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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與沫] 功德簿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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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1-3 07:46:49 |只看該作者
  第170章 告別

  金陽說到這裡突然卡住了,因為他這時候才發現不知道該怎麼稱呼容遠。

  容遠站起來,主動伸出手,接過話頭說:“你好,我叫谷遠。”

  金陽眨了下眼睛——你這名字起得也太隨意了吧?

  容遠嘴唇勾了勾——難道還有人能認出來?

  ——好吧,你贏了。

  看著他跟以前完全不同的臉,金陽無奈妥協——確實,就算他現在說他叫容遠,其他人也會當成只是同名同姓而已。

  “你好。”

  柳婷握了下手,抿嘴一笑,坐在金陽旁邊,明亮的眸子好奇地打量著容遠。她知道金陽有很多朋友,在大學的時候她已經知道自己的男朋友有多麼受歡迎了,只是從沒有見過他這麼高興這麼正式地跟她介紹一個朋友。

  在她打量容遠的時候,容遠的眼神也對她暗中估量了一番:中長的茶發剛好到肩膀,略帶一點向內收縮的弧度,一側垂下來,一側捋到耳後,露出戴在耳朵上的一個樣式簡潔的貝珠耳墜。眼睛黑白分明,眸光清正,瓊鼻朱唇,臉頰兩側帶點肉,並不是那種非常骨感的女生。她的個子在女孩中算是挺高,只比金陽矮一點兒,穿著帶格子的長毛衣依然顯得腿很長,腳下踩著綴著金屬環的黑色短靴。

  容遠的眼睛只略停頓了一兩秒,就把她身上的所有細節都記在了腦子裡。

  從皮膚、頭發和手指上可以看得出來經過精心的養護,舉止優雅,笑容得體,家庭條件應該很不錯;從頭到腳,都是中等價位的東西,並不算很貴,重點是舒適、大方、美觀。她很懂得打扮,在生活中應該是個很精致的女孩,卻不張揚,也不脆弱;眼神中看得出來她比較堅強而且獨立,並不因為是男女朋友的關系就對金陽十分依賴,但很尊重他的意見和他的朋友,安靜地坐在一邊,不急著發問或者拉關系,保持在一個令人十分舒服的距離上;功德:1388,在普通人中已經算是相當高了;最重要的是,她的眼神,總是不自覺地落到金陽臉上,被他的一舉一動牽動自己的喜怒哀樂,而有趣的是,他們兩人好像還沒有發現這一點。

  容遠嘴角露出一抹不經意的笑容,眼中有幾分暖意流淌而過。

  “是個好女孩。”在金陽自己也坐下來的時候,容遠壓低聲音笑著說,並舉了下杯:“祝你們白頭偕老,不離不棄。”

  “還用說?!”金陽回道。

  耳邊,諾亞已經積極主動地把柳婷的身世背景都查了個底朝天,通過隱形耳機跟他嘀嘀咕咕地說了一大串,以它的排查功力,都沒有發現什麼明顯的污點,反而查出她經常去容遠的白棋之一建立的流浪動物收容站裡做志願者,對小動物的親和力很強。

  幾分鐘下來,以諾亞那種機關槍一樣的語速,容遠不禁知道了柳婷從小到大的大部分事,還知道了她和金陽的戀愛過程。說起來,這兩人中還是柳婷主動追求的金陽,這女孩表面看著文雅中帶著幾分傲氣。實際上表白感情時直白而熱烈,行動果斷又迅速,她曾經跟金陽說:“我怕被你拒絕,也怕會被你嘲笑,但我最害怕的,是會和你錯過,所以我寧願賭一次!”

  “嗒。”

  容遠輕敲了下耳機,關掉諾亞的嘮嘮叨叨,本來深情的表白被它念得像喜劇。不過再看柳婷,容遠已經完全沒有了剛才的那種陌生感。

  金陽給他和柳婷各要了一杯度數不高的雞尾酒,看到容遠面前擺著的杯子,拿過來一看,嘲笑道:“蘇打水?”

  容遠懶洋洋地說:“酒精會抑制中樞神經系統,還會損傷大腦細胞。最重要的是,又不好喝。只是為了面子或者成人像征之類的東西而去喝酒,既無聊又幼稚!”

  金陽其實覺得有些酒的味道不錯,不過他沒有就此反駁,而是說:“我記得,上次是你要求我跟你喝一杯的。”

  ——有這回事?

  容遠回憶起之前分別時的情景,辯解道:“此一時彼一時。我正是從上次的經歷中吸收了經驗,才認為喝酒是一件純粹虐待自己的事。”

  “好吧。”金陽笑道:“那蘇打水好喝嗎?”

  容遠皺眉嘆道:“不好喝。”

  金陽“哈”地一聲笑出來,說了幾句話,他忽然就覺得這分別的半年好像被人掐斷了一樣,他們似乎回到了從前。他沒有問新聞中的那個“容遠”是怎麼回事,也沒有問容遠怎麼會易容來到這裡。他只是發自內心地歡迎自己久別的摯友,好像他們從來沒有分開過,卻永遠不會多問一句。

  容遠看了一圈問:“周圓不在?”

  他早已經把這個酒吧大廳裡的人都看過一遍,看到了很多熟悉的面孔,但有些人他好像從來沒有注意過叫什麼名字。不過如果周圓也在這裡,他還是能認出來的。

  “你忘了,她今年要參加高考。”金陽說:“她們年都沒過完就開始重新上課了,現在可能還在上晚自習呢。”

  酒保把金陽點的酒調好送過來,紅黃藍三原色分層的酒液看上去似乎散發著糖果般的甜香,金陽得意地跟容遠炫耀了一下,然後喝了一口,看上去十分享受這美味。

  容遠翻了個白眼,然後把自己的蘇打水泄憤般地喝了一大口,臉立刻不自覺地皺起來,這種難以下咽的味道完全是在摧殘味蕾。

  柳婷在旁邊低聲笑了,在她印像中金陽一向都是寬容又成熟的,很會為他人著想,從來沒有見過他這樣孩子氣的一面。雖然她的存在現在好像被自己的男朋友忘記了,不過她沒有不滿,而是很悠然的撐著下巴側坐在一邊看著金陽,眼中始終笑意盈盈。

  擺在她面前的雞尾酒,酒液金黃,最底下沉澱著一抹酒紅色,杯子邊上插著一顆紅彤彤的櫻桃。金陽只知道她最喜歡這一款雞尾酒,卻從來不知道她為什麼這麼喜歡。

  聊了幾句後,金陽看似隨意地問:“你能在這邊待幾天?”

  他想容遠或許是在研究所待煩了,所以找了個替身代替他留在研究所。不過替身總是不能長久,也許幾天以後就要回去了。

  果不其然,容遠說:“明天我就走。”他後面的話卻出乎了金陽的預料,“……先去海邊轉一圈,然後遠行。”

  “遠行?去哪兒?”金陽愕然,糖國難道不是把他像稀世珍寶一樣藏在研究所嗎?放出來閑逛已經很不可思議了,還遠行?

  容遠含糊道:“反正很遠,你應該都沒有聽說過。”

  金陽意識到自己大概問了一個不可能得到答案的問題,轉而問:“那邊知道你的計劃嗎?”他問的是研究所,也就是糖國政府。

  容遠搖頭,反問道:“怎麼可能跟他們說?用腳趾頭想也知道不可能答應!”

  金陽幾乎要忍不住扶額了,問:“那你現在是……”

  “偷溜出來的。”容遠順口道。

  金陽深深地嘆了口氣,發愁地想:萬一被人發現了怎麼辦?真的不會從民族英雄變成通緝犯嗎?

  容遠看他眉頭緊鎖,不在意地說:“放心吧,我都安排好了,不會有人發現的。”

  金陽內心在咆哮,但知道勸不動他,干脆就放棄了長篇大論地勸說,打定主意萬一發生意外該怎麼請他祖父或者堂兄轉圜,為了有所准備,又問:“至少你得跟我說,你什麼時候回來吧?”

  “最少半年,最長嘛……我也說不好,意外無處不在。”容遠早就計算過,從地球到比丘星的航行時間來回大概是四個月,第一次去,他不准備在那邊常駐,最多待一兩個月了解一下基本情況就回來。但畢竟是外星域,會發生什麼都不好說。也許碰到一個時空隧道,再回頭的時候已經物是人非也說不定。

  ——那就別去!

  金陽差點要把這句話說出來了。容遠的態度在努力表現地輕松,然而金陽能從中感覺到一絲不確定。他的語氣、他的眼神中,甚至隱隱流露出幾分永別的味道。也就是說,他在擔心自己回不來!

  然而容遠眼底深處的那種亮光把金陽的話全都堵在喉嚨裡。

  ——期待,興奮,哪怕是死,他也會樂得其所。

  金陽臉沉下來,周圍一下子好像陷入了沉默。別處依然喧鬧得讓人恨不得沒長耳朵,只有這裡,像是獨自隔離出一方寂靜的天地。

  “啊————”

  從某個包廂中,突然傳來一陣凄厲的尖叫聲,聲音尖利地幾乎能刺破屋頂,那種恐懼完全不是看見一只老鼠什麼能比較的。

  所有人都不自覺地停止了動作,只有沒有思想的機器還在播放著充滿震撼感的音樂。人們順著尖叫聲傳來的方向望去,只見一個衣衫不整的女孩連滾帶爬地從裡面爬出來,胸前沾著一片血跡。她胡亂抓住一個人,扯著他的衣服又哭又喊地叫:“死……死人了!他死了!”

  “啊啊啊啊……”

  頓時一群人都尖叫起來,一般的死亡不會讓人這麼恐慌,但女孩身上的血跡和她的驚慌卻讓這種恐懼放大了無數倍。許多人急急忙忙往出口湧去,一時間四面八方好像都是推搡的手和雜沓的腳步聲。金陽急忙護住柳婷,再一回頭,卻發現容遠已經不見了。

  ……

  周雲澤在已經被警方封鎖的酒吧裡轉來轉去尋找線索,這裡還維持著事發時的原樣,只是當時的客人已經全都跑光了,只有金陽等少數人主動留下來,看能不能提供破案的線索。

  推到的凳子、破碎的玻璃杯、滿地的干果、胡亂扔在地上的高跟鞋,潑灑的酒水在地上干成了有些黏糊糊的痕跡。

  忽然,周雲澤目光一凝,戴上手套,從吧台上拿起了一個裝著半杯蘇打水的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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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1-4 00:02:04 |只看該作者
  第171章 玻璃杯

  金陽心裡咯噔一聲,下意識往前走了一步,看到周雲澤皺眉上上下下觀察著手中的玻璃杯,不知道從裡面看到了什麼。

  他和柳婷的杯子還放在旁邊。

  實際上,他們到現在也只知道包廂裡有個人非正常死亡了,具體死了什麼人、過程如何等都不清楚。但金陽很清楚,事情發生的時候容遠正跟他們在一起,而且,他也不願把自己的朋友和這種事件聯系在一起。

  周雲澤小心地放下杯子,招手叫過酒保,問:“點這杯蘇打水的是什麼人,你還記得嗎?”

  穿著白襯衫黑馬甲的年輕酒保回憶了一會兒,搖搖頭,說:“好像是個年輕男孩,對不起,人太多了,我也記不清楚。”

  因為一中今天在這裡同學聚會,再加上他們帶來的戀人朋友兄弟姐妹之類的,滿大廳都是差不多年齡的年輕人,男生的辨識度也沒有女孩那麼高,除了太胖和太瘦的,放眼望去,大部分人都有點相似性。容遠用擬態衣模仿的是一個大眾臉,在昏暗的燈光下很難被記住。

  “那他有同伴嗎?”周雲澤又問。

  “呃……好像有一男一女搭過話。”酒保眼神不確定地在人群中漂移了一下,金陽和柳婷的外貌都很顯眼,並不是一轉眼就能忘掉的角色,更何況現在他們離他還不到三米遠。不過酒保也曾看到他們跟這位警官看上十分熟稔地說話,所以他的回答就含糊了幾分。

  周雲澤眼睛一亮,問:“是誰?”

  酒保沒說話,眼睛往他身後看去。

  周雲澤愣了愣,一轉身,看到了正低著頭和柳婷在說什麼的金陽。

  ……

  發生在酒吧裡的騷亂,容遠很清楚其中的原委,因為他到那裡的原因,原本就不是單純為了說一聲再見。

  死者馬知剛,四十九歲,功德負兩萬七千,糖裔,表面上是糯國無業游民,暗中卻在進行兩國之間的人口和器官買賣。他的名字不光在兩國治安局都有備案,同時也在容遠給黑棋的名單上。

  一班學生選擇聚會的地點,好巧不巧正是黑棋計劃要下手的地方。容遠得知以後,正好他也有事要找金陽,便易容過來了。

  然而金陽身邊已經有了女朋友,卻是他沒有想到的。雖然容遠對那女孩並沒有惡感,但也不可能給予多少信任,於是那件事最終還是沒有說開。

  他低頭,看看手中小小的一個銀色卡扣,又把它重新裝進口袋裡。

  契約者功德越高,玉葉的護佑能力也就越強,同時還能給佩戴者帶來更多的福運,這本來是件好事。然而當容遠的功德值超過一定數值後,事情反而過猶不及。

  世界各地頻發地震的時候,不僅給容遠帶來大量的功德,同時也讓金陽的運氣蹭蹭蹭往上漲。他的運氣好到什麼地步呢?出門一路上至少有五六次可以看到地上掉著錢,去逛街總是會成為幸運觀眾,從來沒有參加過的電視節目突然通知他中獎了,這可不是詐騙而是有人錯誤地把他的電話號碼給錄進去了;買東西的時候撿了一個迷路的小孩,送回家的時候才發現這正好是他教授的孫女。

  僅僅是這些普通的好運也就算了,一夜之間周圍上到八十下到三歲的能喘氣地生物都對他充滿好感,情書收到手軟,桌櫃裡永遠塞滿了巧克力,還有人漸漸為了在食堂吃飯的時候能搶到他旁邊的位置而大打出手;糖國大議院的領導到A市視察,去了他們學校的圖書館,正好就坐在金陽旁邊的座位上,瞬間他就變得全國知名;路上碰到有人持刀搶劫,劫犯朝著金陽跑過來的時候居然踩到自己的鞋帶一頭栽倒,手裡的刀子把自己砍得血流如注……

  如此種種不勝枚舉,最重要的是,這些事不是偶然事件,而是只要金陽出門就一定會發生某種意外的“必然事件”。直到容遠將自己所有的功德都揮霍一空,金陽才得到一個喘息的空間。

  這些事情諾亞後來跟容遠一一報告了,容遠得知後,讓豌豆在功德商城中找出了這個限制器。經過設置以後,它能將玉葉的護佑金光限制在大約相當於十萬功德的程度,能護佑佩戴者無病無災,關系親近的人也有一定的照拂,僅此而已,再沒有太多的額外加成,只是茫茫人海中一個運氣稍微好一點兒的普通人罷了。

  他想,這也正是金陽想要的。

  路過一家文具店,容遠轉進去買了個淡黃色的信封,把限制器裝了進去。

  ……

  金陽見周雲澤用一種非常復雜的眼神看著他,十分莫名地問:“周大哥,怎麼了?”

  周雲澤手指點了點吧台,緩緩問:“陽陽,剛才坐在這裡的,是什麼人?”

  金陽和柳婷對視一眼,然後目光直視著周雲澤說:“我不知道他是誰?”

  “哦?”周雲澤目光一厲,說:“剛才酒保可不是這麼說的,他什麼都看見了!陽陽,這件事不簡單,你現在最好老老實實跟我說清楚,不然鬧到上面,後果就難說了!”

  金陽克制著沒有去看酒保,他從小就經常在治安局進出,看多了警察審問犯人時裝作什麼都知道故意恐嚇威脅的樣子,對周雲澤的這一套很熟悉。但並不是說他現在內心跟表面一樣從容,直面這樣的威懾到底什麼感受只有自己知道。不過他很確定,那酒保記憶力就算能過目不忘,也不可能知道他們說了什麼,那時候這個酒保正忙著跟幾個漂亮女生炫技,哪怕是給他們調酒的時候距離也並不算近。

  他僵了一下,神情中略微流露出幾分緊張,然後爭辯道:“我就一開始以為他是我的同學,過來打聲招呼。照面了才發現是看錯了,和婷婷在這邊坐了一會兒,說了幾句話而已。我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婷婷?”

  周雲澤看向金陽身邊的女孩,神情有幾分尷尬,倒是柳婷落落大方地打了聲招呼:“周大哥好。”

  “你好。”周雲澤點了點,卡住金陽的脖子把他帶到一邊,說:“過來,我還有話問你。”

  轉身的時候,他給身邊的女警察使了個眼色。

  周雲澤問了幾句那人的穿著打扮相貌特征等等以後,忽然話題一轉,問道:“你們當時說了什麼?”

  那一邊,自稱叫趙夢的年輕女警拉著柳婷坐下來,問了在哪兒上學、老家在什麼地方,又誇她聰明又漂亮,兩人姐姐妹妹相稱,看著十分融洽,然後趙夢也問了同樣的問題。

  金陽:“我說認錯人了不好意思,他說沒關系,反正他一個人來的坐著也沒意思。問我是一個人嗎?我說我女朋友也在這兒,他說婷婷是個好女孩,祝我們白頭偕老。”

  柳婷:“他說祝我們白頭偕老,不離不棄。”

  趙夢問:“那人如果跟你們都不認識,怎麼知道你們是情侶?”

  柳婷:“應該是金陽跟他介紹的吧?金陽跟誰都能迅速打成一片。”

  金陽:“為什麼要跟他介紹還用說嗎?婷婷是我的女朋友,我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

  周雲澤看他一副陷入戀愛的傻樣,揭過這個問題,又問:“那後來呢?後來你們又說了什麼?”

  金陽:“我點了雞尾酒,他說喝酒不好,會損傷大腦。”

  柳婷:“金陽笑他在酒吧喝蘇打水,他說金陽為了成人像征而去喝酒才幼稚。”

  趙夢驚訝地問:“他們吵起來了嗎?”

  柳婷回憶一下,搖搖頭說:“不是,就是在相互開玩笑那樣。我覺得那個人挺刻板的,因為擔心酒精會抑制中樞神經就像老夫子一樣只喝蘇打水,明明又不好喝。”

  趙夢精神一振,追問:“那你覺得,他們說這話的時候,就像關系很好的朋友那樣在開玩笑嗎?”

  柳婷:“金陽就是那樣的性格。那個人……我說不好,不像是喜歡交朋友的類型,感覺就是隨便搭個話。”

  趙夢又問:“你還記得他們說了什麼嗎?”

  柳婷:“他好像說要去很遠的海邊,我沒聽太清,酒吧裡太吵了。”

  金陽:“他說他是從海邊來的,然後要去遠方旅游……什麼地方?我沒問。刨根究底會讓人厭煩吧?也沒說多長時間,之後就聽到有人尖叫了。”

  周雲澤和趙夢又分別跟兩人了解了一會兒情況,時不時把之前的問題換個方式重新提出來,以驗證他們有沒有撒謊。後來兩人將錄音的結果對照一番,發現他們兩人的說法雖然不一致,但事實上,完全沒有出入的說法才是最值得懷疑的。反復提問的時候,他們的回答有時會補充上一點之前漏掉的東西,有時又會忽略點內容,但整體對照起來,已經讓他們能把整件事完全還原,也側面證明了兩人並沒有編造謊言。

  掩蓋在閑聊下的盤問進行了二十幾分鐘,周雲澤才放過金陽兩人。此時金陽如果裝作沒發現他們的意圖那就太假了,他長舒一口氣,問:“那麼,我們兩人的嫌疑已經解除了?”

  語氣中帶著些微的質問,周雲澤摸摸鼻子,坦然說:“嗯,暫時沒問題,以後有需要我會再找你的。”

  金陽氣結,對他的厚臉皮無語,便沒好氣地說:“至少跟我說說為什麼那個人可疑吧?就我所看見的,事發的時候他一直坐在這兒啊?還有,周大哥你什麼時候開始管凶殺案了?”

  他看著周雲澤等著一個答案,身體的遮掩下他卻悄悄拉住柳婷的手,女孩的手指纖長柔軟,卻從指尖到掌心都是冰涼的。他轉頭看了一眼,柳婷表面上毫無異狀,甚至還衝他笑了笑。

  “我是追尋烏鴉而來,我懷疑這家伙是烏鴉的觀察者。”周雲澤把他們三人的酒杯擺在桌子上,說:“你看看,這只杯子有什麼不同?”

  金陽知道他不會無的放矢,睜大眼睛仔細對比了一遍,他看色澤、看高矮、看形狀、看玻璃杯的花紋中有沒有什麼奧秘,看著看著,他的手指忽然痙攣般抽動一下,終於知道為什麼周雲澤會從一個杯子懷疑到容遠。

  玻璃杯上,不是多了什麼,而是少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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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3
發表於 2020-11-4 00:02:09 |只看該作者
 第172章 這不該做

  在這世界上的每個人,只要有生命活動,那麼他手指和手掌的皮膚上就不斷有汗液和油脂排出,使得他所解除的每樣物品表面都會像印章一樣印下獨特的紋路,因為這紋路人人皆有卻各不相同,重復率只有150萬億分之一,即使時光變遷,嬰兒變成垂垂老者,但其依然不會有所改變,因此人們稱其為“人體身份證”,又名——指紋。

  酒吧裡暖氣開得很足,加上所有人又蹦又跳玩得熱火朝天,出汗更是嚴重。在金陽和柳婷的杯子上,在其他所有人的杯子表面上,都印滿了指紋和掌紋,女孩的杯子上還有淡淡的唇膏,使得透明的玻璃杯看起來都有些模糊,顏色有點髒。

  然而在充足的光線下,容遠用過的杯子卻依然剔透如初,沒有汗漬,沒有油脂,只有在逆光的時候,借助一定的光線和角度,才能在杯身靠下的位置看見幾枚很淺的印痕,從那位置和方向上來說,更有可能是酒保在倒完水後把杯子推過去時留下來的。

  明明是被喝剩下一半的蘇打水,然後卻從中得不到一點飲用者的信息——他的嘴唇曾經印在什麼地方?他的手握在什麼地方?他曾經幾次拿起這個杯子?不知道,他們從中什麼也無法發現,唯一知道的,就是那人一定事先在自己的手上塗了膠水或者類似的東西,才會不留下半點指向自己的痕跡。

  如果只是一個普通的酒吧客人,他有什麼必要這麼做?

  ——然而金陽知道,容遠是有必要的,因為他本人此時完全不應該出現在這裡。

  他為容遠喬裝的縝密嘆服了一下(金陽完全沒有想到這其實是容遠的疏忽),同時又為其引起周雲澤的懷疑而忍不住頭疼。他知道周雲澤追查的方向完全錯了,卻不知道該怎麼向他說明。

  金陽想明白整件事以後,想起之前周雲澤話裡透露的一個信息,忙追問道:“周大哥,你說烏鴉,這是怎麼回事?我聽說烏鴉早就已經消失了。”

  “烏鴉?”柳婷好奇地重復。她在烏鴉活躍的時間裡一直是一個以學習為重正常高中生,對外界了解最多的渠道就是糖國國家頻道的新聞,至於在網上一度名聲大噪的烏鴉,她連聽都沒有聽說過。

  “回頭我跟你解釋。”金陽低聲說。

  “還是我回頭再跟你說吧。”周雲澤看看手表,說:“都這個時間了,早點把你女朋友送回去,別在外面待太晚了。”

  “那我明天找你。”金陽道,他一定要知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周雲澤點點頭,說:“行。”

  其實他根本沒聽清金陽說了什麼就點頭,這兩人的嫌疑解除了,但他還有一大堆的事情要處理呢,可能忙到明天早晨都沒法休息。因此心思早就轉到別的事情上了,等他回過神來想起金陽說了什麼,頓時後悔自己答應得太快,可是那時候金陽兩人早就離開了。

  ……

  “所以說,就這麼回事,烏鴉又復出了。”

  周雲澤邊往嘴裡塞包子邊含含糊糊地說,一時吃得急了還連忙抓起杯子往嘴裡灌了一口豆漿,邋遢屌絲的氣息足足的,哪還有曾經一中最受歡迎的男神老師的風度?

  兩年前,周雲澤從特殊部隊退役。像他這樣的人,因為知道太多的機密,而且其本身的能力很強,一旦走上歧途會造成難以估量的危害,因此即使退役也不能隨意四處走動,要定期向上級報告,如果想要離開所生活的城市一般還要提前申請批准,不過各方面的照應也不會少,退役後如果想繼續在體制內工作也有很大的挑選余地。

  周雲澤對A市的印像很好,一身的本事如果去坐辦公室也未免太憋屈,於是他就選擇留在A市治安局,這裡的一些人過去跟他有過合作,對他以前的身份略知一二,束縛要小很多。戶口、工作、住房等上面都很快幫他解決了,還有一輛價格中等的代步車,周雲澤便迅速變身為A市中產階級的一員,成了金陽家的常客。他把金陽當成自己的親弟弟一樣關心,金陽對他也不再見外,變得隨意許多。

  不過有時候,這種隨意也不是好事,比如忙了大半夜好不容易眯一會兒,結果一醒來就看到旁邊有個人在目光灼灼盯著他看的時候。

  好在金陽還順手給他帶了早餐。

  看在熱騰騰的小籠包子和豆漿的份上,周雲澤一邊吃,一邊跟金陽說他想知道的消息,首先一個就是烏鴉。

  “復出?”金陽皺眉,說:“最近好像沒有通緝犯落網的消息。”

  借著豆漿把差點被噎死的危機解除了,周雲澤緩了口氣,說:“沒錯,因為現在的烏鴉不抓通緝犯,他們本身就是通緝犯。”

  “什麼意思?”金陽追問。

  “字面上。烏鴉已經不是以前的烏鴉了。”周雲澤臉色有些凝重地說:“我們猜測,可能是烏鴉內部發生了權力更替,新生代充滿攻擊性,取代了比較和平的舊烏鴉;也可能過去的烏鴉已經退隱或者死了,現在的這些家伙只是借著他們的名頭在活動;或者——最糟的是——烏鴉的理念已經變了。”

  “理念……變了?”金陽若有所思。

  “最近幾個月,全國各地有大量的謀殺或者嚴重傷害事件疑似跟新烏鴉有關。受害者有政府官員、社會名流、個體戶、普通小販、出租車司機、農民、大學教授……各種人都有。他們的職業、年齡、性別、工作、性格、愛好等等都沒有多少共同點,生活交際圈也基本沒有重疊,調查以後發現,他們唯一的共同特征就是——周圍曾經發生過多起惡性事件,線索指向的,就是我們現在的受害者。”

  周雲澤手指扣了下桌子,嘆息道:“烏鴉,這是在以暴制暴。昨天的那個家伙,馬知剛,也是一樣,他跟糯國的黑道勢力有不清不楚的聯系,我們懷疑他曾經參與過多起買賣人口的事件。警方其實已經盯他很長時間了,但是一直拿不到證據,幾次抓起來關不了兩天就被放出來。如今倒是被烏鴉干脆利落地給宰了。”

  金陽低著頭沒說話,從小接受的教育讓他難以認同烏鴉的所作所為,但作為一個普通人,他不得不說惡有惡報也是大快人心的一件事,此時不管站在哪一面似乎都不對。

  周雲澤看了看他的神色,又道:“以前的烏鴉,強大,縝密,無跡可尋。但現在的烏鴉除了更活躍以外,各方面都比不上過去。我們掌握了一些目擊者的證詞和街邊攝像頭拍下的錄像,能證實如今以烏鴉的名義在四處活動的這群人都是榜上有名的通緝犯,領頭的就是這個人——時星塵。你聽說過嗎?”

  他從一堆文件中翻出一張通緝令,一個看上去溫文儒雅的男人對著鏡頭微笑,神色中有種強大的自信和掌控欲,微翹的嘴角又像是充滿蔑視。

  金陽看著這張陌生的臉,搖搖頭,問:“他犯了什麼罪?”

  “恐嚇、綁架、謀殺、非法拘禁,非法進行人體試驗。”周雲澤說:“他曾經把自己的病人弄到假死狀態,對外宣稱搶救無效死亡,收買火葬場的人替換屍體,然後把病人藏到秘密實驗室裡做實驗。是個反社會反人類的危險份子。這樣的人當頭兒,你能想像現在還熱衷於當無名英雄的烏鴉將來會變成什麼樣嗎?”

  金陽眼神動搖一下,沉默半晌後問:“他……時星塵做實驗的病人,都是無辜的嗎?”

  周雲澤眼中露出一抹不易察覺的失望,然後說:“我想說是,但實際上……都是社會的渣滓,夠不上判重刑,不過卻死有余辜的家伙。但即便如此,用這種方式去制裁他們,讓這個反人類的醫生去制裁他們,你覺得是正確的嗎?金陽?”

  許久後,金陽緩緩的、但堅定地搖搖頭。

  ——這是不對的。

  做錯事的人應該受到懲罰,但並不是任何人都有資格這麼做。否則這個社會、這個國家,會變成什麼樣?

  每個人,能做什麼、不能做什麼,這本是無需說也該知道的事。

  周雲澤的眼睛瞬間亮了。

  金陽的嫌疑雖然很早就被解除了,但他始終覺得,如果這世上只有一個人知道烏鴉的真實身份,那個人一定是金陽。他從側面了解了一些情況,雖然無法確切證實,但他相信,昨晚跟金陽見面的那個人,絕不僅僅只是一個認錯的陌生人。

  那個人,在周雲澤的推斷中,應該是烏鴉的觀察者,他不直接參與行動,但卻在暗處接應並考察著其他人的行動,如果發生意外,也隨時能化身為“後備計劃”提供支援,能承擔這樣角色的,在烏鴉中必然是一個重要角色。

  ……

  人跡罕至的孤島上,海浪一波一波湧上沙灘。容遠屈腿坐在一塊較為平坦的礁石上,右手中握著一塊小石頭,左手撐著下巴,好像睡著了。

  隱約的、渺茫的歌聲在耳中勾勾繞繞,似乎能聽到,但每每用心去捕捉的時候,卻總是消失了。

  容遠暫時不打算兌換別的更簡單的功法,但離開之前如果還不能從這塊石頭上得到一點有用的線索,他就准備把鋼鐵俠作為最低武裝的標准。

  遠處的海面上,一串氣泡咕嘟嘟地冒出來,半顆腦袋伸出海面,一雙眼睛充滿怨恨地死死盯著容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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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4
發表於 2020-11-4 00:02:25 |只看該作者
  第173章 柯柯

  金陽跟周雲澤分開以後,自己也在金栢的電腦上查了很多關於現在的烏鴉、時星塵等人過去的資料,想了又想,最終還是覺得,他需要跟容遠談談。

  任何一件事,他都不會輕易地判定其對錯,但至少,他要知道容遠對時星塵這樣的人的想法,然後再決定自己要做什麼。

  手機上的觸摸鍵盤模擬出“嗒嗒嗒”的輕響,金陽的手機裡並沒有存著容遠的號碼,每次都需要按鍵撥號。

  “嘟……嘟……嘟……”

  ……

  海面下,一圈圈波紋輕輕動蕩,許多拇指長的小魚紛紛逃竄,像是遇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

  水下,人魚柯柯拖著一個有她半個身體長的鐵錨一圈圈旋轉,在水的阻力下剛開始旋轉的速度並不快,漸漸的水中形成一個直徑有十幾米的漩渦,借著水力柯柯抓著鐵錨轉得越來越快,在水下形成了扁圓形的殘影,水面下降,柯柯咬緊牙,猛地撒開雙手。

  “呼——”

  鐵錨斬風破浪,直直地砸向容遠。

  ……

  “叮鈴鈴……叮鈴鈴鈴……”

  離沙灘不遠的地方是容遠的帳篷,放在裡面手機忽然響起來,容遠回頭看了一眼,知道這個號碼並且會跟他聯系的,除了金陽就是諾亞,便站起來往那邊走去。

  ……

  擺滿電子儀器的房間裡,周雲澤戴著耳機,一揮手,身邊的助手立刻開始在電腦鍵盤上敲了兩下,說:“還沒有接通,不過手機沒關機,可以追蹤。”

  ……

  研究所無人活動的客廳牆上掛著一台電視,電視屏幕上不斷切換著無數的監控畫面,速度快到人眼根本看不清楚。忽然,所有的畫面消失了,一串串代碼飛快地在屏幕上閃過,電視裡發出“嘿嘿嘿”的奸笑聲。

  ……

  剛走了兩步,身後突然傳來巨大而凌厲的破空聲,容遠沒有回頭,俯身疾跑——當他全速奔跑時,周圍的空氣仿佛都慢下來,時間像是被拉長了,幾乎是瞬間,他就出現在百米開外。

  “砰!”

  巨大的鐵錨重重地砸在礁石上,把堅硬的石頭表面砸了一個大坑,一連串金色的火花濺射著,滿是鐵鏽和海藻的鐵錨翻滾了好幾圈才停下來。

  容遠這才轉身,看到海中目瞪口呆十分驚愕的柯柯大張著嘴,神情十分呆滯。

  赤著腳站在沙灘上、像個大男孩的青年笑了下,神情中甚至有幾分溫柔繾綣的味道。

  原本正茫然於一個人怎麼能突然消失又出現的柯柯渾身一個激靈,尾巴一拍海水轉身就往深海跑。然而已經晚了,沉入海面的一瞬間她看到容遠不知道從什麼地方摸出一根十分眼熟的放電棒,手臂一揮像導彈一樣轟地一聲砸進水中,柯柯匆忙一扭腰,放電棒幾乎是擦著她的肚皮落下去了。

  “滋啦啦啦——”

  深藍色的海中一團熾白的閃光炸開,水中細小的電花如同細蛇般游動著,幾條魚肚皮朝上浮出來,然後是渾身抽搐兩眼翻白的人魚柯柯。

  容遠扔出放電棒以後就沒再管海中變成什麼樣,他走進帳篷翻出手機,豌豆跳到他肩膀上,不高興地說:“蓄意殺害海洋生物二十三條,扣除兩千三百功德值。”

  聽這功德就知道柯柯並沒有死,不然智慧生命所扣的功德會更多一些。不過容遠也沒興趣再補一刀,看了眼手機屏幕,手指一劃接通電話說:“喂?”

  ……

  “成功了!”坐在電腦前的年輕人振臂歡呼一聲,早就圍在他身邊的其他人都看到了那個定位符號所標注的位置。

  “在海上,光紹島!馬上通知附近的海警部隊。讓機場做好准備!一隊二隊三隊,跟我走!”

  周雲澤喊了一聲,所有人立刻忙而不亂地動起來,好幾個人立刻打電話調動各方配合。幾分鐘後,兩架直升飛機伴隨著巨大的轟鳴聲起飛,更有十幾輛警車拉響警笛“嗚嗚”叫著衝出治安局。

  ……

  再次見到容遠,金陽有些意外,說:“我還以為你已經離開了。”

  “沒這麼早,我准備一個月以後再走,還有點事要處理。”

  因為金栢夫妻今晚都要值班沒有回來,容遠便沒有啟動擬態衣,直接用本來面目出現。他對金陽家已經很熟悉了,盡管半年多沒來,還是沒有半點陌生感,只有照片牆上多了一張照片,在海洋館裡鄭怡柔扶著柳婷的肩膀笑得燦爛,柳婷抿嘴微微笑著,看上去倒有幾分羞澀。

  容遠有些驚訝,說:“你們才認識多長時間,都已經見過家長了?”

  金陽給他倒了杯水拿過來,也看到這張照片,笑道:“喜歡一個人當然想要一輩子都跟她在一起,反正遲早要見的,早一點不更好嗎?我爸媽都很喜歡婷婷。”

  “你這麼咄咄逼人的,小心把人嚇跑。”容遠喝了口水,調侃道。

  “藏著掖著才是不負責任,我不是把戀愛當成玩玩而已的。”金陽意外態度慎重地說,他的感情觀念十分傳統,因此每當有人跟他告白或者他對別人有點心動的時候,他總要反復的思量和詢問自己——你能和這個人過一輩子嗎?能一生一世都愛她、永遠也不會厭倦、冷淡、移情別戀嗎?

  因為這種態度,盡管喜歡金陽的人非常多,但他到現在才第一次真正地開始跟女孩交往。

  所以柳婷,是他的初戀。

  初戀總是不可理喻的,哪怕以後這兩人變成老夫老妻或者分手了,回憶起現在的感情恐怕也會是特別的。容遠不打算就這個問題多說,問:“那葉子你還隨身帶著嗎?”

  “嗯,怎麼了?”金陽說。

  “給我看看。”

  “哦。”

  金陽從脖子裡把掛著葉脈書簽的鏈子摘下來,清脆的碰撞聲叮當作響,在葉脈書簽旁邊,還掛著一枚銀色的戒指。

  想也知道這是怎麼來的,容遠帶著幾分揶揄地看了眼金陽,豈料他非但沒有不好意思,反而略一挑眉,還有幾分得意。

  容遠拿過鏈子,取出限制器,這是長條形的卡扣形狀,只比訂書針略大一點,前後兩端卡在葉脈書簽上然後一合,玉葉上仿佛有一層光在流過,再仔細一看,限制器幾乎和玉葉融為一體,但葉脈書簽變得黯淡許多,顏色好像都渾濁了,沒有之前看著那麼靈氣逼人。

  容遠原本打算把這個東西寄給金陽,讓他自己決定要不要給玉葉加上限制器。葉脈書簽是《功德簿》的伴生神器,兩者既相互聯系又各自獨立,他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把握金陽給書簽放上限制器並不會傷及性命,但最終為了百分之一的意外性還是決定自己親自處理。

  “從今以後你就不會鴻運齊天了,有沒有覺得有點遺憾?如果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容遠笑道。

  “唉,謝天謝地,求之不得。”金陽明顯松了口氣,他重新把鏈子掛回脖子上,神情顯得輕松許多。

  容遠這才問:“你在電話裡說有事想跟我談,是什麼事?”

  ……

  一群人有的滿臉討好,有的用手遮著臉,有的憤怒地大吼:“你知道我誰嗎?我一個電話就能讓你們統統下崗!”

  不管是叫囂、想要用錢收買的、還是低頭懺悔痛哭的,都被武警銬起來壓到船上,周雲澤盯著這群吵嚷個不停的人,臉黑得像鍋底一樣。

  他們追蹤著定位的信號一直跑到海上,然後找到了這艘私下組織大規模賭博、地下拳擊、鬥狗等業務的船只。這艘船掛在各國的通緝榜上很長時間了,只是一直沒有人能抓到它,或者說,暗中有許多勢力一直庇護著這樣的非法運營船只。然而現在,被他們誤打誤撞地拿下了。當海警船和警用直升機把這艘船團團包圍的時候,船上許多人驚愕的表情足以在歷史中銘記了。

  無意中立了一大功,但周雲澤一點高興的心情都沒有。他惡狠狠地瞪著身邊的助手,咬著牙問:“烏鴉呢?在這艘船上?”

  助手縮著頭,兜著嘴唇說:“頭兒……信號……消失了……”

  周雲澤氣得連話都不想說。

  再看看被抓起來的這些人,他們中有很多人的面孔是經常能在新聞中看到的,有些人雖然不為大眾所知,卻對國家的經濟政策和發展有著巨大的影響力,更多的則是這種人的子侄輩。這功勞雖大,卻燙手得很,這些人不能不抓,但抓回去,恐怕他上級的上級都要頭疼該怎麼處理。

  他被烏鴉狠狠地擺了一道。

  ……

  高明明趴在船欄杆上,嘴裡叼著一支煙,眯著眼睛看遠處的海水波光粼粼,幸運的話,有時能看到海豚從海面躍起的身姿。

  遠處隨著海流飄來一個挺大的東西,他開始以為是纏在一起的塑料袋之類的東西,近幾年在海中經常能看到各式各樣的海洋垃圾,已經見怪不怪了。等那東西漂得越來越近,高明明的嘴漸漸張大,燒到一半的煙從他嘴裡掉下去。

  ……

  “死了嗎?”

  “你看像嗎?”

  渾身僵直的柯柯漸漸從昏迷中醒來,她感覺渾身皮膚干裂、鱗片像是在被火燒,身上纏著重重束縛,幾乎掙扎不動。她睜開眼睛,隱約看到周圍圍著許多黑影,然後立刻被強烈的光線刺得大叫一聲,尾巴劇烈地擺動起來,接著她身上就趴了很多人,死死地把她壓住,用她聽不懂的話在交談。

  “還活著呢!這怪物力氣真大!”

  “你懂什麼?這叫人魚!美人魚知道嗎?以前還叫儒艮來著!”

  “美人魚?這東西哪美了?醜得我都不想看第二眼。大哥,還是打死算了!”

  “傻B,打死就不值錢了!我們把它活著帶回去,能賣……能賣個天價出來!”

  “這玩意也有人買?”

  “怎麼沒有?那些科學家啊、海洋館啊、馬戲團啊,肯定都搶著要!還有那些就喜歡收集奇奇怪怪的東西的有錢人,想買的人不知道有多少!我們弄個拍賣,讓他們競價!說不定還能上新聞呢!”

  陌生的語言和陌生的環境, 讓柯柯驚恐地不停掙扎著,然而她的力氣越來越小,身體越來越虛弱,離了海水,她喘息的每一口氣都像是用刀在割著喉嚨和內髒。

  “嘩!”

  一大盆散發著臭味的鹹腥海水被潑到她身上,也許是感覺到她的虛弱,壓制著她的人一個個放開了,然而柯柯已經沒有繼續掙扎的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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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1-4 00:02:37 |只看該作者
 第174章 蟄伏

  空蕩蕩的工作室裡黑漆漆的,只有電腦屏幕發出幽幽的藍光,將站在前面的這個男人照得神情模糊。

  周雲澤沉默許久,終於輕輕敲了下鍵盤。

  【資料刪除中……1%,3%,7%,13%……】屏幕上白色的數據不斷地跳躍著,很快變到100%,“叮”地一聲,所有的文字和數據都消失了,屏幕再度變得一片幽藍,他把電腦關機,所有的光源都消失了,室內頓時變成了全然的黑暗。

  周雲澤閉上眼睛,一動不動,站了許久。

  門“吱呀”一聲響了,一個人推門走進來,逆著光,看不清他的臉,但是他們彼此太熟悉了,身處在同一空間中,光憑氣息也能認出彼此。

  “我聽說你拒絕了升職,為什麼?”來人關上門問道。他沒有打開燈,在黑暗中也准確無誤地走到周雲澤身後。

  “老大……”周雲澤低聲道。

  “你現在不是我的手下,可以不用這麼叫我。”金南問:“發生了什麼?”

  他很了解周雲澤的為人,所以一眼就可以看出他現在不是正常的狀態。

  “我想我違背了職責,但更該死的是,我到現在也並不後悔。”周雲澤沒有看向金南,他手電腦黑色的屏幕上,說:“我虧欠一個人,虧欠很多。所以盡管知道這是違背紀律的,但我還是想保護他。”

  他想抓住烏鴉,一直都想,但他從來沒有想過要傷害金陽。他曾經失職沒有保護好這孩子,欺騙他,利用他,卻還一直享受著對方給予的信任和關心。他以兄長自居,卻從來沒有盡過身為兄長的責任。此時此刻,在他真正的兄長面前,周雲澤卻試圖把他藏在身後。

  他清楚金南對國家的忠誠和堪稱無情而高效的執行力度,所以盡管清楚他對自己的家人十分在意,卻絕不願意把金陽的名字交出去。

  金南沉默一會兒,問:“你還記得自己退役的原因嗎?”

  周雲澤神色一痛,說:“當然。”

  那時他們在梨國執行任務,他們潛入了敵人的大本營,金南下令擊斃所有人,周雲澤卻對一個抱著嬰兒的婦女心軟了,放過了對方。當他的槍口漸漸下落時,那婦女大喊一聲“為了梨國!”引爆藏在懷裡的炸彈,一名隊友為此犧牲,周雲澤自己也被炸成重傷,差點就挺不過來。因為他的拖累,金南等人一路撤出梨國的時候危機重重,每個人幾乎都是從槍林彈雨中才撿回了一條命。

  死去的那名隊友,曾是隊中何欣的戀人。

  事後,周雲澤犯錯的原因得到眾人的諒解,金南也說,這是他人性的證明,換成他自己可能也會犯同樣的錯誤。但周雲澤自己始終無法釋懷,經過漫長的心理治療以後,最終選擇了退役。

  舊事重提,金南知道對方會有多麼痛苦,他問:“換成現在,你會扣下扳機嗎?”

  “我會。”周雲澤不假思索地說,幾乎帶著贖罪一樣懇求的語氣。

  “但如果你對後來會發生什麼一無所知呢?”金南又問。

  周雲澤愣住了。

  金南拍了拍他的肩膀,低聲道:“不管你想做什麼,我都是你的朋友。做你認為正確的事,雲澤,我相信你不會第二次犯錯。”

  周雲澤說不出話來。

  金南卻已經放下手,看向電腦說:“我聽說,你一開始告訴他們要抓的是烏鴉,一直到最後所有人才知道要找的是一艘賭船?”

  “是。”周雲澤道,“賭船涉及面太廣,我擔心……”

  “明智的選擇,不然消息走漏,也抓不住那些人。所以烏鴉是你的煙霧彈?”金南替他把話說完,下一個問題讓周雲澤更加緊張。

  放在腿邊的手不由得攥緊,周雲澤說:“是。”

  “我還聽說,你是在一個線人的幫助下才追蹤到賭船位置的。為了保護他的安全,你沒有把他的名字告訴任何人……想必也不可能告訴我?”金南問。

  “我沒有不相信你,只是……”

  “不用說了,我都理解。”金南打斷他的解釋,說:“不管那個線人是誰,做過什麼,我們都會保護他,這一點盡管放心。不過你們用來追蹤的這台電腦,我需要帶回去查點東西,可以嗎?”

  “行……行。”周雲澤舔了下嘴唇,艱難地答應道。他確信自己把東西都刪除干淨了,卻不能保證完全無法恢復。因為他並不十分擅長電腦,他用來刪除的軟件,原本就是何欣做出來的。

  金南看著周雲澤,房間裡很黑,他們目光凝視之間造成的壓力猶如在黑暗中化為了實質,連呼吸都好像停止了,周雲澤只聽到自己心髒“撲通撲通”跳得越來越快的聲音。

  “那就好。”

  仿佛過了很久,等不到別的話,金南終於開口道。他收回目光,合上電腦離開了。門被關上的聲音傳來時,周雲澤一陣乏力,坐在沙發上把臉埋在雙手中,久久沒有起來。

  許久之後,周雲澤也離開了,房間裡的一個角落中,有個比螞蟻大不了多少的東西突然漸漸變大,幾秒種後,容遠穿著蟻人戰服出現了。他摘下頭盔,說:“諾亞?”

  角落裡的一台收音機發出“滋滋滋”的聲音,片刻後,諾亞的聲音從裡面傳出來:“我在,親愛的容遠。”

  “你都聽到了。”容遠說。

  “當然,我一直聽著呢。”收音機窄小的屏幕上淡藍色音量條上下跳躍著,諾亞的聲音一如既往地輕快,它說:“放心好啦,我保證任何人都沒辦法從裡面恢復哪怕是一個字節的數據。”

  “那就好。”容遠說:“下次有這種事,你該提前告訴我,別等到什麼都結束了再跟我說。”

  “是,是。”諾亞狡黠地辯解,“我那不是看你忙著呢嘛!事態緊急,我就選擇了轉移目標。”

  “也是我的錯,我沒想到他們現在還會追蹤金陽的電話。以後我通話的時候,你把信號定位到實驗室,提醒小A也配合一下。”容遠吩咐道。

  “明白!”諾亞干脆地應道。

  這次的危機,讓容遠忽然有種挫敗感。如果周雲澤在他趕到這裡之前就做出了不同的選擇呢?如果金南或者別的什麼人也發現問題了呢?從剛才的一幕中他知道,其實金南知道周雲澤隱瞞了什麼,只是不知道他的隱瞞保護的是誰。如果周雲澤都能發現問題,比他更加厲害的金南也遲早會發現。

  “我自負聰明,卻總是會犯下各種各樣的錯誤。”容遠輕聲道:“是我太輕視其他人的智慧,還是我做事太粗心大意?”

  “全世界光人類就有七十億呢,你不可能一個人就做完所有的事還永遠不犯錯。失誤總是存在的,我的主人,這就是為什麼你需要我們的原因。”諾亞的聲音第一次不讓人覺得聒噪又輕佻,出現了堪稱溫柔的語氣。

  容遠緊皺的眉間微微舒緩。

  ……

  “為什麼突然召集所有人?我馬上就要抓住那家伙了!最後只好把他送給警察,便宜他了!”譚明靠在沙發上抱怨道,一轉頭耳釘在燈光下閃閃爍爍。

  “一個挪用公款的家伙值得你費這麼多功夫?”披著大波浪卷的舒心一邊磨著指甲一邊懶洋洋地說:“我和周冬對付的是可是個變態吃人魔,現在他和他心愛的食材們都已經在地下室長眠了。甜心,要有效率。”

  周冬一陣反胃,想起那場面都覺得惡心。看看身邊龔嵐既恐懼又好奇的眼神,又覺得這次的行動堅持沒讓她跟去真是太正確了。

  隨著眾人的了解加深,配合越來越嫻熟,自稱“新烏鴉”的這些人已經很少再集體行動了。他們通常會根據目標的情況分成兩到三人一組,在控制風險的情況下更有效率地解決那些社會的垃圾。周冬最初對這些危險的同伴和那神秘老板的抵抗心現在幾乎已經完全消失了,越了解他們干掉的都是什麼樣的人,他就越感到沉重的使命感和深深的慶幸——慶幸在這個肮髒的時代,還有他們這樣的人存在,不然得絕望成什麼樣子。

  他知道他們現在處境已經越來越危險,光從神秘老板頻頻突然半夜聯絡他們轉移地點或者改換裝扮就知道,警察一直緊緊追在他們身後,並且咬得越來越緊,幾次都差點抄了他們的臨時據點。但周冬並不畏懼,反而在這種刺激中越發感到興奮,他甚至有種自我犧牲的榮耀感。能帶著這麼多惡人一起下地獄,哪怕是下一秒就死了他也不覺得後悔。

  不過看到其他人瞬間變亮的眼神,他卻不想在龔嵐面前討論人吃人這種事,轉而問盤腿坐在沙發上的白若木:“小白呢?你的目標是個什麼樣的家伙?”

  未知總是更有趣的,大家伙兒的注意力立刻轉移,都看向那個一天到晚頂著熊貓眼的家伙。

  “不要叫小白,叫白若木就行。”白若木習慣性地抗議一聲,即使如此他的眼睛也沒有離開筆記本電腦的屏幕,有氣無力地說:“這個嘛,一個把別人的捐款都拿來給老婆兒子移民、買別墅和豪車的男人。有錢人,安保不錯,頭兒和鄧秋一塊兒去了。”

  說曹操曹操到,時星塵和鄧秋一起進來,時星塵提著一個手提箱,鄧秋依然是一張冰塊臉,身上還帶著淡淡的血腥氣,一進門好像整個房子的溫度都下降了好幾度。

  “看來我們是最後一批,所有人都已經到齊了,很好。”時星塵摘下眼鏡擦了擦上面的水汽,說道。

  一個人攤手攤腳占據了一整張沙發的盧雄吐了口煙氣,說:“說吧,突然集合是為什麼?老板又有緊急情況?”

  “是有緊急情況,不過不是老板,而是我們。”時星塵重新戴上眼鏡,目光從每個人臉上掃過,說:“新指令。現在的情勢太危險了,老板讓我們暫時蟄伏。”

  “蟄伏?”所有人頓時愕然,連白若木都終於抬起頭來。眾人面面相覷,都感到十分意外。

  “哇哦,放長假了!”譚明歡呼一聲,顯得格外輕松,臉上卻不帶笑意。

  “沒錯。回來的路上,我順便拿了老板的禮物。”時星塵把手中的箱子放在茶幾上,打開,將其轉向眾人。裡面整整齊齊地放著半箱嶄新的綠色堅果幣,似乎還散發著油墨的香味,另外半邊箱子裡面放著是一個文件袋,上面寫著每個人的名字。

  時星塵把文件袋一一發給眾人,說:“身份證、護照、駕駛證、機票、信用卡、新身份的資料,全都在裡面,到國外避避風頭,等重新召集的時候再回來。但如果有任何人違抗命令或者在躲藏期間重新犯罪,老板的手段你們都知道,不用我多說。”

  連龔嵐都有一個新身份,她接過文件袋茫然地說了聲謝謝,然後不知所措地看向周冬。

  周冬皺著眉,卻沒有接他的那一份,說:“我們走了,名單上剩下的人怎麼辦?又會出現多少受害者?”

  “世界少了誰都不會停轉的,周冬!我們只能做我們能做到的,不能扮演上帝。”時星塵把文件袋塞到他懷裡,又說:“誰都不能跟整個國家對抗,你想留下來,行,假如你想帶著龔嵐一起死。”

  周冬臉一僵,下意識地轉頭看向從他進來後就一直跟在他身邊的龔嵐,正看到女孩像小白兔一樣迷茫又信賴的眼神,心一顫,攥住手中的袋子沒有推開。

  時星塵看看其他人,他們都沒有像周冬一樣說出口,但很顯然,大多數人都是一樣的想法。

  烏鴉們或者被迫或者被誘惑地聚集在一起,然後從現在所做的事情中找到了生存的價值和意義。他們確切的感到自己終於有所作為,每一天都在保護或者幫助某些人——雖然是通過傷害個別人的方式。那些感激和崇拜,雖然沒有當面接受,但卻都清楚自己到底改變什麼,也知道這些事情已經改變了他們。

  時星塵嘆口氣說:“想想吧,伙計們,做個算術題。你們是願意現在接著干掉一兩個名單上的家伙然後被警方擊斃,還是忍耐一年半載,然後重整旗鼓解決更多的惡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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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1-4 00:02:54 |只看該作者
 第175章 援助者

  黑暗中,寒風冷得刺骨。頭上的傷口已經不再流血了,他趴在雪地裡,臉上粘稠的液體散發著淡淡的鐵腥味,幾乎都要干涸了。他動了動手指,艱難地往前爬了兩步,腿上劇烈的疼痛讓他放棄了繼續努力求生。

  他知道這個地方有多麼貧瘠荒涼,離他最近的人家都至少有三公裡遠,天寒地凍,深更半夜,沒有人會出門跑這麼遠,更沒有人會來救他。而他受著傷,在雪地裡不知道暈了多久,腿好像斷了,渾身上下,都說不清是哪塊地方在疼,手機也被搶走了。或許今天,就真的是他這一生該結束的時候了。

  回想過去,庸庸碌碌,無所作為,曾經自以為舉世皆醉我獨醒,如今才知道,他的夢想,他的抱負,他的熱情,都是那麼的天真可笑。不被人理解不是最痛苦的,痛苦的是,你以為自己能奉獻生命和未來去幫助的人,能毫不猶豫地因為愚蠢的貪婪而背叛你。

  就在他意識越來越模糊,迷迷糊糊中回味著一生中各種細小的片段時,雪地裡有種聲音越來越近。

  “嘎吱、嘎吱、嘎吱……”

  一個人,快速而穩健地走到他身邊,溫暖有力的手掌托起他的上半身。

  ……

  “嘀——嘀——嘀——”

  心電圖的波紋一下一下跳動著出現,醫院裡特有的消毒水味道充斥在鼻尖,睜開眼睛的時候他還有些迷糊,下意識掙扎了一下,立刻感覺到渾身無處不在的疼痛。他的頭上包著紗布,手背上扎著吊針,一條腿打了石膏吊起來,病房裡十分安靜,除了他沒有別人,不過呼叫器被貼心地放在手邊。

  他按了呼叫器,不一會兒就有幾名醫生護士走進來,給他做了基本的檢查以後,醫生還跟他說了傷勢情況,不過他的心思沒有放在這上面,眼睛一直盯著站在門邊的一個男人。

  短發,膚色微黑,劍眉英挺,看上去大概三十多歲,眼角有淺淺的魚尾紋,臉上有道不明顯的疤。他非常高,斜靠在牆上,頭幾乎跟門框頂部在同樣的高度。大冬天他穿得卻很單薄,襯衫外面就套著一件黑色的毛呢外套,襯衫領口還敞開著,好像他感覺不到外面的低溫一樣。他看上去冷峻,眼神卻有種無法形容的溫暖,目光相對時,他還笑了一下,有種家人般的感覺。

  但躺在病床上的人卻笑不出來,眼神甚至躲閃了一下。

  醫生和護士忙完以後離開了,臨走時還叮囑高個兒男人要注意的事項,儼然把他當成了病人的家屬。實際上,他們這才是第一次見面。

  等病房中重新恢復安靜以後,男人走過來,說:“你好,袁啟波,我是……”

  “我知道你是誰。”頭依然有種眩暈感的袁啟波有些粗暴地打斷他的話,看著對方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唐琛安。”

  唐琛安不易察覺地皺了皺眉,對他要說的話已經有所預感,心底無聲地嘆了口氣。

  “謝謝你救了我,但這事兒我搞砸了,錢也丟了。我是死過一回的人,不可能再為此死第二回。”袁啟波有些自暴自棄地說:“弄丟的錢,我砸鍋賣鐵也會還上,但我不想干了。”

  他懷著一腔熱情,來幫助這些生活一直在貧困線以下的人們。他們中的很多人家裡甚至沒有一件完好的衣服,很多孩子沒有機會去讀書,一年中大多數時間都在忍耐飢餓,平時吃的食物對生活優渥的人來說只能去喂豬,只有過年的那幾天才能吃上肉。來這裡之前袁啟波從沒有想過糖國還有這麼貧苦的地方,他以為自己能改變這裡人們的生活現狀,給他們帶來更美好的生活。然而清酒紅人臉,錢帛動人心,他准備要幫助的人卻闖進他臨時借住的地方,把他劫持到荒山上,拷問出銀行卡的密碼,還怕他報警,把他砸暈以後丟在山上。而這幾天對他很熱情的那戶借住的人家,也冷漠地看著他被人拖走,甚至沒有在之後找人到山上去救他。山上有雪,雪地上有腳印,哪怕只有一個人試圖去找他,他也絕不會差點凍死在荒山雪地裡。

  唐琛安說:“錢不用你擔心,搶劫你的人我已經抓住送治安局,錢也都找回來了。但你真的要放棄嗎?那你當初,又為什麼要接受天網的特聘邀請?”

  “那是我太笨!但現在我已經知道了,也奉勸你們一句,這個世界上,有些人根本不值得幫助,是他們自己選擇待在泥坑裡!”袁啟波冷冷地道。

  唐琛安再勸兩句,見他的決定已經無法改變,最終還是遺憾地放棄,最後說:“醫藥費和車費不用擔心,都走天網的賬,回頭也會給你的卡裡打三個月的工資。這次的經歷,希望你寫一個總結發到博客裡,算是給其他人一個指引吧。”

  “就算你不說,我也會這麼做的。”袁啟波道:“不過不是指引,而是警告——警告所有人,他們也有可能會遇到跟我一樣的事。”

  唐琛安看著他說:“你以為,你是第一個遇到這種事的嗎?”

  ……

  就像黑棋都自稱為烏鴉一樣,白棋們當然也不認為自己是棋子,而是自稱援助者。在天網發出特聘邀請之前,他們的很多人都感到非常孤獨,不是說身邊沒有親人和朋友,而是感覺自己所抱有的信念、所堅持的原則都跟周圍的人那麼格格不入,不被這個笑貧不笑娼的世界所包容。然而在成為天網援助者以後,他們才發現原來世界上還有那麼多人跟自己一樣,自己並不是孤獨的。他們在網上建立了交流平台,互相交流自己過去的想法和處理事情的經驗,討論自己正在幫助的對像,吐槽許多社會現像和政策,分享一些發生在身邊的暖心的小故事,有一種終於找到歸屬的感覺。

  所以,每一個同伴的離開,對他們來說都是非常難以接受的,得知袁啟波要放棄,許多人在網上留言、打電話、發短信,不住地鼓舞他、挽留他、用自身艱難奮鬥的故事試圖打動他。然而袁啟波遭遇生死危機,心灰意冷,草草回復幾句後,就再也沒有露面。半個月後,他在天網的個人博客中發表了最後一篇日志,詳細記錄了自己這一次的經歷,言語中雖然沒有控訴和指責,那字裡行間的那種悲憤和痛苦卻揮之不去,從那以後,再沒有人問他為什麼要離開。

  ……

  “原來遇到這種事,那也難怪了,所以你才沒有再挽留他嗎?”何苗苗坐在車裡,一邊啃面包,一邊含含糊糊地說道。

  “嗯。只可惜新茹鄉這個地方,以後還會繼續貧困下去。”唐琛安說。他想起自己離開的時候看見的那些村民,他們穿著破爛的棉襖和露著腳趾頭的單鞋,懶洋洋地蹲在牆根邊曬著太陽,根本不知道錯過了怎樣的機會。

  ——或許他們也未必會珍惜這樣的機會。

  新茹鄉是糖國最貧窮的地方之一,為了改善這裡的現狀,袁啟波原本有很多計劃。第一個就是修路。新茹鄉只有以前國家修建的一條公路的路況還好,其他地方基本上都是人走多了才產生的道路。有些偏僻的村子在深山裡,孩子上學需要走幾公裡的山路不說,有時還要經過懸崖峭壁,非常危險。所以袁啟波的第一批資金就是要將新茹鄉的一些主要的道路重新修建平整,危險的路段還要加上護欄。後續還要修建學校,邀請支教老師,改善村民衛生情況,開發山區特產等等。只是現在,所有的計劃都在第一步就戛然而止了。

  何苗苗啃面包的動作停住了,她轉頭問唐琛安:“天網不再派人去了嗎?”

  唐琛安苦笑道:“你以為援助者很多嗎?糖國這麼大,總共只有一千三百八十二個援助者,需要援助的地方元遠程超過這個數字,一個蘿蔔一個坑都還嫌蘿蔔太少,更何況到現在已經有十九個人半途而廢了,至少幾年內,想抽出人手來是不可能的。”

  何苗苗咋舌,在她的城市援助者就有七個人,彼此都已經成為很好的朋友,平時在網上交流也感覺自己身處在一個龐大的群體當中,從來沒有覺得天網還有人手不足的問題。

  然而何苗苗不清楚、唐琛安卻隱約有所察覺的是,天網並非一個聖母到會在被打了左臉以後還把右臉湊上去的機構。在個人點對點的援助任務中,如果是因為援助者本身的能力不足而出現問題,天網會立刻派遣其他人去協助或者接手;但像新茹鄉這樣因為本地人拒絕配合甚至謀害援助者的,迄今為止天網都沒有二次派遣援助者的先例。

  “哎,你看,出來了出來了!”何苗苗突然壓低聲音急促地說,把吃到一半的面包一扔,架好眼鏡盯著前面兩個剛挺著肚子從飯館裡走出來的男人。

  那兩人上了一輛深藍色的小卡車,卡車後面的車廂用褐綠色的篷布蓋住了。何苗苗目光掃過那車廂,眼神中不由得露出幾分憤怒。

  小卡車開出去幾分鐘以後,唐琛安才不緊不慢的發動汽車,此時路上已經看不到那輛小卡車的影子了,不過在他的面前的平板上,卻有一個紅色的小點一閃一閃地前進。

  何苗苗咬著手指,有些不放心地問:“不跟進一點嗎?要是他們半路上換車怎麼辦?”

  “不過是群盜狗賊罷了,你以為是在演諜戰片嗎?”唐琛安無語地說。把追蹤器裝在這些人車上已經讓他覺得很浪費了,何苗苗還認為對方有換車擺脫追蹤的意識。不說對方會不會想到有人為了那些丟失的狗去尾隨他們,就是為了避免把十幾只昏迷的貓狗搬上搬下的麻煩,這些最低級的犯罪者也不會費這種功夫。

  不出所料,跟蹤對方的車輛兩個多小時,平板上顯示那輛小卡車已經停下來。唐琛安在還有兩三百米距離的地方把車停下來,對何苗苗說:“你留在車上,等我消息。”

  “哦。”何苗苗緊張地點點頭,她不是那種哭著喊著要“我跟你一起去”的小女孩,知道以自己的體能去了也只會拖後腿,不如留在車上當後援,萬一唐琛安沒回來,不管是報警還是向天網求助,都比一起陷落敵營要有用得多。

  唐琛安把車鑰匙給何苗苗,讓她在自己下車以後鎖好車。見女孩攥緊鑰匙向自己點點頭,他清點了一下裝備,拉開車門下車。

  何苗苗換到駕駛座,瞪大眼睛看著前面,但被高高的牆壁阻礙了視線,什麼也看不見。她每過兩分鐘就看一眼手機上的時間,迫切地等待著,幽暗的車廂裡感覺自己的心跳越來越快。

  “叮叮咚……叮叮咚咚咚……”

  手機鈴聲忽然響起,何苗苗手忙腳亂地接通,就聽到唐琛安低沉的聲音:“都處理好了,你過來吧。”

  何苗苗發動汽車,順著定位儀的顯示進入一個高牆大院,有些吃驚但又不意外地發現,地上五六個男人都被打暈捆了起來。小卡車的車廂上面的篷布已經被扯下來了,裡面十幾只昏迷不醒的貓狗,有兩只身上還掛著精美的吊牌。

  左側一個陰暗的房子裡,傳來陣陣狗吠聲,何苗苗走進去,看到裡面擺滿了鐵籠子,每個籠子裡面都塞著一兩只連轉身空間都沒有的貓狗,看到有人進來,它們的叫聲更大了,狂吠聲中有無法掩飾的恐懼和焦躁。

  唐琛安站在另一間屋子門口,皺眉看著裡面,卻並沒有進去,裡面也沒有任何聲音。何苗苗好奇地探了下頭,立刻被唐琛安擋住,他說:“你最好別看。”

  然而何苗苗一蹲就從他手臂底下看到了裡面的場景,她驚愕地瞪大眼睛,隨即一陣反胃感湧上來,她急忙跑到一邊扶著牆嘔吐。

  屋子裡面,是一個屠宰場。黑褐色的血跡和各種動物的皮毛內髒且還不說,一只被剝了皮的狗的屍體就倒掛在架子上,那滿布著血絲的紅色血肉讓人毛骨悚然。

  唐琛安關上門,拍了拍何苗苗的後背。等她吐完了,又給她遞了一瓶礦泉水漱口。

  “唐哥,你說,人怎麼能這麼殘忍?”何苗苗抱著水瓶,喃喃道。

  唐琛安沒說話,對他來說這場景不算什麼,他見過許多人,對同類都能做出更殘忍的事。

  何苗苗畢竟不是孩子,也不是剛成為援助者時那處處茫然無措的小姑娘,她不需要唐琛安的回答才能繼續,失神片刻後,何苗苗擦了下眼淚,說:“謝謝你,唐哥。”說完後,她拿出手機,有條不紊地打電話報警,通知媒體,叫自己所建立的動物救助站的工作人員開車來接走這裡被解救的貓狗。此時這個女孩說話條理清晰、邏輯嚴密,能說的說,不能說的則一個字都不會透露,全然不見之前脆弱害怕的模樣。

  在媒體到來之前,唐琛安確認她能自己處理,便獨自離開了。

  幾輛警車呼嘯著從他身邊開過,唐琛安斜挎著一個背包,身上臉上不可避免地落了一層塵土,看上去就像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徒步旅行者。只是他背挺得更直,邁出去的腳步也更加堅實。

  唐琛安想,天網,真的已經改變了太多人的命運,也改變了許多人,包括他自己。

  他本來是一個退伍的特種兵,托戰友的關系找了一份保鏢的工作,每天的任務就是保護一些以浪費生命為主要任務、讓他更想一把將其脖子扭斷的紈绔子。但自從接到天網的招聘之後,他又重新找到了那種半夜穿越雨林執行任務的刺激和振奮,天南海北的到處漂泊。

  就唐琛安所知,天網的援助者基本可以分為兩類,一類是像何苗苗、袁啟波這樣在第一線援助他人的人,能力或有不足,但正直、熱情、善良,積極努力地幫助別人,這種人是最多的。還有極少的一部分人,就像唐琛安這樣的,無論武力還是智力都在平均水准線以上,能處理各種各樣的問題,他們是專門為援助者提供援助的一批人。

  比如袁啟波,當他遇到致命危險的時候,雖然其本人沒有求助,但天網可以判斷出他遇到了危險,於是通知距離最近的唐琛安去幫助他;也有些時候,比如像何苗苗這樣,雖然沒有發生危險,但她遇到了自己無法解決情況,向天網發出一個求援信號以後,天網會根據情況派遣能夠解決問題的人去幫助他。

  因為這種工作性質,唐琛安與許多援助者會面過,他曾經也目送過不止一個人像袁啟波一樣選擇了放棄。夢想和現實之間存在著很大的差距,很多人曾經對自己未來的規劃慷慨激昂長篇大論地陳述過,相信自己一定能改變世界,然後在某一天,突然就從交流平台上消失了,有些人甚至會將所有的好友刪除、拉黑,換手機號碼和郵箱,和曾經所有的朋友斷絕聯系,在現實面前承認了自己的失敗。

  然而有更多的人,處處碰壁,卻屢敗屢戰,不管失敗過多少次,都能精神抖擻地重新從地上爬起來,繼續為夢想奮鬥。唐琛安理解前者的選擇,但在感情上卻更喜歡後者,他幫助他們,一步步地走向成功,比自己獲得了成就還要高興。

  “叮咚”一聲,手機提示他有一條新短信。唐琛安打開一看:“沈馳求援,地址:Q市江蘭區月河路308號,月河平價醫院。”

  新的任務,新的問題,新的經歷,唐琛安抬手攔下一輛出租車,說:“去機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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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7
發表於 2020-11-4 00:05:57 |只看該作者
  第176章 起航

  一個月的時間匆匆而過,黑棋出國,白棋也基本都在良性發展的狀況中。棉花糖的產量提高以後雖然不再被人們哄搶,但銷售依然火爆,容遠預想的人手至少一個的盛況指日可待。每當某地發生各種天災人禍的時候,就是容遠有大量功德入手的時候。

  最近這段時間大陸板塊似乎都想松松筋骨,震動比較頻繁,但不再有之前那樣近乎毀天滅地的大地震了。地震儀依然在准確、准時地證明著自己的存在價值,糖國利用地震儀的預測信息,近期在國際上可謂是左右逢源,春風得意。治療艾滋病的藥物第一批臨床試驗全部成功,曾經一位出現排斥反應的病人在調整藥劑以後也逐漸康復,容遠那個偏僻的研究所已經走進了很多人的視野。第二批臨床試驗志願者的招募也正在進行,比起上次幾乎是誘哄加上死馬當活馬醫才弄來的十二名病人,這一次短短三天內就有超過一萬五千人報名,這還僅僅是糖國境內的數據。

  糖國近期對太空航天事業的發展有了長足的進步,而這很大程度上都有賴於對月底城資料的研究。容遠本來覺得地球對外星球的防御能力太弱,對糖國科學家的能力也不放心,還打算自己也在月底城的研究中想辦法插一回足。事實卻證明他太小看了地球上頂尖聰明人的智慧,如果只得到了月球人的只言片語他們或許還不明白什麼意思,但在得到了月底城大量的文獻資料以後,如果還對其文字和語法都一無所知,那只能說整個糖國的科學界都是浪得虛名之輩。

  翻譯了文字以後,其余的工作就是對大量的技術資料進行理解和再創造,雖然兩者能源體系不同,月秋人主要使用的磁歐石現在地球上已經沒有這種礦產,但技術都是相通的,即便其中很多的發明已經無法實現,也依然帶給地球人很大的啟發和指導。

  至於石頭的參悟卻沒有任何長進,那似有若無的樂聲也從沒有變得更加清晰一些。容遠曾經以為在荒僻的地方會更有助於他理解石頭中蘊含的秘密,比如海邊、高山或者冰原,最終結果告訴他,這一點用都沒有。

  容遠盤點了一下自己手頭上所有的事,確認即使他離開一年半載也不會生亂、留下來也沒有太大的益處以後,終於決定啟航。

  離開之前,他又秘密回了一次研究所,修整兩天,選擇在商城中兌換這次出行需要的物品,重新跟諾亞安排了一遍工作。諾亞死乞白賴強烈要求跟他一起出去“散心”,但容遠一堆的事情要交待給它呢,自然不可能答應。諾亞苦求耍賴無果,最終將自己的程序復制在一個小小的U盤裡讓容遠帶走,聲稱這是它的分身,會代替它跟容遠一起經歷這次——照它所說的,是“有趣的旅行”,回來以後能將所有的數據傳輸給它,這就跟它自己去了沒有兩樣。

  最後,是帶上星圖,去找章魚外星人帕寇。

  只是這個家伙,連流浪漢都當不好,又一次把自己弄進了迷之困境當中。容遠找到它的時候,這家伙正可憐兮兮地縮在看守所的牢房裡,他甚至不敢隨便動彈,一來是怕過於頻繁的接觸會破壞他的變形效果,畢竟牢房裡也沒有地方給他充能,更沒有維修站;二來也是擔心一不小心把脆弱的人類給弄死了,即使它到現在都沒有弄懂人類整天嘰嘰呱呱在說什麼東西,但他也知道弄死人類的後果肯定不會很美好。

  容遠都弄不明白這個國家的警察是怎麼把他抓起來的,他們逮捕這外星人的時候有沒有發現他全身的皮膚都軟趴趴黏糊糊的?

  不過帕寇的功德並沒有變化太多,上次見他的時候是一百零七,這次變成了九十三,相差不大,想必也沒干什麼壞事。容遠也懶得管其中的緣由,用迷藥弄昏了看守所的所有人,然後叫醒帕寇,兩人幾乎是大搖大擺地離開了這地方。

  “哎呀,幸好你來救我。這個星球上的人可真奇怪,而且還很凶。”帕寇絮絮叨叨地說,他現在還有些後怕,說的時候連連搖頭,像是想起了什麼可怕的事。

  容遠看他一眼,眼神有些古怪,因為他耳邊的耳機裡諾亞正在“呱呱呱”地壞笑,慫恿他:“容遠容遠,給他看八爪魚的一百種做法!讓他見識一下大廚現場料理活章魚!”

  容遠輕敲耳機開關關掉諾亞怪異的笑聲,隨意跟章魚……不,跟帕寇聊了幾句他們家鄉的風物,兩人乘車到達郊外。

  此時天色已晚,紅雲似火,廣袤而平坦的麥田中此時作物剛剛冒出嫩綠色的新芽,那種脆弱的綠色猶如給灰褐色的泥土罩上一層霧一樣的薄紗,柔軟地無邊無際地鋪陳著。

  夕陽的光照在容遠的臉上,讓他淺色的瞳孔仿佛也在閃閃發亮,冷漠的臉上映著淡淡的紅,多了幾分血色和暖意。

  容遠轉頭問:“准備好了嗎?”

  “比丘大神作證,我做夢都想離開這顆野蠻的星球。”帕寇迫不及待地說。

  “那走吧。”容遠說著,率先走向前面,帕寇毫不猶豫地跟在身後,又走了十幾米後,看到面前的空氣中出現不明顯的扭曲,心中越來越激動,忍不住用觸角啪啪啪地拍著地面。

  帕寇並沒有疑惑為什麼肉眼看不見容遠的飛船,在宇宙時代,光學隱形是絕大多數飛船最基本的功能之一,在宇宙航行中能避免很多危險,尤其是當需要前往一些文明程度並不高的低級星球時更是如此。

  幾秒種後,兩人仿佛融化一樣消失在空氣中。又過了幾分鐘,麥苗倒伏,空氣逆卷,怪異的風聲低沉地響起。接著,空氣中猛然傳來一陣音爆聲,地面上空出現一條淡白色的斜指向天空的霧氣,不久之後又隨著空氣的流動消失了。

  麥田中,出現了一些既規則又充滿奧妙的幾何圖形,幾天後這些圖形出現在新聞裡,留給地球土著們關於“麥田怪圈”、“外星人”等新的遐想。

  ……

  一進飛船,帕寇就迫不及待地解除了光學擬態。容遠眼看著它從一個滿臉胡須衣衫襤褸的流浪漢變成一個外貌猙獰的怪物,也終於明白為什麼這個智商明顯並不高的家伙隱藏在地球人中這麼長時間都沒露餡。

  這只章魚充分發揮了他軟體動物的特性,把自己的身體扭曲成不可思議的角度。幾只觸角有的糾纏在一起,有的綁在他的頭上,有的打著結,最可憐的一條被他扭得像個麻花,最終成功地把他的體型扭曲得跟他變化的人類相差無幾,以他這麼龐大的體型最終壓縮成不足原來的十分之一,還維持了這麼長時間,想也知道會有多麼痛苦。

  章魚一邊把自己的觸角一根一根地解放出來,一邊忍不住發出痛苦的呻吟聲,很多地方還能聽到難聽的摩擦聲和“哢哢哢”仿佛骨頭被折斷的聲音。這個外星人雖然外表像章魚,但跟地球海洋中的章魚並不完全一樣,至少他的身體裡聽起來還是有幾根骨頭的。

  飛船中早就已經設定了路線和導航系統,比起看過很多次的離開地球的過程,容遠對章魚的變化更好奇,他盯著看了一會兒,才上前幫忙。帕寇好不容易才把自己恢復了原狀,趴在地上有氣無力地喘了一陣子,才勉強道:“謝謝。飛船上有水箱嗎?我想我需要歇一會兒。”

  容遠說:“有,跟我來。”

  大概飛船最初設計的時候就考慮了各種情況,飛船中的很多房間都有不同的功用,不需要的時候能充當倉庫或者休息室,需要的時候則能滿足很多不同種族的需求。在靠近食堂的地方就有一個生態魚缸,其大小哪怕是以帕寇的體積也能輕易塞進去。

  帕寇一見那生態魚缸就撲了過去,幾乎是手忙腳亂地把自己塞進去,舒展著觸角,愜意地長嘆一聲,說:“你這飛船真好,這樣的飛船我以前只聽說過,你可真有錢。”

  “還好。”容遠道。雨梭不能穿越黑洞,速度在宇宙航行中也不夠看,這艘飛船是他目前兌換過的最貴的一件商品。一個多月他積攢了五百多萬功德,這艘飛船就花了將近一半。

  一分錢一分貨,這個道理在功德商城中最是公正不過。

  帕寇有氣無力地說:“對不起,我想我要休眠一會兒,我覺得……”它後面的話還沒說完眼睛就閉上了,觸角在生態魚缸周圍點了點,忽然四周冒出薄薄的銀色金屬板將整個魚缸包裹起來,在徹底封閉之前容遠還看到魚缸中噴出一些乳白色的液體融入水中,章魚的樣子徹底看不見了。

  容遠挑了挑眉,這個功能他自己都還不清楚。

  飛船的航行並不需要操作,在休息室裡也有給人類這種哺乳類碳基生物提供的休眠艙。不過容遠對其沒有興趣,他走到觀景室窗戶邊,看著遠離速度越來越快的地球,徹底的黑暗和閃爍的群星一起映入他的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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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1-4 00:06:14 |只看該作者
  第177章 星際聯盟

  地球一半是蔚藍,其中點綴著白色的雲霧和深綠色的山林,另一半是漆黑,城市裡星星點點的燈火彙成金色的河流。它以飛快的速度遠離著,不久之後,銀灰色的月球也從身邊掠過,距離最近的時候月球表面那些奇形怪狀的岩石好像就從眼前飛過,實際上,兩者之間相差甚遠,只是飛船觀景台窗戶有把遠處景物放大的功能。

  在遙遠的距離仰視星空,只覺得那些恆星的光芒多得讓人恐怖,然而身處宇宙之中,黑暗和空曠才是它的主色調,間隔很長時間,飛船才能經過一顆星球,而且大多數都是光禿禿的,景色不比月球表面更豐富一點,看多了以後,容遠也失去了興趣,除了正常的起居作息以外,抽空把飛船的功能全都熟記在心,還學會了比丘星語言的聽說讀寫。在容遠看來,沒有哪種語言比糖語更加深奧復雜了,比丘星語雖然比堅果語多了些字母符號,但句式的結構卻跟糖語非常相似,掌握了基本的發音方式,再記憶一定的詞彙量,這種語言的理解對他已經幾乎沒有障礙。

  所以當帕寇從休眠中醒過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容遠的真實面目。在此之前,他們見面時容遠都帶了翻譯面具,而且用擬態衣改變了模樣。

  章魚濕噠噠地從魚缸裡爬出來,在地上留了好幾個觸手印。他把身體烘干,又仔細地把身上的飾品都擦了一遍,這才去找容遠。一看到那個坐在觀景台前面的陌生人,他大吃一驚,兩根長長的觸角指著容遠,大喊道:“你是誰?”

  容遠瞥了他一眼,嫌棄地說:“笨蛋,這飛船上除了你和我還有誰?”

  “……哦。”帕寇本來還將信將疑,被容遠冷冷的眼神一瞥,不知觸動了他哪根神經,立刻就相信了,放下觸角大咧咧地走到容遠身邊,將幾只觸角擱在觀景台邊的台子上,不解地問:“這裡只有我們兩個,你怎麼還用擬態衣?”

  容遠道:“這就是我本來的樣子。”他的語氣輕描淡寫,實際上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帕寇身上,觀察著他的反應。

  ——宇宙中,有沒有和人類外表一樣的種族?昔日離開地球去尋找生機的那些人,有沒有在茫茫宇宙中繁衍生息?

  帕寇愣住了,他眨巴眨巴眼睛,盯著容遠看了好一會兒,才大叫道:“啊!你不是比丘星人,你是蘭蒂亞人!”

  ——蘭蒂亞?

  遲鈍的外星人反應了幾秒鐘,忽然控訴道:“你騙我!”

  “我騙你什麼了?”容遠正想著從他嘴裡掏出更多關於蘭蒂亞的消息,聞言漫不經心地反問道。

  帕寇生氣地說:“你騙我說你也是比丘星人!”

  “我有這麼說過嗎?”容遠道:“我只是恰好會比丘星語,然後你擅自這麼認為而已。”

  帕寇張嘴結舌,仔細回想一下,當初好像正是這樣,但總覺得有哪裡不對。他回想了一遍又一遍,最終覺得還是自己判斷有誤的原因,於是誠懇道歉說:“對不起,是我的錯,我誤解你了。”

  容遠大方地揮揮手,說:“沒關系。”

  聞言帕寇便放心了,他咧嘴笑道:“你真好,不光從水藍星救了我,還不計較我的過錯,跟傳說中的蘭蒂亞人一點也不一樣。”

  “傳說是什麼樣的?”容遠裝作好奇得問道。

  帕寇有些尷尬——如果他的章魚臉上那種糾結的神情表示尷尬的話——他吭吭哧哧不太想說,但在容遠充滿求知欲的眼神下,或者說在他好為人師的靈魂驅動下,帕寇最終還是斷斷續續地開始講了。這一講,就講了好幾天。帕寇休眠以後可以很長時間不睡覺,容遠也不需要定時定量的睡眠才能保持狀態,所以除了吃飯上廁所,容遠都拉著帕寇聊天,把他腦子裡裝著的那些關於星際總聯盟的事都倒騰了個干淨。

  說是星際總聯盟,實際上,這個聯盟的控制範圍止步於銀河系,而且僅僅這一個星系,聯盟探索和了解的區域也不足十分之一。目前已經發現的宜居星有超過十億顆,其中接近三分之一的星球上都有智慧生命生存或者有智慧生命將要產生的趨勢,地球也是其中一顆。然而,真正算是星際聯盟成員的星球,僅僅只有一千三百八十八顆,其中無論那一顆星球或星球上生存的主要種族,各方面的發展都一定已經達到了銀河系智慧生物的頂峰。

  其余的宜居星,只有不到百分之五的星球了解星際聯盟的存在,也以加入聯盟為向往。他們中的大多數都是附屬星球的地位,為聯盟核心星球提供源源不斷的人才輸送和各種供給,比如種植聯盟星球的人喜歡的蔬菜、馴養危險的野獸、制作美麗的衣服、提供宇宙飛船的制造基地和勞動力等等。

  剩下百分之九十五的宜居星都像地球一樣對聯盟的存在一無所知,茫茫然地發展著,猜想自己是不是宇宙中唯一的智慧生物,並試圖發現外星人存在的蛛絲馬跡。這些宜居星有些其實是殖民星的地位,聯盟派遣人員去駐扎在那些星球上,用利益驅使當地的土著提供他們想要的東西;有些富含珍貴的礦藏,聯盟會派人將礦產開采完以後將其舍棄;大多數星球其實並不存在多少利用價值,聯盟就任其自生自滅,美其名曰不能干擾其他星球的主權和自由發展權。

  據說在過去,有些高級文明的人會擅自跑到低級文明的星球上,肆意屠殺、操縱政權、教導土著各種超前太多的黑科技、擾亂歷史發展規律,甚至在發生戰爭的時候順便不小心毀滅一兩個宜居星也是常事。土著為了世界末日的到來乞求各路神明,卻不知道這末日原本就是人為造成的。還有些人,僅僅為了滿足自己的私欲或者獵奇心理,就隨意擄掠售賣低級文明的智慧生物,被他們虐殺的也不知凡幾。

  自從星際聯盟成立、星際法制定以後,對這種情況的管理就漸漸嚴格規範起來了,不管有沒有加入聯盟,智慧生命的生存權和人身自由權都是被法律所承認和保護的,擅自挑釁的人將受到可怕的刑罰。

  然而,這只是表面上的光明,私底下,有些行為是屢禁不止的,比如地球所遭遇的這些,甚至聯盟本身也是其推手之一。

  星際聯盟既松散又團結,其一千多個核心星球各自建立了不同的政權體系,有的只顧著發展自身,有的致力於擴張版圖,統御了不少的星球,偶然彼此之間發生什麼矛盾,也會在聯盟的調解協商下解決,不說戰爭,連摩擦都很少看見。因為宇宙實在是太大了,只要敢於探索,至少幾萬年內,任何一個核心星球都不會有資源匱乏的問題,沒有利益衝突的前提下,維持表面上的其樂融融並不困難,萬一發生戰爭,只能是兩敗俱傷的結局,這個道理誰都明白。

  佩寧朗帝國和蘭蒂亞帝國都是喜歡占據更多星球的國家,只不過兩者幾乎就在銀河系對立的兩邊,雙方的直線距離至少有六萬光年。地球到佩寧朗帝國有一千七百光年,到比丘星有五百光年,而比丘星就是佩寧朗帝國的一顆附屬星。這些章魚雖然智力不怎麼樣,但吃苦耐勞又聽話老實,善於海產養殖,強壯又柔軟的觸手無論是體力活還是技巧活都能勝任,在佩寧朗帝國也是備受優待的。

  帕寇是只喜歡收集小道消息的章魚外星人,他知道很多事情,換了一般的佩寧朗帝國平民可能連蘭蒂亞的名字都記不清楚。帕寇曾經看到過一些關於蘭蒂亞的資料,不過因為兩者的距離太遠了,上層之間或許有交流,但平民誰閑得沒事會跟六萬光年遠的外星人聊天?所以帕寇只知道蘭蒂亞是一個強大不遜於佩寧朗的帝國,還有他們的主要智慧人種跟容遠或者說地球人的長相非常相似,初次之外就不清楚了。

  “不過……”帕寇仔細看了眼容遠,有些不確定地說:“我看的圖片中的蘭蒂亞人,跟你好像不太一樣。”

  “哪不一樣?”容遠問。

  帕寇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到到底是哪裡讓他覺得有差別,畢竟是很久以前看過的圖片了,它的記憶也沒有好到過目不忘的地步。所以想了半天後,他泄氣地搖搖頭說:“我不知道。”

  容遠一副嘲笑的語氣說:“人跟人長相有所不同本來就沒什麼好奇怪的。難道你們比丘星的人全都長得一樣?”

  想到自己星球上藍的、紅的、白的、黑的、黃的、帶斑點的、長條紋的、黑白花的、方頭圓頭三角頭的各種章魚,帕寇釋然,說:“原來是這樣,我真是太笨了!”

  應付了它,容遠也沒有多少成就感,他現在更想立刻拿到一張蘭蒂亞人的照片看看他們到底有什麼差別。如果能冒充一個強大帝國的人的身份,想必能讓他此行順利得多。不過帕寇糊塗,其他外星人可不會全都是這個樣子,尤其是帕寇曾經提到過的“智慧種”,能在宇宙智慧生物中還被格外推崇其智力,有多麼聰明可以想見。

  思忖片刻,容遠抬頭正要說話,看見帕寇的樣子吃了一驚,問:“你臉上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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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1-4 00:06:26 |只看該作者
  第178章 星際旅程

  “怎麼?”帕寇莫名其妙,容遠一說,他忽然覺得臉上有些癢,用觸角摸了一下臉,上面便是一片藍色的血液。

  “哦。”他愣了下然後說:“我想快要到空間跳躍點了。我們要進營養艙,不然蟲洞的引力能把我們的身體輕易撕碎。”

  ——在銀河系中,星際聯盟已經發現並且記錄在案的蟲洞非常多,有時候一顆星球周圍可能有大大小小十幾個。不過大多數蟲洞都非常危險,進入其中的無論生命體還是非生命體都會被瞬間撕碎,還有一部分蟲洞充滿未知,有些出口位置隨機,把人拋進恆星或者更加危險的未知區域也完全不奇怪;有些人們能夠安然進去,卻從來沒有從中走出來的;有些時不時會吐出一些銀河系中完全不存在的生物。研究蟲洞的專家認為,它們中有的可以大幅度地跨越時間,有的可能通往平行宇宙或者遙遠的其它星系,但這些都只存在於猜測中。探索蟲洞是最危險的任務之一,有史以來聯盟中為此犧牲的智慧生命超過了現在地球人口的總和。

  所有蟲洞中,進出口位置固定、時間跨越幅度不明顯、出入安全有一定保障的非常少,只占所有蟲洞的百分之零點三。這種蟲洞,才被稱之為空間跳躍點。但其危險性始終存在,只是稍微降低了一點,因此通過蟲洞航行始終不被大部分民眾接受,導致即使在星際時代,很多人也一輩子都不會離開自己出生的星球。

  說著要去營養艙,但帕寇並沒有立刻這樣做,他走進駕駛艙開始對路線進行設定和修正——這就是他在休眠半途中強行醒來的原因,靠近蟲洞的時候,因為引力的關系,飛船很容易被拉扯離開固定的軌道,而且蟲洞附近的引力變化莫測,飛船軌道的改變也無法預計,強烈的電磁場影響也使得飛船本身的自動導航系統容易受到干擾,因此每次在這時候都需要人為地進行調整。

  在了解到容遠以前很少接觸這方面的工作後。帕寇就將這個任務包攬下來,這只蠢蠢的章魚此時意外地非常可靠,幾只觸角在操作台上飛快的點擊甚至留下了殘影,對照各種復雜的數據,它只是略微沉思片刻就開始調整,小眼睛裡的目光非常嚴肅,容遠在旁邊看著他,甚至有種判若兩人的感覺。

  容遠一邊觀摩它的操作,一邊撫著下巴跟自己腦海中的知識對照。他這些天也學了一些相關的內容,此時帕寇的每一個動作,在他眼中都像是書上的一行行文字流過,他微微點頭,有些之前還不明白的地方也豁然開朗。看著看著,容遠忽然覺得有些不對,航向角度比他計算安全範圍的要少了3’,別小看這區區3’的微小角度,在蟲洞中,瞬間就可能方向偏離九十度不止。

  “帕寇,這個角度小了三分。”容遠也不管他其實是第一次接觸宇宙飛船的新手中的新手,對自己發現的問題也並不懷疑,直接就指了出來。

  帕寇也沒有半點身為“專家”的驕傲或者權威感,他停下動作,眯著眼睛仔細看了看容遠指出來的地方,片刻後滿身冷汗地確認了容遠是正確的,按照這個方向行駛下去在蟲洞中船毀人亡也不奇怪。他心悅誠服地贊嘆道:“容遠,你們蘭蒂亞人一定是智慧種。”

  他迅速修改了錯誤,之後也時不時問問容遠的意見,兩人協力,很快把飛船航向調整完成。帕寇長出了口氣,說:“完成了!接下來飛船就無法控制了,大概還有半個小時它就能進入空間跳躍點,引力會把它甩到下一段航路上,而且速度只會越來越快。我們該立刻進營養艙!”

  它說話的同時,藍色的血液滴滴答答的,不光從它五官中流下,甚至連毛孔中都有細細的血絲滲出來,幾乎變成了一只血章魚。因為顏色差異的原因,看上去恐怖程度減弱了很多。

  容遠自己也覺得很不舒服,他感到頭暈目眩,胃裡有種沉甸甸的壓迫感,身體不由自主地向一側傾斜著,站直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眼睛鼻子耳膜等這些脆弱的器官首先發出了警報。不過他的情況到底比帕寇要好得多了,至少他到現在還沒噴血,而帕寇滲出來的血液筆直地向前方延伸,“啪”地一下貼在窗戶上,糊了藍汪汪的一大片。

  “你看上去不太好,我能幫你什麼?”容遠問。

  “這是正常現像,我想我的皮膚有點太柔軟了。”帕寇自嘲地說,看上去對自己的慘狀完全不在意。他敲下操作台上一個紅色的按鈕,頓時飛船外側所有的窗戶都被金屬外殼被包裹住了,這些金屬嚴絲合縫地緊密銜接在一起,完全看不出一點空隙。飛船內壁則彈出許多伸縮帶把所有可能移動的物品都固定起來,眨眼間能活動的只剩下容遠和帕寇兩人。

  大概是考慮到這種緊急情況,營養艙和駕駛艙離得並不遠,兩人很快到達營養艙。這裡除了一條窄窄的走廊以外,就是密密麻麻像中藥櫃子一樣堆成一面牆的營養艙。萬一飛船發生意外,這些營養艙會像子彈一樣被彈入太空,同時持續地發出沒有無差別全方位的求救信號,艙中的營養液也能維持其中的生命數年甚至數十年的休眠狀態,直到被人解救或者營養液耗盡。

  帕寇迅速拉開一個櫃子鑽進去,櫃子無聲地合上。空氣中無形的壓迫力越來越強,容遠站都站不穩,甚至有種眼珠子要從眼眶跳出來的感覺,他拉開一個大小跟自己體型差不多的櫃子躺進去,不等他動作,櫃子就啪地一下合上了。

  壓迫力瞬間消失,身體似乎輕得要飛起來,完全的黑暗讓人覺得昏昏欲睡。接著營養艙中湧入大量半液體半固體的物質將他整個人都淹沒了,容遠剛掙扎了一下,就發覺在這種物質中一樣能夠呼吸。這感覺有點像是在棉花糖球裡,但比那更加舒適。

  他試探著慢慢睜開眼睛,好像是發現了他的動作,艙壁散發出淡淡的微光,亮度足以照亮周圍,又十分柔和,完全感覺不到刺眼。他浸在一種牛奶一般的物質中,容遠知道這是營養液,但他本以為這東西會比較不這麼……粘稠一點。

  他又閉上眼睛,打在眼瞼上的光慢慢消失了,這種黑暗和周圍的營養液會帶給人一種猶如身處在母體中的安全感,舒服得恨不得再也不出去。為了減輕乘客的不適感,營養艙本身就有強制休眠功能,幾秒鐘後,容遠就睡著了。

  他的胸口動了動,豌豆從裡面爬出來,營養液中的催眠物質對它來說好像完全不存在一樣。在這營養艙中任何姿勢都會覺得像躺在床上一樣舒適,豌豆盤腿坐在容遠頭邊,在容遠睡著的這段時間,它會負責護衛。

  諾亞不在,光腦又重新開始發揮作用。不過這艘飛船的系統並不是給他一個入侵命令就能輕易入侵的了,還是在容遠對飛船系統設置以後兩者才能建立聯系。豌豆對外太空也是完全陌生的,就算有光腦,它也沒有多少用武之地,此時的護衛工作就是它主動擔負的責任,同時它把能記錄的內容都記錄下來,相信之後容遠一定會有興趣看一看的。

  而像個雞蛋一樣全面封閉的飛船正以越來越快的速度撲向蟲洞,在接近到一定距離的時候,它的速度猛然加快到肉眼甚至看不見的程度,蟲洞像是咕咚一下就把飛船吞下去了,這顆銀灰色的雞蛋在其中高速旋轉著,幾乎是瞬間就穿過了整個蟲洞,被拋向黑漆漆的宇宙。離開蟲洞的影響範圍後,飛船自動開啟了反向噴射系統,將速度慢慢降下來,然後確認了航向,駛向下一個空間跳躍點。

  ……

  穿過第二個蟲洞,離比丘星就只有十天半個月的航程了。比起地球周圍的荒蕪,這一片星域要熱鬧得多,一天之內總能遇到幾回來往的飛船。為了避免因為雙方都看不見彼此而發生碰撞這樣的烏龍事故,在這種區域中,人們都會默契地關閉飛船的光學隱形和雷達屏蔽,相遇的時候還會發出信號問好,跟地球公路上陌生汽車交彙時打個喇叭一樣的性質。

  即使在這個科技程度比地球發達無數倍的星際聯盟中,容遠價值兩百多萬功德的飛船也沒有遜色於它的任何一個同類。它的屏蔽系統足以讓自己不被任何人發現,而它的掃描系統中發現了一些鬼鬼祟祟在規定航道附近行駛的走私飛船。

  宇宙很大,理論上來說可供飛船航行的航道有無數條,然而實際上大多數飛船都會在官方規定的航道上行駛,因為在這樣的航道中,飛船可以關閉能源,利用星球之間的引力彈射而毫不費力地前進。如果在航道以外,引力差會讓飛船漸漸偏離方向。宇宙中沒有上下左右前後的方向感,迷路的後果比在星球上要可怕得多,為了不迷失方向,這些航道外的走私飛船就要一直開啟推進系統,能源的需求非常可觀。

  一路無話,在快要接近比丘星的時候,容遠的飛船中卻忽然接收到一個求救信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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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1-4 00:06:39 |只看該作者
  第179章 審美觀不同

  帕寇二話不說,飛船立刻轉頭朝信號傳來的方向駛去。

  容遠微微皺眉,說:“帕寇,我們不知道發出信號的是什麼人。”這條航路上不止他們一艘飛船,最多一兩天內,一定會有其它飛船經過。容遠在什麼都不確定的情況下,寧願放棄救援被扣一定的功德值,也不想招惹麻煩。

  “無論任何時候任何地方,在宇宙中只要遇到求救信號就必須救援,這是慣例,也是法律,容遠。”帕寇不贊同地說,第一次在看著容遠的時候露出了不悅的神色,“宇宙黑暗又冰冷,充滿危險,也許錯過這次被救的機會,他們——不管是誰——都沒有下一次了。”

  容遠無言以對,甚至有種無法直面帕寇眼神的感覺。帕寇出於人道主義選擇救援,容遠則是出於謹慎選擇不救援,他實際上並不覺得有多麼危險,只不過相比起一條或者更多的人命,他更在乎自己此次旅程是否順利。

  “好吧,既然你這麼說。”容遠選擇同意,但他也提出了條件:“但是如果呼救的人可疑……或者我覺得他或者他們可疑,我們要把他們關起來,你別問我為什麼。”

  他有天眼,如果是個壞家伙,他一眼就可以看出來。至少在完全由他控制的飛船上,危險程度還是可控的。最理想的是,對方只是個單純的遇到危險的普通人,救下來,然後交給警察或者類似的機構送其回家,那就最好不過了。也許對方出於感激,還會給他們帶來額外的幫助。

  “當然,你是船長。你有絕對的權利。”帕寇立刻高興起來,態度重新又變得親密了,他堅持救援,但對容遠怎麼處置這個被救援者完全沒有意見,這本來就是宇宙航行中的公約。

  ……

  飛船大概飛行了兩個小時左右,他們終於找到了求援的人。遠遠看去那只是一塊不起眼的石頭,靠近以後才發現是一個穿著宇航服的比丘星人,換句話說,這也是只章魚。他看到飛船,幾只觸角全都激動地晃來晃去,拼命吸引他們的注意力。

  飛船速度減緩,慢慢靠近這只章魚,然後飛船底部彈出一只機械爪,迅速而精准地伸過去抓住他,然後飛船繞過一顆衛星,繼續駛向比丘星。

  帕寇和容遠去迎接這位意外的客人,然後決定要怎麼處置他。這只章魚完全不了解他們的打算,一看到自己的同胞就激動地抱過來,幾只觸角幾乎全纏在帕寇身上,一疊聲地說“謝謝謝謝,真是太感謝了,你們救了我的命!”

  帕寇幾乎是九死一生才回到故鄉,它也十分激動地抱住對方,小眼睛裡充滿淚水,深情地說:“你安全了,放心吧,你可以回家,我們都可以回家!”

  “哦,兄弟,你為什麼比我還激動?”陌生章魚有些納悶地說,他恢復地很快,看樣子對自己遇到的危機已經司空見慣了。章魚費了些力氣才把帕寇纏在他身上的觸角扯下來,看見帕寇的淚水,十分感動地說:“雖然第一次見面,但你比任何人都關心我,真是個好人,我喜歡你!從今天起,你就是我的朋友了。”

  “你也是我的朋友。”帕寇感性地說,忽然想起這不是自己的船,轉頭問:“你覺得怎麼樣,容遠?”

  容遠在後面看了半天,此時目光盯著陌生章魚,說:“飛船內的環境是安全的,為什麼你還不脫下宇航服?”

  容遠的態度並不十分友好,不過陌生章魚沒有介意,他大大咧咧地說:“哦,我忘記了!”他說完後就在帕寇的幫助下脫下笨重的宇航服,還把自己幾根柔軟的觸角抖了抖,說:“你看,我沒有帶任何武器,我是安全的。”看來他很清楚自己被冷漠對待的原因。

  “你叫什麼名字?”容遠問。

  “德布,我的名字叫德布。”章魚反問道:“你們呢?”

  “為什麼你會遇難?”容遠沒回答他,繼續問。

  “我是星網基站的維修員,你知道,一旦星網出了問題,我就是那種只系著一根安全繩給基站換個零件、更改線路之類的維修工。兩天前一顆隕石撞在基站上,全比丘星的星網都斷了,沒辦法,我就開著我的小飛行器上來修理,沒想到情況比我想得還嚴重,我剛試圖把基站被撞扁的殼子挪開,它就爆炸了。我幸運地沒被炸死,但是安全繩斷了,我被吹到真空中,飛行器也不知道在哪兒,可能也損壞了。”

  德布還拿出一個徽章給他們看,帕寇認出來正是星網工作人員的徽章。德布的宇航服上還有自動攝像裝置,雖然在爆炸中有些損壞,不過斷斷續續還能看到一點圖像,完全佐證了他的身份。

  同時容遠也看到了他的功德——八十九,不算太多,只能說明他不是個壞家伙,就是一個很少幫助別人、也沒有能力和意願去傷害別人的普通章魚。

  “你可以留下來。”容遠說:“還有,別亂走。我們很快到比丘星。”

  容遠看得出來帕寇很想跟他聊聊,說完以後就轉身離開了。他聽到背後德布很小聲地跟帕寇說:“這家伙是什麼人?我從來沒見過長相這麼怪異的人!”

  帕寇說:“他叫容遠,是一個好人,他跟我們不是一個種族。”

  “好吧,這一點我看出來了。”德布忍不住說:“他醜得已經超出想像了。”

  “別這麼說!”帕寇很不高興地板起臉,生氣地說:“他救了我的命,也救了你的!如果你有什麼意見,可以現在就離開飛船!”

  他雖然生氣,不過怕激怒容遠,聲音還是壓得非常低。可惜容遠的耳力超出了他們的想像,雖然他現在已經走到樓梯最上一層離他們很遠了,但還是把兩只章魚的話聽得清清楚楚。

  容遠回頭看了眼德布——他身材胖乎乎的,圓圓的大腦袋像是頂著一個巨大的肉瘤,肥肉擠得眼睛幾乎看不見,將他的觸角襯托得又短又小。他的皮膚是灰黃色的,上面有很多形狀不一的暗紅色斑點,像是長了很多青春痘。他所有的露在外面的皮膚上,如果容遠沒看錯的話,都塗了一層化妝品一樣東西,讓他整個章魚都顯得閃閃發亮。

  跟他一比,在地球人眼中像個怪物的帕寇都顯得高大威武、俊美健壯。就這尊榮,還好意思說容遠醜?

  容遠只看了一眼,就回到觀景台,心情出乎意料地十分平靜。他一點也不生氣,審美觀不同,根本沒什麼好爭辯的。

  不過他突然想到,作為同一種生物,帕寇的審美觀大概跟德布也相差不遠,那豈不是在他眼中,地球上的人類全都醜得不忍直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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