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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與沫] 功德簿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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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1-3 07:44:53 |只看該作者
  第160章 天高海闊

  從窗戶中跨進來的這個人沒有說話,他轉身關上窗戶,靜靜地站在窗邊,雙手垂在身側,可稱之為大眾臉的臉上沒有一絲情感波動。

  容遠坐到沙發上,問:“測試結果如何?”

  大眾臉用全無音調起伏的聲音說:“測試無異常,達到預期標准。”

  容遠又對智腦道:“諾亞,給我回放他的測試過程。”

  諾亞一言未發,電視屏幕上開始出現各種監控畫面,都是大眾臉在散步、買東西、給乞丐的罐子裡面放了兩枚硬幣,最後還順手抓了一個把手伸進他口袋的小偷。

  整個的交流過程,顯得那麼自然、普通,沒有任何異常,顯然跟他交流的人也沒有察覺到什麼異樣之處。容遠點點頭,十分滿意,對大眾臉說:“AI668X,模擬我,明天開始在研究所測試。”

  “是。”

  AI668X應聲的同時,諾亞就給他傳送了容遠的資料包。自從這個AI6681X出現,諾亞的話嘮症狀得到了非常顯著的改善,因為它可以隨時隨地用無線電波跟AI6681X交流感想,而這個安靜的機器人雖然很少回應,卻也從來不會嫌它煩。

  AI6681X下載資料包後很快解析,口中道:“外貌已記錄……行為模式已記錄……感情模式已記錄……步態分析已記錄……音頻音色已記錄……”

  隨著它的話音,它的五官也微微調整,片刻後,一個除了衣服以外跟容遠一模一樣的人站立在窗邊,連眼神都是如出一轍的冷漠疏離。它站了一會兒,然後邁開腳步,走到容遠面前,用跟他別無二致的姿勢坐下來。

  “重復一下每天的工作。”容遠命令道。

  “是。”AI6681X用跟容遠相同的聲音說道,音調中也帶上了自然的感情音色變化。“六點起床,六點三十到七點在操場跑步,七點回宿舍,淋浴噴頭打開十五分鐘,馬桶衝水一次,七點三十在食堂吃早餐,八點至十一點在實驗室做實驗,十一點五分在食堂吃午餐,十一點三十到十二點在宿舍偽裝睡眠,馬桶衝水一次,十二點到十六點二十在實驗室做實驗,十六點三十在食堂吃晚餐,十七點到二十二點通過網絡視頻學習,二十二點五分起淋浴噴頭打開十五分鐘,馬桶衝水一次,二十三點熄燈偽裝睡眠。”

  “很好,現在就開始吧。”容遠道。

  “是。”AI6681X站起來,它不需要手表也知道現在的時間是多少,因此它直接關了客廳裡的燈,走進臥室,拉開被子躺在床上,雙手交疊放在腹前,然後閉上眼睛。

  容遠坐在黑暗中,良久,他走到窗前,拉開窗戶,二月的寒風凜冽地卷進來,窗簾在風中呼啦啦地作響,吹得人通體寒冷,但他緊握著窗框,心中卻在發熱。

  研究所只是他的一個跳板,他從來沒有想過要在這個地方待很久。雖然他不知道這個世界的最高科技水平都發展到什麼程度,但蕭蕭身邊的那個閆策讓他確認到,智能機器人的這顆科技樹,無疑已經被蕭蕭拔高了許多。他不願把那麼多時間花費在研究怎樣制造出同樣的智能機器人上,原因很簡單——耗時耗力,還不能帶來直接的功德進益。於是容遠直接從功德商城中兌換了一個智能水平差不多的擬態機器人AI6681X,讓它搭乘隱形的雨梭到市井中去測試。事實證明,普通人與它接觸後果然沒有發生死亡事件,或許這時因為他們作為非契約者並沒有“使用”它,也或許是因為AI6681X並不屬於超越本世界科技水平的商品。總而言之,對容遠來說只有結果是最重要的,就是這個機器人可以代替他繼續留在研究所做實驗。

  一直以來,他在研究所表現得性格極為孤僻冷漠,人際關系非常單純,行為模式極其固定甚至在智腦的輔助下比鐘表還要精確,為的就是這樣一天。他已經最大程度上降低了模擬的難度和被發現的概率,萬一有突發事件,也有智腦諾亞的輔助,他還能在遠程進行操縱。而且AI6681X本身的智能也不低,當然比起諾亞還差之甚遠,但也能夠自己計算出應對策略。

  此時此刻,容遠才真正感覺到什麼是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

  只要諾亞在研究所內能夠成功模擬他本人,從此以後,不管他消失幾天還是幾個月,再沒有人會追問他去了什麼地方,懷疑他到底做了什麼事。他不再需要為了顧忌返回的時間而不能在宇宙中航行到太遠的星球,可以真正的,去往任何他想去的地方。當他想回到“容遠”這個身份的時候,只要再在這裡把AI6681X換回來就行了。

  容遠也從不擔心諾亞和ai6681x會背叛他或者取代他,雖然這些機械產物並沒有把人類當做一種特殊的、需要保護的生物,但對主人的忠誠是寫在它們源程序裡的。

  果不其然,第二天AI6681X——或者說諾亞簡稱的小A——它在研究所活動了一整天,沒有任何人發現它並不是真正的容遠。一方面是小A模擬的高度相似,另一方面,也是因為這裡並沒有一個真正熟悉、發自內心關心容遠的人。換成是金陽,也許第一眼就會發現它只是一個冒牌貨。

  又等了兩天沒有發現異常以後,容遠把一張清單交給小a,這上面是針對目前世界上十三種不治之症的藥劑的分子式,比如HIV病毒、白血病、狂犬病、幾種癌症等等。容遠從商城中兌換藥劑以後變小得出其分子式,剩下的就是和當初制造棉花糖一樣,反向推演其制造過程,然後通過反復的實驗研究將其變為現實。這種繁瑣而漫長的工作任何人都可以完成,智能機器人以其超越人類的運算速度和精確性只會比人類做得更好。所以容遠不打算再親自來一遍,而把剩下的工作全都交給了小A和研究所裡的其他助手們——可以說,這些助手現在才開始要真正發揮作用,以前基本上都是被容遠指揮著各種打醬油。

  最近研究員們都覺得,大boss好像比之前要稍微不那麼可怕一點啊,而且開始給他們分配正式工作了有木有,終於發現他們不是來混吃等死的有木有,好感動啊腫麼破??

  ——所以實際上,在這個研究所裡,機器人小A不知不覺中就建立了比容遠更和諧的人際關系。

  第三天夜晚,容遠登上雨梭,離開了這個封閉的隱性囚籠。

  ……

  巴洛克風格的教堂前,台階干淨得幾乎一塵不染。一個老人坐在台階上,灑了一把谷粒,許多白鴿“咕咕”叫著飛到他身邊,啄食著地上的谷粒,還有大膽的鴿子直接飛到他身上,往他手裡啄去。

  不遠處的石凳上,躺著一個流浪漢,他穿著破破爛爛的大衣,把幾張報紙蓋在身上,呼呼大睡。一只胖乎乎的鴿子落在他身上,不知道為什麼又立刻驚叫著飛開了。流浪漢抓了抓臉,繼續睡得不省人事。

  “就是那家伙嗎?”

  “是。”

  “混得夠差的。”

  教堂的上空,容遠坐在雨梭裡,一塊放大的視頻中正是那個流浪漢。他看了一會兒,仿佛自言自語地說:“沒有外力之外的自保之力,貿然去外星球似乎不是個好主意。”

  即使坐擁無數功德,他也要考慮或許因為某種情況他和豌豆分開,以至於遇到險情的時候無法及時兌換的情況。為一個其實並不需要選擇的問題猶豫了這麼多天,簡直不像是他的為人。容遠做了決定,問豌豆道:“你上次說的那東西,是什麼?”

  豌豆明白他問的是什麼,調出一個商品圖像,說:“就是這塊【傳說中的石頭】。”

  商品的名字,就叫【傳說中的石頭】,看上去更像是一塊磨得像小刀的石片,外表非常普通,有著深青色的石頭紋路,非要說有什麼特別的話,大概就是它的深青色和石灰色交織在一起,隱約構成一個似是而非的螺旋結構。

  但這塊看上去普通的石頭卻是商城中具有唯一性的特殊物品,而且沒有標上價格。

  當初豌豆也是一個不可轉讓、不可遺棄、不可重復兌換的特殊物品,價格不過一萬五千功德而已。

  容遠問:“這塊石頭價值多少?”

  豌豆說:“全部。”容遠看過來,它接著說:“不論契約者功德多少,它的價格都是——全部功德值。”

  “有趣。”容遠笑了聲,問:“那這塊特殊的石頭作用是什麼?”

  “傳說,這塊石頭中蘊含了宇宙間的所有道理,擁有它的人,可以從中領悟出星辰演化、自然生死、時空間變化等世間所有的規則,無不可知之事,無不可超越之物。而且,因為無論多少都是契約者自行領悟的內容,因此即使解除契約,也不能被《功德簿》收回。”豌豆說。

  “聽上去好像很美妙,但想必不會太簡單?”容遠問。

  “是。”豌豆道:“智慧生命中具備它對悟性要求的概率是萬億分之一,如果領悟力稍差,這對你而言就會只是一塊普通的石頭,也許一生都不能從中得到任何收獲。而且兌換提高【智力】,對增加領悟能力沒有任何幫助。”

  ——萬億?地球的人類,總數也不過是七十億而已……唔,考慮到肉眼看不見的微米人,或許這個數目還能往上調整幾倍,但總數絕不會達到萬億之多。

  容遠笑道:“我喜歡有挑戰性的東西,豌豆,兌換。”

  “確定?”豌豆此時反而猶豫了,容遠現在有兩億五千七百多萬的功德,而這大部分都是上次地震帶來的龐大收益,下次再攢到這麼多數量,不知要等到什麼時候。功德商城中,雖然也有便宜的修煉功法,但真正好一些的,功德要求都是一億起步。

  “我不是盲目自信,只不過,不嘗試一下終歸心有不甘。”容遠看出它的擔憂,不在意地說:“我現在的時間還有很多,多到足夠我犯錯以後還能全部推倒重來。如果我真的沒有那份天賦,我也有機會攢夠功德兌換正常的功法。不用擔心,豌豆。”

  豌豆釋然,有些不好意思地抿嘴笑了笑,點擊確認,完成了兌換。

  一塊小小的石頭落在容遠的掌心,他輕握著它,伴隨著微微的涼意,石頭沒有任何反應,就好像他手中的只是一塊從河邊撿來的普通石頭。

  許久許久,容遠感覺自己好像聽到了隱約的樂聲,當他仔細去聽的時候,卻捕捉不到任何東西,甚至說不清剛才的聲音是不是自己的幻覺。

  他回過神來,看到豌豆有些擔憂地看著他,細細的眉毛微微蹙著,一副擔心他會感到失望的樣子。於是容遠又笑了笑,說:“我們下去,會會那位客人吧。”

  為了聯絡方便,豌豆乖巧地變成隱形耳機。容遠將它戴上,又取出萬能翻譯機面具戴上,啟動擬態衣,變成一個普通的青年外貌,控制著雨梭緩緩降落,從教堂的角落裡走出來,徑直走向依然躺在石凳上的流浪漢。

  流浪漢睡夢中忽然打了個寒顫,嘴裡咕噥了一句誰也聽不懂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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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1-3 07:45:06 |只看該作者
  第161章 沒有價值

  章魚外星人實在有愧於他“外星人”的來歷,這段時間著實混得凄慘。逃出火車站以後,他一直沒有遇到時來運轉的時候,好不容易才勉強掌握了一些地球人的基本用語,但想要吃東西沒有錢,想要住宿沒有身份證件,走在路上都因為看不見的體型問題不小心擠到別人,用的力氣稍微大一點就會讓脆弱的地球人受到重創……然後往往在他引發混亂的三五分鐘內,附近的警察就會舉著警棍大喊著跑過來,章魚外星人害怕被抓住識別出自己的真實身份,總是在倉皇逃跑中。

  好不容易,他才發現地球上有一種人總是被所有人忽視,沒有人問他們的名字也沒有人查他們的證件,有時候還會碰到人給他們送吃送喝,這種人就是街頭巷尾隨處可見的流浪漢。章魚外星人變成一個流浪漢的外貌,果然渡過了一段十分安穩日子,除了大多數時間都要餓肚子以外,他對這個身份滿意極了。

  而今天,他尤其幸運,居然碰上有人願意請客讓他敞開肚皮吃喝。

  “啪嘰啪嘰啪嘰啪嘰……”

  章魚外星人抓過一個新鮮出爐的熱狗,“啊嗚”一口就咬掉了上面三分之一,然後腮幫子蠕動兩下,再吃兩口一個熱狗就消失了。他把包裝紙袋往地上一扔,從流動餐車上又拿了下一個,一樣用不到十秒鐘就把這個熱狗解決了。

  地上已經扔了二三十個包裝袋,看上去他還吃得意猶未盡。賣熱狗的長臉青年張著嘴巴,呆滯地看著他,看上去好像已經失去了思考能力。

  容遠翹著腿坐在一邊的休息凳上,單手拿著一本書,身邊放著一杯熱咖啡,看上去好像不是坐在街頭而是坐在鋼琴聲緩緩流淌的高檔咖啡廳裡。他的目光落在書上,但章魚外星人的一舉一動他都一清二楚。

  根據他這段時間的觀察,這只章魚外星人意外地屬於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類型,有點笨,但卻不是個壞家伙。剛開始看上去像個視人命如草芥的冷酷殺手,但在他認識到自己不加克制的力氣會給人類造成怎樣的傷害以後,他的舉動就顯得小心了許多,而且開始盡量避開人群,遇到追捕的時候也努力不去動手。

  ——要不是發現他是個這樣的家伙,容遠也不會這麼快就來見他。實在是因為,他覺得自己要繼續觀察下去,這家伙說不定能把自己給餓死在這兒。

  終於,攤子上最後一個熱狗也消失在流浪漢的嘴巴裡,他眼巴巴地搜尋了一遍,沒有發現還有多余的食物,遺憾又滿足地嘆了口氣,然後摸摸肚子,笑眯眯地用蹩腳的堅果語對容遠說:“謝謝,我吃飽啦!”

  容遠啪地一聲合上書,擱下還剩一半咖啡的白瓷杯子,給依然呆滯的攤主付錢。章魚外星人誇張的飯量已經引起了不少人圍觀,他帶著這個怎麼看都覺得傻乎乎的家伙離開。

  ……

  天氣很冷,廣場周圍幾乎看不見人影,湖面上還結著一層薄薄的冰,潮濕陰冷的水汽使得沒有人願意待在周圍。

  比起封閉的暗室,容遠在談話的時候更喜歡這樣開闊的環境。他轉頭看看,身邊是因為他說了一句“走吧”就毫無懷疑跟在身後一直走過來的外星人,此時他正歪著頭,盯著樹梢上的一只麻雀看,看著看著,猛地一伸手把麻雀抓住就往嘴裡塞。

  容遠無語地問:“你不是吃飽了嗎?”

  “哦……我忘了。”章魚外星人訕訕地放開手裡的麻雀,當小鳥撲棱棱飛開的時候,他還是忍不住戀戀不舍地凝望著它的背影舔了舔嘴唇。

  容遠決定進入正題,他輕撫了下臉上的翻譯面具,對章魚外星人道:“你是怎麼到這個星球來的?”

  “唉,我真是倒霉透了。”章魚外星人唉聲嘆氣地說:“飛船先撞到一群鬼噬蟲,防護層和探測系統都被它們破壞了,後來又一頭撞上高危險級的宇宙射線,稀裡糊塗不知道怎麼就落到這個星球來了。幸好這是個宜居星,要不小心落到恆星上,我就死定了……噯?”

  他忽然覺得有什麼不對,想了會兒才猛地發現問題,剛剛容遠問話的時候說的根本不是這顆星球上的土著語言,而是它們星球上的通用語!

  “啊啊……你、你是……”章魚外星人指著容遠大聲叫道,結結巴巴地愣了一會兒後,他高興地蹦起來,地面都跟著一起震了兩下,他繞著舌頭說:“你,你也是比丘星人?”

  容遠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而是說:“我在穿越蟲洞的時候出了意外,莫名其妙就到這裡了。你有從這顆星球到比丘星的路線圖嗎?”

  “有……不過,我現在沒有了。”章魚外星人正處在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的感動中,有問必答地說,看上去還很想來個擁抱,但容遠的平靜讓他一腔熱情無處揮灑。

  “怎麼回事?”容遠沒有顧及他感情的意思,更關注路線圖的去向。

  “星圖在飛船上呢。”章魚外星人老老實實地說:“我落下來的時候,飛船掉海裡了。”

  ——通用名稱叫星圖?

  容遠點點頭,章魚外星人當初落下來的經緯度他有精確的記錄,海水的流向和速度也都可以根據數據建模,不難推演出飛船的落點來。只是怎麼使用,可能還要借助這個傻外星人的幫助。

  他說:“我會想辦法把它撈上來。只不過你怎麼把自己弄成這幅樣子?多長時間沒吃飽飯了?”

  說起這個章魚外星人兩眼都是淚,他委屈地說:“不能怪我,這顆星球上的土著也太可怕了,又暴力又吝嗇,在我們那兒明明遇到有困難的人都會直接幫助的,這裡的人不管干什麼都管我要通用貨幣。弱得不行還那麼囂張,一不小心就打死了,都是麻煩……對了,我之前都沒看出來你不是星球土著,你偽裝得這麼好,一定在這裡被困了很長時間吧?”

  看著他充滿同情的水汪汪的小眼神,容遠瞪了他一眼,冷哼一聲道:“你以為誰都像你那麼笨?”

  章魚外星人聞言不但不惱,反而摸了摸頭不好意思地笑道:“嘿嘿,也是。我老師也一直說我太笨了,畢業以後不好找工作。所以我後來才去當星際探險員。你呢?你是做什麼工作的?”

  “跟你一樣。”容遠道。

  “真的?”章魚外星人聽到這個更顯得親近了,他不由自主地拉近了幾分兩人之間的距離,高興地說:“你一看就聰明,我還以為你肯定是干更厲害的工作呢!比如飛船研發什麼的!你看著就像!”

  “我喜歡探險,飛船研發能有什麼意思。”容遠斜睨了他一眼,說:“我的飛船還在,等我找到了星圖,你要跟我一塊兒離開嗎?”

  “要要要!”章魚外星人點頭如搗蒜地說:“我早就想回去了,就是沒有辦法!這顆星球的環境也太惡劣了,是人都待不下去!”

  在這顆星球上已經住了十九年的容遠點點頭應和道:“說得也是。對了,你知道這是什麼星球嗎?我好像以前沒有看到過相關的記錄。”

  “哈哈,這你可問對人了!這顆星球的資料被加密了,我也是因為要探索這片星域才有機會看到資料,換了別的家伙還真不一定知道。”章魚外星人洋洋得意地說:“這是地球,不過一般人都管它叫水藍星……水藍星你聽說過嗎?”

  容遠煞有介事地想了想,搖頭說:“好像以前有所耳聞,但具體的不太清楚。”

  “當然啦,這可是星際法命令規定禁止開發探索或者旅游的星球!我聽說這顆星球上的土著一直想辦法向外發送信息,想跟星際聯盟取得聯系呢!只可惜他們不知道,不管是誰拿到他們的信息,按規定都是必須上交銷毀的。不然這麼弱的星球,佩寧朗帝國早把它納入版圖了。”章魚外星人好像全然忘了剛剛是誰說這顆星球太可怕了,也忘了他在這麼弱的星球上當一個食不果腹的流浪漢時是怎樣的狼狽,滔滔不絕地把自己知道的東西炫耀似的都告訴容遠。

  ——星際法,星際聯盟,佩寧朗帝國。

  看樣子星際時代跟地球上的社會體系也沒什麼不同,一樣存在著大大小小不同的政權和強權之間以“法”為名的相互約束。只是這個佩寧朗帝國,看樣子應該是離地球最近的君主制政體國家,它一直覬覦這顆星球嗎?又為什麼地球會被星際法所保護?

  容遠一邊把章魚外星人話裡透漏出來的有用信息提取出來牢牢記住,一邊誘導著他說出更多有用的東西來。他看出這個外星人有點好為人師的意思,於是誠懇請教道:“為什麼?這顆星球沒有開采的價值嗎?”

  “唔,也不完全是。我聽說這裡還是有一點稀有資源的,不過含量特別少,沒有專門開采的價值。它最大的特點就是智慧生命體特別多,遠遠超出了一般星球的容納量,不過這也一點用都沒有。”章魚外星人撇撇嘴不屑地說。

  “沒有用?”容遠問:“怎麼說?”

  “你剛來不知道,這顆星球上的人,特別特別地弱!特別容易死!”章魚外星人用誇張的表情和語氣輔助表達這個“特別”的程度,然後他進一步給容遠解釋道:“平均壽命連我們的五分之一都沒有,負重能力也就能比得上我的一根觸手的十分之一,跑得不快,彈跳能力也特別差,一小段時間不喝水或者不吃東西就會死,吃的食物不符合碳基生物食譜會死,呼吸的空氣比例不正確也會死,壓力大一點會死,碰的力氣大一點會死,溫度高一點或者低一點也會死,暴漏在真空中或者宇宙射線中很快會死,掉在水裡面眨眼間就死了,休息睡眠的時間不夠會死,壓力太大或者心情不好也可能會死……“他一口氣說了幾十個人類的各種在他看來匪夷所思的死法,然後喘了口氣,總結說道:“所以,這是一種只適合生活在特定環境中的生物。如果有哪個蠢貨看中了他們龐大的人口數量,想把地球土著作為勞動力輸出,那他首先必須建造一個巨大的護罩把宇宙中的各種有害射線都屏蔽掉,然後在護罩內制造比例恰好合適的空氣,溫度調整到固定的範圍,每天給他們提供特定的食物和大量的清水,並且只能進行最輕松的工作,只工作很短的時間就要休息,還要營造讓他們身心愉快的環境,附近不能有危險性大於一級的任何生物。在這之前,為了運送地球土著,他的飛船還不能加速太快,不能穿越蟲洞,不能靠近R級以上的星球,不然地球土著脆弱的肉體都會被撕碎……有這功夫,不如到特納星買幾個特納獸,一個特納獸的勞動力能抵得上一百個地球土著,而且能適宜大多數宜居星的環境,對食物的要求也最簡單,只要有土吃就行。”

  容遠神情微微僵硬,他從來沒有想過在宇宙生物的眼中地球人居然是這麼……不堪一提的生物。地球上的人類可是一直自詡為萬物之長、地球生物最高級的智慧結晶的,結果對外星人而言,是連當苦力的資格都沒有嗎?

  這件事……說實在的也不完全是壞事,因為沒有利用價值,所以人類一直擔心的“外星殖民”的可能性就很小了。想想如果人類在太空中發現一顆生存著很多蟑螂卻沒有想要的礦產資源的星球,估計也沒有侵略殖民的興趣。

  不過作為地球人,雖然他覺得章魚外星人說得這些都沒有問題,但他還是為自己的同類爭取了一下存在價值:“我接觸了一下,感覺地球土著至少還算是聰明……很多想法似乎很有趣。”

  ——至少比眼前的這個比丘星人要聰明得多吧?

  “這倒沒錯。”章魚外星人點點頭,然後居高臨下地點評說:“不過可惜他們的壽命實在太短暫了,而且智力比起真正的智慧種也有差距。如果到星際聯盟, 等他們把基礎知識都學完,基本也就走到了壽命的盡頭,沒什麼機會發明創造出有進步意義的東西。而且培養一個地球土著的成本太高了,不劃算。”

  “既然如此,”容遠看著章魚外星人的眼睛,緩緩問道:“為什麼這顆星球會被星際法命令禁止開發,連佩寧朗帝國都不敢染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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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一章有很多親問容遠為什麼不先把功德花光再兌換,或者怕小遠負功德被抹殺什麼的,這一點延麒說得非常好,我直接用她的話回答了——

  【因為花掉了所有的功德買石頭,然後某些小事變負功德被抹殺是不可能的,因為黑棋、白棋、天網什麼的,每時每刻都在給遠遠帶來功德,而且哪怕其中某一個做錯了,也是對的多,錯的少,所以功德一直在增長。

  至於先大肆買買買,然後花個位數買石頭,那我肯定石頭買來也沒用的。

  修仙類的東西,講究道心,花掉所有,就是我現在的所有,我有2功德就花2功德,有2億功德就花2億功德,問心無愧念頭通達,因為人騙不了自己。】功德簿是怎樣的存在,怎麼會留下這麼大的空子給人鑽呢?生活中,不是總有投機取巧鑽空子的機會的,有時候,需要的就是人大智若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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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1-3 07:45:16 |只看該作者
  第162章 保護與殺害

  “這個……”章魚外星人眼神游移了一下,低下頭左右看著,不太想說。

  容遠一挑眉,用懷疑的語氣說:“你不知道?”

  章魚外星人好像權威受到質疑一樣蹦起來,大聲嚷嚷道:“我當然知道啦!我知道的事情可多啦!這片星域的星球我全都知道!”

  容遠緊跟著追問:“那你倒說說看,這顆星球到底有什麼特殊的地方?”

  一說到這個,章魚外星人就蔫了,但他想要回比丘星還要依靠容遠,在這個偏僻的星球中在他看來只有他們兩個可以相互依靠,這種生死與共的處境給人帶來一種錯覺般的親密感和信任感,所以他鬼鬼祟祟地往四面看看,明知道周圍沒有人,還是壓低聲音小聲說:“那我悄悄地告訴你,你不要跟別人說哦!這是高度機密。”

  容遠一口應道:“好。”

  章魚外星人湊得更近了點,用耳語般的低喃說:“你知道嗎?這個星球上的生物,大多數都不是單獨的個體,而是一個生物集合體。”

  容遠心裡咯噔一跳,有種不好的預感,問:“什麼意思?”

  “就拿我們面前的這些地球土著來說吧,他們每一個個體的體內細胞,有百分之九十其實都是微生物,光在皮膚上就寄生著一萬億只以上的細菌,你知道這有多麼罕見。在我們目前了解的星球上,兩三種生物之間存在互利共生的寄生關系是挺常見的,但總共幾十萬億的生物都寄生在一起?從未有過!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意味著地球土著的體內其實包含著宇宙中類型最多的基因片段!任何生物!目前宇宙中已經發現的任何生物,都能從地球土著體內找到跟他們相同的一段基因鏈。”

  容遠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章魚外星人看不出他是不是被自己說的話震驚到了。過了一會兒,容遠才緩緩道:“聽上去是很特別,但我覺得這有點惡心,而且好像也沒什麼用。”

  “怎麼會沒用?”章魚外星人擠眉弄眼,用有些詭秘的聲音輕聲說:“你聽說過……病毒試驗田嗎?”

  “病毒試驗田?”容遠有些干澀的重復。

  章魚外星人說:“由於地球土著這種生物集合體生存狀態的獨特性,不管遇到任何入侵者,都能在很短時間內產生與之對抗的免疫細胞,重新形成體內的寄生生物的平衡。所以,自從八千多年前星際聯盟發現這顆星球的獨特性以後,就把這個星球存在列為絕密。每當星際出現難以治愈的大規模傳染性疾病以後,只要把病原體投放到地球,用不了多長時間,就能從地球土著的體內發現抗體。所以這個地方,就是傳說中的病毒試驗田。”

  容遠又追問兩句,章魚外星人便給他舉了幾個著名的例子,確實有時候,外星人投放進來的“難以治愈”的病毒只是讓地球人流行性感冒一陣子,但也有幾次,對照它所說的投放病原體時間和地球上的歷法,不難發現,那也正是地球上類似天花、黑死病、流感、霍亂等著名疾病大規模傳染的時間。

  在章魚外星人的口中,只有一個在星際總聯盟直接管理下的醫藥公司有來往地球進行研究的權限,而他們因為屢次救聯盟於水火,被所有人都視為英雄。

  這些外星人們,只看到了病原體投放地球不久以後他們就得到的疫苗,看到了他們因此獲救的無數同胞,卻沒有看到在這期間地球上慘烈的死亡人數。他們一次一次,毫無負罪感地用無形的武器大規模屠殺人類,不以為恥,反而以此為功績誇耀。

  章魚外星人看看容遠的臉色,本來正在高興的科普,此時卻漸漸不敢說話了。他也看不出來容遠在想什麼,卻覺得後背一陣陣發寒,觸角不由自主攪成了麻花。

  ……

  跟章魚外星人約好了等他找到星圖就一起離開,臨別前他們才交換了名字,至此容遠才知道原來這只外星人叫“帕寇”,發音很怪,外星人說的時候像是打了個噴嚏。

  背向分開以後,容遠的臉色才漸漸沉下來。

  對地球來說,星際聯盟的禁令,與其說是“保護”,不如說是一種慢性殺害。他們像愛護實驗室裡的小白鼠一樣“愛護”著人類,不讓他們死亡,不讓他們被侵略,不讓他們面對外面真實而自由的世界。短時間內看他們的法令確實保證了地球在一個相對輕松的環境中成長,以一小部分人的犧牲換取所有人的繼續存活。然而可以想像,為了保護這個“病毒試驗田”,當人類開始試圖向太陽系以外的太空探索時,必然會遭到那些更高級文明的阻擾甚至摧毀。他們要把人類關在地球這個巨大的、安全的囚籠中,以保證當聯盟需要時地球能源源不斷地為他們提供“病毒疫苗”。

  要讓容遠去選擇,他寧願直面那些類似佩寧朗帝國的外星侵略者,要麼在戰火中被毀滅,要麼在抗爭中浴火重生。在溫室像豬一樣被豢養?寧死也不願意!

  “我該怎麼阻止呢?”容遠喃喃自語道。

  豌豆建議道:“等你到了星際聯盟,收集證據把這件事公布出來怎麼樣?帕寇不是說,聯盟把地球的存在列為絕密,就是因為這種事情違反了《智慧生物權利法案》嗎?我想在星際中,也一定有真正善良的人,把他人的生命當做自己的生命一樣重視,如果知道聯盟允許那個公司這麼做,會幫助你制裁他們的。”

  “或許哪裡都有這種人,但是豌豆,如果我們真的這樣做了,你知道最可能的後果是什麼嗎?”容遠聲音低沉地問道。

  豌豆想了想,說:“幕後黑手會找一個替死鬼嗎?”

  “不止如此。”容遠微微眯了下眼睛,看著遠處街道上行色匆匆那麼努力而認真地生活著的人們,說:“如果是我,如果我做了這種事,當我發現它暴露的時候,我會第一時間派人把證據銷毀得干干淨淨,讓任何人都抓不到我的把柄。當然,那個注定會吸引所有注意力的星球,也不能讓它繼續留下來——這就是我的做法,豌豆。你不能指望那些家伙會比我善良。”

  “所以……輿論不行嗎?”豌豆遲疑地問道。

  “不行。當你做好了所有准備的時候,輿論媒體可以當導火索,可以當添加劑,可以當殺手锏。但輿論是把雙刃劍,如果你沒有任何准備就貿然借助這把劍的力量,最大的可能就是未傷人先傷己。”

  “那,我們現在能做什麼?”

  “等。順其自然……”容遠最後回頭看了眼章魚外星人帕寇離開的方向,說:“才能駕馭自然。”

  ……

  吞沒了地球人夢寐以求的外星飛船,這片大海依然平靜如昔。沒有風,海面仿佛是不會流動的,只有湊得非常近,才能看到一些小魚浮上水面呼吸氧氣時帶動的陣陣漣漪。

  容遠意外地發現,那個被帕寇扔進海裡的漁民竟然還活著。他看上去不太好,瘦了很多,開著找回來的漁船遠遠地避開了這塊海域。其他的漁民似乎也收到了警告,這附近一艘漁船都沒有。

  容遠駕著雨梭,從預計的飛船落點緩緩沉了下去,如果此時有人在海面正上方,可以看到海中央突然有一塊水面陷了下去,正好形成一個雨滴狀的大型凹痕,然後漸漸的兩邊多了一對翅膀,幾秒後,陷坑減小,四周的海水突然回縮,形成一個小小的漩渦,還冒出一串串透明的氣泡。幾條細長的小魚擺著尾巴快速游過來,嘴一開一合的,湊到漩渦消失的地方。

  海水是靛青色的,陽光照進水中,搖曳的波光中有許多仿佛閃著光的游魚在追逐。容遠把雨梭外殼調成了全透明的模式,可以清晰地看到周圍的景像。

  越往深處,海水就越暗,也能看到越來越多的海底生物。雨梭的光照亮了終年黑暗的海底,一些海洋生物因此被嚇跑了,也有些被亮光吸引著湊過來,隔著透明的外殼,凸成一個球的大眼睛和容遠對視。

  幾只水母和海星掛在飛船外殼上,下潛了好久才離開,還有一只大章魚試圖卷住雨梭,被容遠開啟防護罩電了一下才忙不迭地松開。

  下潛二十多分鐘以後,飛船上的探測系統探測到海底,卻沒有探測到金屬物。容遠將船上的燈都開到最亮,將周圍照得亮如白晝,長相特別隨意的海底生物紛紛逃竄,五顏六色的珊瑚在燈光下顯出幾分夢幻般的瑰麗。

  一個被燒得焦黑的飛船,掛著各種水藻和海帶,斜斜地靠在不遠處的海溝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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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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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3章 遇襲

  雨梭停留在這艘被遺棄的飛船正上方,容遠問:“豌豆,我現在有多少功德?”

  “八萬七千五百三十三。”豌豆說。天網、棉花糖、黑白棋等等每時每刻都在為容遠賺取功德值,雖然有些事情因為容遠沒有直接參與而只能分享百分之十到百分之五十的功德,但積累下來也是不小的數目。距離一貧如洗一天不到,他的《功德簿》賬面上就多了八萬多的功德。

  容遠算了算飛行器外的海水壓力,說:“換一套潛水服,我下去看看。”現在像這種普通的兌換他已經不再把所有的要求一絲不差地跟豌豆描述一遍了,他知道豌豆能根據情況作出最好的選擇。

  “是。”豌豆應了一聲,不一會兒就兌換了一套六千三百功德的深藍色潛水服,比容遠以前見過的都要精巧輕便,而且也沒有帶著一根細長的管子,潛水服的頭盔內部自帶有空氣置換系統。

  容遠換好衣服,豌豆藏進他胸前的口袋裡,兩人鑽出雨梭,容遠立刻感覺到海水巨大的壓迫感,不過這種程度的壓力他現在的身體還能承受,而且潛水服也替他化解了大部分的力道。

  這個深度的水流,也沒有輕柔地仿佛洗手池裡的水一樣幾乎讓人感覺不到壓力。實際上,容遠只覺得舉步維艱,穿梭著的海流仿佛要讓身體也失去控制。他適應了好一會兒,才游向那艘飛船。

  這是個形像很“傳統”的飛船,又圓又扁的船身就像一個巨大的碟子,四周都有觀察窗,不過全都黑漆漆的,而且壞了一大半。頂部裂開了一個巨大的豁口,像怪獸張開的嘴,黑漆漆地看不清裡面有什麼,幾只長著藍色斑點的魚在豁口進進出出地游動。

  容遠打開潛水服上的探照燈,將暗處照得纖毫畢現,輕輕一劃從豁口處游了進去。

  飛船在落下來的過程中顯然受到了重創,裡面的器械幾乎沒有完好的,容遠只能祈禱星圖比操作台還要結實一點,在一堆破爛中慢慢翻找。船艙裡的東西比預想的還要少很多,看來那個豁口不光是給帕寇提供了一個逃脫出口,也把不少東西一塊兒甩出去了。容遠找了半天,只發現一些斷裂的支架、燒焦的看不出原型的碎塊、海藻、拳頭大小的螃蟹和淺黃色的小海馬。

  作為一艘航行宇宙的飛船,這艘船真的很小,除了主駕駛艙外,大部分空間都用來儲存能量和食物,類似帕寇臥室的地方狹小得連容遠也只能側著身子擠進去,虧得那家伙是個軟體動物,特別小的空間也都能鑽進去。

  將飛船整個搜索了一遍,容遠除了垃圾以外一無所獲,想來那個星圖已經不知道遺失到什麼地方去了。雖然本來就沒有抱著太大的希望,然而此時還是不可避免地感到失望,他順著原路想要回到雨梭上去,剛靠近豁口,發現頭頂幾乎看不到雨梭的燈光,他抬頭一看,正對上一雙暴突的、白眼仁占據了大半空間的眼球。

  容遠豁然一驚往後劃了一段,再看去,那雙眼睛已經不見了。

  “哢——哢哢哢——”

  飛船發出難聽的擠壓聲,從外面看去,只見幾只灰褐色的怪物發出一陣陣怪叫聲,伏在飛船旁邊,齊刷刷地用力一掀,伴隨著海底被揚起的褐綠色的泥土,原本就岌岌可危的飛船順著海溝跌跌撞撞地滑下去。

  “砰砰砰砰!”

  飛船不停地碰撞在海溝邊緣凸出的岩石上,寄宿在海溝裡的許多海底生物都被驚得迅速游出來,剎那間仿佛炸開了一朵燦爛的煙花,幾個怪物張開大嘴發出嘶啞的叫聲,前俯後合的樣子仿佛是被這幅景像給逗得樂不可支,其中一只怪物還拿出一張破破爛爛的漁網,三兩下迅速兜住幾條蒙頭蒙腦亂竄的大魚,然後把網口一系,連同不停掙扎的魚都掛在自己腰上。

  海溝裡的動靜漸漸平息,幾只怪物對視一眼,同時一挺身,像離弦之箭一樣快速地游向黑得伸手不見五指的海溝深處。

  扁圓的飛船不愧是能在宇宙中探險的家伙,一路跌下來外表幾乎沒有損傷,反而是焦黑的燒痕被刮掉了不少,顯得干淨許多。它斜斜地插在海底,淤泥順著觀察窗的破口淌進去,附近一片污濁,好半天那水中的雜質才緩緩地沉下去。

  這動靜又驚動了幾只怪物來查看,它們和從上面游下來的同類一邊比劃一邊用尖利的聲音交流了一陣,一個先前的怪物往飛船豁口一指,大聲嚷嚷了幾句,後來的兩個怪物扒住豁口,往裡面看去。

  一只白色的大球滿滿地塞在豁口,還軟軟地有點彈性,小一點的怪物揪住白球撕下一小塊,好奇地端詳了一陣,啊嗚一口塞進嘴裡,其它幾只慌忙前來阻止,卡著脖子讓它吐出來。小怪物瞪著眼睛嚼了幾下,頓時兩眼放光,踢開其它怪物,撲倒白球上大口大口地開始啃。

  其它幾只怪物面面相覷,不知道該不該阻止。

  “嗞——”

  一小道牙簽粗細的電光忽然在白球上一閃即逝,小怪物渾身哆嗦了一下,不由自主地從白球上離開。

  “滋啦啦——”

  一道手臂粗細的電流猛地在水中爆開,海水的導電性此時完美地發揮了作用,樹枝般致密的電網霍然撲向所有的圍在周圍的怪物,它們逃之不及,發出凄厲地慘叫聲,眨眼間就一個個渾身僵硬地浮在水裡,不由自主地哆嗦著。

  容遠撕開白球,自裡面從容地走出來。

  棉花糖球有良好的隔水性,在裡面的這段時間,他迅速的脫下潛水服,帶上翻譯面具,兌換了最能提供幫助的道具,然後重新穿上潛水服,豌豆也變成耳機塞進耳朵裡,以便於隨時交流。

  容遠看看周圍瞪著眼睛不能動作的怪物們,右手中握著一個小臂長短的細杆,這根上面畫著銀色條紋的淺紅色放電棒頂端極細,依然有細小的電花流竄著,看上去也沒多大威力,卻放倒了這附近所有的海生生物。

  潛水服是絕緣的,容遠並不懼這電流。他走到怪物跟前,仔細地打量了一下,神色中露出幾分驚詫。

  落下來的時候,他還以為那是什麼巨大的海洋生物比如鯊魚海豹什麼的,現在才發現事實比他預想的還要離奇。

  “人魚……”豌豆也有詫異地輕聲說。

  這是人魚,又不是傳說中的那種人魚。

  它們的頭發像是水草,膚色以灰褐色和土黃色為主,長著和人類似的五官,眼球凸出,沒有眼簾,原本是鼻子的地方只有一個不明顯的凸起和兩條細長的縫隙,在它們呼吸的時候,鼻翼兩側的皮膚都在微微起伏。嘴裡的牙齒又細又長,齒縫比牙齒都大,而且錯落無章,顯得格外猙獰。耳朵緊貼著腦袋,變得又薄又大,幾乎是半透明的,在海水中微微蕩漾,簡直就像是金魚的尾鰭。

  它們的身體也格外消瘦,能清楚地看見骨骼的形狀。雙臂似乎只剩下骨頭架子上包著一層皮,十指細長,指間有璞,指甲尖利,泛著深黑色。頭、脖子、身體上都包裹著一層細小的宛如米粒大小的鱗片,自胸以下鱗片越來越大,到腰部的時候幾乎就跟鯉魚的魚鱗沒有區別了。

  腰部以下,是真正的魚尾,但跟人類傳說中的美人魚又有所不同。相比於影視劇中一直表現的那種有著流水般的曲線、瑰麗的色彩和充滿力量感的壯美的美人魚的尾巴,這些人魚尾巴就顯得粗制濫造了許多,首先並不長,其次也較瘦,大概只比陸地上的人雙腿並齊以後稍微粗了一點點,色彩黯淡,鱗片脫落,尾鰭就像是一塊丟在水裡的抹布。

  這些人魚的恢復速度很快,不一會兒就有一條人魚彈了彈尾巴,容遠一按開關又放出一股強烈地電流,電得它們在水中不停地打擺子,甚至有條人魚開始口吐白沫。容遠這才停止放電,游向最近處那個一直以仇恨的目光看著他的小人魚。

  “不……不要……不要傷害它……”

  容遠一驚,收回手,看向旁邊另一個年紀似乎大一些的人魚。它正以哀求的目光看著他,嘴裡斷斷續續發出的,正是這樣一句話。

  說實話,容遠是在飛船裡的時候聽到外面的叫聲,抱著“或許會有用”的想法把翻譯面具帶上的,卻沒有想到居然會真的有需要交流的時候。那只人魚眼中流露出的,是真正具有智慧的光芒。

  他開啟天眼看了看,發現這些人魚居然也有功德值——雖然都很低就是了。說話的那一個,功德值有一百三十三,算是它們中間最高的。

  容遠不再理會小人魚,他把其它的人魚全都捆起來,然後問那個說話的人魚:“你叫什麼名字?”

  這只臉上皺巴巴的、頭發幾乎掉光的人魚嗓音沙啞地說:“尊貴的大人,我叫達達,是一個巡查兵。”它從二次電擊中又逐漸恢復,語言流暢了許多。

  “達達?只有你會說話嗎?”容遠看一眼那些被捆住的人魚,到現在發出的依然是毫無意義的吼叫聲,似乎沒有受到達達和他交流的影響。

  “語言,是一種寶貴的天賦。它們這裡……”達達指了指自己的脖子,說:“發育不好,所以不能說話。”

  容遠點點頭,問:“你們為什麼攻擊我?”

  達達臉色變得有些苦,真要說話,忽然目光往容遠的背後游移了一下。與此同時,豌豆叫道:“容遠,小心後面!”

  身後的水流,正宛如利箭一般破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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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4章 星圖

  容遠不假思索往側前方一撲,同時手中的放電棒釋放出一股強烈的電流,周圍的水域中一瞬間仿佛落入了一個太陽。

  一聲尖利的嘶叫在身後響起。

  容遠轉過身,達達已經渾身僵直地沉下去,他身後的襲擊者在慣性的作用下一頭撞在飛船上,渾身抽搐,眼睛發直,乍一看就像是快死了一樣。

  這也是一條人魚,不過跟醜陋的達達他們不同,她是一條雌性人魚,頭發很長,繞成一縷一縷的,五官也是一樣有別於人類,但或許是因為比例的關系,她深咖色的面龐帶著一種奇異的美感。她不像那些雄性人魚一樣瘦得像跟火柴,反而曲線豐腴、體態健美,尾巴更長,鱗片也更大一些,從深綠色逐漸過渡到海藍色。她用來破開水流襲擊容遠的爪子閃著鐵黑色的光,看著十分危險。

  她顯然也比達達更有審美觀,撇開那些鱗片達達他們根本就是在裸奔,但這條雌性人魚渾身掛著許多事物,有彩色的貝殼、圓潤的珍珠、不知道從什麼生物身上拔下來的魚鱗或者甲殼,發梢還掛著一個明顯是地面工藝的聖誕老人雪花球。

  容遠把她也給綁了。

  不管是從剛才襲擊的速度上,還是她身上的裝飾上,都可以看出這條人魚有著比一條巡查兵更高的地位。容遠舍棄了達達,准備等她恢復一些再說話。

  “放開她!”尖銳的叫聲從側方傳來,又一條人魚雙手揮著一個巨大的船錨向容遠砸來。

  電光劈裡啪啦響了一陣,這條人魚也吐著泡泡沉下去。

  在水中四面八方全都是導體,釋放的電流根本沒有方向性。容遠看著身邊的“美人魚”再一次身體繃直抖得跟得了帕金森綜合症一樣,嘆了口氣,這樣下去沒完沒了,根本就沒有問話的機會,多來幾次,說不定這條人魚就要死了。

  水底周圍雖然黑暗,但電光閃爍的一瞬間容遠已經看到,在不遠處影影綽綽有不少人魚圍了過來,只是忌憚他手中的放電棒,所以才不敢靠近。剛才放電的時候,離得較近的幾只也好像沉下去了。

  “嗖——”

  水中傳來仿佛口哨一樣的嘯音,容遠急忙一閃,然而水中的阻力讓他錯估了自己閃避的幅度,一道黑影直直地撞在手臂上,雖然潛水服並沒有破裂,但突如其來的疼痛還是讓容遠放開了手中的放電棒。

  “死!”

  “殺死他!”

  水中傳來一大片殺氣騰騰的尖叫聲,眨眼間就有一個把深褐色的頭發扎成一束的雌性人魚撲到眼前,五指成爪直直地劃向容遠的臉,緊隨其後齜著牙怒吼著的人魚從四面八方撲上來!

  容遠身體往後一仰一拳砸出去,頓時水中就像是打破了紅墨水瓶一樣鮮血暈染開。他手腕一翻,新的一根放電棒出現在手中,最近的一只人魚爪子幾乎快要碰到他的脖子,容遠沒有看她,低頭打開了開關。

  “嗞!!!!”

  電暈的人魚像下餃子一樣紛紛落下,最開始被他捕獲的那條雌性人魚幾乎快要被救出去了,此時也被再度電得奄奄一息。容遠重新抓住這只比其他人魚都要顯得“華麗”的雌性人魚,她渾身上下滑溜溜地,鱗片上仿佛塗了潤滑油,不好著手,容遠便抓住她的頭發,把她拖到飛船跟前。

  “你……會……後悔……的!”

  雌性人魚被他氣得兩眼發紅,艱難地抖出一句話。

  她確實比其他的人魚要強得多,開始那些被捆起來的雄性在連番電擊中看上去就像是死了一樣,但她卻好像逐漸適應了這種攻擊,恢復的速度快得嚇人。

  “你可以試試看。”容遠道。

  雌性人魚惡狠狠地瞪著他,暴突的眼睛上像是要從眼眶中跳出來,本來還算美觀的模樣變得十分嚇人。

  容遠安然自得,還嘗試著問她的姓名和部落名稱,可惜這條人魚顯然處於深深的仇恨狀態,她無法反抗,卻咬緊嘴巴打定主意一個字都不肯說。

  容遠無奈,不過現在安靜下來,他卻終於有時間好好整理一下這件事。

  這個海溝底部,很明顯,是這些人魚聚居的地方。也許它們把落在海溝上面的飛船當成了自己的私人財產?不過神話中的人魚居然真的存在,這多少還是讓人有些驚奇。這裡的任何一只人魚帶到地面上去,都會讓無數人趨之若鶩吧?

  容遠有些驚訝此時自己心情居然如此平靜,換成以前,倘若能親眼見到人魚,他一定會感到十分興奮吧?不過外星人都已經見過了,星域探索也正在計劃中,他現在有種曾經滄海難為水的感覺,美人魚也只當作尋常。

  不過看他們的態度,他心中忽然冒出一個猜想——這些人魚似乎熱衷於收集人類丟入海中的東西,星圖會不會實際上並沒有遺失,而是在他們手中?回想一下,飛船雖然有個裂口,可是裡面的東西也太干淨了點,出了一些沒什麼用的碎片以外幾乎沒有任何有價值的東西,那麼是不是可以認為,真正完好的東西都被這些人魚給帶走了?

  他皺著眉頭想著,雌性人魚看他好像沒有注意自己,趁著漸漸恢復了行動力,她猛地尾巴一彈就要偷襲容遠,忽然渾身上下一哆嗦,強大的電流再次將她渾身洗刷了個遍。

  容遠衝她輕輕一笑,這笑容在人魚眼中充滿了難以言喻的惡意和嘲弄。

  黑如墨汁的深海中,突然亮起了一點幽藍色的光團。

  容遠和雌性人魚不約而同地看過去,只見黑暗中,星星點點的光芒依次亮起,仿佛夜晚城市裡逐漸點亮的燈火,橙黃色、淡綠色、海藍色、枚紅色……點點光團如同耀眼的寶石,只能照亮一小片區域,但千萬點光團彙在一起,漸漸將周圍的景色完全展現在容遠眼前。

裝在透明的塑料袋裡。這些發光魚的籠子被掛在樹形的珊瑚上,瘦骨嶙峋的雄性人魚舉著珊瑚照明,而上百只雌性人魚身上掛著飾物,跟在一條老雌性人魚後面緩緩地、謹慎地擺動著尾巴。

  容遠目光一凝,在那老人魚的脖子上,掛著一個嬰兒拳頭大的水晶球,裡面細碎的亮光彙成螺旋形狀,很像是一副星系全景圖。

  ——這就是星圖。

  心裡一個聲音告訴他,雖然沒有親眼見過,但沒有比這更像是一副星圖的東西了。

  “豌豆?”容遠輕聲問。

  “是,那是星圖。”豌豆肯定地說:“跟功德商城裡的一模一樣。”

  功德商城裡雖然也有這樣的小球可供兌換,裡面卻沒有路線圖。這就是為什麼容遠一定要拿到這幅星圖的原因。

  老人魚用好像砂輪打磨的聲音嘶啞地問道:“陸地上的人,為什麼要襲擊我們?”

  容遠沒有就這個襲擊先後順序的問題跟她們爭辯,他冷著聲音道:“從這艘飛船裡面,你們拿了不該拿的東西。把它還給我,我就放了你們的人。”

  人魚中掀起了一陣騷動,有的變得十分憤怒,叫嚷著要殺了容遠,還有些十分擔心被他抓住的雌性人魚,她們叫著:“不能傷害柯柯,她還在那個人手裡!”

  周圍負責舉燈的雄性人魚沒有任何話語權,事實上他們中的大多數看上去都不會說話,只是張著大嘴展示自己的牙齒用以威嚇容遠。至於同樣被捆在後面的幾只雄性人魚,則被所有人忽略了。

  ——看樣子這是個母系社會。

  所有人魚的表現都落在容遠眼裡,他盡量收集著信息。一些躍躍欲試想要偷襲的人魚位置都被他記在腦子裡,隨時准備應對攻擊。那個老人魚看上去很有權威,她沒有發話前,盡管用很多人魚殺氣四溢,卻沒有一個作出攻擊。

  雌性人魚柯柯扭著尾巴大叫道:“媽媽,不要管我!殺了他!”

  全世界叫“媽媽”的發音似乎都是一樣的,不靠翻譯器,容遠也能聽懂這個詞。

  “都閉嘴!”老人魚大吼一聲,頓時所有的叫嚷聲都停止了,人魚們敬畏地低下頭,老人魚說:“把所有從那艘船上拿的東西都拿過來,給他!”然後她又對容遠說:“人類,你可以帶走任何你想要的,只要你放了我女兒。”

  “可以!”容遠簡短地說。

  老人魚一聲令下,所有的人魚頓時流水般穿梭著搬來許多東西放在他們中間的地面上,為了防止再度被容遠電擊,她們都離得遠遠的,每次只有一兩條人魚游過來放東西,而且全都是雄性人魚,顯然舍棄了也沒什麼可惜的。

  一個看上去就像十歲出頭的小女孩的小人魚還彎下腰,恭敬地從老人魚的脖子上解下那個星圖球,也一並交給一條瘦瘦高高的雄性人魚讓他放到中間。

  容遠看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對其它的垃圾就沒有興趣了,不過他還是按捺著,等最後一條人魚也游出去,老人魚道:“所有的東西都在這裡,放了我女兒,人類!”

  容遠抓著人魚柯柯游到那對垃圾上方,撿起星圖,然後把柯柯推向人魚群。立刻有兩條人魚游出來接應她,剛解開束縛,柯柯就要撲向容遠報仇,卻被身邊的人魚死死拉住。

  “現在,”老人魚臉色一變,陰冷地說:“人類,我完成了我的承諾,你也完成了你的。我們來算一算你傷害我族人的賬!”

  容遠淡淡問:“你確定?”

  剎那間頭頂熾白如晝,一道亮光射下來將容遠和周圍的一片海域全都罩在其中,一艘六七米長的扁圓形飛船懸在上空,它外表可愛,但側下方伸出的、對准人魚群的炮管卻猙獰異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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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5章 任務

  面對巨大的武力威懾,人魚們盡管不甘卻還是不得不退走。容遠帶著星圖回到雨梭,從容回到陸地。

  這個星圖表面上來看就只是一個制作精巧的的水晶球而已,連個按鈕也沒有。容遠在豌豆的建議下從功德商城兌換了一個使用說明書。

  話說普通的書籍,只要是地球上已經有的,不管是多麼珍貴的孤本或者初版也好,大多都只值一個功德。但若是地球上沒有的就貴多了,哪怕這份說明書中沒有任何技術細節,也需要一百個功德點。實際上這個薄薄三頁的小冊子,其中兩頁都是在給制造星圖的公司打廣告,只有一頁上面寫著簡單的操作步驟。

  星圖有兩種操作方法,一種是使用一個操作手柄,然後容遠並沒有看到那東西;另一種就是聲控,因為帕寇是比丘星人,所以控制語言是比丘星上的通用語。

  打開星圖,一副銀河系的全景三維圖像浮現在容遠眼前,雖然並不算很大,但已經能看清其中大大小小的星球。容遠所在的地球上有一閃一閃的紅光,其它的星球只要輕輕一點,就會出現該星球的名字,有些還有大致的介紹。

  星圖中,還用不同的顏色把各個星球的區別標示出來,熾白色的是恆星,綠色的是宜居星,金色的是礦產星,銀色的是機械星,藍色的是貿易星,灰色的是垃圾星,黑色的是混亂地帶,棕色是未探索的區域……其他還有各種顏色的星球,容遠沒有時間一一去甄別,星圖中有數千億顆恆星和十倍於恆星的行星,想從中找出特定的目標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容遠用比丘語說:“標出到達比丘星的路線圖。”

  一條細細的白色虛線從地球出發,歪歪扭扭地向外延伸了一段,忽然斷裂,然後又在離地球大約數十光年的地方重新出現,再延伸一小段,復又斷裂,又間隔幾光年後出現,像蛇一樣扭曲著指向一顆綠色的宜居星。

  【比丘星,行星,三級宜居星,質量……直徑……表面溫度……表面重力加速度……逃逸速度……自轉周期……公轉周期……磁性……礦產資源……智慧生命體……物種……科技水平……】在星圖中,像比丘星這樣的宜居星大概是有人一直居住、了解程度也最高的原因,資料最為詳實,介紹內容有的多達幾百項,最後往往還會附上或者搞怪或者霸氣或者不知所謂的簡短寄語,像打廣告一樣招攬人們到自己的星球上來,比如比丘星,最後就寫著:“恆溫星球,水族的天堂!”之類的話。

  這份星圖的價值,遠遠不在於一個簡單的路線圖。如果說章魚帕寇的出現是在隔著容遠和外星域的牆上鑿了一個洞,那這星圖簡直就是推開了一扇落地窗,讓他的眼睛可以盡情地觀覽窗外的風景。

  星圖找到了,但容遠並沒有立刻去找帕寇前往比丘星的打算。他現在的功德值太少,萬一有急用恐怕不能提供足夠的兌換;那塊石頭也沒有從中參悟出什麼有用的東西來,自身的武力值依然堪憂,萬一暴漏在真空中,分分鐘就會死人;而且既然得到了這幅星圖,容遠也想把其中的信息好好整理一下,准備得越充分,才越不會在外星人面前露出馬腳來,萬一遇到危險至少也知道能往哪個方向退避。

  ……

  地震儀的研究在糖國高層也只有少數人知道全部實情,在研究所裡也只有韋傑略知一二,其他人基本都被蒙在鼓裡,雖然私底下有些傳言,但未經證實,所有人都只是猜測而已。現在地震儀所在的研究大樓地下三層都被完全封閉了,只有嘴巴嚴實的像葫蘆一樣的幾個特殊部門的“相關人員”日夜看守在那裡,偶爾會帶著一個密封的箱子偷偷摸摸離開研究所。

  因此直到最近,研究所的人,才徹徹底底地對“容先生”感到拜服。

  從某一天開始,他周身那種“滾遠點”的煞氣忽然就減輕了許多,在韋傑眼裡那是地震儀發明成功卸下了他肩頭的壓力,在其他助手眼裡是容先生終於走出了中二期,不管怎麼說,這都是值得喜大普奔的重大事件。

  接觸以後就發現,“容先生”的腦子裡好像有一台超級計算機,他好像什麼都知道,任何難題都能從他這裡得到解答,而且永遠耐心,不管問的問題多麼愚蠢或者問過多少遍,他好像都不會厭煩。甚至一個年輕女孩調皮地問了幾個暗藏陷阱的私人問題後,他也是認真的思考後嚴謹地回答。

  雖然話依然很少,雖然答案永遠是那麼死板的“標准答案”,但“容先生”睿智、沉默、認真、充滿智慧但在生活方面十分“呆萌”的形像已經深入人心。他看上去還是那麼不喜歡與人接觸,但周圍的人都能感覺到他表面的冷漠下其實十分溫柔的內在,在他面前越來越表現親近,容遠當初留下的威懾力幾乎蕩然無存。

  好在容遠當初留下的規矩還是生效的,比如,“容先生”從來不因為任何原因改變自己的作息時間,不會允許任何人踏進自己的私人空間,面對不必要的搭訕和不必要的人冷漠以對,而這所有的一切“怪癖”,都被當做科學家的任性而被周圍的人默默包容甚至縱容了。

  小A最近有些苦惱,它覺得自己對主人的扮演應該十分到位的,所有的要求也完成的一絲不苟,連一些日常的小動作和細微的表達情變化都一模一樣,但不知道為什麼,它的模仿好像不知不覺就出現了很大的偏差,而他甚至不知道錯在什麼地方。

  容遠知道他的煩惱後,面對小A請示是否需要更改自己源程序的問題,他思考片刻後,說:“不需要,你就繼續這麼做吧,適當地做出一點無傷大雅的改變也無妨。模仿我不是你的全部,你也可以適當地做你自己。”

  ——智慧生命體都有自己獨特的個性,哪怕是一個智能機器人也不例外。強行要求它完全模仿一個差別很大的人,最終的結果可能會導致一個四不像的出現。

  反正……

  容遠不帶任何感情地想:人都是愚昧的,即使他們的眼睛看到了變化,也不會將其放在心上;即使他們對這種變化生出了疑問,但如果你不給他們一個理由,時日長久,他們自己也會找到一個理由。

  韋傑他們不是不敏銳,也不是不聰明,只是容遠和他們的距離太遠,遠到他們根本不知道真正的容遠是什麼樣。更何況,容遠所使用的替身無論方法還是緣由都超出了他們的常識,因此這些長在紅旗下滿腦子科學觀的人根本想不到真正的內情。

  研究所裡,對於HIV病毒的研究已經到了關鍵的時刻,第一批試劑已經成功了,現在是臨床試驗的階段,申請進行試驗性治療的三百名病人中選取了十二人進行第一批次的臨床試驗,現已經全部入住研究所離研究所只有二十公裡的一個療養所。在這個時候,“容先生”依然沒有改變自己的作息時間,讓所有的人都為他的沉穩和鎮定感到佩服。

  而“容先生”自己卻並不這麼覺得,他只是認為比起幾乎能確定結果的臨床試驗來,主人交給他們的任務才最重要而已。

  這些天,小A都沒有在夜晚繼續假裝睡眠,客廳裡,一副放大的星圖占據了大半的空間,小A和諾亞正在夜以繼日地把星圖中各個星球的信息整理出來,然後按照重要程度分門別類。諾亞興奮極了,對這項工作的熱情遠遠大於其他任何事,整天跟小A嘀嘀咕咕地,念叨著能讓主人帶它一塊兒去外星球的辦法。

  小A依然沉默,只偶爾回應一兩句,只是不知怎麼地,漸漸就被諾亞打上了一個“神吐槽”的標簽。

  ……

  繁瑣的工作,容遠沒興趣親自去做,在離開地球之前,他還有一些事情要處理。

  這次旅行,他其實並不打算離開太久的時間,按照星圖中顯示的路線距離,來回路上大約需要三個月的時間——那路線斷裂的地方就是能夠瞬間跨越遙遠的宇宙距離的蟲洞——在比丘星再待一個月左右,也許還能到途中的一些星球去轉轉,最多半年就能回來。

  然而這只是最理想的情況,在那些陌生的、幾乎連聽都沒有聽說過的地方,全都是他不了解的種族和力量,會發生什麼意外情況誰也不知道。而意外總是存在的。因此他也無法肯定自己的歸期。

  所以在那之前,他要把所有的首尾都處理干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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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6章 惠特

  “現在有很多民眾對我們公司存在很大的誤解,但是事實上,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讓明天變得更加美好,是為了所有人的幸福。不管加在我們身上的不實之言有多少,我們都會做好該做的一切。”

  對著金發美女記者的話筒,愛德華•惠特侃侃而談,網絡上現在對麥子家族的惡評如潮,許多破產的業主控訴他們不擇手段將人逼得家破人亡,但在愛德華•惠特的口中,這都是競爭對手和手下敗將為了打擊他們而進行的污蔑,他們的公司絕對是正直的、善良的、干淨的,絕對沒有任何問題。

  年輕而富有的男人有著帥氣的容貌和藍得好像湖水一樣清澈的眼睛,金發記者被他的笑容迷得暈暈乎乎,蓋住那些事先准備的尖銳的問題,順著愛德華•惠特的意思向著更利於麥子家族的話題進行討論。

  門被輕輕敲了兩下,一個長相俊朗的男人推門進來,向愛德華示意一下。

  “不好意思,我有些緊急的事務要處理。不過我現在就已經期待我們下次見面的時候了。”愛德華壓低聲音,有些曖昧地說道。

  “我也是。”金發記者站起來跟愛德華握了握手,說:“感謝您接收我的采訪,惠特先生。出版之前我會先把稿子發到您郵箱裡的。”

  “謝謝。”

  愛德華彬彬有禮地送金發記者出門,叫自己的秘書送她離開,然後關上門,轉過身時臉上那種溫柔到讓人怦然心動的笑容已經完全消失了,神情中帶著淡淡的不耐煩。

  “什麼事,亞瑟?”

  俊朗男人——亞瑟•惠特,愛德華的堂弟,同時也是他最信任的助手和共同奮鬥至今的伙伴,神情凝重地說:“克萊斯特帶著人去糖國了。”

  “那條老狗!”愛德華刻薄地說,嘴角帶上幾分嘲諷,“怎麼?他們還相信那老頭子的異想天開?一本書?一本能幫他們得到任何東西的書?相信魔鬼的契約還比較現實!”

  “也不是完全沒有事實根據。老頭子曾經說他是親眼所見的,而且從糖國收購的一些古文獻資料中也有影射那本書的記載。”亞瑟陳述事實,略顯憂慮地說:“我擔心,如果他們真能找到那樣的東西,恐怕會對你不利。”

  愛德華不以為然地道:“不過是愚民的幻想罷了。記載上帝的書全世界都是,你見過他存在嗎?克萊斯特這老家伙因為失勢已經變得瘋狂了,連不存在的東西也當成最後的稻草抓住。”

  “所以……隨他們去?”亞瑟說。

  “不管他們想干什麼,別牽連到我們身上就行。糖國那個國家比看起來危險,我想進軍這個龐大的市場,而不是去招惹這樣的敵人。”愛德華說:“比起這個,那個跟我們作對的家伙你有線索沒有?”

  亞瑟搖搖頭,說:“我知道的不比你多。我甚至懷疑是不是存在這樣的對像。一個始終跟我們作對的隱形對手?愛德華,我不知道這個世界上還存在我們家族全力追查還查不出蛛絲馬跡的家伙。”

  “但他絕對存在!”愛德華咬牙切齒地說:“歐洲區剛上任的執行總裁又進了監獄。該死的,那家伙幾十年都沒有被人抓住過任何把柄,怎麼罪證會這麼輕易就落到別人手裡?還有一個分公司修建的碼頭也剛爆出工程質量問題,在鐵國的金礦坍塌事故現在媒體也都知道了……你相信這些都是巧合嗎?絕對是有人在針對我們!把他找出來,我會讓他後悔出生在這個世界上!”

  ……

  “知道嗎?”容遠摘下耳機,對身邊的豌豆說:“我現在特別喜歡唯物主義者。”

  豌豆問:“那要通知諾亞停止對麥子家族的攻擊嗎?”

  狙擊麥子家族是容遠很早以前就下過的命令,但光腦的效率不高,因為它分析的能力較差,而且只能看到表面的東西。但諾亞不同,他的智能很高,往往可以從大量看似毫不關聯的信息中分析出重要的內容——比如某人在商店買了鏟子,在另一家店買了塑料布、消毒水等東西,一個月後他妻子據說去拜訪親戚但是沒有購買車票的記錄,再過幾天後這個人購買了花肥、草坪,家裡的花園小小地發生了變化。光腦會把這些都歸為無效信息,但諾亞就能分析計算出可能性最高的事件。

  所以之前針對麥子家族都是小打小鬧,直到諾亞接手以後,它用了一點時間規劃,然後讓惠特家的這些人深深知道了什麼叫做四面皆敵、防不勝防。

  豌豆覺得,既然麥子家族的掌權人實際上對《功德簿》沒有想法,那麼狙擊他們的理由就不存在了,這件事可以停止。但容遠搖頭說:“不,繼續。”

  “為什麼?”豌豆問。

  “第一,他們知道《功德簿》的存在,即使現在沒有想法,不代表以後也沒有。這種有權有勢的人,往往在失去權力或者走到壽命盡頭的時候會敢於嘗試任何辦法,所以他們始終是隱患。”容遠道:“第二,我們目前所做的,有扣功德值嗎?”

  豌豆想了想,雖然在給麥子家族造成了很大的損失,但實際上都是暴露出他們本來就存在的問題或者家族成員違法犯罪的事件,非但沒有扣過功德值,反而多少總有一點收入。所以它說:“沒有。”

  “那就行了。弄垮他們對我來說有利無害,對這個社會來說也是有利無害,那有什麼停止的理由?”容遠頓了一下,說:“更何況,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用這些手段很難扳倒真正的大魚。但只要能盡可能削減他們的勢力,讓他們無法對我們構成威脅就足夠了。”

  “我明白了。那我們現在要去找克萊斯特•惠特嗎?”

  “嗯,叫諾亞把他給我找出來。”

  ……

  綠意盎然的林蔭道上,長發白裙的女孩抱著幾本書走過,輕風拂過發絲裙角,小巧的臉上膚色白得仿佛是透明的,幾個路過的男生看呆了眼,其中一個走著走著一頭撞在路燈柱子上,抱著迅速泛青的額頭仍然舍不得移開視線。

  邵寶兒叼著棒棒糖,扎著斜馬尾,脖子裡掛著骷髏模樣的銀鏈子,配上那張永遠長不大的娃娃臉,看上去有些痞痞的可愛。她坐在植物園紫藤花架下的長椅上,看著蕭蕭一路走來的視覺效果,以及某個把自行車騎到樹坑裡載個頭破血流的大男孩,嘆口氣說:“大小姐,你不准備收斂一下嗎?我的易容技術很好的。”

  蕭蕭笑了下,說:“人生這麼短暫,總是躲躲藏藏有什麼意思?我生來就長成這樣,又沒什麼見不得人的,為什麼要為了別人的眼光把自己的臉擋起來?”她輕輕撫開擋在椅子上的花枝,然後才坐下來。

  邵寶兒無奈,她本來也不是非常嚴肅地在提建議,於是聳聳肩說:“好吧,您高興就好。”

  蕭蕭把書放在腿上,問:“說起來,你是怎麼進來的?我記得這學校的門衛應該不允許校外的人進入吧?”

  邵寶兒說:“那門衛大叔自己以為我是學校的學生所以才放行的,我可沒用什麼手段。”

  ——如果所謂的手段不包括她把自己打扮的足足小了十歲這一條的話。

  蕭蕭其實心知肚明,抿嘴輕笑一下,眼中盡是了然。

  “閆先生在哪兒?”邵寶兒朝四周看看,說:“我們還以為他一直在你身邊。”

  “他在。”蕭蕭道:“只不過在學校裡他不太方便跟在我身邊,不過他一直在。”

  “那還好。”邵寶兒松了口氣,微微有些抱怨地說:“我以為你去高中就是為了觀察那小子,但究竟為什麼現在居然還考上大學了啊?弄得我們都不方便出現,萬一遇到危險怎麼辦?再你現在身體也不好,上次醫生不還說需要臥床靜養嗎?”

  “醫生的話又不是聖旨。”蕭蕭不以為然地說:“而且,我從來沒有上過這種學校,一直聽說很有趣,有機會親生體驗一下,不是很好嗎?”

  “一群中二浪費時光的溫床,你覺得有趣嗎?”邵寶兒衝著不遠處一個站在花樹下以四十五度仰角接受陽光愛撫的男生翻了個白眼,她早就發現這家伙各種搔首弄姿想要吸引她們兩人的注意力了。

  “很有趣啊……是我這輩子待過的最好的地方。”蕭蕭笑著說。

  這校園裡很有些經常被學生投喂、導致變得傻大膽的貓狗。一直渾身是土和草葉的白貓試探著湊近蕭蕭,喵喵叫著撒嬌。

  蕭蕭把它抱在膝上,變戲法一樣取出一根小香腸,撕開腸衣,看著白貓湊到她的掌心小口小口吃著,另一只手慢慢摘掉它背後的葉子。

  邵寶兒眼神黯了黯,從蕭蕭的舉動中,她能感覺到一些以前沒有的東西,比如曾經的決絕果斷幾乎從她身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對弱小生命、對一些美好事物深刻的眷戀和愛護。而人,往往都是在快要走到生命盡頭的時候,才會變得更加珍惜生命。

  很多事其實都早已經有了端倪,只是他們不忍問,也不忍說。蕭氏曾經把她從火坑中救出來,撫養她長大,給她最好的培養資源。她還來不及報答所有的恩情,但如今能做的,卻好像只有陪伴。

  邵寶兒看了一會兒,說:“麥子家有些人到S市來了,據可靠消息,S市大學中有他們的眼線。耿叔的意思是,你最好請個假,暫時先回家裡。不然離這麼遠,我們沒法保護你。”

  “閆策在我身邊呢!”蕭蕭說:“而且這事兒我知道,領頭的是克萊斯特。那家伙有勇無謀,我想我們不應該被動挨打,設個陷阱把他們引出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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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7章 襲殺

  克萊斯特看看身邊的人,有種日暮西山的悲愴感。他曾經在家族裡面也是一呼百擁,一句話就能決定上萬名員工的去留。而如今,除了用錢雇佣來的一些佣兵以外,願意跟隨他手下只有十幾人,而他們當中還肯定有愛德華那小崽子的內線。

  在背後願意支持他的兩個堂兄器,埃爾夫裡和伊恩,一個是因為身患絕症病入膏肓,另一個是因為太老了壽命即將走到盡頭,所以幻想著能用傳說中的那本書讓自己的生命重新煥發生機。至於克萊斯特,他無法忍受在老頭子死後自己就徹底失勢的結果,更無法忍受像愛德華和亞瑟那樣曾經在他面前連坐下來的資格都沒有的小子如今居然爬到了自己的頭上,所以他在別人看來十分瘋狂地追逐一樣不可能的事務。

  自從上一任家主的嫡系都在兩三年前的那場劇變中全部死亡以後,克萊斯特是這個家族中唯一一個還相信那位家主的妄想的人了,因為他還清楚地記得,在那個老人在晚年變得多疑、固執、孤僻之前,曾經是多麼的理智而充滿智慧。一般的騙局或者神話傳說,不可能讓他如此堅信,他一定是親眼見過,並且親身經歷過那種存在的神奇,所以才一直執著地想要弄到手。

  至於為此引來災禍導致家族的中堅力量瞬間全部覆滅,如果能得到那本書的話這也是可以付出的代價,只是做了那麼多准備最終還是一無所獲,這樣的結果沒有人能忍受。

  所以上代家主現在在所有人眼中幾乎是被釘在恥辱柱上,沒有人再提起他曾經有多麼英明,只知道他因為擅自挑釁一個龐大國家的神秘家族,而給所有惠特家的人帶來了災難。

  只有克萊斯特還記得,只有克萊斯特還時不時會把他的名字在齒間咀嚼——亞西伯恩•惠特。

  但據克萊斯特的調查,疑似擁有那本書的蕭家人在那之後似乎認為沒有危險了,最近兩年不再像縮頭烏龜一樣藏起來,而是正大光明的出現。那不過是個二十多歲的小丫頭,不可能比她的長輩更加難纏,也不如他們有城府能忍耐,所以才給了他們得手的機會。

  克萊斯特感慨一陣,揮揮手,輕描淡寫地說:“開始吧。”

  他的三名親信齊應一聲,開始向下面的人傳達任務。所有執行任務的人都帶著即時攝像頭和話筒,克萊斯特拄著拐杖,站在監控屏幕前,看著行動如同計劃中一樣鋪開。

  ……

  S市的交通系統默默換了掌控者。

  S市主要的交通要道上,紅綠燈的變化時間跟平時產生了一點點誤差,可能只是相差幾秒鐘,但幾次變換以後幾秒鐘的誤差輕易就在這個人流量龐大的城市裡制造了嚴重的交通堵塞,還有幾個地方因為司機沒有及時反應過來而導致車輛刮擦追尾,車主在路上爭吵,停在樞紐位置的車輛使得車流行進的速度更加緩慢。只有克萊斯特的人事先規劃好的路線上,一路綠燈讓他們以最快的速度通過,通過以後很快道路也被堵塞了。

  蕭蕭正在一個美術館看畫展,這是幾個不知名的抽像派青年畫家聯合舉辦的畫展,在無論任何地方人都能擠得熙熙攘攘的S市,只有這裡依然冷清,展館中除了蕭蕭和跟在身邊的閆策以外,幾乎沒有幾個人,連畫展舉辦方都不知道去哪兒了,一個解說員不太熱情地問是否需要解說,被閆策拒絕以後就拿著手機到一邊玩去了。

  蕭蕭一連看過幾幅油畫,看到大量堆積在一起的混亂的色塊、會讓人得密集恐懼症的線條和圓點、像幼兒園孩子信手塗鴉的彩色畫片、把人體扭曲成奇怪的模樣堆疊在一起的各種畫作,忍不住問:“閆策,你能看懂這些畫的是什麼嗎?”

  閆策沒有停頓地說:“抽像派畫作,是打破繪畫必須模仿自然的傳統觀念,以直覺和想像力為出發點,排斥具有像征性……”

  “行了,我不是問你抽像繪畫的概念,我是問,你能理解這些畫作要表達的東西嗎?”蕭蕭打斷他的話說。

  閆策隨時能入侵美術館的資料庫調出這些油畫的資料,裡面當然會有藝術家們充滿感情的介紹,但說到理解……他少見地盯著這些油畫看了一會兒,才說:“我無法欣賞畫作的美學和內涵,但我能看到,一些畫的線條中有非常獨特的二進制邏輯運算。”

  蕭蕭愣了愣,噗嗤一聲笑了,說:“還真是只有你才會說的回答呢!好吧,我看不出什麼運算,還是喜歡模仿自然的畫,那樣至少我能看懂他們在畫什麼。”說完以後,她忍不住輕輕嘆息一聲,說:“有時候我真懷疑,是不是我看再多的書、跟那些學生的距離再接近,也無法理解他們到底在想什麼。我不明白他們為什麼想像總是那麼漫無邊際,不理解他們欣賞的音樂和繪畫,不喜歡他們喜歡的明星和電視,他們的行為有時候讓我覺得羨慕,有時候又讓我覺得既瘋狂又不可思議,但我知道,我永遠不可能像他們一樣。”

  閆策沉默不語,他的計算能力很強,擬人程度很高,不代表他的感情能力也一樣發達。遇到不知道蕭蕭在說什麼或者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的時候,他總是會沉默。

  蕭蕭不再看那些掛在牆上的油畫,慢慢順著通道往前走,同時說:“你看那孩子做得多好。我有時會想,當時我怎麼沒有想到跟他做同樣的事情呢?我以為我已經比蕭家的祖上都更好了,但跟他比起來,好像一直只是在小打小鬧。這些日子,我漸漸就想明白了,我是太害怕了。經過亞西伯恩以後,我再也不敢相信其他人,不敢讓人發現我的特殊之處,我以為自己還一直在前進,但實際上,我早就失去了繼續前行的勇氣。”

  閆策平淡地說:“你是最好的。”

  蕭蕭笑了下,正要說話,忽然美術館的燈全都滅了。

  閆策說:“電源被切斷,無線信號也已經屏蔽。”

  “他們來了?”蕭蕭看看周圍,不知不覺,展館中就只有他們兩個人了。

  閆策猛地伸手把蕭蕭拉近懷裡,他高大寬厚的身軀將少女完全擋住,“砰”地一聲,一枚子彈擊中閆策的後心,手工定制的西裝上破了一個洞,冒著幾縷黑煙。

  但男人的身體晃都沒晃,他頭也不回抬起手臂向身後開了一槍,從拐角處竄出來的搶手被一擊斃命。

  “來了。”閆策這才淡淡地回答蕭蕭的問題。

  與此同時,邵寶兒等二三十人從房間拐角、房頂上、油畫後面、衛生間等各種地方鑽出來,跟突然出現的敵人交上了火,“嗒嗒嗒嗒”的聲音頓時充斥在整個美術館中。

  美術館外,行人如織,對於一牆之隔的展館裡面發生的事渾然不知。

  ……

  路邊停著一輛廂式車,車身繪著五顏六色的廣告彩圖,停靠在公園附近的樹林邊。

  一個交警走過來看了看車窗,發現駕駛座和副駕上都坐著人,便敲敲窗戶。

  車裡的兩人對視一眼,交換了幾個眼色,過了一會兒,司機才降下車窗,陪著笑問:“您好,有什麼事?”

  司機黑發黑眼黃皮膚,操著一口流利的普通話,在外國人眼中就跟糖國人沒有區別,但在糖國人看來,卻能一眼就認出這並不是本國人。

  不過在糖國打工的外國人也越來越多,交警並沒有說什麼,而是警告道:“這裡不能停車,你們要馬上把車開走。”

  司機神情放松幾分,遞上一根煙說:“我們等個人,最多幾分鐘就做,大哥你看能不能通融一下?”

  交警看了看價格不菲的煙,再看看司機,嚴肅的臉上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司機也跟著笑了下。年輕的交警伸手去接煙,快要拿到的時候忽然手一伸擒住司機的手腕往跟前一拉,另一只手握拳嘭地一聲錘在他的腦袋上,司機瞬間昏厥,交警嘴裡還嘀咕著:“叫你走你不走,敬酒不吃吃罰酒!”

  副駕駛上的人急忙把手往懷裡伸,旁邊的窗戶猛地裂成碎片,一個神情十分冷漠的男人抓住他的頭往前面狠狠撞了兩下,副駕滿頭是血的暈過去了。冷漠男揭開他的衣擺看看,一只黑色的手槍藏在裡面。

  後面的車廂也被打開,一陣乒乒乓乓的聲音後,也恢復了安靜。

  西裝革履好像要去參加宴會的時星塵推推眼鏡,拍了拍袖子上不存在的塵土,說:“老板說這次是緊急情況,可以不用直接處理,報警就行。你們怎麼看?”

  一個老頭噴著酒氣說:“反正都是外國佬,殺了算了。”

  “我們不知道這些人想干什麼。”周冬不贊同地說。

  “私藏槍支,車廂裡的這些設備顯示他們入侵了交通系統,還能干什麼好事?”老頭斜著眼睛看他,似乎有些不屑於他的優柔寡斷。

  小跑著跟在周冬身邊的龔嵐驚恐地瞪大眼睛看著他。和這些人在一起的時候他們做了很多事,大多數情況下都是懲治壞蛋,是大快人心的,她好像此時此刻才看到某些人是什麼樣子的。

  周冬冷冷說:“我們不是殺手,也不是誰的牽線木偶。盧雄,為你著想,最好別這麼做。”

  頭發花白的盧雄嗤笑一聲,正要說話,時星塵打斷他們逐漸升級的爭吵,問:“假如報警,這些家伙怎麼判?”

  交警摘下帽子,上車搜索一番,無奈地攤手說:“攜帶手槍的只有一個人,車上的設備也被你們打壞了,加上都是外國人,所以……”

  盧雄拔出匕首正要蹬車,周冬還沒來得及欄,時星塵先把他擋住了,說:“叔,我們有我們的規則,這件事,讓我來解決吧。”

  盧雄定定看了他一眼,哼笑一聲,把匕首收回去,又恢復了懶散的樣子,從腰間拿出酒壺喝了一口。

  時星塵對那位“交警”說:“譚明,上次我們不是從那黑道大哥的家裡搜出不少白粉嗎?還在你哪兒吧?”

  譚明眼珠一轉,笑道:“都在。”

  “藏他們車上,然後報警。別忘了按上幾個指紋。”時星塵道,然後問周冬和盧雄:“這下都滿意了嗎?抓緊時間,我們還有下一個目標。”

  ……

  克萊斯特焦躁地雙手環抱,用手指不停地敲打著手臂。計劃只有一開始是順利的,之後好像陷入了泥潭,手下的人一個接一個地失去聯絡,他就算再頭腦簡單也知道恐怕踩進了陷阱。

  “哢噠。”房門的門鎖發出一聲輕響。

  克萊斯特立刻舉槍大吼道:“誰?”

  濃濃的不安從心底升起來。門外面他安排的人手也不少,沒有他的允許不會有人貿然進來的。但現在……

  他的手下是叛變了?還是都被人解決了?

  房門被推開了一條縫,克萊斯特不再猶豫“砰砰砰”連開了三槍,木質的房門上被打出了幾個透明的動,但依然沒有任何聲音。

  身邊的幾個親信也早就放下手中的事舉槍防御,其中一人用眼神請示了一下克萊斯特,慢慢向門口靠近。剛走了幾步,卻突然一頭栽倒!

  ——怎麼回事?

  克萊斯特剛冒出這個想法,一股難以抵御的睡意就完全籠罩了他。他努力掙扎了一下,和身邊的另外幾人先後摔倒。

  容遠戴著防毒面具走進來,輕聲對已經聽不見的人說:“不好意思,我最近比較拮據,蚊子再小也是肉,誰讓你們負功德都上萬了呢?哦,還有一個負十三萬的家伙,克萊斯特,你以前干了什麼?”

  暈倒的克萊斯特當然沒辦法回答他,也無法阻止他把自己抓著頭發拉起來,一道寒光抹過他的脖子。

  “惡趣味。”豌豆面癱著評價,“書上說,反派死於話多,容遠你要當心了。”

  容遠沒理它,自言自語地說:“屍體留著,做個警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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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8章 信任

  膚色黝黑的兩個男人慌不擇路地跑向玻璃門,“砰”地一聲,跑在後面的那個男人腿上出現一個血洞,他一頭栽倒,衝著已經跑出去的同伴喊道:“Help!”

  同伴回頭看了他一眼,匆忙喊了句:“Sorry!”拔腿跑得更快了,眼看著他的手已經碰到把手,忽然身體往前一撲,扒著門緩緩地滑下去,十指絕望地在門上抓了兩下,看著門外陽光普照,人群和車輛川流不息,有路人無意中向這邊看兩眼,什麼也沒發現地離開了,眼中的光彩漸漸黯淡下去。

  落在後面的那個人也早已經失去了呼吸,最後握在手中的不是他的武器,而是脖子上的一個十字架。

  幾個人從走廊拐角處走出來,把兩句屍體沉默地拖下去處理掉。還有人提著拖把和水桶,把地上的血跡和腳印都打掃干淨,然後噴上漂白劑,又拖了一遍地。

  邵寶兒對著對講機說:“閆先生,垃圾已經打掃干淨了。”

  “很好,待命。”

  “是。”

  邵寶兒收起對講機,順手拿了塊紙巾擦擦玻璃門上被抓過的地方,看看門外一無所知的路人,嘆了口氣說:“單向鋼化玻璃門還有電子鎖,就算跑到這裡,又有什麼用呢?”

  這個看似很好動手的美術館,原本就是蕭家的產業,只不過其業主跟蕭氏在任何文件或者明面上都沒有往來,他們的關系要追溯到七十多年前。

  盡管時間遙遠,但閆策一個電話,對方還是毫不猶豫地同意了把美術館借出,還說期間若是造成什麼損失他也可以一力承擔。邵寶兒雖然從小就在蕭氏長大,但接觸地越多,她越覺得蕭家雖然只剩下一個人,但其能量實在是深不可測。

  玻璃門外忽然被輕輕敲了兩聲,邵寶兒轉頭看去,對方明明應該看不見裡面,目光卻直直地迎上了邵寶兒的眼睛。

  “是你?”邵寶兒低聲詫異地道。

  邵寶兒看著他,一瞬間就認出了他是誰,卻又好像不認識他了。

  個子比以前高了不少,大概有一米八出頭,渾身的氣息卻更加冷冽了,以前還可以說是個有點倔強並且沉默的男孩,聰明又驕傲,還有些很可愛的地方,但現在卻不能再這麼說,他成長的速度簡直可怕,跟以前判若兩人。那種冰冷而高高在上的目光,甚至有種讓人不敢對視的感覺。

  ……

  順利解決了第一批襲擊者,蕭蕭的計算中本以為還會有第二批第三批第四批……哪知這之後就徹底安靜下來,安靜地好像他們的敵人已經徹底放棄了。

  蕭蕭看向閆策,閆策搖了搖頭。

  心裡一絲隱約的希望破滅了,雖然早在預料中,但蕭蕭還是忍不住感到幾分失望。

  自從網絡普及以後,閆策在網上幾乎就是無所不能的,那些時不時就要入侵正府網站、展開國戰的駭客們在他面前根本就是蹣跚學步的嬰兒,當初把《功德簿》轉移後,替換了所有監控視頻內容的人就是閆策,哪怕是光腦出現以後,閆策也可以跟它平分秋色。

  然而自從四個多月前,數據世界出現了一個怪物,它強大又無所不能,霸道而不講理,幾乎在轉瞬之間就控制了所有的網絡,對於一般人類的小打小鬧它根本不在乎,每次都像看戲一樣旁觀著並從中吸收一點有用的東西,有時候還給他們搗個亂。但對於閆策這樣跟它有幾分接近的存在,它卻是充滿了敵意的,閆策控制小範圍的網絡還行,一旦試圖大規模入侵,就像是超出了它的容忍範圍一樣,立刻就開始反撲,要不是閆策當機立斷,差點讓它把致命的病毒種進來。

  ——實際上,要不是容遠曾經在諾亞請示的時候明令禁止過,這家伙早就可以把閆策弄到過熱燒毀。諾亞只在容遠面前是個無害的話嘮,實際在網絡上,它充滿了侵略性。

  蕭蕭猜得出這是容遠的手筆,卻也沒有辦法。以前她蟄伏的時候都可以無所不知,認識時候心中都有底氣,而現在,當她想知道的時候,眼睛卻被人蒙上了。

  閆策是個機器人,他心裡沒有什麼落差感,一個問題出現了,就不停地計算各種可以解決的方式,所有的計算都失敗了,那就接受這個結果。他很平靜,卻好像聽到了蕭蕭的心聲,主動問道:“後悔嗎?”

  “……後悔過。”蕭蕭沉默良久,苦笑一聲說。她看著閆策的眼睛,明知道他不懂還是跟他說:“但我離開它以後,感覺到前所未有的輕松也不是假的。假如《功德簿》還有機會重新回到我手裡,我也不會接受,因為我覺得……只要能跟你像現在這樣在一起,就很好。”

  閆策低頭看著她不說話,也許是在分析這句話該怎麼回答,他的眼睛很黑,黑得像是會把所有的光都吸收進去,卻不會流露出一點人類的感情。

  不遠處傳來“嗒嗒”的腳步聲,兩人結束了對視,一起看向走廊,閆策腳下一動把蕭蕭擋在身後。

  邵寶兒先走出來,表情有點奇怪,卻不像被人脅迫的樣子。她用一種不可思議的語氣說:“大小姐,你一定猜不出來的是誰。”

  但蕭蕭已經猜出來了,她走出的閆策的保護,向她身後看去。

  容遠從黑暗中走出來,兩步以後停住,看向肩抗一個單人火箭筒對准他的閆策,從那外表來看不是現在任何一個國家所制造的武器,但其威力必然只高不低。

  閆策的警惕性已經提到了最高,他甚至沒有顧及就站在容遠身邊的邵寶兒。《功德記錄手札》的內容他也一清二楚,在過去,如果上一個《功德簿》契約者沒有因此死掉,那麼下一個人最重要的事就是殺了他,幾百年來莫不如此,連在蕭家也曾經屢屢為此發生過背叛和殺戮。在他的運算中,容遠以前沒有動手的原因只有一個——他經不起那麼多功德被扣除。閆策對容遠所做的大部分事都一清二楚,也就最近幾個月失去了耳目。如果容遠現在沒有選擇抵消負功德而是把功德積攢下來的話,根據閆策的計算,他現在的功德積累已經足夠他殺死人而不被《功德簿》規則抹殺了,哪怕是百萬功德在身的蕭蕭也是一樣。

  容遠只看了他一眼,然後不再放在心上,他看著蕭蕭,從容道:“我們談談?”

  在看到容遠的時候蕭蕭就明白了為什麼攻擊他們的敵人只有一波,同時她也清楚,如果容遠想要殺她,不會選擇這種方式。所以她拍拍閆策的手臂讓他推後,說:“好。”

  ……

  邵寶兒和閆策一起出去了,她看著閆策如臨大敵的樣子不解,問:“閆先生,小遠……不,容遠他對大小姐有威脅嗎?”

  閆策不語,依然緊盯著面前的牆壁,仿佛希望他的眼睛能透視牆壁看到裡面正在發生什麼一樣。

  邵寶兒也不由自主地緊張起來,一邊從對講機中吩咐手下的人往這邊集合,一邊坐立不安地等待。

  一個多小時後,她看到閆策猛地轉身往裡面走去,邵寶兒等一群人以為他發現了什麼異常,急忙跟在後面,哪知走進展館,裡面只有蕭蕭,卻不見另一個人的影子。

  邵寶兒示意眾人解除警戒,除了容遠兩人沒有人知道他們談了什麼,她甚至不知道容遠是什麼時候、又怎麼離開的,但她可以看到蕭蕭臉上淡淡的惆悵。

  她還看到,閆策走到蕭蕭身後,抬起手似乎要按上她的肩膀,但遲疑了一下,又把手放下去。

  ……

  此時此刻,容遠坐在一輛車中,已經彙入了仿佛沒有盡頭的車流中。他坐在後座上,但駕駛座上並沒有人。這是諾亞從不知道哪個停車場弄來的一輛可以電腦控制的車輛,此時就是它在遠程開車,同時公器私用地控制所有的交通燈一路綠燈。幸好這輛車開得很快,路人也看不見裡面,連攝像頭都是諾亞的天下,不然很快S市出現一輛鬼車的傳聞就要傳遍全國了。

  容遠對坐在他胸前口袋裡的豌豆說:“剛剛的話你也聽到了,怎麼說?”

  ……

  在他們談完准備離開的時候,蕭蕭突然問:“點點怎麼樣?”

  “點點?”容遠不解。

  “就是器靈。”

  容遠沒有說器靈現在的名字叫豌豆,只簡單地道:“它很好。”

  “那就好。”蕭蕭知道器靈一定就在容遠身邊,不過她沒有要求它出來相見,而是有幾分悲傷和愧疚地說:“等你下次看見她,替我說一聲對不起。以前的事,我知道她或許都忘記了,但我還記得……我真的很抱歉。”

  容遠記得《功德記錄手札》中並沒有記錄蕭蕭的經歷,自然也不知道她和豌豆有怎樣的過往,他點點頭說:“我會轉告。”

  “謝謝。”蕭蕭惆悵地笑了笑,忍不住又加了一句:“對她好一點。就算……將來有一天她做了什麼,你要記得那並不是她的本意。”

  ……

  此時容遠重新提起這件事,豌豆有些不安地說:“我都不記得了。”它把頭埋在容遠懷裡,小聲問:“容遠,難道將來……我會做對你不利的事嗎?”

  “你不會。”容遠語氣平淡又堅定地說:“我相信你不會。”

  豌豆卻沒有那麼自信,它始終記得自己只是一個器靈,是《功德簿》的附庸,是一個兌換物。此時它拼命地想要找回自己的記憶,想起來它曾經做過什麼。為什麼……為什麼……好像歷代的契約者都不能接受它。

  ……

  三秋酒吧今晚幾乎被包了場,三四十個同樣年齡的年輕人聚在一起又說又笑,又唱又跳,大多數人都是滿臉笑容,但也有人抱在一起莫名其妙地哭。

  一個圓頭圓腦的大男孩跳到舞台上,抓住話筒喊:“Ladies Alemen!一別半年,我想死你們啦!”

  “哈哈哈哈……”雖然也不是很好笑的話,但台下還是爆出一陣大笑聲,還有人一邊笑一邊把手裡的瓜子花生什麼的扔到台上。

  “今天,是我們的第一次同學會;今天,我們一中一班再次歡聚一堂!雖然有些人已經出國了,有些人因為各種原因來不了,但是站在這裡的人,我相信你們的心情都跟我一樣激動,嗷嗷嗷——”他說著說著一陣怪叫,讓台下的人都受不了把他砸下去了。

  一個大眼睛的女孩看著周圍的人笑著鬧著打成一團,女孩都跟男孩一起放開矜持瘋玩,轉頭對身邊的男孩說:“你們高中同學的感情真好。我們那兒可不是這樣,畢業以後都很少聯系,到大學換了手機也沒有通知以前的同學。”

  “為什麼?”男孩的笑容雖不明顯,但眼神溫柔地能把人化掉。

  “苦讀三年,競爭三年,什麼感情都消磨掉了,跟陌生人也差不多。”女孩聳聳肩說:“所以我挺羨慕你們這樣的,你們高中的時候就沒有惡性競爭嗎?”

  男孩回憶了一會兒,笑道:“大概是因為,那時候我們都被一個人甩得太遠了,追都追不上,根本就沒有彼此明爭暗鬥的心思吧?”

  “哦?那人是誰?他來了嗎?”女孩眼神好奇地在人群中尋找。

  男孩正要跟她說沒來,忽然一個人跳過來攬住他的脖子,把自己的手機擱在他眼前,興奮地喊:“金陽,你看這個!”

  手機屏幕上,正在播放一則新聞,女記者激動地說:“……臨床試驗獲得巨大的成功,十二名患者全都出現不同程度的好轉,而今天,我們就將迎來第一位被徹底治愈的艾滋病患者。經檢測,他體內的HIV病毒已經全部消失了!這是一個醫學史上的奇跡!而創造這個奇跡的,是年僅二十歲的容遠……”

  畫面轉到了記者采訪容遠的過程,當那雙冷漠地如同沒有感情的眼睛看向鏡頭時,金陽忍不住渾身打了個寒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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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1-3 07:46:37 |只看該作者
  第169章 摯友

  屏幕中,被記者尊稱為“容先生”的容遠面對鏡頭侃侃而談,用語嚴謹而言簡意賅,態度彬彬有禮卻帶著幾分冷漠,揮灑自如的模樣,看不出半點緊張,面前記者激動的表情或者誘導式的提問,也不能讓他產生絲毫動搖。

  他像一塊冰川,寒氣凜人;又像一座高山,巋然不動。

  “嘖嘖嘖,這小子,他是坐了火箭嗎?”旁邊不知什麼時候湊過來好幾個腦袋,其中一個男生含著幾分心酸嫉妒地說。

  “你們認識他嗎?”金陽旁邊的女孩好奇地問,這些人的態度看上去十分熟稔,並不像是在網上看到一個十分出色的同齡人的模樣。

  “嗨!老同學了!當初我們一個班的!”有人帶著幾分驕傲說。

  於是女孩的表情看上去驚訝中還帶著幾分仰慕。

  不過立刻有個女生走過來戳穿了他們的狐假虎威,說:“不過他以前從來不跟我們一塊兒玩,同學聚會也聯絡不上,只跟金陽關系好點兒。是吧,金陽?哎,金陽你怎麼了?”

  眾人轉頭看去,只見金陽眼睛發直,臉色有些白,那一抹笑意已經蕩然無存。

  金陽艱澀地移開視線,勉強笑了下,說:“我肚子疼,去下衛生間。”

  說完他就匆匆跑了,也顧不上看身後的人都是什麼表情。到了衛生間,金陽鎖上門,放下馬桶蓋,坐在上面,拿出手機,重新放了一遍那個采訪視頻,越看,眉頭皺得越緊。

  就像父母與子女,感情熾熱的戀人,相伴長大的兄弟姐妹,生死與共的至交搭檔,只要一個眼神、一個聲音、一個隨意的舉手投足,就能將對方從茫茫人海中辨認出來。

  金陽反反復復得確認,自己第一眼所察覺到的那種異樣感並不是錯覺,不是時間和空間帶來的距離感,不是成長過程中自然發生的變化,那種讓人頭皮發麻的異樣感,原因只有一個——那個人,並不是容遠!

  那個用跟容遠一模一樣的聲音在回答記者的問題、用跟容遠一模一樣的容貌在露出笑容、用容遠的名字在鏡頭面前接受榮譽的人,並不是真正的容遠!

  ——他的朋友……他的摯友……他在什麼地方?

  金陽緊緊地攥住手機,過了很久,才一個鍵一個鍵地按下那個熟悉的號碼,他不可避免地發現自己的手指一直在微微顫抖。

  “嘟……嘟……嘟……”

  手機中傳出的未被接通的聲音像讓人的心一點點沉下去。

  “撲通!撲通!撲通!”

  心髒跳動的聲音振動得耳膜微微發顫,仿佛整個密閉的空間中都充斥著那種轟鳴的聲音,讓人口干舌燥,各種可怕的猜想都冒出來。

  “哢”地一聲電話被接通的聲音,讓他的心立刻就提到了嗓子眼兒,喉嚨被卡主,一時說不出話來。

  “……喂?”等了一會兒,電話那頭的人發出疑問聲。

  ……

  容立誠獨自一人坐在客廳裡,面前的茶幾上擺著幾杯仍然散發著熱氣的茶,然而坐在他對面的客人早已經離開了。

  茶幾上,還放著一個白色的信封,裡面裝著一張薄薄的支票,數額並不算大,但對於普通人家來說卻也可以算是不菲。

  這點錢容立誠並沒有放在眼裡,他給圓圓一年買玩具的錢都不止這些,讓他心痛甚至憤怒的,是這張支票的意義,和送來這張支票的人。

  容遠嶄露頭角以後,就有很多勢力開始打他的主意,包括容遠親生母親陸杳現在所在的家族。然而在所有蠢蠢欲動的勢力開始彼此試探、爭奪之前,糖國政府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容遠收歸旗下,開出的條件沒有人知道,但從今天一場會面來看,容立誠也能猜得出政府對容遠的重視還是超出了他當初的預料。

  今天,容遠並沒有露面。容立誠甚至可以想像得到,他是以怎樣輕慢的態度簽下這張近乎羞辱的支票,然後隨意地把事情交代下去。他不用面面俱到地去關注,自然有人能體會到他的意思,然後請出最有分量的人來辦這件事。

  容家財大勢大,然而這塊土地上他們招惹不起的人也很多。比如今天來的那位客人,是以前容立誠提著重禮都沒有門路去上門拜訪的軍方大佬,對方卻能為了他兒子的事情親自跑這一趟,聽語氣,容遠甚至不知道是他過來。

  支票,是為了感謝他的生養之恩。雖然他實際上既沒有“生”也沒有“養”,但容遠畢竟有一半的基因源自於他,而且也是容氏的姓氏給他提供了最初的庇護之所。

  但對方的言語中也非常明顯的“暗示”了:容遠今後,跟容立誠,跟容家,都沒有半點關系。如果容氏不知好歹的話,自然會有人跟他們過不去。

  這是威脅,也是警告,或者說是通知。同樣差不多意思的話容立誠其實聽過無數遍,但今天的這句,卻因為說話之人的身份,而具有了沉甸甸的、能砸死人的分量!

  容遠的名聲蒸蒸日上之後,一方面,容氏曾經讓寶珠蒙塵的愚蠢和無情讓人嗤笑並唾棄;另一方面,有些人卻認為過去的已經過去了,並且因為他們家走出了這樣的人物而對其充滿熱情和好感,一說起“這就是容遠的那個容家”,隨之而來的都是嘆服和尊敬。

  於是容氏更加態度積極地承認曾經的錯誤,經過公關部反復包裝才推出的懺悔之誠懇足以獲得任何人的諒解,在宣傳中也有意無意突顯出這種關系,經過一段時間的低迷後,企業的經營明顯出現了較大的起色。尤其是容遠治療HIV病毒臨床實驗進展順利的新聞傳出後,容氏更是能感到明裡暗裡各方的讓步,尤其是一些難纏的政府部門對他們都比以前顯得寬容了許多。

  信息社會,牽一發而動全身,可以想見,當實驗成功的新聞播出以後他們能獲得更大的利益。這是一種很普遍的代償心理,很多人因為無法將自己的感謝、怨恨、愧疚之類的感情直接傳達給本尊,就會把這種感情轉移到一個替身上。由於容遠治愈艾滋病而因此獲益、或因為這件事而對他感到欽佩的普通人,是無法直接接觸到容遠的,所以很容易就會把這種好感轉移到跟容遠關系最近的容氏身上。

  而現在,他們收到了明確的警告,來自容遠和糖國高層的警告。

  容立誠臉黑如鐵。

  這個宣傳策略,他一開始其實是反對的,他實在沒臉扒著已經放棄的兒子繼續牟利。然而公司不是他一個人的公司,有時候,哪怕他是總裁,也不得不對集體的意願讓步。

  而現在,他覺得臉火辣辣地疼。

  容立誠端起已經涼透的茶杯猛地喝了一口,滿口盡是茶葉苦澀的味道。他把杯子狠狠摔在地上,地毯很厚,小巧的瓷杯在地上蹦了兩下,咕嚕嚕滾到牆角。

  坐在沙發上的男人雙手支額,顯得那麼疲憊而頹廢。

  ……

  “……喂?”過了一會兒得不到回答,電話那頭傳來帶著幾分疑惑的聲音:“陽陽?”

  金陽吞了口口水,干澀地問道:“小遠?”

  “嗯?”微微上挑的鼻音,是很熟悉的感覺。

  金陽嘴唇動了動,不知道該說什麼,熟悉感在,陌生感也在,他們很久沒有聯系了,那視頻帶來的恐慌依然如影隨形,後背冷汗透濕。過了很長時間,他遲鈍地注意到,電話那邊的背景音似乎有些噪雜。

  “你在哪兒?”他忍不住問道。

  “呵。”容遠輕笑一聲,然後聽筒中傳來的聲音突然變得更加雜亂,像是他打開了免提,亂七八糟的聲音猛地衝進耳朵,金陽不自覺地偏了下腦袋,把手機拿遠點,正要皺眉,忽然覺得那背景音有點耳熟。

  很多人在笑,很多人在說話,高跟鞋踩著地面發出清脆的“嗒嗒”聲,女孩子捂著嘴“咯咯咯”的笑聲,酒杯碰撞,吉他弦聲斷斷續續,架子鼓“嘭嘭嘭”被敲得不成節奏。

  ——有點耳熟。

  金陽把耳機拿得更近了些,貼著話筒,他從各種聲音中分辨出一個並不陌生的男聲在對著話筒聲嘶力竭地唱道:“你是我一生最愛的人,靠你太近卻傷得太深,迷亂的靈魂亂了分寸,你卻像一陣無情的風……”

  然後是一陣忽然爆發的“哈哈哈哈”,他眼前清晰得浮現出那一群人笑得前俯後合無比歡快的樣子。

  金陽立刻站起來拉開門出去,把衛生間外正要推門的一個男人嚇了一跳,但他根本顧不上,著急慌忙地跑到酒吧大廳,視線在人群中快速地搜尋著。

  舞台上,他的高中同學蔣洪波正擠眉弄眼地唱著走腔跑調的情歌,七情上臉表情十分誇張,調戲他們班一向最古板的一個書呆子,備注——男生。書呆子面紅耳赤,不知道是喝多了還是發什麼神經,居然一捂臉一扭腰,模仿小女生撒嬌的樣子跺了一下腳,嗲聲嗲氣地喊:“我不信我不信!”台下的人全都笑瘋了。

  所以此時既沒有笑也沒有看著舞台的人就很顯眼。

  金陽很快就找到了那個人,他懶洋洋地靠在吧台邊,很隨意的姿勢,非常陌生的臉,見他看過去就笑著揚了下手。淺淡的笑容,還有點漫不經心,但卻熟悉地讓人剎那間渾身都放松了。

  金陽一步步走過去,然後狠狠錘了下他的肩膀,嘆息道:“你啊你!”

  雖然這麼說,但他嘴角的笑容根本是掩都掩不住。

  容遠揉了下生疼的肩膀,斜睨他一眼,不滿地說:“這麼長時間,你就這態度?”

  金陽揉了把他的頭發,飛快地說:“等著,我有個人想介紹你認識。”

  容遠看著他腳步十分輕快地穿過密密麻麻的人群,找到一個坐在一張淡黃色矮幾邊的女孩,跟她耳語幾句,然後手拉手走過來,眉宇間是滿滿的幸福和甜蜜。

  “這是我女朋友,柳婷。婷婷,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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