天準備試著拿這兩樣的東西熬煮羊角,看有沒有可能將羊角熬化開。

  「你一個女娃子,不學著刺繡女工,專門折騰這些有的無的,滿院子都是酸溜溜的怪味,還不知道白白糟踐了多少錢物,少主回來,你要怎麼交差啊?」雖然韓謙明確內宅以及錢鋪、貨棧事務都由趙庭兒負責,高紹等人回來也都遵從趙庭兒的指派,但趙老倌總是忍不住嘀咕嘮叨,總覺得趙庭兒這麼亂搞一氣,會闖下禍事,也不像一個正經的女兒家樣。

  「要不等公子回來,爹你跑過去說你來掌管後宅的事情?」趙庭兒沒好氣的頂了她爹一句。

  「你這女娃子,當爹的說你一句,也是為你好,你這樣子,少主看到能喜歡?」趙老倌氣得鬍子直抖,「你看著挺聰明的一個人,怎麼這次就糊塗了,你不留在少主身邊,留在金陵主事,到最後這事是你能主的?你娘前兩天,有沒有找你好好談過,過不了幾天,少主應該就要回金陵了,你得在少主身上多用些心思了。」

  「爹,你在說什麼?」

  趙庭兒不滿的嗔怨說道,待要將她爹從院子裡趕出去,卻聽得身後傳來令她思念甚久、令她情思激盪的聲音:

  「我覺得你爹這話說得很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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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六章 重逢

  趙老倌訕然站在那裡,他一起興起教女兒媚主之法,沒想到竟然叫突然歸來的少主聽到耳中,尷尬得恨不得想找道地縫鑽進去。

  看著思念甚久的面孔,就站在垂花門前,趙庭兒抑住內心的激顫,嗔怨道:「公子!你回來便要取笑庭兒!」

  雖說金陵往後每拖一刻都將危機四伏,但這一刻站在自家的院子裡,看趙庭兒將其收拾得如此雅緻幽靜,韓謙還是倍感親切。

  他也知道踏進院子,意味著他這段休閒假期便結束了,接下來還是要應付金陵當下危機四伏的局面。

  站在葡萄藤下的趙庭兒,穿著半臂裙襦,露出雪藕似的纖長胳膊,粉綠的薄綾下,雪膩的肌膚惹隱若現,臉蛋嬌媚迷人,相比較去年相別時,身量似乎也拔長稍許,更顯得亭亭玉立。

  看著趙老倌做賊心虛的想要溜走,韓謙將他喊住,讓他安排杜七娘、杜九娘以及杜益君夫婦、杜益銘以及杜氏兄妹母親杜周氏的起居。

  杜氏兄妹乃詩書傳家,識文斷字,學過醫術,還知音律,雖然他們此時都名正言順是韓家的奴婢,但韓謙怎麼都不會將他們當成普通奴婢使用。

  韓謙讓趙老倌給杜家人獨立安排一棟院子居住,平時韓七娘、韓九娘在這邊宅子裡,聽從趙庭兒、奚荏的使喚,杜益君、杜益銘兄弟兩人則先安排到左司充當書吏使用,總之人盡其用,不養閒人。

  此外,韓謙又喊住趙老倌,問道:「海崢跟芸娘的婚事,你知道吧?」

  「知道了,賊俊俏的一個女娃子。」趙老倌說道。

  「海崢他娘對這樁婚事沒有什麼想法吧?」韓謙問道。

  林海崢的父兄早死,與寡母、寡嫂還有侄子林宗靖相依為命,

  芸娘乃是郢州石城縣教諭之女,其父獲罪受誅,還有寡母與年僅十三歲的幼弟,一併被韓謙贖出送到金陵,但此時的出身則都被貶為奴婢。

  韓謙還是擔心林海崢他娘對這門婚事有意見。

  「能有什麼想法,那女娃子哪裡有半點配不上林海崢那個老大粗了?人長得俊俏,知書達禮,雖然父親因罪獲誅,但好歹是詩書人家、名門之後,林家婆子高興緊很呢。」趙老倌說道。

  「那就好,那你這兩天幫著將婚事張羅起來,有什麼缺的,都從我這邊支給,搞得熱熱鬧鬧的,不要缺了禮數。」韓謙不是講究禮數之人,卻不意味著別人就不斤斤講較,吩咐趙老倌負責將事情張羅起來。

  「好咧!」趙老倌答應著,將守在前院的杜家兄妹,先領往附近一棟空置的院子裡安置下來。

  「……」趙庭兒歪著腦袋看向韓謙,說道,「公子似乎這次變了很多呢?」

  「我哪裡有變?」韓謙在自己的身上打量好幾下,說道,「鼻子還是鼻子,手還是手。」

  韓謙以往意志堅定到近乎殘酷,他有什麼意願想要貫徹下去,甚少考慮他人的想法,而他這次主動安排林海崢的婚事不說,竟然還關心起林海崢母親的意願來,這是趙庭兒以往所想像不到的。

  趙庭兒看到奚荏提著一隻包袱從前院走進來,討好的幫她接過包袱,問道:「奚荏姐姐,公子這次在襄州,到底遇到什麼事情了?」

  雖然每隔一段時日傳回金陵的信函裡都有提及荊襄的戰事進展,但淅川血戰的殘酷、慘烈以及范大黑逝世對韓謙內心的衝擊,卻是很難用寥寥數筆描會出來的。

  所以趙庭兒此時很難說清楚韓謙身上的這種改變。

  「他有變嗎?」奚荏看了韓謙一眼,反問趙庭兒道。

  見奚荏什麼都不肯說,趙庭兒撇了撇嘴,探頭往外張望了一眼,見弟弟趙無忌在前院正吩咐二十多奚氏少年如何斥候左右,便想著等弟弟閒下來,好好問一問他們去荊襄這些日子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韓謙稍作休息,洗漱過換了一身便服,這時候高紹、林海崢、奚昌、郭奴兒、林宗靖等提前返回金陵的眾人,也都得到消息趕過來參見韓謙。

  「高紹,你安排人到殿下那裡知會一聲,便說我已經回金陵,待稍稍洗漱過,便去參見殿下。」韓謙讓高紹派一個人先趕去郡王府,跟三皇子那邊通稟他已經返回金陵了。

  韓家大宅,也只是普通的宅院,會客的堂屋除了靠北牆的主座,兩側只能擺了六張坐案,韓謙便站在中庭聽高紹他們匯報金陵城這段時間的近況。

  這段時間左司主要還是維持現狀。

  除了匠坊、貨棧、錢鋪及察子房外,提前隨高紹、林海崢他們回金陵的兵房斥候,這時候也都許了假期,返回屯營軍府與家人團聚。

  在三皇子及沈漾的親自關照下,對傷亡將卒的眷屬也進行了撫卹。

  將卒傷亡後,照軍府所行「兄死弟襲、父死子繼」的部兵制規矩,高紹、林海崢會同兵曹,也已經選了一部分傷亡將卒的子弟補錄到左司兵房、察子房,充當斥候及察子。

  加上韓謙從刑徒兵、山寨募兵新招募的一批精銳,兵房、察子房規模實際要比最初要擴張許多。

  不過,匠坊、貨棧以及錢鋪的擴張,實際在年初梁軍大舉南下的消息傳到金陵後就停滯下來了。

  韓謙暫時也沒有打算對左司所屬的匠坊、貨棧及錢鋪進行更大規模的擴張,想著暫時保持現狀為好。

  而待林海崢這個月底成婚後,韓謙想著他帶家人遷往敘州,與季希堯一起將敘州的船場、織造院、煤場、鑄鐵場、種植園等事負責起來。

  同時,韓謙會將奚昌等人編入敘州船幫。

  這兩塊的事務,跟左司沒有直接的牽連,可以說是屬於韓家的產業;即便將來三皇子要安排其他人接手左司,也接手不到這兩塊事務。

  左司之外,李知誥、周數兩人奉命率部駐守均州外,但龍雀軍的其他兵馬,在高承源、郭亮等人的率領業下,都已經返回金陵。

  這部分兵馬也已經解除戰時編制,返歸屯營軍府,而這段時間,屯營軍府也都將所屬的屯田都分配到每戶兵戶頭上了。

  聽高紹說起來軍府的最新情況,忍不住一愣,問道:「軍府的田都分下去了?」

  「這是沈漾大人回到金陵這一個月內所一力推動的事,」高紹見韓謙神色有些異常,不確定的說道,「有什麼不對嗎?」

  韓謙搖了搖頭,說道:「沒什麼,照朝廷的法術也應該如此。」

  大楚的屯田,分兩種形式。

  一種就是純粹的軍方屯田,負責屯田的都是現役將卒,由軍方提供耕地、耕牛、種子等生產資料,並向將卒提供口糧及兵餉,進行集中生產,最後耕種所得都歸為軍資。

  另外一種就是軍府的兵戶屯種。

  天祐帝崛起江淮時,就將所得的大量田地劃入屯營軍府,再將這些耕地分給江淮軍的將卒及眷屬,也就是軍府的兵戶進行耕種。

  軍府兵戶相比較普通平民,雖然能分得一部分田地,但除了要承擔一定的田稅外,還要承擔從役時所需兵甲的配置、修繕,承擔比普通平民徭役更繁重的兵役。

  龍雀軍屯營軍府最初設立時,情況特殊,一方面是大批的染疫飢民缺乏基本的自救能力,一方面是第一批劃入軍府的現在耕地極為有限,還需要自行組織大規模的人力、物力,圍造湖堤、開墾圩田,這都不是分散的兵戶能夠完成。

  而更重要的一點,就是當時需要嚴格控制疫源的傳播。

  因此韓謙及他父親在《疫水疏》裡最初所建議龍雀軍採取的屯田方式,介於兩者之間,將卒及眷屬雖然劃歸軍府兵戶,但同時劃歸到軍府名下的耕地,卻沒有直接分配到每戶兵戶頭上,而是進行統一的耕種、工事營造以及物資調配。

  事實上,這也使得龍雀軍的屯營軍府以及上萬戶兵戶,在長達一年多的時間裡,都始終處於一種高度的組織狀態之中。

  這也是龍雀軍戰鬥力比別人想像中來得高的一個重要因素。

  韓謙不清楚沈漾是沒有意識到這點,還是純粹覺得凡事都應遵守朝廷的法術,又或者是他純粹貫徹天祐帝的意志,才決定將軍府所屬的耕地都分到各戶兵戶頭上,將桃塢集軍府內部之前的那種高度組織性打散掉。

  當然,這麼做也有一種好處。

  那就是信昌侯府及晚紅樓以往通過對軍府事務的深度滲透,對龍雀軍的強控制力,也隨之被削弱了。

  恢復到正常的屯營軍府制度,龍雀軍所屬的兵戶,平時都在軍府所分配的田地上正常耕作、難辛的維持生計,通常只會有四分之一到三分之一的兵戶會被輪流徵入現役,承擔修築道路、城池、防衛以及作戰等軍事任務。

  而到底哪部分兵戶會被徵調,徵調到位到歸哪位將領統領,都將納入郡王府左右護軍府的管轄之中。

  這麼做的好處,就是保證天祐帝賜給三皇子的兵權,將更好的集中在三皇子個人身上,抑制下面的將領擅權。

  沈漾隨三皇子回到金陵,第一時間便推進這事,可見他就算不知道信昌侯府及晚紅樓的真正秘密,但還是儘可能進一步壓制信昌侯府一系人馬對龍雀軍的控制力。

  不過,沈漾的意圖,也有可能是天祐帝通過沈漾推進的意志,並不會完全到得實現。

  將卒恢復正常的輪戍,正常情況下每三到四個月便要輪換一批,無論是保持軍隊必要的戰鬥力,還是將領與尋常將卒的親近疏離,都將促使統兵將領不斷加強嫡系私兵的戰鬥力及待遇。

  要是軍中最精銳的戰鬥力,還是被少數將領掌握在手裡,那沈漾的意圖也就隨之破產了。

  韓謙不能說沈漾缺乏遠見,實是大楚當前的現實情況以及倣傚前朝諸制之間的嚴重脫節,不是個別人所能逆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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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七章 王府氣勢

  「桃塢集耕地有限,兵卒解除現役,並沒有足以得到養家餬口的耕地,沈漾大人是怎麼解決的?」

  韓謙在路途悠然自得的閒逛了一個多月,金陵很多近況都要重新梳理,坐在那裡對他所關心的問題,逐一詢問高紹等人。

  桃塢集軍府過去兩年時間內築堤新墾圩田,再加上往北側新開墾出來的山田坡地,總共也就十五萬畝地左右,而桃塢集軍府轄有一萬二千餘戶兵戶,要是每戶僅分得十二三畝地,以當世的耕地產量,是遠不足以養家餬口的。

  每家兵戶的基本耕地,至少還需要提高一倍,才勉強夠養家餬口。

  「陛下歸京後,除了從桃塢集軍府遷六千餘戶兵戶填入均州,還直接下旨將龍華鎮以東五萬餘畝田地,直接劃入桃塢集軍府……」高紹說道。

  「哦!」韓謙點點頭。

  他這時候倒是能確定這一切原來都是沈漾在貫徹天祐帝的意志,暗感如此安排下,留在桃塢集軍府之內的兵戶,每戶差不多能分得近三十畝耕地,養家餬口卻是沒有什麼問題了。

  當然,新劃入軍府的這些田地,之前依靠生活的田主、佃戶,被驅趕出去之後,會得到怎樣的安置,命運會變得何等的淒慘,這則是韓謙他們暫時無暇去顧及的事情。

  這也不是韓謙他們所能顧及的。

  「凝香樓胭脂鋪子到原臨江侯府之間的宅院,也都併入郡王府了,大人這時候再去見殿下,必然會被此時的郡王府嚇一跳。」林海崢說道。

  「這不過是題中應有之義而已,有什麼好詐乎的?」韓謙笑道。

  「除了大量的金銀珠玉外,陛下還下旨將城東秋浦河南岸、距離桃塢集軍府僅十餘里的一處獵苑,賞賜給殿下,作為郡王府所屬的田莊、獵場以及帳內親衛的駐營。這處獵苑除了佔地廣達五百餘頃外,還有九百餘戶官奴婢,一併成為郡王府的私產。而母憑子貴,天祐帝還將北蒲縣一處二百餘頃的莊田賞賜給世妃,」林海崢說道,「沈漾大人、鄭大人他們都有不菲的賞賜,偏偏我們這邊絲毫不見動靜。」

  雖然韓謙警告過大家不得有怨言,但這時私下裡沒有外人在,林海崢還是難以抑制心裡的不平之氣。

  換作其他時候,韓謙會忍不住訓斥林海崢,但想到王文謙、文瑞臨這樣的人物,都認定他心裡有怨氣,實在也不怪林海崢他們想不開,抬頭看了林海崢一眼,說道:「怎麼,叫你迎娶芸娘還不夠,是不是還要再賞一房小妾給你?」

  「海崢不是這個意思,海崢就是覺得……」林海崢臉漲得通紅分辯說道。

  「覺得於我有虧?」韓謙笑著問道,「我都還沒有回金陵,你們怎麼就知道我一定有虧呢?我們是殿下的人,要相信殿下會對我們有所安排的。」

  林海崢心想或許是如此。

  這時候派去見三皇子的人趕了回來,三皇子得知韓謙已經歸京,便迫不及待的召他到郡王府去見面。

  韓謙換上官服,便帶著林海崢、田城、高紹以及老工師鄭通等人,騎馬趕往鳳翔大街。

  將凝香樓胭脂鋪子以西的宅院都劃入郡王府,新的院牆建得又高又厚,新的郡王府相比較以往的臨江侯府要氣派得多。

  韓謙跨進郡王府,才知道原臨江侯府部分此時都劃為郡王府的內宅,而新圈進來的宅院,則作為三皇子處理公務、商議軍機的公廳以及護軍府、親事府、帳內府以及沈漾、鄭暉等人統率諸曹署理事務的公所。

  到這一刻,三皇子在京城之內才算是真正擁有自己的勢力及立足之地。

  沈漾、鄭暉、信昌侯李普、張平、郭榮、李沖、周元等人都在府裡,陪著三皇子說事。

  「韓師一路遊山玩水,可是把我給等急了。韓師再不回金陵,我可就要派人去催了。」楊元溥得報韓謙過來,便迫不及待的跨出公廳大堂迎出來,難抑興奮的說道。

  也不管韓謙在數步就揖身行禮,楊元溥上前親熱的挽住韓謙的胳膊,請他往大堂裡走去。

  看到三皇子待韓謙的親近樣子,林海崢等人心裡才好受些,心想這才不枉大人為三皇子所謀劃的一切。

  「韓謙也不敢貪戀山水,實是山水留人,」韓謙笑著說道,「此外,左司一直都想重新核准江州往荊襄一帶的地圖,這裡面涉及到堪輿演算,僅憑書上所學已是不足,我沒有辦法紙上弄兵,需要實地走一趟,才能吃得準,沒想到在途中竟然耽擱了近一個月。」

  三皇子五月初就隨天祐帝返京,此時已經是六月底,算下來韓謙差不多有近兩個月沒有見到三皇子。

  此時三皇子的身量又長高稍許,也結實許多,倒與沈漾一般高矮了。

  大半年的軍旅生涯,令三皇子也飽嘗艱辛,變得更加成熟穩重,臉上都幾乎看不出他作為十五歲少年應有的稚嫩之氣。

  而除了沈漾、李普、郭榮等老熟人之外,韓謙看到三皇子身邊還有幾個他以往不識的新面孔,經介紹,才知道他們主要是沈漾舉薦進郡王府任職的官員。

  其中曾任侍御史的王琳名望最為顯要,韓謙以往也聽過他的名字,王琳乃是潤州王氏子弟,其曾祖父王煥章在前朝憲宗年間曾入朝為相。

  即便前朝後期,藩鎮割據地方,崇武抑文,所謂清流的衣寇世族受到壓制,但像王氏這樣的衣冠世家,在江南的影響力依舊不可小視。

  聽說王積雄早年都有意攀附潤州王氏。

  王琳幼年就頗有文名,很早就舉薦入朝為官,後因彈劾外戚徐氏侵佔民田得罪徐明珍,反遭安寧宮一系的官員打壓,貶為京兆府所屬的小吏,名聲更顯。

  韓謙沒想到王琳此時得沈漾舉薦,竟然進郡王府擔任記室參軍,暗感王琳或許也是天祐帝所屬意的人物吧?

  郡王府記室參軍設有二人,李沖、王琳任之,掌奏疏書檄等機要之事。

  記室參軍,與節度使度的掌書記一樣,看上去品秩不高,但地位極為關鍵,相當於機要秘書,非等閒人不得居之。

  論聲望、文名乃至資歷,王琳擔任郡王府的記室參軍都是綽綽有餘的,看王琳眼瞳裡也藏有踞傲之色,韓謙上前揖禮道:

  「韓謙見過王大人。」

  「韓大人有禮了。」王琳僅僅微微頷首,便算是還禮。

  韓謙心想或許是三皇子以師禮待他,令王琳心存不屑、不爽吧?

  他僅是微微一笑,又依次給其他人揖手見禮。

  除了王琳以及其他沈漾等人所舉薦的儒士,三皇子還選拔了十多數粗通筆墨的有功將卒進入郡王府擔任各公廳的胥吏,以後大家都將主要集中在郡王府的東院署理公務,算是將三皇子開府的氣勢撐了起來。

  沈漾作為天祐帝欽點的皇子師、郡王傅,也將正式全面輔佐三皇子統領郡王府內外大大小小的事務。

  韓謙看了信昌侯李普一眼,不知道他心裡是什麼滋味。

  桃塢集軍府之前的高組織性被拆散後,不僅將卒的徵調、統領之權,被收歸左右護軍府,工造、倉儲等事也被收歸到郡王府諸曹管轄。

  而到郡王府層面,沈漾、鄭暉、郭亮、高承源乃至王琳等人的掌權,都從各個層次限制住信昌侯府一系在郡王府的影響力跟控制力。

  說到底信昌侯府及晚紅樓以往所經營的勢力,相對整個龐大的帝國而言,還是太弱小了。

  以往三皇子無依無靠時,身邊沒有一個值得信任的人時,突顯出信昌侯府的力量格外的重要跟強大,但此時已經是今非昔比。

  這麼說來,韓謙覺得自己也不應該感到失落。

  同樣的道理,一旦天祐帝有意往三皇子身邊傾斜更多的資源,他在三皇子身邊的作用以及地位,都不可能再像以往那般突出跟重要。

  此時韓謙更頭痛的則是另外兩件事。

  天祐帝對信昌侯府必然也是有所警惕的,但天祐帝對信昌侯府的「大計」或者說「野心」,到底知道多少,知道多深,甚至有沒有察覺到晚紅樓的存在,這是韓謙這時還很吃不準的。

  比此這點,更叫韓謙頭痛的事件,則是天祐帝顯然並不會認為老天留給他的時間其實很有限。

  這樣的話,天祐帝就會照自己的節奏,一步步安排廢嫡之事,而不喜他們這邊再有任何激進跟冒險的行為。

  等下一次局勢陡轉直下,可能就是徹底崩壞之時,他不能表現得太激進、太昌險,在那之前,他能或者能建議三皇子做哪些事情跟部署?

  韓謙心懷憂慮的隨三皇子及沈漾等人走進大堂,畢竟他此時也猜測不出在當下的局勢下,安寧宮及徐氏會有什麼應對,會不會鋌而走險?

  相比較這些,韓謙對他個人有沒有賞賜,能得多少賞賜,實在不太在意,但他的這種心境,顯然不是別人能理解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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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9-3 23:28:05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零八章 世妃

  到大堂坐下,韓謙說起他這一路的所見所聞,又將他初步核准的荊襄地圖,以及這一個月來遊歷荊襄等地的遊記呈現上去。

  比起當世儒士著書立說但求言簡意賅的傳統,韓謙寫遊記更像是一個話嘮。

  過去大半年,韓謙一直都在研究荊襄的形勢,對風土人情、山川地貌乃至物產人口、天文水利等情況都相當熟稔,這一個多月的遊歷,更主要是對以往所學進行實地勘測、驗證,對一些有誤的信息進行勘謬,進行更詳盡的調查瞭解。

  韓謙所寫的遊記,也是事無粗細,將相關信息都抄錄下來,七八萬字,厚厚一疊近兩百頁紙,差不多抵得上一名文士畢生的著述。

  對此,王琳等人是不屑一顧的。

  《左傳》有雲,太上立德,其次立功,其次立言。

  著書立說,被諸多儒士視為畢生所追求的三大不朽成就之一,每寫一字都要斟酌許久,哪裡能夠想像韓謙一個月草草寫就七八萬、厚厚近兩百頁紙,就敢獻到殿下跟前?

  更令他們不解甚至不爽的,則是三皇子對韓謙所獻的遊記如獲至寶,不顧眾人坐在堂下,便細細翻閱起來。

  「元溥隨父皇回京,沿途聽父皇說及荊襄諸多事,頗有不思所解之處,得韓師此書,元溥很多地方真是豁然開朗起來。」楊元溥抬起頭說道。

  韓謙只是微微一笑,說道:「在沈漾先生以及王大人面前,韓謙只是班門弄斧而已。殿下欲知天下之事,還需要多找沈漾先生、王大人請教才是。」

  正聊著天,這時候有名宮女走將進來,說道:「娘娘得知李侯爺、沈漾先生、鄭大人以及韓大人今日都在府上,想叫殿下請諸位大人過去一見。」

  韓謙微微一怔,以往兩年時間內,三皇子出宮就府,除了他能夠逢年過節回宮探視世妃外,世妃沒有一次得到恩准允許出宮進侯府來過,卻沒想到世妃今日竟然在郡王府裡,心想這或許也是水漲船高、母憑子貴的一種好處吧。

  大楚初創十數年,諸制皆仿前朝,後宮妃嬪想見外臣,受到嚴格的限制。

  韓謙看坐在一旁的郭榮、張平臉上都沒有什麼異色,心想世妃請他們到內府相見,想必也是早就得到天祐帝的特許。

  「韓師,母妃一直念叨著想見見你;這幾天母妃特地出宮小住,趕巧你回金陵來。」楊元溥高興的站起來,便請韓謙、沈漾、鄭暉以及他的岳父信昌侯李普一起往內府走去,其他人都只能在原處等候著。

  說是覲見,但約束比見天祐帝還要嚴苛。

  韓謙進入三皇子之前居住的瀟湘閣,頂著日頭就站在院子裡,他剛才還以為能親眼看一看世妃長什麼樣子,但此時看廊下站滿宮女、宦侍,他隔著一重簾子,連坐在堂屋裡說話的世妃身形是矮是高、是胖是瘦都完全看不到,內心忍不住有小小的一點失望。

  在三皇子掀簾進去後,簾子裡很快傳出略顯冷寂的聲音:

  「韓大人有天縱之才,這次元溥能守住淅川,你立功甚著,沈大人、鄭大人、李侯爺他們皆得陛下的賞賜,也不該缺了你的那份,本宮早年在寶椒山腳下有一處田莊,養著十多戶奴婢,這次便賞給韓大人你吧!」

  韓謙暗自琢磨擁有這等聲音的女人該是長什麼樣子,遲疑著要站出來領授謝禮,抬頭卻見沈漾正眉頭微蹙著朝他看過來。

  見沈漾眼色是要他拒絕,韓謙頭大如麻,心裡雖然並不滿沈漾有時候過於正直跟守規矩,但也不想跟沈漾起什麼矛盾,當下硬著頭皮,裝出一副誠惶誠恐的謝辭道:「韓謙錯判敵機,置殿下於險地,雖然僥倖立了些微功勞,但比起韓謙的罪過,實難彌萬一。世妃不砍韓謙的腦袋,韓謙已是誠惶誠恐、感激世妃的恩情,斷不敢再受他賞。」

  這時候沈漾又站出來勸諫道:「荊襄戰事,賞罰已有定論,世妃不宜在陛下之外再行私賞。」

  世妃顯然沒有料到韓謙會謝辭而沈漾會諫阻,在簾子後沉默了好一會兒都沒有聲音傳出來。

  信昌侯李普、鄭暉站在那裡多少都有些無所適從,沒想到沈漾這些天一心輔佐三皇子整頓諸多事務,這時候竟然諫阻世妃私賞韓謙,而且言外之意又是那麼的明顯直白,就差點公開指著世妃的鼻子說韓謙乃是大楚之臣子,非世妃及三皇子的私屬。

  信昌侯李普有時候不明白沈漾是真糊塗還是假糊塗,陛下不賞韓謙,不就是留著讓三皇子或世妃私下賞賜嗎?

  李普瞥了韓謙一眼,見韓謙跟沒事人似的站在那裡,好像這事跟他沒有半點關係似的。

  雖然他對韓謙滿肚子意見,但這時候還頗為佩服韓謙的淡定,心裡又禁不住困惑,這廝今年真的僅有二十歲?

  張平作為郡王府丞,內府之事由他輔佐三皇子管轄,照規矩世妃在郡王府見外臣,他是必需在場監看的。

  張平這一刻若有所思的看了韓謙、沈漾兩人一眼,便掀簾走進堂屋。

  又沉默了片晌,也不知道張平如何勸說世妃,接著便聽到冷寂的聲音稍稍變得生硬一些,再次傳出來:

  「淅川一戰,韓大人功過相抵,是不宜再賞,本宮考慮有欠妥當,但韓大人與沈先生教導、輔佐溥兒有功,田莊及奴婢便算是本宮賞韓大人的教導、輔佐之功。沈先生,聽說你妻許氏病故後,一直都未續娶,身邊都沒有一個辦事細心的人照料。明秀在我身邊照料多年,年紀也不少了,該是到了出宮的日子,本宮便叫她到你身邊伺候,還請沈大人莫要推辭。」

  這時候就見有人二十三四歲的女侍掀簾走出來,有些手足無措的站在廊下,低頭看著鞋尖,臉繃得有些緊,大概也沒有想到這時候就直接被世妃賞給沈漾這麼一個糟老頭了吧?

  沈漾作為天祐帝指定的郡王傅,對三皇子的一舉一動都有權勸諫,但世妃的脾氣似乎比想像中要強硬一些,韓謙低垂著頭,斜眼瞥向沈漾,不知道他要如何應對。

  沈漾又不傻,當然能聽得出世妃對他勸阻韓謙受賞不滿,只是換了一種說辭還是堅持要賞韓謙,還另外強往他身邊塞了一個女人,真是令他叫苦不迭,當下也只能滿臉苦澀的領賞。

  「溥兒愚鈍,你們當好生輔佐他,莫要叫本宮失望。」世妃的聲音又在簾子後生硬的傳出來。

  「卑職知曉,斷不敢有一絲懈怠。」韓謙、沈漾等人說道。

  這時候楊元溥掀簾走出來,對眾人說道:「你們都退下去,母妃有些累了,待下次再出宮時召見你們說事。」

  沈漾知道世妃是叫殿下出來遣他們走,他看三皇子臉帶不豫,也應是不滿他剛才牴觸世妃。

  沈漾也不多想解釋什麼,便與韓謙他們先往外走去。

  走出瀟湘閣,也不管信昌侯李普及鄭暉在旁,沈漾壓低聲音告誡韓謙說道:

  「韓謙,你要記住,你是大楚之臣子,非殿下及世妃的私屬!」

  韓謙苦澀一笑,都忍不住想要懟這頑固的老頭一句:你丫有種去跟天祐帝說這話去。

  看到韓謙並不屑自己的告誡,沈漾臉色落寞下來,說道:「我還有事要與鄭大人先去桃塢集,中午就不陪你在郡王府用宴了。」

  韓謙拱拱手,送沈漾、鄭暉先走,他與信昌侯留在這裡等三皇子從裡面出來。

  「沈漾並無輔佐三皇子登基的意願,陛下為何要用他出任郡王傅?」信昌侯李普面帶一絲不解的問韓謙。

  天祐帝目前的傾向性已經相當明顯了,李普相信沈漾並不傻,很不理解沈漾竟然會在這些細枝末節上斤斤計較,也不理解天祐帝應該很清楚沈漾的臭脾氣,卻還指定沈漾出任郡王府權力最重的郡王傅。

  而以郡王當前的權力格局,李普想架空沈漾都不可能。

  韓謙看了信昌侯李普一眼,不知道他是真想不明白,還是試探自己,但想到接下來形勢還相當的危惡,他也不想跟李普繞什麼彎子,說道:「無論是你,還是我,所有盡心輔佐殿下爭嫡的人,在陛下的眼裡都是藏有私心跟野心的,甚至還包藏奇貨可居的禍心——我這麼說,李侯爺可還恨我在襄州時慫恿知誥兄解散侍衛營對殿下的控制?」

  見信昌侯李普撇撇嘴,沒有再說什麼,韓謙心想他們這段時間應該也有所反思的。

  這會兒張平走出來,說道:「殿下要我們先去東院,殿下再陪世妃說會話,世妃便要回宮裡去了。」

  韓謙與信昌侯李普、張平待要跨過西院,走向東院公廳,看到夾道里迎面走來一道身影,但來人看到他們,也不說行禮,便扭頭往岔道里走去。

  雖然只是短短的一瞥,韓謙卻看清來人的相貌,明明是安寧宮派到三皇子身邊的司記女宮宋莘,只是今日的宋莘臉頰高腫起來,還有十數道血痕縱橫,左嘴角撕裂開一道大口子,看上去異常的猙獰、醜陋,明顯是被人拿板子狠狠掌了十多下嘴,一副頗為娟秀美豔的容貌怕是就此毀了。

  韓謙情不自禁的往身後瀟湘閣看了一眼。

  三皇子要收拾宋莘,應該不會趕巧這兩天下手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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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9-3 23:28:15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零九章 縉雲樓

  看出韓謙的疑惑,信昌侯李普說道:「這賤婢竟然對世妃的吩咐不理不睬,被世妃下令掌過嘴,也虧得世妃仁慈,留下她的小命。」

  宮中女官雖然不講究多漂亮,但也要求容貌端正,看宋莘那副樣子多半是毀容了。

  韓謙倒不說他們應該對安寧宮的人手下留情,畢竟郡王府跟安寧宮是殊死之爭,容不得半點的仁慈,但是此時顯得過於急切甚至說過於急躁的報復,實非上策。

  信昌侯語意裡藏有一絲殘酷,似乎不覺得這有什麼,韓謙暗感世妃這些年被安寧宮打壓慘了,迫不及待的想渲洩胸口憋了這麼多年的惡氣,以他之前的秉性,也多半覺得這事做得痛快淋漓。

  想到這裡,韓謙也只是微微一嘆,沒有作聲。

  張平這時候卻叫跟在他身後的青衣小宦站遠些,看著信昌侯李普、韓謙說道:

  「我們都明白,陛下此時是對三皇子有一些期待了,但三皇子到底符不符合陛下心目中的那個人選,還有相當長的一段路要走。陛下應該並不希望看到殿下繼位後,為以前所受的苦大肆報復。殿下是陛下的骨肉,太子、二皇子以及太孫及諸王孫也都是陛下的骨肉!」

  韓謙意外的看了張平一眼。

  在襄州時,韓謙確認張平乃是晚紅樓及信昌侯府的人,便緊急聯絡李知誥,解除柴建、李沖對侍衛營的指揮權,還一度將張平、姚惜水軟禁起來。

  韓謙對張平的為人,卻沒有直接而深刻的認識。

  之後便是困守淅川,張平一直都保持低調,而在城頭在身體替三皇子擋開落石之後,很長一段時間都在養傷——韓謙與張平的接觸都不是很多,卻沒想到他能有這番見識。

  不過張平跟他們說這番話的意思也很明確,主要還是他對世妃及三皇子的影響力有限,他是希望韓謙與信昌侯李普在這些細枝末節方面,多勸諫三皇子及世妃。

  韓謙微微頷首,算是應承下這事,繼續往東院公廳走去。

  沈漾、鄭暉二人已經先離開郡王府,郭榮、李沖、王琳等人則還守在東院公廳裡,看到韓謙與信昌侯李普、張平三人走出來,他們湊過來問道:「世妃可有什麼教誨?」

  「韓謙得世妃恩寵,賞了一座田莊、十多戶奴婢。」韓謙迫不及待的先說出來,多少流露一些炫耀的意味。

  李沖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王琳自然明白世妃單獨給賞意味著什麼,但韓謙得意洋洋的神色卻令他心裡不屑,他乃是潤州王氏子弟,一座田莊四五百畝良田,外加三四十口奴婢,在他眼前還實在算不了什麼。

  不管世妃私賞代表著什麼,韓謙在郡王府的正式官職乃是文學從事,職責跟他父親韓道勳以前所擔任的秘書省少監相似,都是檢校典籍、侍從文章。

  而這次三皇子受封郡王,天祐帝也賞賜了很多經書典籍,都收藏於東院的縉雲樓內。

  那縉雲樓往後也就是韓謙與同任文學從事的馮翊、孔熙榮在郡王府的公所。

  三皇子留在內府陪同世妃用餐後,午後還要恭送世妃回宮去,韓謙簡單用過餐,便叫一名侍衛領著他與田城、高紹、鄭通、林海崢往縉雲閣走去,想著先熟悉熟悉他以後在郡王府的辦公場所。

  縉雲樓緊挨著王府的東院牆,隔著院牆以及牆外的一道小巷子,便是凝香樓胭脂鋪子。

  韓謙站在院門前,抬頭能遠遠看到胭脂鋪子二樓飛挑的屋簷,甚至還有淡淡的胭脂香氣透過來。

  縉雲樓是三層木樓,建在一座樹木蔥鬱的庭園之中,在被征並到郡王府之前,原本就是舊言的藏書之地。

  雖然之前居住這條大街的人家都是非富即貴,但天祐帝要給三皇子擴大府宅,那從凝香樓胭脂鋪子到臨江侯府的這些宅院舊主,也只能委屈自己。

  縉雲樓二樓、三樓乃是藏書室,也有供三皇子翻閱藏書的雅室,一樓乃是檢校典籍的地方,此時兩名鬃發已經有些許斑白的無須老吏守在裡面。

  兩名老吏身穿普普通通的青布長衫,相貌看著也普通,是那種扔到人群裡過好半天都未必能找出來人,他們看到韓謙走過來,不待領路的侍衛介紹,走到縉雲樓廊下的台階前揖禮道:「敢問來者可是文學從事韓大人?」

  韓謙也沒有特別在意,拱拱手便算是還禮,客氣說道:「正是韓某,敢問兩位老大人的姓名?」

  「不敢當,我們兩個小老兒一個名叫姜獲,一個名叫袁國維,往後便是大人手下書辦。大人要有什麼事情,但請差遣。」兩名老吏恭恭敬敬的說道。

  韓謙心思不在這兩個老吏身上,心裡想到這縉雲樓裡以後有他與馮翊、孔熙榮三位大人但手下卻僅有兩名能差遣的小兵,也是啞然失笑,跟姜獲、袁國維兩人說道:「我今日才歸金陵,郡王府以及縉雲樓裡什麼事情都不瞭解呢,以後諸多事便要依賴二位了。對了,馮大人、孔大人他們兩個,可經常出現?」

  韓謙正打聽馮翊、孔熙榮的去向,但話音剛落,便聽到馮翊的聲音隔著老遠傳過來:「韓謙,韓謙,你今日回金陵,也不派人知會兄弟一聲,你這一個月都到哪裡逍遙快活去了?」

  韓謙轉回身,看到馮翊、孔熙榮一陣風似的闖進庭園裡來。

  「我尋思你們應該在殿下這邊,便沒有特意派人去通知你們,沒想到你們還真是懶散慣了,並沒有在這邊好生呆著。」韓謙笑道。

  「你這冤枉我們了,我與熙榮午前被殿下差遣出去辦事去了。」馮翊喊冤說道,接著要拉韓謙找個地方喝茶聽小曲去。

  韓謙說道:「我剛回金陵,對這縉雲樓裡諸多事情都不清楚,也不知道有些典籍需要檢校,」吩咐姜獲、袁國維二人,說道,「這樓裡藏有多少藏書,要有一份目錄?你們拿來給我看一眼,看著這一樓典籍從哪部分開始檢校合適……」

  「姜獲、袁國維他們兩個又不是儒生老吏,而是內府局的供奉老宦,不知什麼緣故,被陛下踢到殿下身邊,他們哪裡知道檢校典籍?」馮翊對笑著說道,「你真要想檢校縉雲樓裡的藏書,還得另請高明。」

  「哦!」馮翊滿不在乎,韓謙心裡卻是猛然一驚,彷彿被人拿重錘狠狠砸了一下,轉身再看向姜獲、袁國維,便見他們兩人這時候與人無害的溫良眼神驟然一斂,露出一絲精芒,又重新朝他微微拱手揖禮過來。

  前期末年,淮南道分為淮南節度使及廣陵節度使兩部。

  天祐帝當年崛起淮南時根基尚淺,但廣陵節度使徐氏的根基則要深厚得很多,違制使用內宦早就成慣例。

  廣陵節度使徐氏隨徐後併入淮南軍後,內府所用宦臣大多數都是廣陵節度使府後院裡的人,以及建國後主持官禁的內侍省,長期以來都是受徐後控制。

  淮南軍在天祐帝的統領下,在金陵建都開創大楚基業時,內府寶貨、皇莊礦山財賦以及皇城工造等事最初都是歸少府管轄;馮翊的老子馮文漾曾在少府任少監。

  在天祐四年,天祐帝又在內侍省之內另設內府局,專管禁中寶貨給納等事,相當於天祐帝私人財務總管。

  不過,內府局乃是內侍省之中唯數不多,安寧宮徐後所插不進手的地方,要做或者能做的事情,很顯然遠不止專管禁中寶貨給納。

  而內府局的供奉,也不都是宦官,很多都是追隨天祐帝多年,但因為沒有家小、離開軍伍之後無處可去的老卒。

  在外人看來,是天祐帝念及舊情,才將這些孤苦零丁的老卒安頓到內府局,但這也確保天祐帝對內府局的絕對掌控力。

  韓謙剛才都沒有來得及仔細打理姜獲、袁國維兩人,此時認真看去,看他們手指關節粗大,虎口老繭極厚,哪裡是尋常書吏,明明是兩個練家子的高手,剛才還能令他察覺不到異常來,也是兩個善於偽裝跟掩飾的高手。

  韓謙背脊汗毛微微立起,又抬頭看了看三層高的縉雲樓,這時候才算是明白過來,天祐帝是要將這縉雲樓當成左司在郡王府內的總部,即便左司以後還是由他來執掌,但必須接受姜獲、袁國維兩人的監管。

  韓謙微微蹙著眉頭,仔細去想上午與信昌侯李普及張平在一起的細節,李普、張平等人似乎還並不知道姜獲、袁國維兩人的真正身份,至少上午並沒有對他有過或明或暗的提示。

  或許是馮文瀾在內侍省的人脈,使得馮翊得知姜獲、袁國維兩人的來歷,也無意間說破他們的身份。

  韓謙當時也沒有說破,與馮翊、孔熙榮胡扯了幾句話,將他們差到其他地方去,才進縉雲樓見姜獲、袁國維二人,說道:「以後還要請兩位老大人照顧。」

  「韓大人客氣,我等二人還是在韓大人手下任吏,任憑韓大人差遣。」姜獲、袁國維兩人說道。

  韓謙讓田城、高紹他們在外面等著,笑著跟二人說道:

  「這屋裡沒有第四人,兩位老大人也不用跟韓謙打什麼啞迷,往後這樓裡哪些事是韓謙能做主的,哪些事是需要向兩位老大人交待清楚的,以及兩位老大人向何人負責,這些事情咱都先說清楚了,以後也不至於會耽誤要緊事。兩位老大人,你們覺得韓謙說得對不對?」

  郭亮、高承源等人率部返回金陵後,所部兵馬都解除現役,回歸到軍府之中,李知誥、周數兩部兵馬,作為龍雀軍的現役常備兵馬,卻又駐紮在均州——龍雀軍的將卒都納入左右護軍府的管轄之中。

  這也意味著除了親事府、帳內府所轄的一千精銳侍衛外,左司所轄的斥候、察子,則是郡王府在金陵城所能掌握的唯數不多的直轄武力,而且還是隱藏在水面之前的隱秘力量,很顯然不可能再由韓謙一人完全掌握。

  天祐帝有眼線盯住左司,兩次不予召見,韓謙便預見到今日的局面,但有些事情他還是當下直接問清楚,省得糾纏不清,貽誤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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