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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嗜酒態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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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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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0-26 00:07:58 |只看該作者
卷四 京中巨富 第五十章 死而後已

  「公主、公主您等等!」

  盛夏時分,少有不被綠茵覆蓋的草木。而皇宮深處的冷宮不同,破舊的宮室裡,四處皆是蔓延的枯藤,幽深的廢井。

  沒有人逼迫這裡的宮人去死,但每年都會有拉著屍體的木車從這裡滿載而歸。

  殷菡雲走得快,將隨身的宮人遠遠地拋在身後,剛一走上冷宮的臺階,便被門檻裡的枯藤絆了一跤,額頭馬上被磕紅了。

  但是她沒有哭,抽了抽鼻子,捂著額頭從地上爬起來,徑直走向冷宮裡一座相對而言較為乾淨的院落。

  她走進去時,已有不少宮僕聽見了外朝的風聲,勤快地為裡面的廢妃打掃伺候起來,妄圖能攀上她,走出這方枯朽的囹圄。

  殷菡雲見到自己的生母時,她剛被宮人伺候著換上了新衣,正在點妝。見了女兒來,美麗的面龐上並無半分波動。

  殷菡雲同樣冷著臉,看著生母的背影道:「……他獲寵了,你滿意了?」

  「是的,母妃滿意了。菡雲啊……十年了,母妃戰戰兢兢地活到現在,終於能鬆口氣了,你不高興嗎?」

  「我不高興。」殷菡雲冷硬地說道,「你把他養廢了,我是看在眼裡的。你教他任性,教他強搶,教他人前是人人後做鬼,教他視所有的東西為自己理所應得的。他是不是塊做皇帝的料,你比誰都清楚。」

  「你們都還小,等到他得登大寶,自然有滿朝文武來幫他。」眉尖紅黛輕點,掃去已隨著年歲漸深的溝壑,慧妃輕聲道,「這帝國終究是要有一個男人來統治的……二皇子謀反被貶,永不回朝,你父皇要麼選擇太子,要麼選你的胞弟,沒有其他選擇。」

  「母妃,我不會讓他做皇帝的。」

  梳理鬢側的手一頓,慧妃在銅鏡中隱約看見一線刺目的霜白,收回手握緊了梳子,道:「芸兒,你應該和親弟弟好好相處。在這個宮裡,你是最幸福的人,父皇疼你,太子慣著你……如今你親弟弟要成為儲君了,等到登基後,你就是帝國最尊貴的長公主。」

  「然後你就會像元宵節一樣,為了給他鋪路,把我嫁去匈奴。」

  慧妃閉上眼,道:「你是大楚的唯一的公主,匈奴的王庭不會委屈你。」

  「……母妃,」殷菡雲幾欲抓破膝上的衣料,紅著眼睛看著生母,「你待我,為何如此狠心?」

  慧妃默然,殷菡雲不由得想起了數年前,她與親弟弟一起上蒙學,師傅教了一首詩,她馬上就會背會寫了,而她弟弟卻怎麼也學不會,父皇稱讚了她,教訓了她弟弟。

  回宮之後,她興高采烈地把自己寫好的詩給母妃看,她卻狠狠地教訓了她。

  她說,女人是要依靠男人的,你應該為你弟弟鋪路,你只有靠他,才能越來越尊貴……

  餘下的話殷菡雲記不得了,只記得落在地上的那張詩文,第一次教會了她什麼叫難過。

  「母妃並沒有待你狠心,只要你做你應該做的本分,無論什麼,母妃都會給你……」

  「我不要。」

  自始至終,慧妃沒有回頭看女兒一眼,殷菡雲知道她這輩子都回不了頭了,狠狠地拭去眼裡溢出的淚水,嘶聲道:「你給的,我都不要,我想要的,我自己會去拿。」

  「……你不像我。」

  殷菡雲走出了門,留下一句話——

  「好在我不像你。」

  ……

  好在上一回進宮時身上的腰牌沒有過時,陸棲鸞急匆匆跟進了宮。

  她是女官,不得從正殿入,在側殿大臣議事的路上,她看見許多三三兩兩圍在一起的朝臣,俱都面色凝重。

  片刻後,陸棲鸞看見她父親的好友,兵部尚書卓大人。

  「卓叔,請問陛下的詔書是不是……」

  卓大人知道梟衛最近查的案子與太子有關,把她拉到一側道:「東宮已經被封住了,誰都不知道,不過聽太監說,陛下的鑾輿親自去了東宮。」

  「那太子……」

  「不好說,我和幾位大人都覺得,陛下這是要給太子最後一個機會了。連你門府裡的高都尉都沒能進得去,趙府主倒是跟去了……閨女,先回去吧,這事兒你管不了。」

  可案情已經查明了啊!就算挖不到左相頭上,至少劫獄的事情太子應該是獲得清白了才是。

  陸棲鸞有些焦急,忽見一道鵝黃色的身影從遠處門洞走過,連忙拜別了卓大人,快步追了過去。

  「公主!」

  小公主轉過頭來,滿面淚痕,讓陸棲鸞一驚,忙問道:「公主怎麼了?」

  小公主揉了揉眼睛道:「你也聽說了,我哥要被廢了。」

  「不是這樣的,剛剛在梟衛府,我已將案情查明了,太子殿下是被冤枉的,高大人想必已經來向陛下遞交案情了……只是不知道為何廢儲的旨意還是發下來了。」

  「你說的是真的?」

  「確……」

  小公主不待她說完,拉起她就往東宮方向跑。

  等到了東宮前,發現前後俱是禁軍攔路,小公主一咬牙,拖著她往東宮後院跑。

  東宮占地極大,一共有三個園子,眼看著越跑越遠,陸棲鸞不禁問道——

  「公主,咱們這是去哪兒?」

  「東宮有三個園子,一個是太子和正妃的,一個是側妃的,一個是皇孫的。我哥不願意娶妻,后妃的園子就空下來了,雖然是封著的,但跟前面相通,禁軍不敢進來。」

  公主從小在皇宮長大,陸棲鸞自然不疑有它,跟著鑽過一面虛掩的木門,進到了東宮裡面。

  因皇帝的儀仗在前宮,宮內的內監宮女也一併去迎駕了,後院並無人看守。她們穿過一條偏僻的回廊,發現前庭靜得可怕。

  小公主著急,正想抓個人問問,陸棲鸞忽然做了個安靜的手勢,讓她抬頭看遠處一座假山上的亭子。

  亭子上,隱約見得兩個明黃色的人影。

  「……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與父皇離心的?」

  透過假山下的山石縫隙,一抬頭便能看見皇帝倦怠的、半躺著的背影,和一臉平靜的太子。

  ……這就是梟衛效忠的皇帝啊。

  陸棲鸞不禁屏住了呼吸,她並沒有看見趙府主,想必現在是父子交心的時候。

  不同於她所想像的那般淒慘,太子平靜得很,像是早已知道這件事了一般。

  「兒從未與父皇離心。」

  「為父怕的就是你這句話,你小時候還會生氣……你生氣也好,至少讓別人知道你還是掛意皇位的。」

  「所以您拿三弟來威脅我的地位,就像祖父當年逼您一樣,您也開始逼我了。」太子閉上眼,道,「祖父是成功了的,把您逼成了一個帝術在手的好皇帝,可到了我這裡……到今天,您應該知道,人是最軟弱,也最倔強的東西。」

  輕輕一歎,皇帝朝他推了推手邊桌一面木盤,上面放著一本整理好的冊子,和一卷明黃色的聖旨。

  「讓你難過了這麼多年,是朕的不是,左邊的,那些人構陷你的卷宗證據,右邊,是廢太子的旨意。你選吧,選了真相,朕就把宋睿和臬陽公殺了;選廢儲,就是把儲位拱手讓給弟弟,明日朕就昭告天下,太子暴斃。」

  ——陛下是知道的。

  陸棲鸞忽然有些脫力地坐下來。

  對皇帝而言,梟衛查出來的真相並不重要,他只會著眼於大局,為了大局,混淆視聽,濫殺無辜也無妨。

  權力……一切都不過是掌權者一句話的事。

  太子凝視了卷宗片刻,道:「父皇還是老樣子,雖然這幾年不罵我了,還是會旁敲側擊地提點我太子的責任。」

  儲君是一種責任,他走,就是把皇位讓給蠢鈍暴戾的弟弟,就是陷百姓於水火。

  「你不怕為父真的扶三兒?」

  「父皇不會的,依父皇的性子,便是把江山拱手送給西秦,也絕不會交托在三弟手中。」

  說罷,太子站起來拿起了聖旨,道:「兒不孝,今生只願任俠天地間,守四海長寧,一腔赤誠。」

  雨仍然在下著,掩蓋了裂帛聲響,聲聲催斷腸。

  帝國失去了一個仁慈的儲君,他失去了一個兒子。

  皇帝並沒有開口留他,甚至於沒有去看兒子消失在雨幕中的背影,而是出神地看著地上明黃的布片上殘碎的龍紋。

  不多時,身後傳來細碎的哭泣聲。

  皇帝長長一歎,道:「菡雲,你哭什麼?」

  陸棲鸞有些僵硬地跟在小公主身後,在亭外便單膝跪了下來,低頭道:「臣偷聽聖音,罪該萬死,請陛下降罪。」

  「聽就聽了吧,多半是菡雲帶的,算不得什麼。聽高赤崖說,真相是你查出來的?」

  「並非獨力而為,得了雁雲衛的相助。」

  「怪事,陸學廉的女兒,行事作風倒與他分毫不像。」

  陸棲鸞不敢再說話,皇帝便轉而拍起了小公主背,小公主伏在他膝上哭泣。

  「你哭什麼?又是三兒惹著你了?」

  「我剛剛去看母妃了……父皇,母妃為什麼那麼偏愛兒子?她為什麼不疼我,為什麼一點都不願意給我?是不是像父皇說的那樣,不疼我是用心良苦?」

  皇帝半闔的眼底籠上一層陰鬱之色,淡淡道:「朕是用心良苦,她是愚昧至極。」

  「父皇……他走了,是不是以後就沒人護著我了?」

  陸棲鸞跪在亭外,細細傾聽著,本以為皇帝至少會說一聲還有他護著女兒,然而——

  「是的,以後沒有人護著你了。你兄長走了,以後,父皇也會走,你會受欺負、會受朝臣非議,或者被送到很遠的地方和親……」

  不是也許,是會。

  「……父皇?」殷菡雲不可置信地抬頭看著他。

  「不必怕,只不過因果輪回罷了。你兄長是個不負責任的儲君,十多年未滅的少年心性,怎麼磨也磨不掉,他那時與父皇說,除了做一國之尊,他去何處都能立足時,我便知此子留不住了。菡雲,你和他不同,你還會怕……會怕失去權勢的庇佑。」

  失去權勢,她什麼都不是。

  公主怔然半晌,道:「我該怎麼辦?」

  皇帝默然,片刻後,起身道:「你便改名吧,菡萏與浮雲皆是轉瞬即逝,這二字不要了,改名為殷函,賜字璽心。朕知道這對女兒過於苛刻了,可生在皇家,今後……你要學著像個男兒一樣活著。」

  「……」

  陸棲鸞聽得難過,又聽皇帝忽然喚了她的名字。

  「你是梟衛的司階是嗎?」

  「臣梟衛府司階陸棲鸞。」

  「辛苦你了,聽趙玄圭言,你與此案上主謀,臬陽公世子曾有過故情?」

  「臣慚愧。」

  皇帝望著亭外漸收的雨幕,道:「眼下你是第一個知道太子被廢的朝臣,朕也一樣給你兩個選擇。一是留在朝中,朕把菡雲交給你,你做她的女師,二……若你與那臬陽公世子還有情,朕便允你辭官卸任,還會為你二人賜婚,算是給你一點補償。」

  陸棲鸞愕然道:「陛下,可他有罪……」

  皇帝搖頭笑了笑,道:「到底是年輕,看什麼都是非黑即白……你當知,便是朕,也不是一碗清水。臬陽公家教嚴苛,教出來的人,即便玩弄權術,也不會壞得太過。左右不過換個立場,對女人而言,沒什麼不好決斷的。」

  毫無疑問,聶言是會娶她的,女人想要的東西他都會給,美滿的婚姻,令人羨慕的家世。

  所有人都不會苛責她,這是女人的軟弱,甚至在他們看來,這樣的屈服是一種識大體的美德。

  但與此同時,他主謀的這起劫獄,那些死掉的人,會永遠埋沒於塵埃中。

  ——我已見過你所有的黑暗面,還怎能昧著良心沐於天光之下?

  「如何?」皇帝的話語淡淡的,似乎抱著某種莫名的期許。

  陸棲鸞僵硬的脊背終於折了下來,額頭觸地,冰冷的石磚讓她沸騰的腦海前所未有地清明,在皇帝漸漸浮出滿意的目光下,沉聲道——

  「臣陸棲鸞,願為朝廷效忠,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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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0-26 00:08:10 |只看該作者
卷五 南嶺大寇 第五十一章 宋小姐的同人本

  「陸大人這回又沒嫁出去。」

  京中茶餘飯後的笑料又更新了,都在傳刑部陸大人家的陸小姐……不,現在大家都在叫小陸大人,婚事波折多,每次相上的郎君,都叫她給逮進去了。

  百姓們傳來傳去就圖個樂子,想那高門千金也有這般煩惱,嬉笑之餘,誰都沒有對她那不正常的升官速度不滿。

  偶有人不滿,這才二十不到的小姑娘,都升到五品官了,是不是有點不太對?女人怎麼能做到這麼高的官。

  其他人笑嘻嘻地說,人家為國犧牲了姻緣,還不給人升個官兒安慰一下,你這人簡直毫無人性。

  百姓們看熱鬧,便有聰明的文人瞄中了商機,各種以小陸大人為原型的本子悄然上了各大書齋的書架。一傳十十傳百,主人公些些越發走了形,不過小半個月,小陸大人的身世便從遂州鄉下來的姑娘變成了菩薩點化過的狐女轉世,哪個人面獸心的賊人見了都一眼蕩魂不能自已,進而乖乖認罪。

  不過老陸大人疼閨女,請巡城衙門的人喝過茶之後,這些本子還沒熱火起來便銷聲匿跡了。

  朝臣們不關心這些,他們關心的終究是廢儲之事,戰戰兢兢地等許久,年紀大些的老大人們都快扛不住時,東宮裡便發了喪。

  不是廢太子,而是發了喪。

  滿朝支持太子的臣子們都快瘋了,太子廢了,他們活動活動可以再立回來,直接發了喪是個什麼意思?!

  宮裡一片靜寂,連個裝哭的都沒有,次日便宣了旨,說太子少年時喜江湖證武,昨夜舊傷復發,一命嗚呼去也。

  皇帝稱病不朝,左相一黨還沒開始奏請立新太子,便先見到梟衛先從宮裡拖出了一車車的屍體,一個不留,都是他們派去紮在東宮裡的釘子,頓時一個個嚇得都不敢做聲了。

  國喪做了半個月,梟衛也殺人殺了半個月,待兩邊都平靜下來後,皇帝終於上朝,也沒理大臣們旁敲側擊立三皇子為儲的奏摺,反而頒佈了兩道莫名其妙的旨意。

  第一道旨意,是說過幾年公主要擇一鄰國和親,但不知道哪國較為合適,今天起跟著垂簾旁聽,鴻臚寺每天要把外交的摺子遞一份給公主過目,好教她和親後繼續為國效力。

  大臣們聽得莫名其妙,聖旨上說的像是那麼回事,但聽來聽去總覺得哪裡有些不對,第二份旨意讓所有大臣們都驚了。

  「征東滄侯義子謝端回京襲爵,授中書令右丞相,拜太子少師。」

  新太子還未禮便先封太子少師還在其次,東滄侯義子謝端這個人名一出,滿朝皆驚。

  謝端其人,出身千年世家顯貴,先帝征服前朝時,其舉族自焚殉國,因其父在江陵隱居,不知世事波折,因而逃得一命。先帝立朝,赦前朝遺貴,請其父出山為官,其父入京後見朝代更迭,歎世事變幻,留書投江而死,只留謝端母子二人。

  時東滄侯念謝氏母子孤弱,又因年事已高,膝下無兒,便收其為義子。謝端年少成名,世人見之無不感慨其人有魏晉之遺風。

  皇帝點宰相,若是資歷稍遜,便會為天下之人所疑,可謝端不同,詩文驚天下,乃是天下讀書人共所敬仰的的大文豪,點他做宰相,朝野文人自然說不得閒話。

  然其為人放誕不羈,朝廷八次征辟,仍不願為官,且隨著征辟官品越高,人便躲得越遠,兩年前,直接便躲去了崖州隱居,讓人無可奈何。

  「……所以,萬一要是第九次征辟,他再不來呢?」

  「陛下的意思是,上次征辟謝端為吏部尚書,他不來,說去宣旨的人長得太醜,他被嚇病了。這次就派個好看的,他要是再不來,你就別回來了。」

  提了五品典軍,第一個任務就是去崖州出差,把一個隱士從大山溝裡勸出仕,陸棲鸞有點不能理解。

  「……為什麼要我去?我可是個嬌弱的女官呢!」

  「不,梟衛和其他地方不一樣,女人是要當男人用的,男人更是要當畜生用的。」

  「哦,受教了。」

  其實陸棲鸞在接旨的時候還是很樂意的,畢竟可以借這個機會去崖州看看她弟怎麼樣了,有軍隊護著,又不是像雁雲衛一樣去剿匪,安全得很。

  同僚們又說:「其實你這會兒出去倒是好事,太子被廢,左相那邊一定會趁謝端回來之前把三皇子拱上儲君的位置,京城裡亂的很,對梟衛這邊一定會拿你女官的身份說事。陛下這會兒把你派出去,和上次送公主去奔喪一樣,都是為了躲風頭。」

  主要是陸棲鸞現在留在京城裡真的沒什麼事,太子被廢,沒人在乎劫獄案到底如何,想來是要被壓下去了。至於聶言,這廝有錢能使鬼推磨,估計不等她回來,臬陽公府就把他撈出去了。

  倒是臬陽公耿直,聶言被抓進去後,往她家賠了不知道多少禮,還親手給陸爹寫了致歉信,說孫兒不肖,致令千金名譽有損,日後會再度登門道歉。

  ——不,還是別道歉了,貴府套路多,下官惹不起。

  ……

  按規矩,官吏去外地出差,是要提前一天放假的。梟衛府照顧陸棲鸞,便提前兩天放了假,錘著肩膀回到家時,發現她娘把點心盒子都搬出來了,內心頓時感動非常。

  「娘,你是不是聽說我要去崖州看池冰了,要給我們倆做松子餅啦?」

  「不是給你做的,小蘇昨天跟著宣撫使去南方剿匪了,娘給他備了點東西,這些是剩下的……嗯?你剛剛說什麼?你要去哪兒?」

  近日被內政折磨得找不著北,陸棲鸞這才想起來,今年雨水多,南方在鬧洪災,又逢出了幾個大貪官,還沒等他們動手,南方的綠林就殺官起義了,正在南嶺一帶鬧騰。朝中的武官插不上易儲之事的話,大多都被調到外地平叛去了。

  「蘇閬然才多大呀,他也去?」

  「你別扯別的,你去崖州幹什麼?」

  陸棲鸞只得跟她娘說了陛下下了聖旨,要征辟一個大文豪當宰相,讓她帶人去崖州請人出山,她想著正好陸池冰在崖州做縣令,她正好借此去看看他。

  陸母其實也沒少擔心陸池冰,可崖州路遙,一來一回,不幹別的少說也要三個月之久,又聽說南方有戰亂,便擔心道:「就不能推了嗎?那麼多男人,非要你一個女孩子去,下個月可是你十八歲的生辰呢。」

  陸棲鸞搖頭道:「那可不成,這是皇命,我爹那麼愛偷懶,你什麼時候見他敢翹過班?」

  陸母聽得又是一陣難受,無奈也只得叫丫鬟們趕緊去給她收拾行李去,拉著陸棲鸞嘮叨時,外面有一個門房送了帖子來。

  「夫人,門下侍中家的秦夫人遞來拜帖,請您午後去她府上喝茶。」

  陸棲鸞過兩日便要走了,陸母實在沒這個閒心交際,道:「和秦夫人說我有要事,改日再上她府上去。」

  門房連連點頭道:「小的這就去回了秦府的人,夫人,這是秦夫人送來說是給小姐的東西。」

  ——秦爾蔚他娘送東西給我?

  陸棲鸞還記得小時候跟秦爾蔚打架,他娘還敲過她腦袋,印象裡是個嚴苛的婦人,向來不太喜歡她,怎麼會忽然送東西過來。

  待接過來打開一看,是一塊雕作佛母坐蓮樣式的玉佩,雕工精美小巧,玉質溫潤,一看就是專門找人溫好了,去了玉寒之氣再給她送來的。

  陸棲鸞一見就想起來了,這正是秦爾蔚打碎了她的說要雕好賠給她的那塊,因這佛母的款式有些怪,估計找匠人也花了不少功夫。

  陸母看見這玉,卻是神色一凝,忙道:「帖子拿來給我看看!」

  「娘,你怎麼了?」

  陸棲鸞湊過來一看,哦了一聲道:「是秦夫人請您過府幫她相兒媳呢,您就去唄,收拾行李的事兒交給丫鬟們就是了。」

  陸母憂心忡忡道:「她特地給你送玉來,莫不是相中了你吧……」

  「這您就誤會了,是早先秦爾蔚打碎了我的玉,過意不去賠給我的。多半是他娘發現他專門雕了玉給我,怕她兒子看上我這麼個剋夫的,叫您過去幫著挑兒媳就是為了表明個態度,意思是娶誰都不會娶我的。」

  「什麼剋夫不剋夫的,娘不准你這麼說自己,」陸母拿帖子敲了她一記,皺眉道,「你在家好好收拾東西,娘去秦府看一看,晚上再回來。」

  「對了,秦爾蔚跟池冰關係好,崖州偏僻,估計書齋不多,這小子怕是憋壞了。你問一問秦爾蔚有沒有儒林新刊還有這一季的話本什麼的,挑幾本給我,我帶給池冰,路上也能看著解悶。」

  ……

  秦爾蔚最近也要升官了。

  先前的舞弊案,多虧他爹死命把他跟主犯們撇開關係,他便逃過了一劫,安安生生地做了半年翰林院編修。

  太子國喪,朝堂洗倒了一片人,隨著右相人選一定,班底便要提上來,吏部便下了調令,讓他國喪後,去大理寺做個左丞。

  其實他就想安安生生地做個翰林混日子,每日跟同僚做做詩聊聊人生,娶個溫婉賢淑得像他表妹一樣的……

  不對,他表妹最近一點也不溫婉賢淑了。

  唉聲歎氣地回府後,剛到書房裡坐定,他明桐表妹就來找他了。

  「表兄,我上次放在你這兒的那本紅皮的話本呢?你給我校好了沒有?」

  他堂堂翰林院編修,白日裡對著一幫老頭子校對典籍,回家後還得給他表妹改本子,這日子簡直沒法過了。

  不過秦爾蔚一向是個沒脾氣的,妹妹說什麼他都得照做:「我看了,你那遣詞造句已經不輸給擷林坊專門寫話本的秀才了,就照這個發吧。就是那些長輩看來是不大能接受裡面的一些閨房字眼兒,我幫你這個事兒,可別讓伯公知道……哎?我藏在書櫃裡面的東西呢?」

  宋明桐是偷偷來秦府的,見她寫的本子沒找到,臉色一下子綠了。

  「表哥,你把我的本子弄丟了嗎?」

  外面的僕人聞聲奔進來,道:「少爺,明桐小姐,上午夫人請刑部的陸夫人來了,說是她家的陸大人明日要去崖州出差,想借兩本儒林新刊和話本路上看,夫人便把您的書隨便拿了兩本,說明天再給您買新的。」

  「陸大人?刑部最近那麼忙,陸大人怎麼有空出差?」

  「不是刑部的陸大人,是梟衛府的小陸大人。」

  秦爾蔚驚恐地看了他表妹一眼。

  臥槽,陸棲鸞要是看見本子裡些寫的是以她為原型的一百零一次相親系列……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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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0-26 00:08:23 |只看該作者
卷五 南嶺大寇 第五十二章 小鳥兒和四十大盜

  女兒又要遠行,陸爹這回罕見地沒有對陸棲鸞再度高升的事說什麼,就是晚上多喝了一壺酒,第二天比誰都起得早,把睡得正迷糊的醬醬塞進了陸棲鸞的馬車上。

  「閨女,你走就走,把醬醬帶上。」

  「爹,你是怕我路上寂寞,讓醬醬來陪我解悶的嗎?」

  「不,我是怕醬醬寂寞,讓你帶它出去解悶。」

  陸棲鸞深刻地感受到了爹媽的愛,又與爹媽就醬醬的伙食問題撕了一陣,這才帶著給陸池冰的特產去了南城門處集合的地方。

  待到了地方時,卻先是看見來自虎門衛的兩三百餘軍士,正護著二三十輛大車,正有人往車上裝著一箱箱貨物,皆綁了防潮的茅草。

  陸棲鸞到時,有其他梟衛和三四名光祿寺的主簿像是在此等候已久,見到她的車駕,馬上便迎了上來。

  「這是?」

  「是這樣的,南嶺有綠林賊子叛亂,陛下給的期限還長,下官想了想,我等去勸說謝公出山,又載有各種封賞之物,如此上路並不安全。還是搭上去南嶺送藥材的隊伍一併過了必經的梧山與溱水等綠林出沒之區,再從官道上折往崖州,以策萬全,陸典軍您看——」

  有匪類作亂,能有軍隊相護自然是好,陸棲鸞沒有不同意的道理,又問道:「南方的叛亂已經這樣緊急了嗎,要這麼多藥材?」

  「是啊,今年雨水多,連帝京這邊都陰雨連綿,更莫提南方了。梧州刺史竇德貪瀆,治水不力,致使溱水潰堤,淹沒萬頃良田,事後又隱瞞不報。而南方一帶江湖遊俠猖獗,猶以鹿獠為甚,此人凶名赫赫,說是被尊為南武林盟主,盤踞南嶺數十年,手下無數悍匪。因見梧州刺史拒不放糧救災,便索性血洗了梧州府,開倉放糧起義,如今收攏災民上萬,已是占山為王了。」

  「那豈不是很亂?」

  「誰說不是呢,不過陸大人放心,雁雲衛與虎門衛的統領日前已經先後率領精銳開拔,半個月內便會先到梧州平亂。待我們這運送輜重的隊伍到時,那些大寇多半已經被蕩平了。」

  陸棲鸞道:「那這麼多藥材是——」

  「那南嶺陰濕,毒蟲甚多,加之洪澇過後必有瘟疫,這些藥材是為了給軍隊防疫用的。只不過邊關也在打仗,這軍醫是缺了點。」

  這些年大楚征戰不斷,也算打出經驗來了,這些後勤的物事一應俱全,倒也輪不上陸棲鸞操心。

  陸棲鸞又問道:「軍醫缺多少?梟衛府還有十來個閒人,既然有雁雲衛的兄弟,我便把他們調幾個過來用用吧。」

  四衛的軍醫配置是一樣的,但梟衛府與其他三衛不同,大多是高手,出去殺人時,對象又基本是手無寸鐵的官員,並無多少傷亡,是以府中所配的十來個軍醫都是閑養著的。

  說著,便讓那主簿喊了雁雲衛的一個兵曹來,那兵曹聽了,很是高興:「昨日前線發來戰報,都說那南嶺疫病毒蟲實在是太多了,軍醫缺得緊,若是陸典軍願意借調,卑職代我家將軍感激不盡。」

  梟衛平時不幹人事,忽然幹了好事,在其他人眼裡好似浪子回頭頭牌從良一般,簡直活久見,是以效果十分拔群。

  剛剛升了官兒的陸大人被拍了一波馬屁,十分受用,趁出發還有一個時辰,讓雁雲衛帶倆人去梟衛府裡逮一個叫葉扶搖的人,讓他帶著貓和幾個其他閒散的軍醫來。

  當官真是好,想逮誰逮誰,有仇的報仇,有怨的報怨。

  葉扶搖來的時候一臉無奈,抱著哈欠不斷的釀釀道:「陸大人,慷他人之慨,怕不是為官之道吧。」

  陸棲鸞:「老葉這是為你好,我覺得你不能繼續在府裡窩下去了,再窩下去我怕你總有一天要長尾巴的。出來曬曬太陽不比什麼好,來來來我讓他們專門備了輛車給你,有什麼話咱們上車說。」

  葉扶搖:「……上了陸大人的車,是不是就是陸大人的人了?」

  「沒錯,上了我的車,我就帶你去前線建功立業報效祖國。」

  陸大人一腔熱血,柔弱的葉大夫也只得從命,寫了封依然看不明白的書信讓人留在府裡,無奈宛如一個被綁架的黃花大閨女一般上了陸大人的賊車。

  ……

  送藥材的車隊行軍緩慢,到了七月下旬,晚夏暴雨最為猛烈時,才到了梧州的邊界。

  官服悶熱,陸棲鸞早已換了稍薄的夏衣,饒是如此,連著行軍兩日,在野外住了一夜,脖頸上也是出了不少汗,連身邊的醬醬都蔫著,沒精力去找釀釀玩兒。

  「你是不是又生病了?」

  「何以見得?」

  行至莽古群山蜿蜒的山道,隊伍停下來休息時,陸棲鸞發現了葉扶搖有點怪異。其他的醫者,便是一直在馬車上坐著的,大多都為這天氣大汗淋漓了,只有他,還像是在過春天一樣,連皮膚都比尋常人冷些。

  「我娘說了,出汗出的少的人容易積病,是不是因為你這樣,別的地方才有問題的?」

  「陸大人,您為什麼總覺得在下有病?」

  「你要是沒病的話,為什麼不帶藥箱,非要把貓窩帶著?」

  其他的大夫都帶著自己專用的藥箱,裡面金針藥材一應俱全,只有這個貓奴,大言不慚地說可以借其他人的用,實際上陸棲鸞從來沒見過他拿藥箱出診,要麼帶著貓碗,要麼帶著貓窩。

  「陸大人此言差矣,釀釀睡慣了這個蕎麥殼的,換了其他的睡不著。」

  ——胡說八道,釀釀多少次在本官的公文堆上睡得四仰八叉的你瞎?

  陸棲鸞懶得跟他廢話,道:「我的書你看完了沒,這是人家借給我的,你看完了就還我,我一個人在車裡可無聊了,你看醬醬的耳朵都快讓我揉長了。」

  葉扶搖告罪道:「委實是陸大人的話本太過精彩了,讓在下不能自拔,陸大人還請多容我兩日,參詳完畢自會奉還。」

  陸棲鸞心想這人有借無還,人品多半是壞了,正想糾正他一下,忽聽車隊前面傳來一陣喧鬧。

  「怎麼了?」

  「陸大人,前面山道上發現了一個渾身是血的傷者,像是流民。」

  「是嗎?先帶過來看一看吧。」

  陸棲鸞是這隊伍中官職最高的,是以下面那些兵曹主簿遇上什麼事都會來請示她一聲,連日來便養成了習慣,見前面的軍士把那傷著架了過來,便想過去查看。

  葉扶搖抬頭看了看山上被風吹得來回搖晃的樹木,忽然伸手稍稍扯了一下陸棲鸞的袖子,等到她疑惑地停下來,方才徐徐道——

  「山中遇流民,必有匪類出沒,陸大人還是莫要小看了地頭蛇的好。」

  「你怎麼知道?」

  「知道就是知道,陸大人還是待在我身邊的好。」

  陸棲鸞心中警惕之意剛起,忽然腳下一震,地面隆動,驚恐地朝山上一看,只見山上林木忽然倒落下來,整個車隊頓時大亂。

  「山崩了,保護輜重!」「快保護陸大人!!」

  這樣的山崩最是可怕,山石還在坡上滑落間,灰塵先就彌漫開來,眼看著最前面一條沉重的滾木要往葉扶搖身上砸下來,陸棲鸞一急,便把他推開,自己往後躲閃過去。

  她隱約聽見有人喊別去後面,但到底還是來不及了,山道瞬間被滾落下來的巨木砂石埋住了。

  「咳、咳咳……」

  連咳了好幾聲,陸棲鸞扇開眼前的灰塵,只見車隊被滑坡截成兩半,剛剛被架過來的重傷流民像是也被震傷了,在地上捂著腦袋。

  陸棲鸞忙過去扶:「你沒事吧?後面有大夫——」

  那流民睜開一雙冷冽的眼,忽然把她攔腰一攬,放出了一道煙火。

  「兄弟們,開工了!大夫和藥草留下,其他的全部殺光!」

  ——臥槽???

  山林間突然衝出來無數持刀流寇,軍士們都在前面,他們被截下的這半截車隊都是藥材和一些老大夫,陸棲鸞正要叫出聲,便聽扛著她的那個人說了聲抱歉,後頸一疼,便昏了過去……

  ……

  不聽老葉言,吃虧在眼前。

  如果再來一次,她以後再也不搶老葉的小魚乾了

  陸棲鸞睜開眼,揉著發痛的後頸,坐起來發現四周是一片深林,旁邊是餘下的那半個車隊的藥材,和幾個被捆在樹上的老大夫。

  陸棲鸞揉了揉發痛的腦袋,竟然發現自己沒有被綁著,連忙推了推旁邊的老大夫,發現他們脖子上都有被針紮的痕跡,像是中了某種致昏睡的毒,都睡得很沉。

  她身前有一片小小的篝火,身上搭著一件像是別人特地給的披衣,一時間整個人有點懵。

  ……我們不是被山裡的大寇劫持了嗎?這什麼情況?

  陸棲鸞坐起來在四周看了一眼,只見幽林四周持火站崗的身影極多,看那背影絕不是士卒的制式服裝。

  「少主,這番你劫了狗官的藥材隊,回去在主公面前便是大功一件!可惜沒抓住隊裡的那個官職最高的典軍,不然等咱們把那狗官的頭剁下來往陣前前一扔,肯定能嚇那些官兵一跳,哈哈哈哈……」

  陸典軍聽得脖子一涼,連忙躲在樹後,但接著便覺得他們說的哪裡有些不對。偷偷看過去,只見篝火堆後,坐著一個裸著精壯的上半身,從肩膀到肋骨處斜著一條猙獰傷痕的男人。

  比之周圍那些大鬍子的壯漢,這人眉眼生得十分英挺,雙目奕奕有神,說話間,胸前那條傷痕裂開流血也並不在意,抓起旁邊的人遞來的酒粗豪地往肩上一淋,酒液順著極其優美的肌理滑下來流進傷口,叫陸棲鸞看得好一陣幻疼。

  「對了,少主,您帶回來的那個姑娘是……」

  「先前聽說這官兵南下,路上劫了不少良家女子,專門獻給那些狗官。我聽這姑娘不是京城口音,多半是地方上的狗官從遂州哪兒被搶來給那狗典軍享用的,便把她救了來,到時問問她家住何處,把她送回去。」

  ——我,被搶來獻給那個狗典軍享用?

  陸狗官回想了一下,覺得隊伍裡應該沒有別的典軍,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穿的是從家裡帶來的樸素的夏衣,便知道這群綠林應該是誤會了。

  ——看來這南境還沒有那麼時髦,只聽見他們陸典軍陸典軍地喊,沒意識到陸典軍是個女官。

  想到這兒,陸棲鸞暫時鬆了口氣,至少腦袋暫時保住了。

  「誰在樹後偷聽?」

  話音剛一落,那匪首便如風一般刮過來,把樹後的人抓了出來。

  「你……姑娘,你醒了?」匪首立馬鬆手,頗有些不好意思道,「抱歉,一時情急,便把你帶走了,可有傷到哪兒?」

  陸棲鸞心情十分複雜不知道該怎麼說時,旁邊有人疑道——

  「少主,你別的救了那狗官的侍妾回來了吧,你看她好像不太高興啊。」

  陸棲鸞:「……」

  陸棲鸞堅定道:「壯士誤會了,我正是被那陸狗官抓起來意欲侮辱的良家閨女,絕對不是什麼朝廷走狗。」

  她那神情宛如壯士赴死,悲壯得把所有人都震了一震。

  「那你家裡人呢?」

  陸棲鸞捂著臉道:「家裡人已經不在遂州了,小女的未婚夫婿也被她關進了牢裡,估計已經是凶多吉少。」

  所有的綠林好漢都面生憐憫,那劫她來的元兇道:「我叫鹿青崖,姑娘你叫什麼?」

  陸大人潸然淚下,屈辱道:「多謝好漢救我出火坑,我、我叫……小鳥兒。」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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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0-26 00:08:37 |只看該作者
卷五 南嶺大寇 第五十三章 陸大人丟啦

  「統領,山上有火藥炸開的痕跡,想必是鹿賊前些日子重傷懷恨,又提前知道了藥材隊的路線,特意埋伏在這兒的。統領,這車隊裡還有不少軍醫,是追還是不追?」

  輜重被劫,從附近的大營趕來援救的虎門衛統領十分惱火,等到搬開壓在山道上的石頭,見後半截車隊不翼而飛,就知道凶多吉少。

  「追?上哪兒追?這些綠林熟知地形,離開官道就把人繞暈了。」

  境內剿匪不同於前線戰事,資源缺,援軍少,打勝了是理所應當,輸了便是殺頭之罪。尤其是這些沒能上得了前線的,來了剿匪這兒還不得不帶那些年輕沒經驗的武官混資歷,自然心情不好。

  正愁著回去要如何與上級交代,山路那頭便響起一片馬蹄聲,片刻後,見一小隊甲士策馬而來,為首的一個少年人到了近前,從馬後提起一個像是俘虜來的綠林匪,揚手將人扔在他們面前,這才下馬道——

  「鄭統領,我等路過沐陽道,見到這些流匪騎著官馬,可是這裡的輜重被劫了」

  ——哦,他收回前言,一群良莠不齊的年輕武官裡到底還是有中用的。

  那鄭統領歎了口氣,正想說些什麼,後面有人扶著一個被滾石砸中了額角的老主簿,蹣跚跑過來。

  「這不是光祿寺的向主簿嗎?怎會來南嶺?」

  「鄭統領!」那向主簿十分焦急,道,「我等奉詔去崖州請謝公出山,因怕路過溱水時被叛軍所劫,便決定與後軍輜重隊伍同行,待過了溱水再折去崖州。此次奉詔,陛下點命了要以陸典軍為主,現在陸典軍多半同後面的軍醫一道被那賊人擄走,該如何是好啊!」

  ——哈?還失蹤了個典軍?

  鄭統領一下子頭皮都炸了,這要是被害了,就算剿匪成功,他回去也要引咎連降三級。

  「……可是梟衛府的陸棲鸞?」

  「蘇都尉,你怎麼知道?」

  ……陸棲鸞被劫了。

  蘇閬然掐了片刻手心,冷靜下來問道:「當時最後與她在一道的是誰?可有人識得劫道的綠林匪是鹿獠叛軍哪一支的?」

  「我們都是剛從京城來,哪能認得……哎,那邊那個、那個一道來的梟衛府的葉大夫應該是看見了的,山崩時他被陸大人推過來了。」

  蘇閬然往人群後方望去,只見葉扶搖低頭看著一張字條,側面的眼神有一種特別疏冷的感覺,待聽見有人叫他時,抬頭間又彷彿剛剛的疏冷是幻覺。

  「葉大夫,你看見劫走她的人是誰了嗎?」

  葉扶搖垂眸,片刻後又恢復平時那副隨意的模樣,歎道:「那賊人扮作流民,博人相憐,陸大人一片赤誠,捨好友而取流民也,此番被擄走,怕是凶多吉少了……」

  「葉大夫!」

  「好了好了,那流匪殺來時,其他賊人扔了把弩箭給擄走陸大人的匪首……只是他臉上擦了汙血,容貌卻是瞧不清的。」

  弩箭……

  旁邊的雁雲衛低聲對蘇閬然道:「那不是數日前被您殺傷了的鹿獠義子嗎?」

  戰場相逢刀劍無眼,蘇閬然是沒什麼印象,他就記得第一次上戰場,不知道往哪兒合適,反正找最強的那個往死裡打准沒錯。

  那個被他追著往死裡打的人,一直打出了二十里地,若不是他後面的弓箭手來得快,他多半已經把那人劈成兩半了。

  ……當時應該直接追到敵陣裡去的。

  蘇閬然難過地想,待看見葉大夫腳邊瑟瑟發抖的醬醬時,蹲下來道:「葉大夫,醬醬借我,帶走去找人。」

  「這狗兒被溺愛得過了,還未訓過,它怎知如何尋人。」葉扶搖搖了搖頭,把貓抱給了他。

  蘇閬然:「這貓能尋人?」

  葉扶搖:「不,狗兒找不動的時候,貓兒會撓它。」

  ……哦。

  ……

  南嶺劫匪的綠林營地,少有的沒有往日鬧騰。

  裡面除了神色麻木不得不投了叛軍的流民外,都是些刀口舔血的江湖人,剃頭挑子一頭熱地造了反,一個個縱然封了將軍,平日裡吊兒郎當的作風卻是分毫未改。

  「……這姑娘是從官兵那兒救回來的?可真漂亮,改天我也救一個去。」

  「切,三天前張老五打衙門時還專門興沖沖地去縣太爺後院撈縣太爺的小妾,等撈出來一看,靠,瘦的一把骨頭,眼睛比銅鈴還大,嚇得他軟到現在。」

  「那縣太爺哪兒看得上?」

  「年紀大了老花眼,瞎唄。」

  和一同被劫來的那些老軍醫通了氣兒,說自己被誤以為是百姓人家的普通女兒後,陸棲鸞便讓這些軍醫暫時屈服,幫這些叛軍診治醫患。

  這些軍醫有的半生從軍,若是放他們自己被俘,是寧死也不會診治這些匪類的。也好在是陸棲鸞有官職在身,說的話他們都還聽。

  「陸大……姑娘,這些綠林是要把我們帶到哪兒去?」

  「不知道,不過你們是軍醫,他們要用你們必定最終會送上前線,也就是說離官軍越來越近。」

  這裡是梧州邊界,她人生地不熟,只能靠隻言片語分析出來叛軍的走向。

  ……就是怕,她能不能平安帶著這些人到前線。

  陸棲鸞自然是怕的,從前身邊的男人都是正經的官差,出於風度不會做出有失身份的舉動。可這裡不一樣,龍蛇混雜,且大多是州府的牢獄裡放出來的,她一走出去,便有無數古怪的目光看向她。

  那些人想對她做什麼,單單一個餘光就能感覺得到。

  這是叛軍的營地,陸棲鸞雖說對自己的腳力很自信,但不確定這裡面有能抓得住她的人。便只能收起做梟衛的殺氣,扮作柔弱女子之態,在傷患堆裡忙來忙去,順便蹭了一臉的灰。

  不過……顯然,人的眼睛又不是瞎,只要不糊一臉泥巴,美人兒蹭多少灰都還是美人。

  到了傍晚時,營地外又抬回一批傷患。這些傷患好似從沼澤裡拖出來一般,傷口和泥汙黏在一起,雖說傷得不重,卻都暴叫不已。

  「是和官兵短兵相接後,隊伍到了沼澤裡,若不是少主接應得及時,這些傢伙都得死。」

  營地裡又忙亂起來,陸棲鸞和其他幾個隨隊的婦人一起把那些傷患腿上的泥汙洗乾淨後,發現那傷口裡竟然進了些毒螞蟥,正咬在肉裡。

  來幫忙的婦人是當地人,知道這毒螞蟥的厲害,一時間都不敢下手。

  陸棲鸞聽那傷患叫得實在痛苦,手邊又沒有鹽水和竹鑷,只能等螞蟥吸血膨脹後上手去挨個給摳了下來。

  帳外的梟衛老軍醫處理完外面的事,掀簾進帳,連忙哎呦哎呦地把陸棲鸞的手拔起來。

  「陸大、姑娘,這毒蟲可是大毒,怎能上手去抓……嗯?你的手怎麼沒爛?」那老軍醫連忙查看了一下她碰毒蟲的手指,又診了一下脈,這才恍然。

  陸棲鸞嚇著了:「我怎麼了?」

  「沒事,」老軍醫低聲道,「姑娘想來平日裡是在葉大夫那兒吃到好東西了,尋常毒物侵不得身。」

  陸棲鸞一臉茫然,她只記得在老葉每天吃得跟宮裡的娘娘似的,今天紅棗羹明天百合粥,而且裡面總兌了一些她認不得的藥材,莫非他養生還把她順便養結實了?

  老軍醫也沒說別的,遞給她一隻竹鑷,繼續挑起了毒蟲。

  ……陸棲鸞渾然未進,殊不知這一切已落在外面人的眼裡。

  「……看見了嗎,狗官的侍妾會親自上手從傷患傷口裡找毒蟲?簡直胡說八道,再讓我聽見你們在背後說些有的沒的,小心我拿你血祭漉魂槍。」

  驅走了最後一批還在懷疑陸棲鸞身份的人,鹿青崖就在傷兵帳前坐下來和其他兄弟討論接下來的進攻事宜,只不過聊著聊著,總是無緣無故地發呆,直到別人叫他他才應聲。

  「二爺,咱們剛剛說到大公子有意屈從招安的事,您怎麼看?」

  鹿青崖回了神,拾起腳邊的樹枝丟進火堆裡,道:「……還能怎麼看,找機會殺了吧。」

  「可大公子可是主公親生的……」

  「一頭白眼狼,義父也不會在意。還是說,你們跟那些官家的酸儒一樣,覺得親生的就算爛泥扶不上牆,也要抱著爛泥吊死?」

  「二爺這說的哪兒的話……」

  草草結束了會議,鹿青崖也沒走,直接便上了樹,躺在樹上看著帳篷裡的身影。

  那天他為了給官軍一個教訓,特地打扮得慘不忍睹,在山道上趴了半個時辰,就為了出一口惡氣。

  提起他的人都一臉嫌惡,只有這個小姑娘,山石崩落的時候先把他扶起來帶離危險的地方。

  她的手很軟,眼睛很亮,卻又不似那些閨閣小姐一樣嬌弱,來了這兒這麼久,一次都沒有抱怨,還勸那些官軍的大夫幫忙診療。

  ——簡直是個純潔善良的小仙女。

  她夫婿都被那陸狗官迫害致死了,肯定很傷心,要不……他撿回去養起來吧?

  江湖遊俠是不會多想禮義廉恥那一套的,只覺得自己喜歡,便翻身而起,薅了幾朵蔫嗒嗒的花兒,勉強紮成一束,興沖沖地衝到帳前時,忽然看見裡面的傷兵坐了起來,想去抓陸棲鸞,一下子沒抓住,不甘心地爬起來想撲過去。

  「你可……真漂亮,就給我香一口吧。」

  鹿青崖臉色秒變,把花往地上一扔,提槍便刺——

  艸,你爺爺看上的女人,找死呢!!

  -------------------------------------

  本單元歡樂專用,放個人物資料吧。

  鹿青崖,男,二十六。

  江湖稱號:漉魂槍

  身份:叛軍首領鹿獠第二義子

  屬性:眼瞎,二傻,覺得小鳥兒姑娘是世界上最善良最無辜的小天使。

  (寫得一種罪惡感油然而生,為什麼要欺負二逼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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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0-26 00:08:44 |只看該作者
卷五 南嶺大寇 第五十四章 二逼青年腦洞大

  誠如陸棲鸞一開始所聞所見,叛軍裡除了本身就是綠林遊俠兒的,其餘囚犯與流民各占一半,當中的犯人最為兇橫,這些人被關的久了,一加入叛軍,若無人約束,見了財物便搶,見了女人便撲,什麼禮義廉恥都不顧。

  這會兒傷勢好轉過來了,一睜眼看見旁邊站著一個美嬌娘,馬上眼睛一直,便想動手。

  ——打了他,那些叛軍會不會懷疑她?

  陸棲鸞一邊躲著,一邊把旁邊放著的水甕抄在背後。她還不能出去,外面有梟衛府的軍醫,見了這人意圖不軌一定會動手,說不得就要暴露身份。

  ……都傷成這樣了還有心思玩女人,也真是不要命的。

  心裡一歎,趁他撲在旁邊的架子上,陸棲鸞剛要舉起水甕打昏他,便見一道烏光襲來,隔著防水的帳篷布,只聽一聲令人牙酸的入肉響,陸棲鸞回過神來時,已經被濺了滿身的血。

  「……」

  方才縮在帳篷角落瑟瑟發抖的婦人都尖叫起來,陸棲鸞呆坐片刻,看見那穿過了傷兵心臟的槍尖一旋,從原處收了回去,外面的人這才掀開帳簾走進來。

  「你沒事吧!」

  ——你說我有事沒事?

  陸大人到底是見過世面的,臉色迅速調整了一下,捂起臉嗚咽道:「沒、沒事……」

  鹿青崖有點後悔做事衝動了點兒,嚇著人家了,正想說點什麼軟話,後面其他的綠林都聞聲圍了過來,見了地上的傷兵屍體,一個個臉色都不太好,把鹿青崖拽了出去。

  「二爺,這可是大公子的人,你這麼殺了……」

  「我救的人命就是我人,雖然不指望他報恩,但也別在我的營地裡鬧事,殺兩個立威又怎麼樣?」

  「二爺,你不是為了那女人吧。」

  「你這話是幾個意思?哪天這醃臢貨獸性大發抓住你了,我還得顧著老大的面子看著他睡你?」

  其他的綠林匪本也是望著其義父鹿獠的面子上,中途加入叛軍的,本也沒多少交情,只看著平日裡鹿青崖還算敬重他們,這才直言相勸。此時見勸了他也不聽,一個個便歎著氣說些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的話語,扯了好一會兒,才讓人把屍體拖走燒了。

  陸棲鸞本著少說話多做事的原則,一邊聽著帳篷外零零碎碎的交談,一邊收拾著殘局。等到鹿青崖打發了那些人,進來時,才低頭握著手指道——

  「少俠,我留在這兒怕是會惹禍,不如等明日便讓我下山吧,這梧州附近應該有不少尼姑庵,我找個地方落腳,也免得拖累貴軍。」

  鹿青崖道:「你剛來梧州,不知道這邊的戰事。到處都是官兵和流寇,那些牲口發起情來連尼姑都不放過,但凡有人煙的地方,你這樣的出去走不到二十里就會被人抓走了。」

  陸棲鸞愣道:「……梧州已經這樣嚴重了嗎?」

  「遠的不說,你也聽到了,知道那些人為什麼總是懷疑你是那狗官的侍妾嗎?」

  「為何?」

  「我若是順著他們的意思一鬆口,你說,疑似官家的女人,在這兒會是什麼下場?還不是見你漂亮,聞著腥味就圍過來了。」

  在這兒莫說官了,就是尋常女子,也未必能保全己身。

  鹿青崖見她不說話,想起這姑娘是從遂州來的,那兒吏治清明,這樣的虎狼之地怕是見都沒見過,便覺得自己說得太過了,連忙生硬地轉過話題——

  「……這營中艱苦,我今天剛從石縣回來,拿了件他家後院的女人衣服,你這一身的血要不要洗洗換換?」

  他這麼一說,陸棲鸞繃緊的神魂這才反應過來,這兩日委實邋遢得過了,但這叛軍營地到處都是人,一時面色為難。

  「多謝少俠的好意,我還能忍兩天。」

  「不用忍不用忍,我在梧州長大的,走我帶你去個沒人的地方,誰都不知道,絕對沒有人打擾你!」

  ——等等等等你不是人嗎?!

  陸棲鸞不禁有點慌,匆匆藏了塊瓷片在手裡,便被匪首拖走了。

  南方山多地形崎嶇,不多時便迷了來時的路,七拐八繞地從蜿蜒的山道走了約兩刻鐘,便看不到駐紮營地的任何人影。

  「到了,就在這兒。有半個山崖攔著,下的土雨淋不到這泉裡去。」

  陸棲鸞順著他指的方向望過去,只見是一眼清澈見底的泉池,從山澗處流出在外面的青石溝裡積成一個小小的水塘,上方半個山崖延伸出來,不知名的藤蘿爬滿了岩石間,開著藍色的花兒,月光映照下像是山間靈魅的棲息之地。

  陸棲鸞的防備心稍微減下去了點,面無表情道:「少俠,我見與我同帳的那些婦人也都有些髒亂,若少俠仁慈,能不能也把她們帶過來。」

  「這怕是不行,順著這泉眼流向往西走一裡便是官道,官兵巡邏不斷,那些婦人是從縣城征來幫忙的,走脫一個這營地便暴露了。」

  特別想趁機走脫的陸大人看著這少俠,覺得被無條件信任得有點愧疚,道:「那我也不好辜負少俠的好意,嗯……」

  「哎,我急著拉你出來,倒是忘記幫你拿換用的衣服了,你稍等,我回去拿,馬上回來!」

  陸棲鸞:「……」

  陸棲鸞見他風風火火地走了,頓時覺得人家都給她指明了路,此時不跑簡直沒天理。那些軍醫是叛軍需要的,她就算一個人走了,暫時也無大礙,等到與官軍匯合,便掉頭回來救他們便是。

  這麼想著,陸棲鸞也沒猶豫,試了一下泉水,雖有些涼,但好在是深夏,天氣潮熱,將染了血污的裙裳繫起來,脫了鞋提在手裡,便下了泉水,順著泉水流向往山澗處走去。

  水下的鵝卵石很多,並不紮腳心,片刻後,陸棲鸞走出山澗,便看見了林子後的官道,恰好有一隊持著火把的軍士在此停了下來。

  ……太好了!

  陸棲鸞一時激動,不小心在水裡崴了腳,捂著腳腕嘶疼著,正要開口呼救時,忽然看見官軍裡有個戴著帷帽的官員下了馬,不多時,從官道那邊策馬趕來三個模樣粗狂的江湖人。

  ——官軍怎會在這種時候與江湖人私底下有接觸?難道是來招降的?

  陸棲鸞到了喉嚨口的呼救本能地咽了下去,出於梟衛的敏感,本能地屏起呼吸細聽起來。

  「鹿盟主,久見了……前日的事,考慮得如何?」

  火光一照,只見其中一個獨眼龍一樣的江湖人冷哼一聲,沉聲道:「你我明人不說暗話,老夫只答應幫你們把京城來的那些個將軍挨個殺光,給你們的人留位置,絕不會答應招安。」

  「您這話說的,等到我等控制了京中武備,有的是榮華富貴給您享用,何必非要窩在這偏遠的南嶺呢?」

  「哼,殷氏皇族的手段我們可是領教過的,不知比那兔死狗烹之輩做得絕了多少!前『易門之主』是怎麼死的,我等江湖之人可是怕得緊啊!」

  「好了好了,梟衛那事……也是陛下他過河拆橋,既然事情已經過去了,咱們就不提當年事,只提眼前。」

  說著,那官員鋪開一張地圖,上面用主筆點著各個軍隊的動向,道:「這是月底的佈防變動圖,我們這邊也會儘量把虎門衛與雁雲衛的將領派出去,以您的本事,各個擊破應該不是問題吧。」

  「此等小輩,老夫還未放在眼裡,你只管把軍餉送到便是!還有那易門之主的天演遺譜,快些找來給我!」

  「是是是,知道您等不得,那些禿驢難纏,我們這邊儘快便是。」

  官員與那人說定,交接了佈防圖後,兩方便分別策馬離開了,只留陸棲鸞一個人,聽得手腳冰寒。

  ——有人想控制京中的武備,要把現四衛的將領全部殺了換上自己的人。

  ……

  朱棠色的裙裳,用的是南嶺特產的雲霓絲,若是在日光下,便宛如一件嫁衣一般。尤其是上面繡著的重明鳥,一看就讓他想起了姑娘的名字。

  小鳥兒、小鳥兒……

  鹿青崖暗暗念著,不由得亂想起來。

  她有點瘦,不過還是好看的,肯定是那陸狗官沒有給她肉吃,若是讓他養,一定餵得像年畫的娃娃一樣。

  等到了近前,快要看見那池子時,鹿青崖忽然頓住了步子。

  她會不會正在入浴?直接進去是不是不太好?

  他一想,連忙背過身去,出聲道——

  「小鳥兒姑娘,我把衣服帶來了,你方便嗎?」

  沒人回應,鹿青崖又喊了一遍,整個人一愣,轉身走過去,臉上的期待一空。

  她……走了啊。

  心頭一空,眼神黯淡地轉過身,卻又聽見身後水花一響,一條銀魚從水中甩至他腳邊,待他愕然回頭時……

  她就像老人口中那山裡會勾人心魂的仙魅一樣,從水中站起,一身水色漫繞的惑人銀光,自眉梢沿著瑩白的頰側落下,揚手攏起耳邊濕髮時,透出一種令人陌生的矜貴。

  見了他來,陸棲鸞笑了笑,道——

  「抱歉,我見那池底的銀魚肥美,一時忍不住……怎麼了,少俠?」

  鹿青崖看愣了,手裡的朱衣落在地上,腦子裡一片轟然。

  ……我都看見她濕身了,算不算清白就沒了?那四捨五入豈不是我被她睡了??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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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 南嶺大寇 第五十五章 不為亂世人

  南嶺植被豐茂,雨天一過,地上兩三天便會生出香茅的嫩芽,割下一把塞進銀魚的魚腹裡一烤,過火一烤,很快便散出了迷人的香氣。

  陸棲鸞開始覺得這匪首雖然是個匪,但目前來看人倒是不壞,而且……手藝可真是好。

  按他的話說,是從小在梧州山裡長大,山上的兔子、河裡的魚,只要是會動的,沒有一種是沒被他拿來烤過的。

  陸棲鸞想起小時候有個跟她一起排隊買烤串的路人跟她說過,會做菜的大多不是什麼壞人,防備便暫時放了下來。

  「……陸少俠,以後是打算繼續與官軍打下去嗎?」

  「打是要打的,畢竟義父待我有再造之恩。」

  「再造之恩?」

  鹿青崖把剩下的魚頭丟給林子裡問著香味過來的野貂,搖頭道:「世上身世淒苦的人那麼多,說出來沒什麼意思。我跟大家一樣,只不過命好了點,被人撿走教了一身本事,便是不和官兵打了,想去哪兒也都無所阻礙。」

  陸棲鸞好奇道:「我不會說出去的,告訴我也無妨吧。」

  「真的……要聽?」

  見陸棲鸞點頭,鹿青崖歎了口氣,停止了往火堆裡添柴,道:「我家是梧州的農戶,原來是姓黎的。約是九年前吧,也是這樣的災年,朝廷雖然發了糧種,但層層盤剝下來,只夠種上三畝地的。農家人能忍,想著過了今年,明年再借些糧種,日子便會越過越好……」

  「可就像那些讀書人說的,好景不長,朝廷要打仗了,到處都在傳,邊關的死人都堆成了山。有一個山下的小吏收到了兵帖,讓他家的兒子去邊關送死,他不願意,給徵兵的人二十兩銀子,讓他們把名單上的服兵役的人換成我爹。」

  「我爹是個老實人,聽人一通哄騙,說不去邊關就要被殺頭,戰戰兢兢地便丟下我和我娘走了。過了一個月,有鄉鄰回報說……他人還沒到邊關,就病死在路上了。」

  陸棲鸞立時便後悔了這麼問了,不忍道:「抱歉,我多言了。」

  「沒事,我朋友們都知道。」

  「好吧……那,後來呢?」

  「後來……」鹿青崖微微移開臉,看著天上破雲而出的月亮,道,「後來,日子還是那樣過,到了秋天,地裡的糧食改收了。那天是我的生辰,我娘特地讓我多睡一會兒,一大早便高高興興地去地裡收糧食……但是啊,山路上剛下過雨,她的鞋又壞了……」

  「等我醒來時,村裡的人把我娘抬了回來,她滿頭的血,老人們都說,脖子摔斷了……撐不到入夜了。」

  陸棲鸞聽得眼睛暗淡下來,道:「沒有找郎中看一看嗎?」

  「……邊關打得那麼厲害,但凡會丁點醫術的都被征走了,連讀書人都請不來大夫,何況我們。」

  「我娘看我一直哭,就說……等日頭落下去了,她就要走了。我那時小,不想讓她走,就衝出門去,拼命追著太陽,翻過了一座又一座的山,一邊追一邊喊,想把太陽帶回去,讓娘留下來……」

  「可太陽還是落山了,我怕回去看見她真的走了,就一直往西,走出了大山,倒在路上。」

  「義父就是那時出現的,那時他有個兄弟,被官兵斬了。路上看見了我,把我撿起來栓在馬上,就那樣去了官衙,把那些作威作福的官吏……還有徵走了我爹的人,都殺了。」

  救命之恩,雪仇之恩,難怪……

  陸棲鸞默然,她所在的地方,無論是遂州還是京城,都少有聽聞這樣的生民煉獄,以往只聽酒樓茶館,清平人家閒談中聊起戰事,皆是一片唾沫橫飛的勝與敗,誰知千里之外,戰火不休,黎民陷於水火……一至於此。

  她能做什麼呢?她的一切一直都在被非議,每走一步都不斷有人譏嘲她的出格……

  「鹿少俠,假如有官軍來招安,你會答應他們嗎?」

  「不會。」

  鹿青崖收斂了沉浸在過去的深思,道:「大楚老一輩的江湖人都已經對朝廷寒了心,更莫提我義父那等處事決絕之人。」

  和鹿獠與官軍裡的人所談的一樣,陸棲鸞起了疑,道:「朝廷做了什麼?」

  「朝廷數年前請了易……」說到這兒,枝頭的老鴇拍打了一下翅膀,鹿青崖有些不好意思地打住話頭,道:「抱歉小鳥兒姑娘,此事實在不能外傳。」

  「沒事沒事,我也就是隨便問問。」陸棲鸞怕引他起疑,開始亂找別的話題,看向他那一邊插在地上的長槍,道:「你這槍是你義父的舊物?」

  「你怎麼知道?」

  「槍身上刻著『金冶子贈鹿獠』……我猜的。」

  鹿青崖頂得她起了一身的冷汗後,方才有些驚訝道:「你還識字?」

  ……壞了,南嶺這邊的民女大多是不識字的。

  陸棲鸞答得生硬:「我爹……是個書生,在家的時候和他學的。」

  鹿青崖略有些羨慕地哎了一聲,道:「我的字還是去年才學的,義父忙得緊,沒人教我,就認得地名和行軍的事,連自己的名字都寫不全,你能教我嗎?」

  ——怎麼可能不會!

  陸棲鸞縱然心中有疑,但也不敢再多話了,拾起一邊的樹枝掃平了一塊沙地,寫了他的名字,道:「少俠是哪個字不會?」

  「我現在會了,你教教我你的名字怎麼寫吧。」

  陸棲鸞無語,歎了口氣剛下筆寫了個耳朵旁,整個人就僵住了……壞了,應該寫小鳥兒的。

  「怎麼了?」鹿青崖見她凝住,不禁問道。

  陸棲鸞沉默片刻,忽然鬼使神差地想起了老葉的音容笑貌,頓時筆力大發,果斷畫了個鬼畫符在地上。

  鹿青崖:「這是?」

  陸棲鸞肅容道:「這是草書的『小鳥兒』三個字。」

  鹿青崖:「為什麼和我們村裡跳大神的人畫的有點像?」

  陸棲鸞:「這是我認識的一個書道巨匠教的,他的草書就講究這種恣意放達的氣質,一般人看不懂,我寫出來是想讓你感受一下,絕對不是瞎胡畫,騙你我是醬醬。」

  「醬醬是誰?」

  「我兒。」

  「啊?」

  「怎麼了?」

  「沒什麼,就、就想問你……你兒缺後爹嗎?會做飯的那種。」

  ……

  陸棲鸞偶爾在家裡對鏡貼花黃的時候也不是不能意識到自己是個美人兒,但她的眉眼不似東楚美人恬淡靜謐,反而隨著年歲越長,顯得越發有點妖。

  想追求她的人很多,但大家好歹都是有修養的,隔三差五送點花兒聯絡聯絡感情,慢悠悠地來,她也不是不接受……只是沒見過這麼清純不做作的。

  「小鳥兒姑娘,我們今天不殺人,出去踏青吧。」

  「不是你說出山幾里就是官道嗎?算了吧。」

  「那你喜歡什麼花,我給你鏟回來?」

  「……菜花。」

  ……於是第二天全營的伙食都變成了菜花,陸棲鸞帶著愧疚吃得一臉菜色。

  鹿青崖大約是領會到了她的意思,無論送什麼花,都給她做成一盤菜獻給她,弄得陸大人為花消得人憔悴,直到第三天,叛軍大營下了拔營收攏兵線的的信號,這才消停了下來。

  「……官軍已包圍了梧州府,增兵一萬,不日便要進攻青帝山。」

  青帝山是鹿獠昔日做地頭蛇盤踞的主要據點,若是被拿下了,只怕對叛軍的勢頭是個不小的打擊。

  陸棲鸞心裡記著先前官軍中有叛徒與鹿獠私相授受的事,忍不住便懷疑青帝山上有埋伏,目的就是為了讓虎門衛和雁雲衛的主要將領去送死。便趁鹿青崖沒纏著她的時候,跟梟衛的老軍醫們說了,若是去了青帝山,接觸到了官軍,姑且不要求救,觀望一下情勢,伺機而動。

  兩千左右的叛軍拔營南下,這一回沒有走山路,而是直接碾著官道上兩個哨崗走了過去,到了快入夜時,才趕到了一處峽谷口側的山上。

  青帝山是一處馬蹄形的山谷,賊寨的萬人大營便坐落在谷內,谷口高而險峻,可以說是有進無出。

  ……官軍若是從正門處打進來,若是進攻不利,那麼所有的指望就落在外面的接應上了。

  陸棲鸞跟著叛軍一路從山上闢出來的險峻窄道上進了賊寨,只見上方食肉的夜鴉盤旋,兩側樹枝上毒蛇盤繞,偶爾朝下一看,山崖下伸出的枯木上掛的盡是些累累白骨。

  ……凶地。

  「……谷中夜裡生毒霧,人畜在山上駐紮無妨,若是下到了谷裡,過不了半夜,便會中了瘴氣,到時神仙也難救。」

  叮囑了好一陣子,鹿青崖才托了兩個下屬保護她,折去了其義父所在的正堂之處。

  陸棲鸞四下環顧,只見這賊寨定是有年頭了,雖說看著老舊,但防禦工事一應俱全,十步一哨百步一崗,嚴密得緊。加之這裡不似之前在山上,綠林匪居多,實際上防備得還嚴些。

  行至一處木欄圍住的吊腳樓前時,陸棲鸞被身後派來保護她的人叫住。

  「姑娘,再往前就是火藥庫了,還是別去了,就在二爺的住處稍等吧。」

  ……火藥庫?

  梧州潮熱,便是有火藥坊,也只會在春冬開工,多是用來製作煙火的,現在竟有了火藥……

  陸棲鸞記下這一點,又問道:「你家二爺幾時回來?」

  一人道:「昨日主公帶著大公子回寨,二爺又立了功,勢必要開一會兒慶功宴,應該是子時以後吧。」

  見她點頭,那人又道:「姑娘放心,二爺雖然混江湖,但從來不跟女人廝混,不會辜負你的。」

  「……哦,謝謝提醒。」

  這些人一路看著鹿青崖纏著陸棲鸞犯蠢,多半是覺得她已經是板上釘釘的壓寨夫人了。而陸大人如今身在曹營心在漢,若是一口回絕了,還不知道有什麼變故,只能繼續吊著鹿青崖。

  此時旁邊傳來一陣喧囂,只見另一側檢查歸營軍士的隊伍騷亂了一陣,有一個胖子高聲對人群喊道——

  「……你們這些新來的,十八以下的和有刺字直接進,其他的到一邊拿戶籍牌子過審,看見旁邊的懸崖了沒?若是有官軍的奸細,直接丟下去餵烏鴉!哎~這兒怎麼還有個帶狗的呢?軍糧扣一半啊!」

  陸大人眯起眼看著那條狗的倩影,大約是出於和狗娘的心靈感應,那條過了檢的狗一扭頭,興奮地朝山上叫起來——

  「汪汪汪汪!」

  陸棲鸞:「……」

  寶貝兒,你來有啥用?這邊到處都是九尺壯匪,你來還不夠人家燉一鍋狗肉的,倒是來個人間兇器級別的……

  剛這麼想,便見那帶著醬醬來的、或者說混進隊伍裡的人,抱起地上打轉的醬醬,抬頭看向她。

  ——啊,安全感突然上升了,本官好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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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 南嶺大寇 第五十六章 破喉嚨

  隨著官軍的漸漸從各地調撥了增援的力量,肆虐梧州了兩個月的叛軍勢頭終於有些歇了下來,兵線開始回攏,直至今日,撤出了在梧州城的所有兵力,轉而選擇在四周山地崎嶇的郡縣駐紮。

  顯然,叛軍的首領對此並不滿意。

  鹿青崖進入青帝寨正堂時,便看見鹿獠沉著一張臉,正堂中間堆著兩三個箱子,他剛一進來,便踢倒了其中一隻,裡面金條銀條滾了一地,一路從臺階上滾到臺階下一個被挑斷了四肢筋腱的人身前。

  「這才幾天,都忘了當時青帝山結義的事!你四哥六哥為了開倉放糧,被那狗官抓起來片去餵了狗,你竟還敢私底下和官軍勾結!今日不殺你,有何面目見泉下兄弟!」

  旁邊一個書生模樣的青面人目光閃動,勸說道:「父親,金十叔好歹也跟了您這麼多年……」

  「鹿慎,我就不該把你教給你娘帶,婦人之仁,遲早要誤事!還不把這叛徒拖出去!」

  地上的人已經被割去了舌頭,眼球暴突,滿口的血,直至被拖了出去,仍然掙扎著。

  這樣的場景,鹿青崖見慣了,知道他義父義薄雲天,最是痛恨勾結朝廷私相授受的叛徒,頓時心中對他又多了一份崇敬。

  「義父。」

  「吾兒,為父也聽說了你上回劫了官軍輜重的事!做得好啊!」

  見了鹿青崖進來,鹿獠面上的陰沉為之一掃,起身很是誇讚了他幾句,又轉頭對那書生樣的鹿慎道:「你什麼時候能如你義弟一般敢打敢拼,為父就放心了。」

  鹿慎眼底閃過一絲恨色,僵硬地牽起嘴角道:「……義弟神勇,為兄不敢及也。」

  鹿獠一臉欣慰,讓人進來提了三壺酒,道:「這次的官軍來了不少京城的精銳,本來為父也不忍你獨自率軍出去打拼,可現在正是用人之際,你無論是膽識和武功,皆長於你兄長。這次回來,兵符也不用你還了,右軍再給你加三千人,為父還有大任相托!」

  接了酒,鹿青崖道:「義父說的可是近日官軍進攻青帝山一事?」

  鹿獠讓他先坐下來,歎了口氣,道:「近日的地盤雖越打越大,奪了州府的甲胄兵器後,我青帝寨便能擁兵三萬。但到底是流民與匪類,軍餉消耗怕是抵不過官軍,為父便覺得此次官軍攻山,怕是不能與之硬碰硬。」

  「義父的意思是?」

  「你大哥給出了個主意,在山谷外二十里處設一小營寨,派兩千駐紮於此,直面官軍主力,待短兵相接後,便佯敗撤回谷中,將那主力引進來,圍而殲之。」

  鹿青崖聽罷,望向一側的鹿慎,道:「大哥覺得此計可行?」

  那鹿慎咳嗽了一聲,道:「諸位叔伯都說可行,但就是缺一能打會衝,足以激怒官軍主力的主將,為兄纏綿病榻,雖然有心為父親衝鋒,卻也力不從心,聽說二弟近日劫了官軍的藥材,想必官軍已對二弟恨之入骨,我想……」

  「不可!」鹿獠忽然出聲喝止了鹿慎,怒斥道:「你二弟連戰一個月,一天都未曾休息,你便讓他去犯險,是做大哥的樣子嗎?!」

  鹿青崖按住要起身的鹿獠,道:「此戰的確兇險,但官軍精銳越來越難對付,諸位叔伯皆已負傷沉重,此事非我不可。」

  「吾兒,為父怎忍心——」

  「義父不必在意,兒這條命便是義父的。倒是若我這次還是立了功,想向義父討個賞。」

  聽見他這話,鹿獠愣了愣,隨即笑道:「吾兒為我衝殺這麼多年,從未要過什麼,今日這麼一說,反倒讓為父嚇著了。說吧,吾兒但有所求,便是去要天王老子的龍椅,為父也定為你辦到!」

  「義父言重了,兒只是想成親罷了。」

  「哦?你看上的是誰家的千金,為父可從沒聽你與在座叔伯家的丫頭走得近的。」

  「倒也不是什麼千金,是我從官軍手裡救回來的一個姑娘,她與我一樣流離於戰亂,想來也與兒有緣,此戰結束後,還請義父為兒證婚。」

  「好不容易有我兒看得上眼的,今日就該辦!來人——」

  鹿青崖連忙站起來道:「義父,今日辦不得。官軍勢急,若我回不來,便是害人守寡,還是等擊潰官軍後,義父安心,我也放心。」

  「這說的是什麼話,你若回不來,為父便殺了她讓她下去陪……哎,怎麼說起死的事來了,晦氣!吾兒立了大功,今日合該一醉方休才是,抬酒肉來!」

  正堂內立時一掃之前的血腥,開懷宴飲起來。

  直至日頭漸暮,鹿慎見滿堂的人都已目光渙散,便一聲不吭地起身走出堂外。

  「大公子,二爺可答應了?」

  「答應,能不答應嗎?你見他什麼時候拒絕過父親?」冷笑一聲,鹿慎眼底爬滿陰鷙之色,回想起宴上鹿獠對鹿青崖讚不絕口的情態,妒意越濃,道:「你可見他帶回的那個小娘了?」

  「上午的時候在寨子門口見過了。」

  「可當真貌美到連這木頭樁子都動心了?」

  「反正小人在梧州這地界沒見過,想來是那官軍從外地帶來的,眉眼身段兒都不是尋常貨色能比的。小人說句不中聽的話……比您後院那幾房加起來還強些。」

  鹿慎冷哼一聲,越想越氣,只覺得世上的好事都讓這撿來的傢伙占盡了,沉下臉道:「你去從地牢裡提兩個瘟奴,就說是去給他院子裡送花的,讓這兩個瘟奴開開葷!」

  隨從失色道:「大公子……這要讓二爺知道了,小人是會被拖去餵狼的!」

  「蠢貨,你不會指使下面的人去?!再不行你不會去山裡躲著嗎?過兩日等他領兵出去,回不回得來還說不定呢!」

  「……是、是。」

  ……

  「河谷……哨崗……對,這裡有兩個哨崗,後面是火藥倉……」

  鹿青崖院子裡沒有紙筆,陸棲鸞只得找了根木條放在燭火上燒,撕了片裡面的裙角做紙,努力回憶著青帝寨的地形,在上面畫起了地形簡圖。

  待畫得差不多了,陸棲鸞把絹布折好,塞進自己隨身帶著的艾草香包裡,那香包裡的香料之前浸水打濕了,拿出來把絹布換進去,大小剛剛好。

  天快黑吧……月黑風高好辦事,等到把這地圖傳出去,她脫身就有望了。

  這麼想著,陸棲鸞又枯坐了半個時辰,終於聽見樓下有了動靜。

  ……來啦!

  陸棲鸞跑到窗口處,只見院子門口站崗的人正截下兩個黑衣人盤問。

  「幹什麼的?」

  「二爺要娶妻了,說寨子裡沒有女孩兒喜歡的東西,讓小的們來給夫人送點花。」

  恰好之前鹿青崖也老是在給陸棲鸞送花,門口的崗哨只當他們二爺又犯病了,搜過身見他們沒帶兇器,便放他們進去了。

  夜色籠罩,陸棲鸞在樓上看不太清,只覺得這是蘇閬然來了,直接便奔下樓,開門道:「你可算來了……哎?」

  一開門,竟是兩個陌生的黃瘦男子,見了她的臉,眼中一片驚豔之色,隨即將她逼進了房內。

  「這回沒騙咱,真是個美人兒……」

  陸棲鸞本能地退到一張桌子後,瞪著眼道:「……你們是?」

  「嘿嘿~你叫破喉嚨也不會有人來救你的。」

  ……不不不,外面那麼多站崗的,我叫破喉嚨還是會有人來救我的。

  但細一看,陸棲鸞發現這兩個人都有共同的特徵,就是唇白、面色發烏。

  雖然不大想回憶,但王師命演傻白甜的時候教過她……這種症狀,都是疫病者,而且幾乎是快死了的狀態,只要被撓破點皮,便也會染上疫病。

  ……如果是知道她身份的,何必繞這麼大的圈兒來害她?

  經過這幾天的鍛煉,已然成為半個戲精,沉默了一下,保持距離悲傷道:「就算要我死,也請告訴我,到底是誰在害我!讓我死個明白吧!」

  「放心吧,我們哥倆享用完你後便送你上路,省得你以後受你準夫君暴虐的氣,大公子能出口了這口惡氣。」

  大公子……是鹿獠的親生子?

  陸棲鸞恍然,原來是鹿獠的嫡子與鹿青崖有怨,知道鹿青崖對她有意,便要拿這下作手段害她,用來噁心鹿青崖。

  ——拿女人出氣也太沒品了。

  陸棲鸞拿出當時考梟衛武試的速度,飛快躲過一個人的撲擊,在一樓遛了兩圈,那兩個瘟奴病入膏肓,體力不及她,很快便惱火起來。

  「再跑……再跑我們就不客氣了!」

  ——說得好像你們現在很客氣一樣。

  陸棲鸞本來不太想給鹿青崖惹事,讓他回去找那鹿獠嫡子的麻煩,但這兩個瘟奴實在糾纏不休,便只得跑上了二樓,聽那兩人也追上了樓梯,正想扯著嗓子喊一聲破喉嚨把守衛叫進來,忽見月光透過窗戶灑在地上的影子並非只有她一個。

  ……她還沒叫,破喉嚨自己就來了。

  「跑的掉嗎?!還不快乖乖地——」

  兩個瘟奴剛一跑上來,氣兒還沒喘勻,便覺脖子一冷,視野以詭異的角度彎折了過去。只聽一個清冷的聲音響起——

  「別人我不知道,但你們是跑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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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0-26 00:09:20 |只看該作者
卷五 南嶺大寇 第五十七章 易門

  陸棲鸞:「我覺得咱們需要溝通一下,不能每次上來就打打殺殺的。咱們兩個現在身在敵營,進退無路,辦事兒就小心點,你看,這地方就這麼大,你直接把人做掉了,屍體往哪兒塞?」

  蘇閬然則是殺人殺慣了,聽她教育了一頓,並不覺得自己錯哪兒了,轉過臉道:「我沒有動刀。」

  ——哦你的觀念裡不見血就不等於殺人是吧?非得卸他點什麼東西才叫殺人是吧?!

  陸棲鸞愁得慌,道:「行行行,這不是說話的地方,你馬上給我去洗個手,然後趕緊離開這兒,萬一得瘟疫了我怎麼跟你家二叔交代。」

  蘇閬然皺眉道:「你還打算留在這兒?」

  陸棲鸞道:「你知道這倆人是誰派來的嗎?」

  蘇閬然想了一會兒,回憶起上峰給說過的匪首概況,說鹿獠座下有二子,一個是義子,漉魂槍鹿青崖;另一個是親生的,叫做「瘟神」鹿慎,人如其名,好養瘟奴,作戰時讓瘟奴衝在前面,若是死在敵營裡,便會傳播疫病,是官軍最厭惡的對手。

  「好養瘟奴做前鋒的……是鹿獠長子?」

  陸棲鸞道:「鹿獠長子派人來害鹿獠義子看上的本官,這說明了什麼呢?」

  蘇閬然面無表情道:「說明匪首想捉你當壓寨夫人。」

  陸棲鸞道:「你這都是跟誰學的,本官一心報國,豈能屈於叛軍脅迫。你得明白,叛軍既然在此地盤踞多年,勢力根深蒂固。官軍雖然都是京中精銳,但強龍不壓地頭蛇,用外力強壓是下著,得想轍讓他們從內部瓦解。」

  蘇閬然:「……那我去刺殺鹿獠?」

  陸棲鸞痛心疾首道:「我怎麼就教不會你呢?你還是帶著醬醬先潛伏在賊營,我還是留在這兒當一個紅顏禍水,伺機激發鹿青崖和鹿獠嫡子的矛盾,讓他們內部先亂起來。另外我在敵營時看見鹿獠和官軍裡的某個文臣有接觸,聽他們話語間的意思,是要裡應外合暗害金門衛與虎門衛所有的高品將領,再借此機會換上他們自己的武官,以此控制京城武備,你回去時注意些,到底是誰在背後搗鬼。」

  蘇閬然皺眉道:「那文臣生作什麼樣?」

  「我沒看太清楚,要不我給你畫下來?」

  「……不用,我回去查一查是那些武官替補,就能找出來是誰在做手了。」

  陸棲鸞又看了一眼地上的屍體,道:「外面的人知道這兩個瘟奴進來了,不能再等了,你快走,帶上這個香囊,裡面是我畫的賊寨地形簡圖,至少要在官軍攻山前交出去。」

  「那你?」

  「我不能走,我如果走了,他們便知道賊寨裡出了細作,會臨時變更計劃,這樣我們本來掌握的情報都不可靠了。」

  「那一會兒匪首回來,你……」

  話還未說完,樓下便傳來一聲開門聲,樓下的人帶著幾分醉意走了進來。

  「你先去床底下藏著!」陸棲鸞低聲說著,把蘇閬然塞到床底下,自己拿起桌子上的茶壺啪一下在地上摔爛,抓起一片鋒利的瓷片往地上兩個已死的瘟奴脖子上狠狠劃了兩下,隨即縮在了牆角淒厲道——

  「救命啊!!!!」

  蘇閬然:……????

  樓下的人瞬間酒醒了,風一樣衝上二樓,只見他心尖兒上的小鳥兒姑娘捂著臉縮在牆角,地上不遠處躺著兩個已死的瘟奴。

  「趙老五!!」鹿青崖的眼睛瞬間就紅了,「你們兩個眼瞎了?!瘟奴也敢放進來!」

  「二爺,這……」後面兩個守門的追上來一看,嚇得魂兒都去了一半,連忙跪下來,「二爺饒命!是這兩個瘟奴說是給姑娘送花的,一時被混了過去……」

  「還等什麼?頭剁下來扔鹿慎門前去!!!」

  那二人連忙把屍體拖走,走之前忍不住道:「二爺,還是快出來吧,姑娘沾了汙血,萬一也染了疫病——」

  「滾出去!!!」

  陸棲鸞從指縫裡看過去,還沒見過鹿青崖發這麼大的火,一時也不敢動,片刻後,便見他走過來,盤膝坐在她面前。

  鹿青崖低著頭,手指握得發白,閉眼深深出了一口氣,啞聲道——

  「小鳥兒姑娘,我明天讓人送你走吧。」

  「嗯?」陸棲鸞愣了一下,懷疑是不是自己演得過了,呆呆道,「為什麼?」

  鹿青崖的眼睛微暗,道:「因為我的命有一半是義父的,不能為你殺了鹿慎。」

  「……」

  陸棲鸞不知怎麼的心裡有點不忍,如果不是立場對立,毫無疑問鹿青崖是個好人,喜歡的就坦言直說,勇於追求。遇見不能解決的窘境,就把利害挑得明白,絕不自己一個人優柔寡斷地拖著。

  見她不說話,鹿青崖自嘲道:「是我廢話了,遇見這樣的事,你在這兒也待得不舒服。我找幾個得力的人,趁官兵沒來,把你送出青帝山,往西一直走,等到了輋縣,便是佛門的地界,戰亂不會打到那裡去,你也好……」

  「你不用說了,我不走。」陸棲鸞坐直了身子,道,「四面都是戰亂,官兵、流匪到處都是,能不能安全過了梧州府還是未知,留在這兒反而比較安全。」

  這話是假的,除了關注賊寨的動向外,陸棲鸞也不忍鹿青崖就這麼和官軍對抗下去,還是想慢慢勸他,如果他答應招安就完美了。

  但鹿青崖顯然是想多了,從她說不走的那一刻起,整個人都好似活了一般,酒勁上湧、面色潮紅,恍然覺得自己那幾筐菜花沒白送。

  ——她答應留下來,那、那就不是他一個人在自作多情?還是說她聽說了今天他在義父面前求了主婚的事,現在這個態度就是答應了?

  鹿青崖的眼睛頓時迷糊起來,嘴上結結巴巴地問道——

  「小鳥兒姑娘,你、你的意思是,你願意跟我姓鹿嗎?」

  陸小鳥兒姑娘見他剛說出這句話,後面床底下的雁雲衛殺人狂就已經按著刀出來了,連忙抓住鹿青崖的肩膀不讓他轉過去:「……少俠。」

  ——哎哎哎?她這是???

  陸棲鸞:「我願意姓陸,真的,特別願意。」

  鹿青崖,安靜地炸了。

  ——如果這是夢,就讓我長醉不復醒吧。

  ……

  「幹嘛呢,人家都睡過去了,你能把刀收起來不?」

  把醉得不省人事的鹿青崖搬上榻後,陸棲鸞便見蘇閬然幽幽地看著他,頓時一陣胃痛。

  「你別看他這樣,其實我覺得他是個好人。」

  蘇閬然:「你之前說王師命也是個好人。」

  他一句話說得陸棲鸞的少女心痛得不能自已:「他跟之前那幾個心機男不一樣……」

  「確實不一樣,你都把小名告訴他了。」

  「……不然你讓他喊我什麼?鳥姑娘?」陸棲鸞說完又覺得不對,道,「你怎麼知道我的小名兒?」

  「陸姨說的。」

  陸棲鸞:「……你學壞了,你從前不是這樣的,說,我娘還跟你抖了我什麼黑料?」

  蘇閬然沒說話,忽見外面又是一陣火把攢動,掀開窗縫往外看去,只見西北面那把守森嚴的正堂處,鹿獠親自出迎,接著一個熟悉的落拓青衫,入了正堂。

  「怎麼了?」

  陸棲鸞也走了過去,一眼望去,便是一愣。

  「老葉他……怎麼堂而皇之地被請進來了。」

  ……

  「二爺、二爺,快醒醒,大公子氣得不行,一大早便去主公面前告狀了!」

  鹿青崖一息前還在做著跟小鳥兒姑娘種菜花的夢,被暴力搖醒後,坐起來就黑下了臉。

  「又怎麼了?」

  「您忘啦,昨天晚上大公子派了兩個瘟奴來……咳,您不是讓我們割了瘟奴的腦袋扔去大公子院子裡了嗎?」

  鹿青崖揉著眉心道:「是啊,你們沒吃飯?沒扔進去?」

  「扔進去了,大公子一房小妾今天早上就發了熱,說是您故意讓他的姬侍染瘟疫,鬧到了主公面前。」

  「哦,我還以為多大點事兒。」鹿青崖坐起來癔症了片刻,眨了眨眼,忽然反應過來道,「小鳥兒姑娘呢?她昨天晚上受了驚嚇,都怪我睡過去了,你們給她送藥了沒?」

  「送過了,大夫們說,姑娘體質強健,正是百病不侵的年華,喝藥反而有害。」

  ……哦,那他就放心了。

  稍稍拾掇了一下,鹿青崖下了樓,便見窗櫺投下的晨光落在新搬來的書案上,他未來的小媳婦提筆寫著什麼,見了他來,把寫好的東西給他看。

  「這是(我弟的)生辰八字,你的呢?」

  真是美得跟一幅畫兒一樣。

  鹿青崖已經不知所謂了,愣愣地告訴了她,見她把他的八字也寫下來,問道:「你寫這些做什麼?」

  「我們老家的規矩,要定親前要把生辰八字給公公看一看,說來我都在這兒枯坐一天了,還沒見過你義父,能不能……」

  「能、能,你說什麼就是什麼,走我們這就去。」

  旁邊的隨從見鹿青崖又開始犯蠢,連忙道:「主公昨夜與貴客詳談了一夜,此時怕是不方便。」

  「什麼貴客?」

  「昨天二爺回來後,易門的封骨師便來訪了,主公十分高興,把人迎了進去。」

  封骨師……

  陸棲鸞的耳朵瞬間豎了起來,心想王師命不是在京城嗎?片刻後她便想明白了……王師命沒殺人前好像和葉扶搖認識已久,而葉扶搖多半也知道他的江湖身份,多半是冒充他了賊寨。

  ……老葉膽子可真大啊,就不怕被人識破以後釀釀就沒了爹嗎?

  鹿青崖這會兒清醒過來了,道:「封骨師不是說被一個出巡的狗官抓到京城去了嗎?這麼大的人物,栽在個小官兒手裡,也不嫌招人笑話。來我青帝山做什麼?」

  陸狗官剛剛對鹿青崖產生的那麼一點好感又被殘忍地懟了回去,面無表情道:「若是不方便,改日也行。」

  「改什麼日,就今日,走!」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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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0-26 00:09:35 |只看該作者
卷五 南嶺大寇 第五十八章 大忽悠

  「……老夫膝下有二子,大兒乃親生,體弱多病,承了他娘的性子,寨中弟兄都覺得不像老夫。反而是那義子,性情豪爽,對老夫十分盡心,各分堂堂主也大多服他而不服老夫大兒。如今老夫年事已高,打拼半生留下這般基業,若是給了大兒,怕他鎮不住,給了義子,又怕他坐得名不正言不順。先生乃易門中人,有洞徹世事之能,可否相教?」

  一枯蠟,兩盞茶,青帝寨裡少有的安靜對談,到天明時,才從朝廷局勢談到繼位之爭。

  無論是王侯將相,還是平民百姓,繼承人的事總是最煩心的那一茬。葉扶搖聽慣了這一套,曉得鹿獠這種在江湖上混得久了的人,捧誰誰倒黴,嘴和心一樣,看著都紅,芯子裡是黑的。

  「鹿盟主有所不知,在下在京中暫歇了數月,偶有所聞朝中奪嫡之爭,一旦失妥,便會動搖根基。為人父,為人君,總要今早抉擇才是。」

  為人父,為人君……

  鹿獠沉默片刻,道:「聽聞皇帝寵庶子,讓庶子聽政,致嫡子抑鬱而終,可有此事?」

  葉扶搖笑道:「看來鹿盟主心中已有計較。」

  說話間,外面傳來一道清朗聲音——

  「義父,我把人家的八字帶來了,您找人幫我相一相吧。」

  鹿青崖興沖沖地抓著陸棲鸞的胳膊把她帶進來時,一眼便看見一個青衫人坐在與他義父相當的位置上,面上浮出疑惑之色,道:「義父在忙?」

  「不忙,只是和貴客聊得久了,耽誤了些時間。這丫頭便是……」

  ——果然是老葉,誰都不服就服你個大忽悠,龍潭虎穴你丫是真敢來啊。

  葉扶搖見鹿獠的準兒媳幽幽地瞥了他一眼,沉默了片刻,換了個坐姿,伸出四根手指輕輕敲著耳側,眼裡那笑意怎麼看怎麼氣人。

  ——第四個了是吧,你笑我是吧?再笑本官回去搶你的釀釀給我醬醬做壓府貓媳!

  在陸棲鸞的表情變得猙獰之前,鹿青崖扯了扯她的袖子:「小鳥兒姑娘,義父叫你呢。」

  「哦。」陸棲鸞整理了一下神色,道,「小女遂州人氏,見過鹿盟主。」

  鹿獠也聽說了昨天晚上的事,面無表情地點了一下頭,接過那八字,轉而對葉扶搖道——

  「老夫平生無所願,待義子勝於親兒,聞易門玄術通神,還請先生為吾兒看一看八字。」

  陸棲鸞眼裡老葉是個很謎的人,說是個大夫,從沒見他看醫書,總是聽其他軍醫說這人治過的動物比人多,平日裡躺在搖椅上要麼是在擼貓要麼是在打盹,活似個快要作古的老年人一樣。

  陸棲鸞總覺得這等屍位素餐的人養在府裡簡直就是國家的蛀蟲,但你問個什麼稀奇古怪的事,即便是跟他一點不沾邊的東西,也都難不住他。

  果然他看了不到片刻,開口就一串一串的八字排盤,一會兒「佛燈火」、「劍鋒金」,一會兒「破軍星君通火氣」、「六疏遠親立權衡」,雲裡霧裡地忽悠了一陣,最後以「命中遇貴人必有轉折」為結尾,說得所有人一愣一愣的。

  「王師,說了這麼多,您還沒說另一個呢,她怎麼樣?」

  「不急不急。」葉扶搖把陸棲鸞給的八字兒拿遠些眯著眼看了看,道:「……從八字上看倒是個老實孩子,勤勉刻苦,樂天知命。但再看這位姑娘面相,倒是與這八字不太合,唇薄眼媚,命中天生桃花煞,若叫我說,少主還是考慮考慮吧。」

  鹿青崖當即就不太高興,正想說些什麼,鹿獠忽然開口道——

  「玄易之說終究是冥冥天命,如王師所言,天命之來去並非凡人可捉摸,若真是劫難,也不是毀了這一樁婚就能避得過的。吾輩綠林中人,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何況區區小劫。」

  「鹿盟主豁達。」葉扶搖暗笑若是尋常人家,稍稍上心的父母,誰不是忠言逆耳,反倒是這人,倒真是父子情深……

  顯然鹿青崖對鹿獠的崇拜又更上一層,道了聲謝義父成全,便開開心心地拉著陸棲鸞出了門。

  陸棲鸞回頭看了一眼正堂,心裡古怪,跟在鹿青崖身後試探道:「你就真不怕我是個不祥之人嗎?」

  「那都是他們胡說八道,你別往心裡去。義父通達灑脫,你嫁、嫁過來後也不用擔心,明天我就發帖子請南武林的朋友,想請你認識認識。」

  「為什麼?」

  「這亂世女子難安身,多認識一個朋友就多半條命。」話題說不到兩句又嚴肅了,鹿青崖話風一轉,道,「我看你這兩天菜花吃膩了,你還喜歡什麼?我找來給你。」

  「我不需……」陸棲鸞剛說到一半,忽然眯起眼看向牆頭上滴溜溜跑過一條白色影子,叼著一塊火腿,後面跟著兩三個綠林,拿著菜刀追在牆下。

  「快、快!竟敢偷吃老子的火腿,看老子不活拔了你的皮做紅燒狗肉鍋!」

  一把狗糧一把毒糖奶大的狗,陸棲鸞哪能不認得,在鹿青崖疑惑的目光下啊了一聲,牆頭的醬醬耳朵瞬間豎起來,搖著尾巴便順著牆邊跑過來跳到了陸棲鸞懷裡。

  「這狗是誰的?」

  鹿青崖回頭一問,後面氣喘吁吁追來的伙夫道:「二爺見笑,這條死狗不止偷了我的火腿,還咬爛了籠子、放了後廚的一籠子山雞,小的一時怒極,就追到這兒來了。」

  「那確實不像話,小鳥兒——」

  鹿青崖剛一看向陸棲鸞,就見她抬起頭泫然欲泣道——

  「狗、狗狗那麼可愛,竟然紅燒……不,竟然吃狗狗!」

  鹿青崖:「……」

  鹿青崖:「聽見沒,以後寨子裡都不准吃狗肉!讓我看見了,小心我拿他下鍋!」

  伙夫一臉懵逼,愣愣地回去了。

  「小鳥兒姑娘,你這是……」

  陸棲鸞抹了一下並不存在的眼淚,正色道:「我見這狗與我有緣,能養它嗎?」

  「能,能能能,你想養多少都行。對了,這狗兒四處亂竄,我怕它去過後面的瘟井了,帶它去找大夫弄點藥湯餵一餵防疫吧。」

  「瘟井?」

  想到這個,鹿青崖臉色微冷,道:「在東側那邊那座荒山後,有一個深谷是養瘟奴的,這些人是從流民裡收攏來的,關在一起,左右也治不好了,就在他們死前給好吃好喝的,有送命的事便讓他們去做。」

  ……難怪,官軍要那麼多軍醫和藥材,是吃了這兒的苦頭。

  大災之後必有大疫,如果戰亂再平不下來,流民只會越來越多。

  想到這兒,陸棲鸞也不再追問,隨著他去了後面的醫寨。

  先前與她在一起的軍醫們一個也沒少,都被安排到裡面救治傷患了,見她安好,稍稍鬆了口氣,趁鹿青崖與外面的人說話時,一邊給陸棲鸞找藥,一邊低聲道——

  「陸大人,聽賊寨裡的風聲,你當真要委身給賊人?」

  陸棲鸞捋著醬醬的毛,低聲道:「賊寨的形勢比我想得複雜,可能和官軍叛徒有勾連,總而言之先周旋著,你們保護好自己,切莫暴露梟衛身份。昨天我已經和雁雲衛取得了聯繫,一有機會脫身,我定會帶你們出去。」

  「陸大人今日犧牲,卑職等人銘記於心,待出去之後死也不會說出半個字!」

  ……不不不你們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陸棲鸞正想解釋一下,忽然看見後面一個病人從榻上一下翻起來,抓起旁邊為病患削病肉的尖刀就朝著鹿青崖的後心刺去——

  「納命來!!!」

  病人來得快,但到底躺了多日,鹿青崖立時反應過來,側身閃過病人的攻擊,隨即便抓住他的手腕一擰,只聽一聲慘叫聲,那人的骨頭已經被徹底扭斷。

  「不是說抓到的官兵都埋了嗎?怎麼還救了一個?」

  旁邊的其他人連忙過來按住那人,道:「二爺恕罪,是大公子救的,說是哪個官兒的親戚,想救回來套些情報。」

  「套情報?是留著噁心我吧。」

  鹿青崖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便聽那被按在地上的官軍俘虜怒紅著眼睛喊道——

  「叛軍賊子!我就是化作鬼,也要生啖你肉,為我兄弟報仇啊!!」

  他剛喊完,便讓人拿了個藥包堵住了嘴。

  「二爺,這人是送回大公子那兒,還是——」

  「殺了吧。」

  陸棲鸞屏住呼吸看到這兒,一咬牙正要站起來,被旁邊的軍醫狠狠按了下去。

  「陸大人,忍住……什麼都別說,什麼都別做,不然就全完了。」

  ——你以為這是哪兒?這是叛軍敵營,你活著,其他人都還能活,你死了,所有人都要跟著陪葬。

  直到口中咬出了血腥味,陸棲鸞這才冷靜下來,低下頭掩住眼裡的悲怒,待到鹿青崖來問她時,再一抬頭,眼地又是一副尋常之態。

  「抱歉,嚇著你了,你這臉色。」

  「沒事,那官兵,真的要殺?」

  「沒辦法,怕染疫病,三天就要殺一次俘虜。」說罷,鹿青崖見她臉色有些蒼白,道,「是不是……不太舒服?」

  旁邊的軍醫連忙道:「這位姑娘好像是受過驚嚇,氣虛血虧,需要多休養休養。」

  鹿青崖一聽她到底還是受驚嚇了忙道:「寨子裡這兩天亂的很,你還是去休息吧,我有個朋友今天正好要過來,晚點再去找你好嗎?」

  「……嗯。」

  送走了陸棲鸞後,鹿青崖也便折往山門口,身邊的隨從不禁好奇道:「二爺,咱們準二夫人真的是遂州鄉下來的嗎?不知道為啥,總覺得她像個官家小姐似的。」

  「說什麼傻話,你去找個官家小姐伺候傷患去,不吵破天才怪呢。」

  隨從連忙奉承未來準夫人貌比天仙云云,聽得鹿青崖一陣受用,直到見到寨子門口一個烏衣遊俠兒,這才神色一揚,喜道——

  「殷戰好兄弟!兩年不見,今日你來的可是時候!」

  與他招手的那人,一身落拓扮相,眉眼卻十分精神,遠遠地就喊道——

  「青崖,在門口就聽見人家說你要娶親了,我還當你要跟我一起抗十年呢,沒想到這麼快就有紅顏禍水潑到你身上了,蒼天有眼啊!還不帶出來給我看看?」

  -------------------------------------

  你們要的打野的太子。

  太子:「……你是不是要把我的基友都一個一個幹掉?」

  陸小鳥兒:「天意弄人,真不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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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 南嶺大寇 第五十九章 看破紅塵陸大人

  陸棲鸞一路一言不發,回了鹿青崖的院子後,帶著醬醬進到房裡,關上門窗,蹲下來把醬醬脖子上的項圈解開,從項圈的夾層裡抽出一張乍一看平平無奇的細絹布。

  四衛間傳遞密信有自己的法子,重要的信息用特別的東西寫上,碰到水或者火就會顯影。陸棲鸞幫著收發密信也有段日子了,聞了聞絹布上的氣味,便了然了個中奧秘,拿了房間裡的冷酒澆在絹布上,不多時便顯出青藍色的字樣。

  ——監軍于堯、錄事賈炳,私挪軍餉,疑與賊通,月旬攻山,伺機脫身。

  月旬……就是後天了吧。

  如果查明真的是剿匪官軍中的監軍與賊私通,按照官制,要等將領拿到十足的證據後,上呈都察院,由都察院過審後,派特使持調令來梧州,經查實後方可撤銷監軍之權。在邊關,將在外,君令亦可有所不受。而剿匪的軍隊不比邊軍,權力制衡複雜,監軍有著幾乎和主帥一樣的調兵權力,等到走完流程,戰事都不知道變成什麼樣了。

  除非,是梟衛。

  梟衛可以隨時隨地辦案,五品以上的梟衛可以越過三司直接下令捉拿百官,區區一個監軍也不例外。

  換言之,南嶺這兒只有她一個梟衛,她得回去了。

  想到這兒,她把窗戶開了一條縫,可以看見外面的人抬著繫著紅綾的喜酒,一臉笑意地從門前走過。

  三日後,就是拜堂的日子了。

  鹿青崖是真心實意的,與之前的那幾個帶著目的接近她的不同,他的感情質樸而乾淨,拋卻立場不談……如果放在半年前,她毫不猶豫地就會答應。

  而現在……

  陸棲鸞關上窗子,平復了一下心境,點燃火摺子將絹布燒掉,正在收拾時,忽見醬醬跑到了門前,忙把灰燼擦乾淨扔到花瓶裡,一扭頭,便聽有人推門而入。

  「這就是小鳥姑娘,你也算見過了,到時紅包若少一個,我可不放過你。」

  「……」

  這不是禍水,這……這這這是禍害啊!!!

  殷戰懷疑自己最近眼殘,揉了一下眼睛再看,顯然裡面的陸棲鸞也呆滯了片刻,兩廂無言,殷戰果斷把鹿青崖一把扯到外面,關上了門。

  「兄弟,這個女人你不能娶。」

  鹿青崖愣了一下,瞬間感到了背叛:「……怎麼連你都這麼說?」

  「我……」

  ——這踏馬的要怎麼解釋?解釋裡面那位是個殺夫衛道的朝廷狗官?說出來不是這個死就是那個亡好嘛!

  鹿青崖怒道:「你是不是也聽信了寨子裡的謠言,說她八字和我不合?!我告訴你,咱們兄弟歸兄弟,你跟我打架鬥嘴什麼都行,就是不准說她半點不好!」

  ——不兄弟,她不是跟你八字不合,她是跟所有人八字不合……

  殷戰捂著腦袋陷入了深深的痛苦,半晌,深呼吸了一口氣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現在正值戰亂,兒女情長的事等到平定後再說成嗎?」

  「你這人回了趟家怎麼變得這麼猶猶豫豫的?她那麼善良的姑娘,現在不娶回家,等到別人下手來搶,那不是晚了嗎?!」

  殷戰數年前來南嶺的時候就與鹿青崖見過,當時有一個惡紳欺壓良民,逼死婦女,他在酒館裡聽了,就打算去教訓教訓,豈料到了惡紳家中,發現有一人與他不謀而合,在他之前便懲治了那惡紳,便是鹿青崖。

  二人都是性情豪爽之人,於此事後十分投契,後來殷戰知道了他是鹿獠義子,也曉得他為人耿直重恩,多次勸過他脫離青帝寨,但鹿青崖一向對鹿獠崇敬有加,為此還和殷戰打過兩次。

  本來殷戰都不打算勸了,可眼下情況不同,青帝寨叛亂,他作為先鋒大將,如果不能招安,那就一定是死路一條,殷戰本來打算能勸則勸,勸不了就在青帝寨裡先埋伏下來,直到看見陸棲鸞在這兒。

  ……求你了兄弟,你就讓這個純潔善良的狗官去禍害別人吧。

  殷戰發現自己首先就沒啥立場去插手別人的婚事,只得轉移了話題,拉著他在石階上坐下,憂心忡忡道:「抱歉了青崖,剛剛一時說錯話了,你別往心裡去。其實說這些……那個,我是想等平亂後,你也能娶得安心不是嗎?」

  其實想一想,先前那幾個未婚夫,都是因為自己犯了事兒才被陸棲鸞懟進牢裡的,假如他們不犯事,陸棲鸞的態度還是很寬容的。

  「平亂?你這是什麼意思?」鹿青崖捕捉到他話裡的細節,目光微微疑惑。

  平亂平亂,平的是亂,至於什麼亂……自然不言而喻。

  殷戰肅容道:「我想你去應下朝廷的招安。」

  鹿青崖臉色變了,站起來閉上眼道:「兄弟,你我雖然有過命的交情,但這種話還是免提了。當年你也是見過的,朝廷就差跪在易門面前請那些人出山,何等的禮賢下士……不過轉眼的功夫,江山一定,說殺就殺,一個都沒放過。寨中的兄弟,隨我出生入死多年,便是想金盆洗手,哪一個不是案底累累?我明說了吧,招安此事,就算是義父開口答應,我也非要一抗到底。」

  這就是沒法妥協的地方,這些綠林匪的案底實在是太多了,儘管也有不少除魔衛道的英雄事蹟,但打家劫舍終歸沒少幹,就算是從了良,經過這一波叛軍洗禮的百姓首先就不會同意。

  殷戰一時也沒能拿出更有說服力的話,歎了口氣道:「起義一事終究發在梧州,而梧州在楚境中南,一旦朝廷調集南方各州各郡的兵力,不止保不住你的兄弟,我怕到時你……」

  鹿青崖打斷他道:「別說了,再說一句,你我朋友都沒法做了,我還想你喝多一杯我的喜酒,別酒還沒冷,心就先涼了。」

  ——我是怕你屍體都涼了再說這話就晚了啊!

  鹿青崖顯然是聽不進去的,外面的隨從進來說又由於一批梧州豪傑聽說他娶親,來相賀順便借此投靠,他便讓殷戰在這兒稍等,一會兒回來再找他。

  院子裡就剩下殷戰一個人,心如亂麻。

  裡面聽窗根聽了好一會兒的陸棲鸞見外面沒人了,方開了一條門縫,露出一隻眼睛道——

  「下官見過殿下。」

  殷戰表情扭曲道:「不是聽說你去崖州請謝端出仕嗎?你咋跑到梧州當人家的壓寨夫人來了?」

  陸棲鸞:「回殿下,下官是無辜的。被賊寇無端劫來賊寨,當做是被狗官戕害的良家女子,為周全己身,無奈不得不出賣色相周旋至此,讓殿下見笑了。」

  殷戰頓生同情:「那還真是委屈你了,我跟鹿青崖私交還行,要不等會兒我跟他說一聲你是故人之女,把你帶走你看怎麼樣?」

  陸棲鸞:「不行,下官為國為民一腔赤誠,左右都耽誤了請謝公出仕的行程,不禍禍賊寨點什麼將功抵罪,我怕回去後御史台又要噴我。」

  「人家知道你在京城的豐功偉績嗎?你一個姑娘家,總不能真的嫁過來吧,陸大人知道你這麼犧牲嗎?」

  陸棲鸞道:「事到如今,下官還有什麼不能犧牲的。」

  殷戰聽得悲從中來,看了一圈周圍的紅綾,道:「你是不是已經看破紅塵了?」

  陸棲鸞幽幽道:「我沒有看破紅塵,只是命運弄人。」

  「那你騙鹿青崖的心幹啥?」

  「不騙您以為下官如斯嬌弱之身能在敵營活下去?您覺得我臉上畫著兩朵遺世獨立的白蓮花?說到底下官之所以到這梧州來,不就是因為殿下撂挑子不幹,讓下官不得不千里迢迢來南嶺找新首輔坐鎮朝堂?」

  滿腹怨氣地懟回去兩句,果不其然看見殷戰臉上有些慚愧之色,陸棲鸞的心裡終於代皇帝受到些許慰藉。

  「廢話下官就留著以後說,剛剛也聽見了,殿下想招安的心思是好的,但怕是不瞭解個中內情。」

  殷戰見四下無人,靠近了些問道:「什麼內情?」

  「官軍的監軍于堯和鹿獠有所勾結,我親眼所見,他帶了官軍的佈防圖給鹿獠,又許諾他私自調了官軍的軍餉,恐怕還透露了官軍糧草的行軍路線,用以資敵。」

  「于堯……這人不少都察院的左丞嗎?是誰的人?」

  「都察院本來是兩邊不靠,上但次聶言的事漏出去些左膀右臂,我猜左相的人急了,便讓自己插在都察院的人緊著四衛的職位盯,想趁梟衛動手查他們之前先掌握京中的武備。說點不好聽的,這事若真讓他們辦成了,將來逼宮奪位也不是沒有可能。」

  殷戰坐在石階上支著下巴想了片刻,搖頭道:「父皇這幾年殺的人不少了,他們猖狂不了多久,至多一兩年就完了。」

  「殿下,」陸棲鸞想起當日在宮中皇帝對公主說的話,不甚贊同道:「做父親的並不會永遠都那麼強大,他總會老的。我們做子女的靠父母庇佑才活到這麼大,不能因為習慣了養育之恩,就覺得什麼困難他們都能應付……這可是整個國家。」

  殷戰默然片刻,心裡也有些五味雜陳,道:「是我對父皇當年做下的事心結難解,走得魯莽了。」

  陸棲鸞不由得想起那一夜官道上,鹿獠對官軍叛徒的要求,問道:「可是易門之事?」

  殷戰愕然道:「你怎麼知道?!」

  「我偷聽到鹿獠和那叛官接頭時,說讓官軍把軍餉和易門之主的天演遺譜交給他,軍餉我能理解,天演遺譜是什麼?」

  殷戰猛地拍了一下大腿,險些跳起來:「糟了,天演遺譜上記的是我大楚的龍脈!絕對不能落在叛軍手上!」

  陸棲鸞聽得玄乎,忙把他拉進門讓他小聲點,道:「龍脈是啥?是不是那種祖墳冒青煙的地方,鏟了大楚就要倒黴?」

  「不不不,你說的那是天機道,易門和天機道不一樣,天機道講究順天意承人運,陽行陽道。易門擅用玄術奪人氣運,甚至於偷奪國運。我幼年時有一個好友,為人清廉,做地方官時殺了易門三師裡招陰師的一個門徒,後來朝廷延請易門出山,奪四鄰王氣成天下霸圖前,為示誠意,我父皇他……便將我好友判了個莫須有的罪名,把他的人頭送去了易門,這才請了那些妖人出山。」

  陸棲鸞聽得心底一涼,也曉得他說的是陳年舊恨了,一時對太子隱約的埋怨也淡下去不少,道:「那,這天演遺譜到底有什麼用?」

  殷戰冷靜了一下,道:「天演遺譜外人看不懂,只有易門中人才懂。易門有三大流派,招陰、封骨、天演,但前兩者並不通曉玄術,只有一個天演師懂得,因而門中之皆聽天演師行事,所謂遺譜,就是天演師在任時,將一國之氣運龍眼製成遺譜,刺在背上。天演師死後,朝廷便將他背上的刺青剝了下來,就是天演遺譜,遺譜並不是什麼山川地理,而是由玄術推演出來的人,這些人冥冥之中支撐國運,若是被外人發現並刺殺,國家就會分崩離析。」

  陸棲鸞有些難以置信,但見他說得嚴肅,覺得此事還是避免的好,忽然想起什麼,問道:「你剛剛說,天演遺譜只有易門中人才懂……易門中人,是王師命那樣的嗎?」

  「對,就是上回你懟進大牢裡的那個……你怎麼了?」

  陸棲鸞猛然扭頭望向山寨正堂處,她終於知道為什麼鹿獠要對裝成王師命的葉扶搖熱情款待了。

  「壞了,老葉萬一答不出來,就有危險了。」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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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17 10: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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