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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更俗] 楚臣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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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9-4 00:08:35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八十章 醫護營

  馬融在沅陵城內丟下逾三千具屍首倉皇撤走,但這一場硬仗,武陵軍傷亡也極慘重,包括番營及輜重營的力役、工師在內,傷亡超過兩千人。

  沅陵作為辰州的州治,乃是辰州的政治、文化、經濟中心,早初城裡就有上千戶住戶,諸姓勢力聯合起來反抗韓家父子時,就有一些大姓將親族眷屬從盧溪、零陵等縣遷入沅陵以避戰亂。

  在他們看來,韓家父子再強,也斷不可能輕易攻下沅陵城。

  待馬融率潭州兵馬入駐沅陵時,城內聚集的人丁差不多超過兩萬。

  誰都沒有想到,他們在南線集結的番兵主力,會如此輕易就被殲滅,而洗英不顧殺子之仇,轉頭卻又接受朝廷的招撫。

  這之後,留在沅陵城的諸姓勢力,自然也不會再受馬融的信任,數百番兵的兵甲被解除後,諸姓的親族眷屬非但不被允許出城,要嘛被幽禁起來,要嘛被驅趕著城頭協助守城。

  攻城戰最後階段,潭州兵馬頑強抵抗,並無意輕易將沅陵城讓出,利用城內錯綜複雜的建築、街道作戰,想要將武陵軍殺退出去。

  武陵軍為減少自身的傷亡,佔據城牆之後,自然是利用旋風炮轟砸敵軍所佔據的一處處據點,在這個過程中誤傷不少。

  雖然具體的數字還沒有統計出來,但城內的平民以及辰州諸族的親族眷屬因為這兩個主要原因,死亡人數估計不會低於兩千。

  這一仗對才兩里見方、人丁才萬餘的沅陵城來說,已經可以說是血流成河了,可以說是家家戶戶披麻戴孝。

  即便是如此,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拿下沅陵城,洗英的內心深處則是難抑的震驚,他難以想像要是在大潭寨沒有選擇妥協,武陵軍將這麼強的攻勢施加在他們頭上,他們能支撐多少?

  三天?

  五天?

  半個月?

  不,洗英能很肯定的相信他們支撐不了半個月。

  大潭寨遠沒有沅陵城池高深,諸姓在大潭寨最多僅能聚集兩千番兵,而馬融守沅陵,有些他所想像不到的守城手段都用了出來,沒有露出任何他看得出的破綻,潭州最後剩不到兩千殘兵撤出去,都沒有徹底的崩潰,他有什麼自信守大潭寨,能比馬融守沅陵的時間更久?

  洗英身材瘦小,臉又黑又瘦,要不是他此時身穿州司馬的正六品墨綠色官袍,丟人群裡就像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山越人老者,沒有人會將他跟辰州近十年來崛起最速、聲名最顯的番寨強豪聯繫起來。

  是啊,短短十數年,辰州洗氏便從不足千人規模的中等番寨擴張到轄民兩萬的辰州第一大姓,膝前諸子個個能征善戰,洗英內心也極其自豪。

  只是此時的他在打贏這一仗之後,卻顯得蒼老蕭索,站在殘城之上眺望更始河流入沅江,心情複雜,心裡的鬱積難消,最終是化為一聲輕嘆吐出。

  「這一仗番營出力甚多,鄭大人也說了先由番營從零陵、瀘陵等地徵調兵卒補充戰力,我還以為洗大人已經親往零陵挑選健勇,沒想看到洗大人在這裡悲春嘆秋啊!可是有什麼憂心事,韓謙能為洗大人解之?」

  洗英轉身來,看到穿著一襲文士袍的韓謙從登城道走過來滿面春風的跟他笑著說話,身後則是棄馮昌裕而投韓謙、彷彿陰影一般跟隨在韓謙身邊的奚夫人。

  韓謙一臉和氣的笑容,彷彿春風一般和熙,洗英卻似被毒蛇咬過一般,心裡微微一悸,這一刻竟然沒有膽氣去直視眼前這個年輕得過分的人的眼睛。

  難道自己真的老了嗎?

  外人普遍還以為韓家父子能崛起敘州,乃是其父韓道勳之能,但洗尋樵前往大潭寨勸他莫要輕舉妄動,卻明明白白跟他說了,不想洗氏滅族,得罪韓謙才是真正的愚蠢之極。

  即便是他的三個兒子,可以說是死於韓謙聲東擊西的計謀之下,洗英在大潭寨卻對洗尋樵的告誡也沒有非常的重視,但攻沅陵這一仗,他對洗尋樵的一些話,才算是真正理解了一些,對過去的反思也更深入了一些。

  是啊,當初要不是自以為是的認定韓家父子絕不可能將好不容易經營得成的三千精銳將卒交給鄭暉,他也不會中韓謙的聲東擊西之計,自己跑到大潭寨坐鎮,而將更具戰略價值的雞鳴寨交給射虎防守。

  僅憑這點,洗英發現自己就差眼前這個青年太多太多。

  更何況新式投石機旋風炮最早便在韓謙助三皇子守淅川城時所造,而之前的戰場上都沒有出現過。

  「這一仗番兵死傷慘烈,洗英站在城牆看到有屍首飄江而過,才生心感慨。」洗英愣了一會兒,才想起還沒有回應韓謙的問話,找了一個藉口圓過去。

  接著又與韓謙胡扯了幾句,洗英便找推辭下了城牆。

  「這一仗明明是殺得潭州兵馬血流成河,怎麼這洗英對你卻有些膽寒畏懼起來,難不成他連三個兒子死的賬,都不敢算到你的頭上來了?」奚荏看著洗英走下登城道略有蕭瑟的背影感慨道,「這麼看來,天祐帝想要扶持在辰州恢復土籍大姓的勢力,以免你韓家父子的手伸得太長,多半是要落空了啊!」

  「你之前說天祐帝招撫番營,並不能掌控這邊的形勢發展,便是指這事?」奚荏問道。

  韓謙聳聳肩,沒有問答奚荏的這個問題,而是拉著她去匠護營視察。

  醫護營還設於鐵岩坡西面的一座山坳裡,沒有遷入城中。

  由於此仗受傷將卒極多,醫護營此時的規模看上去極大,山坳裡,近兩百餘頂帳篷井然有序的分佈著。

  這時候城內受傷的平民,也陸續抬進來接受救治。

  因為番營承受極大的攻城重任,目前營地裡救治的受傷番兵數量甚至都要超過一半。

  這些受傷的番兵,主要出身辰州,也就是他們大多數人有兄弟或族人被武陵軍殲於老鴉坳伏擊戰,但此時看到韓謙走進營地,即便再冷漠,眼裡也藏有一絲感激。

  這些番兵絕大多數都是老卒,心裡很清楚以往普通兵卒受傷後,能得到怎樣的救治。

  當世是有極精良的金創藥能抑制傷口感染,也有不錯的止血作用,但這類金創藥所用藥物都很稀少,所出極少,僅能供給中高級武官。

  普通將卒受傷,最多只能用草木灰止血,更有甚者用泥巴糊一糊傷口,傷口能不能癒合結疤,真的只能說是聽天由命,而大多數傷卒都不可能逃不過失血過多或膿瘡迸裂致死。

  冷兵器作戰,特別作為獲勝的一方,真正直接戰死於沙場上的將卒佔比並不是特別的高,更多的人還是死於失血過多以及傷口感染。

  傳統的軍隊醫營,因為受傷將卒的傷口感染化膿極為普遍,即便再收拾乾淨,營地裡也是一片狼籍,繼而嚴重影響到傷兵的情緒。

  慣常的傷營,通常僅有一名醫官,帶著十數醫師或學徒,壓根照顧不了成百上千的傷卒。

  而為了避免影響到其他將卒,傷營都是會跟主營地隔絕開來,這更進一步加強傷卒被拋棄的低落士氣。

  而這些現象,在韓謙所管治下的醫護營並不存在。

  韓謙早前就在左司內部推廣用酒精、鹽水清創,也嘗試創口的縫合止血,但在荊襄戰事期間,很多事情他都還在摸索中,又受很多條件的限制,當時龍雀軍傷卒的救治還沒有突顯出來。

  真正高純酒精的製備,還是等韓謙到雁蕩磯莊院才鑽研透,加上在荊州戰事期間所能獲得的海鹽雜質極多,之前所推行的消毒清創之法,並沒能很好的抑制傷口感染。

  當然,只是沒有達到韓謙所期待的水準而已。

  當世也有治骨傷已經有接骨術,石膏甚至作為清熱去火及止血的藥物,也早就為醫師所用,只是還沒有人意識到石膏在接骨上的真正作用,不過這些事也是等荊襄戰事過後,韓謙才有時間去琢磨。

  酒精及多次蒸慮去雜後的鹽水清創,對創口進行縫合止血,以及清潔紗布的使用,石膏用於接骨,韓謙也是近期才初步形成一整套的戰場搶治辦法。

  雖然世人對微生物、寄生蟲、細菌、病毒等都沒有具體的概念,但韓謙延用「水蠱疫」概念,利用上千年來蠱毒在人們心目裡的神秘印象,將微生物、寄生蟲、細菌、病毒等概念都灌注到「蠱毒」之中,為清創等辦法提供理論支持,教授給杜家兄妹,並鼓勵他們去摸索人體內部的結構,以便繼續完善外傷治療。

  韓謙將指揮權交給鄭暉,他專心負責後勤輜重之事,也第一時間成立專門的匠護營。

  除了像杜七娘、杜九娘、杜君銘姐弟以及敘州醫館所屬的十數醫師、學徒都是掌握一定的醫術,韓謙將他們召集起來外,又將百餘手腳勤快、心思細膩的健婦編入醫療營,新的外傷治療辦法,才算是有大規模推廣的成熟基礎。

  趙庭兒專門叫韓謙差遣到醫護營盯著。

  姚惜水、春十三娘也主動跑到醫護營來幫忙,她們更多是懷著別的心思,但韓謙也沒有將她們拒之門外。

  雖然草創的醫護營,很多事情都在摸索中,但在之前的戰場救治中,也發揮出極大的作用。

  老鴉坳一戰,武陵軍傷亡愈千人,但除了三百多甲卒戰死沙場、百餘致殘者,最終有近六百將卒重新回歸營伍。

  攻沅陵一戰,傷亡更是超過兩千,戰死沙場者都不到五百人,更多的人還是負輕重不等的傷勢被抬下戰場,暫時失去戰鬥力。

  倘若照傳統救治普通將卒的手段,這些傷兵最終能有兩三百人靠自身的免疫力重新活蹦亂跳就頂天了,但照初步的救治情況,韓謙預計少說能有千人能夠徹底治癒。

  另外,湘黔戰場上令人談虎色變的瘴疫瘟病,在武陵軍裡,即便有將卒傳染,也能及時得到有效冶療。

  大多數傷卒都得到有效而充分的治療,醫護營的狀況,要比傳統的傷營改觀太多,傷卒的情緒、士氣也都很穩定。

  傷口有沒有好轉,救治有沒有效果,傷兵他們自己是感受最深、最直觀的。

  韓謙往醫護營跑得勤,除了有些辦法他還需要進一步收集現場資料進行推敲,另一方面在番兵及其他將卒之中有能如此好的機會刷聲望值,他又怎麼可能錯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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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9-4 00:08:56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八十一章 軍購

  這時候,季希堯在營地裡探出頭,看到韓謙,討好的迎過來,有些不捨的問道:「新製的五千塊脂皂都送過來了,真要都第一批先發給傷卒?」

  當世油脂還是奢侈品,熬煮後混和草木灰所制成的脂皂,賣到金陵及大城,乃是富貴人物搶購的稀罕物,韓謙卻要免費發給傷兵,季希堯還是極為不捨。

  傳統營伍中,誰會將脂皂作為必備的軍需物資?

  「為啥不要?不僅要,而且要盯著每一個傷卒,都養成用脂皂洗手、洗澡的習慣!」韓謙說道。

  要減少疫病的傳播,進一步預防傷口感染,將卒的個人衛生是真正要重視起來的問題。

  韓謙目前沒有條件使全軍都用脂皂,一方面是物資還沒有寬裕闊綽到那一步,而有些觀念連鄭暉、張平都未必能理解,但醫護營這邊,韓謙還是能做主的。

  這些傷病得到救治後,絕大多數人還是要重回營伍,但韓謙只需要他們心裡能記住這一份感激,能夠記住他在武陵軍所設立的醫護營是何等的不同……

  所以在物資供應上,韓謙優先保障醫護營,還千方百計的想辦法給這些傷病增加營養。

  韓謙帶著奚荏、季希堯走進一頂帳篷。

  洗英第五子洗射鵬臥在病榻上,看到韓謙走進來,便將臉別過去。

  洗射鵬十天前在率部攻上沅陵南城牆時,不僅身中數箭,左臂被敵將拿鐵鐧抽斷。

  洗射鵬也是命大,身上箭傷不打緊,臉頰被箭矢射穿,竟然也沒有傷及要害,而斷臂接骨後也用石膏進行固定,目前還看不出傷臂癒合的情況。

  韓謙喊杜益銘過來,讓跟其父學得接骨術的他先將洗射鵬斷臂上的石膏拆掉,察看傷口感梁及斷骨接合有無錯位,然後重新打上石膏。

  忙碌一通之後,韓謙又吩咐專門過來照顧洗射鵬的兩名小妾:

  「我用新法替洗將軍治斷骨,是有七八成的癒合機會,但要是照顧不周,稍有疏怠,卻也有可能會留下來遺患。接下來兩個月,你們要日夜守護,切莫叫他的斷臂碰撞硬物。當然,他要是感受到創口微有癢痕,則是斷骨在癒合,也不用大驚小怪。」

  洗家有三子,直接死於韓謙之計,而這次番營被迫率先攻城搏殺,洗英又有一子戰死於沅陵城頭,洗射鵬心裡不可能對韓謙沒有怨恨,但他身為以武力自詡的無敵戰將,就怕留下殘疾,聽韓謙吩咐妻妾,他也禁不住豎起耳朵傾聽……

  韓謙又吩咐季希堯盡快用新改造的醫護船,分批將三百多傷重將卒,送往臨江縣作進一步治療。

  天祐帝明令新政僅限於敘州,不得擴大到辰州。

  這點倒不是天祐帝想要限制他父子二人的影響,畢竟倘若要在辰州推行新政,也必然是以作為辰州刺史的鄭暉為首進行實施,韓謙猜測更應該是新政的一些內容傳到金陵後,已經在朝中引起一些恐慌了。

  土客合籍倒也罷了,這是會引起土籍大姓強烈的反彈,但僅限於武陵五溪地區以及黔中故郡的州縣;而滿朝的文武將臣,哪家手裡沒有幾千幾萬畝田宅,沒有成百上千的奴婢?

  田稅新政要革的實是他們的命|根子。

  在對潭州削藩期間,敘州要整合出一部能對潭州進行牽制的戰力來,很多事情都可以從權,但此時妄想將田稅新政往敘州之外推廣,那就是作大死了。

  韓謙也不想做犯大不韙、群起而攻的事情,去刺激金陵將臣及天下宗豪的神經。

  即便是像醫護院這類的新興設施,他都設在臨江縣,甚至不惜令季希堯改造兩艘醫護船,以便將暫時難以治癒回歸營伍的重傷兵卒運回臨江縣進行救治。

  這時候鄭暉派人過來,請韓謙進城裡議事。

  馬融率殘兵敗將退回武陵縣,接下來除了要籌備繼續沿沅江往武陵方向用兵外,還要著手對沅陵平民的賑濟。

  馬融不是洗射滔,他率殘兵敗將逃走之前,差不多將城內的儲糧都燒為灰燼,除了諸姓親族及眷屬能夠返鄉外,城內差不多有八九千平民手裡沒有半點存糧。

  此外,辰州的州縣衙門都要運轉起來,加上戰事對農耕的破壞需要立時恢復,辰州每個月少說還額外需要六七千石粟谷。

  以洗英為首的辰州土籍大姓,目前所認捐一萬石的粟谷,頂天就能讓辰州支撐一個半月。

  這就是不行田稅新政的弊端。

  要不然的話,僅僅是補征過去兩年的秋糧,辰州少說能徵得十數萬石的糧谷,非但不用為錢糧之事發愁,武陵軍甚至還能繼續募卒擴編。

  當然,不要說天祐帝的旨意,鄭氏本就是黃州大族,沒有到火燒眉頭的危急關頭,鄭暉也不可能在辰州推行田稅新政,甚至有時候直接將錢糧攤派下去,也要遠比推行新政不那麼敏感。

  行軍作戰,還是要儘可能就地籌糧;籌不到就派兵去搶,也是常態。

  「我那邊每個月差不多擠出三千石糧用於賑濟,但糧食不宜直接送出去,或者可令這些需要賑濟的民眾,參與到修繕城池、修造碼頭中來。」韓謙說道。

  韓謙從來都主張以工代賑,一方面是施捨這樣的恩義,並不會收穫多少感激,另一方面他不想修繕沅陵城的城池、碼頭,再額外掏大筆的錢糧出去。

  戰事持續到三月,武陵軍所徵用的人馬已經有八九千人,前後積累三千多人的傷亡,加上死傷撫卹、戰功獎賞,每天花出去的錢糧便跟流水似的。

  即便在戰前,敘州為今年的戰事開銷籌備了十萬石糧谷、三萬餘緡,但也未必能支撐多久。

  畢竟水營步營及輜重營八九千人馬的基礎糧餉,每個月就需要一萬四五千石糧谷才能維持。

  鄭暉統兵作戰多年,自然清楚戰爭就是一個無底洞,但韓謙這時候還能每個月再擠出三千石糧來,他也是大為意外,心想誰統兵作戰,有韓家父子這樣的人員主持軍務政事,大概可以說是舒服到極點。

  能額外擠出這麼多錢糧,主要也是虧得與沅江上游的州縣番寨恢復商貿往來。

  一方面匠坊所生產的布匹、鐵器、雁蕩春、從鄉民手裡收購的茶藥能源源不斷的販賣出去,換得香料、騾馬等物回敘州,再從鄉民手裡換購糧食,一方面敘州也恢復鹽茶鐵等過稅及市泊稅的收入。

  這兩者相加,敘州每個月差不多能額外提供四五千石糧谷。

  目前收復辰州全境,與辰州的商貿恢復過來,這部分收入還能繼續提高。

  討論後續對潭州的用兵,以洗英為代表番營將領,希望韓謙能為所募將卒提供更多的兵甲,韓謙攤攤手,說道:「不是韓謙吝嗇,實是陛下不許。」

  洗英老臉漲得通紅,一時想不到有什麼話反駁韓謙。

  敘州廢除了徭役,武陵軍實行的是募兵制,將卒應募,不僅平時的口糧外,每個月還額外發放價值一石糧的兵餉,除了兵甲外,兵服鞋襪等一切生活必需用品,也都是軍中配給。

  辰州沒有推行新政,番營一部分乃是諸姓手裡的私兵,一部分是從有徭役在身的番戶裡抽丁,軍中僅負責供給必要的口糧等少量必要的物資,不僅刀弓兵甲都需要自備外,甚至宿營的帳篷都要一隊將卒共攤。

  所以,韓謙雖然總管後勤輜重,即便繳獲的兵甲戰械,也都送到輜重營修復,卻沒有給番營提供精良兵甲的義務。

  韓謙能將武陵軍的指揮權交給鄭暉,鄭暉乃至張平,都不可能在這事上幫洗英說話,即便要說話,也與制不合啊。

  「我等出錢糧購之呢?」洗英忍氣吞聲的問道。

  番兵作戰英勇,這是早就得到反覆驗證的,但拙於兵甲、拙於戰械使用的弊端,這幾個月來是令洗英痛徹心扉。

  辰州土籍番民是有近五萬人,十六歲到四十五歲間的男丁雖說也有一萬四五千,但其中最為精勇的那四千人卻在這幾個月的戰事裡永遠的閉上了眼睛。

  接下來番營還要繼續參與對武陵等城的攻戰,這時候每傷亡一人,都會叫辰州諸姓變得更虛弱。

  洗英也不想在韓謙面前強硬的要求什麼,他知道辰州諸姓沒有這個資格,但想著哪怕是買,也要讓番營將卒的兵甲齊備起來。

  「這個好說,只要不違擰陛下的旨意,半買半送都可以。」韓謙笑眯眯的說道。

  他還指望番營在接下來的戰事繼續出力,也沒有多刁難的意思。

  一千二百套革甲、二百套鐵葉甲,都是從敵卒屍體上扒下來的,經過修復,替換了在戰場上被刺穿、斬裂開的部位後,他也就只想跟辰州諸姓收取兩萬緡錢。

  折算下來,一套鎧甲才十四緡錢稍多一些,還額外贈送一大堆直脊刀、鐵矛、大盾等兵械。

  至於更精良的兵甲,辰州諸姓想要也可以。

  一支精鋼戰矛十緡錢,一口斬鐵刀二十緡錢,一套精鋼扎甲二百緡錢,輪式蠍子炮一具二百緡錢;旋風炮容易仿製,看著巨大,成套組件卻僅需十緡錢;鐵刺車一百緡錢。

  其他軍需傷藥:祛瘴酒一瓶十緡錢;清創鹽一包十斤十緡錢,純酒一瓶十緡錢,縫創線一大包十緡錢;清創紗布十捲一包,一緡錢,接骨石膏百斤四緡錢……

  只要辰州諸姓有需要,帶撞角新式兩層列槳戰帆船也可以出售,一艘需五千緡錢。

  而其他大宗物資,敘州也都能廉價供應,石灰一千斤五百錢,煤石一千斤二百錢;粗鐵料一百斤八百錢,精鐵料一百斤八緡錢,辰州諸姓如有需要,包括布匹、雁蕩春等,絕對比市價要低廉三到五成。

  甚至辰州諸姓想要修造水磨房、連排水碓、風磨等,或者更快速修造屋舍,韓謙也能提供匠工隊伍。

  鄭暉、張平面面相覷,不明白韓謙這是什麼操作,他到底是要壓制番營的戰鬥力提升,還是扶持番營的戰鬥力提升?

  辰州諸姓這次也是元氣大傷,除了損失愈四千精壯番兵外,而之前集中於雞鳴寨、辰陽城乃至沅陵城的物資都先後落入武陵軍及潭州兵馬的手裡,洗英與辰州的其他大姓酋首商議過,決定打包拿下一千四百套鎧甲、一千支鐵矛、五百面大盾,兩艘雙層列槳戰帆船、輪式蠍子炮二十具、二十套精鋼扎甲、兩萬斤精鐵料等其他物資,總計花費四萬餘緡錢。

  打包出售給番營的兵甲,乃是沅陵戰場上所繳獲的戰利品,出售這部分兵甲所得的錢糧,則是列入軍資,實際跟番營這次作戰計功所得的獎賞相當。

  只因為番營將卒之前主要是推著蠍子炮近城作戰,後期番營差不多都打殘了,無力隨武陵軍主力攻入城中跟敵軍肉搏,在城內收繳的戰利品自然跟他們無關。

  要不然的話,他們將這些兵甲從死屍身上扒下來,絕不可能上繳出來,現在他們想要得到這批兵甲,卻得拿錢糧去換。

  辰州諸姓額外所購的兵械等軍需物資,包括兩艘戰帆船在內,卻是算韓謙私下出售,但錢糧還是先墊進來籌備後續的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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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二章 問策

  武陵軍攻下沅陵,差不多控制住沅江中游的全部地區。

  沅陵城直線距離往北約一百四十里,一直到雲盤嶺,皆是沅陵縣的地界,要是走沅江水路,則曲折約二百二十餘里。

  雲盤嶺也是武陵山脈北麓最為重要的一支餘脈,再往北進入武陵縣境內裡。武陵縣多淺丘低嶺,高度約十數丈到三五十丈不等,地勢遠沒有雲盤嶺往南的沅江兩岸那邊險要。

  雖然潭州在雲盤嶺建有據點,駐以甲卒,但馬融他自己都沒有想到五千兵馬在沅陵都沒能守足一個月,雲盤嶺這邊的城寨建造緩慢。

  馬融率殘兵北撤,雲盤嶺的城寨雖說佔據險地,但相當單薄。

  而雲盤嶺南面的溪谷,卻又利於武陵軍進入後展開攻勢。

  為避免不必要的損失,馬融途經雲盤嶺時,將城寨摧毀,將兩百多守軍一同帶回武陵城,將武陵城作為封堵武陵軍進入洞庭湖平原的最後屏障。

  田城率部於三月中旬進入雲盤嶺,重修雲盤嶺寨,作為武陵軍北進的據點。

  這一刻,武陵軍轄地,與北面的荊州以及東北面的鄂州,還被馬氏所治的湘軍隔絕,但不需要再艱苦卓絕的翻山越嶺,斥候喬裝打扮,往來傳信,則要比以往便捷多了。

  姜獲三月底親自趕到雲盤嶺,與此時在雲盤嶺集結兵馬進入北攻武陵的鄭暉、張平、韓謙等人見面,隨同姜獲一起過來的,還有兩個韓謙所意想不到的人,一個是韓道銘的庶長子韓成蒙,一個是韓道銘的長女婿喬維閻。

  三皇子親自鄂州兵馬,與潭州軍在幕阜山北麓打了幾仗,三月初進抵到岳陽城,只是湘王馬寅集結三萬水師步營親自到岳陽督戰。

  岳陽作為岳州的州治,北臨長江、西踞洞庭。

  樓船軍水師,與潭州水營在洞庭湖口水域打了幾仗,互有勝負,但不敢倉促輕入水情複雜的洞庭湖域,因此到姜獲動身來見鄭暉、韓謙時,楊元溥還沒有敢輕易對岳陽進行圍城,主力兵馬在岳陽城東數十里外的老君寨駐紮。

  洪州經袁州進攻衡州方面,朝廷用天祐帝長兄之子、豫章郡王兼洪州刺史楊致堂為帥,但洪州兵馬以地方州營為主,楊致堂親率的禁軍精銳僅三千人不到,年後以來,與衡州節度使羅嘉打了幾仗,卻是敗多勝少。

  楊致堂此時僅僅能守住袁州,不使叛軍有機會進襲鄱陽湖西岸。

  而大將張蟓在荊州則被蜀軍纏住,難以分兵渡江進攻朗州北部的江安等城。

  就目前來說,還是武陵軍從西南方向對叛軍的進攻最為順利,迫使叛軍從其他方向新抽調五千兵馬過來防守沅江下游的城池。

  「金陵一別都快兩年了,姜老大人兩鬃白髮又生出許多啊,多有辛苦了!」韓謙與鄭暉、張平陪同姜獲登上雲盤嶺的主峰,眺望北面武陵縣境內的山川地勢,頗有感慨的跟姜獲寒酸道。

  「都是替陛下效力,說什麼辛苦不辛苦的?」姜獲拱手笑道,「再說辛苦也是遠不及韓大人、鄭大人啊……」

  「都是替陛下效力,不覺辛苦。」韓謙哈哈笑道。

  「目前殿下率部進抵岳陽城前,但鎮遠侯、信昌侯、沈大人、陳大人都不覺得有短時間內攻陷岳陽城的勝算,而北面梁軍將晉軍從河東地驅趕出去之後,正馬不停蹄的往蔡州聚集,朝廷難以同時支撐三個戰場的開支,殿下特令姜獲過來,找鄭大人、韓大人問策,不知道武陵軍有沒有可能在沅江兩岸再下一城?」姜獲說出他此行的目的。

  「……」鄭暉、張平皆看向韓謙,知道殿下實是遣姜獲過來找韓謙問策的,說到底此時還是韓謙最得殿下的信任。

  韓謙沉吟著,沒有急著回答姜獲的這個問題。

  從雲盤嶺往北,便是武陵山北麓的低山丘陵帶,馬元衡、馬融再蠢,也不可能再老老實實的將數千兵馬憋在武陵城裡任他們用旋風炮、用蠍子炮攻城。

  一旦在武陵軍的低山淺丘間野戰,他們兵力處於劣勢,即便最終能勝一兩仗,精銳也必然會被拼光。

  敘州到底還是人口太少了。

  敘州十七萬人口,十八歲到四十歲的男丁都不到四萬人。

  雖然絕大多數的平民都是從田稅新政中獲益的,但鄉民為大姓宗族控制數百年的傳統,並非韓謙施以實惠,短時間便能逆轉過來的。

  番民甚至還懷有很深的仇恨之心。

  移風易俗需要相當漫長的時間,短時間的武力威懾,只能暫時將矛盾掩蓋掉。

  武陵軍短時間內,再想繼續徵募新卒,已經變得非常困難。

  而在現有的武陵軍構成裡,以早年的刑徒兵、船幫武衛以及左司將卒及子弟最為可靠,其次則是從遷徙流民裡所徵募的壯勇,然而即便將從馮氏奴婢中的募卒算上,總數也就二千四五百人。

  在這二千四五百人之外,所募有客籍丁壯,有敘州番民,有黔中故郡的番勇,以及目前半獨立的辰州番營,他們的心思其實都是不穩定的,遠沒有達到歸心的地步。

  這時候一旦出現重大傷亡,武陵軍的戰鬥力便會急劇下降。

  而韓謙最為信任的那二千四五百人受損嚴重,他便要擔心洗英這匹夫會不會鼓動番營以及武陵軍其他營伍裡的番勇反噬。

  說到底他們經營敘州的時間太短了,根基太淺了。

  他們唯有不斷的獲勝,才能威懾諸姓為朝廷所用,而受重挫的話,形勢就立刻會變得岌岌可危,整個西南方向看似良好的開局,就會徹底傾覆。

  難不成他虎軀一震,便能令洗英、楊再立、向建龍這些老狐狸不做牆頭草了,就能令辰敘兩州持續數百年的土客矛盾就不存在了?

  真正可靠的人馬太少了。

  韓謙之前同意將武陵軍的指揮使交給鄭暉,還有一層考慮,就是鄭暉能調一批鄭氏子弟,彌補武陵軍中低層武官的不足。

  不管有怎樣的野心,總得先滅掉馬家父子才行。

  要不然的話,削藩受挫,朝廷不得不承認馬家父子割據湘湖的事實,敘州這麼一處彈丸之地,能抵擋住潭州數萬精銳的反撲?

  當然,單純用武陵軍出雲盤嶺,跟叛軍硬碰硬,是肯定不行,但戰場繼續膠著下去,拖延到梁軍再次騰出手來,從蔡州方向進攻南陽盆地,整個大楚的西線便就都會變得岌岌可危。

  「洞庭湖水情複雜,樓船軍主力貿然進入洞庭湖,跟潭州水軍捉迷藏,是斷然不行,但殿下那裡有沒有考慮過效仿淅川之戰,利用樓船軍的水師戰船,將一部精銳送到我們這裡來?」韓謙問姜獲道。

  「此策可行。」鄭暉對武陵軍的狀況也是比誰都清楚,當即表態支持韓謙的意見。

  洞庭湖水情複雜,實是由一連串湖泊組成的湖泊群,中間溪河勾連,草灘斷續,水道有深有淺,灘有陡有緩,職方司的斥候再厲害,對洞庭湖水情的調查,也是遠不及潭州水軍的。

  樓船軍貿然進入洞庭湖,尋殲潭州水軍,絕對是敗多勝少的局面。

  不過,從長江進洞庭湖,再入沅江的主航道是明確的。

  即便是楊欽,在這條主航道上,也來回走了十數趟。

  樓船軍戰船載一部精銳,從主航道直入沅江,潭州水軍出動攔截,但在主航道上與之決戰,潭州水軍避而不戰,則可以將一部精銳送入雲盤嶺,與武陵軍會師,這將徹底改變洞庭湖戰場的勢態,便叛軍疲於應付!

  叛軍不敢在武陵山以北野戰,他們強攻武陵城,總要比主力強攻岳陽城,容易得多。

  不僅武陵城,即便是朗州州城,由於長期以來都被馬家視為難臨大敵的內線,城池修治的水平,也就跟沅陵城相當的水平,而且城池還小。

  而戰場勢態的改變,對叛軍的士氣打擊更是難以估算。

  「李將軍卻是有此意,只是諸位大人覺得此策十分冒險,同時也不知道武陵軍的糧草能支撐多久?」姜獲問道。

  李知誥是敢於大膽用兵的人,但沈漾、信昌侯楊普、鎮遠侯楊澗等能真正決定作戰方略的人,卻未必敢如此行事。

  另外,糧草永遠是需要第一考慮的問題,畢竟不可能將兵馬送進來,就能立刻取得突破性的進展,需要考慮戰事進一步膠著的後果。

  「知誥要能率一萬精銳過來,糧秣軍資支撐到六月底沒有問題,到六月底,敘州便又能新徵一批夏糧上來。」韓謙說道。

  姜獲又問道:「除此之外,韓大人還有什麼建議?」

  姜獲這次趕過來,僅僅是代表三皇子過來問策,沒有他發表意見的餘地。

  韓謙與鄭暉二人的態度很明確,他回去如實稟告,最終的決策還得是三皇子與沈漾、李普、楊澗等人拿。

  「遣使進蜀地,勸蜀主自重!」韓謙沉吟片晌說道,「使者進蜀地後,要叫蜀主明白,我大楚削藩平亂之戰真要拖到梁軍再攻南陽時,失敗是注定失敗了,但梁軍接下來第一個要攻陷的乃是蜀地,而非楚之荊襄!」

  「韓大人真是聰明過人,這點倒是跟陛下不謀而合了!」姜獲笑了起來,說道,「溧陽侯此時就在殿下軍中,只待確認武陵軍這邊的狀況,便會擇日使楚!」

  「楊侯爺也過來了?」韓謙知道天祐帝的眼光絕不會差,在他之前想到使楚之策並不奇怪,但他還以為楊恩生性懶散,只會在右校署養老,沒想到天祐帝竟然說服他再度出山。

  「事關大楚江山社稷,楊侯爺也責無旁貸——再說楊侯爺年少時交遊甚廣,還有恩於蜀主王建,朝中也沒有其他人比他更適合出使蜀地了。」姜獲對宗室的掌故,知道得比誰都多,這時候也說清楚楊恩使楚的優勢。

  韓謙點點頭,楊恩真要能說服蜀軍從夷陵撤軍,即便是梁軍趕在五月底之前,完成在蔡州的集結,大楚在西線有張蟓所率領一萬五千精銳可以靈活機動,洞庭湖這邊的形勢哪怕再僵持下去,也不用有太深的憂慮了。

  姜獲又說沈漾、楊澗、李普等人對後續作戰計畫的意見,他們都主張先讓楊恩使楚,只要能說服蜀軍同意撤兵,便沒有必要冒險派兵強闖洞庭湖,投到西南與武陵軍聯合作戰。

  蜀軍撤兵後,張蟓在荊州的兵馬就能脫身兼顧南北兩線,令梁軍不敢南攻鄧襄防禦使杜崇韜在方城一線新建的防線,而到這時候,戰事膠著拖延下去,也只會對潭州、對叛軍更不利。

  畢竟大楚還能搾取的軍事潛力,遠非叛軍控制的五州能比。

  韓謙沉吟片晌,最後硬著頭皮,跟鄭暉說道:「鄭大人,看來我要走一趟去岳陽見殿下!」

  沈漾、楊澗、李普等人的用兵策略太穩了,但他們這時候並不能確認蜀主王建一定會被說服撤兵,更不能確認梁軍的決心,倘若梁軍對南陽盆地再次發動兩年前那麼大規模的戰事,這邊還想著穩紮穩打,就有可能陷入進退失據的困境……

  用兵從來都是奇正相合,一直冒險用奇兵,總有一天會被啄瞎眼,但總是想著穩妥用兵,又有可能錯過難得的有利時機。

  僅僅讓姜獲居中傳信的話,三皇子或許更傾向他們這邊的意見,但沈漾、楊澗、李普等人強烈反對,指望年僅十七歲的三皇子能堅持己見,強硬的對抗這三人的反對意見,是不現實的。

  韓謙覺得他有必要親自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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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三章 何干

  從雲盤嶺往北多為低山丘陵,往北穿過叛軍的控制區,小隊精銳人馬通過有無數野徑可以選擇,便不用擔心叛軍斥候的封堵攔截。

  韓謙與姜獲在趙無忌、奚發兒等侍衛的護隨時,僅用四天時間便有驚無險的從朗州西部的低山淺丘穿過,到江畔找了一艘漁舟渡江,進入荊州城先去見荊州刺史張蟓。

  楊恩這時候恰好也剛剛從鄂州過來,準備從荊州乘船前往蜀軍控制的夷陵。

  說實話,蜀軍即便再不願意大楚能將潭州徹底收入囊中,也不大可能會斬殺楚使,但是此去路途凶險,楊恩能如此風輕雲淡的面對此行,韓謙卻是欽佩他的膽氣。

  「潭州以及梁軍即便猜不到朝廷與蜀議和的意圖,但楊侯踏入蜀地,潭州及梁軍潛伏在蜀地的間諜,聽得風聲必會蠢蠢欲動。我身邊有幾名少年,擅長斥候刺探之事,還請楊侯將他們帶在身邊,以防護衛之事出現漏洞。」韓謙在荊州刺史府後宅的宴廳裡,請楊恩同意將趙無忌、奚發兒等人帶到他身邊,保護他入蜀後的人身安全。

  張蟓會派戰船將楊恩送到夷陵,到夷陵後的護衛工作主要由蜀軍負責,但蜀軍內部對和議必然充滿分歧、爭執。

  一般說來,不管和議結果如何,楊恩與蜀主王建有舊誼,蜀軍上下不會公然加害楊恩,但倘若有人故意在侍衛之事上露出破綻,叫潭州或梁國的刺客得手,怎麼辦?

  「楊侯莫要推辭,你要是在蜀地發生意外,和議難成,不知道要多犧牲多少將卒的性命。」張蟓作為與杜崇韜同一級數的大將,對韓謙這樣的小輩人物自然沒有必要表現熱切,但對韓謙關切楊恩出使蜀地卻也是身有同感。

  即便韓謙不派人,他也會從身邊派幾名精銳老將貼身護隨楊恩入蜀後的安全。

  馬家也清楚潭州正面難以支撐太多,只能指望蜀軍、梁軍能箝制住楚軍的主力,迫使朝廷默許他馬家割據潭州的事實。

  這時候馬家便有使團在蜀地,他們知道楊恩出使蜀地的消息,怎麼可能不豁出命去破壞楚蜀和談?

  至於韓謙率張對潭州用兵奇正相合,主張用樓船軍戰艦將一部分精銳兵馬送到辰州北部與武陵軍會合,張蟓卻不置可否。

  用奇有用奇的好處,但這裡面的凶險也是極大,何況潭州內線調整兵力部署也是極快,最終從岳東大營分精銳入沅江流域與武陵軍會合,未必能發揮出多大的作用。

  當然,即便出兵用奇,調動的也是郡王府的直屬精銳,出現慘重傷亡,也是郡王府的實力受挫,這個決心需要郡王府一系的將臣商議;張蟓作為外人,就更不好說什麼了。

  荊州這邊還是受朝廷直轄,張蟓作為與杜崇韜同級數的大將,只需要聽從帝旨配合作戰便好。

  韓謙與姜獲在荊州停留了半天,交流過荊州兵馬與武陵軍的現狀後,便與楊恩、張蟓辭行,乘荊州水營的戰船順江而下,趕到岳陽城東的大營,跟三皇子楊元溥他們會合。

  韓成蒙、喬維閻也再次隨韓謙、姜獲返回岳東大營。

  雖然鄭暉去年九月中旬就離開金陵前往敘州,但天祐帝一直拖到年底才下詔削去馬寅、趙勝、羅嘉等人的官職,召他們入京,削藩之事才正式拉開大幕。

  也到那時,韓謙奉旨「潛逃」,與其父韓道勳整併敘州的事情,才算有一個公開的說法。

  這事對韓家而言,真可謂是悲喜交加。

  悲的一年多時間擔驚受怕、惶惶不安,當中還不知道被郡王府敲詐走多少錢財,雖然三皇子事後說這些錢財都算是支借去開銷軍資的,但最終沒有歸還,還能硬著頭皮去討要?

  喜的自然是三叔父子竟然是奉旨行事的「忠臣良將」,那韓家之前所以會受牽連,實際也是陛下想要誘騙潭州,那他們在此期間受了委屈,陛下自然會有一些補償。

  韓道銘年後就調任吏部侍郎,雁蕩磯莊院重新賜歸到韓謙名下,暫時交由韓家代為經營,還額外賞賜韓家千餘畝田宅,韓道銘的兩個成年庶子韓成蒙、韓建吉、兩個女婿喬維閻、陳致庸以及二房嫡長子韓端都賜了官身,還特地下旨著韓成蒙、韓建吉、喬維閻、陳致庸四人到郡王府擔任執乘、從事等職。

  天祐帝如此安排的用意,韓家人心裡自然是心知肚明。

  姜獲從岳東大營出發潛往辰州,韓成蒙、喬維閻也是不顧凶險,硬著頭皮隨行穿過敵境,便是希望見韓謙及三叔韓道勳一面。

  奈何韓謙在雲盤嶺並不待見他們,甚至拒絕他們前往黔陽去見其父韓道勳。

  韓謙決定親自到岳東大營見三皇子,他們便只能硬著頭皮,再一路跟隨北上。

  一路上韓謙都沒有主動跟他們說過話,他們硬湊上去,韓謙也是受理不理。

  岳東大營設於幕阜山西北麓的餘脈之上。

  這一帶低山丘陵僅有三五十丈高,相比較武陵山、雪峰山上千丈高的雄奇峰肉驢絕算不上高,但山勢直逼江畔,卻也顯得崎嶇險陡。

  岳東大營沿山勢而建,綿延近十里,東面乃是雲溪渡,也是岳陽城東面頗為主要的一個驛站。

  目前大軍在丘山的西坡建立大營,形成進逼岳陽城之勢,而大批的糧秣以及更多的人馬,則在東面的雲溪驛集結。

  目前三皇子楊元溥在這裡,除了近五萬戰兵外,從各地徵調的從軍民夫也多達五萬餘人,加上近萬匹騾馬,每日消耗的糧食馬料便高達四五千石之多。

  這麼大規模的戰事,荊州、洪州以及武陵軍三個方向不算,僅岳鄂方向,半年的開銷就得要一百四五十萬緡錢才抵得住。

  韓謙坐船到雲溪驛前的碼頭才下船登岸,看到這邊舟楫雲集、車水馬龍,暗感也是虧得天祐帝查抄馮家狠狠賺了一筆,才能在彌補荊襄戰事開銷後還有餘力發動對潭州的削藩之事。

  沈漾、李普、楊澗等人都在西面的大營,雲溪驛大寨主要是陳景舟及周元、張潛等人率部駐守、梳理糧草轉運。

  韓謙登岸,陳景舟、周元、張潛都親自出寨迎接,此外還有韓建吉率領的一隊侍衛。

  「殿下有令,待你登岸,便請你去西山大營相見。」韓建吉硬著頭皮說道。

  韓謙瞥了堂兄韓建吉一眼,未置可否,而是先與陳景舟、周元、張潛等人寒酸。

  周元心裡對韓謙自然是深深的怨意,但也不得不承認,韓家父子確是能他人所不能。

  雖然朝廷年前在正式部署削藩時,沅江方向的作用並沒有受到多大的重視,還遠不如洪州、荊州方向重要,然而到這時其他三個方向進展都遲緩,唯有武陵軍順沅江而下,勢如破竹。

  韓家父子在敘州不僅化解掉潭州聯絡五溪番蠻的擔憂,在殲滅潭州精銳逾四千之餘,還成功將潭州近萬兵馬牽制在沅江下游,削減朝廷在其他三個方向的壓力。

  要不然的話,潭州至少還能多抽出兩萬兵馬,用於加強荊州、岳州、衡州三個方向上的防禦。

  周元作為郡王府倉曹參軍,這次在軍中也主要是他輔助沈漾負責後勤輜重等事,他很清楚三殿下派姜獲到辰州問策之事,並沒有一定要韓謙來岳陽,自然也就能隱約到韓謙親自趕來岳陽的意圖。

  對於後續要在哪個方向加強用兵,周元自有他的看法,但他心裡也明白,在韓謙面前,他的意見如何已不重要,最終能在三皇子面前決定下一步用兵方向,則是韓謙、沈漾、侯爺及楊澗四人。

  要是他們爭執之下,便只能派人趕往金陵請旨了。

  寒酸片晌,韓謙便與陳景舟、周元、張潛等人告辭:「我這便去見殿下,待閒下來再與諸位敘舊。」

  韓謙與姜獲身邊還有數名護衛相隨,也不理會帶著郡王府侍衛過來迎接的韓建吉,等護衛牽來馬匹,便要直接上馬趕去西山大營。

  喬維閻與韓建吉嘀咕了一陣,這會兒又硬著頭皮湊過來說道:「二叔他親自押運數船糧谷過來,人這時候就在雲溪驛,也準備動身去見三殿下。」

  「韓道昌在不在雲溪,與我何關?」韓謙看了堂姐夫喬維閻一眼,面帶煞氣的問道。

  喬維閻一怔,見韓謙當著眾人毫無顧忌的直呼二叔的名字,顯然輕易不會放下舊怨。

  「你們既然都到殿下身邊任事,那我便勸你們小心翼翼一些,莫不要犯什麼過錯讓我知道,要不然我很不介意世人誇我大義滅親的。」

  韓謙丟下這麼句話,翻身上馬,馳上雲溪驛西邊的驛道,往西山大營策馬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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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四章 岳東大營

  岳州乃巴陵故郡,策馬過西山嶺脊時,萬里晴空,極目遠眺,能將西邊數十里的山野湖川盡收眼底,韓謙這一刻情不自禁想到百餘年後才寫出來描敘岳陽壯闊山水的名篇來

  「……夫巴陵勝狀,在洞庭一湖,銜遠山,吞長江,浩浩蕩蕩,橫無際涯,朝暉夕陰,氣象萬千,此則岳陽樓之大觀也,前人之述備矣。若夫霪雨霏霏,連月不開,陰風怒號,濁浪排空,日星隱曜,山嶽潛形,商旅不行,檣傾楫摧,薄暮冥冥,虎嘯猿啼……」

  四月正值江淮雨季,這篇名章也寫出雨季強攻岳陽城的艱難。

  岳陽城臨湖夾江,湖蕩連橫,不要說楚軍僅集結五萬戰兵,便是兵力再多一倍,也難在岳陽城正面施展開,而潭州水軍卻能乘小艇堅艦出沒湖蕩,左右擾襲,更是叫楚軍疲於應付。

  樓船軍水師戰艦雖堅,卻只利於在開闊水域作戰,難以在湖頭尾閭的淺水之地爭勝。

  較為正統的戰術,便擇一方向,填河淤道,步步為營的進逼到岳陽城前,然後強攻之。

  這是信昌侯李普、沈漾、鎮遠侯李澗他們所熟悉的戰法,這便是所謂的堂堂之陣、正正之旗,以臨強敵,但可惜大楚卻沒有如此從容優渥的條件。

  韓成蒙、韓建吉、喬維閻三人最後還是硬著頭皮,帶著郡王府的護衛,跟著韓謙一起前往西山的岳東大營,此時停在嶺脊之巔,看著韓謙沉默的眺望湖江之景。

  韓謙與二叔家以及與韓鈞的舊怨,他們心裡是清楚的,也都見過那個水性揚花的荊娘,說起來並無殊異之處,不過庸脂俗粉而已,韓鈞去招惹那個女子,說白了就是要與韓端去羞辱韓謙。

  試想當年韓謙才十三四歲,此恨怎麼可能輕易會消?

  這一點,韓成蒙、韓建吉都是身同感受的。

  因為這是一個嫡子、嫡長子通吃的時代,韓成蒙、韓建吉作為庶子,以及他們的母親作為妾室,在韓家的地位,未必就比得了得寵的奴婢,甚至還會遭刻意的打壓,以致他們以往都沒能蔭襲得官身,在宗族裡也就管理一些雜務。

  即便他們自幼習武,也苦讀兵學,連統領家兵部曲的機會都沒有。

  而韓鈞年紀輕輕便官居六品,韓端作為二房嫡長子,也是早早主持家業,他們還是因為三叔父子得寵於陛下、三皇子,這次在敘州立下赫赫功績,才跟著水漲船高,得授一個八品武官銜。

  他們能理解韓謙心裡的怨恨,所以韓謙對他們冷漠、拒人千里,他們也能夠忍受,誰叫他們是長房的人呢?

  沿著嶺道而下,西山大營就有四五里外的半山腰。

  說是半山腰,也僅比數里外的江面高出七八丈樣子。

  三皇子楊元溥與沈漾、鎮遠侯楊澗、信昌侯李普等人,也是早早在轅門前等候著相迎。

  看著轅門前黑壓壓的一群人,如此禮遇,韓成蒙、韓建吉都嚇了一跳。

  照理來說,唯有三公九卿才能當得如此大禮。

  韓道勳、韓謙父子,在韓族眾人眼裡乃是大逆之人,特別是韓謙「潛逃」期間,韓道昌、韓鈞、韓端都恨不得將他揪來敲骨食髓才解心頭大恨,別人壓根就不敢提及他們二人的名字,要不然輕則挨頓訓斥,重則便是一頓鞭打。

  韓成蒙、韓建吉又不是什麼見識超凡的豁達之士,在這樣的氛圍下,他們的處境又變得更加窘迫,心裡對三叔父子則也難免心存怨恨。

  轉變自然是削藩之策正公佈於眾那一日才開始,之後他們也都到郡王府,到鄂州、到三皇子楊元溥身邊效命。

  郡王府眾人,對韓謙感觀各有不同,但即便心懷嫉恨的王琳、李沖、周元等人,也不得不承認韓謙劍走偏鋒,用謀神鬼莫測。

  這時候韓成蒙、韓建吉才一步步瞭解到三叔所編寫的《疫水疏》及收編染疫飢民組建龍雀軍的內情,瞭解到三叔與韓謙合著的《用間篇註疏》,以及在此基礎上韓謙組建縉雲樓(左司)的內情……

  在得知武陵軍進一步消息之前,荊襄戰事期間,韓謙用謀更是臻至極致。

  從爭取鄧西防禦的主導權,到築滄浪城、拉攏山寨勢力,到窺破梁軍密謀,說服三皇子出襄州城斬殺夏振坐鎮淅川,乃至誘殲梁軍精銳,拒敵城外,即便心裡不滿韓謙用謀過於劍走偏鋒、步步皆險的沈漾、楊澗等人,也不得不承認在逆轉荊襄戰局,韓謙發揮出別人不能替代的作用。

  郡王府也由此奠定下根基。

  而「潛逃」敘州,更是韓謙主動向陛下所獻的奇謀,也因此郡王府才爭得這次削藩之戰的主導權。

  在知悉這諸多內情之後,韓成蒙、韓建吉看到三皇子率諸將臣出營相迎韓謙,心裡感到震驚之餘,又覺得不是那麼難理解。

  韓謙可以說是三皇子生命中,除陛下之外最為重要的男人了吧?

  信昌侯李普以及鎮遠侯楊澗,心裡自然不願屈尊出轅門迎接韓謙,甚至韓道勳到岳州來也沒有資格叫他們出轅門相迎,何況他們不難猜到韓謙此來岳陽的用意。

  只是,三皇子都親自出營,他們卻沒有辦法躲起來不見。

  韓道勳、韓謙父子這一年多來在敘州的功績,更不容他們的忽視,要不然他們在岳州的處境會更窘迫。

  而韓道勳、韓謙父子將兵權交給鄭暉,以及韓謙孤身來岳州見三皇子,也足以證明他們對朝廷的忠誠。

  受這樣的禮遇,也許談不上太過分。

  高承源、郭亮等將好戰喜功,誰能幫他們獲取最耀眼的戰功,誰便能叫他服庸。

  統兵作戰,隨時都是將腦袋別在腰間,思慮事情也沒有沈漾、楊澗他們考慮得那麼深、那麼成熟。

  他們也沒有沈漾、楊澗他們對韓謙的成見,甚至對韓謙的到來,還是心懷期待,希望能盡快打破眼前的僵局。

  周憚則更不用說。

  李知誥倒是最能理解三皇子對韓謙的感情,相比較起沈漾的郡王傅,或許真正叫三皇子所學甚至的乃是韓謙。

  柴建、李沖等人心裡則是酸溜溜的站在一旁。

  「韓謙見過殿下!見過楊侯、李侯、沈漾先生。」韓謙誠惶誠恐的趨步上前,朝三皇子楊元溥、楊澗、李普、沈漾等人長揖而拜。

  眾人簇擁著三皇子、韓謙走進轅門,往大帳走去。

  宴席早已經準備好,楊元溥直接拉韓謙坐他身邊,然後再叫眾人分坐兩側長案之後,也是先敘別離之情。

  在外人眼裡,此時的韓謙相比較在金陵,少了幾許出鞘的張揚鋒芒,多了淵渟嶽峙的氣度,在楊澗、李普這等老將以及沈漾這樣的大儒面前談笑風生,一點都不見怯意,很難想像他才是二十二歲的青年。

  此時的三皇子楊元溥才剛剛年滿十七歲,但從他身上已難覓少年的輕狂浮躁。

  在韓謙看來,與其說他與沈漾教導有功,更不如說十數年膽顫心驚的宮禁生涯,叫三皇子要比同齡人早熟得多,雖然這並非是什麼好事,但此時至少叫人相信,有朝一日三皇子倘若能登臨帝位,不會比太子或信王稍差。

  韓謙自然不會剛進西山的岳東大營,就急於對接下來的戰事安排發表自己意見。

  他在宴席間談笑風生,除了敘舊,主要是談辰敘兩州的現狀,也不避諱武陵軍存在的問題,他甚至都不主動問及這邊的營伍之事,僅僅是從他人的言談間,與以往三皇子派人送信所述的情形一一對應起來。

  沈漾、楊澗乃至信昌侯李普,他們身居高位,並非憑空而來,他們主張一件事,必有他們充分的理由。

  韓謙這時候貿然主張用奇兵進入沅江,只能引發不必要的爭議。

  他首先得搞明白此時大帳內每一個能在這事說得上話的人的具體想法跟顧忌,才能讓別人相信如此用兵的必要性。

  此時在岳東西山大營集結的五萬戰兵,其中兩萬乃龍雀軍將卒,一萬五千餘乃是樓船軍水師,其他一萬五千餘乃是從鄂州、黃州、江州等地征發的州營鄉兵。

  這裡面真正的精銳戰力,除了樓船軍水師外,也就是龍雀軍的兵馬了。

  龍雀軍最初時編一萬兩千餘兵戶,荊襄戰事後收編山寨勢力,加上從江鄂等地遷入的兵戶,總計也就兩萬餘兵戶、三萬丁壯,這是淅川血戰拚殺出來的戰果。

  這一次龍雀軍從軍府兵戶三丁抽二,編成兩萬精銳出戰。

  即便軍府實行的是部兵制,如此用兵也可以說是極限了,甚至已經嚴重影響到今年的軍府耕種。

  這一仗,對大楚而言,慘勝便是贏,但對郡王府而言,慘勝便是大挫,在接下來的爭嫡還將橫生不知道多少枝節出來。

  軍中禁酒,今日為迎韓謙破了一個例,但大家生怕誤事,也都只敢喝得微醺便酒終宴禁。

  其他人告退,楊元溥留韓謙在大帳裡繼續說話。

  「大哥主張用率部去跟武陵會合,但其他人都說太過冒險,我也為這事發愁,韓師你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你要覺得大哥主張可行,我便不管其他人怎麼去想。」楊元溥頗為興奮的說道。

  「為將者,有十人之將,有百人之將,有千人之將,御下之法就各有不同,而殿下此時為一軍之帥,他日更要統御萬民,則更有講究,」

  韓謙耐著性子跟三皇子說道,

  「我這次過來,一是與殿下相別這麼久,也渴望見殿下一面,二是對接下來的仗要怎麼打,我暫時還沒有確定,總是要先跟殿下、跟沈漾先生、楊侯爺、李侯爺他們談過,知道各人心裡在想什麼,才能給殿下進一步的建議。」

  「啊,我還以為韓師心有定策呢。」楊元溥說道。

  見楊元溥難免有少年人的急切,韓謙感受反倒更好一些,笑道:「有時候再高明的計謀,不顧眾人反對而硬上,更有可能因為人心不齊,意志不堅,而出致命的紕漏。跟淅川背水一戰不同,這次即便要用險計,還是要說服大家齊心協力才行,要不然寧可放棄。而殿下也不宜過早將內心的想法暴露出來,那樣的話,有人會屈從殿下你的意志,則不敢直抒己見,殿下就未必能掌握更多的情況,進行全面的衡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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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五章 遊說

  大營就在三皇子的大帳附近給韓謙安排了營帳,伐木搭建的低矮木屋,頂上覆蓋防雨布與茅草,條件相當簡陋,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此時已經進入四月,沒有開窗戶的營帳裡,將簾子放下來,便有幾許悶熱。

  進入炎熱的夏季,連綿的陰雨以及濕熱易發的瘴疫,歷來是用兵的大忌。

  眾人都希望南陽以北能暴雨傾盆,以阻緩梁軍往南聚集的速度,但同時也擔心岳陽城外一片泥濘,那戰事就只能往後拖延,還得小心防備著營中有可能大規模的爆發瘴疫。

  不過,韓謙進大營看雜草樹木都清除乾淨,除了排污溝渠外,大營四角還開挖納污藏垢的滲井,大規模用石灰驅殺蚊蟲,大營背後臨坡面還不惜大費周章開挖寬壕,防備暴雨時會有大量的泥水沖下來,到時候可以用濠溝引入數里外的江灘,可見沈漾治營嚴謹,即便在用兵上有些保守,也是能讓人放心的良帥。

  韓謙走進來營帳,看到奚荏脫下革甲,換上襦裙,臉蛋清媚豔麗,只是營帳裡還多出兩名相貌漂亮的美姬甚是礙眼。

  不用說,又是三皇子給安排來服侍他的。

  營帳雖然簡陋,但地上鋪了木板,桌案榻案卻是精緻,奚荏她已經悠閒的坐在案前沏茶自飲,看到韓謙過來,也沒有服侍他的自覺,招呼道:「三皇子著人送來的這茶,卻是清冽得很,你來嘗嘗。」

  韓謙坐下來,陪奚荏飲了一會兒茶,沈漾便過來造訪。

  這會兒奚荏收拾起慵散的姿態,跪坐在一旁侍茶。

  「知誥欲統兵與你會合,姜獲前往沅陵,便是問你與鄭暉此事,你特意趕過來,想必是姜獲也跟你說了我們的意見吧?」沈漾進來便開門見山的直奔主題,說道,「你是希望殿下能繼位的,大概不希望再生波折吧?」

  「先生這時候心思定了?」韓謙笑著問沈漾。

  「不生波折,乃大楚之幸、社稷之幸。」沈漾說道。

  沈漾一直以來都不願牽涉到爭嫡之事裡,主要也是三皇子當時年齡太小,又從小幽養於宮禁之中,當時認定用三皇子替換掉太子,只會給大楚帶來更大的波瀾動盪。

  太子不肖,但有太孫可期。

  當時他更傾向朝廷所要進行的努力,應該是削減、限制徐氏的權柄,

  而後續的形勢發展,完全出乎他的預料,而他也並非不知審時度勢的頑固之人。

  郡王府在荊襄戰事之後,便真正有了根基,這趟能對潭州成功削藩,爭嫡之勢便成,三皇子替代太子,於大楚更為有利,他自然是竭盡全力支持。

  也恰恰如此,沈漾才不主張用險。

  龍雀軍這幾年好不容易湊出兩萬精銳戰兵,這將是令太子及信王屈服的基礎。

  韓謙抿抿嘴,沈漾有經世致用之才,但不善用謀,這或許與他的心性有關,這也同時決定著他不大可能注意到金陵城內的異常。

  要是天祐帝在金陵突然嗝屁了,他們卻沒有將潭州拿下,那才是大禍臨頭。

  只是這個話,他誰都沒有法說。

  「為防止我軍爭奪,叛軍將岳陽城外的鄉民都驅趕入城。倘若溧陽侯出使蜀地能談成和談,這事是對我們有利。岳陽城以為憑湖江,能與潭朗溝通,不愁糧路斷絕,但鎮遠侯此時不知道洞庭湖水情,不意識到接下來三五個月都摸不透洞庭湖的水情,到時候將數十萬人都困在岳陽城裡,入冬之時糧谷耗絕,到時候或能不費一兵一卒便能取之,但先生真願意看到岳陽餓殍滿城、屍骸盈山嗎?」韓謙盯著沈漾問道。

  韓謙這席話可以說是字字誅心,沈漾自詡愛民如子,沉默著難以應對。

  事實上,韓謙所說才是最為正統、最穩妥的戰法,而且真要將岳陽城困得屍骸滿城,潭州、朗州、邵州、衡州也不可能再有什麼抵抗力了。

  戰場之上,人命如草芥,沈漾卻難以面對這樣的慘烈結果。

  「武陵城堅而小,容納不下多少兵將,而馬融守沅陵城吃過我們的大虧,能調一萬精銳到雲盤嶺,叛軍將迫於形勢,與我們野戰,勝之再奪武陵城,兵馬四處,可直入叛地腹心。這時候,即便馬家還想死扛到底,但潭州豪族還能有幾人陪他們赴死?」韓謙說道,「此策雖險,但一旦功成,叛軍到這一刻或許便剩下獻城乞命一途,潭州便能不戰而下,先生也不需要看到叛地屍骸遍野,也不需要再憂慮梁蜀兩國的動向!」

  沈漾沉默良久,說道:「鎮遠侯未必會贊同用險。」

  楊澗乃樓船軍的主帥,他要堅決反對,一萬精銳總不能游過洞庭湖進入沅江。

  「那便請先生陪我一起去見鎮遠侯。」韓謙站起來說道。

  「好吧,今日夜色已深,明日我便與你一同前往見楊澗。」沈漾點點頭,答應道。

  樓船軍水師的駐營,位於西山大營與雲溪驛之間一座往南側凹陷的湖蕩子裡,狹窄的湖盪口打下排木作為寨牆,留下七八丈寬的轅門供水師戰船出入。

  大小戰船百餘艘停泊在水營湖面上,臨湖的岸上也有上千頂帳篷,供水師將卒輪替登岸休整。

  韓謙與沈漾趕到水營駐地拜訪楊澗,也順帶觀看水師將卒的操練。

  楊澗此時率樓船軍出征,有五艘五牙樓艦。

  五牙樓艦乃是當世最為龐大的戰船,即便是方首平底,吃水也有近丈深,最為顯著的特徵,便是具有五層樓艙,而在第五層甲板之上,還建有望閣,用於瞭望敵情及指揮。

  五牙樓艦乃是槳船,不設帆桅,有兩層六十把大槳,驅船近敵作戰,有女牆垛口,長達十三四丈、高出水面四五丈的船體,停在湖泊上有如龐然大物。

  楊澗帶著韓謙、沈漾登上一艘五牙樓艦眺望湖江,不動聲色的問道:「沈大人、韓司馬過來,不會是專為一觀這五牙樓艦吧?」

  「分兵往辰州,借沅江湍流,居上而擊武陵,楊侯怎麼看這事?」沈漾問道。

  楊澗詫異的打了韓謙兩眼,沒想到一向不主張用險的沈漾,竟然在韓謙趕到岳東大營才一天就被遊說得改變主意了?

  「洞庭湖波濤洶湧,敵船四合而來,太過冒險。」不管沈漾是不是有被韓謙說動,楊澗身為宗室大將,還不需要屈勢敷衍,直接說出他的反對意見。

  他統領水師,沒有他的同意,龍雀軍要游入沅江,他也無話可說。

  「樓船軍水師,不比潭州水軍稍弱,不在湖中纏戰,徑直從主航道入沅江,潭州水軍要是敢來糾纏,也是他們敗多勝少,楊侯爺何懼也?」韓謙問道。

  「水師戰艦,以槳船為主,驟然間難以遠航……」楊澗有他所考慮的現實困難,便以他們腳下的五牙樓艦為例,六十把大槳,短時間內槳手將船速提升起來,比快速帆船都要快,但時間難以持久。

  可能最高的船速也僅能維持半個時辰,槳手便會力竭,接下來只能以一個更低矮的速度緩緩前行。

  從岳陽湖口南下,從沅口入沅江,逆流到雲盤嶺,五百里水路,平均下來船速實際上則要遠比快速帆船為慢。

  這時候潭州水軍即便不斷的派戰船過來擾襲,整支強闖封鎖線的船隊,損失也將難以控制。

  「敘州建造十二艘戰帆船,只要有需要,隨時能強闖潭州水軍的封鎖,趕來岳東大營會合,到時候還請楊侯集中戰帆船運送兵馬進入沅江。」韓謙說道。

  韓謙自然有考慮樓船軍主力戰艦不利快速遠航的問題,他的方案就是樓船軍將利於遠航的戰帆船集中起來,敘州水營再有十二艘戰帆船趕過來會合,聯合運送一萬精銳進入沅江。

  戰帆船長程以桅帆借風力而行,短程衝刺時,則依靠槳手操作大槳驅使船舶以更快的速度前行,與敵船接戰。

  所以,韓謙對五牙樓艦這種看上去壯觀,實際在水戰中使用受限制太多、卻靡費極巨的戰船,從來都是不屑一顧的。

  楊澗沉吟著不吭聲。

  韓謙盯著楊澗,看他唇上長著兩撇短髭,顯然精明幹練,本身也確實是大楚最為傑出的水師將領。

  楊密在金陵稱帝,楊氏即為宗室,宗室子弟裡有楊恩、楊致堂等將臣,但目前最受楊密信任的幾人裡,統領樓船軍的楊澗一定能算其中之一。

  楊澗今年才四十五歲,正年富力強之時,平素就以天祐帝楊密馬首是瞻,與太子、安寧宮以及信王,都不甚交際,在很多人看來,無論誰是將來的新帝,楊澗都少不了一個股肱之臣的地位。

  見楊澗沉默著不吭聲,韓謙問道:「有一句話,不知韓謙當不當問?」

  「韓司馬請直言。」楊澗說道。

  「殿下平滅叛軍,楊侯爺覺得陛下有幾分可能會用殿下取代太子?」韓謙直接問及這個最為敏感的問題,當然,他也沒有指望楊澗會正面回答,他自問自答道,「楊侯爺乃是陛下視為宗室中流砥柱式的人物,倘若在討潭州叛逆時,楊侯爺都不積極建立功勛,或許會叫陛下以為楊侯爺心裡另有打算啊!」

  「你這是誅心之言!」楊澗霍然睜大眼睛,帶著怒氣的盯住韓謙,他這樣的人物,怎麼會甘心受韓謙這樣的威脅。

  「或許是韓謙這話誅心了,但韓謙曾對馮文瀾也說過這樣的話,馮文瀾當時的反應,可是跟楊侯爺沒有什麼區別啊!」韓謙打了個哈哈,笑著說道,完全無懼楊澗表現出來的怒氣。

  韓謙在三皇子面前說得保守、含蓄,但他不論是哄是騙是威脅是利誘,都得讓楊澗同意出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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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六章 神陵司

  沈漾沒有說太多的話,他與韓謙同時過來拜訪楊澗,便表明他態度的改變。

  當然,韓謙的話說是誅心之言,但他心裡細想,楊澗未必會完全無視韓謙的這話。

  楊澗保持中立,僅對天祐帝馬首是瞻,當然沒有問題,但問題在於天祐帝會不會就一定認為楊澗心裡真就沒有其他的打算?

  相比較而言,天祐帝也許並沒有急著廢嫡改立的意思,但作為臣子的,楊澗順著天祐帝的心意全力助三皇子拿下潭州,才能真正稱得上順應帝心吧?

  想到這裡,沈漾心裡都輕嘆了一聲,帝心難測啊!

  韓謙也不會逼迫楊澗今日給他們一個答案,當下便與沈漾跟他告辭,返回西山大營。

  回到西山大營,韓謙先陪同三皇子視察大營,午後又回到自己的營帳小憩。

  得知韓謙與沈漾一早趕往水營駐寨拜訪楊澗的信昌侯李普便再也坐不住,趁著營帳冷之時,偷摸著登門來見韓謙。

  「調派精銳到雲盤嶺與武陵軍會合,你有幾成勝算能在三個月內攻處武陵城?」信昌侯李普走進營帳,坐下來也是開門見山的就直奔主題。

  「天下哪有必勝之局?真要是這樣,馬寅父子何不早早獻城投降,不要再作無謂的掙扎?」韓謙笑道。

  「誰知道這一切不是你父子二人想保存武陵軍的實力,不願強攻武陵城時損失太重?」信昌侯李普問道。

  「武陵軍此時在雲盤嶺不攻武陵軍,也是大功,李侯爺未免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吧?」韓謙反問道。

  信昌侯李普語塞,難以反駁韓謙這話。

  相比較其他方向的進展遲緩,韓家父子與鄭暉拿下辰敘二州,重挫逾四千潭州精銳,將近萬潭州兵馬牽制在洞庭湖西平原諸城,這已經超額完成天祐帝所攤派給武陵軍牽制潭州的重任。

  強攻武陵城,是會使韓家父子功績更顯赫,但韓家父子從現在起按兵不動,將武陵軍駐於雲盤嶺,僅僅是窺視洞庭湖西平原,等將來平滅叛軍後,韓家父子的功績也不會比其他人黯淡。

  韓謙這時候輕嘆一口氣,從奚荏手裡接過茶壺,給信昌侯李普再沏上茶,壓低聲音問道:「李侯爺難道真就沒有覺得此時的金陵,此時的安寧宮、東宮及壽州、楚州都安靜得有些異常嗎?」

  其實信昌侯李普是最容易說服的。

  晚紅樓及信昌侯府這些年就像是藏在黑色陰影裡的毒蛇,費盡心想搞陰謀詭計的同時,他們所最防備的實際上也是別人的陰謀詭計,

  韓謙在信昌侯李普面前,也可以將一些話說得更透。

  甚至都不需要他刻意提醒,韓謙相信晚紅樓及信昌侯府不是太蠢,應該也會盯住安寧宮及楚州那裡會有什麼異動。

  有些時候,沒有異動才是最大的異動,更令人難以心安。

  見信昌侯李普沉默不語,韓謙將滾燙的茶盅遞到他跟前,說道:「不管安寧宮、東宮及壽州、楚州有什麼陰謀,我們以最快的速度平定潭州之亂事,便能掌握先機,從而在潭州以不變應萬變。要不然的話,金陵有什麼異變,而那時潭州未下,我卻要問一問侯爺,到時候我們能做什麼?」

  信昌侯李普沉吟良久,說道:「我也可以支持調派精銳進沅江,但其中一將,需是周數!」

  「我還怕侯爺保存實力,不願出力呢,」韓謙哈哈一笑,表示絕不會介意李普將周數所部調去雲盤嶺分軍功,又說道,「不過,還要請侯爺派人去見張蟓,希望荊州兵馬能做出渡江的勢態,吸引一部分潭州水軍過去。」

  張蟓跟信昌侯李普關係不是特別密切,但他畢竟是浙東郡王李遇提拔起來的大將,信昌侯李普對張蟓多少還有些影響力的。

  「這個當然,不需要你太過操心。」信昌侯李普既然同意支持出兵,還要讓周數率部隨韓謙他們去雲盤嶺,自然也希望此行能更順利,不要出什麼意外。

  …………

  …………

  沈漾、信昌侯李普由反對轉為支持,韓謙也承諾會先令敘州水營強闖洞庭湖到岳東大營來會合,鎮元侯楊澗也就再沒有立場固執己見,大家的意見便很快統一起來,接下來便是擬定具體的作戰計畫、著手戰事的前期籌備。

  「韓師過來才兩天,如何說服沈先生、鎮遠侯改變態度?」楊元溥將韓謙留在大帳裡,頗為興奮的詢問韓謙遊說沈漾、楊澗他們的具體過程。

  「此時已入雨季,不利從正面強攻岳陽城,戰事拖延下去,最終潭湘諸州不知道要死多少軍民,才有可能將叛軍剿滅掉。而於洞庭湖西平原開闢新的戰場,有利戰事快速推進。沈漾先生心繫平民,微臣以戰事形勢之利弊說服他,並非難事,」

  韓謙說起與沈漾、鎮遠侯楊澗私下見面的情形,說給三皇子知道,

  「而鎮遠侯效盡陛下不假,但陛下更希望殿下能在潭州建立大功,鎮遠侯倘若懈怠,怎麼都稱不上順應帝心的?有馮家之禍在前,微臣都不需要明言,鎮遠侯便能心領神會了。」

  「韓師又如何說服信昌侯的?」楊元溥問道。

  信昌侯李普乃是楊元溥的岳丈,但李普曾想通過張平加強對他的人身控制,這種惡感並沒有為時間所沖淡。

  楊元溥從那之後對李普都是稱謂爵銜,相比較之下,對李知誥這個大舅哥更加親近。

  韓謙看了三皇子一眼,他也不清楚三皇子對信昌侯及晚紅樓的秘密到底知道多少,當下只是說道:「太子及信王那邊沒有什麼動靜,侯爺其實也擔心遲則生變,卻是不難說服。」

  「遲則生變?」楊元溥琢磨著這四字,問韓謙,「韓師擔心生什麼變故?」

  「防人之心不可無,但過度的猜測並無必要,」韓謙說道,「而不管太子及信王有什麼陰謀,只要殿下能盡快平滅潭州叛軍,便掌握住先機。」

  楊元溥遲疑了好一會兒,最後走到帳簾前,窺得大帳外沒有其他人靠近,才走回來壓低聲音問韓謙:「韓師心裡到底怎麼看晚紅樓?」

  韓謙心想三皇子總算是問到這個問題了,他從容淡定的坐在長案後,說道:「當年李侯爺為了能將李沖安排到殿下身邊,想在微臣身上製造意外卻失手,微臣為自保,不得不參與他們的秘謀,也因此得幸與殿下結識。只不過這幾年來,微臣與李侯爺他們關係並不和睦,晚紅樓到底藏有怎樣的秘密,卻也無從窺探。」

  「前朝昭宗繼位後勵精圖治,卻不信任外朝大臣,凡事專任宦臣,不僅使宦臣執掌神策禁軍,還在神策禁軍之外組建神陵司,任用宦臣監察藩鎮、培養斥候秘探甚至刺客,希望有朝一日能夠裁撤藩鎮,振興帝國。然而昭宗及其子皆死梁帝之手,神陵司隨著前朝的覆滅而四分五裂,只是大楚草創才十六載,朝中難免會有一些將臣,與前朝舊事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楊元溥說道,「母妃她們或許是希望有生之年,能夠滅掉梁國吧?」

  「神陵司?」韓謙琢磨著他從未在任何典籍上看到,也從未聽旁人提過來的這個特務機構,心想前朝秘密設立這麼一個由宦官掌控的特務機構,像張平這些人的出身也就能夠解釋了。

  那現在最大的問題,那就是天祐帝是否真對神陵司的存在一無所知,還是說早就有所察覺,甚至更進一步,早就知道世妃與三皇子跟神陵司有牽扯?

  想到這裡,韓謙驚出一身冷汗。

  「怎麼了,韓師覺得有什麼異常嗎?」見韓謙神色陡然凝重起來,楊元溥也不禁提心吊膽起來,小聲問道。

  「陛下此時已知信昌侯府暗中培養秘諜之事,要是陛下之前早就知道神陵司的存在,很難不將信昌侯府跟神陵司殘餘勢力聯繫起來。」韓謙蹙著眉頭說道。

  「啊,」楊元溥也有些慌張起來,問道,「那父皇有沒有可能也懷疑我與母妃頭上來?」

  「這個應該還沒有,要不然陛下不會給殿下獨領大軍征討潭州的機會,」韓謙抽絲剝繭的分析現有的情報,說道「朝堂之內免不了有不少將臣,都可以說是前朝舊吏,但大楚開國十六載,世事變遷、人心思定,也不會有幾人唸著前朝舊事,想必陛下對神陵司殘餘勢力,也並未特別在意吧。」

  天祐帝崛起於江淮,合併廣陵節度使府的勢力,先後又吞併升州節度使府、宣歙節度使府、江西觀察使府開創楚國,之後又平滅越王董昌的勢力,吞併荊襄、潭湘,羈縻黔中,才奠定大楚此時的疆域。

  在這個過程中,天祐帝滿手血腥,但也容納大量非江淮嫡系的將臣。

  韓家早年便是宣歙節度使府的將吏,浙東郡王李遇、信昌侯李普乃至大將張蟓則是江西觀察使的屬吏軍將;而壽州節使度徐明珍,更是廣陵節度使的少主,徐後則是前廣陵節度使的長女,徐明珍的姐姐。

  大楚將臣的來源如此複雜,即便前朝受宦官掌控的神陵司在楚地還存有殘餘勢力,也不會比其他人更受重視。

  當然,要是世妃及三皇子跟神陵司有牽扯,特別是神陵司還抱有復仇乃至復辟的幻想,在宮禁之內佈局這麼多年,那性質又將完全不一樣了。

  韓謙這時候也禁不住想,也許天祐帝一命嗚呼,是眼下很多人最為值得期待的吧?

  至於天祐帝死後滿地狼籍、山河破碎,那也得等天祐帝死後再去考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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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七章 聽信

  楊恩出使蜀地,一時半會還不會有什麼消息傳回來,但只要蜀主沒有將楊恩拒之門外,這事便會給潭州造成極大的心理壓力。

  這時候張蟓在荊州做出隨時渡江進入朗州北部作戰的勢力,甚至鎮遠侯李澗,還派部將攜兩艘五牙樓艦前往荊州,加強荊州水營的戰力,便足以叫潭州風聲鶴唳起來,甚至懷疑楚蜀已經達成秘議,不得不往朗州北部諸城加強防禦。

  潭州水營大批戰艦、將卒西移之際,敘州水營在楊欽等人的統領下,四月中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沅江下游通過,僅有一天多的時間,便借勁風橫渡洞庭湖域進入長江之中。

  岳東大營這邊集結四十餘艘風帆戰船,待楊欽率敘州水營戰艦過來會合,也沒有絲毫的耽擱,李知誥、周憚、周數連夜率部登船,於四月十八日清晨再度從長江口闖入洞庭湖之中。

  此時連日豪雨,洞庭湖水位比三月時暴漲數尺,將四周的灘塗地淹沒後,整個湖域擴大將近一倍。

  韓謙站在船首眺望四周,皆是茫茫大水,以往能見的湖灘草木,也都淹沒於湖水之中,數隻白羽水鳥在遠空翱翔。

  「我們突然進入洞庭湖,韓司馬覺得馬寅父子在岳陽會怎麼想,會不會傾盡潭州水營主力過來攔截我們?」樓船軍都虞候范祥站在韓謙身後問道。

  范祥乃是鎮遠侯楊澗手下的都虞侯級部將,這次是他負責率水營戰艦護送李知誥、周憚、周數三部精銳進入沅江,到時候他也將率兵馬戰船留在沅江,一起開闢洞庭湖西的戰場。

  只是這一刻闖入他們處於劣勢的洞庭湖域,范祥心裡也有十分擔憂,就怕潭州水營傾巢而出,他們看上去將卒人數不少,但戰船都不利於接舷作戰,一旦被纏住,傷亡將難以想像。

  「只要消息沒有洩漏,馬家父子此時應該更憂慮蜀軍的撤兵,而難以確定我們最終的意圖吧?」韓謙帶著幾分猜測的語氣說道,「當然,此時猜測再多也沒有意義,一切見機行事吧!」

  戰場之上沒有一成不變的勢態。

  潭州水營主力停駐在岳陽城南的湖蕩深處,他們這時候突然進入洞庭湖,有先發優勢,藉著強勁吹來的東南風,可以跟潭州水營的主力戰船拉開一些距離。

  不過,倘若潭州在沅江口、漢壽的水營將卒拚死攔截,千方百計的想著拖慢他們的速度,他們不想在沅江口狹窄的水道裡,跟潭州水營主力倉促決戰,那從沅口棄船登岸,也不失一個選擇。

  潭州水營出動的速度是快,但其步卒精銳往朗州南部集結的速度就沒有那麼快了,難道還怕馬融在朗州南部敢率七八千兵馬出城跟他們野戰不成?

  總之就是要想盡一切辦法,將潭州的防禦部署攪亂掉,從中窺得更有利的戰機便成,並不一定要到雲盤嶺再靠岸停船。

  …………

  …………

  與韓謙所料,楚軍大批逆水西進、以為是增援荊州的戰艦,突然間闖入洞庭湖中,叫這一刻在岳陽城內的潭州將吏,為楚軍水師的異動及其作戰意圖,產生嚴重的分歧。

  原岳州刺史,在馬寅自封湘王后受封岳州節使度的季鐘琪便主張靜觀其變。

  季鐘琪原本就是馬氏侍奉馬寅身邊的家將,馬氏內亂期間,率部保護馬寅逃出潭州,之後又統兵協助楚軍作戰,平定叛亂。

  季鐘琪還一度代表潭州率兵,與楚軍協同作戰,參與吞併越王董昌勢力的戰事,原配周氏病逝後,續娶馬寅寡居的胞妹為妻,一直以來皆是馬氏鎮守岳州的大將。

  楚軍在幕阜山北麓集結十萬人馬之後,岳州守軍有些捉襟見肘,馬寅及世子馬循親率水步援軍進入岳陽城,季鐘琪自然是將指揮戰事的帥印交還到馬寅手裡,但不意味著季鐘琪在岳陽城裡的話語權就弱了。

  楊恩出使蜀地,張蟓在荊州有渡江的勢態,敘州水營十二艘戰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橫渡洞庭湖,與進駐幕阜山北麓的楚軍主力會合,即便文瑞臨提醒楚軍有可能會分兵進入沅陵,但岳陽城內的大多數將吏以季鐘琪為首,都認為楚軍最有可能是加強荊州方向將來到來的攻勢,強調需要進一步往朗州北部增派援兵。

  敘州水營十二艘戰船抵達岳東大營的第二天,韓謙、李知誥他們就再次率更大規模的船隊出營西進,季鐘琪等人,也認定他們是要去增援荊州,然後在荊州集結更大規模的兵馬渡江進攻朗州北部。

  說到底他們對蜀主王建實在沒有什麼信心。

  這倒不是說楊恩與蜀主王建的舊情,令他們擔憂什麼,而是梁強楚弱、蜀夾於梁楚之間的現實形勢,決定著蜀主王建的搖擺態度。

  蜀主王建早年乃是前朝禁軍將領,奉命率部進入渝州,之後十數年東征西戰,兼併東川大小勢力出任東川節度使,在前朝昭宗及其子被梁帝誅殺後,才出兵割據整個川蜀地區。

  王建對梁國稱臣,也是受梁國冊封為蜀王,也恰是如此,世人更傾向認為梁國對蜀地的威脅,要比楚國大得多——近年以來,蜀主王建所行之策,也是聯楚拒梁。

  天祐十四年梁軍南攻荊襄時,雖然有邀蜀軍兵出漢中、夷陵,但蜀軍按兵不動,心裡就很清楚荊襄之地真要落入梁軍之手,蜀地便是梁軍下一個要吞併的對象。

  只不過蜀軍也沒有膽量去撩撥梁軍就是了。

  要是沒有梁軍的威脅,蜀主王建自然是極希望潭州能從楚國獨立出去的。

  這樣一來,蜀楚之間的關係就會變得更加和諧、安寧。

  這也是前段時間蜀國兵馬往夷陵聚集的關鍵原因,當然這背後也跟潭州派人暗中裡賄賂蜀國重臣何翼有極大的關係。

  然而以蜀主王建的搖擺心態,他心裡最初是希望天祐帝能默許潭州獨立,往夷陵出兵,也是希望對楚軍施加一定的壓力,但在天祐帝悍然使三皇子楊元溥統領大軍進攻潭州之後,蜀主王建的心思是不是堅持不變,就值得商榷了。

  這也是潭州眾人最為擔憂的。

  畢竟對蜀軍而言,最大的威脅還是梁國。

  就算大楚滅掉馬寅,將潭州完整的併入楚國,無論是從長江或者漢水逆流抑攻蜀地,都是極其困難的,而在北面受梁軍的威脅下,大楚甚至都不可能抽調十萬以上的精銳兵馬進攻蜀地。

  而一旦楚軍對潭州削藩受挫,實力受損,無法從南面牽制梁軍,梁軍就隨時都有可能從關中集結兵馬進入蜀地。

  馬寅、季鐘琪等人擔心蜀軍一旦從夷陵撤兵後,他們就必須堅守梁軍在蔡州完成集結,才有可能鬆一口氣,同樣的,他們相信楚軍一旦說服蜀軍撤兵,就必須趕在梁軍完成集結之前,對潭州取得關鍵性的戰事進展。

  此前張蟓將荊州兵馬往渡口集結以及大型戰艦從幕阜山北麓調往荊州,都叫馬寅等人擔心楚軍將朗州北部視為戰事突破的關鍵地。

  他們在朗州北部,僅有馬元衡統兵的一萬兵馬分守數城,不得不從其他地方抽兵調將,去加強朗州北部的防禦。

  甚至在韓謙、李知誥他們乘大批風帆戰艦進入洞庭湖之後,岳陽城裡還有相當多的人,認為這是楚軍的聲東擊西之策。

  文瑞臨判斷楚軍分兵去攻位於朗州西南部、沅江北岸的武陵城,很多人還是嗤之以鼻,馬循也覺得絕沒有這種可能。

  「此時潭州水營不能傾巢而盡,不能命令沅口、漢壽等地水營拚死攔截,將這部楚軍殲滅洞庭湖中,潭州必支撐不到梁軍再次南攻鄧襄!」文瑞臨恨不得將心肺剖出來,叫世子馬循看到他對潭州是一片赤膽忠心,所說皆是肺腑之言。

  在大殿之上,文瑞臨畢竟是世子馬循身邊的謀士,他此時更多的也是朝著世子馬循直抒己見,希望能先說世子,繼而再跟國主馬寅及季鐘琪等人爭辯。

  「文先生,你似乎對韓謙這廝過度重視了,」

  看到別人多持不屑一顧的態度,馬循心裡對文瑞臨的偏執感覺到一絲厭煩,這時候也只是耐著性子跟他說道,

  「所謂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我們是要承認韓家父子是有些能耐,但他們在沅江上游支撐七八千兵馬的給養,就已經是極其勉強了,此時就算他們無懼強闖洞庭湖的風險,但楚軍再分一萬多兵馬過去,到時候楚軍在沅江上游聚集的兵馬,就超過兩萬人,這麼多人馬吃什麼?難不成韓家父子還能憑白變出糧食來?」

  敘辰兩州,在世人的印象裡,歷來都是地廣人稀、土地貧瘠,地方州縣所征之糧,能維持衙門運轉都差不多,能額外用來養兵的糧草極為有限。

  他們也不覺得將五溪地區攪得天翻地覆的田稅新政能起什麼作用。

  馬融雖然沒能守住沅陵,但在撤出沅陵之前,將沅陵以及沅陵以北以及白河上游的城寨存糧都燒燬掉,確保韓家父子無法從這些地區獲得糧草。

  糧草將是限制辰敘兩州進一步集結兵馬的關鍵瓶頸,而這次從岳東大營出動的戰船,看其吃水深度以及借風勁航行的船速,能明確判斷除了將卒外,隨船並沒有裝載多少物資。

  「辰敘兩州,糧草再緊缺,卻也是能支撐兩三個月的。」文瑞臨固執己見的說道。

  「韓家父子在敘州籌集的錢糧,或許支撐兩萬多兵馬三個月沒有問題,」坐在國主馬寅下首的季鐘琪說道,「但倘若楚軍真敢如此行險,那我們更應該放楚軍過去。那樣的話,我們隨後增兵武陵,只要守住三個月,便能令集結於沅江上游的楚軍無糧自潰。」

  文瑞臨滿心都是嘔心瀝血的鬱悶,恨不得朝滿殿的人怒吼:賣賣皮,你們要是早聽老子的,去年底在韓謙過洞庭湖時出手殺之,何來今日的困境?

  只是最後一絲理智令文瑞臨曉得,他真要說出這樣的話,怕是會惹得世子惱羞成怒,當場將他驅逐出去,心裡只能安慰自己:楚軍分兵沅江與武陵軍會合,潭州這邊用季鐘琪之策增兵湖西,與楚軍在湖西平原決戰或許並不算最壞的結局,畢竟楚軍也應該是急著要趕在雍王殿下在蔡州再次集結兵馬威脅南陽方城防線之前,在湖西取得關鍵性的進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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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9-4 00:10:25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八十八章 馬不停蹄

  除了敘州水營的十二艘新式戰帆船外,樓船軍的四十多艘風帆戰船僅僅是改裝了披水板,船隊橫穿洞庭湖域的整體速度就放緩下來,足足用了兩天一夜才抵達沅江入洞庭湖的河口。

  進入雨季,這段時間沅水上游的雨季也極充沛,河口地區的水面也極遼闊,將兩邊的江灘、河灘淹沒,水面差不多有十數里開闊。

  雲盤嶺以北,皆是低山淺丘,不遮風勢。

  由於潭州水軍主力沒有追擊過來,潭州在沅江內部的水營力量,根本不足以抵擋楚軍揚帆往西南方向挺進。

  馬融在朗州州治漢壽城內,看著五十多艘風帆戰船從數里外的江面上揚帆而過,而後面沒有水營主力戰船追擊過來,錘胸頓足得老淚縱橫:

  「潭州基業毀矣!」

  馬融之前也覺得劍走偏鋒,在淅川助楊元溥擊退梁軍的韓謙並不足為慮,但沅陵城一戰叫他真正認識到草創沒有兩年的武陵軍,堂堂正正的擺開兵陣攻城是那樣的無懈可擊,是那樣的綿密無隙,令他喘不過氣來,不想全軍覆滅,就只能惶然逃回武陵。

  季鐘琪打的主意是好的,就算放一萬多龍雀軍精銳進入湖西平原之後,潭州也可以增派兵力過來與之野戰,但是連守城都那麼艱難,野戰又能有幾分勝算?

  而且敘州籌備的軍資,要比之前預料的充足得多,但馬融多數上書陳述,並沒有受到重視,馬融心裡也清楚,國主身邊很多人都以為他是在為沅陵之敗找藉口。

  從湖口乘船渡過洞庭湖,然後從君山一路馳快馬,先一步進入龍壽城跟馬融會合的文瑞臨,看著數里外的江面,恨不得將世子馬循以及國主馬寅都揪到跟前,指著眼前一幕叫他們睜開眼睛好好看看:「你們看看,你們看看,你們這些蠢貨就不能聽信一次老子的意見?」

  文瑞臨胸口惡氣難消,但也知道現在不是鬧性子的時候,與馬融說道:「此時還請司馬大人立即率部前往武陵城——如我所料不差,楚軍多半會行圍城打援之策,但不管怎麼說,還是要請司馬大人守住武陵城,要不然潭州難保!」

  即便猜到楚軍會圍武陵軍而打援兵,但武陵城還必須要守住。

  沅江下游沿岸僅有漢壽、武陵兩座堅城,楚軍攻下武陵城,往北便能進入朗州腹地、進逼長江南岸,打通與荊襄的聯絡,往東南則能進攻潭州境內,整個形勢真就是要徹底崩壞掉了。

  馬融當即點齊在漢壽城內不多的馬軍,與文瑞臨走江北岸的陸路,緊追楚軍船隊之後,後半夜才反超過來,提前進入武陵城部署防禦。

  在晨曦之中,楚軍船隊蕩漾著江水,從東北往西南,通過武陵城前的江道。

  行至江面受兩邊丘山擠壓、夾峙到不足里許寬的魚躍峽時,楚軍船隊便沒有再繼續前行,而是停靠到魚躍峽南面的江灘上,成千上萬的楚軍似虎狼一般,在晨霧中跳下戰船,沖上江灘。

  魚躍峽前後的江面都寬達四五里,唯有這一小段江面被兩邊的丘山收縮得僅四五百步,一方面江水通過這裡變得極其湍急,很難逆流搶過,另一方面兩岸的丘山修築營寨,架設旋風炮便能封鎖江面。

  楚軍在魚躍峽南面的江灘登岸,然後控制魚躍峽兩岸的丘山,便能利用魚躍峽作為進攻僅十里外的武陵城的大營使用,一方面物資兵馬轉輸極為便捷,另一方面還不用擔心潭州水營能從下游強攻過來。

  馬融在魚躍峽北岸的淺丘聚集兩千馬步軍,看到楚軍搶灘登岸,當即將數百馬軍分成數股,輪流衝擊楚軍在江灘建立的脆弱陣地,希望能給楚軍一個下馬威,令接下來的對峙不那麼艱難。

  李知誥作為龍雀軍副都指揮使,也是這次西進兵馬的主將,與韓謙、樓船軍都虞候范祥站在一艘雙層列槳戰帆船,一方面警惕的關注著下游十數艘排槳戰船的動向,一方面盯住將卒登岸的江灘。

  此時天空下起微雨,誰也不知道雨勢會不會變大,但他們確知此時武陵城附近的叛軍不過五千餘人,即便傾城而出到江灘前狙擊他們登岸也不過如此。

  而拖延下去,則不知道叛軍能從其他地方調來多少兵馬。

  想要圍困住武陵城,然而利用武陵城周圍的丘山地形,狙擊其他方向過來的叛軍援兵,必須要快。

  倘若到雲盤嶺下船整頓軍容,再從雲盤嶺走陸路進逼武陵城,至少要耽擱一天一夜的時間。

  然而一天一夜的時間,至少能讓武陵城內的守軍增加到一萬人以上,到時候再圍攻,就將困難得多。

  李知誥下令數艘方首平底船收起桅帆,直接沖上登岸陣地兩側的江灘,在船首及頂層甲板上集中七八十架床子弩,將叛軍衝擊江灘陣地的方向僅限正面,然後再將上百輛戰車推上江灘,戰車之上置大弩,又使甲卒持盾庇於車後,在敵前一步步的擴大江灘陣地的範圍。

  雙方將卒不斷的引弓控弦,羽箭密集如蝗,戰馬嘶嘯,在驚天動地的廝殺狂呼大叫中,夾雜著生命最後的慘嚎聲,夾雜著戟盾相撞的沉悶鈍響。

  無數的刀劍箭矢破開鎧甲,刺入、斬入脆弱的肉體,一蓬蓬鮮血激濺飛揚起來,更多的則是沿手臂、腰身、襟甲流入泥濘不堪的江灘,將渾濁的江流洇紅一片。

  這場戰鬥持續了一個時辰,午前鄭暉率田城、林海崢兩部及洗英所統率的番營四千將卒從南面進逼過來,馬融只能帶著兩百多具戰死的將卒屍骸,撤兵退回武陵城裡,眼睜睜看著越來越多的楚軍登魚躍峽北岸的丘山……

  杜益銘帶著醫護隊登岸,直接在狼籍不堪的江灘戰場上,設置醫護營,將臨時包紮過的傷卒集中起來進行進一步的清創、創口縫合。

  創口一旦感染化膿,當世最好的金創藥或能有些治癒效果,但及時的清創則能有效的預防感染,差不多能保證七成以上的傷卒能夠得到有效冶愈。

  要不然的話,武陵軍在半年時間內經歷兩次傷亡率都超過三成的激烈戰事,這時候很難說還能保持多旺盛的戰鬥意志。

  鄭暉、張平與田城、林海崢、洗英等將過來,與韓謙、李知誥、周數、周憚、范祥等人會合。

  韓謙他們在岳東大營時,三皇子與信昌侯李普、鎮遠侯楊澗以及沈漾決定分兵沅江,就明確組建要湘西行營,統一指揮集結於沅江中下游的楚軍兵馬。

  韓道勳不親臨第一線指揮作戰,那鄭暉作為郡王府諮議參軍事、武陵軍防禦副使、辰州刺史,又一直在沅江兩岸指揮作戰,自然是當然的行營總管人選,李知誥、周憚、周數、范祥、洗英等人為副將,田城、高紹、林海崢、楊欽、奚昌、馮宣、馮璋等人地位則要低一層。

  韓謙作為行營司兵,繼續負責後勤輜重等事。

  張平以及隨軍過來的李沖擔任行營監軍使、錄軍參軍事。

  而在岳東大營時,三皇子與眾人也初步討論過沅江方向接下來的作戰計畫,就是周數、周憚分別佔據武陵城北面、東面的隘道,攔截這兩個方向過來的援軍,范祥會同敘州水營楊欽部,負責攔截沿沅江逆流而上的水軍援兵,李知誥會同番營、輜重營所屬的旋風炮營,對武陵城展開強攻。

  而田城、高紹、林海崢三營甲卒以及鄭興玄所統領的親衛營精銳,暫時則作為預備戰兵留守魚躍峽北岸大營,各個方向一旦有需要,都能隨時增援過去。

  「這麼快啊,諸位大人統兵過來,也不歇上幾天整備兵馬?」高紹訝異的問道。

  他們這個方向進展還是極順利的,但每次組織新的攻勢,都要進行一到兩個月的籌備,現在他們剛在魚躍峽北岸會合,最遲後天就要完成對武陵城的進攻準備,而那時候魚躍峽北岸的營寨都未必能修建妥當。

  韓謙坐在李知誥對岸,具體的作戰計畫目前僅有數人知道,更需要跟下面的營指揮作進一步指揮,說道:「沒有那麼多的寬裕時間了,即便溧陽侯出使蜀地順利,蜀軍最快也會拖到六月才有可能從夷陵撤兵,但梁軍在蔡州的集結卻不會停止下來。而一旦過了雨季,梁軍從蔡州進攻建設僅兩年、還談不上多穩固的南陽方城防線,僅靠鄧州、均州、襄州的三萬守兵很難說穩如泰山,朝廷必然又要從各地抽調兵馬過去增援鄧襄。到時候潭州這邊的戰事還膠著不下,那就真是進退兩難了。沅江行營此時已經算完成集結,就必須要立即發揮出作用來,也就無法給新到兵馬進行適應、調整的時間了,而我們動作越快、越果決、越凶狠,對湘潭勢力的震懾也就越大,最終敢撲過來的援兵也將越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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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9-4 00:10:38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八十九章 陷城

  任何一方勢力都不可能是鐵板一塊,潭州的世族豪強真要是跟馬寅、馬循父子密不可間,馬氏十年前也不會發生內亂而不得不歸附於大楚請天祐帝出兵相援平息叛亂了。

  此時潭州的世族豪強追隨馬寅、馬循父子叛亂,除了潭州的精銳兵馬主要掌握馬氏及嫡系將領手中外,還有兩個不可忽視的關鍵因素。

  一方面是天祐帝在荊襄戰事期間清洗地方勢力以及范文瀾、孔週二人的無妄之禍,使得潭州的世族豪強擔心削藩之後,他們也會隨之遭受清洗。

  另一方面就是他們相信在蜀軍、梁軍的干預下,他們能撐過這一仗,而潭州最終獨立建國,他們都能封侯封相,享受到比以往更顯赫的榮華富貴。

  雖然韓謙對這樣的「榮華富貴」毫不感興趣,但不意味著世人都能像他這般看得開。

  不過,只要沅江行營的攻勢足夠凶狠、犀利,壓根就沒有信義氣節可言的潭州世族豪強,就會考慮是繼續沉溺於封侯封相的幻想裡,還是重新做出選擇,以避免潭州敗得一糟糊塗後跟馬氏一起覆滅。

  就像洗英等辰州大姓勢力重新做出選擇一樣,只要潭州有世族豪強投附過來,就將迅速拉開雙方的實力對比,加速潭州的滅亡,令梁軍在蔡州的集結變得毫無意義。

  這也是在直接軍事行動之外所附帶的政治攻勢,沈漾及信昌侯李普他們這時候也通過種種渠道與中間人,暗中去聯絡潭岳朗邵衡等州的世族豪強,以此消弱支持馬寅父子的勢力,盡快結束削藩戰事。

  實際上,潭州叛軍歸屬馬寅父子及親信大將直轄的嫡系兵馬,也就四萬人。

  此時潭州叛軍集結的另外五萬人馬,主要是馬寅父子宣稱割據之後從五州三十餘縣抽丁編伍組成的鄉兵。

  而這些鄉兵的將領則是以地方世族豪強子弟為主。

  目前潭州叛軍的嫡系兵馬駐守在幾座主要城池之內,防範楚軍主力從岳東、袁州、荊州三個方向所施展的軍事壓力,而在武陵城內馬融所部,也是潭州戰鬥力相對較強的嫡系兵馬。

  除了潭州水軍外,此時還能抽調出來、從陸路增援武陵城的,主要是潭州西北部、朗州腹地諸縣抽丁編成的鄉兵。

  雖然這些從外圍諸縣增援過來鄉兵,到四月底已經多達一萬人左右,但主要在武陵城外圍的青雲山、草堰嶺兩地聚集,卻遲遲不敢進攻在黃龍嶺北麓及東麓駐營的周憚、周數兩部精銳,進入武陵城下,與馬融所部會合。

  真正激烈的戰事,一是發生武陵城下,李知誥從四月中旬就率己部及番營對武陵城展開強攻,一是發生沅江之中,由范祥率樓船軍及楊欽所率領的敘州水營將卒,對從洞庭湖增援過來的潭州水營主力進行攔截作戰。

  由於叛軍在朗州北部、中部的兵力被抽調一空,五月初張蟓使其子張封率三千馬步軍精銳悍然渡江。

  楊恩出使蜀地雖然還沒有正式的消息傳回來,但在夷陵的蜀軍面對荊州分兵南渡一事,保持了沉默。

  張封繞開朗州節制度馬元衡所堅守的江安城,率部從江安西面穿插而過,僅用十天時間便穿過武陵山東北麓的丘陵及數條大溪,進抵草堰嶺,與周憚所部夾攻駐於草堰嶺西坡的五千叛兵,僅用一天時間便潰之。

  而此時鄭暉親率三千戰卒,迂迴到青雲山之後,對駐於青雲山南麓的五千叛兵形成合圍。

  於五月十一日,以石首鄉兵為主、聚集於草堰嶺的這支叛兵,在統將張瀚的統領選擇投降後,又在楚軍萬餘精銳的監視下,掉轉兵鋒,參與對武陵城的強攻。

  五月十四日,楚軍便分三路攻入武陵城,主將馬融被圍於縣府後街,見突圍無望,舉劍自盡,之後武陵守軍剩下不到一千五百殘兵選擇棄械投降。

  此時距離李知誥率部進逼武陵城展開攻城剛好滿一個月。

  鄭暉隨後率周數、周憚、洗英三部八千精銳及張瀚所部降卒四千多兵馬,與范祥所部樓船軍水師將卒,共一萬五千餘兵馬夾江而下,馬不停蹄的奔下游的朗州州治漢壽而去。

  漢壽才是洞庭湖西平原最為重要的城池,只要順利攻下漢壽,才算是徹底控制住沅水下游及洞庭湖西平原。

  與此同時,李知誥則會同張蟓之子張封率六千精銳往北、往長江南岸的江安縣而去。

  此時朗州境內,除了漢壽縣城還有兩千叛軍未降外,就只有馬元衡率八千水步軍兵馬駐守江安縣,與北岸守荊州的張蟓所部對峙。

  此外,石首等朗州諸城寨,要嘛因為張瀚等將的投降而選擇歸順朝廷,要嘛因為守兵被抽空、無兵守城,楚軍未至便選擇在城頭插上白旗,選擇投降。

  韓謙與張平、李沖等人則暫時負責留守武陵城,以武陵城為新的後勤輜重基地,收治傷兵、戰俘,轉運糧秣。

  剛剛攻下城池,城內還一片混亂,韓謙與張平、李沖等人登上武陵城南面還算完整的城牆主持搜城之事。

  眺望四周,城下雙方將卒的殘骸還剛剛著手派人清理收殮,到處都是雙方用旋風炮轟砸出來的泥丸石彈,除了南城稍為完整外,其他三面的城牆都崩塌出一截截缺口,在一個月的攻防戰被摧毀得面目全非。

  城內的屋舍被旋風炮砸毀一部分,但更多毀於敵我雙方有意點燃的大火。

  一具具燒得焦黑的屍骸,成千上萬被燒燬家宅、無地棲身的難民,或麻木或痛心疾首的游離在街巷,等候入城將卒的審查,防止有叛軍隱藏在他們之中。

  數里外的沅江,有好些被摧毀的戰艦沉入江中,偶爾還能看到船桅伸出江面,任由江流的衝擊。

  正面強攻武陵城,李知誥、番營以及降將張瀚所部傷亡兩千四五百人,這樣傷亡已經可以說是慘重,但沅江之上攔截戰,傷亡則更要慘烈。

  馬寅父子也知道武陵城斷不容有失,看到上萬鄉兵集結於青雲山、草堰嶺踟躕不敢前攻,他們一方面派使者過去摧促,更主要還是調用他們嫡系的潭州水營精銳,試圖強行打通沅江水道,往武陵城增援兵及物資。

  雖然楊澗率樓船軍主力頻頻進入洞庭湖作戰,以牽制潭州水營主力,但范祥所部及敘州水營在沅江之上,還承受極重的攔截重任,沅江之上幾乎每天都要爆發大大小小的水面戰鬥。

  敘州水營十二艘大型風帆戰艦以及其他中小型排槳戰船在一個月的殂擊戰中損失近三分之二,一千八百名水營將卒及艄工的傷亡也近半,比陸地幾個方向的戰損都要慘烈。

  韓謙沉默著看著一切,即便他心裡極清楚,這是平復亂局必要的犧牲,但相比以往的鐵石心腸,此時的他卻難以抑制內心有一絲惻隱心緒浮現,暗感這或許是將主將責任推卸給鄭暉、李知誥他們的弊端吧?

  要是身為對戰場全局負責的主將,任何的惻隱之心也是奢侈而多餘的啊。

  這一刻,韓謙更能體會父親從金陵出發赴任敘州刺史前夕說的那樁舊事,對其影響為何會是那樣的深刻,但可惜在未來十年,韓謙還是看不到中原有消彌戰事的可能。

  面對天下零亂至斯,韓謙實在不清楚父親內心深處又是怎樣的一番感受。

  「城裡都初步清肅過一遍,諸多俘兵降吏要怎麼處置,還請大人示下。」田城在十數護衛的簇擁下朝南城牆走過來,跟韓謙稟告道。

  鄭暉、李知誥他們要馬不停蹄的繼續往其他方向用兵,武陵城內便是韓謙為首處置一切事宜。

  「文瑞臨戰前就在武陵城裡,有沒有將他搜查出來?」韓謙問道。

  「搜城時有過吩咐,目前還沒有發現,但武陵縣的降吏都集中關押在縣衙後宅,文瑞臨或許混雜在那些人裡去,大人要不要去看一看?」田城說道。

  對叛軍在武陵城內的主要將吏,田城他們在攻城時都拿望鏡確認過,但城裡投降的俘兵及武陵縣降吏,加起來有一千七八百人,目前都驅趕到臨時設立的戰俘營關押起來,還沒有時間作進一步的梳理。

  而目前對城內也只是進行過初步的搜查,還是可能會有一些叛軍將吏喬裝打扮隱藏在普通民戶家裡。

  韓謙笑著問張平:「張大人要不要一起去縣衙?」

  張平也要遷入城裡署理公務,到時候要在縣衙附近選一棟完整的宅院臨時居住,這會兒自然是跟著韓謙往縣衙方向走去。

  剛走進縣衙,便聽到後宅傳來喧嘩聲,韓謙走過去,看到一群將卒要衝入後宅,但被怒氣沖沖的趙庭兒、姚惜水帶著人奮力攔住。

  「怎麼回事?」韓謙黑著臉走過來,盯著堵在後宅院門外酒氣醺人、兵服當胸繡有「武陵」二字的三四十名兵卒問道。

  龍雀軍、樓船軍以及番營,在鄭暉、李知誥的率領下,分別往江安縣、漢壽縣而去,主要除了傷病將卒外,主要就是武陵軍的將卒留守武陵城裡。

  「我想過來挑些合用的人手,正趕著這些喝醉酒的傢伙要衝進來搶走關押在這裡的女眷!」趙庭兒心臟「砰砰」亂跳,站在韓謙身後小聲的說道。

  「都拖出去,每人抽十鞭子醒醒酒,」韓謙跟身後的田城說道,「再全城通告我的命令,從這一刻時,擅離職守者、違禁飲酒者皆嚴懲不貸,而敢強搶民女、民婦者斬無赦!敢衝擊戰俘營、縣獄等衙司者,斬無赦!」

  武陵軍為應付不斷擴大的戰事,不斷從敘州、從沅江中上游的羈縻州縣招募新的兵卒進來,魚龍混雜也是沒有辦法之事。

  而短時間內又都專注於戰陣的操練,又因為在不斷的整編之中,武陵軍在軍紀方面還沒有暴露出多大的問題。

  鄭暉之前沒有重點整肅過,而韓謙將指揮權交出去,之前也不可能再去插手軍紀整肅之事。

  另一方面,攻城後俘兵降吏是戰利品,俘兵降吏在城裡的眷屬,同樣也是屬於有功將卒分享的戰利品。

  通常說來,一些年輕貌美的女眷,都會分給軍中將領。

  那些姿色平庸但還算過得去的女眷則編入妓營供普通將卒享樂之餘,還能籍此籌集軍資。

  實在是年老色蓑的則跟其他戰俘一起打入苦役營勞作。

  攻下武陵城乃是大捷,有些將卒在經歷多次殘酷而血腥的戰事,這時候就有些按耐不住急需發洩,便跑過來就想挑選降吏女眷出去享受,沒想到被韓謙撞上。

  田城身後十多名護衛衝出去,將鬧事的兵卒堵住,勒令他們脫下鎧甲去受刑,卻也沒有人敢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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