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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嗜酒態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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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青花燃] 與黑暗神交換身體後[互穿]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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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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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0-8 13:05:59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章 危機四伏

  村子正中,屋頂鋪著一張白松皮。

  這個特徵很好辨認,霍華德一行輕鬆地找到了索蘭嬸嬸的家。

  在一堆土屋裡面,整整齊齊的木板牆顯得特別清爽。

  依蘭環視了一圈,發現這間屋子正好位於整個村莊的中心,以它為圓點畫一個大圓的話,正好可以圈住整個村子,除了正北方那間獨立的木屋——那個女孩沒有和村裡的人一起染上瘟疫,應該就是地理位置的原因。

  這麼看來,釋放瘟疫的地點恐怕正是索蘭嬸嬸家。

  騎士們拱衛著霍華德和依蘭,小心地進入了屋中。

  依蘭還記得這個屋子,也記得屋子的兩位主人都死在飯桌上。當然現在已經只剩下兩道焦印子了。

  「老兩口是對坐。」依蘭摸著下巴,「說明客人已經離開了,並沒有留下來用午餐。」

  坦利絲王國的民間習俗是這樣,如果家裡來了客人,那麼用餐的時候男主人應該和客人對坐,女主人坐在側邊。

  霍華德輕輕點頭。

  這不是貴族的習慣,所以他並沒有意識到這是一條線索。

  『這個女孩能彌補我一些欠缺。』他認真地分析,『是個有用的人。』

  依蘭在屋子裡踱了一圈,然後指著左手邊的側間說:「這間就是奈利亞的房間。他獨身,沒有交往對象。」

  「為什麼?」霍華德的冰湖瞳眸中流露出一絲好奇,他沖著滿屋子小玩意點了點下巴,「屋子裡這麼多東西,不是一看就是女孩子送的嗎?」

  依蘭神秘地笑了笑:「這些手工製品風格都不同啊,一看就是不同的女孩子做的。如果有女朋友的話,她怎麼可能允許他的臥房裡擺著別的女人送的東西?您居然連這個都不懂。」

  他揉了揉眉心,心想,『那些湊到我面前晃的女人,從來不會想給我送東西,而是只想送上她們自己的身體。』

  依蘭隨手拿起一隻非常精緻漂亮的水晶瓶,對著窗外的陽光瞄了瞄。金色細絲綁著瓶口,非常巧妙地勾出一個愛心的形狀。

  是一件比較貴重的禮物。

  「這麼看來,奈利亞是真的很迷人。」依蘭環視屋子裡密密麻麻的愛心禮物,眨了眨眼睛,「如果黑巫真是沖他而來的話,肯定會留在這附近等他回來。」

  好像已知的線索都能對得上。

  從圓臉少女的祖父當時的反應來看,屠殺了這個村莊的黑巫很可能是一個外表非常無害的人,很可能就是個姑娘。

  黑巫要找索蘭嬸嬸家,老兩口並沒有什麼特別的人際關係,整個家庭唯一的特別就只有特別英俊的奈利亞。

  奈利亞和所有的青壯年一樣,已經失蹤了很久,想要找到他,殺掉他的家人似乎是個不錯的選擇——對於心狠手辣的黑巫來說。

  依蘭越想越覺得是這麼回事。

  霍華德揮了揮手:「搜這附近。尤其是地窖,給我仔細檢查。」

  「遵命!」

  騎士們舉起光明之劍,散向屋前屋後。

  黑瘟疫從感染到發作有足足半個小時的間隔時間,只要找到黑巫,在瘟疫發作之前足夠騎士們把『她』剁成肉泥。

  跟隨霍華德進入村莊的有身穿黃金甲的光明騎士,也有身穿白銀甲的家族精兵。

  他們有一個共同的特徵——無畏。

  在明知道黑巫也許就藏在附近的情況下,他們依舊毫不猶豫地掀開床板、劈開木櫃,頭也不回地爬進那些黝黑的地窖。

  「他們比我勇敢太多了。」依蘭小心翼翼地站在空曠的地方,心中十分感慨。

  「不必妄自菲薄。」霍華德大公再次開了個玩笑,「如果你是我手下的兵,你會知道我比死亡更加可怕。」

  依蘭很無語:「您真是比我想像中風趣了一百倍。」

  「要看對誰。」他拄著指揮劍,微眯起眼睛,唇角勾起一點淡淡的笑容。

  依蘭嚇了一跳,悄悄向旁邊挪了兩步。

  不是吧!她可不敢招惹什麼桃花!魔神會拿她去煉魔藥的。

  她這副警惕緊張的樣子逗樂了霍華德。

  從來都是他厭惡貼上來的女人,這還是人生第一次明晃晃地被人嫌棄。

  『難怪維納爾那小子無力招架。』他歎著氣,心想,『小依蘭這不是欲擒故縱,她是畏我們如蛇蠍。』

  依蘭並不知道自己在霍華德大公這裡已經成功洗白。

  她暗暗地想,以後還是稍微藏拙,不要表現得太過鋒芒畢露才好。

  有什麼點子,不如告訴路易讓他轉達。

  「傻丫頭!」霍華德哼笑,「你的年紀足夠做我女兒。滾回來!」

  依蘭半信半疑:「可是老牛吃嫩草的貴族也為數不少啊。」

  霍華德眼睛重重抽了兩下:「霍華德家族從不找情婦。」

  依蘭更加狐疑:「可是您的兒子維納爾卻不止一次邀請我。」

  霍華德:「……」

  那個小兔崽子!真是丟人現眼!還連累老子被人質疑!

  大公狠狠在自己的心裡面給繼承人記上了一筆。

  「有發現!」地窖裡忽然傳出驚喜的喊聲。

  霍華德和依蘭對視一眼,匆匆走過去。

  士兵舉著一枚亮閃閃的東西爬了出來。

  「金塊?!」依蘭瞪圓了眼睛。

  雖然不久之前從少女那裡『騙』到了情報,知道青壯年們都去挖金礦了,但是她絕對沒有想到居然這麼快就看到了真金白銀。

  好大的金塊,托在士兵寬厚的手掌裡,足足佔據了半個巴掌!

  這麼大的金塊得多值錢啊。

  依蘭感覺到自己的眼睛冒出了綠光,視野一片綠瑩瑩。

  「藏得很深,還用一大堆爛白菜蘿蔔埋了,差點兒錯過。」士兵笑著說。

  依蘭:「……」眼前的綠光可能是被這股腐植臭味熏的。

  霍華德瞥了兩眼,平淡地說:「切開。」

  「是!」

  士兵拔出隨身佩戴的短刀,小心翼翼地割開了手中的大金塊。

  「這……」依蘭吃驚地盯住斷面,金塊裡面的色澤和外面完全不同。

  「銅胎。鍍金的。」霍華德對她說,「這方面的知識,林恩小姐就欠缺得厲害了一點。」

  依蘭:「……」所以他這是被激起了老人的好勝心嗎?

  幸好仍然年輕英俊的霍華德聽不到她的心聲,否則肯定又要漚一口老血。

  「有人用假的金子,把青壯年全騙去挖礦了。」依蘭咋舌,「無風不起浪,難怪首都有傳聞說,黑巫藏著金山……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霍華德眯了眯眼睛:「到伊斯卡布里之後,抓幾個高官,用私刑。」

  伊斯卡布里是主城,坎貝爾利益集團的大本營。

  依蘭悄悄給他比了個大拇指。

  就喜歡這種乾淨俐落的硬漢作風。

  士兵們把整個村莊的地皮都掀起了三層。

  陸續又發現了一些假金塊和金豆子。

  最讓人生氣的是,就連表面鍍的那層金也是假的,根本不值錢。這就是欺負平民不認識真金。

  原本還惦記著刮金粉的依蘭氣成了一隻豚魚。

  「搜遍了,沒有發現黑巫。」侍衛長前來彙報。

  「夠聰明的話,肯定不會躲在這裡。」霍華德眯著眼望了望遠方,「出發,前往伊斯卡布里。」

  他向依蘭使了個眼色。

  這附近都是原野,生長著半人高的野草,在茫茫草原中搜尋一個有心躲起來的人,無異於大海撈針。

  駐軍在這裡的話,黑巫根本不敢靠近。

  想要把『她』引出來,就得假裝一無所知,把軍隊先調走。

  「是抽調一些好手,夜裡悄悄潛回來埋伏嗎?」依蘭小聲問霍華德。

  「嗯,你也同行。」

  依蘭趕緊搖手:「我還是不參加了吧,我覺得死亡比您更可怕。」

  她可不敢讓魔神和霍華德相處。霍華德是隻老狐狸,肯定會被他看出端倪。

  「這是命令。」

  依蘭愁腸百結。

  發現改變不了霍華德的心意,她只好開始認真地考慮該怎麼勸說魔神大人,在霍華德面前裝成她……

  噢,這可真是太要命了!

  依蘭頭痛無比地踏出村莊。剛回到軍中,就看見前方塵土飛揚,一支騎兵迅速趕來。

  是紅甲騎士。

  紅甲騎士就是這塊被稱為斯坦薩克的封地中的正規軍,封地主人加圖斯親王不在場的情況下,他們聽命於總督坎貝爾。

  坎貝爾遇刺的消息已經飛速傳向封地各個角落,此刻調動紅甲騎士的,應該是他們的直屬上級。

  霍華德的監察員查看了這支紅甲騎士的通行件。

  他們是從附近的駐紮營過來的,收到信報,前來處理這個出事的村莊。

  路程只有十多分鐘。

  通過了檢查之後,這支紅甲騎士來到了霍華德面前,下馬見禮。

  「尊敬的霍華德大公,見到您是我的榮幸。我是中尉烏瑪絲‧卡爾,剛被抽調過來,負責這一片區的安全。」帶頭的騎士有一把清甜的好嗓子。

  依蘭吃驚地看過去。

  這是一位女性!身姿非常窈窕!

  烏瑪絲中尉抬起了臉。

  她有一雙淺金色的眼睛,盔甲邊緣露出一縷同色的金髮。她長得非常漂亮,因為長期被日光暴曬,她的皮膚呈現出健康的小麥色。

  「卡爾?」霍華德挑起了眉梢,「大衛‧卡爾是你什麼人?」

  「是我的父親。」烏瑪絲微笑著再行了一個禮。

  「屠魔者的後人。」霍華德說,「風采卓然。」

  「大公過獎。」烏瑪絲問,「您已經檢查過村莊了嗎?」

  「除了一些假金塊之外,沒有任何發現。」霍華德遺憾地說,「也許黑巫只是不小心端了一處製造假金的據點。」

  依蘭慢吞吞地轉動視線,望向霍華德。

  她心裡暗想,『原來美麗的女士可以激發大公的幽默感。』

  霍華德詭異地讀懂了依蘭的目光,他閉了閉眼睛:「不耽誤中尉辦事了。」

  烏瑪絲瀟灑地跳上馬背,率著紅甲騎士碾進了村莊。

  「我只是不想暴露任何發現。」霍華德說,「卡爾家族身負榮耀,對他們客氣點是應該的。」

  依蘭點點頭:「我明白。」

  『屠魔者』是一個可以世代相傳的頭銜。

  當初拿到這個稱號的,就是光明聖戰中最傑出的幾位騎士王。

  他們世世代代受人尊敬,保留著屠魔的榮耀。

  而烏瑪絲的父親,大衛‧卡爾,曾在二十年前的王位爭奪戰中堅定地站在霍華德的陣營中,支持當今的國王奧登六世。

  對於霍華德來說,也許……卡爾家族可以算作榮耀貴族版的林恩家。

  「怎麼辦?」依蘭問,「天就快黑了,卡爾中尉很可能會留在村莊過夜,明天接著查。」

  霍華德揉了揉眉心:「如果天黑之前他們不走,那麼我就帶著你,以老朋友的女兒相見的名義去和她聊聊。」

  依蘭驚恐地吸氣:「不了吧……」

  「沒事,」霍華德安慰道,「你的父親當年的確和大衛‧卡爾有過一點交情,卡爾的妻子是平民,他對平民的態度比較友好。」

  依蘭:「那……請容我和路易大人說一聲。噢,沒有我照顧他,他可怎麼辦啊!」

  霍華德微笑:「別被他的外表欺騙,我那位老朋友,是隻黑心狐狸。」

  依蘭非常不贊同地看著他:「不!路易大人明明純良無害!」

  霍華德看她的眼神瞬間就像看白癡。

  依蘭心中幽幽歎息——他永遠不會懂,面對一位被灌藥、被削髮、被砸一臉烏青的可憐人,依蘭心中只可能有一片憐憫仁愛。

  依蘭回到車裡,把村莊裡面的一切事無巨細地告訴了魔神大人。

  說到晚上要進村的事,依蘭十分頭痛:「抱歉,我實在找不到理由推脫。」

  他眯著眼睛,認真思索了一會兒,慢條斯理地說:「我曾感應到身軀的氣息。」

  依蘭愣了一下,然後頭皮猛地麻炸了:「是嗎!」

  她激動得站了起來,目光灼灼地盯著他。

  他怪異地看了她一眼:「你在瞎激動什麼。」

  「我我我,」依蘭吞了吞口水,「你說,我聽著。」

  她能不激動嗎?巴巴地跑到北方瘟疫區,不就是為了幫他找身體!

  「和之前一樣,很快就消失了,再也偵測不到。」他眯起眼睛,「而且……我軀體的力量在逐漸被削弱。」

  依蘭倒抽了一口長長的涼氣:「是嗎?」

  「嗯。」他的表情有些不解,「有人發明了消滅神之軀的辦法?」

  他的語氣很平淡,依蘭卻感到一陣心驚。

  他被大卸八塊、被鎮壓、被封印,連光明女神都沒有辦法消滅他,只能用封印的方式阻止他回到世間。而此刻,他竟然感覺到神之軀正在被消滅?!

  「如果是,那可真是太好了。」他勾起了唇角,「我得向他取取經,將來好對付光明神。」

  依蘭:「……」果然,大魔王的思路和正常人是迥然不同的。

  「你和霍華德,平時怎樣相處?」他問。

  依蘭撓了撓頭:「就是……他比較依賴我的聰明才智。你沒事就裝出一副正在認真思考的樣子,想到很棒的點子時開口告訴他。」

  他盯著她,眼角和嘴角一起抽搐。

  「你,聰明,才智?」他哈地一笑,望著天花板搖了搖頭,「知道了,把霍華德當白癡就行。」

  依蘭:「……」

  她還想多交待幾句,無奈夜幕無情地降臨,她滾回了鵝絨被窩裡面。

  『噢,黑暗神自己保佑一下自己,千萬不要露餡吧!』

  『總有種不祥的預感……』

  『他可千萬別給我又惹什麼麻煩啊!』

  和他待久了,依蘭覺得自己快要變成一個堅定的無信仰者——神?就這?信祂們?可省省吧!

  魔神大人驕傲地動了動肩膀,站起來,在車廂壁上鼓搗了一會兒。

  一隻金屬盒子彈了出來。

  他摁下暗鎖,一層層合金金屬像花瓣一樣依次綻開。

  層疊的金屬薄片分列左右,盒頂出現了一個拳頭大小的孔洞。

  他把手伸進去,捉出了依蘭小毛線,趁她還沒回過神時,他用手掌摁住了她的眼睛。

  依蘭:「!!!」

  她裝模作樣地在他掌心掙扎,其實全部心思都用在了聆聽上面。

  她聽到他合上金屬盒子,把它推進一個狹窄的地方,然後『嘎吱』一聲,擺弄了一個像是開關的東西,『鐺』,暗門合起來了……噢!她牢牢記住了開關發出的聲音,下次只要在車廂裡仔細找一遍,肯定能把它找到!

  然後……她就可以逮住他的真身,玩他!

  依蘭美滋滋地盤算起來。

  他藏好金屬盒,走到車廂正中,放開了她的眼睛。

  「帶你一起去,省得你在這裡瞎擔心。」他驕傲地說,「不用你吱聲,你就靜靜欣賞我的表演。」

  「天亮之前得趕回來,把我藏進去才行。」她細氣地嘀咕,「要不然你的本體會被那些光明之劍偵測到。」

  「怕什麼,不是有黑巫嗎?」他不以為然,「就算偵測到黑暗力量,愚蠢的人類也只會以為是黑巫。」

  依蘭:「……」

  她算是徹底看明白了,這個傢伙最擅長的技能就是甩鍋。

  皮甲沒有口袋,他把她揣在了懷裡,輕盈地跳下馬車。

  依蘭小毛線猶豫了一會兒,把自己的身體拉長,均勻地覆蓋在兩邊胸口。

  體驗不平胸的感覺。

  霍華德發現依蘭好像有心事。

  她異常沉默,垂著頭,叫了她兩次她都沒有聽見。

  其實魔神大人正在聽依蘭小毛線說話。

  她細聲細氣地向他介紹同行的人:「左邊那位亞麻色頭髮的,是霍華德的侍衛長,他是個友善勇敢的人,就是腦子比較笨,你可以離他近些,他肯定不會發現任何異常。右邊那個是光明騎士軍的團長,他不喜歡我的髮色,當然我也不喜歡他,對他不需要禮貌,按你平時的習慣來就可以了。」

  魔神:「……」她這是在暗指他沒有禮貌吧?

  「一會兒將要看見的烏瑪絲中尉是一位年輕的女性,她有一頭金色的捲髮,漂亮的淺金色眼睛,身材玲……」

  他有點不耐煩:「不需要說那麼多。難道我能分不出男女嗎。」

  依蘭小毛線裝模作樣地捏起了嗓子:「噢!你真厲害,我可分不清螞蟻的性別。」

  他:「……」

  他沒再理這隻嘰嘰喳喳的毛球。

  他走到霍華德身邊,很平靜地說:「出發。」

  「我已讓大軍開拔。」霍華德望向他,「你覺得黑巫大概什麼時間會潛回村莊?」

  魔神瞥了他一眼。

  怎麼和霍華德相處來著?把霍華德當白癡隨便給出建議嗎……這個簡單。

  他動了動眼皮,很無所謂地回復:「說不定已經進去了。」

  伏在他胸前的依蘭小毛線差點翻了白眼。她曲起尾巴,用尖尖狠狠戳了他一下。

  大軍還在村莊外,烏瑪絲中尉的人駐在村莊裡面,黑巫這個時候進去難道是活得不耐煩了嗎?

  霍華德的瞳仁微微收縮起來。他白天見識過依蘭的心細如髮,聽『她』這麼一說,他不禁多心了,以為她感覺到了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他豎起手:「停,全級戒備。」

  隨行的幾位都是最得力的幹將,聽到命令,他們立刻祭出了勁弩,繃緊肌肉,一步三探地替大公開道。

  魔神:「……」霍華德確實腦子不太好。

  村中,烏瑪絲中尉帶來的人又把整座村莊底朝天地翻了一遍,一無所獲。

  霍華德一行接近的時候,烏瑪絲正讓副官帶著人先行回去覆命,她和兩個騎士留在這裡,明天繼續探查周圍,看看能不能找到什麼線索。

  看到霍華德,烏瑪絲吃了好大一驚:「大公,您怎麼回來了?是發現了什麼遺漏嗎?」

  「噢,不是。放輕鬆。」霍華德抬抬手,「是這位依蘭‧林恩想要和你聊一聊,也許你父親曾向你提起過她父親的名字,她的父親是喬‧林恩。」

  很顯然,烏瑪絲的父親並沒有記住老林恩這個平平無奇的侍衛,更不曾向女兒提起。

  烏瑪絲的金眸中浮起一縷迷茫,她尷尬地笑著說:「噢,一定是位英雄人物對嗎?他一定非常厲害!」

  什麼樣的平民,值得霍華德大公親自跑一趟,替她作介紹?

  「總之,你們聊聊。」霍華德把雙手交叉在身前,拄著指揮劍,示意手下分散到四周,嚴密監視。

  烏瑪絲的腦門上皺起了幾道煩惱的抬頭紋,她走向魔神:「噢,親愛的林恩小姐,我們來聊點什麼呢?聊您的父親嗎?」

  依蘭小毛線尬得絨毛抽搐。

  謝天謝地,是魔神替她承受這一切。

  魔神大人眼皮不動:「你是『屠魔者』後人。」

  烏瑪絲挺起了豐滿的胸脯:「是的!繼承先祖榮耀,令無能的我十分慚愧。」

  「真是假惺惺。」不懂得聊天藝術的魔神大人一句話就把天聊死了,「既然慚愧,你何不放棄繼承權。」

  烏瑪絲:「……」

  霍華德:「……」

  「我要睡覺了。」魔神大人打著呵欠走向旁邊一間看起來最清爽的木屋。

  正是特別英俊的奈利亞家的房子。

  被撂在原地的烏瑪絲和大公都感到異常尷尬。

  「中尉,天色已晚,你不如回營去吧。」霍華德心中琢磨著『依蘭』的意思,開口趕人。

  「我……我沒事的,湊合一夜,明天再仔細檢查一遍周圍,否則很難死心。」烏瑪絲苦笑,「抱歉,您知道我們家遺傳的死心眼。」

  「好吧。」霍華德偏頭,「那我也在這裡將就一宿。」

  他帶著侍衛走進了奈利亞的家中。

  烏瑪絲無奈,招呼兩個手下,抱著劍靠坐在奈利亞家的屋簷下面。

  「大小姐,巴比克家故意為難您,折騰您的調令,讓您整整兩天忙得腳不沾地。而今天剛過來上任,您就露宿郊外,回去伯爵大人一定會打死我們的。」一名手下苦著臉,慘兮兮地說。

  「你不說我不說,爸爸怎麼會知道?」烏瑪絲調皮地眨眨眼,「你們兩個先睡,下半夜換你們守夜。」

  依蘭小毛線悄悄蹲在了奈利亞的木窗上,藏在少女們送給這位英俊青年的花環正中。

  一雙小眼睛透過窗縫,緊緊盯著夜色下的村莊。

  誰也不知道黑巫什麼時候會潛回來。

  總要自己盯著才安心。

  依蘭時不時轉動眼珠,看看一牆之隔的烏瑪絲。

  烏瑪絲時不時起身在附近轉上一小圈,雖然長得像個嬌軟美人,但其實她其實一點也不嬌氣,是個膽大心細的女戰士。

  依蘭一下就喜歡上了她。

  她轉著小黑豆眼,目光追隨烏瑪絲。

  黑巫出沒的地帶不能點燈,明亮的燈光很容易引起黑巫的注意。

  烏瑪絲借著微弱的月光在巡邏,走到一棵老樹旁邊時,她倚著樹,點起了捲煙。

  『噢,她居然吸煙,那就是傳說中的雪茄嗎?』依蘭小毛線好奇地睜圓眼睛。

  大口大口的煙霧向著烏瑪絲頭頂上方的樹枝彌漫過去。

  依蘭的目光漸漸僵直。

  她發現,煙霧漫過的地方,清晰地浮現出一個人的輪廓。

  有人,蹲在樹梢!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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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0-8 13:06:16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一章 睡過就甩

  依蘭渾身的絨毛都炸了起來!

  距離太遠,她無法看清藏在樹上那個人的樣子,很顯然,這個人鬼鬼祟祟、不懷好意。

  黑巫!黑巫來了!

  烏瑪絲毫無察覺,她倚著樹抽煙,噴雲吐霧,豐滿的胸脯不住地起伏,看起來愜意極了。

  她是故意背著兩個手下,偷偷躲起來做這件事情。

  依蘭著急壞了。

  毛線球身體很虛弱,根本不可能蹦躂過去救援。

  她用尾巴鉤著奈利亞的禮物們,快速滑回了床鋪上。

  魔神大人睡得正香。

  依蘭爬到枕頭上,用尾巴掀他的眼皮,貼著他的耳朵急切地呼喚:「快醒醒!黑巫來了!快點!醒來!」

  魔神大人被吵醒了,他非常不耐煩地抓住依蘭小毛線,把她揉成一小團。

  「烏瑪絲!她在東邊的樹下,樹上藏著人!」依蘭急急報告,「她很危險!快救她!」

  魔神嘴角下垂,一臉暴躁。

  他跳出窗戶,隨手把依蘭放在肩膀上,抽出腿側的短劍,奔向那棵樹。

  依蘭再一次見識到了他神出鬼沒的身法。

  他貼著陰影前行,毫無聲息,迅捷如風。

  依蘭緊張地盯著樹下。烏瑪絲已經不見了蹤影,她製造的煙霧還沒有散,白茫茫一片,在夜色中特別醒目。

  樹上的影子也不見了!

  逼近那棵大樹時,魔神放慢了腳步,整個人更像是融進了夜色之中,就連蹲在他肩膀上的依蘭也會下意識地忽略他的存在。

  樹後傳來了打鬥的聲音。

  「在那裡在那裡!」依蘭激動得絨毛發抖。

  「嗤滋——」

  耀眼的白光爆了起來。

  是烏瑪絲放了一枚信號彈。

  激烈的打鬥中,信號彈沒能成功發射,而是落在了旁邊的地面上,冒著白光『滋滋』作響。

  魔神眯起眼睛,身形像一道鬼影一樣,貼著樹,繞了過去。

  只見烏瑪絲和一個身材不算強壯的男人扭在地上,忽然爆起的白光讓兩個人都停下了動作,閉上眼睛。

  信號彈的強光很快就弱了下去。

  兩個緊緊挨在一起的人睜開了眼睛,看清楚對方的模樣之後,他們一起驚呆了。

  就連沒有經歷過愛情的依蘭,也從這兩雙對視的眼睛裡看出了『一見鍾情』四個大字。

  魔神正要壓過去的身影停頓了一下,然後緩緩退後一步,靠在樹後,收起了手中的短劍。

  烏瑪絲率先回神,她猛地翻過身,把藏在樹上的這個男人壓住,揪著他的衣領,惡狠狠地問:「你是黑巫?!」

  「不,不是。我不是黑巫,請聽我解釋。」男人的聲音很悅耳。

  他已經徹底放棄了抵抗,把雙手抬到腦袋旁邊,擺出無害的表情。

  「那你是誰?為什麼偷襲我!」烏瑪絲問。

  「抱歉,其實,我也以為您是黑巫,才會對您動手的。」

  「那現在為什麼不動手了?」烏瑪絲依舊兇狠。

  「黑巫絕不可能這樣美麗……哦不,我的意思是說,照明彈照亮了您的鎧甲,我認出您是一位騎士。」

  「哼。」烏瑪絲壓著笑意,「油嘴滑舌,你可沒有擺脫嫌疑!」

  「我叫奈利亞,是一名平民,前面就是我的家。我可以說出藏在床板下面的東西,這樣能夠證明嗎?」

  依蘭小毛線激動地甩了甩尾巴,奈利亞!他是奈利亞!啊,果然和她想像中一樣英俊!

  魔神涼涼地瞥了她一眼,拎住她亂搖的尾巴,把她捉下來,捏在手裡,捂住了眼睛。

  烏瑪絲把特別英俊的奈利亞拉了起來。

  奈利亞繼續拍馬屁:「您的身手真是好極了,我在同齡人中可是出名的格鬥王,您這樣美麗的女孩,居然可以和我打得不相上下。」

  烏瑪絲不動聲色地把胸脯挺得更高。

  解釋完誤會,奈利亞的情緒低落了下去:「聽說村子鬧了黑瘟疫,我急忙趕回來。遠遠地發現我家中好像有人,我就爬到樹上先看看情況。」

  「抱歉,你遭遇了這樣的事情,還被我的煙霧熏了一通。」烏瑪絲有點不好意思。

  「沒事的女士,您很有個性,真的。讓人一見難忘。」

  夜色下,看不出美麗的女騎士有沒有臉紅。

  「你有一副好身手,奈利亞,」烏瑪絲勇敢地發出了邀請,「你……願意給我做副官嗎?從此跟隨我嗎?」

  「我的榮幸,長官。」

  「奈利亞,我剛才好像打破了你的嘴唇。」

  「噢,沒有關係,一丁點都不疼,不信您試試?」

  很快就有親嘴的聲音傳了過來。

  依蘭小毛線驚得炸毛。

  這也……太快了吧!

  魔神大人把她捏得更緊,他飛速後退,像退潮的海水一樣,無聲無息地退到遠處。

  「低等生物,真是令我無話可說。」他看起來有一點暴躁,「太隨便了。」

  依蘭小毛線很習慣地和他唱反調:「噢,這就是愛情的魔力啊,神明永遠不會懂什麼是愛!難道你不覺得那是一件非常浪漫的事情嗎?多麼令人嚮往啊!」

  「你也會這樣嗎?」他眯起了眼睛,聲音危險,「我絕不允許這張嘴親吻任何一個男人。尤其是剛認識一天的男人。」

  依蘭不解地問:「為什麼你會有這樣的擔心?」

  「呵,」他踱了兩步,「我從未料到,人類居然如此毫無底線。」

  「不是,我是說我不可能跟人相愛。難道你忘了我已經獻祭了愛情嗎?」她眨巴著小眼睛。

  他愣了一下,下意識地說:「那是什麼?獻祭哪有……」

  眉梢忽然重重一挑,他恍然大悟:「救保羅那一次。對,沒錯,你已經把愛情獻祭給我了,除了我之外,你愛上任何男人,都是死路一條。」

  他的唇角勾了起來。

  依蘭:「……」

  她覺得他剛剛好像說漏嘴了。

  那一次他只是用手指碰了碰她的額心,什麼事都沒有發生。莫非……根本就沒有獻祭愛情這種事?

  他故意那麼說,只是為了不讓她擁有甜甜的戀愛?

  真是很有魔鬼風範。

  她扭開了眼睛,嘀嘀咕咕地說:「當然,我記著那個契約呢。」

  心情略有一點美麗的魔神大人踱了回去,一腳踢開了木門。

  幾名侍衛正在守護沉睡的霍華德,他們被突然出現的魔神嚇了好大一跳:「林恩小姐?您不是在裡屋休息嗎?」

  「奈利亞找到了。」魔神好脾氣地說。

  霍華德恍惚回神,睜開眼睛,整個人仍處於迷糊狀態:「誰?」

  魔神用看白癡的眼神盯著他。

  侍衛長俯身說:「奈利亞‧加德,這間房屋的主人。黑巫很可能以他為目標。林恩小姐說找到奈利亞了,您要不要聽聽情況?」

  霍華德徹底清醒過來。

  他並沒有忘記奈利亞,只不過確實上了一點年紀,不像年輕人一樣能熬夜了,精力終究是差了很多。

  「他在哪裡?」霍華德揉著額角,沙啞著嗓子問。

  魔神撇著嘴,指了指那兩個人接吻的方向。

  很快,屋子裡點亮了燈火,紅著臉的烏瑪絲和奈利亞雙雙被侍衛帶了進來。

  「噢,十分抱歉,」烏瑪絲有些尷尬,「我、我也想不到,竟然就這樣遇到了真愛。」

  霍華德很不贊同地看著她:「卡爾中尉,你們只是第一次見面,而且他只是一個平民。」

  烏瑪絲羞澀地捂住臉:「我不是很在乎這些。我的媽媽也是平民啊,您不是知道嗎?」

  「你要讓他入贅嗎?」

  烏瑪絲驚訝地放下手來:「您怎麼會想到那麼遠,我們只是戀愛而已。」

  奈利亞倒是神色坦然:「親愛的烏瑪絲,我發誓,和我在一起不會讓您的生活變得太糟糕。」

  「你指的是藏在地窖中的金塊嗎?」霍華德冷冷地說,「那只是一些廢銅爛鐵而已。」

  奈利亞臉色大變:「什麼?不可能!」

  侍衛一擁而上,很快就從奈利亞的靴子底下找出了幾塊味道很不美妙的小金塊。

  當著他的面,侍衛用短劍剖開了這些假金,露出裡面的鐵胎。

  「看看吧!這就是你的金子!」

  奈利亞難以置信地搖著頭,蹲倒在地,雙手捧起那些一文不值的碎塊,痛苦地摩挲:「怎麼會這樣……」

  「也許你不介意告訴我是從哪裡找到的假金塊,來消除你故意造假的嫌疑。」霍華德扶住指揮劍。

  奈利亞眸光閃爍。

  霍華德平淡地問:「是說出實情,然後跟隨你的中尉得到前程和愛情,還是現在就以製假之名將你投進大牢?」

  烏瑪絲焦急地看著他:「親愛的奈利亞,快點把事實說出來吧,你也看到了,這些金子都是假的!」

  奈利亞掙扎了一會兒,頹喪地開口:「比奇山。很多人都在那裡偷偷採礦,趁著現在鬧黑巫,貴族們分不出精力來管這件事,我們挖到金子就可以自己藏起來,不用上稅,也不會被沒收……」

  霍華德嘲諷地彎了彎唇角。

  烏瑪絲捂住了腦門:「噢天哪,大家都以為很多年輕人扔下父母和兒女,自己去逃難了。沒想到竟然是這樣!」

  「所有人都知道的秘密,還是秘密嗎。」霍華德疲憊地揮揮手,「卡爾中尉,帶上你的新男友離開這裡吧。我的建議是把他藏好,畢竟他這張臉足以引發戰爭。」

  烏瑪絲的俏臉『刷』一下漲得通紅:「那……親愛的奈利亞,你看看需要帶走什麼紀念品,再收拾幾件衣服。」

  她像逃命一樣躲進了奈利亞的房間。

  很快,小情侶拎著一隻小小的包袱出來了。

  匆匆道別之後,烏瑪絲帶上兩個手下和特別英俊的奈利亞連夜離開了村莊。

  「比奇山。」霍華德把光明騎士團團長叫到身邊,「回去帶一支千人隊伍直奔比奇山,給我查個清楚明白,然後到伊斯卡布里會合。」

  「遵命!」

  「騎馬到比奇山需要一天,查案,來回,至少需要三天時間。」霍華德悠悠對魔神說,「三天,大軍已經抵達伊斯卡布里,審訊過一兩個蛀蟲了,到時候兩邊得到的信息正好可以相互驗證。運氣好的話,說不定我們也逮到了黑巫。」

  魔神一臉不感興趣。他走回臥室,關上門。

  依蘭小毛線鑽了出來,綿軟地趴在他的身上,兩隻黑眼睛一眨一眨,像是被什麼問題困擾住了。

  「我在想……」她一甩一甩地搖著尾巴,「這個事情不太對啊!從這裡到比奇山,就連騎馬都需要一天,可是黑瘟疫是今天中午的事情,為什麼徒步的奈利亞晚上就回來了!他在撒謊嗎?」

  魔神毫無興致地闔上了眼睛:「傳消息的人在撒謊。」

  「對哦!」依蘭睜大了黑豆眼,「半天時間,根本不可能把消息傳到比奇山啊!所以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她聰明的腦袋瓜子裡面就像裝滿了咕咚晃動的漿糊,整個腦子都被糊住,轉不動了。

  「是誰要把消息傳給奈利亞?」魔神懶洋洋地問。

  「那個釋放瘟疫的黑巫啊!」依蘭轉了轉眼珠,恍然大悟,「你是說,黑巫放出風聲之後,因為某種原因耽擱了幾天,沒能按照原定的時間釋放瘟疫?」

  「不排除這種可能。」

  「噢!」依蘭在他胸前打了兩個轉轉,「你真聰明!」

  他不屑地嗤了一聲,不再理她。

  耳朵尖卻悄悄地紅了一點。

  『原來誇他還是會臉紅嘛。』依蘭偷偷想著,憋住了『噗噗』的悶笑聲。

  她轉動著自己的小黑豆眼,裝模作樣地望向四周。

  『咦……』依蘭盯住了木桌桌面。

  奈利亞的桌面上,擺滿了女孩子們送來的小玩意。

  等等,是不是少了什麼?

  依蘭記得,在一堆手工製品中,有一隻非常精緻漂亮的小水晶瓶,瓶口還繫著金色細絲,環成一個愛心的形狀,它非常醒目。

  現在它不見了。

  『噢!奈利亞居然帶走了其他女人送他的東西!他不是有了烏瑪絲嗎,為什麼難忘舊情?天哪,愛情真是太不可靠了!』

  她把小眼珠轉回來,盯著沉睡的魔神。

  『還是這個沒有感情的傢伙讓人安心。』

  天快亮時,沒有感情的傢伙及時醒了過來,他抓著依蘭小毛線來到窗戶邊上,像甩一隻鐵餅一樣,把她遠遠地拋了出去。

  飛到半途,交換降臨。

  依蘭站在窗前,看到幾位騎士的寶劍上紛紛爆發出神聖之光,那些光芒『刷刷刷』地向著鐵餅的落點飛過去,引起一陣騷動。

  「黑巫出現了!」

  「一定是黑巫出現了!」

  騎士們如臨大敵,拱衛著霍華德尋了過去。

  當然一無所獲。魔神大人早已經遁走了。

  依蘭很心虛地關上了窗戶。

  等到霍華德無功而返時,她湊上去,把魔神昨夜的分析說了一遍:「……所以黑巫早早就把消息放出去了!」

  霍華德重重一拍腦門:「這麼明顯的疑點我居然忽略了!」

  果然上了年紀睡不夠就是不行啊。

  不過仔細一想就發現這條線索並沒有什麼大用。

  黑巫很顯然並不知道奈利亞在哪裡,放出這個消息用的是廣撒網的方式,不可能找到原始傳播者。

  「至少確認了一點,」依蘭安慰他,「證明我們的想法是對的,黑巫就是沖著奈利亞這個美男子而來。現在他被烏瑪絲中尉截走了,不知道黑巫會不會得到消息?如果黑巫追著他們而去的話,那整個軍營可能都有危險。」

  「我這就派人過去,把這對情侶叫回來!」霍華德揉了揉額角:「情竇初開的女孩子真是讓人操心。」

  依蘭一臉無辜單純。

  霍華德瞥了她一眼:「噢,真希望你永遠不要陷入愛情,愛情令人愚蠢。」

  依蘭撇嘴:「……另一位也是這麼說的。」

  「聰明的人都知道這個事實。」

  依蘭忍不住吐槽:「難怪您與夫人不合。您看不起愛情。」

  霍華德:「……小孩子不許議論大人的事情。」

  兩個人走到門外,霍華德搖頭歎息:「政治聯姻都是這樣。依蘭‧林恩,直覺告訴我你將有遠大的前途,你拒絕維納爾是對的。那個孩子我瞭解,他的性格上有些缺陷繼承自他母親,改不掉的。將來,他或許配不上你。」

  他已經在這個女孩身上看到了無限的潛力。

  依蘭:「……您過獎了。這話說出去,我肯定會被首都的貴女們用唾沫淹死。」

  「那也太噁心了。」

  「……」

  霍華德派往附近軍營的騎士很快就回來了,他帶回了一個不怎麼友好的消息。

  伊斯卡布里的巴比克家和卡爾家一向不怎麼對付,巴比克家的那位大小姐在主城做市政官,她看烏瑪絲中尉一向不順眼,處心積慮地給烏瑪絲添堵。

  前陣子烏瑪絲‧卡爾升職,巴比克大小姐拼命在烏瑪絲的調令上面做手腳,把烏瑪絲弄得焦頭爛額,好不容易才擺平了那些繁冗的手續。

  誰知道剛出來一天,巴比克又揪到了一處漏洞,說烏瑪絲的調令還是違規,必須回伊斯卡布里去重新申請。

  霍華德派出的騎士抵達軍營的時候,烏瑪絲和奈利亞已經離開了。

  可憐的被針對的烏瑪絲必須快馬直奔伊斯卡布里,因為遲到的話,那位巴比克大小姐可以告她擅自離職。

  霍華德再一次摁住了額角:「又是這些小女人的勾心鬥角。」

  「另外,卡爾中尉與一名平民男子一見鍾情、將他帶回軍營的事情已經鬧得沸沸揚揚,連路上遇到的農民都在談論。」騎士報告了另一個糟糕的消息,「都很羨慕奈利亞,人們在說,雖然他失去了家園,可是卻一步登天騙走了卡爾伯爵的獨生女,從此躋身貴族之列。」

  「黑巫應該也知道了。」霍華德深深吸氣,「出發,全速前往伊斯卡布里!」

  伊斯卡布里是封地的主城。

  「主城城牆高達三十尺,」霍華德向依蘭介紹,「城牆上裝有重型火炮,黑巫暫時沒有嘗試過衝擊主城。」

  依蘭皺了皺眉頭:「不止主城,根據軍事情報來看,黑巫並沒有攻擊過任何一座規模較大的城池。所有戰鬥都發生在野外,或者是軍營駐紮地。總之,沒有留過一個活口。」

  「哪裡不對嗎?」

  依蘭思索了一會兒,搖搖頭:「說不上來。但是感覺不太好。」

  要確保不會跑掉任何一個人……這意味著什麼呢?

  不讓人看到他們的真面目?可是黑巫已經被殲滅了許多,並沒有查出什麼東西來。

  「無論如何,現在必須全速趕往伊斯卡布里。」依蘭歎息,「一個女人為了見到一個男人,可以殺掉他的所有親人,滅掉他生長的村莊……這樣一個女人,在知道自己想找的男人和別的女人在一起時,一定會發瘋的!烏瑪絲有危險,整個伊斯卡布里都有危險。」

  霍華德搖頭冷笑:「真沒想到,追查黑巫居然變成了一起情色事件。」

  依蘭聳肩。

  誰能想到會這樣呢。

  依蘭不會騎馬,霍華德大公親自載著她。

  她覺得這位高高在上的大公如今已經有那麼一點兒像她的老父親了。

  夜幕降臨之前,依蘭藉口太累,要求原地紮營休息。

  再往前跑的話,她怕自己拖著虛弱的毛球身軀追不上來。

  她可不敢在這片荒野中獨自過夜。那些草叢裡生活著巴掌那麼大的螳螂,她親眼所見!

  她才不要被夾住尾巴。

  夜幕降臨。

  交換之後,依蘭發現魔神把她藏在了一個泥洞裡。

  除了髒一點之外,好像沒什麼不妥。

  暖暖的,泥巴軟軟的。

  她放下懸了好一會兒的心臟,舒服地伸展著絨毛,癱在了泥巴堆裡。

  好像……不出去會更好一點。

  她在軟泥裡打一個滾,再打一個滾,裹一身泥巴,舒服極了。

  得過且過的依蘭很快就被人掏出了巢穴。

  他盯著她,眼角直抽。

  「我把你放在這裡,不是讓你做屎殼郎。」

  依蘭:「……」

  這個人真的有一種魔力,一開口就讓人炸毛。

  依蘭小毛線憤怒地甩毛!

  她這身絨毛根本就不會髒好不好!一甩就乾乾淨淨了!

  一通撲棱之後,依蘭發現自己倒是乾淨了,他卻被甩了滿滿一身泥巴點子。

  白皙的臉蛋也變成了麻臉。

  依蘭小毛線愉快地咯咯大笑起來。

  「蠢東西!」他笑著咒道,「這是你自己的身體!」

  「反正是你用!」她細聲細氣又囂張十足地回嘴。

  他帶著她回到了簡易行軍帳篷裡。

  小小的三角帳篷,只能縮著腿側躺,依蘭窩在他的身前,感覺十分溫馨。

  「我喜歡這個帳篷。」她輕聲嘀咕。

  「嘖,什麼眼光。」

  依蘭把白天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所以現在烏瑪絲和奈利亞有危險,說不定還會把危險帶給伊斯卡布里!」

  「我看過了,」他懶洋洋地說,「那對亡命鴛鴦周圍沒有任何黑暗力量,也沒有人在追蹤他們。」

  依蘭這才想起來,白天的魔神大人,是神啊!

  雖然現在暫時比較虛弱,可他還是比人類強大太多了。

  「哇哦!」她感歎萬千,「你好厲害!」

  這種時候,她可不會傻乎乎地嘲諷他、問他為什麼要管螞蟻搶親的事情。

  白天有他盯著,那可真是太好了!

  他輕嗤一聲,閉上了眼睛:「不用重複太過明顯的事實。」

  依蘭偷偷甩了甩尾巴,心想,『那你臉紅什麼啊?』

  她左躺躺、右躺躺,感覺自己身上的皮甲硬硬的,有點硌人,於是往他的臉旁邊拱了幾下,絨毛輕輕觸著他的臉頰。

  『唔,我的皮膚真是光滑。』依蘭又拱近了一些。

  他抬起手,一把捉住她,把她塞到耳側當枕頭墊著。

  依蘭:「……」

  她把自己癱成了一個高矮適中的小靠枕。

  第二天,他早早醒來,跑到遠處扔了依蘭小毛線。

  劃出長弧的依蘭:「……」

  睡完就被甩的感覺實在是非常奇妙。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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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0-8 13:06:30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二章 誰在撒謊

  霍華德一行抵達伊斯卡布里的時候,大軍早已進入了城池。

  望著高聳的城牆,兇猛的火炮,密聚的人群,依蘭不禁輕輕舒了一口氣。

  「小依蘭,」霍華德大公的語氣卻比平時嚴肅了很多,「記住一個事實,災難降臨時,從來不管人數。」

  依蘭回味著他的話,慢慢地又吸入一口氣,懸在胸口。

  是的,是這樣的。

  就像在危險海灘上玩,如果有很多人在那裡,那麼大家總會下意識地覺得很安全。

  其實大浪捲過來的時候,根本不管這裡是有一個人,還是有一百個!

  「進城。」

  依蘭驚奇地發現,伊斯卡布里的青壯年並沒有『失蹤』,城裡的一切井然有序,熱鬧非凡。

  雖然整塊封地都籠罩著瘟疫疑雲,但是因為主城的人實在太多了,所以誰都相信瘟疫不會降臨在這裡。

  霍華德進城,與大軍會師。

  依蘭忽然意識到,霍華德這位軍事領袖並不是徒有其名,他真的和那些官僚主義濃重的貴族老爺不一樣,他敢帶著十來個人在瘟疫區穿梭,進入瘟疫村莊的時候他也沒有絲毫猶豫,此刻知道伊斯卡布里有危機,他更是毫不遲疑地趕來了。

  這才是真正的身先士卒啊。

  依蘭的心臟『怦怦』直跳,她想,老林恩沒有說錯,霍華德大公確實是一位值得尊敬愛戴的長官。

  「先不要告訴任何人我已來到伊斯卡布里。」霍華德下令,「查,烏瑪絲‧卡爾在哪裡?」

  「遵命!」

  消息很快就傳了回來。烏瑪絲解決了調令的事情,趁著週末,準備在自家的莊園裡辦一場舞會,向城裡的貴族青年們展示她剛剛從野地裡面淘回來的金疙瘩——特別英俊的奈利亞。

  很顯然,她這麼做的主要目的,就是要氣氣那位特別愛和她作對的巴比克大小姐。這兩家歷來都不對付,同樣美麗的兩位大小姐更是把對方當成了命中的宿敵。

  現在,美麗的烏瑪絲找到了特別英俊的男朋友,想想都知道巴比克大小姐會氣成什麼樣子。

  巴比克氣不氣暫且不知道,霍華德倒是氣笑了。

  「很好。舞會,爭風吃醋,很好。」

  「我們也去參加舞會嗎?」依蘭眨巴著眼睛。

  霍華德怪異地看著她:「你是想見烏瑪絲,還是想看奈利亞?」

  依蘭:「……您可真是小看我的眼光了!」

  雖然奈利亞確實特別英俊,只論五官的話,他的英俊程度甚至超過了維納爾和阿爾薩斯,但是這位英俊的男青年卻欠缺一些氣質。

  放在邊遠的封地倒是勉強夠看,但經不起對比。

  就算把幾位大貴族中容貌最為遜色的加圖斯拉出來,整體觀感也要遠遠甩奈利亞好幾條街。

  霍華德裝模作樣地歎息了一聲:「是啊,我們小依蘭,可是連維納爾也看不上啊。」

  依蘭很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不是看不上啦,只是平民和貴族不合適。」

  霍華德用鼻子笑了兩聲:「走吧,參加舞會。你得換一身衣服,我可從沒帶過髒兮兮的舞伴。」

  依蘭:「……」

  她,要做大公的女伴嗎?

  霍華德不知從哪裡找來了一套小禮服。雪白的公主裙,蓬鬆的千層裙擺,雲朵一樣的團團肩,連鎖骨都遮蓋得嚴嚴實實。

  他自己則換上了成熟穩重的紳士燕尾服。

  這是……父女的搭配方式。

  依蘭感到心窩暖暖的。

  她挽住霍華德的胳膊,一點兒都不會覺得尷尬。

  這對不請自來的客人走向卡爾家的莊園。

  門口的迎賓男僕攔住了霍華德:「閣下沒有請柬,不能入內。」

  依蘭眨巴著大眼睛,攤開雙手對男僕說:「先生,難道您沒有看出來,這位大人的氣質非常卓越嗎?」

  迎賓男僕優雅地笑了笑:「當然,這位大人一看就是大人物,但是很抱歉,就算是巴比克伯爵親自前來,沒有請柬就是不能進入莊園。您或許可以和我們卡爾伯爵做一個預約,要我幫您做個登記嗎?」

  原來是防著巴比克家過來搗亂。

  看來這兩家的矛盾要比想像中更激烈一些。

  霍華德挑了挑眉:「這是小孩子之間的友誼,並非公事。我的女兒依蘭,是烏瑪絲的朋友。」

  依蘭揚起笑臉:「請代我向烏瑪絲通傳。她聽到我的名字就知道啦!」

  男僕將信將疑地回復說:「非常抱歉,其實大小姐剛才出去了,還沒有回來。」

  「她去了哪裡?」依蘭奇怪地問,「不是在辦舞會嗎?」

  男僕有一點為難,但還是照實說了:「去市政,處理露婭表小姐的事情。」

  「那我們在這裡等等她!」

  「悉聽尊便。」

  依蘭悄悄把霍華德拉到一邊,沖他嘀咕:「您怎麼能自稱我父親!一會兒叫別人知道了,那可怎麼辦?」

  「別人知道了,將來我就必須給你留一份遺產,這樣難道不好嗎?」霍華德心平氣和地回復。

  依蘭張大了嘴巴:「請不要用萬惡的金錢腐蝕我。」

  霍華德大笑著,伸手揉了下她的腦袋。

  他心想:『誰說天使就不能是黑色的頭髮?』

  烏瑪絲很快就回來了。她是騎馬回來的。

  三天不見,這位大小姐憔悴了不少。看來雖然有愛情的滋潤,但還是架不住巴比克大小姐的百般刁難。

  「噢,天哪,讓您站在門外,我真是萬死難贖!」看到被拒之門外的霍華德,烏瑪絲難以置信地捂住了額頭。

  整個王國還真沒有第二個人敢幹這事。

  她皺著鼻子,兇狠地瞪著那個男僕:「你可是幹了一件前無古人的大事!我都不知道要什麼樣的責罰才能襯得上你的壯舉!」

  烏瑪絲的幽默成功逗樂了霍華德和依蘭。

  氣氛變得歡樂,烏瑪絲引著這對『父女』走進莊園,讓男僕逃過了一劫。

  烏瑪絲解釋說:「我的表妹露婭不小心被巴比克拿到了一個小錯誤,巴比克借機發難,為這事,我今天已經跑了三回市政了!」

  依蘭歎息:「難怪人家說,寧願得罪君子,也不要得罪小人。」

  烏瑪絲攤手:「可不是嗎?就算得罪了大公,恐怕也不會受這樣的折磨。」

  說話時,三個人來到了舞會會場。

  舞會設在一間紅木大廳,乍一看還算是華貴,但細看就能發現,裝飾、擺設都只是平平無奇的手工藝品,產出普通木匠之手。這裡畢竟是邊遠的封地,和首都的繁華相比遠遠不及。

  烏瑪絲的客人們已經在翩翩起舞,木地面被踩得『咚咚』地響。

  在烏瑪絲離開的時候,特別英俊的奈利亞被另一名貴族少女邀下了舞池。

  那是一位看起來特別清純可人的女孩,她穿著一件貼身的淡綠長裙,襯得嬌羞的臉蛋像是剛剛冒紅的蜜桃一樣。

  她羞澀地笑著,低低地對奈利亞說些什麼。

  奈利亞好脾氣地垂下頭細心聆聽,兩個人的腦門幾乎碰在一起。

  他唇角的笑容讓人如沐春風,他偶爾開口,逗得綠裙少女更加羞澀。

  依蘭皺起眉頭。

  果然她的直覺沒有錯,奈利亞和馬丁牧師一樣,都不是什麼可靠的男人。難怪離開村莊之前還要特意帶上別人從前送他的水晶瓶,原來他就是個花心大蘿蔔!

  依蘭擔憂地望向烏瑪絲。

  烏瑪絲緊緊抿住了唇,握緊的手背上迸出青筋。

  奈利亞並不知道自己的女朋友已經回來了,他正專注地和懷中這位名叫露婭的少女調情。這位貴族少女讓他大開眼界,她比烏瑪絲更香、更軟、更嬌嫩,她的聲音那麼秀氣,就像一朵一碰就折的真花。

  「露婭!」烏瑪絲揚聲喊道,「你過來。」

  擁在一起的男女慌忙分開,奈利亞緊張地匆匆走過來:「親愛的,你終於回來了!我等得好苦。」

  烏瑪絲一眼都不看他,她盯住臉頰通紅的露婭,緩慢地說:「市政官請你過去一趟,露婭。」

  露婭臉色微變:「哦不,表姐,你不能把我扔給那個可怕的羅蘭‧巴比克!」

  「怎麼?」烏瑪絲嘲諷地挑起眉毛,「我幫你擺平巴比克的麻煩,你替我擺平我的男朋友嗎?」

  露婭知道自己真的惹毛了烏瑪絲,慌忙解釋:「不,不是的表姐,是這位奈利亞先生非要邀請我跳舞,我只是以為貴族們讓他感到難堪,所以才……」

  「不是這樣的!」奈利亞驚慌地說,「是她主動邀請我!」

  「去。」烏瑪絲抱起胳膊,「巴比克在等你,露婭。」

  露婭眼眶泛起紅色:「你不是答應我,一定會幫我解決地契的事情嗎?」

  「我幫的是我親愛的表妹,不是勾引我男朋友的婊子。」烏瑪絲偏偏頭,「自己去解決那件事。」

  露婭哭著跑了。

  「烏瑪絲,我……」奈利亞緊張得聲音顫抖。

  「噢,親愛的奈利亞!」烏瑪絲對著他露出笑容,「來,見一見霍華德大公。」

  奈利亞腿在抖。

  剛才露婭說了烏瑪絲不少壞話,她說都是因為烏瑪絲粗魯野蠻不懂變通,才會惹得巴比克小姐那麼生氣,遷怒於可憐無辜的露婭。奈利亞順著她的話安慰了半天,也向露婭抱怨烏瑪絲脾氣暴躁,不懂得理解和尊重。

  現在知道害怕了。

  『噢,完蛋了,露婭回來一定會向烏瑪絲告密的!那個婊子,肯定會把我剛才的話添油加醋,出賣給烏瑪絲!』

  他並不知道自己的心思在閱人無數的霍德華面前,透明得就像一張紙。

  霍華德絲毫也不掩飾眸中的鄙夷。

  他那雙冰湖般的瞳眸,冷起來的時候就像是真的結了冰,輕紗般的白翳凍結起來,寒冽襲人。

  奈利亞連頭都不敢抬。

  「烏瑪絲‧卡爾,」霍華德緩緩開口,「你確定這個人真的適合你嗎?」

  烏瑪絲抿住了嘴唇。

  「這是我第一次,喜歡一個人……」她垂下頭,「我願意給他改正的機會。也許,他只是覺得露婭是我的表妹,不願傷害她的自尊心……」

  「是的,是的!就是這樣!」奈利亞麻溜地滾下烏瑪絲遞給他的臺階,「我也從來沒有愛上過任何人,我的第一次心動就是烏瑪絲,我敢保證這也是最後一次!我的眼睛裡從來沒有別人,從來沒有!別人對我來說,毫無任何意義!」

  依蘭毫不留情地拆穿:「既然如此,你為什麼還要特意帶走別人送你的禮物?」

  「什麼禮物?」奈利亞吃驚地望著依蘭,「我沒有帶那種東西,只帶了幾件衣服。」

  「撒謊!你明明帶走了一隻有愛心的水晶瓶子!難道不是哪一位女孩送你的禮物嗎?」

  依蘭性情耿直,根本無法容忍這樣一個花心的傢伙欺騙可憐的烏瑪絲,她憤怒地炸著毛,恨不得把這個危險的騙子一腳踢出伊斯卡布里。

  可憐的烏瑪絲根本不知道和這個傢伙在一起要承擔多大的風險!

  「嗤——」烏瑪絲手一抖,撕裂了裙子旁邊的紗層,踉蹌著退出一步。

  「沒有,我沒有!」奈利亞著急地衝上前,沖著依蘭揚起了拳頭,「你這是污蔑!你這個卑鄙的女人,你為什麼要撒這種謊!」

  霍華德把他推到了地板上。

  「真是這樣嗎?」烏瑪絲轉過身,她的肩膀在不停地顫抖,聲音也變形了,「奈利亞,我那麼相信你。」

  「沒有!真的沒有!」奈利亞焦急地說,「那些村裡的女孩,她們怎麼可能買得起什麼水晶瓶!」

  烏瑪絲垂著頭,整張臉都被淺金色的頭髮遮蓋住,她的聲音低低地溢出來:「所以是因為貴重,你才留著它,是不是?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想一個人靜一靜,請不要跟著我,讓我獨自、獨自待一會兒……不要跟來!誰也不要跟來!」

  她大步向外面跑去。

  大廳裡的青年們發出了鬱悶的歎息聲。

  一個愉快的週末就這麼被攪黃了。

  可以想見,等到那位巴比克大小姐知道今天舞會上的事情時,一定會用多麼尖刻無情的語氣嘲笑烏瑪絲。

  「噢——」一個胖胖的貴族少女聳著肩膀,模仿巴比克的聲音,「像烏瑪絲‧卡爾那種最虛偽卑鄙的傢伙,活該得到這樣的下場!我早就說過她絕對不是什麼好東西!噢,你們難道都聞不到,她裙子底下全是腐爛苔蘚的味道嗎!」

  「我敢賭一百個銀幣!巴比克一定會說這句話!」胖少女抖著肩對身邊的人說。

  旁邊的男青年無奈地歎氣:「巴比克她總是那麼刻薄。」

  「她其實就是嫉妒!」

  「對,像烏瑪絲小姐這種出身高貴,卻願意從軍的女孩子是值得敬佩的。而巴比克呢,驕縱任性,只會躲在城市裡面享福——噢,當然,我也只懂得吃喝玩樂,只不過我願意正視自己的懶惰,不像巴比克,一天到晚和烏瑪絲作對!」

  貴族青年們一邊議論,一邊向外走去。

  奈利亞不敢去追烏瑪絲,他跌坐在地板上,從他身邊路過的貴族們總是有意無意地踹他一下,他抱著頭,一雙眼睛裡轉動著恨意,時不時偷偷用餘光掃依蘭一眼。

  「公然把他帶出城怎麼樣?」依蘭問霍華德。

  伊斯卡布里人群實在是太密集了,那個瘋狂的黑巫如果真的追進來,那麼後果不堪設想。

  倒不如借著這個機會大張旗鼓地把奈利亞帶出城去,然後放出風聲,留下陷阱等黑巫自投羅網。

  「是個不錯的主意。」霍華德冷淡地說。

  他走上前,拎住奈利亞的胳膊,把他從地上提起來。

  奈利亞根本沒有半點反抗之力,他也不敢。

  他憤恨地盯著依蘭:「我和你有什麼仇,你為什麼要害我!」

  依蘭皺起眉頭:「烏瑪絲不在這裡,你不如說實話。」

  「實話就是,你這個婊子挑撥離間,想毀掉我和烏瑪絲的關係!」奈利亞恨聲說。

  霍華德毫不留情地給了他一記下勾拳,然後把他拖到了廳外的過道裡。

  依蘭吃驚地望著霍華德。

  他居然會親自出手打人。

  奈利亞狼狽極了,頭髮散亂,嘴角流著血,身上還彆扭地套著禮服,看起來非常不搭。

  「向我的女伴道歉。」霍華德冷冷冰冰地說。

  奈利亞掙扎了一會兒,不情不願地對依蘭說:「對不起我不該罵你。但是你也不該那樣污蔑我!我從來沒有收到過什麼水晶瓶,更不可能帶著別的女人送我的東西到烏瑪絲家裡來——我還沒那麼蠢。」

  依蘭無語地望著他:「如果你像你自己以為的那樣聰明,那就不會在烏瑪絲的舞會上和她的表妹曖昧!」

  奈利亞懊喪地抱著了腦袋:「我也不想這樣……我只是想跳一支普普通通的舞而已……」

  只是野外長大的窮小子,根本無法預料到軟玉溫香的殺傷力,不知不覺就和露婭靠了那麼近,明知不對,還是說了許多不該說的話。現在恍惚回神,他也知道自己確實是心思浮動,越過界限了。

  依蘭盯著他。

  「我知道我錯了,以為絕對不會再犯。」奈利亞認真地說,「能不能請你告訴烏瑪絲一句實話,我真的沒有什麼難忘的舊情,更不會留戀什麼該死的鬼信物!」

  依蘭抿住了嘴唇。

  『我對這個人是不是也有一些偏見呢?』她想,『只是一隻水晶瓶而已,說不定我記錯了它的位置?』

  「不用再說了,」霍華德冷酷地說,「現在你得罪了卡爾伯爵的女兒,她將你驅逐出城,這個消息很快就會人盡皆知。」

  奈利亞張大了嘴巴。

  「跟我走。」霍華德眸光不動,「或者死。」

  霍華德邁開大步,走向莊園大門。

  「走吧,」依蘭向奈利亞偏了偏頭,「為了你的生命安全。」

  奈利亞歎了口氣,垂著頭跟在她的身邊。

  「我知道,你們只是看不起平民而已,費盡心機想要拆散我和烏瑪絲。」

  這話依蘭不愛聽,她皺著鼻子:「沒有誰看不起平民,我只是看不慣有了姐姐還要勾搭妹妹的傢伙!」

  「我和露婭絕對不會做更過分的事情……」

  依蘭根本不信,他和露婭臉貼臉跳舞說悄悄話的樣子她可是記得清清楚楚。

  像這樣的兩個人,只要逮到機會,百分之一百會滾到床單上去!背叛就像堤壩上的缺口,只要有一個小洞,肯定就要一泄千里。

  三個人離開了莊園。

  沒想到的是,莊園外面的大街上已經亂套了。

  「市政廳裡爆發了黑瘟疫!」

  「死了很多人!很多很多!」

  「天哪!黑巫攻進來了!」

  人們驚恐地叫喊著,推推攘攘地四散逃跑。

  莊園外面的大街上,混亂正在瘋狂擴散。

  紅甲騎士出動,在人潮大浪裡面費力地維持著秩序。

  「不要慌張!不要擠壓!」

  霍華德的人也趕了過來,他們分開人流,像是海浪中一道堅不可摧的鐵橋。

  軍隊整整齊齊分列兩旁,迎接霍華德。

  「報告長官!市政廳爆發黑瘟疫!」

  霍華德把依蘭帶上了他的戰車。

  「去市政廳。」他的面容依舊冷靜,只不過銀眸裡徹底結了冰。

  「不要帶我走,我得去找烏瑪絲!她一定躲在哪裡哭泣……」被兩名侍衛抓住胳膊的奈利亞焦急地掙扎起來。

  依蘭現在聽到他的聲音就煩躁,她隨口甩過一句:「說不定烏瑪絲就在市政廳呢。」

  「對,對哦……」奈利亞訥訥,「像她那樣英勇的騎士,百姓有危難她一定衝鋒在前。」

  「是啊,」依蘭說,「可惜某些人不懂得知足,有了堅韌的烈火玫瑰,還要被柔弱的小白花迷住了眼睛。」

  「我錯了!」奈利亞認真地歎息,「我真的知錯了!」

  市政廳很快就到了。

  這是一座巨大的尖頂建築,十八尺高的黑色大木門敞開一半,門口和門外的環形大臺階上各躺著幾具黑屍,透過敞開的木門,可以看到大廳裡全是密密麻麻的屍體。

  環形大臺階距離外面的黑色鐵柵門有三十尺,這一塊空地沒有任何屍體。

  現在,紅甲騎士已經隔離了整棟建築,禁止出入。

  情況倒是比依蘭預想中好了一萬倍。

  她吃驚地望著霍華德:「這裡人來人往,從染病到發病有足足半個小時的時間,為什麼黑瘟疫居然沒有擴散?」

  霍華德剛剛已經接到了一份報告,他抬起眼睛,把這份報告遞給了依蘭。

  原來是市政官羅蘭‧巴比克的功勞。

  就是那位從小到大和烏瑪絲作對的巴比克大小姐。

  她很突然地下令關閉了建築的大木門和外面的鐵柵門,禁止任何人出入。

  這位大小姐時不時就會做一些抽風的事情,反正有她擔責,官員們樂得清閒,把公告一貼,睡覺的睡覺打牌的打牌。

  再然後,他們整整齊齊地死在了這棟建築裡面。

  瘟疫發作的時候,有官員試圖開門往外逃,那位巴比克大小姐就坐在大廳主位上,蹺著腳,抱著一把火銃,把逃到門口的感染者一個個打死。

  依蘭看得心驚肉跳,眼前晃動著一位大小姐兇殘的風姿。

  「她是怎麼知道這裡要爆發瘟疫的?」

  霍華德搖搖頭:「答案應該在裡面。」

  騎士們已經裝備好了燃火箭,他們打開鐵柵門,遠遠地焚毀了臺階和門口的黑屍,謹慎地接近那裡。

  一道熟悉的身影躍進了視野中。

  這麼短短的一會兒,烏瑪絲已經換下了禮服,穿上了戎裝。

  不愧是榮耀的屠魔者後人。哪怕失戀傷心,也要第一時間奔赴前線。

  「我必須和你們一起進去!」烏瑪絲雙眼通紅,站在紅甲騎士的首領面前,「我的表妹露婭在裡面,是我讓她過來的,都是我的錯,我一定要把她找回來!」

  「噢,真是不幸,卡爾中尉,請節哀。」

  「對付瘟疫,我肯定比你有經驗。我帶頭!」烏瑪絲接過一張火弓,衝到了最前面。

  騎士首領揮揮手:「跟上中尉的腳步!小夥子們!」

  霍華德緩緩戴上了一對銀絲手套:「走近看看。」

  依蘭點點頭,剛跳下車,她的腦海裡忽然閃過了一道光。

  黑巫為奈利亞而來……

  早早就放出消息引誘奈利亞回家,卻因為不明原因被耽誤了幾天,沒有在預定日期把瘟疫釋放到村莊……

  被反復耽擱的調令……

  釋放瘟疫的地點確定是奈利亞的家……

  失蹤的水晶瓶……

  她拽住了霍華德,她白皙的小臉更是白得沒有任何一絲血色,她的腮幫子絲絲發麻。

  「如果,奈利亞沒有說謊呢。」她顫抖著聲音,「如果水晶瓶不是他帶走的,而是……」

  烏瑪絲?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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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真相大白

  如果奈利亞沒有說謊呢?

  那隻昂貴的水晶瓶不是奈利亞帶走的,而是……烏瑪絲呢?

  黑巫沖著奈利亞而來,而最終結果是烏瑪絲得到了奈利亞。

  居然,誰也沒有懷疑過她。

  霍華德絞著眉頭思索了一會兒,然後讓人調來了烏瑪絲的通勤記錄。

  他取出兩張羊皮紙地圖,把一支鵝毛筆扔給依蘭:「你把爆發過瘟疫的地方全部畫出來。按照時間順序,顏色從淺到深。」

  他自己則咬著另一隻鵝毛筆,照著烏瑪絲的通勤記錄上的時間和地點,在另一張地圖上畫出一個個由淺入深的圈——圈起烏瑪絲停留過的地方。

  依蘭歎氣:「您就這麼相信我,認為我看一看情報就得能記住那麼多遭受瘟疫的地點嗎?」

  霍華德皮笑肉不笑:「這可比默書一個完整的元素魔法方程簡單一萬倍。」

  依蘭:「……」難怪他給她機會一起查案,原來是因為上次在路易莊園的『表演』。

  很快,兩個人的地圖上都圈出了一塊塊小小的地域。

  兩張地圖放到一起……

  密密麻麻的黑圈幾乎完全重合,包括深淺程度!也就是說,烏瑪絲到哪裡,附近很快就會爆發瘟疫。

  依蘭和霍華德齊齊吸了一口涼氣。

  這用『巧』字是無法解釋的。

  「烏瑪絲,她可以光明正大地接近任何一支隊伍,毫不引人懷疑地留下那隻水晶瓶,事後再憑藉豐富的善後經驗衝在最前面,收走它。」依蘭屏著呼吸說,「如果烏瑪絲是黑巫,那隻水晶瓶是她釋放瘟疫的工具,那麼她完全可以毫不費力地消滅一支又一支軍隊。」

  「還變成了衝鋒在一線的功臣。」霍華德眯起了眼睛,「屠魔者最終變成惡魔?」

  「這就是不能留一個活口的原因。」依蘭目光呆滯,「因為只有認識的人,才能在別人毫無防備的情況下潛到隊伍的正中央。」

  霍華德居然彎起了嘴角:「所以超自然力量的謎底揭開了,不是眨眼就能移動到面前的吸血鬼伯爵。」

  依蘭攤手:「這件事在您這兒怎麼就過不去了似的。」

  「你是怎麼開始懷疑烏瑪絲‧卡爾的?」霍華德好奇地問,「你很欣賞她。欣賞,往往叫人盲目。」

  依蘭思索了一下:「也許,也該感謝巴比克大小姐。」

  她輕輕地呼了一口氣。

  在離開莊園之前,她無意中聽到一個胖胖的貴族女孩說過一句話,正是巴比克評價烏瑪絲的話。

  「像烏瑪絲‧卡爾那種最虛偽卑鄙的傢伙,活該得到這樣的下場!我早就說過她絕對不是什麼好東西!噢,你們難道都聞不到,她裙子底下全是腐爛苔蘚的味道嗎!」

  「偏見。」依蘭抬起眼睛望瞭望臺階上的市政大廳,「一開始,我就對巴比克抱著偏見。但是剛剛看到您給我的情報,見識了這位大小姐的俐落果敢之後,我擯棄了偏見,試著……重新審視烏瑪絲。」

  「巴比克死了。」霍華德說,「大廳裡人太多,她不可能不被感染。」

  「是的。」依蘭的眼底閃動著熱淚,「也許她手中那把火銃上,全是自己的血。」

  這位被所有人認定驕縱跋扈的女官員,其實是一位真正的戰士。

  霍華德凝視著半敞的黑色大木門。

  誰也不知道,大公就在此時此刻,做出了一個影響深遠的決定。

  他擯棄了對女性的偏見,用另一種客觀的、公正的目光去發現她們,將她們擺在了與男性相等的地位去考量。

  『羅蘭‧巴比克,雖然未曾謀面,但我心裡已經有了你鮮活的影子。』依蘭抿住了嘴唇,咽下心口泛起的酸澀。

  「暫時不要打草驚蛇。」霍華德平靜地說,「黑巫很危險。先查清楚她的手段。」

  「嗯!」依蘭重重點頭。

  很快,整棟建築被清理得乾乾淨淨。

  騎士們打開了所有的門窗,在臺階下的空地上隔離了一個小時,然後才接近人群。

  「表姐!」一個穿著淺綠裙子的少女飛撲到了烏瑪絲懷裡,「對不起,表姐我錯了,我錯了,我沒敢去找巴比克,我躲回家裡了。他們告訴我說,你以為我在裡面,衝進去救我……嗚嗚表姐,都是我不好!我只是想在大家面前掙點面子,我真的沒想和你搶奈利亞,真的!只有你對我最好,只有你!」

  「好啦,沒事就好。」烏瑪絲摸著她的頭髮,「露婭,以後我們像以前一樣好好相處。」

  「巴比克真的死了嗎?」露婭小心翼翼地問。

  「是啊,」烏瑪絲歎息,「她在最後,做了一個英雄,我想我這輩子都不會忘記她。」

  露婭紅著眼眶,把下巴擱在了烏瑪絲的肩膀上。

  烏瑪絲的唇角浮起了一絲若有若無的笑容。

  不遠處,響起一個悅耳又有些怯懦的聲音:「烏瑪絲……」

  烏瑪絲回頭一看,看見奈利亞被兩名侍衛鉗住胳膊。

  「親愛的烏瑪絲,我知道自己錯了,請讓我用時間來證明一切!我發誓,我對你的感情是真摯的,絕對沒有半點異心!」

  「嗯,我相信你。」

  霍華德平靜地揮揮手,讓侍衛放開了奈利亞。

  這對小情侶擁抱在一起。

  十分鐘之後,兩道高大的身影神不知鬼不覺地來到霍華德身邊,他們是霍華德剛才派出去的資深偵探。

  「報告長官,市政廳每一個角落都搜過了,沒有發現水晶瓶。」

  霍華德揮手讓他們退下。

  「現在還不知道她到底是用什麼樣的手段釋放瘟疫,貿然逮捕很危險。」他煩惱地皺起眉頭,「如何在不驚動她的情況下,先從她身上搜走那隻水晶瓶呢?」

  依蘭聳肩:「也許只有她的男人可以。」

  霍華德挑了挑眉:「好提議。我這就把軍隊裡最帥的小夥子們挑出來。」

  依蘭:「……」

  伊斯卡布里恢復了平靜。

  人們都知道,是巴比克家的大小姐當機立斷封鎖了市政廳,這才避免了一場大禍。

  只是誰也不知道那位大小姐為什麼要這樣做。

  這件事,也許永遠也不會再有答案。

  「難怪我提起水晶瓶的時候,烏瑪絲慌得撕壞了身上的裙子,急匆匆地離開……」依蘭歎息,「我們注意到了它,所以她不敢讓它留在市政廳被任何人看見。」

  「嗯。」

  「而且,這裡出現了一個問題。」依蘭的黑眼睛裡面發著光,「他們在撒謊!我是說,總督以及他的心腹在撒謊!他們送來的情報上面不是說黑巫身上都帶著黑瘟疫嗎?他們說黑巫根本無法俘虜,只能像對付那些黑屍一樣,將他們殺死之後就地焚毀,可是烏瑪絲身上根本沒有黑瘟疫!」

  霍華德非常認真地思考起來。

  終於,他沉沉地吐出一口氣:「我明白了。」

  依蘭望向他。

  霍華德的眼睛裡結起了冰層:「從來也沒有什麼黑巫大軍。」

  依蘭:「?」

  「呵,」霍華德冷笑,「如果烏瑪絲一直是用這樣的手段殺人的話……軍隊是白死的,國王不會發放補償,沒有軍費、沒有撫恤金,更沒有什麼殲敵的獎賞。相反,總督以及他的心腹們,將會因為無能而被問責。」

  依蘭長長地吸了一口涼氣:「所以,他們需要一些無名屍體,來充當『黑巫大軍』!」

  「不錯。」霍華德捏住了額心,「放出假消息,利用假金礦,成功讓無數平民神秘失蹤,而且所有的人都在幫著坎貝爾掩飾那些『失蹤人口』的行蹤。就算有人失蹤了太久,也不會有人在意的。」

  「不知道哪個軍師給他出的『天才主意』。」依蘭憤怒地攥起拳頭。

  「真相如何,很快就有答案。」

  剛說到這裡,只見一隊金甲騎士威風凜凜地踏馬而來。

  騎士團長躍下馬背,將一份詳細的調查記錄捧到了霍華德面前。

  霍華德草草翻看了一遍,望向依蘭:「很不幸,我們完全猜中。比奇山的礦工與失蹤人口之間的數量缺口,與『被殲滅的黑巫』大致吻合。」

  依蘭咬住唇,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霍華德揉了揉額角:「真是該讓學生大膽發言啊!當初給你的情報上就兩個數字——傷亡、殲敵。你都猜到傷亡了,怎麼就束手束腳,沒想另一個可能?」

  依蘭面無表情:「用古老的東方俗話來說,您現在的行為叫做『馬後炮』。」

  霍華德難得地大笑了幾聲,把依蘭帶到指揮所。

  「我會讓人嚴密監視烏瑪絲。」他握起了戴著銀絲手套的大手,「礦工的事情,該收網了。」

  這一夜,伊斯卡布里血流成河。

  霍華德並沒有驚動烏瑪絲。

  那天奈利亞供出比奇山假金礦的時候烏瑪絲也在場,她知道霍華德肯定會著手調查,現在有了調查結果,霍華德動手抓捕涉案的官員們,也在情理之中。

  審訊之後,發現霍華德和依蘭果然猜中了真相。

  當初坎貝爾總督查不出瘟疫的原因,為了逃避責任,他編造了一支根本不存在的『黑巫大軍』——反正見過黑巫的人都死了,死無對證。同時故意用假金子把平民引到比奇山去挖礦,時不時捉走一批,作為『黑巫預備役』。

  他帶兵追殺依蘭,就是因為一個小女孩無意中向依蘭透露了金子的事情。

  在依蘭之前,坎貝爾已經處理過無數多嘴的外人了。

  坎貝爾死後,負責這些事情的人是副總督凱希,這個腦滿肥腸的傢伙眼見事情敗露,急忙把所有的責任都推到坎貝爾的身上,聲稱自己清清白白。

  「沒有關係,」霍華德目光冷酷,「我的刑官會把你撈的油水一點點刮出來。」

  ……

  依蘭是在魔神大人的懷裡聽到這些消息的。

  他趁著市政廳裡鬧瘟疫的時候潛回了路易的馬車,天黑之後他帶著依蘭參與了霍華德的突襲抓捕審訊行動。

  依蘭能看得出來,他很喜歡那些血糊淋拉的場面。

  是個純天然的暴力狂。

  「喂,白天你在附近吧?感覺到你身體的力量了嗎?」她小聲問他。

  他悄無聲息地走到了路邊的陰影裡:「短暫出現過。」

  「時間?」

  「兩點半。」

  依蘭輕輕搖晃著絨毛:「瘟疫爆發的時間是三點。也就是說,只有在瘟疫開始感染的一霎那,你才能感應到你的身軀……」

  他彎起了唇角:「不錯。」

  「秘密就在烏瑪絲的身上!」

  「出發。」他在陰影中疾速前行,話音被遠遠地甩在了身後。

  他很快就抵達了烏瑪絲家的莊園圍牆外,他後退幾步,奔向圍牆,蹬蹬蹬就衝了上去,力竭之前一把抓住了牆頭,輕輕巧巧地翻進去。

  依蘭驚歎不已——真是出神入化的做賊本領啊。

  她細聲細氣地嘀咕:「你這身手,連皇冠都偷得到吧?」

  「嗤,」他譏笑,「神明能看得上那種東西?」

  他落在了一堆鬱金香中間,安靜地蟄伏,等待一列巡夜的侍衛經過。

  依蘭四下一看,發現這裡的鬱金香品質實在很一般,連皇家墓園裡栽的那些都比它們好上十倍。

  難怪在霍華德剛才的大清洗中,波及整個封地的廉政風暴並沒有捲進卡爾家。

  屠魔者的後人守衛著榮耀,沒有和那些貪官同流合污。

  「可是烏瑪絲為什麼要做黑巫呢?」依蘭十分不解,「會不會被什麼瘟疫之神控制了?」

  「你指的是瘟疫領主克爾蘇德拉?」他嘲諷地說,「偽神不能控制人類,只能控制畸形的爬蟲。」

  依蘭眨了眨小黑豆眼:「瘟疫領主?和深淵領主一個物種嗎?」

  「源起於人類對疾病的恐懼。」

  「噢!」依蘭感慨萬分,「還是我們人類最厲害,我們能造神。」

  「偽神不是神。」他很嚴肅地糾正,「它們沒有神格,只是一灘灘汙臭的爛泥。」

  依蘭遲疑地問:「如果人類能夠戰勝恐懼,是不是偽神就會消亡?」

  「或許?」他嘲諷地勾著唇角,「這種事,聞所未聞。」

  巡夜的侍衛離開了花園,魔神迅速潛向主建築。

  他順著外牆向上攀爬,那些雕花的窗戶和平臺讓他如履平地,依蘭蹲在他的肩膀上,感覺自己就像貼著牆壁在飛。

  三層樓上有一個房間亮著燈,他從六尺外的露臺跳了過去,張開雙臂的時候,依蘭甚至以為他要跳樓。

  他抓住了窗臺。

  依蘭膽戰心驚,不敢發出聲音來打擾他。

  她全身的絨毛都齊刷刷地刺向身後,像一隻神經緊繃的刺蝟。

  他輕輕笑了一聲,鬆開了一隻手。

  身體微微向下一墜,依蘭的尾巴都繃直了。

  他把她捉住,用牙齒叼著她的尾巴,然後輕輕鬆鬆地抬起手,抓穩窗臺,翻了上去。

  依蘭弱弱地嘀咕:「我不會掉下去的。」

  他悄無聲息地打開窗戶跳進去,藏身在厚厚的大紅絲絨窗簾後面。

  依蘭聽見了烏瑪絲的聲音。她和她的父親卡爾伯爵正在交談。

  「父親,我明白的,巴比克值得尊敬,我會拋開積怨,認真準備一份悼詞。」

  「唉,」一個渾厚的男中音歎息著說,「你們兩個明明都是好孩子,可惜少年意氣太盛,沒有辦法好好相處。」

  「……她不喜歡我。」烏瑪絲說,「不過現在說這些已經沒有意義了。父親,您知道我從來不會在乎別人的眼光,我在意的,向來也只有家族榮耀。我會堅定地走下去,讓『屠魔者』這個封號再度發光!」

  「傻孩子,」卡爾伯爵又歎息了一聲,「你媽媽死得早,自從我腎衰竭之後,你背負了太多的壓力,總想著振興家族的榮光。其實不用這樣,輕鬆一點,你跟那個奈利亞不是挺好嗎?好好享受人生啊孩子!巴比克不在了,你也不用再和她賭氣老往危險的地方跑。歇一歇吧孩子,和奈利亞結婚,給我生個小繼承人怎麼樣?」

  「爸爸!」烏瑪絲的聲音有點羞惱,「我和他認識還不到一個禮拜!」

  「總覺得自己時日無多,想親手把你交到一個健康強壯的男人手裡。」卡爾伯爵說。

  「噢,別說那種鬼話!您會長命百歲的!時間很晚了,我扶您上床睡覺。」

  「呵呵呵,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著急去做什麼!趁著年輕,愉快地玩,不需要太節制!」

  「爸爸!」

  烏瑪絲離開了卡爾伯爵的臥房。

  依蘭小毛線輕輕搖晃著身體,心想:『他們的談話一點問題都沒有,完全不像邪惡黑巫家庭的秘密聚會。』

  魔神大人順著原路返回,他坐在露臺的圍欄上,平靜地注視著燈光亮起的方向。

  很快,他來到了烏瑪絲的窗臺。

  依蘭驕傲地想:『和他在一起,這個世界根本藏不住任何秘密。』

  他坐在陰影中,把她捏在手裡,她的尾巴繞在小指頭上,然後上上下下地拋著玩。

  「喂,我不是溜溜球!」依蘭悄聲抗議。

  「噓。」他說。

  月光下,他側臉冷白,眯起的眼睛奇怪地同時具備慵懶和鋒銳兩種特質。

  依蘭斜眼盯著他,不禁再一次感慨——我自己可真是太好看了!

  屋子裡,奈利亞和烏瑪絲開始了甜蜜的交談。

  「伯爵大人罵你了嗎?真是抱歉,烏瑪絲,為了和我在一起,你得承擔那麼多!」

  「親愛的奈利亞,你就是上天按照我的心意,專為我而造的完美情人。從你的名字,到你的容貌身材,每一樣,都叫我一見鍾情!」

  氣血旺盛的小夥子根本經受不住這樣的情話撩撥。

  屋子裡很快就傳出了非常不和諧的聲音。

  依蘭小毛線敏銳地感覺到魔神拋她的動作變得僵硬。

  她悄悄清了清嗓子,故意打岔:「她暴露了,暴露了,她說對奈利亞的名字一見鍾情!證據!這就是證據!」

  魔神大人居然贊同了她這個毫無邏輯性的論斷:「不錯,這就是證據。」

  「嗯,嗯,」依蘭一板一拍地說,「為了得到更多的證據,只能稍微忍耐一下。」

  他鄙視地說:「真是像野獸一樣原始。體液交換,多麼骯髒。」

  「就是!」依蘭毫無節操地贊同,「我這輩子都不會做這種事情!」

  「很有覺悟。」他伸出手指,點了點她兩隻眼睛的中央。

  依蘭小毛下意識地縮下了球。

  半個小時之後,屋子裡終於只剩下大喘氣的聲音。

  「親愛的奈利亞,你真棒!」

  「噢,寶貝,你好美!」

  「爸爸建議我們快點結婚。」烏瑪絲的聲音懶洋洋的,透著一股饜足,「奈利亞,如果想要承襲爵位的話,你只能入贅。」

  沉默。

  「烏瑪絲,」奈利亞的語氣很堅定,「那樣不行。加德家已經只剩我一個人了,我不想讓家族姓氏終結在我的手上。」

  「奈利亞!」烏瑪絲強勢地說,「現在什麼局勢你也很清楚,如果沒有我,也許你根本不可能活到娶妻生子,你難道沒有想過嗎?這種時候你還在乎什麼姓氏!」

  「生死不由人,如果我死了,那是沒有辦法的事情,爸爸媽媽會原諒我。但是如果我活著卻弄丟了自己的姓氏……抱歉,烏瑪絲,我做不到。」

  「難道你準備和我分手嗎?」烏瑪絲難過地說。

  「不,當然不是!」奈利亞懇切地說,「嫁給我,烏瑪絲,我知道你有很多表哥表弟,甚至表妹,他們任意一個都可以繼承爵位不是嗎?我想過了烏瑪絲,我沒辦法融進貴族的圈子,不如我們帶著財產到鄉下,做富足的莊園主怎麼樣?」

  「不可能!」烏瑪絲情緒激動,「你永遠不會明白,為了家族榮耀,我付出了多少,放棄了什麼!」

  「可是烏瑪絲,」奈利亞慢吞吞地說,「如果你嫁給一個和你門當戶對的男貴族……你也不可能保留自己的姓氏啊。」

  「不然我為什麼找你!」烏瑪絲口不擇言。

  「什、什麼?」奈利亞難以置信,「烏瑪絲,難道我們不是一見鍾情嗎?」

  烏瑪絲憤怒地咆哮:「你把我氣糊塗了!」

  「噗通!」

  有人被踢到了地上。

  「對不起,都是我不好……」奈利亞委屈地道歉,「是我不好,這件事,我們再好好想想吧。」

  「今晚你就睡地板。」烏瑪絲冷冷地說,「不要再和我說話,也許太陽出來時我還能恢復好心情。」

  「好的,好的。」

  屋裡再沒有聲音。

  看來這一夜不會再有任何收穫了。

  依蘭小毛線悄悄地問:「我們要不要進去偷那隻水晶瓶?」

  「不,一定藏起來了。」他抓著露臺邊緣,像長著翅膀一樣往下跳。

  依蘭的小心臟都懸到了腦門上。

  他反手抓住了下一層的窗臺,噌噌幾下就滑到了地面,然後順著陰影潛回花園,輕輕鬆鬆翻騎到圍牆上。

  「我就留在這裡吧!」依蘭小毛線勇敢地甩了甩絨毛,「明天交換之後,你在這裡引動了聖光,烏瑪絲肯定以為是她的問題,說不定她會去查看那個秘密,露出什麼破綻。」

  「我不放心。」停頓一下之後,他補充說,「不放心我自己的安全。」

  「沒事的!」依蘭眨巴著眼睛,「你就把我放在圍牆上,沒人看得見我。」

  他猶豫了一會兒,同意了。

  「噢對了!」依蘭小毛線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等到白天,你可以幫忙收集死在市政廳的那位巴比克大小姐的靈魂嗎?」

  「嗯?為什麼。」

  「這是烏瑪絲第一次把瘟疫釋放在城市裡!說不定正是因為巴比克發現了些什麼,烏瑪絲不得不殺她。而且,巴比克為什麼會知道市政廳將要爆發瘟疫?修復她的靈魂,說不定可以得到重要的線索。」依蘭眨巴著小黑豆眼。

  「可以。」他半眯著眼睛,「不過已經過去了一天,靈魂未必還能找得回來。而且,你想好用什麼來交換了嗎?」

  「這是我們共同的事情!」依蘭抗議,「我做這些事情,都是為了幫你找身體耶!」

  「呵,你就是圖我身體。」他輕飄飄地說著,把她往圍牆上一摁,撐著她跳了出去。

  依蘭被摁成一隻小薄餅。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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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靈魂歸屬

  勇敢的依蘭小毛線像一名氣宇軒昂的哨兵,她蹲在牆頭,準備度過一個驚心動魄的夜晚。

  沒想到的是,這一夜比以往任何一夜都要更加無聊。

  什麼事也沒有發生。

  她得很努力地撐著眼皮才沒半途睡著。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迎接她的又是一個無聊的白天。

  明明是風雨欲來的時節,一切卻平靜得那麼詭異,就連霍華德都用一本兵書蓋著臉在戰車上睡覺。

  卡爾莊園風平浪靜,聽說早晨那裡短暫地爆發過黑暗力量,引發一陣小小的騷亂,不過一切很快就平息了,光明騎士團以此為藉口將莊園暫時封鎖了起來。

  名為保護,其實是嚴密監視。

  依蘭到市政廳轉了一圈。

  帶著霍華德的專屬通行令,她到哪裡都暢通無阻。

  她想:『說不定魔神能夠成功收集到巴比克的靈魂,今夜就會得到什麼線索。我事先到這裡來轉一轉,到時候講出線索,好歹師出有名。』

  看過巴比克大小姐的辦公室之後,依蘭發現這位大小姐是個很刻板的人,她工作的地方除了文件和光明女神的小雕像之外什麼都沒有,根本看不出來這是一位貴族小姐的書桌。

  當然,別人家的貴族小姐也不會出來上班。

  巴比克和烏瑪絲都是特立獨行的人,或者說,是有理想有野心的人。

  依蘭無功而返,不過並不沮喪。

  這本來就在預料之中——市政廳早已被搜索隊查過一百遍了。

  今天實在無所事事,依蘭想起了元素變異的事情,腳步一拐,去見詹姆士導師。

  她給自己硬性規定了一條準則——除非危及詹姆士導師本人的生命,否則無論任何情況,她絕不利用元素真名來偷窺他、影響他。

  來到馬車上,發現禿頂導師果然在練習魔法。

  「噢,親愛的小依蘭,」他煩惱地撓著沒剩兩根頭髮的腦殼,「我總覺得有什麼靈光就快抓住了,可是就是差那麼一點點……」

  依蘭微笑著坐在了他的魔法盲區,以免又被淋一身水。

  「元素變異嗎?」她隨口說,「您已經掌握了遠距離施法和精準召喚,只要再掌握元素變異,就可以獲得大魔法師的稱號,進入法師塔。」

  「天哪!我可不敢想那麼遠!」詹姆士難得地露出了幾分羞澀,「法師塔,那可是每一個心向魔法的人心中的聖地,我可是差了十萬八千里。」

  「您就妄自菲薄吧!」依蘭狡黠地說,「我倒是覺得,您那天用來圈住壞人腦袋的水球,邊緣已經有點雪花的質感啦!我覺得您很快就要領悟結冰的魔法。」

  「噢天哪!」詹姆士一聲怪叫,「小依蘭!這就是我隱約感覺到但是一直沒抓住的靈光!你真的是我的幸運星!你你你,你快點回你自己車上去,我要開始鑽研了!」

  依蘭:「……您真是過河拆橋啊!」

  「哈哈哈哈哈!」禿頂魔法怪根本不跟她客套,他揮著手把她趕下了馬車。

  依蘭繼續獨自寂寞。

  噢,還有路易大人!

  無人聊天的依蘭蹦蹦跳跳回到自己的馬車上,發現路易大人捧著一隻小口徑的寬底玻璃瓶,裡面裝著一些奇怪的溶液。

  下面一半是紅色的透明液體,看起來像水,水上面浮著厚厚一層油脂。

  「路易大人,您在做什麼?」

  「噢小依蘭你終於回來了!快來看,這是一個偉大的魔藥試驗!」

  「哦?」依蘭開心地蹦過去,蹲到了矮桌邊上。

  「下面是混了魔藥的水,上面這一層嘛……」他賣了個關子,「待會兒告訴你。」

  「油比水輕,所以會浮在水面上。這個學院裡教過。」依蘭得意地說。

  「嘿嘿。沒這麼簡單!」路易取出一枚藥片,「它會迅速溶解,產生大量氣泡,把水和油脂混合攪拌。準備看火山!」

  他把手中的藥片扔進了玻璃瓶裡。

  依蘭好奇地盯住了瓶子。

  只見藥片飛快地開始溶解,產生密密麻麻的氣泡,氣泡從水底往上沖,鮮紅的魔藥之水沸騰起來,湧到了油脂層上方。因為水比油重,它們迅速往下降落,鮮紅的魔藥和油脂不相融,在油層中凝成一團一團的紅色,很像火山爆發時噴射到半空又降落下來的熔岩。

  「哇哦!」依蘭睜大了眼睛。

  藥片持續溶解,魔藥和油脂的攪拌越來越充分,漸漸地,魔藥和油脂的界限變得不太分明,不融於水的油脂漸漸化在了鮮紅的魔藥裡。

  等到玻璃瓶中的沸騰結束時,油脂消失了,只剩下一瓶淡紅色的水狀物。

  「路易大人……」依蘭嘴角抽搐,「如果您的發明是把水變成油,那它會非常有價值,可是把油變成水……這樣的發明有什麼意義嗎?」

  「意義重大!」他瞪圓了眼睛,指著玻璃瓶,「這不是普通的油,是來自凱希的油!」

  「什麼凱希?」依蘭不解。

  「就是那個肥胖的副總督。」路易激動地搖晃著雙手,「我的魔藥,成功把他的體重從兩百磅減輕到了一百磅!」

  依蘭:「……您發明了速效減肥藥!」

  「當然!」路易驕傲極了。

  「噢天哪,您一定會發大財的!」

  「呃……暫時還有一點小小的缺陷。」路易乾笑著說,「那就是減完肥之後,人也死了。」

  依蘭:「……」

  雖然減肥藥完全不成功,但它成功地幫助依蘭打發了很多時間。

  她終於捱到了天黑。

  魔神把毛球狀態的小依蘭藏在平民區的一隻泥罐子裡面。

  他來找她時,她早已經搖著尾巴等得很不耐煩了。

  「怎麼樣怎麼樣,有什麼發現?」他剛把她捉起來,她就嘰嘰喳喳地吵個沒完,「烏瑪絲露出破綻了嗎?巴比克的靈魂收集到了嗎?真相大白了嗎?」

  「閉嘴。」

  他一指頭戳在她兩個眼睛正中。

  「唔。」

  這個地方戳上去有點酸酸麻麻的,她閉上嘴巴,討好地搖了搖尾巴。

  「巴比克的靈魂屬於艾麗絲。」他嘲諷地勾著唇角,「她是光明神的虔誠信徒。」

  依蘭張大了嘴巴:「……光明之力讓巴比克能夠感覺到烏瑪絲有問題,但她找不到任何證據,所以只能不停地和烏瑪絲作對,盡可能地刁難。」

  「是的。光明神的狗嗅覺總是過分靈敏。」他冷冷地笑。

  直覺。這一切都是巴比克的直覺。

  因為她有純正的光明信仰,所以對黑暗非常敏感,甚至感應到了瘟疫降臨。

  依蘭捂住了額頭:「我真沒想到竟是這個答案。」

  說實話,光明神在依蘭的心中已經是一個徹底偽善的形象。在她看來,那些貪婪、虛偽、面目可憎的傢伙,才應該是光明神的走狗。

  比如神眷者西芙。

  而巴比克……依蘭喜歡她。

  『我是不是又帶著偏見看待一些事物了?偏見,總是很容易蒙住眼睛,讓人看不清事實的模樣。』依蘭這樣想。

  這個消息讓依蘭懵了好一會兒。

  等她回過神時,已經被他帶到了卡爾家的莊園外。

  他語氣怪怪地說:「另外那件事你完全不關心,這無所謂,反正孱弱的你也起不到任何作用。」

  依蘭小毛線猛地回過神來:「什麼什麼?另外的事?你……找到身軀了對不對!」

  「呵。」他冷冷地笑,不理她。

  依蘭:「……」啊哦。

  她轉了一會兒眼珠,覺得自己可能是有那麼一丟丟過分——對一個不曾見過面的巴比克,都比對他更上心。像他這種小心眼的傢伙肯定要發脾氣!得哄他!

  她悄悄用尾巴勾住了他的衣領,把毛絨絨的身體蹭到他的耳朵上,細聲細氣地解釋:「你提到光明女神,我當然得仔細想想啊,她畢竟是我們將來最大的敵人嘛。」

  『我們』這兩個字詭異地取悅了他。

  他輕笑出聲:「等我恢復力量,光明神算什麼東西。這種事也值得想?」

  依蘭小毛線偷偷翻了個白眼:「唔……那我就不想了!說說,你發現了什麼?身軀嗎?在哪裡?」

  「沒有感應到身軀,但是我發現了克爾蘇德拉。」

  這個名字聽起來有那麼一點耳熟,依蘭回憶了一下,想起是他昨天提到過的瘟疫領主。

  「瘟疫領主。」他說,「我的本體引動聖光之後,烏瑪絲去了密室,然後我就感覺到了克爾蘇德拉的氣息。短暫地出現,很快就消失了。」

  依蘭:「我怎麼感覺事情變得更複雜了?明明是來找你身軀的,怎麼會找出一個新的怪物首領?不過……有一點是共通的,無論是瘟疫領主的氣息,還是你身軀的氣息,在正常狀態下都可以阻隔你的感知。」

  「我用本體無法靠太近,如果和那些聖光動手,這座城將被夷為平地。」他驕傲地說,「要不是顧忌著你,我早把這裡掀個底朝天。」

  依蘭悄悄地想:『然後很有可能引來光明女神,再把他切成十八塊。』

  這種話當然只能想想,現在可不是吵架的好時機。

  而且那句『顧忌著你』,讓她的心情有一點點愉悅。

  「所以只能晚上偷偷潛進去,一探究竟!」依蘭挺起了圓滾滾的小胸脯。

  他帶著她,輕車熟路地爬上了牆頭。

  正要往下跳,忽然發現主道上傳來了動靜,烏瑪絲匆匆出行,在莊園門口被光明騎士擋下了。

  光明騎士團的團長向她行禮:「很抱歉,卡爾中尉,因為早上的黑暗力量事件,大公下令讓莊園處於封鎖保護狀態,為了您的安全,請暫時不要出行。」

  跟在烏瑪絲身後的家族侍衛很生氣地說:「到底是保護還是監視?又是查大小姐通勤記錄,又是封鎖我們的莊園,你們到封地都是這樣為所欲為嗎!」

  騎士團長表情平靜:「抱歉,只是奉命行事。」

  烏瑪絲焦急地說:「我有急事!很急!爸爸腎衰竭,只能靠著藥物維持生命,可是有一種特殊藥草就快用完了,我打聽了很久,只有今晚藥劑公會的拍賣會上有一盒,我必須親自去一趟!要不這樣,如果不放心的話,不如派人跟著我一起去?拍賣會九點開始,我不能遲到!我買了藥就回來!」

  「卡爾伯爵的病確實比較麻煩。」騎士團長猶豫了一會兒,想起大公的命令『盯緊但是不要起任何正面衝突』,於是點點頭,「艾倫,你帶上你的小隊,陪卡爾中尉去一趟藥劑公會的拍賣場。」

  「遵令,長官。」一名騎士立正行禮。

  「當心些。早去早回,不要節外生枝。」騎士團長轉向烏瑪絲,微笑著叮囑,「另外,祝你低價搶到藥草。」

  「謝謝您。」烏瑪絲跳上了馬背。

  依蘭勾在魔神的衣領上,目送烏瑪絲策馬遠去。

  「這倒是個非常好的機會,」依蘭說,「不用擔心在密室裡撞到主人了。」

  「呵。我的字典裡沒有『擔心』。」他跳下了圍牆,潛向主建築。

  進入房屋內,難免會遇到僕傭,很多地方根本不可能避開人。

  他一路把遇到的人敲暈,隨便扔在桌子下面或者窗簾後面。

  這只是權宜之計。

  很快就會有人發現莊園裡出了問題,他們只能打這個時間差。

  「知道密室在哪裡嗎?」她轉動眼睛,緊張地觀察著四周。

  「大概。」他在偌大的廳堂中疾行了一會兒,停在一個空空的大房間裡。四壁空空,不像有任何機關密道。

  他蹲下去,用指節叩擊地板。

  回聲有些奇怪,像是有夾層。

  「應該就是這下面。」他從腿側取出小短劍,開始撬地板。

  依蘭聽到外面已經隱隱傳來了驚呼聲。

  她知道一定是某個昏迷的女傭或者男僕被人發現了!

  「馬上就會有人進來!」她拉長了身體,把兩隻眼睛遞得高高的,透過窗戶往外望。

  他把木板撬出一道縫隙,然後抓住斷口邊緣,掀起了一塊長度一尺左右的木板,撕出參差不齊的齒狀裂口。

  然而下面並沒有出現通往密室的通道,而是一層層灰白色的乾砂石棉。

  「這是什麼東西。」他皺起眉頭。

  依蘭看到外面的侍衛已經拎著龍晶燈跑過來了。

  「糟糕,打草驚蛇卻什麼發現都沒有……今天之後他們一定會加強防備的!」

  「把人殺光?」他眯了眯眼睛,「你體力不夠。」

  依蘭快速地轉動眼珠思考。

  「啊!」她忽然蹦了起來,「我知道了!這乾砂石棉是用來吸收水分的,下面,下面肯定有酒窖!密室在酒窖裡!」

  「酒窖。」他閉著眼睛回憶了一下,「剛才路過了。」

  他『刷』一聲收起了短劍,像一道影子一樣閃出了這個除濕間,在侍衛們擁過來的前一秒鐘,他閃身進了酒窖,順手合上大木門背後的插銷。

  「這下我們真要被甕中捉鼈了。」依蘭用尾巴捂住了眼睛。

  「嘭——」侍衛們在撞門。

  「快快!」依蘭小毛線細聲催促,「我們必須在他們把門撞開之前找到那個密室!」

  他抿著唇,專注地環視四周。

  酒窖的大木門並不算結實,畢竟很少有賊會專門偷人家的藏酒。在侍衛們的合力猛烈撞擊之下,木質的大插銷很快就出現了裂紋,看起來撐不了太久。

  依蘭緊張得不敢呼吸,她緊緊地趴在他的肩膀上,盯著那扇搖搖欲墜的門。

  「嘭——嘭——」

  每一次撞擊,都讓兩扇大木門之間的門縫變得更寬。

  魔神看起來倒是一點都不緊張,他很鎮定地在酒架中穿梭,終於在木插銷斷裂的前幾秒鐘,被他找到了牆壁上的暗門開關。

  是一個看起來很平凡的燈架。

  「吱——嘎——」

  依蘭驚奇地發現,這個開關發出的聲音和他用來裝他自己的那個小暗格的開關一模一樣。

  「唔……」她慢慢地轉動著眼珠。

  所以,是車廂壁上的銅燈架。

  破案了。

  一扇門在面前打開,露出一條向下的通道。

  他閃身進去,拉下通道裡面的機關,合上了暗門。

  「嘭——」

  外面正好傳來了酒窖大木門被撞開的聲音。

  「呼——當心點。」依蘭緊張地提醒他,「小心有陷阱什麼的,外面的人應該不知道這個密室,我們還有一點時間。」

  他走下臺階。

  臺階是向下旋轉的石階,繞過一個小半圓之後,依蘭發現牆壁上映出了模糊的金光。

  「下面藏著金子!」她的小黑豆眼睛裡冒起了綠光。

  腦海裡已經自動生成了一幅畫——密室裡堆滿了金砂、金幣、大塊的金鑽,還有一串串珍珠瑪瑙翡翠……

  噢,真是太讓人激動了。她把眼睛長長地從他肩膀旁邊探出去,想要先睹為快。

  「誒?」

  看清密室中的景象時,她愣住了。

  他繞下了石階,站在密室入口。

  這是一間四四方方的密室,整個房間裡掛滿了光明勳章,牆壁上存放著交叉的聖劍,來自很多代『屠魔者』,另外還有一些被聖光浸透的鎧甲、族徽等零散的物件。

  密室正中有一個砌起來的石檯子,上面端正地擺放著一隻金色方盒,依蘭怎麼看都覺得有些面熟。

  雖然此刻的魔神不會被聖光主動攻擊,但忽然來到這麼一個針對性十足的地方,還是讓他略微遲疑了一下。

  依蘭問:「會不會是陷阱?我們一踩進去,就會被關進籠子裡面,然後到了白天被這些聖光切成一百片?」

  他猶豫了一下,抬起手,從附近牆壁上抓下一柄光明之劍,扔了進去。

  「鐺——」

  無事發生。

  他跳了起來,踩著牆壁上那些琳琅滿目的聖物,迅速攀到了密室頂部。

  它們叮叮鐺鐺掉了一地。

  「不像有陷阱。」他鬆手,落在了密室正中。

  近距離看,那隻放置在石臺上的大金盒顯得非常厚重古樸,它的表面雕滿了明暗的圖紋,非常玄妙精緻。

  「這個盒子,我想起來了!」她激動地說,「裝你的手,就是這樣的盒子!只不過那只是長方形,這只是正方形!你說裡面會不會是你的腦袋!」

  他眯著眼睛,盯了一會兒。

  「聖金雖然能夠隔離黑暗力量,但距離這麼近,我沒有道理感應不到身軀。」他皺著眉頭。

  「你不是說有什麼力量妨礙了你的感知嗎?也許就是它,打開看看吧!」

  他遲疑著,把手掌放了上去。

  找不到任何明或暗的鎖。

  金盒沒有任何破綻,短劍的劍尖根本撬不進去。

  「你的右手是用蠻力把金盒摔開的!」依蘭抖著絨毛,在他肩膀上瞎蹦,「飛得高高的,房頂那麼高,然後重重砸下來,尖角對著地面——嘭,開了!」

  他嘴角微抽,怪異地看了她一眼。

  「怎麼了,有什麼問題嗎?」

  他環起了胳膊:「你以為你孱弱的身體能抬得動這隻盒子嗎?」

  依蘭:「……啊哦。」

  她蹦到盒子上,用尾巴尖『篤篤篤』地叩盒子:「喂!你醒醒啊!醒來!不要再睡了!」

  當初他那隻野蠻的右手很有求生欲,是自己越獄出來的。

  而這次……如果這裡面裝的是他的腦袋,那可能說明他的腦子並不怎麼好用。

  金盒裡一片寂靜,沒有任何聲音。

  依蘭非常憂鬱地蜷起了尾巴:「怎麼辦啊……」

  他眯著眼睛,把整隻大金盒檢查了一遍,指尖輕輕地叩了叩一處小小的凹槽,那裡殘留著一點乾涸的血漬。

  「血脈密鑰。」

  依蘭認真思索了一會兒,開心地說:「所以『屠魔者』後人的血就可以打開它。烏瑪絲……噢,還有卡爾伯爵,只要取來他們任何一個人的血就行。很簡單!」

  他點點頭:「如果出得去。」

  依蘭甩過尾巴,『啪』一下捂住了眼睛。

  在這裡待得太過安逸,她都忘了兩個現在是被困在甕中的鱉。

  一人一球都想不出任何辦法。

  正在盯著這隻金盒子發呆時,他的臉色忽然猛地一變,右手抓在了盒子上,握緊。

  依蘭吃驚地望向他,只見他的臉色非常嚇人,瞳仁緊縮微顫,牙根緊咬,抓在金盒上的手背迸出了青筋。

  「感應到了,是在這裡。」他咬牙切齒地說,「力量再度被削弱。」

  依蘭小毛線驚得絨毛僵直。

  他的身軀果然在這裡!而且,當著他們兩個的面,就這樣再一次被削弱!

  可是……這隻盒子裡根本沒有任何動靜啊!

  滿屋子的光明之力也沒有任何反應。

  這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等等!」依蘭呆呆地轉過眼珠,「上一次你感應到身軀,正是市政廳感染瘟疫的時間。」

  「是,怎麼?」

  「上上一次,村莊瘟疫,你也感應到了。」

  「對。」

  「拍賣場!」依蘭倒吸了一口涼氣,「烏瑪絲,在拍賣場裡釋放了瘟疫,所以你又一次感應到了!現在是九點半,如果拍賣會十點之前結束……感染者會把瘟疫帶遍整個伊斯卡布里!夜晚,根本無法有效及時地阻止瘟疫擴散!查通勤記錄的事讓烏瑪絲感覺到了危機,她要先下手為強,除掉我們的軍隊!」

  他微微皺了下眉頭。

  「你得殺出去,阻止這件事情發生!」依蘭把身體拉長,一對小黑眼直視他的眼睛,「你可以做到的!」

  「你的身體很可能會受傷。」他冷冷地說。

  「沒有辦法了!等到烏瑪絲回來,一切只會更糟!」依蘭下定了決心,「趁著那些侍衛不知道密室的位置,你衝出去,一定可以做到的!得讓霍華德封鎖拍賣場,遲了就來不及了!我就留在這裡等烏瑪絲回來,知道有人入侵密室,她一定會打開這個金盒查探,到時候我想辦法把你身軀帶出來!」

  「也可以。」他眯起眼睛,「不過我的建議是,你藏在那些鎧甲裡面,等到天亮。我來蕩平這個地方。」

  「嗯,如果沒有把握的話,我就按你說的做!」她非常配合地爬到了一具聖光鎧甲裡面,蹲在金甲的眼洞那裡催促他:「你快去!」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別死。」

  「你也是!」她彎起了小黑豆眼。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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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0-8 13:07:23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五章 絕地拯救

  為了讓他放心地去,依蘭把身體整隻縮回了鎧甲裡面。

  鎧甲裡面空空的,有一股濃濃的舊金屬味。

  她緊張地豎著耳朵,等待上面戰鬥打響。

  他的身影飛快地消失在旋轉臺階。

  「錚——」一聲利器的銳鳴,是他抽出了短劍。

  依蘭的心懸在了喉嚨上,她緊張地縮起了身體,繃起全身的絨毛。

  機關轉動的聲音。

  「吱——嘎——」

  她屏住了呼吸,一根絨毛都不敢動。

  「在這裡!」有人大喊。

  亂七八糟的拔劍聲、腳步聲、血液噴灑的『嗤嗤』聲同時傳了下來,再下一秒,只聽沉重的『鐺』聲響起,暗門關閉了。

  上面的聲音再也傳不下來。

  依蘭的緊張沒有緩解,反倒更加焦心。

  能聽到聲音也好啊!

  依蘭忍不住一直用尾巴尖尖去摳這具鎧甲。

  噌噌噌噌……

  好焦慮。

  他會不會有事?能不能逃出去?有沒有受傷?

  身體縮成了小小一隻球,絨毛豎著,就像一隻海膽。

  她的忐忑不安一直持續到密室的暗門再一次被人打開。

  高跟皮靴的聲音『咚咚咚』急速走下了樓梯。

  依蘭把一隻眼睛掛在黃金鎧甲的眼洞裡,緊張兮兮地注視著外面。

  進入密室的人是烏瑪絲。

  依蘭小毛線心髒亂跳,她把身體徹底藏進頭盔裡面,只露出一絲絲眼縫。

  滿地淩亂的聖光之物讓烏瑪絲狠狠罵了一句髒話。

  「一群廢物,居然讓她跑了。依蘭‧林恩,」烏瑪絲咬牙切齒,「你可真是霍華德養的一條好狗!」

  烏瑪絲飛起一腳,洩憤一樣,把擋在她面前的聖物踢到角落裡。

  依蘭『刷』一下豎起了絨毛,心情沖上雲霄。

  跑了跑了跑了!他跑了!

  他跑掉了!

  他一定可以阻止瘟疫蔓延到全城,一定可以!

  依蘭甩了甩尾巴,暗暗祈禱:『黑暗神啊,你一定要自己保佑自己,阻止災難,拯救大家!』

  烏瑪絲環視整間密室。

  她非常警惕,走向陳列在周圍的每一件鎧甲,掀起頭盔來看裡面有沒有藏著人。

  依蘭小毛線嚇了一跳,趕緊把身體縮到了金甲的手臂裡面。

  幸好她個子小,而且能屈能伸。

  烏瑪絲檢查了一遍,確認密室裡沒藏著人。

  「真是愚蠢!就憑你們,這輩子都猜不到我在做什麼!」烏瑪絲哼笑著說,「不過沒有關係,現在整個會場的瘟疫攜帶者已經分散到全城了,一級感染……二級感染……三級感染……四級感染……明天,駐紮在城裡的你們,將會全軍覆沒!查到我的頭上又怎麼樣,只不過是來送肥料而已。我做的一切是絕對正義的,任何阻礙我的人,都必定會被我消滅!巴比克如此,霍華德也如此!」

  依蘭小毛線鑽回了頭盔裡面,探出眼睛惡狠狠地瞪著烏瑪絲,心想:『別做夢了!魔神他,一定會成功阻止你!一定會!他!神明!無所不能!』

  烏瑪絲蹬著高跟鞋,走到密室正中。

  「外人不可能打得開聖金箱……不過為防萬一,我還是檢查一下好了。」

  依蘭的心臟再次高高懸了起來。

  要開箱了要開箱了要開箱了!

  烏瑪絲那一頭淺金色的長髮,與密室中的聖光之物交相輝映。只看她的外表,真的很難看出來她居然有一顆邪惡的心腸。

  她刺破指尖,把一粒小血珠擠進金盒上的小凹槽。

  一陣陣金屬旋轉開合聲響起,只聽聲音就能感覺到這把暗鎖設計得玄妙精密。

  終於,清脆響亮的『哢嗒』聲傳來。

  烏瑪絲雙手捧住盒箱,輕輕開啟。

  一股陰風從盒子裡面吹出來,拂起了烏瑪絲金色的長髮。

  恐怖的吸嗅聲響起,整間密室中的聖物都被引動,聖光像海浪一樣卷過去,烏瑪絲掩上盒蓋,讓第一波聖光攻擊消彌在聖金盒壁上。

  趁著聖物沒來得及發起第二波攻擊,烏瑪絲再次掀開盒蓋,急切地問:「有沒有人打擾過你?」

  一道低沉沙啞的聲音,帶著徹骨的寒意盤旋在整個密室裡:「克爾蘇德拉……嗅到了……陌生的味道……」

  依蘭小毛線小心翼翼地屏住了呼吸。瘟疫領主克爾蘇德拉!它在盒子裡面!

  「有人入侵。」烏瑪絲很快速地說,「已經解決了。入侵者沒有發現你的存在對不對?」

  「煩死了!」沙啞的重音吼道,「吾有沒有說過,除了交還瘟疫之瓶外,無事不要打開這個盒子!」

  「我必須得確認一下。」面對瘟疫領主,烏瑪絲並沒有露出怯色,「這很重要。一旦讓人發現我把瘟疫領主放進封印魔神的盒子,我所守護的榮光將會毀於一旦。」

  「呵呵……那又如何!待吾徹底吞噬了黑暗神下半部分的身軀,吾就能把瘟疫灑到每一個角落,消滅你的一切敵人!而你,則因為成功消滅真神的身軀,而被所有的人崇敬!你,必須一切以吾為重!」瘟疫領主囂張地說。

  「別忘了你現在根本沒有任何自保之力!」烏瑪絲冷笑著說,「包裹侵蝕魔神已經花去了你全部的力量!要不是有我幫助你,替你將融合過的瘟疫種子種到人類的身上,用他們的生命之力來抵消魔神的黑暗力量反噬的話,你早就死過八百回了!克爾蘇德拉,別忘了,現在是你求著我。」

  依蘭小毛線偷偷環視一圈,明白了。這些聖物是烏瑪絲用來制約克爾蘇德拉的。

  她這是在與虎謀皮!

  「噢,女士,我當然知道這一點。」瘟疫領主克爾蘇德拉非常能屈能伸,「抱歉我剛才沒睡醒,說話的語氣不太好,但是你總是打開這個盒子,很容易讓某些東西感知到我的存在,那可就大事不妙!」

  交談的間歇,烏瑪絲必須及時地一次一次合上金蓋子,替瘟疫領主擋住來自聖物們的聖光攻擊。

  「你指的是光明女神嗎?」烏瑪絲把手掌放在心口,「我相信,如果女神發現我在做什麼,她一定只會默默地看著我,絕對不會阻止。我做的是消滅魔神的壯舉,是絕對的正義,我將無所畏懼、所向披靡!」

  「噢,女士,在我虛弱的時候被你撿到,真是我這一生最大的幸運!你的偉大事業一定會成功的!好啦,現在可不可以請你先關上盒蓋?最近我總有些心神不寧,你就體諒一個老人家吧……」克爾蘇德拉非常虛偽地說。

  烏瑪絲滿意地蓋上了蓋子。

  這一下,依蘭小毛線徹底明白了。聖金盒子可以阻隔瘟疫領主的氣息,所以,烏瑪絲開啟盒蓋的時候,魔神可以感應到瘟疫領主。

  而魔神的身軀被瘟疫領主包裹侵蝕,雙重隔離之下,徹底無法感應到任何氣息。

  瘟疫領主侵蝕竊取魔神的力量之後,無法直接據為己有,必須將它轉化成瘟疫種子撒到人類身上去,將黑暗力量的反噬轉嫁給人類,經過這樣的「淨化」,瘟疫領主就可以毫髮無傷地吸收掉魔神的力量。

  難怪威力這麼強。

  這是竊取了神的力量來殺人!

  所以在感染的一霎那,魔神能夠感應到屬於自己的力量,也能夠感應到自己正在被削弱。

  原來如此。

  依蘭小毛線憤怒地盯著烏瑪絲。她怎麼可以這樣,以「正義」之名,做最邪惡的事情!

  烏瑪絲合上了聖金盒蓋,等待那些暗鎖層層關閉。

  依蘭小毛線凝聚了全部的精神力,把意念中的風元素真名轉成了風刃,然後把水元素真名轉成了冰。

  她緊緊盯著烏瑪絲的耳垂。

  烏瑪絲有耳洞,戴著一朵小小的珍珠花。

  『凝聚成一點,只攻擊一個點……』依蘭轉動風刃,將回旋鏢一樣的尖尖角對準了烏瑪絲的耳洞。

  在烏瑪絲轉身的那一瞬間,依蘭眯起了自己的小黑豆眼睛,連續吐出了兩個嫩聲嫩氣的單字——

  「風!」

  「冰!」

  一縷細若遊絲的風刃直直切向烏瑪絲的耳洞。

  「嘶——」她抬手一摸,摸到了那隻珍珠花耳墜。

  「頭髮勾到耳環了?」

  烏瑪絲沒有把這點小疼痛放在心上,輕輕推了一下耳墜,撩了撩頭髮,然後大步向密室外走去。

  一枚小小的冰塊包住了從烏瑪絲耳垂上掉下來的小血珠。

  它落到地上,發出的小聲響掩在了烏瑪絲高跟鞋發出的『蹬蹬』聲中。

  依蘭側耳聽著,聽到密室的門『咣鐺』一聲合起來之後,她迅速爬出了黃金鎧甲,拱著尾巴遊到了小冰塊面前,捲起它,費力地爬上了密室正中的石台。

  嗚……這種高度的檯子,從前她一蹦就能蹦上來。

  現在得搖頭擺尾地拱半天。

  這具毛球身軀實在是太虛弱了,如果不是那麼虛弱的話,她甚至可以嘗試直接用風刃切斷烏瑪絲的頸動脈。

  不過這種糟糕的狀態就快要結束了!

  只要把他的下半身救回來,他一定就有足夠的力量吞噬掉那個囤在神格裡面的深淵領主克蘇爾特!

  「唔……」依蘭小毛線臉紅紅地把冰塊遞到了那個凹槽中,等著它融化。

  它半天不化,她把風刃轉成了風,呼呼呼地沖著它吹。

  終於,那滴包裹在冰中的『屠魔者之血』,落進了暗鎖中。

  依蘭屏息凝神,呲著絨毛緊張地等待。

  金屬鎖扣運轉的聲音漸次響起,非常有節奏感,它厚重、玄妙、精密無雙。

  「噠!」

  盒蓋彈了起來。

  「為什麼又要打擾我!」瘟疫領主憤怒的咆哮聲凝成了音浪,差點兒把依蘭小毛線掀下了石台。

  她用尾巴勾住鎖扣,把尾巴當成一根伸縮皮筋,身體用力向後拽拽拽……蓄足了力道之後,她閉起一雙小眼睛,猛地彈射過來。

  「噗!」

  她撞中了盒蓋的邊緣。

  金屬盒子無比厚重,但是因為設計精巧,開啟盒蓋並不需要花費很大的力氣。

  依蘭這一撞,成功把盒蓋撞開了,它自行向後翻開,開到了九十度。

  「你在做什麼!」瘟疫領主無限憤怒地喊起來。

  這個人類女人,真是一次又一次,不停地挑戰它的底線!

  可憐的克爾蘇德拉暴露在了聖光的攻擊之下。

  只見滿牆閃爍起了金光,一道道聖光轟向敞開的金盒,毫不留情地疾射在了瘟疫領主的身上。

  「啊啊啊啊——吼——」

  依蘭小毛線用尾巴拱著身體爬遠了一些,眯著雙眼,看到金盒裡冒出一陣陣帶著焦糊味道的白汽。

  用光明女神的力量來對付瘟疫領主,真是美滋滋。

  她倒是不擔心魔神的身軀,因為她記得那隻手是不會觸發聖光攻擊的。

  一波攻擊過後,聖物們平靜了下來。它們需要重新蓄力積累聖光,無法持續一直地攻擊。

  依蘭小毛線遺憾地爬了過去。

  她剛才聽得清清楚楚——為了對付魔神的身體,瘟疫領主克爾蘇德拉需要拼上全力。經歷一波聖光的洗禮之後,依蘭覺得對方應該比自己還要更虛弱。

  她悄悄順著盒蓋攀上去,小心翼翼地探出一隻眼睛。

  唔……

  又是一蓬白汽迎面撲來。

  她有點緊張。

  瘟疫領主剛才說這是魔神下半部分的身體,她有點擔心會不會看到什麼不該看的。

  白汽散去。

  呼……還好。

  和想像中不同,這並不是一雙人類的腿。

  它同樣是石膏般的材質,像是盤起來的蛇尾,不過比一般的蛇粗了很多,腰部和他化成人身時勁瘦的腰一樣粗細,然後漸漸往下收縮,盤成一團,尾巴尖尖懶洋洋地搭在正中。

  『他像個美人蛇。』依蘭這樣想著。

  咦?瘟疫領主呢?

  依蘭仔細一看,看出了端倪。

  有一層黑紗一樣的東西罩住了魔神的身體,一些地方已經侵蝕出了孔洞,像是被附上一些黴斑的石膏像。

  「醒來!醒來!」依蘭壯了壯膽子,把半個毛球身體探到了盒子裡,沖著這條尾巴細聲細氣地喊道,「快點醒來!」

  只見那層黑紗詭異地蠕動起來。

  依蘭炸著毛,隨時準備逃跑。

  她相信瘟疫領主一定不敢追出來,否則在下一次聖光攻擊中,它將遭受全方位無死角的打擊。

  「神格!」一層黑紗猛地揚了起來,凝成一個變幻不定的黑骷髏,「幼崽態的神格!」

  它瘋狂地咆哮:「吞噬!」

  依蘭小毛線早有準備,在它撲過來的一瞬間,她對準了面前的盒壁:「風!」

  風把她推向後方。

  她飛在半空,看到那隻虛幻的黑骷髏拔出了聖金盒,剛巧,下一波聖光攻擊來襲!

  這一回她眼睜睜地看著這隻出頭鳥被聖光插成了篩子。

  聖光落在黑骷髏上面,就像是滾油灑在棉花上一樣,『嗤』一下一個洞,蒸騰起一股白汽。

  「咯咯咯……」飛在半空的依蘭挑釁地朝著它甩尾巴。

  黑骷髏張開了大嘴,發出淒厲的咆哮:「啊啊啊啊啊——」

  無情的聖光讓它灰飛煙滅。

  依蘭落到了地上,她打了兩個滾,再接再厲,向著石台爬過去。

  這一回,那層黑紗一樣的東西緩緩在魔神的軀體上游走,不敢再貿然變成骷髏攻擊依蘭。

  她有恃無恐,繼續扒在盒子邊上叫他:「喂!醒來!快點醒來!」

  忽然,盤在盒子裡面的尾巴尖輕輕地甩了一下。

  依蘭激動地瞪圓了眼睛:「你醒啦!快點,快點出來!跟我走!」

  它吃力地向著她伸過來,伸到一半,無力地墜了回去。

  依蘭發現,瘟疫領主把那層黑紗變成了膠一樣黏的絲線,把魔神的身軀黏在盒底。

  它要阻止她把這條尾巴帶走!

  『得把他的身體弄出來……』依蘭轉動著眼珠。

  尾巴尖尖再一次抬了起來,然後墜了回去。

  依蘭覺得好像有一根針紮中了自己柔軟的心臟。

  噢,她好心疼這條尾巴!

  她吸了吸氣,當它再一次伸向她的時候,她義無反顧地探出自己的尾巴尖尖,鉤住了他!

  就在這時,一聲粗啞冰冷的笑聲響了起來:「抓住你了!」

  是瘟疫領主克爾蘇德拉!

  上當了!

  原來不是尾巴動了,而是瘟疫領主故意抬起尾巴來騙她!

  依蘭心裡倒是一點兒都不後悔。

  她覺得,眼睜睜看著他向她伸出手卻不施以援救的感覺太糟糕了,糟糕到她根本無法容忍。

  她的全部意志都要求她這麼做,絕不後悔。

  而且……她其實有一個打算。

  依蘭小毛線瞬間就被拖進了盒子裡面,那層黑紗像水一樣湧過來,裹住了她。

  絨毛的尖尖上傳來了密密麻麻的刺痛。

  「風!」

  一道道風刃胡亂切割。

  她知道克爾蘇德拉現在也非常虛弱。

  它只能不斷地用那些瘟疫黑紗來淹沒她。

  反倒把她送到了尾巴的邊上——中間沒隔著黑紗。

  她的絨毛『刷刷刷』地刮,刮在他這具石膏一樣的身軀上。

  「醒來!快點醒來!」

  「給……我……吞!」瘟疫領主開始了恐怖音波攻擊。

  更多的黑紗襲擊依蘭的絨毛,絨毛尖尖傳來了火辣辣的刺痛。

  瘟疫領主在用侵蝕魔神身軀的辦法對付她!

  「風!」「冰!」「風!」「冰!」

  依蘭瞪著她眼睛,鼓起身體,拼命反抗。

  只要撐過去,聖光攻擊一波一波降臨,瘟疫領主就會越來越弱!

  只是……絨毛尖尖真的好痛好痛……

  「嗚嗚嗚……風!」小奶聲漸漸變得沙啞。

  「醒來……嗚……快醒……風!」

  又一波聖光攻擊降臨。

  瘟疫領主發出了淒慘刺耳的咆哮聲。

  依蘭鬥志昂揚,用力把那些黑紗頂出盒子,讓聖光烙穿它們。

  眼看著依蘭就要成功了,那層黑紗變得越來越薄,有些地方甚至都覆不住魔神的整條尾巴。

  『再加把勁!』依蘭皺著眼睛,蓄足了全部力量。

  沒想到的是,一波聖光攻擊結束之後,瘟疫領主忽然怪笑起來:「可憐的小東西,你以為你要成功了嗎?不不不!……我終於叫醒了我的好兄弟,深淵領主克蘇爾特!兄弟!你還不動手嗎!與我聯手……一起吞噬這個弱小的神格……」

  噢!

  依蘭狠狠甩了甩尾巴。

  連深淵領主都被喚醒了,魔神的尾巴還在睡!

  「喂!」依蘭小毛線發出了尖叫,「他們要聯手啦!你怎麼還不醒來!」

  『刷刷刷刷!』絨毛瘋狂蹭魔神的身體,尾巴戳戳戳戳,戳到了他的尾巴尖尖。

  忽然像過了電一樣。

  她猛地一抖,身體下面的尾巴也重重一抖。

  瘟疫領主再一次化成了黑骷髏。

  張開大口,從上往下一口吞掉了依蘭小毛線。

  天哪,這和她在來的路上做過的那個夢多麼相似!

  那個噩夢真的變成了預兆。

  依蘭感覺到毛絨球裡面有什麼東西在動。

  是被魔神封印在神格裡面的深淵領主克蘇爾特。

  魔神封住了她的痛覺,她能感覺到這個毛絨身體正在從內部撕裂,但是她絲毫也感覺不到痛。

  依蘭壓著眼睛,靜靜地等待。

  終於,毛絨球正中被『刷』一下撕開了一道裂縫,她清晰地感覺到,那隻無比龐大的深淵怪物正在撕裂空間封印,想要從神格裡面爬出來和瘟疫領主聯手!

  依蘭的小心臟『怦怦』亂跳。

  其實……最壞的情況她已經預料到了。雖然真發生了有點糟糕,但是她早有準備。

  她是一隻留了後手的毛絨球!

  依蘭小毛線發出了尖利的小奶聲:「這就是你們全部的本領了嗎!現在該輪到我了!呀啊啊啊啊——」

  她順著毛絨球正中的裂縫,猛地把自己向兩邊撕開。

  圓圓的毛球球『呼啦』一下就張成了一隻很大的風口袋。

  她猛然向上一吞,把瘟疫領主克爾蘇德拉凝成的黑骷髏反吞進了毛球裡面!

  克爾蘇德拉愣了一下,然後狂笑起來:「愚蠢的弱小神格……想吞噬我?你這是……自尋死路!」

  這樣吞下瘟疫領主當然是自尋死路。

  只吞一個深淵領主就已經難以消化,再把瘟疫領主吞進去,一定會被這兩隻怪物聯手反噬的。

  不過,依蘭自有打算。

  張開的毛絨大口袋吞下瘟疫領主之後並沒有合攏,依蘭順勢繼續往下一吞——

  「嗷嗚!」

  她把魔神的那截斷尾也吞了下去!

  *

  「啪。」

  一個鮮紅的手印印在了霍華德的車廂壁上。

  他從滿桌文件中抬起頭,看到黑髮少女跳上了戰車。『她』渾身是血,喘著粗氣倚在車壁上。

  「藥劑公會的拍賣場,全部,感染。」沙啞的聲音伴著白氣從『她』嘴裡冒出來。

  霍華德的腮幫子上瞬間爬滿了雞皮疙瘩,他踢開面前的文件桌,一邊大步走向戰車外,一邊轉頭上下掃視了『她』一圈:「傷在哪裡?」

  腳步一頓也沒頓。

  魔神大人啞聲說:「不在要害。行動。」

  他用手撐著車廂壁,和霍華德一起走出戰車。

  「拍賣會一般是九至十點。」霍華德看了一眼鐘錶,「還有八分鐘——如果拍賣沒有提前結束的話!」

  「做好清洗全城的準備。」魔神冷冷地說。

  「是啊!」霍華德從牙縫中吐出一絲濁氣,「凡事都得做好最壞的打算。全員——聽令!」

  騎士們『刷』地立正,緊張地注視著這位軍事領袖。

  霍華德下達了命令,騎兵團迅速出動,戰車轟隆隆地駛向拍賣場。

  「情況緊急來不及叫醫師,傷在哪裡?我先替你包紮一下。」處理完正事,霍華德的眸光中流露出擔憂,他望向魔神身上那些血。

  「包過了。」魔神平靜冷淡地說,「身上這些是別人的血。」

  「傷在哪裡?」

  「左肩下面。跳牆的時候被輕弩射到了。」

  霍華德驚訝地看著他的傷處:「弩呢?」

  魔神看白癡一樣看他:「當然拔掉了。」

  霍華德眼睛裡的薄冰徹底化開,湖藍的瞳眸中一片驚歎:「只有最勇敢的士兵,才有自己斷弩、拔箭的勇氣!」

  「不然留著當裝飾?」魔神沒好氣地說。

  他隨手把皮甲拉開了一點,看了看裹住肩部的那些細麻布。

  他是用牙齒咬著繃帶打的結。

  倒是沒滲血。

  傷口很疼,不過這種疼痛對於他來說並不算什麼事。

  他有一點鬱悶,心想:『明天那個嬌氣的傢伙肯定要哭鼻子,想想就讓人無比暴躁!』

  「你哪來的繃帶?」霍華德忍不住問。

  「屍體上撿的。」

  霍華德捏了捏雙眉中間:「老林恩真是……什麼都教啊!」

  魔神沒吭聲。

  拍賣場,到了。

  因為剛開場的時候烏瑪絲直接用高價拍走了一盒草藥,導致拍賣會比原定時間提早了兩分鐘結束。

  第一個離開會場的人是被騎士們押回來的。

  現在拍賣場已經被封住了,參加拍賣會的都是有身價的人物,他們擠在拍賣場前方的空地上,對著士兵們破口大駡,有的甚至試圖衝擊士兵們的防線。

  面對這些看起來正常而健康的貴族,士兵們下意識地沒怎麼注意距離,有的地方甚至被人衝到了五尺以內!

  霍華德立在戰車上,目光暗沉。

  他揮手下令:「每個人,原地退後三十尺,上弩。從現在開始,任何人只要走動一步,射殺。」

  「遵命!」

  命令下達的第二秒,就有一個瘦高的貴族邁開大步向前走:「我是利茲安家……」

  「嗖。」一枝弩箭紮在他的額心。

  瘦高的貴族難以置信地睜著眼睛,倒在地上。

  「啊——」一個嚇破了膽了年輕貴族往後跑,也被無情射殺。

  大公的命令是,走動一步,死。

  軍令如山。

  瘟疫很快就發作了。

  空地變成了人間煉獄,華貴的衣裝包裹著一具具黑屍,倒伏遍地。

  火弩落進去,點燃了一大片。

  事情還沒完。

  剛才有士兵和感染者接觸過!

  二次感染在半個小時之後爆發在軍隊裡。染病的士兵們淒聲慘叫著,光明鎧甲中的身體萎縮成一具具黑屍——黃金面罩和鎧甲根本無法防禦黑瘟疫。

  這還是來自首都的騎士們第一次親眼目睹瘟疫爆發的全過程。

  只是稍微大意了一點,瘟疫就被帶回了軍中,傳給了大片同僚。

  幸好在第一波瘟疫還沒有發作的時候,霍華德已經當機立斷讓所有的人原地退後了三十尺。

  三十尺的距離,隔絕了第三次大爆發。

  一枝枝火弩射過去,火光閃爍在黃金鎧甲中間,異常耀眼。

  悲痛、驚心、後怕、憤怒……

  騎士們的眼睛裡含著淚光,凝視這一片火焰。

  軍隊離開拍賣場的時候,人數足足減少了三分之一。

  衝到最前面的這一批戰士,都是身手最俐落,也最為勇往直前的。

  而前排的戰士們,一個也沒能倖存下來。

  霍華德沉默著,揮軍直奔卡爾家的莊園,將這座『屠魔者』的宅邸團團圍住。

  「烏瑪絲從來沒有連續釋放兩次瘟疫的記錄。」大公的聲音又冷又沉,「我猜她現在暫時無法再次用瘟疫攻擊——我願賭上自己的命。」

  他大步踏下戰車,出行以來,第一次鄭重地戴上了純白的頭盔,只露出一雙冰湖般的眼睛。

  「士兵們!」他走了最前方,舉劍,「跟隨我!進攻!」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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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0-8 13:07:36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六章 最後一搏

  霍華德大公親自領兵,攻擊卡爾家的莊園。

  戰鬥持續了小半夜。

  卡爾家蓄養的精兵也不是吃素的,作為『屠魔者』的後人,他們引以為傲的向來都是強大的武力值和不懼死亡的榮耀精神。

  烏瑪絲離開密室之後,及時發送信號彈把家族士兵全部召回來,血洗了在莊園外面名為保護實為監視的騎士分隊,然後囤兵莊園,等待最後一搏。

  此刻,卡爾家的精兵固守著很像堡壘的主建築,依託著地形與裝備,抵禦光明騎士團和霍華德家族精兵的瘋狂攻勢。

  雙方的傷亡都很慘重。

  霍華德的胳膊上被流矢刮了一道血口子,他咬牙切齒地盯住坐在戰車頂上的魔神:「這麼久了,你居然沒喊過一聲痛!小依蘭你難道不是血肉之軀嗎!嘶——」

  魔神可沒功夫和他閒聊。

  他盯著密室的方向。

  他感應到了。

  他的身軀、深淵領主克蘇爾特、瘟疫領主克爾蘇德拉,還有……撕裂的神格。

  那裡的戰鬥非常激烈。

  這裡,也是。

  他的目光彷彿能夠穿透幾層地板,盯住那個絨毛東西。

  「真不讓人省心。」

  他很暴躁。

  如果現在在用的不是她的身體,他已經奪過霍華德那把細長的劍直接衝殺進去了。

  可是這是她的身體。

  她這麼孱弱嬌氣,他不能再讓她受到更多的傷害,要不然她肯定沒完沒了地嗚嗚哭泣,把他吵到爆炸。

  女人可真是麻煩啊!

  他垂下頭,隔著皮甲和繃帶凝視著肩膀下方的傷,隱隱有些心虛,心口那裡還咕咕地冒酸水,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

  這裡怎麼還沒打完!沒完沒了,半夜都拿不下來!

  他暴躁地用腳踢了踢金屬板,吸引了霍華德的注意。

  「拖什麼,強攻。」他說。

  霍華德點點頭:「知道。」

  很顯然,拖得越久,對己方越是不利。

  雖然那隻水晶瓶已經從拍賣場中心搜出來了,但拖久了,難保烏瑪絲還能用其他的方式釋放瘟疫。

  從她以往釋放瘟疫的範圍來看……

  足夠首都軍全軍覆沒。

  「強攻!」霍華德咬緊牙根,狠心下令。

  這次出行有個致命缺陷。

  因為封地總督故意提供了虛假情報,導致軍方一直認定黑巫並沒有任何物理攻擊手段,只靠著釋放瘟疫來殺人。為了輕裝疾行,軍隊根本沒有帶上光明聖盾。

  誰能想到會和經過過嚴格訓練的正規軍交戰呢?

  而卡爾家的精兵裝備齊全,一面面金屬盾擋住門窗,火弩也射不進去。

  強攻,必然要付出巨大的代價!

  沒有選擇了!

  霍華德高高舉起了指揮劍。

  正要下達最終命令,忽然,一道虛弱又厚重的男中音從建築內部傳出來:「住手!給我住手!你們在做什麼!」

  聲音沙啞,一聽就知道是剛剛被戰鬥的響聲吵醒的。

  是卡爾伯爵。

  烏瑪絲的父親。

  雖然因為腎衰竭的緣故,這位伯爵大人早已把權力下放給了女兒,但他只要一天沒有退位,他就一天還是家族的主人。

  「父親!」烏瑪絲嘹亮的嗓音響起,「請您相信我!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絕對正義的!我已無數次向光明女神祈禱,吾神並沒有任何反對!遲一些我再向您解釋好嗎?您快點回房間去,關上門好好休息!」

  「不管怎麼說,與國王的士兵戰鬥那就是謀逆!」卡爾伯爵痛心疾首,「放下你的兵器,給我投降!」

  「父親!」

  霍華德輕輕舒了一口氣——很好,比他想像中要好一點。

  「您不能這樣!父親!您會毀了我!毀了我所做的一切偉大事業!」烏瑪絲大喊大叫。

  「天哪烏瑪絲,你到底背著我做了什麼!」

  霍華德放開了嗓門:「卡爾老朋友!你的女兒正是黑瘟疫的製造者!為了你自身的安全,建議你馬上捉拿繳械她!否則她隨時有可能弒父奪權。那樣的話,卡爾家的歷史榮耀將徹底毀於一旦。」

  「噢!霍華德!」卡爾伯爵的歎息聲傳了出來,「我聽你的。你在公事上,從來沒有出過錯。」

  「父親!你不能這樣對我!」

  一陣兵刃相交的聲音過後,封住建築大門的卡爾私兵退向了兩側,他們垂著頭,讓出通道。

  烏瑪絲已經被兩名家族士兵絞住了胳膊,她看起來有一點狼狽,高跟鞋都飛了一隻。

  「你們永遠不會明白,你們妨礙了多麼偉大的事業!將來魂歸天國,你們都是罪人!罪人!不!不不不不——我不允許你們毀了這一切!我不允許!父親!你一定會為自己的愚昧懊悔終生!我是對的!我才是對的!」烏瑪絲瘋狂地大叫大喊。

  魔神跳下馬車,大步向門裡走去。

  「依蘭!」霍華德輕輕沖他搖頭,「讓士兵們先控場。」

  魔神的速度完全沒有放慢。

  等?他不可能再等。

  他已經感覺到,瘟疫領主克爾蘇德拉在瘋狂暴走。

  『嚶——』一股奇異的靈魂震盪卷過。

  克爾蘇德拉,即將消亡。

  「唔?」他剛把一隻腳踏上門檻,就感應到了這件怪事。

  那個毛絨東西居然有能力解決瘟疫領主?真是難以置信。

  就在這一剎那。

  被摁住的烏瑪絲猛地抬起了頭,不知向著哪裡大喊了一聲:「我同意把靈魂獻祭給你!我要你替我殺光這些叛神者!繼續我們未競的事業!」

  「如……你……所……願……」

  一道虛幻縹緲的冰冷嗓音回蕩在整座建築內。

  魔神的右腳停在了門檻上。

  他緩緩抬起了左手,制止霍華德帶人靠近。

  偽神,與人類結成了獻祭契約。

  即將消亡的瘟疫領主得到烏瑪絲這個祭品之後,將以降臨的方式逃離那間密室。

  被偽神佔據,會變成畸形的爬蟲。

  但是這樣的爬蟲也不是這些普普通通的騎士能夠應付的,來多少士兵都是送命。而此刻身處建築內的人……已經沒有機會逃離了。

  「關門。」魔神盯住輪椅上的卡爾伯爵。

  卡爾伯爵正在猶豫,霍華德已疾行幾步,踏進了門檻:「老朋友,照她說的去做。」

  「關門!」卡爾伯爵揮手下令。

  沉重的大鐵門被士兵們推上,落下精鐵插銷。

  「準備迎敵。」魔神冷冷地說著,從腿側摸出了短劍。

  就在大鐵門轟隆合上的那一瞬間,變化降臨了。

  只見烏瑪絲的身軀急速膨脹,一眨眼的功夫,她身上的紅色鎧甲就崩得四分五裂!

  鎧甲碎片飛濺四周,幾個捉住她的家族衛兵瞬間被擊殺,從腦袋到小腿,全身都紮滿了通紅的碎甲。

  崩碎了鎧甲之後,底下露出來的身軀已經不再是人類的軀體,它是深綠色的,佈滿了大大小小的硬質疙瘩,一望就讓人頭皮發麻。

  「烏瑪絲!」卡爾伯爵驚恐又痛苦地大叫,「你到底做了什麼!你變成了惡魔!」

  烏瑪絲的身軀還在膨脹,很快,她的身軀就脹到了足足兩個成年人那麼高,身高與體寬幾乎相等,兩條胳膊比大象的腿還要粗,十指指尖冒出閃著黑光的鋒利長指甲,直直垂到了地面。

  神或偽神降臨在人類的身上,是不會被聖光主動攻擊的。

  這隻怪物發出了咆哮,把屋頂的灰塵都震落下來,封閉的大廳中,末日即將來臨。

  霍華德冷靜地退到了卡爾身邊:「快下令放箭!」

  卡爾痛苦地閉上了眼睛:「放、放箭!」

  不幸的是,那些箭矢根本就射不穿怪物烏瑪絲身上的疙瘩。

  她的體型還在繼續膨脹,最終穩定下來時,足有三個成年人那麼高!

  一腳踏出來,地面立刻出現一個深白色的腳印,蛛網一樣的裂紋向著四面八方迅速蔓延!

  這個恐怖而又畸形的身軀之上,烏瑪絲的頭顱並沒有發生太大的變化。

  就像是她穿進了一件龐大噁心的鎧甲裡面一樣。

  只不過她的兩隻眼睛徹底變成了深黑色,像兩灘淤積的污泥。

  她動手了。

  她壓低了身軀,隨手一掃。

  二十來個舉著劍慢慢靠近的她的士兵被利爪掃中了腰部,那些堅硬無比的鎧甲就像紙片一樣破碎,士兵們的身體斷成兩截,摔倒在地。

  一大片血泊洇開。

  「天哪!」卡爾伯爵倒吸了一口涼氣,「阻止她!攻擊、攻擊她的頭部!」

  他的聲音嘶啞痛苦。

  士兵們紛紛張弓,射向烏瑪絲依舊美麗的臉孔。

  她揚起十根黑色的利爪,擋住了箭矢。

  『叮叮鐺鐺鐺——』箭矢落了滿地。

  她高高跳了起來,撲向自己的父親。

  目的明確,先殺指揮官。

  霍華德眼疾手快,他一把將卡爾從輪椅中掄了出來,飛快地向著旁邊重重撲出去。

  「轟!」

  一隻巨足踩碎了卡爾的輪椅,在地上留下一個幾尺深的大坑!

  如果卡爾仍然坐在那上面,現在已經變成了一灘爛泥。

  「她已經不是烏瑪絲了。」霍華德喘著氣,貼在卡爾耳朵旁邊說道。

  「我知道……」卡爾老淚縱橫,「她是我見過的所有孩子裡面最棒的那一個,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是不是我沒有教好她?」

  「不關你的事。」霍華德扛著他跑向一旁的柱子,躲過怪物烏瑪絲的環掃。

  而這個時候,魔神已趁著混亂,爬上一根圓柱,跳向大廳正中的枝形吊燈。他抓住吊燈邊架輕輕一蕩,靈活地攀爬上去,蹲在了晃晃悠悠的吊燈上面。

  他反手握著劍,微眯著雙眼,盯住了怪物烏瑪絲最脆弱的頸部——與龐大醜惡的身軀連接的地方,仍然留著半截小麥色的頸。

  只要砍掉她的頭,就能結束這一切。

  機會並不好找。

  怪物烏瑪絲在瘋狂移動,追殺她自己的父親。

  她隨便一跳就能從大廳一頭跳到另一頭,那些聚在一起的家族精兵被她輕易地一片片殺死,巨大的鐵拳轟下去,就像是人用拳頭砸進蟻群。

  慘不忍睹!

  一片混亂中,霍華德用手糊了卡爾伯爵一臉血,半摟半抱地把這位老朋友藏在了兩具破碎的屍體下面,推進了樓梯下面的三角小空隙中。

  「老朋友,祝你平安,我要去助小依蘭一臂之力!」霍華德如是說。

  瞬間蒼老了二十歲的卡爾伯爵凝視著霍華德:「祝你平安,老朋友。我很欣慰,你也遇到了一位讓你收起偏見的平民女孩。」

  「你居然還惦記著當初那點事。」霍華德輕聲一歎,「是的,我承認,你當初娶的平民妻子確實美麗溫柔,不過也僅此而已。」

  「嘿!」卡爾伯爵的眼睛裡冒著光,「卡麗蓮的好,你才沒機會知道!」

  霍華德用鼻子輕輕笑了一聲,轉過頭,奔向戰場。

  心裡那塊小小的淤堵徹底散掉了。

  當初因為卡爾執意要娶一位平民為妻,霍華德憤怒勸說無果之後,幾乎與這位老朋友斷絕了聯繫。

  本來以為這一生就這樣了,沒想到兩個老夥計在死亡到來之前,還能冰釋前嫌。

  霍華德能看得出來,此刻的卡爾已經處於迴光返照的狀態。

  卡爾的病誰也無力回天,烏瑪絲是他掙扎著留在這個世間的唯一念想,現在烏瑪絲墮魔,卡爾的精神世界已經垮塌了。剛才為了逃命,殘破的身體被狠狠折騰了好幾下,衰竭的器官再也無法繼續維持他的生命。

  「老朋友,說不定我們很快就會見面。」霍華德握緊了指揮劍,衝向大廳正中。

  他一直留意著魔神,知道他爬到了燈架上,正握著短劍等待時機。

  身經百戰的霍華德當然也看出了烏瑪的破綻在哪裡。

  他要幫助『依蘭』,把這個怪物引到燈架正下方去!

  此刻,大廳裡的活人幾乎已經被殺光了。

  在怪物烏瑪絲的利爪面前,盾牌就像是紙紮的一樣。

  一群士兵跌跌撞撞逃向樓上,怪物烏瑪絲躬下腰,壓著身體奔到旋轉木梯那裡,雙臂一環,抱住了整段木梯重重搖晃!

  木材發出了恐怖的聲音,奔到半途的士兵們就像積木上的螞蟻一樣,一個接一個被甩了下來。

  終於在一聲刺耳的斷裂聲之後,樓梯連同著二層的木樓板,整塊被怪物烏瑪絲掀了起來!

  半層木樓傾塌,轟隆隆一下斷木亂飛,積塵彌漫。

  霍華德呆呆地望著一塊巨大的雕花木樓板底下滲出的血。

  那裡正是卡爾伯爵藏身的位置。

  終究,老夥計沒能熬到自然死亡。

  「你這個該死的怪物!」霍華德舉起了指揮劍,「來呀!來殺了我!」

  怪物烏瑪絲順手掄起半截木樓梯,甩向霍華德。

  「嗚——嗡——」

  霍華德返身奔跑,發現避不開之後,猛然撲身向前,就地一滾。

  斷木嶙峋的樓梯殘軀擦著他的背部橫掃過去。

  他爬起來,繼續奔向大廳正中。

  一個回合下來,他的喘氣聲就已經十分粗重了。

  畢竟還是上了一點年紀,不像從前做小夥子的時候。

  大公感慨著時光不饒人,箭步如飛地奔過枝形吊燈,轉身,雙手握住劍柄,斜指烏瑪絲,擺出了騎士決鬥的起手式。

  如果烏瑪絲還有那麼一點點騎士精神殘存的話,應該會停在吊燈下方,同樣擺一個起手式,然後再向對手發起進攻。

  不得不說,霍華德膽大、心細,並且無畏。

  蹲在吊燈上的魔神眯了眯眼睛,稍微鄭重地看了一眼這個人。

  三十出頭的男人,久居高位,身上那股氣勢咄咄逼人,臉依舊年輕,氣質卻已經非常穩重。

  『這樣的勉強夠看。』魔神懶洋洋地收回視線,投到怪物烏瑪絲身上。

  這隻怪物雖然還保留著烏瑪絲的臉,但很顯然,它已經喪失了騎士的精神。

  它揚起十根利爪,沖著霍華德開始奔跑。

  霍華德狠狠罵了一句髒話,扔掉指揮劍轉身就逃。

  開什麼玩笑,誰能頂得住一頭奔跑的犀牛?

  不過路線好歹沒出問題,怪物烏瑪絲被成功引到了燈架的正下方,就在它那個小山一樣的身軀帶著殘影從燈架下面越過之時,只見枝形吊燈輕輕地晃動了一下,彷彿有一陣微風吹過,身穿皮甲的纖瘦身影消失在吊燈上面,輕飄飄地落到了怪物的肩頭。

  霍華德跳到了一堆倒塌的木材上面,回過身,把雙手揚在身前。

  是死是活,端看是『依蘭』先割了怪物烏瑪絲的腦袋,還是怪物先把霍華德撕成兩片了。

  皮甲身影的動作異常利索。

  怪物烏瑪絲此刻是全速衝撞的狀態,但陡然落在它身上的魔神並沒有被慣性甩開,他用左手抓住了烏瑪絲的頭髮,右手反手握著短劍,架在了這隻怪物的頸側,毫不猶豫地切下去!

  就在劍刃剛剛切進那一段脖頸、烏黑的血液湧出來的霎那,魔神的眼神忽然呆滯。

  第一縷晨曦透過破碎的二層樓洞,照了下來。

  交換。

  依蘭迷迷糊糊回神,感覺到自己正在急速移動。

  噢!天亮了!

  她和魔神的尾巴剛剛合力消滅了瘟疫領主的身體,然後正在對付那隻囤在神格裡好多天的深淵領主。噢,那條尾巴果然沒有讓她失望,它非常強大!

  現在換成魔神自己,更是一點問題都沒有!

  依蘭剛要露出一點傻笑,忽然被左肩處傳來的劇痛刺激得整個人都精神了。

  不對,魔神他好像正在幹什麼大事!

  依蘭使勁眨了眨眼睛。

  她發現自己左手拽著一蓬淺金色的秀髮,右手握著劍,劍刃已經有一小半切進了一隻龐然大物的脖頸。她此刻蹲在這隻怪物的肩膀上,就像騎著一隻渾身長滿了大硬鼓包的犀牛!

  而這隻可怕的怪物,正在全力俯衝,衝向……霍華德大公。

  依蘭:「……」

  一換過來就這麼刺激的嗎!

  她順著手上殘留的力道,狠狠一切。

  短劍切入怪物烏瑪絲的脖頸中,直直抵到了頸骨。

  烏黑的血液再一次噴湧出來,怪物烏瑪絲吃痛,剎住腳步,揚起左邊爪子,一把抓向肩膀上的依蘭。

  倒是給了霍華德喘息的機會。

  不過依蘭就慘了,短劍卡在頸骨上,她無法憑空生出力量來徹底切斷它,為了躲避這一記恐怖的爪擊,她不得不把身體的重量壓到了那隻攥住金髮的左手上。

  這樣一來,左肩的弩傷立刻就被狠狠撕裂,她差點兒脫手摔落下去。

  這隻怪物足有三個成年男人那麼高,摔下去肯定要受重傷,然後被它一腳踩扁!

  依蘭不敢鬆手,眼角疼得冒出了生理淚水。

  她成功閃避了四根黑指甲,但是還有一根,卻避無可避。

  依蘭拔不出卡在怪物頸骨上的短劍,情急之下,下意識地抬起右手擋在面前:「冰!」

  身體帶著傷,形勢又危急,心神根本無法凝聚。

  就在依蘭以為自己召喚失敗的時候,一層炫美的堅冰忽然憑空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不、不可能……』

  這完全是一位資深大魔法師的實力!這根本不是她召喚出來的冰!

  尖銳清脆的破碎聲響起,利爪和堅冰相撞,冰面上立刻出現蛛網裂縫,眼見馬上就要崩碎!

  不過它的出現已經為依蘭提供了足夠的時間,她迅速挪到了怪物烏瑪絲的左側肩膀上,當利爪抓破冰層、襲落下來時,那裡已經空無一人。

  一爪落空!

  依蘭心神震撼,抬眸望去。

  只見破爛的木樓梯上,霍華德正在收回揚起的雙手,指縫中還冒著一點冰氣,他的眼睛裡,那層冰紗般的白翳徹底結成了一塊白色的冰。

  霍華德,居然是一位隱藏極深的大魔法師!

  依蘭難以形容此刻的心情。

  霍華德成功引起了怪物烏瑪絲的注意。

  它忽略了肩膀上了依蘭,撲向威脅更大的魔法師。

  依蘭咬牙忍住了劇痛,揚起左臂,把那頭淺金色的秀髮挽在了自己的左邊胳膊上,伸出右手,握住短劍的劍柄,繼續切割怪物的脖頸。

  它躍了起來,居高臨下飛撲霍華德。

  慣性把依蘭的身體也高高甩了起來,她的眼角冒出更多的淚花,緊咬牙關,全力切割!

  「呀啊啊啊——」

  她快要被甩飛了!

  而霍華德,也即將面臨滅頂之災!

  在這個魔法沒落的時代,哪怕是最強大的大魔法師,也沒有能力和偽神控制的墮魔者一戰。

  最危急的關頭,破碎大廳裡面的光線忽然暗淡了幾分。

  黑暗冰涼的身軀在依蘭身後凝聚成型,斗篷輕輕翻飛,一隻蒼白修長的右手覆住她的手背,她的右手五指被強勢握緊,他帶著她,優雅散慢卻又疾若閃電地將劍刃卡進了骨縫之間最脆弱的連接點,切割。

  結實的胸膛墊在她的身後,肩膀旁邊探出冰冷絕美的側顏,他貼在她的耳畔,輕笑吐息。

  「小東西。你真是一刻也離不了我。」

  「你看你,又在哭。」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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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0-8 13:07:55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七章 意料之外

  他從背後握著她的手,把短劍的劍刃切進了怪物烏瑪絲的頸骨骨縫。

  「喀嚓。」

  頸骨被輕易切斷。

  魔神大人鬆開了手,依蘭順著那股劍勢和力道,狠狠往下一斬!

  怪物的腦袋離開了畸形的身軀,滾向一旁。

  龐大的怪物之軀失去了力量,向前俯衝了一段之後,轟隆一下砸進了地板中。

  魔神帶著她,像落葉一樣輕飄飄地落到了後方的地面上。

  他扶穩了她,隨手抹掉她眼角冒出來的淚花。

  依蘭輕聲辯解:「我才沒哭。我剛才還特意滾出了密室,防著那些聖物傷害到你……你都不知道帶著那兩個怪物領主在地上打滾是什麼感覺!就像孕婦摔跤!」

  他呵地一笑,化成一蓬薄霧,從那具怪軀上一掠而過,然後消散在原地。

  揚起的濃塵漸漸落下。

  霍華德雙眸中那層白色的冰翳緩緩消散,剛剛恢復了一點視力,勉強能視物,他就摸索著爬下了倒塌的破木堆,踉踉蹌蹌越過地上小山包一樣的恐怖身軀,急促地尋找依蘭的身影。

  超負荷釋放魔法會令他短暫失明,他不確定怪物倒塌時有沒有把女孩壓在了下面。

  騰起的木屑和灰塵在晨光下狂舞,散落在廢墟中的聖劍和家族徽記後知後覺地爆起聖光,追向屋頂外的天空。

  金光迷人眼。

  一片金霧濃塵中,霍華德找到了那道纖瘦的身影。

  「依蘭!」他把雙手拄在了腿上,欣慰地呼出了一口長氣,「你沒事真是太好了。」

  依蘭仍然有些驚魂未定,她緩緩抬起眼睛,望向霍華德。

  「噢!」她有一點緊張,下意識地驚歎,「沒想到您竟然是一位大魔法師!」

  霍華德揚出了三道抬頭紋:「噢,我也沒想到,小依蘭居然是一位強大的戰士!」

  依蘭:「唔……」

  非常心虛。

  她小心地觀察了霍華德一會兒,發現他的神色並沒有任何異樣。

  他沒有察覺到魔神嗎?

  「您……」

  霍華德狡黠地眨了眨眼睛:「告訴你一個秘密,其實那本書是我送給路易的——魔法師邁吉克大戰亞里比克港。如果你往後翻翻那本書,你會知道在七邪之亂中,邁吉克站錯了陣營。」

  依蘭不知道他為什麼會突然提這個,她奇怪地偏著頭,凝視著他。

  霍華德很平靜地說:「邁吉克的全名其實是邁吉克‧霍華德。當然,在所有的記載裡面,他的名字只是『邁吉克』。」

  「噢天哪!」依蘭捂住了嘴巴,「邁吉克是您的祖先!」

  霍華德微笑:「可以替我保守這個秘密嗎?」

  「當然!」她猶豫了一會兒,大膽地問他,「不過,您剛才說您的祖先站錯了陣營……難道他選擇的是黑暗嗎?」

  霍華德繃起臉:「書裡就能找到的答案,為什麼要麻煩導師?」

  依蘭鼓起了臉頰:「……您可真是太會吊人胃口了!」

  「哈哈哈!」

  兩個一起轉頭,望向怪物烏瑪絲的屍體。

  地上那具醜陋的怪物屍身很快就化成了一灘污水。

  依蘭知道,瘟疫領主已經被魔神徹底吞噬了。

  「『屠魔者』的後代墮落成魔。」霍華德深深地歎息,「人類,總是如此。」

  依蘭詫異地望著他:「總是如此?」

  霍華德抬起淺藍的眼睛,眯眼望著屋頂破洞透下來的陽光:「是啊。總是如此。反抗暴政的人,最終也會變成暴君。因為活不下去而起義的王朝,最終也會變成剝削者。人類,總是如此。」

  依蘭張了張嘴:「……所以,這就是霍華德家族從來不願意登上王座的原因嗎?」

  霍華德垂下頭,沖著她擠了擠眼睛:「錯。你可以繼續思考正確答案。」

  依蘭:「……」

  「轟隆!」

  門口忽然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

  依蘭和霍華德雙雙嚇了一大跳,回頭一看,兩扇大鐵門生生被外面的騎士們撞倒了。

  「噢,」依蘭聳了聳肩膀,「您知道我們平民都是怎麼談論憲兵隊嗎?」

  霍華德很有興趣地挑高了一邊眉毛:「嗯哼?」

  依蘭皺著鼻子說:「但凡有任何暴力事件,憲兵們總會等到衝突結束之後,再出來收拾殘局。」

  霍華德放聲大笑了起來。

  「走吧,讓他們留在這裡慢慢收拾。」他伸過胳膊,攙住依蘭的左臂。

  「嘶——」突然襲來的刺痛讓她皺緊了眉毛,「難道您的車上連止疼的藥物都沒有準備嗎?」

  「噢,抱歉!」霍華德換到她的右邊,笑了起來:「我還以為小依蘭真是鐵打的,不會喊痛。原來脫離戰鬥狀態就會恢復血肉之軀。」

  依蘭悄悄扮了個鬼臉。

  沒喊過痛嗎?魔神大人可真是個硬漢啊!

  醫師替依蘭換了繃帶,塗上了創傷藥。

  涼絲絲的,還是很疼。

  「您可得給我記個大功,這才對得起我的傷!」她毫不客氣地向霍華德提要求。

  「當然!平定黑巫之亂,當然是小依蘭的首功!」

  「首功?!」依蘭瞪圓了眼睛,「您要把首功給我嗎!」

  「那不然呢?」霍華德一副理所應當的表情。

  首功!啊!首功!

  要不是肩膀上帶著傷,依蘭一定會撲到地上打兩個滾。

  黑巫之亂,論影響和傷亡人數,已經算得上一級戰爭事件。在一級戰爭事件中立首功的英雄,是要得到最大獎賞的!

  在首都廣場上,接受萬民的歡呼和敬意,以及國王親自賜予的榮耀。

  勳章、地位,而且,還可以向國王討一個不那麼過分的獨特獎賞。

  討賞,是坦利絲王國一個很有趣的傳統。

  首功英雄向國王討賞之後,如果國王點了頭,榮耀台下面圍觀的平民們就可以選擇「加倍」或者是「減半」。

  如果所有的人都發出了同一個聲音的話,國王就會賜予英雄雙倍或者減半的賞賜。

  這個傳統算是一種拉近國王與平民距離的形式主義。

  自從有這個傳統以來,那些搶奪了別人功勳的、劣跡斑斑的貴族如果登上榮耀台,就會被平民們集體喊「減半」,而每一任國王都會『順應民意』,從此不再重用這些貴族。在此之後,哪怕賦稅繼續加重,平民們依舊會認為國王是愛民如子的好君王。

  民意,從來就是這麼質樸。

  「小依蘭,你可是近百年來第一個拿首功的平民,想好要討什麼賞了嗎?」霍華德掰著指頭給她算,「爵位是一定會給你的,不過暫時只能是騎士。慣例的賞金也不會有任何問題。一般來說,貴族英雄們討要的這個獎賞,都是比較有紀念價值又無傷大雅的東西,比如國王的一顆紐扣。」

  依蘭眯著眼睛笑:「我要的獎賞一定不會過分!它一定是理所應當的東西!」

  「好吧,容你賣關子,直到封賞那一天再向我揭秘。」霍華德交叉十指,放在文件桌上,「如果小依蘭不算太貪心,我會給奧登使眼色的。」

  奧登六世得看霍華德大公的眼色行事,這件事情大家都知道。他這麼說,就是支持她狠狠坑奧登一筆。

  「我去路易大人那裡了。」依蘭笑眯眯地說,「您好好為我寫邀功報告。」

  霍華德瞪了她一眼:「敢命令我了?」

  依蘭咯咯笑著,離開戰車,回去找魔神大人。

  遠遠看著那架黑篷的馬車,居然有點近鄉情怯。

  她蹭上車,失望地發現坐在椅子上的是路易本人。

  「誒?」

  路易一看依蘭的眼神就知道她在想什麼。

  他捏了捏眉心:「小依蘭,不是我霸著身體不讓你見黑暗神大人……」

  依蘭趕緊否認:「您多慮了!我才不是那個意思!」

  「不必解釋,」路易大人眨了眨右眼,「我懂。」

  依蘭:「……」

  「黑暗神大人回首都處理一些重要的事情。」路易微笑著說,「大人說,你有傷不可以亂吃東西,這一路只能喝粥。就算你哭,也不可以給你任何不健康的食物。」

  依蘭:「……您千萬別信他的話,我才不是愛哭鬼!您出去打聽打聽,這裡那麼多人,誰也沒見過我哭!」

  路易笑得慈祥:「在心上人面前當然不一樣!」

  依蘭無奈地扮了個鬼臉,站起來,在車廂壁上鼓搗。

  她把那些青銅燈架挨個扳了一遍,很快就找到了那隻合金匣子。

  可惜他並不在這裡。

  依蘭抱著它,盤腿縮在了躺椅裡面。

  路易湊過來,非常多嘴:「這就是你和大人的愛巢嗎?」

  依蘭:「!」

  「不是!」她紅著臉抗議,「我和他,才不是那樣!他!他非常可惡,您不知道那些內情!」

  路易油鹽不進,根本就不信。

  他裝模作樣地長長『喔』了一聲:「我明白,明白。」

  依蘭:「……」

  算了。

  當夜幕降臨,依蘭驚訝無比地發現,自己居然在家裡!

  他一整天不見蹤影,原來是跑到她家來了。

  這是怎麼一回事?

  她蹦了蹦,發現毛絨球身體恢復了原先的彈跳力。

  他已經徹底解決了囤在神格裡面很多天的深淵領主克蘇爾特,又吞噬了一隻瘟疫領主克爾蘇德拉,依蘭現在覺得渾身上下都是力氣,她覺得蹦起來可以把自己的屋頂砸出一個大洞。

  開心無比的依蘭小毛線咚咚咚地蹦下樓。

  『我回來了!』她彎著眼睛,在心裡面大聲向妮可和老林恩宣佈。

  現在不到七點,妮可和老林恩的屋子裡還點著煤油燈。

  依蘭小毛線從門縫下面鑽了進去,偷偷拱到牆角陰影裡面,眨巴著眼睛盯住了爸爸媽媽。

  咦,眼睛有點熱熱的。

  想家!

  「你說今天怎麼回事,到底是哪裡來的蟊賊把家裡的乾麵包全偷光了!真是太可惡!」妮可絮絮叨叨。

  老林恩在妮可面前永遠是一副好脾氣的樣子:「算啦,最近你出手大方,引來了小賊也不奇怪。肯定是餓壞了才偷乾麵包,你放在枕頭旁邊的銀幣不是都還在嗎?」

  「哼!明明就是偷了芝麻漏了西瓜!」妮可叉住腰,「明天你可給我警醒些!家裡進了賊都不知道!小依蘭應該快要回來了,別讓奇怪的東西嚇著她!」

  「知道啦!」

  家裡居然進賊了嗎?依蘭小毛線擔憂地晃了晃絨毛。

  一定是那五百枚銀幣惹的禍。

  她溜回了自己的小閣樓。

  妮可把她的床單枕頭和鴉絨被都換洗了,有股香香的陽光味。

  依蘭鑽進被窩裡,無比期待回家的日子。

  *

  路途非常順利。

  依蘭的生活平靜得就像春天的湖面。她的肩傷不怎麼痛了,雖然換藥的時候傷口看起來依然嚇人,但疼痛感卻變得非常輕微。

  她白天在路易那裡看看書,偶爾見見詹姆士導師和霍華德,晚上蹲在父母的屋裡,聽他們聊聊家長里短。

  最近總是有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妮可每天光顧的麵包店遭遇火災,暫時關門。

  附近幾個有名的惡棍大白天跑到護城河裡去游泳,全都淹死了。

  還有一架失控的馬車差點兒撞到妮可,幸運的是有人拉了她一把,幫她逃過一劫。等她回過神,那個好心人早就不知道哪去了。

  依蘭聽著都覺得心驚肉跳。

  她開始給父母守夜。每天交換身體之後,她都蹲到屋頂上,沖著天空練習風刃,順便負責周圍的治安。

  交換之前魔神都會讓路易陷入沉睡,依蘭從路易那裡沒辦法得到關於他的任何消息,只有一點是確定的——他仍然在鍛煉她的身體,因為肩膀有傷,所以他練的是腿部的力量,依蘭每次回到自己身體裡,都能感覺到腿部非常非常酸痛。而且他的睡眠時間明顯不足,依蘭每天中午都得補一個午覺。

  「他是不是故意躲著我啊?」依蘭滿心鬱悶,不小心就問了出來。

  路易了然地笑:「噢!當然不會,怎麼可能,黑暗神大人一定在忙重要的事情!」

  歸心似箭的時候,路途總會顯得異常遙遠。

  依蘭度日如年,感覺就像是熬了一個世紀之後,地平線上終於出現了光明神殿的金色尖頂。

  「啊!我第一次覺得光明神殿是那麼親切!」依蘭興奮地在車轅上轉圈。

  神殿是首都的標誌性建築。

  看到它,意味著到家了!

  「馬上就可以看見爸爸媽媽了!」

  還有那個傢伙。

  每次交換她都在自己的閣樓,這說明他一定會出現在那裡……吧?

  霍華德親自把依蘭送到家門口。

  老林恩看到自己追隨過的軍事領袖親自上門,激動得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老夥計,你的女兒真是青出於藍!」霍華德豎起了大拇指。

  老林恩熱淚盈眶:「我們家依蘭沒給您添麻煩就好!」

  「噢!」霍華德搖頭,「你可太謙虛了老夥計,我現在只想重金聘請你回來,替我,操練那些新兵蛋子!」

  「我的榮幸,長官!」

  「那就一言為定!」霍華德揮手道別,「這件事我會儘快安排!」

  妮可聞訊趕了回來,夫婦輪番把依蘭抱了一遍,小臉都快被他們親破了皮。

  一通折騰之後,妮可發現了依蘭肩膀上的傷。

  「噢!天哪!我就知道貴族都不是好東西!看看,看看,把我們可憐的小依蘭拉到前面擋箭去了嗎!老林恩!這就是你心心念念吹捧的霍華德幹的好事!噢!我就要發瘋了!」妮可當場暴走。

  依蘭趕緊替無辜的大公說了一籮筐好話。

  好不容易解決了憤怒的母獅,依蘭終於抽出空來洗去了一身汗塵。

  妮可幫她擦乾了頭髮,一家三口又說了一會兒話,這才放她回閣樓休息。

  依蘭一進自己的小房間,就看到那個傢伙坐在她的衣箱上面。

  她的小心臟忽然『噗通』一跳,渾身都覺得有點不對勁。

  他偏著頭,望向窗外。

  側臉就像是玉石雕刻的神像。

  「我回來了。」依蘭小心地打了個招呼。

  「嗯。」他轉過頭來,皺著眉,「這幾天,我替你處理了好幾批人。」

  依蘭:「???」

  「有試圖在麵包裡下毒的,有試圖綁架你父親的,有駕車撞你母親的。」

  依蘭睜圓了眼睛:「那些意外都是針對我爸爸媽媽的謀殺?!」

  「嗯。」

  依蘭憤怒地攥緊了拳頭:「是誰幹的!」

  「線索指向鬱金香莊園。」他抬著下頜,露出漂亮的喉結弧線。

  他說這話的語氣,就像是告訴她螞蟻的窩在哪棵樹下面。

  依蘭抿著唇,沉默了一會兒。

  她忽然撲向他,猛地摟住了他的腰,把臉蛋埋在他的懷裡。

  他嚇了一跳,驚恐地垂下眼睛,瞪她的頭髮。

  「謝謝你!嗚嗚嗚……謝謝你!」

  不爭氣的小依蘭再一次眼冒淚花。

  她抽泣著,把眼淚擦在他的斗篷上。

  她根本不敢想像,要是沒有他,等她歸來時將要面對什麼樣的噩耗……

  她沒有想到他『失蹤』這些天,原來是在替她看家。她太瞭解他了,因為偷偷在做這樣的『好事』,導致他不好意思面對她,所以這幾天他才會這樣故意避著她。

  「嗚嗚嗚謝謝你!謝謝你!」

  她只會重複這一句。

  「謝什麼。」他乾巴巴地說,「我只是不想被你吵得心煩而已。」

  他的右手很自覺地抬起來,撫她的頭髮。

  剛剛洗的頭髮,擦得半濕不乾,有點黏手,不過手感勉強還不錯。

  依蘭繼續往他懷裡拱:「嗚嗚嗚反正就是太感謝你了!」

  他得意地眯起了眼睛,打開懷抱讓她拱,嘴上卻很嫌棄地說:「行了行了。幫你還哭。」

  「咦?」她忽然愣住,「你什麼也有佩劍了?」

  「哪有什麼劍。」他心不在焉地說。

  「劍柄都硌到我了。」依蘭低頭往下望。

  黑暗神大人猛地倒抽了一口涼氣,『嘭』一聲化成黑霧,消失在原地。

  依蘭呆呆地眨了眨眼睛。

  「怎麼回事?莫非……又有壞人來了!」

  她疾步走到窗前,小心翼翼地探頭四下張望。

  *

  榮耀大典就定在第二天。

  天還沒亮,妮可和老林恩就把滿臉起床氣的魔神拖了起來,給『她』換上了一身昨夜特意趕製的小紅裙。

  依蘭小毛線蹲在窗臺下面的竹籃子裡,非常同情被迫換裝的魔神大人。

  那副咬牙切齒的模樣真是可愛極了!

  最遺憾的是,他無法和她一起參加典禮,因為那裡全是聖光。

  當然依蘭知道他也不屑於螞蟻頒發的獎章。

  皇家馬車來接依蘭,因為是首功英雄,所以派的是一架威風凜凜的戰車,非常有男子氣概!

  妮可推著老林恩跟在戰車後面。

  英雄要先遊街。

  依蘭想讓父母也到車上來,卻被二老堅定地拒絕了。

  老林恩拍著輪椅扶手:「這是獨屬於英雄的榮耀!」

  妮可滿臉驕傲:「我當然要在人群裡面,不然我向誰吹噓!」

  依蘭勸說無果,只好拜託護送戰車的騎士們好好保護妮可和老林恩。

  戰車的設計非常故意。

  四面都是漏風的,方便大家把鮮花、水果或者雞蛋投上來。

  依蘭被扔了一身野花野草,還有奇奇怪怪的小果子。

  整個人飄在歡呼聲裡面,像做夢一樣。

  四面八方湧來的都是熱情和善意。

  她暫時壓下了鬱金香莊園那件事情。有魔神盯著那邊,應該不會出什麼大問題。

  今天,她還有另一件重要的事情得辦。

  遊街從八點半持續到十點,戰車終於緩緩駛到了榮耀廣場。

  國王奧登六世高高坐在主席臺上,他戴著象徵至高王權的皇冠,看起來不是那麼適合他,因為他的腦袋偏小了一點。

  國王的身邊端坐著王后以及王子公主們,大家都笑得非常禮儀。

  左右兩旁的臺階上鋪滿了地毯,那裡是貴族們的位置。

  平民聚在高臺下面,密密麻麻,擁滿了整個廣場,一眼望不到盡頭。

  依蘭的心臟『怦怦』直跳,渾身血液『嘩嘩』直流。

  緊張得有點兒手抖。

  國王奧登六世站了起來,他的聲音非常宏亮:「我們的英雄,依蘭‧林恩,她來啦!」

  貴族們整整齊齊地跟隨國王起立,矜持地鼓掌。

  底下的民眾爆發出歡呼聲,聲浪快把依蘭掀到半空。

  依蘭走到主席臺前,向國王行禮:「我的陛下!」

  「英雄不必多禮。」

  依蘭抬起頭,端詳了國王一下。

  奧登六世長得平平無奇,腦袋小,但是腦門和下巴很大,髮色普通,白雜著金。因為外形平庸、能力平庸,所以誰都沒想到最後是他坐上了王位。

  依蘭的餘光看到了霍華德。

  他坐的位置比幾位王子公主更高,他正凝視著她,目光飽含鼓勵。

  依蘭吸了吸氣,努力挺起自己的小胸脯,端端正正地站到一旁,面向榮耀廣場上的民眾,揮了揮她的細胳膊。

  「歐——」人群爆發出震耳的歡呼聲。

  冗長的典禮開始了。

  國王照著演講稿念了很久很久。都是些很官方的話,依蘭聽得神遊天外。

  她被那麼多目光注視著,有點飄飄然,又有點不知道手腳該往哪裡放,整個後背上都是汗,頭皮的酥麻就沒停過。

  國王的演講結束,接下來輪到這一次出征的軍事領袖霍華德大公講話。

  霍華德的總結陳詞很簡單,重點突出了依蘭‧林恩憑藉出色的智慧的敏銳的洞察力,揭穿了幕後所有的真相,為王國挽回了不可計數的損失,拯救了深陷水火之中的平民與貴族。

  接下來就是授勳和賞賜。

  與霍華德事先的判斷一致,依蘭被授予了最小的爵位——騎士。

  從此正式脫離平民階層,成為小貴族。

  賞金是一百金幣,金燦燦沉甸甸的金幣裝在袋子裡面,捧在手裡特別讓人心滿意足。

  「接下來,該輪到最有意義的環節了!討賞!」國王再一次站了起來,「我們美麗又可愛的小英雄,你有什麼心願嗎?」

  站在依蘭身邊的年長禮官很小聲地提醒:「親愛的,獨特獎賞的價值最好不要超過一百金幣,否則略微會損害您在民眾心目中的形象。」

  「謝謝您,」依蘭悄悄皺了皺鼻子,「放心,我不貪心的。」

  她把雙手放在身前,回身向國王行了個騎士禮。

  「國王陛下,我想要向您討要的獎賞,其實只是一件您本來就要做的事情,我只是讓它稍微提前幾天而已,今天就在這裡為大家討個開心!」

  「噢?」奧登六世驚奇地挑高了眉頭,「可敬的英雄,你真是讓我的好奇心熊熊燃燒!但願不要讓我當著大家的面徹底扔掉面子,哈哈哈哈!」

  一些英雄會把這個獎勵當作惡作劇,比如討要國王的一隻襪子。

  因為是幾千年流傳下來的傳統節目,所以國王們都願意愉快地出點小醜。

  「不會的,」依蘭笑得天真爛漫,「我發誓,大家對您只有感激!那——我就要說啦!」

  「請吧!」奧登六世擺出一副英勇就義的樣子。

  「我的請求是,請您就在今天,將因為戰爭而調高的稅率恢復原狀,也就是下降百分之十五!」依蘭有些緊張,聲線略微有一點點顫抖,但是聲音卻比任何時候都要更嘹亮,傳遍了屏息等待的榮耀廣場。

  一片寂靜。

  奧登六世呆呆地眨了眨眼睛。

  依蘭搓了搓手,擺出無措的表情:「陛下……是我的請求太過簡單了嗎?」

  貴族席位上已經有人瞪起了眼睛。他們就指望著用多徵的這些稅款來彌補因為豪奢而造成的財政赤字,就在昨天,他們推杯換盞,在宴會上敲定了最終的稅率——百分之八十九。

  一個「特別聰明」的貴族認為,在那些愚昧的平民眼中,九十是高稅,八十九就還好。

  誰知道,今天會發生這種事!

  奧登六世也有點懵。

  當初因為黑巫之亂而調稅的時候,確實是暗示安撫過平民們,只要解決了叛亂就不會再繼續徵收重稅。

  他下意識地回頭望了霍華德一眼。

  霍華德看著依蘭,冰湖瞳眸似笑非笑。

  接到老朋友奧登六世的目光,霍華德眼皮微動,淡淡地說:「本該如此。」

  反正王室的錢是永遠夠用的。奧登六世吞下了定心丸,揚起胳膊,高聲說:「噢!當然,我的英雄,我以國王之名,滿足你的心願,今天就讓大家更加快樂吧!稅率,下調百分之十五!」

  寂靜了好一會兒的人海中,爆發出震天的歡呼。

  貴族們的臉色一個比一個難看。

  但是國王都發話了,還能怎麼辦?想辦法填窟窿吧!

  可以預見的是,將來一個月內吵架的貴族夫妻將會大幅度增加。

  歡呼聲持續了五分鐘才平息下來。

  就在高臺上的貴族們覺得塵埃落定的時候,廣場上突然整齊劃一地爆發出了震天的歡呼聲——

  「雙倍!」

  噢!傳統!

  在國王答應英雄的請求之後,平民們有資格決定,獎賞是雙倍還是減半!

  稅率,再降百分之十五!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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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異曲同工

  依蘭一直記得,妮可提起以前的幸福時光時兩眼發光的樣子。

  那時候平民的稅率是百分之六十五,勤勞肯幹的家庭每天都能攢下一小筆錢,雖不能算富足,但是生活無憂,每隔幾天就可以『瀟灑』一下,買肉回來燉湯,還能配上小酒。

  後來稅率漸漸升到了百分之八十,老林恩又出了事,雪上加霜,妮可迅速就蒼老了,變成了一朵乾癟的舊花。

  依蘭站在榮耀廣場正中,眼眶裡閃爍著細小的淚花。

  是,她得到了爵位,脫離了平民階層。

  是,她得到了霍華德這位權傾天下的大貴族的青睞,從此必定平步青雲。

  但她依舊清醒地知道,自己是誰,自己該做什麼。

  她今天的舉動會得罪所有的貴族,但是一想到整個王國的『妮可』和『老林恩』們,都將卸下一部分重擔,可以開開心心地喝上肉湯……依蘭就覺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值得。

  她沖著霍華德眨了眨眼睛,用口型說,『很抱歉。』

  她利用了他。

  霍華德吸了一口氣,站起來。

  所有的目光都聚在了他的身上。

  「噢,大公要代表我們發話了嗎!」肥胖的坎貝爾伯爵高興地眯起眼睛,「只要大公發話,哪怕國王今天扔了面子,也得制止這出荒誕的鬧劇!把稅率調回百分之八十已經無法容忍了!更何況六十五!」

  「親愛的,大公當然會站在我們這邊。」坎貝爾夫人笑著說,「要不然我可憐的好友弗麗嘉夫人不是也得節衣縮食了?噢,她那個嬌氣的脾性,根本不可能接受兩千銀幣以內的內衣!」

  「我就說永遠不能給這些平民說話的機會!噢!他們真是像糧倉裡的老鼠,不要臉,並且貪婪至極!讓他們開口,一準沒有好事!」一個馬臉男貴族憤憤不平地說。

  「天哪!如果把稅率降到六十五,我都不知道日子該怎麼過下去!不會吧不會吧?國王不會同意這種置我們貴族於死地的無理要求吧!」他的妻子尖叫起來。

  高臺上的貴族們交頭接耳,大家都認為霍華德一定是站出來撥亂反正的。

  國王也眼巴巴地看著他,希望能得到一個臺階。

  霍華德抬起兩隻手,放到身前壓了一下。

  榮耀廣場上立刻鴉雀無聲。

  「當年,作出《賦稅論》的彼德沃茲大師,曾在書籍末尾寫過一句話。」

  霍華德的聲音不緊不慢。

  《賦稅論》是一套很完整的稅學,各國都將其奉為圭臬,不過很少有人會真把整本又厚又枯燥的學說啃進去。書籍末尾寫了什麼,自然無從得知。

  「都不知道嗎?」霍華德走下自己的座位,站到了老朋友奧登六世的旁邊。

  「噢,你就別賣關子了!」奧登六世的額頭上已經隱隱冒出一點虛汗,他求助地望著這位手握重權的老夥計。

  他是霍華德一手扶上王位的,就算如今早已坐穩了屁股,但只要是稍微重要一點點的事情,他都會下意識地徵求霍華德的意見。

  霍華德抬起了目光,環視貴族席位:「彼德沃茲大師是這麼寫的——當人們把我的著作當作垃圾掃進糞坑的那天,意味著這個世界終於與我幻想中一樣美好。」

  「為什麼戰爭期間加重賦稅?」霍華德望著奧登六世,唇角難得地露出了微笑,「很顯然,高稅率意味著王國處於危急狀態。與之相對,低稅率正是王國安定和平繁榮的象徵。陛下,您是一位明君,在您的治理之下,坦利絲王國的穩定強盛肉眼可見。如今,我們確實有實施低稅政策的資本。」

  他抬起頭,神色沉斂,環視貴族們:「有異議可以提出。」

  眾貴族:「……」

  誰敢做這個出頭鳥?這個時候出頭,既要反駁霍華德,又要否認奧登六世是明君。

  幾條命才夠這麼糟蹋!

  貴族們不情不願地表態:「噢,當然沒有任何異議!」

  「親愛的霍華德!」奧登六世愉快地張開了雙臂,「不如我們一鼓作氣,把稅率降下五十吧!」

  霍華德的眼角重重抽了幾下:「陛下,操之過急了。」

  「噢,好吧!稅務大臣在哪裡?現在就頒佈我的王令——從明天淩晨開始,王國境內的稅收,統一為百分之六十五!」國王陛下摩拳擦掌,「親愛的霍華德,我會再接再厲的!」

  圍觀的民眾發出了震天的歡呼,許多人把帽子扔到了半空。他們很快就有錢買新的帽子啦!

  依蘭站在一旁,心裡也樂開了花。

  她知道現在的自己根本沒有什麼硬實力,想要正面和金字塔對抗,那是自尋死路。

  今天這件事情她已悄悄計劃了一路,在現有的條件下,這已經是一個比較出格的方案了。

  結果……比她預想中順利太多!

  她沒想到霍華德竟然會傾力相助,她原本認為憑著那一點生死與共的交情,剛好夠他不提出反對意見。

  她的眼眶熱熱的,胸口翻湧著興奮和感動。

  儀典結束之後,依蘭被帶到王宮的偏殿,接受了一大堆非常繁冗複雜的貴族基本禮儀科普。

  她聽得昏昏欲睡。

  而王宮的另一側,國王奧登六世被王后白薇娜拖著逛進了花園裡。

  「奧登!」王后白薇娜收起了那副標準的假笑,沖著自己的丈夫低吼,「在公眾面前,你能不能哪怕有一點點國王的威嚴!噢天哪,我真是替你尷尬得要死!有哪個國家的國王在自己的臣下面前像你一樣窩囊嗎!我的臉都被你丟盡了,你有沒有看到弗麗嘉看我的眼神?天哪,我無法忍受!無法忍受!」

  奧登依舊是一副不溫不火的樣子:「親愛的白薇娜,不管我在霍華德的面前是什麼樣子,你的姐姐弗麗嘉每次看見你,不是也都得低頭行禮嗎?」

  「話是這樣沒錯,可是你怎麼能就這麼放任霍華德騎在你的頭上?那個稅……噢天哪!你難道沒看見,貴族們都非常不滿嗎?你就不能反駁霍華德一回來樹立你的權威嗎?貴族們一定會站在你這邊的!一定!」

  奧登笑了笑:「親愛的王后啊,我為什麼要對付整個王國唯一一個對王位完全沒有野心的人?我瘋了嗎?」

  白薇娜呆呆地看著他。

  奧登背起手,向前走了幾步:「誰都知道,我無能、平庸。我的兄弟們個個比我聰明一萬倍,他們每一個人的想法都和你一樣,結果你也看見了,他們現在在哪呢?這就是我成功上位的原因,也是我會在這個位置上一直穩坐下去的原因。」

  白薇娜張了張嘴巴。這一刻的奧登,平凡的面容上好像閃爍著大智若愚的光。

  「親愛的王后,」奧登微笑,「我理解你和你姐妹弗麗嘉之間的爭鬥,不過我的建議是,別太把她放在心上。弗麗嘉野心太大了,她已經在觸碰霍華德的逆鱗,遲早會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如果你希望我們阿爾薩斯將來一切順遂的話,建議你看緊西芙,別再讓她和這位野心勃勃的姨媽來往,這對她沒有任何好處。」

  「等等,」白薇娜彷彿想到了什麼,「你順著霍華德的意思,給足了那個平民女孩面子……噢,我的天哪,我居然連這個都沒看出來!那個依蘭,她是霍華德的情婦對不對?他要把她捧起來,給她榮耀,幫助她上位……弗麗嘉是不是就快被掃地出門了!」

  奧登捏了捏額心:「雖然你的理解和事實大相徑庭,不過也無所謂,總之記住,霍華德既然要這麼做,我們就給予無條件的全力支持。」

  「我知道了!」白薇娜雖然及時控制住了面部表情,但奧登還是能看出來她的心情愉快至極。

  弗麗嘉和白薇娜這對姐妹,好像出生就是為了打倒對方,把對方踩在腳下。

  奧登能夠理解這種感情,因為他和自己的兄弟們也都是這樣做的。

  他想:雖然可能看起來有那麼一點不同——男人們為了權力,女人們為了虛榮心。不過異曲同工。

  順利說服了王后,奧登的心情也變得十分美麗,忍不住多說了幾句:「土地和產業都分封在貴族們的手裡,他們從平民身上徵稅,我們再從他們身上徵稅,降低了平民稅率對我們的影響其實沒那麼大。再說,王室開支一直都被貴族們死死盯著,動不動就彈劾,反正錢都花不出去,少那麼一部分根本無所謂。」

  白薇娜心悅誠服地點頭。

  奧登寬大的額頭閃爍著智慧的光芒:「讓貴族們捉襟見肘,少養些私軍,少閑得沒事幹,野心也會小很多。」

  「噢親愛的,你才是真正的智者!」

  國王和王后的談話圓滿成功。

  離開花園的時候,王后白薇娜緊緊挽著丈夫的手,夫妻感情甜蜜,看起來就像剛度完蜜月一樣。

  其他的貴族們可就沒那麼好運了。

  這一天,王國的垃圾場裡不知道處理了多少瓷器碎片。

  許多官員不約而同地在這一天養了貓,並且被貓抓花了臉。

  *

  依蘭離開王宮之前,再一次見到了國王和王后。

  她本來以為這兩位不會給她什麼好臉色,沒想到的是,雍容典雅的王后白薇娜居然毫不見外地走過來挽住了她的胳膊。

  依蘭驚恐得關節僵硬。

  「噢,親愛的寶貝,放輕鬆,」白薇娜笑容甜美,「這裡又沒有外人!」

  依蘭:「……」她什麼時候成了王室的『自己人』嗎!

  國王奧登沖著她笑,慈祥得像是另外一位老父親。

  依蘭:「……」頭皮發麻。

  「親愛的,皇后大道上有一棟三層小樓房,是溫莎家的產業,你簽個字,我把它送給你。」白薇娜無比親熱。

  依蘭趕緊謝絕:「親愛的王后殿下,謝謝您,但是我不敢接受這麼貴重的禮物。您不用擔心我沒地方住,我有一百枚金幣,足夠爸爸媽媽挑選到合適的房子。」

  「噢,好吧!」白薇娜抬起手,撫了撫她的頭髮,「真是個孝順的好孩子。有什麼需要只敢大膽開口,把我當成親近的長輩就好。」

  奧登站在一邊,親切地緩緩點頭。

  依蘭:「……」一頭霧水。

  兩位親自把她送出了偏殿,然後目送她登上離開王宮的專用禮儀馬車。

  依蘭暈乎乎地被送回了家。

  她本來以為妮可和老林恩已經在準備慶功宴了,沒想到的是,他們居然等在門外,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

  看到依蘭從馬車上下來,妮可的眼圈一下子就紅了。

  老兩口迎上來,把依蘭又抱了一頓,就像她剛從瘟疫區回來的時候一樣。

  「天哪,你被叫進王宮那麼久,我都以為你是不是被找個藉口殺掉了!」妮可一邊哭一邊說,「我的傻女兒,你這下把人全部得罪光了!你還能活著回來真是謝天謝地!」

  老林恩趕緊阻止:「亂說什麼鬼話!」

  「嗚……」妮可把依蘭拖進家門,檢查了一遍,「他們有沒有拿針紮你?有沒有逼你吃藥?有沒有……噢天哪,你搶了他們的錢,他們怎麼可能會放過你!」

  「沒有啦媽媽!」依蘭無奈地捂住了額頭,「只是告訴我一些貴族的基本禮儀,國王和王后非常非常親切,還說要送我房子。」

  「千萬不能要!」妮可警惕地蹦了起來,「肯定沒好事!」

  依蘭點頭:「我已經謝絕啦。不用擔心,國王、王后和大公都很支持我,沒人敢對我做什麼。房子的事情爸爸媽媽看著辦吧,不想搬去東區的話就繼續住在這裡,反正都一樣。」

  她把那袋金幣放到了妮可懷裡。

  「嘭」一下,妮可的胳膊都被拉長了。她小心地隔著袋子捏了捏:「噢!金幣!金幣!就這樣摸一摸,我這輩子所有的心願都已經全部滿足了!」

  妮可抽泣著,抱著金幣撲到了老林恩的身上。

  「嗚嗚……小依蘭太有出息了,都是遺傳了你,遺傳得真好啊!嗚嗚,搬家還是得搬,西區畢竟治安太糟糕了,有了錢肯定會被盯上,太不安全了。」妮可一邊嚎一邊分析,「嗚嗚,而且依蘭該長身體了,西區的市場上根本買不到有營養的好東西,如果特意跑到東區把吃的帶回來,鄰居們看著會不舒服的。」

  「那明天我們就去挑房子吧。」老林恩拍板,「大公說不定很快就會給我安排訓練新兵的工作,到時候每天得出入鬱金香莊園,最好把房子買在附近,出行也方便些。」

  提到這個,依蘭悄悄抿住了唇。

  她已經約了明天上午到鬱金香莊園拜訪霍華德,解決掉那個可怕的隱患。

  很顯然,這段日子對妮可和老林恩下手的,和當初想要傷害她性命的就是同一個人。

  *

  依蘭匆匆吃過晚飯,回到閣樓上。

  魔神坐在衣箱上等她。

  「你又對我的身體做了什麼?」他暴躁地轉過臉,咬牙切齒地說。

  依蘭下意識地沖他炸毛:「什麼做了什麼!」

  他恨恨地盯了她好一會兒,盯得依蘭有點毛毛的,小心翼翼地絞了絞手指:「你的身體……有什麼不對嗎?」

  他的眼尾詭異地浮起了一抹紅色,漂亮的唇角輕輕抽搐了兩下之後,他冷下臉,乾巴巴地說:「沒有不對。」

  依蘭立刻就不答應了:「那你就是沒事找事和我吵架對嗎!」

  他冷冷地把視線轉向窗外。

  耳朵泛起了一點紅色,他很不自然地把身體向前傾。心裡像是燃燒著一把火,身體也是。

  她居然還有臉問!

  一定是她偷偷對他的下肢做了什麼手腳!昨天她故意撲過來勾引他的時候,他的身體立刻就不對勁了,而今天更是過分,她的聲音剛從樓下傳上來,他就開始坐立不安。

  等到她開始上樓梯的時候,他的斗篷下面又一次出現了『劍柄』。

  見鬼的劍柄!

  他快要氣死了。

  當然,依蘭同樣氣壞了,她跳著腳,憤怒地準備和他大吵一架——反正她知道魔神在的時候會隔絕掉閣樓的聲音。

  還沒開始動嘴,她的眼眶先紅了起來。

  「我本來想和你分享喜悅!」明明是想凶凶地說話,沒想到一開口就變成了委屈的聲音,「你為什麼要沒事找事!」

  他轉過臉來,臉色難看地注視著她。

  「誰說我沒事。」他一字一頓。

  依蘭瞪起眼睛:「你!剛剛自己說的!」

  他:「……」

  他盯了她一會兒,磨了磨牙,忽然輕輕挑了下眉梢。

  「你過來,我讓你知道出了什麼事。」

  他的聲音有種詭異的沙啞。

  依蘭的小心臟重重撲騰了一下,莫名其妙地泛起一陣心慌和心悸。

  她縮了縮肩膀:「你,你別嚇我,有什麼事,你說。」

  他輕笑一聲。

  身體消失在衣箱上。

  依蘭下意識地退了一步,後膝彎磕在公主床的床沿,沒站穩,摔了進去。

  他的身體果然凝在了她的面前。

  手臂一撈,勾住了她的小細腰,他的臉湊得很近,眯著眼睛,像一隻非常兇殘的、正要發起攻擊的掠食者。

  「呵,」他輕佻地勾了勾唇角,「你再說不是故意勾引我。」

  依蘭心慌氣短,抬起手來抵住了他的胸膛:「不是,我沒有。」

  「那你對我的身體做了什麼,嗯?」長長的眼縫裡流過暗沉的光,誘人的嗓音在她的兩邊耳朵之間飄來飄去,「你想要我對你做什麼?」

  依蘭嚇得心跳都快停了。

  「沒……有,我……沒有!」

  也許是因為驚恐過度,有那麼一瞬間,依蘭腦袋裡緊繃的那根弦忽然就斷了。

  她靈光一閃,難以置信地問:「難道昨天頂在我身上的不是劍柄,而是你的……」

  他臉上的壞笑就像是摔在地上的石膏,一寸一寸碎裂了。

  眼角重重地抽搐,他氣急敗壞地鬆開她,猛然立起身體。

  後腦勺撞在了她的矮屋頂上,『嘭』一下十分響亮。

  依蘭:「……」

  「你在說什麼鬼話!」他努力冷笑著,退回了衣箱那裡,「十五歲的腦子裡就裝著那種東西嗎!」

  她覺得他這是惱羞成怒了。

  「啊,」她非常體貼地說,「剛剛找回來的身體不聽話,這個,很正常嘛,我理解,就像當初的右手一樣。過一陣子就會好啦。」

  她簡直快要尷尬致死。

  天哪,為什麼要讓一個十五歲的少女來解釋這種事情!

  更過分的是,在這種時候,腦海裡面飄過的全是什麼馬丁牧師和拉爾沙、烏瑪絲和奈利亞……

  「對了,」她果斷轉移話題,「你有沒有注意到奈利亞哪去了?」

  聽她提及奈利亞,他下意識地擺出了一副嫌棄的樣子:「踢下床了。」

  依蘭:「???」

  依蘭:「!!!」

  踢下床什麼的……那不是他和她在窗臺上聽到的嗎?很顯然,他剛才的思路和她完全一致,他也在想那種東西!

  他發現自己說漏嘴了。

  魔神大人破罐子破摔,擺出一副『我什麼也不知道我聽不見看不見我只是一具沒有感情的雕像』這樣的形態。

  尷尬沒有持續太久,夜幕降臨,兩個人交換了身體。

  依蘭小毛線蹲在衣箱上面,半天沒敢動。

  直到他沖著她招了招手。

  依蘭小心翼翼地蹦到了他的身邊,抬起一對小眼睛。

  她神使鬼差地問了一句:「你用我的身體時,應該沒有那種需求吧?」

  魔神大人差點兒翻了白眼。

  「從、來、也、沒、有!」他差點兒咬碎了她的小白牙。

  他把她捉了起來。

  「說吧,」他的眼神已經有點呆滯了,「你和我的身體,到底發生過什麼奇怪的事情。」

  「倒也不算奇怪吧,」依蘭小心地眨巴著眼睛,「就是為了叫醒它,我這樣撓……」

  她蹦到了他的手上,抖著絨毛『刷刷刷』地撓他掌心。

  他的右手非常順手地繞住了她的尾巴,捏住她圓滾滾的身體。

  「然後尾巴尖碰了尾巴尖,」她甩了甩尾巴,戳了他一下,「就像平時你犯傻的時候,我提醒你那樣。」

  她忙著說事,沒注意到魔神大人的唇角浮起了冷笑。

  犯傻?虧他一直以為用尾巴戳他,是她獨特的撒嬌方式!

  他記住了。

  依蘭繼續說道:「再然後,趁著深淵領主把這個身體撕開時,我順勢把壞人連同尾巴一起吞下去了!果然和我預料的一模一樣,吞下尾巴之後,我就可以使用它的力量啦!因為它本來就是你的嘛。」

  「還不算笨。」他皮笑肉不笑地說。

  依蘭不禁誇,她害羞得絨毛都縮了起來,嘀嘀咕咕地說:「快點睡覺吧,養足精神,明天我要到鬱金香莊園去,把那個幕後黑手揪出來!」

  他仰在了她的公主床上,把她拎到面前。

  「我已經知道這個交換身體的詛咒是怎麼一回事了。」他慢條斯理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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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0-8 13:08:22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九章 愛到瘋狂

  他知道這個交換身體的詛咒是怎麼回事了?!

  依蘭小毛線一下子來了精神,差點兒激動得趴到他的臉上。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

  他好笑又好氣:「我讓你許願,你卻問我是誰。於是契約達成,持續到你知道我的真名為止。」

  依蘭瞪著他。既然是這樣,他為什麼不把真名告訴她?

  她很快就反應了過來:「我明白了!你丟了腦袋,所以自己也不記得自己的真名了!等到找回你的腦袋,想起名字之後,這個詛咒就解除啦!」

  她懂了,契約是要讓她和他一起,為他找回真名。

  她激動地轉了兩個圈圈,小黑豆眼彎成了一對月牙兒。

  這副迫不及待想要擺脫他的樣子,令他的心情瞬間跌落谷底。

  「呵,」他扯起唇角,「別高興得太早,你以為神明恢復了瀚若星河的記憶之後,還會記得起一隻螞蟻嗎?」

  依蘭眨了眨眼睛:「……這樣嗎?」

  「當然。」他冷酷無情地說,「神明活了數不盡的歲月,經歷過恒星的消亡,見證過無數物種的生滅。而你,在時間長河中連螞蟻都算不上。解除詛咒之後,我當然會忘了你。」

  依蘭小毛線緩緩垂下了滿身絨毛。

  不知道為什麼,她的心情忽然十分低落。

  解除詛咒……他就忘記她了。

  好和壞,開心和吵架,一起經歷的那些冒險……通通一筆勾銷。

  他不會殺掉她,也不會打擾她的生活。

  她將擁有美好的前程,有爵位、成為一名魔法師,和一名英俊善良的騎士結婚……

  這麼想著,眼睛裡卻不知不覺滾出了兩顆小淚珠。

  「嘖。」他嫌棄地別開了臉,「和你待在一起,我都快要被眼淚淹死了。」

  依蘭小毛線透過一片淚光望向他,看見他已經把整張臉都埋進了枕頭裡面。

  她想:他肯定不可能躲起來哭吧?能擺脫掉這個糟糕的狀況,他不知道多開心。

  這一夜她沒有出去練習魔法,她靜悄悄地蹲在枕頭上,看著他的後腦勺發呆。

  她當然不會捨不得他!

  她只是……有點習慣了這個毛絨絨的身體而已。

  它多可愛啊!

  依蘭把自己團在枕頭上,自己蹭自己的絨毛。

  天亮了。

  他坐在她的床沿,聲音平靜得寡淡:「幾點去鬱金香莊園?」

  「十點,」依蘭的聲音很輕,「昨天請皇家騎士替我預約過。」

  「嗯,我會看著。」

  「誒?」依蘭抬起眼睛,「那裡都是光明聖物,你……」

  「保羅。」

  「噢……」她呆呆地點了點頭。

  保羅的靈魂獻祭給了他,就像路易那樣。

  她看他沒有要和她交談的意思,就下了樓去洗漱吃早餐。

  「噢,心肝,你是不是沒睡好!」妮可探出一隻巴掌,糊在了依蘭的腦門上,「天哪,你激動了一夜對不對!噢,我和你爸爸也是這樣!」

  依蘭抬起眼睛一看,發現妮可臉上掛著兩隻大大的黑眼圈。

  轉頭一看,老林恩也一樣。

  她忍不住笑了起來:「你們為什麼不好好睡覺!都變成黑眼貓頭鷹啦!」

  妮可瞪了她一眼:「難道你以為你比我們強在哪裡嗎?」

  她把一面銅鏡子豎在了依蘭面前。

  噢,天哪,她也掛著黑眼圈!

  沒錯,昨夜她確實沒睡,不知道怎麼就天亮了……等等,不對,這不是她的問題,而是魔神的問題!

  是他沒好好用她的身體睡覺!

  可是,她明明看他一夜沒動過啊……難道他就那樣把臉埋在枕頭上,一動不動地失眠了一整夜嗎?

  依蘭的小鼻子忽然變得有一點酸澀。

  嘴裡的早餐也變得酸酸的,直到吃完一整盤食物,她才猛然反應過來:「天哪,是三個煎蛋!我都沒注意味道就吃完了!」

  妮可和老林恩對視一眼,雙雙翻起眼睛,聳肩攤手。

  噢,生活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

  早餐已經可以吃三個煎蛋了呢!

  這種事情依蘭想都沒敢想過。

  *

  依蘭抵達鬱金香莊園的時候,保羅也到了。

  魔神並沒有控制保羅,只是通過保羅的眼睛來看著。

  「天啊!黑暗神大人讓我幫你認人,這是怎麼一回事,撞死我那個老頭居然是鬱金香莊園的管家嗎?噢!我還以為大公家的管家得比別人多長幾隻眼睛!沒想到竟然就是那麼一個平平無奇的狗腿子?」保羅擰著腰肢走到依蘭的面前,挽起了她的胳膊。

  依蘭一個激靈蹦開。

  「噢!噢!」保羅高高舉起雙手,「很抱歉親愛的!最近和我新交的朋友們在一起都是這樣,我都快忘記自己不是女孩子了。」

  依蘭煩惱地掐了掐眉心。

  「保羅,你將來可怎麼結婚啊?」

  保羅非常無所謂地聳聳肩:「當然不會結婚。我又不喜歡男人。」

  依蘭鬱悶地看著他:「抱歉,這件事我沒辦好。」

  保羅狡黠地眨了眨眼睛:「噢不!親愛的!你不知道我和女孩子們混在一起有多快樂!至於另外那種快樂嘛,嘿嘿嘿嘿,以前我早就習慣自己給自己快樂了,現在當然也能自己找到快樂!」

  依蘭:「……」聽不懂,不過直覺不是什麼好事。

  她淡定地轉開了頭,走向莊園緩緩打開的大門。

  巨大的雕花大鐵門,開啟的時候,感覺就像是打開了一個世界。

  依蘭和保羅站在大門前,就像世界之門下面的兩根小火柴。這扇巨大的門,在每一秒鐘被拉開的角度都是完全相同的,就像一台被精密操縱的儀器。事實上它是純人工活,兩邊大門各由五位身高、胖瘦、打扮都一模一樣的男僕拉開。

  霍華德戴著銀白的手套,親自站在門後面等待。

  他的左後方站著維納爾,右後方站著大公夫人弗麗嘉。

  在路易的莊園裡依蘭曾見過這位夫人。

  她依然年輕漂亮,保養得當,但是大概因為夫妻生活不太和諧的緣故,她經常皺眉,眉心有一道比較顯老的豎紋。

  她看依蘭的眼神並沒有太大的變化,依舊是矜持不屑的。這位夫人眼高於頂,面對套著莎麗殼子的保羅,她同樣高高揚著下頜,只稍微紆尊降貴地輕輕點了一下頭。

  而維納爾看依蘭的目光中,明顯多了一些複雜難言的東西。

  依蘭覺得他一定是想歪了——這個可憐的孩子總是喜歡想太多,大概是因為被父親壓制得太慘了。直覺告訴依蘭,與兒子相比,霍華德大公可能更喜歡女兒。

  依蘭和保羅行了標準的上門禮。

  霍華德扶著名貴的手杖,微笑:「請進,光榮的依蘭騎士,以及美麗的坎貝爾小姐。聽說你和依蘭不打不相識,已經成了閨中蜜友。」

  面對這位大貴族,保羅還是有一點點緊張的。

  從前他畢竟只是一名上不得檯面的私生子,根本不敢讓自己出現在大貴人的視野範圍。

  「噢,尊敬的大、大公,見、見到您很開心!」保羅緊張得有一點結巴。

  弗麗嘉夫人和維納爾雙雙保持沉默。

  霍華德邁著標準的步子,每一步都精準地踩著一塊貴重的地磚,用量過一樣的步伐把依蘭和保羅帶進了會客廳。

  這是一個很能彰顯身份的房間。

  它的規格和王宮不相上下,牆壁上陳列的那些東西一看就知道是價值不菲的古董。壁畫出自最高級的畫師之手——旁人一畫難求,得在拍賣會上一擲千金。就是這種級別的畫師,踩著高低木架、繫著油畫裙,為大公裝飾他的屋子。

  木沙發非常沉,深深地陷在暗紋地毯裡面。

  貴族們的談話在第二道茶後開始——這是依蘭昨天臨時抱佛腳,在王宮裡記下的禮儀之一。

  一般貴族待客用的茶其實就是一種常見的小楓葉,但鬱金香莊園裡的卻是真茶。

  保羅驚奇地捧著熱茶,慢慢啜飲。

  其實它一點兒都不好喝,論味道還不如楓葉茶甘甜,但是因為價格的原因,入口的苦味,彷彿都苦得特別有格調。

  第二道茶剛剛添滿,弗麗嘉夫人就按捺不住了。

  「我覺得沒必要兜圈子,依蘭‧林恩。」她傲慢地交叉著雙手,揚起下頜,「也許對於你來說,受封騎士就是一步登天,有資格和我們維納爾談婚論嫁,但是我今天只能毫不留情地粉碎你的幻想——不可能。別說是你,就連你身邊的莎麗小姐,也不可能成為維納爾的妻子。噢,很抱歉莎麗,我沒有針對你,只是實話實說。」

  她這麼有底氣的原因,是因為昨晚和丈夫用吵架的方式談過這個問題。

  她聽出了丈夫的意思,她知道霍華德完全沒想讓維納爾和依蘭結婚。

  霍華德靜靜等她說完才慢悠悠地開口:「弗麗嘉,你的禮儀被你忘在房間了嗎?」

  他的指尖輕輕叩在茶杯上。

  第二道茶飲完之前開口說話是很不禮貌的。

  弗麗嘉的臉色變得非常難看,眉心的豎紋刻得更深了。

  維納爾抿著唇,用一種無力的、悲哀的目光注視著依蘭。

  昨天晚上父母的吵架他都聽見了,他得到的結論和母親赫然相反——父親並不是看不上依蘭,相反,他過分欣賞她,所以才不願意讓兩個年輕人在一起。

  而今天,父親打開了正門,親自在門口迎接依蘭,這意味著什麼呢?

  遲鈍的母親居然連這個都沒看出來!

  在這個家裡,霍華德就是絕對的權威,如果他一意孤行,那麼除了點頭之外,別人根本沒有第二種選擇。

  他、他和依蘭……

  維納爾痛苦地捏緊了手裡精緻漂亮的彩瓷杯。

  保羅第一個放下了飲空的茶杯。

  他回擊了弗麗嘉夫人:「很抱歉,夫人,我沒有針對您的意思,只是我不得不說一句實話——讓我嫁給維納爾,那還不如叫我去死。」

  保羅的情緒稍微有一點激動。

  蒼天啊,剛剛弗麗嘉用那種語氣暗指他倒貼維納爾的時候,他差點兒沒直接吐了出來。

  拜託,保羅‧坎貝爾怎麼可能嫁給一個男人!

  弗麗嘉的額頭迸出了青筋,精心修飾過的美麗長指甲掐進了手臂裡,她正要開口,霍華德輕輕放下了茶杯,發出很輕的『哢噠』聲。

  以霍華德的禮儀修養,當然不會犯這樣的小失誤,這是在警告她閉嘴。

  弗麗嘉忿忿地把薄削的唇抿成了一條線。

  霍華德終於抬起眼睛,注視著依蘭。

  「說吧。今天上門,打算給我帶來什麼『驚喜』?如果是為了榮耀廣場的事,那麼道謝和道歉都不必。」

  弗麗嘉驚恐地注視著自己的丈夫。

  她嫁給他已經十七年了,從來沒有見過他用這樣的語氣對任何人說話。

  依蘭很抱歉地說:「對不起,昨天的事是該向您道謝,以及道歉。本該事先跟您商量一下,但因為您的階級立場,我實在不敢冒這個險,只能選擇先斬後奏。我為自己對您的不信任致歉,我不該以我的小人之心度您君子之腹。」

  「哼,」霍華德笑,「馬後炮。」

  這一回,連維納爾的眼神都變得非常古怪。

  「瑞恩!」弗麗嘉臉色難看地叫了丈夫一聲,「你該不會真想促成什麼不對等的婚姻吧,我絕對不會允許。」

  「當然不。」偏頭看向她的時候,霍華德眼睛裡的笑容徹底消失,「通常我不會去管小輩們的婚戀,不過偶爾看到天作之合的良緣,我不介意稍微撮合一下。」

  「瑞恩!」弗麗嘉不悅,「身份不合適絕對不行!」

  「既是天作之合,一切當然是完美的。我已經替奧登作了決定,將西芙嫁給北冰國的王太子唐澤飛鳥——在他們的王國,習慣稱王位繼承人為王太子。遲一點我會進宮談一談細節。噢,抱歉我離題了,」霍華德平平靜靜地把臉轉向依蘭,「有什麼事,請直說。」

  弗麗嘉瞳仁震動,嘴唇抽搐顫抖。

  怎麼、怎麼可能!

  西芙是最受寵的女兒,奧登和白薇娜怎麼捨得把她嫁到那麼遠的地方!而且,西芙是死人嗎?她不哭不鬧嗎?噢!她那麼愛維納爾,一定會拼死反抗的!

  弗麗嘉揪住華貴的蓬裙,還沒從西芙要出嫁的震撼中回過神,就聽到依蘭拋出了另一個炸彈——

  「您莊園中有一位管家,與雇傭殺手團有密切來往……莎麗‧坎貝爾曾親眼目擊。」

  「不錯!」保羅挺起了豐滿的胸膛,「那個傢伙駕車撞死了我……弟弟,我這輩子都記得他的長相!」

  弗麗嘉的臉由白轉青。

  手中的名貴布料被攥成了一團扭曲的波紋。

  「把管家叫來。」霍華德微側著冰雕一樣的臉。

  很快,身穿燕尾服的老管家邁著標準的步伐走進了會客廳。

  保羅緊張地盯了一會兒,失望搖頭:「不是他。」

  「跟隨夫人從溫莎家嫁過來的私人管家。」霍華德冷冷地說,「他在哪裡。」

  「彼得邦病著!他根本就沒有出過門!」弗麗嘉的聲音異常高亢。

  「帶上來。」

  很快,一個身穿便捷出門裝的老管家被人拎了進來。

  「是他!就是他!」保羅激動得蹦出了沙發,「化成灰我都認得出來!就是他!他和那個殺手團團長血腥約翰在一起,商量殺依蘭的事情,沒想到被我……弟弟保羅撞見了!於是他們駕著馬車撞死了保羅!然後憲兵來了,血腥約翰故意上前攪亂視線,幫助他藏在了馬車底下!就是這個老頭!」

  一聽到『馬車底下』這四個字,本來就有些緊張的老管家彼得邦雙腿一軟,摔在了地上。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我根本沒看到周圍有什麼貴族小姐……」

  「哼!」保羅叉住自己飛速變成水桶的腰,「你不敢看我,我倒是把你看得清清楚楚!」

  保羅這副模樣,讓老管家彼得邦的額頭一下子爬滿了冷汗。他回憶起了那天晚上最恐怖的一幕——紅髮大個子躺在地上,嘴巴和鼻子裡像噴泉一樣湧出血來,身體不停地抽搐,那雙充血的眼睛卻一直盯著自己……盯著……馬車底下的自己……

  直到現在,他還會時不時做一個噩夢。當然這也不妨礙他繼續雇傭殺手對付依蘭的家人。他只是更加謹慎了,不再親自和殺手們接觸。

  沒想到……那件事竟然會有目擊者!

  「弗麗嘉,是你做的嗎?」霍華德淡淡地問。

  看著精神已經崩潰的老管家,弗麗嘉知道抵賴只會更失體面,於是強硬地承認了:「是我,那又怎麼樣?霍華德,你要把我交給憲兵嗎?你確定自己丟得起這個人?」

  「母親!」呆在一旁的維納爾如夢初醒,「為什麼!」

  保羅的額頭也迸出了青筋,憤怒地攥緊了拳頭。

  這就是……殺害了自己的兇手啊!

  弗麗嘉視線一轉,盯住了保羅:「哈,你擺這種假惺惺的樣子給誰看啊?現在出來指認彼得邦了?你以為這樣就可以撇清關係嗎?這件事,你也有份!」

  保羅:「……」原來莎麗也有份的嗎?

  「裝得真像。」弗麗嘉冷笑著,把左腿搭在右腿上面,「那天你湊到我馬車面前,我只是隨口提了一句,說你們班裡可憐的平民女孩走夜路很危險,幸好我的孩子維納爾心地善良願意送她回家。我可沒有讓你攔著平民女孩耽誤她回家的時間,是你自作主張。」

  這下依蘭徹底明白了。

  霍華德認為弗麗嘉愚蠢,其實並不是,她只是把自己的聰明才智都用在了這種地方。

  弗麗嘉故意引導腦子不太聰明的莎麗,讓莎麗替她衝鋒陷陣。如果那天晚上依蘭真的被人殺害在巷道裡面的話,所有的譴責都會指向莎麗,這樣一來,順手就可以把莎麗這個覬覦維納爾的女人也解決掉——霍華德絕對不可能考慮一個心腸歹毒、間接害死過同學的女人做兒媳婦。

  霍華德冰冷的目光轉向保羅。

  保羅:「……」

  依蘭趕緊替他解釋:「事實上他並沒有這樣做,而是帶我從後門溜走了。」

  「然後你和你弟弟就看到彼得邦和殺手在一起嗎?」霍華德問。

  在這位軍事領袖強大的氣場之下,保羅滿頭都滲出了冷汗。

  「是的。」保羅小心翼翼地回答。

  「為什麼他們只追殺你弟弟而不管你?」霍華德又問,「彼得邦和血腥約翰,都對你選擇性失明了嗎?或者你和他們就是一夥的?」

  保羅嘴唇發顫,被逼得滿腦子裡只有實話。

  他顫顫地動了動嘴唇,正要開口,眼珠忽然定了定,神色迅速平靜下來。

  「這種問題,你應該逼問兇手,而不是受害者。」『保羅』嘴角輕輕一扯,「揪住這種微末小事不放,是想替誰脫罪?」

  依蘭裝出一副認真聽他們聊天的樣子。

  噢,魔神大人說話實在是太有辨識度,她真擔心霍華德在保羅身上看到夜依蘭的影子。

  霍華德挑了挑眉。

  「確實,我無法把弗麗嘉送上法庭。」霍華德說,「如果我真那樣做了,所有的法官恐怕會在一夜之間集體辭職。」

  依蘭微微皺眉。

  維納爾鬆了一口氣。

  「只能我自己來審判。」霍華德的語氣很輕,「既然謀殺未遂,那就終身監禁在白塔裡面吧。」

  維納爾抗議:「父親!」

  「繼承人,」霍華德平靜地說,「恭喜你,以後不會再被禁足白塔了。」

  「那保羅失去的生命呢?」依蘭問。

  霍華德認真地看著她:「弗麗嘉的命令是殺你,而不是殺別人。保羅‧坎貝爾之死,是因為彼得邦和血腥約翰的自作主張。這兩個人,我會在今天之內處決。」

  依蘭點點頭。

  她知道霍華德已經決定了,沒有商量的餘地。

  「瑞恩‧霍華德。」弗麗嘉把頭顱仰得更高,「你從來都是這樣,任何事情都不過問我的意見。你明明知道我想讓維納爾娶西芙,你不同意,為什麼不直接對我說?你毫不尊重我,非但不和我商量,反而故意在維納爾的面前說什麼入贅的人沒有資格得到繼承權!你自己排斥我,還要讓我的孩子也排斥我!」

  按照霍華德從前的性格,已經讓人把弗麗嘉拖進白塔了。

  但是這一次出行的經驗讓他願意審視自己,看一看是不是對弗麗嘉的偏見左右了自己的思緒。

  「你繼續說。」他的神色稍微溫和了一些。

  弗麗嘉怪異地看著他,愣了一會兒才說:「你那個野心勃勃的老侍衛,什麼林恩,費盡心機把女兒送到維納爾的面前,還能打什麼主意?本來這種事情我根本不會放在心上,可是因為你的專制,維納爾不得不服從,他開始考慮接納這個黑髮女人做情婦來自毀聲名!我作為母親,難道讓我眼睜睜看著這一切發生嗎!」

  霍華德皺緊了眉頭:「士兵對我的忠誠,不容你來置喙。其他的,你可以接著說。」

  「呵,那天擋在你面前的又不是那一個!那麼多人一起擋住了投石,只不過他運氣最差斷了腿而已,憑什麼讓你這樣上心?憑什麼覬覦我的孩子!你不就是為了維護自己愛惜下屬的聲名嗎,你做不了的事情,我當然要幫你解決!」

  霍華德發現了她話中的漏洞,他的眸光頓時冰冷:「你還對老林恩動手了?」

  「是!只可惜他們運氣太好!」弗麗嘉梗住脖子,「我知道,那個斷腿的活著一天,你就會縱容他的女兒一天!我當然要從根源解決這個問題。」

  這是真正的逆鱗。在徹底認識依蘭這個人之前,霍華德對她的死活其實半點都不在意。

  但是,誰敢對那些跟隨他出生入死過的老兵下手,他絕對無法容忍。

  霍華德深深歎息:「明白了。這件事我也有錯。弗麗嘉,因為你當初擅自闖進我的帳篷,導致這麼多年,我始終無法放下心中芥蒂把你當成親密的朋友或者妻子,這是我的錯。」

  弗麗嘉睜大了眼睛:「你終於知道自己這些年有多麼對不起我了?」

  「我當時應該堅定拒絕這樁婚事,哪怕被剝奪繼承權,也不該接納你成為我的妻子。這是一個巨大的錯誤,我得用餘生來承擔後果。」他的聲音平靜又冷酷,「維納爾,希望你能記住我的教訓,不要娶一個自己不愛,並且完全不適合自己的女人為妻。」

  「瑞、瑞恩……」弗麗嘉感到一陣眩暈。

  是的,她貪心、她虛榮,她一心一意想要成為最尊貴的女人,可是她對他的愛,從來都是真的!

  從他還是一個少年的時候,她的心就為他『怦怦』跳動。

  她愛他,愛到可以不顧一切脫了衣服睡到他的帳篷裡。天知道事情發生之後,她被父親溫莎公爵抽了多少鞭子!

  那時候她多麼瘋狂啊,傷口還沒好,她就跑到鬱金香莊園,求他的父母接納她……

  她為了他,把這輩子都賠上了。

  結果,竟然是這樣一個結果。

  「父親!」從來不敢正面頂撞父親的維納爾第一次握緊了拳頭,沖著霍華德大聲說,「您對母親太過份了!她縱然有錯,但您這樣說話,實在是令人寒心!」

  霍華德目光冰冷:「繼承人,我希望你能保有冷靜和理智。」

  「維納爾,不用為我說話。我要做的事,誰也別想阻止!瑞恩‧霍華德,除非我死了,否則我一定會殺掉那個林恩,一定!」弗麗嘉搖搖晃晃站起來,揮開了擔憂地攙過來的維納爾,用力挺直了脊背,邁著最優雅的貴婦步子,一步一步,走向莊園西部的白塔。

  霍華德平靜地注視著她的背影。

  「瑞恩,我會讓你後悔一輩子……」

  當天晚上,弗麗嘉就從塔頂摔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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