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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t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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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中二隱修會] 轉生黑暗精靈後那些事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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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2-4 00:23:4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章 射擊

  除了德魯伊外,一部分森林精靈在斯特里克找到了另一種工作。

  在森林中一座秘密的靶場,阿爾菲端著一支特製的火銃正在打靶。

  這種火銃口徑約7毫米,除了更精湛的工藝,它和其他火銃相比,最大的不同是它採用了從後而不是銃管口裝填的子彈,這些定裝好藥量的子彈是包裹著銅殼的鉛彈,甚至連裝火藥的彈殼也是黃銅。當扳機激發子彈底座時,裡面的火藥爆炸開,膨脹的空氣使柔軟的鉛彈受力擴張,將銃管密封,這樣能最大限度利用爆炸的力量,把子彈推進得更遠。

  這些特製的火銃都是最出色的矮人師傅手工打造,每一支都造價不菲,而阿爾菲腳邊的盒子中有十幾支這樣的瑰寶,他現在需要實彈射擊,然後從中挑選出精度最高、性能最優良的那支。

  而他每一發射擊,都會消耗一枚光滑細緻的銅彈,這些子彈如果以造價計算,每一枚都相當於等量的白銀,能夠買下他以前用的箭矢至少四十支,但這些昂貴的耗材他今天已經打掉了一小箱,相當於一位小貴族的財產就這樣化為飛灰了。

  試射火銃,並提出意見描述感受,這就是阿爾菲的工作。

  後來他又見了埃古幾次,在老獵人的勸說下勉強答應在斯特里克觀察一段時間,但維蘭瑟是什麼人?比最苛刻的魔鬼還要會挖掘利用人的潛力,阿爾菲這樣年輕優秀的獵人同樣也是她認為不錯的人才,立刻給他安排了這份工作,協助矮人工匠改進火銃。

  原本阿爾菲是拒絕的,協助黑暗精靈研製殺人武器?簡直就是做夢!而且這種垃圾玩意聲音如此巨大,射速也緩慢,一分鐘不過能射擊10次,同樣的時間他用弓箭都能射完整整3個箭囊了。

  但莫名的,他又逐漸喜歡上這種威力強大又刺激的傢伙。森林精靈一般使用的是角弓,殺傷距離不過60米左右,雖然有種一人多高的杉木長弓可以到200米,但要達到這距離只能向天射大拋物線,讓弓箭的慣性擊中敵人,而這種方式拉弓很耗力氣,同樣一分鐘不過10箭,準頭也很差。至於弩……那玩意沒有尾羽,命中點比弓箭還飄忽。

  但經他測試,這批火銃中有一兩支最精良的精品,有效殺傷距離達到了可怕的800米!

  阿爾菲又取出那支他覺得手感最好的火銃,上了子彈,瞄準鏡對準了最遠處的那個靶子的靶心。

  瞄準鏡的鏡片是最好的精靈珠寶工匠研磨的,帶有刻度和表示距離的線,能把遠方的目標在視線中放大,但也不是什麼人都能駕馭。

  但對阿爾菲這樣的高手來說,正好需要一種精度高的武器來施展他的才華,弓箭會被風和自身材料的瑕疵影響偏離軌道,而銃管中螺旋的膛線讓子彈不斷修正彈道,射出的子彈幾乎是直線。

  「嘭」銃管發出清脆的聲音,正中靶心。

  「啪啪。」一旁的維蘭瑟鼓掌讚歎:「不愧是白風部族最好的獵人,這種武器也只有你才能把它用到極致。」

  「當然。」阿爾菲傲然地說,「就像每張弓的特性都不同,銃槍也因為製造時一點略微的差異,讓它們的彈道有這微妙的區別。但這比起弓之間的差別來說太過於微不足道了,只要是能用好弓的人,使用這種白癡都會的武器不能再輕鬆。」

  說完,他戀戀不捨地放下手中的銃槍。

  該死……它的曲線多麼完美,黑胡桃木樹根製作的槍托手感多麼光滑,那緻密宛如虎睛石的紋理、性感冷硬的金屬銃管……

  這時的阿爾菲全然忘了之前他是怎麼抗拒這種武器的,聲音大又怎樣?它可是能打800米!速度慢又怎樣?它可是能打800米!這樣的神器只要一發就能終結敵人,就算對方能用弓箭一分鐘射60箭,但那搆得著自己嗎?

  超遠的距離,超強的穿透力,和超準確的精度就是這種武器最可怕的地方,它最適合的位置一定是遠距離獵殺敵人首領或者法師這樣的重要目標,能夠洞穿騎士板甲的威力,穿透法師護甲也不在話下。

  可惜它以後可能要屬於一個他不認識的黑暗精靈了,希望它的主人很強,不要埋沒了這具狩獵的女神。

  「就這支,還有那邊另一支最好,我測試完了,不要忘記你答應我的薪水!」

  他口吻生硬地說,彷彿這樣能掩蓋自己對火銃的眷戀,因為他知道這裡面最差的一支他都買不起。

  維蘭瑟淡然走過來,從地上取了個空盒,把那支阿爾菲盯著看了,還摸了很久的火銃放在裡面,單手遞給他,「拿走吧,它是你的了。」

  阿爾菲像踩到尾巴的貓一樣跳起來:「你你你你……你有什麼目的?想用它騙走我的靈魂嗎?」

  「要,還是不要。」

  不就是靈魂嗎?拿去就是了!

  阿爾菲自暴自棄地閉眼奪走那盒子,接過手又心疼地打開,把銃管擦了擦:「你剛才在那邊吃三明治都沒擦手!萬一生銹了怎麼辦?!」

  這彷彿女神被褻瀆的態度讓維蘭瑟也忍不住吐槽。

  「……還好你沒看到它們是如何被生產出來的。」

  矮人掄錘子的手可是充滿油污和汗漬,很遺憾你的女神裡面一定混入了矮人大叔的污垢。

  「……不要以為你送了我這個,我就會昧著良心幫助你做一些邪惡無恥的事。」阿爾菲小聲嘀咕說。

  「這裡有100發子彈,扣除你薪水的部分,你還欠我96發的錢。」

  「啊?卑鄙——」

  「不要當我沒說。」

  「……要。」阿爾菲咬牙切齒地問,「你是魔鬼嗎?放心吧,我會很快還清的!然後我就不欠你什麼了。」

  不,你只會越欠越多,然後連你也變成我的東西。

  維蘭瑟優雅地笑著,她從來就沒擔心過阿爾菲會不會喜歡上它,這種武器是最適合森林精靈天生獵手的東西。現在人類也有用弓的神射手,雖然最頂尖那些和精靈弓箭手也難分高下,但那是限制於器具本身的缺陷,人類能用角弓極限距離正中靶心是因為他們能射那麼準,而精靈則是角弓只能射那麼遠。

  這位埃古的弟子射擊水平甚至比老師更高,她也一定會得到的。

  「當然,祝願你一切順利,工作愉快,早日還清欠款。」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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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2-4 00:23:5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一章 龍威

  無論是精靈、人類還是矮人,在斯特里克,所有人都有各自的工作需要忙碌,現在這片領地已經不復幾年前黑暗精靈剛來到地表時那荒涼的城堡和被城牆圍繞的小村落,保衛城堡下民居的城牆已經全部被拆除,並擴建了不下5次,膨脹為一片連綿的繁華城鎮一直延伸到遠方。

  原本城堡的作用是保護城下的居民,但如此巨大的城下町讓城堡本身的軍事功能蕩然無存,現在的斯特里克堡僅僅只是處理政務的場所和發佈命令的行政中心。

  這一天,維蘭瑟和往常一樣,在自己的城主居室中處理文件,「咚咚咚」,房間門有節奏地敲響了。

  「進來。」

  她頭也不抬,僅用餘光確認了那是一位熟悉的黑暗精靈。

  「有一位客人要見您。」

  又是哪的商人嗎,這位士兵難道不知道自己輕易不見客人?

  她今天的工作還有很多,擺擺手說:「讓希澤爾去,確認清楚對方目的是什麼,有重要的事再說。」

  那精靈卻沒有移動腳步。

  「不,您非去不可。」

  維蘭瑟停下筆,從文件堆中抬頭,盯著那黑暗精靈。

  這是最早就跟著她的士兵之一,性格單純而沉默,現在的他則雙目放空,一臉呆滯的模樣。

  是支配人類!

  「看來的確是一位貴客,我很快就去。」

  「不用,他已經到了。」

  精靈側身讓開,一個熟悉的高大身影出現在門外,來訪者一雙碧綠的翠瞳熠熠生輝,帶著淡淡的龍威鎖定了她。

  「好久不見了,奧弗尼爾大人。」維蘭瑟第一次用真名稱呼自己這位前主人。

  這無疑是一種挑釁的行為,翡翠領主討厭被人叫名字眾所皆知,但這次是他先闖入自己的領地,現在自己和他又沒有隸屬關係,維蘭瑟不覺得自己態度惡劣有什麼不對。

  而奧弗尼爾卻只是定定地凝視著她,目光好像穿過了過去和未來,讓維蘭瑟有種奇怪的感覺,他彷彿在看自己,又像是在透過自己看另一個人。

  奧弗尼爾……這個名字並不是龍語的發音,但它的的確確是眼前這隻龍的真名,維蘭瑟之前的魔魂壺銘刻有主人的名字,那上面寫的就是這個。

  龍的真名是一出生時就決定的,一生都不會換,他究竟為什麼會叫這麼個古怪的名字?

  慢著……奧弗尼爾……奧弗尼爾!在另一個世界的神話中有一顆世界樹,屬下七條啃食樹根的毒龍之一就叫奧弗尼爾!

  「玩夠了嗎?」龍王淡淡地問道,沒有維蘭瑟預料中的憤怒。

  「奧弗尼爾大人從圖斯米特遠道而來,怎麼不提前告訴我?原本應該由我親自迎接,現在竟然讓您屈尊來到蔽處,真是失禮。」維蘭瑟熱情笑著彎腰一禮。

  「我來不是想聽這些虛假的套話。你究竟想幹什麼?這裡不是你應該待的地方。」

  在維蘭瑟印象中,自己這位前上司從來不是好脾氣的傢伙,或者說這世界上就不存在那樣的龍。但現在自己的所有權在撒旦手上,奧弗尼爾也是撒旦的僕人,他沒有資格像以前那樣任意處置自己。

  「如您所見,我在為了撒旦陛下而工作,現在我的領地上已經有許許多多領民遺忘了自己的信仰,和圖斯米特那樣起了反效果的方式不同,隨著領地的擴張,這個數字還將繼續增加。」維蘭瑟笑吟吟地揶揄道,「我可是聽說,最近許多神祗的教廷都有圖斯米特籍的獵魔人加入,他們滿腔仇恨,信仰極其堅定,即便是最狂熱的聖殿騎士和嚴守戒律的苦修士都比不上他們的虔誠。那些戰士們沒有家和親人,終日只食用清水和黑麵包,就像個復仇的傀儡,而支撐他們活下去的唯一動力就是親手把木楔釘入吸血鬼的心臟。奧弗尼爾大人,這可都是拜你所賜,或許是因為您治下的領主們卓有成效,現在教廷反倒不急於收復圖斯米特,因為留著它能夠讓更多的民眾皈依神祗……呵呵,我竟不知道自己的前上司還是一位佈道的聖人大天使。」

  她這話說得句句誅心,極其惡毒,翡翠領主臉上龍鱗浮現,顯然心中的怒意正在翻騰。但他閉上眼睛,似乎正在極力控制自己情緒。

  「……你是想激怒我,如果我攻擊你,你就能夠向撒旦陛下控告,然後限制我接觸。」

  他語氣逐漸歸於平靜,正當維蘭瑟以為他已經控制住自己時,奧弗尼爾卻突然欺近了,她此時正站在書桌邊,他微微彎腰,修長的雙臂按在她身體兩側的桌邊上,把她整個人圈在裡面。

  「我承認我在圖斯米特失敗了,原以為支配了領主就能夠控制所有平民,可是愚蠢短視的貴族一次又一次讓我失望,領民在他們製造的絕望和恐懼下不得不尋找別的心靈寄託。我控制了圖斯米特廣袤的全境,但卻無法改變圖斯米特人的想法。」

  龍王用低沉的嗓音貼著她耳邊輕聲說著:「我需要你的協助,如果你認為以前我們相處的方式讓你不安,那我可以調整,你成為我的副手而不是屬下。如果你比較喜歡你在這裡推行的統治方式,圖斯米特也同樣可以,那裡的吸血鬼領主已經被我訓練得狗一樣服從,你可以隨時讓他們跪下親吻你的腳趾,無論你下達怎樣的命令他們都會照辦,黑暗精靈能夠做的事情,吸血鬼同樣可以。你知道我對權力沒有什麼興趣,你可以成為圖斯米特唯一的女王。」

  龍王英俊的臉第一次這樣貼近自己,那是一種凜然而充滿威嚴的美感,被一位冰冷殘忍的暴君用這樣懇切的言辭邀請,想起他以前對自己的氣指頤使,加上即將到手的無上權勢,足可以讓任何人在飄飄然中理智蒸發。

  但維蘭瑟的大腦在飛速計算著,他究竟有什麼目的?

  「這……圖斯米特是您的心血,我怎麼敢……」

  「沒關係,它將是你的功勞,撒旦陛下的獎賞我分毫不取。」

  「可是斯特里克這裡還有許多沒有完成的工作。」對任何一個有野心的人來說,不動心那是假的,維蘭瑟盡可能在拖延時間,努力分析裡面的得失和陷阱。

  「那些無關緊要的小事建立傀儡政權就能解決,你不應該親自下場,永遠隱藏在幕後才是我們不被教廷注意的最好方式。所以儘快換個身份,成為圖斯米特的影子女王吧。」

  奧弗尼爾循循勸誘讓維蘭瑟不由得有些動搖,如果要實現自己的野心,那圖斯米特無疑有更好的條件,斯特里克終究不過是一塊夾縫間的領地,北方的圖斯米特領土足足有科蘭奧和艾爾迪加一起那麼大。

  但斯特里克剛剛起步,如果在此時自己離開這裡,那麼留下剛開頭的攤子會怎樣呢?它會被身邊兩個大國吞併嗎?或是從內部爆發的混亂讓它分崩離析呢?

  「我會認真考慮的。」維蘭瑟終究還是模棱兩可地說。那些信任和愛戴的一雙雙目光浮現在眼前,她無法就這樣拋棄自己的子民。

  奧弗尼爾看著她,眼神逐漸變得冰冷,但嘴角的弧度卻漸漸上翹。

  「不得不說,你的愚蠢真讓我失望透頂。」

  這才是她認識的翡翠領主一貫冷淡刻薄的腔調。

  「我不是教過你很多次,為什麼你都不能改變你淺薄的想法?!沒有與之相配的力量,卻總是妄圖改變世界,你這個傲慢自大,自以為是的白癡……」

  房門被猛然打開,維蘭瑟被奧弗尼爾禁錮了身體,無法看向那邊,但希澤爾的聲音從那裡傳來。

  「公主殿下……」

  錚然拔劍聲響起,龍王只是側頭淡淡一瞥,綠瞳中光芒閃爍,是他慣用的支配人類,奧弗尼爾瞬發這個法術非常得心應手。

  但他錯了,維蘭瑟並不擔心他不能控制住希澤爾,她只擔心這位侍從抵抗了龍的支配,那樣的結果更加糟糕。

  但她來不及阻止,希澤爾的劍在空氣中化為一道銀光,這雷霆般的一劍足夠把一名騎士連著他的重甲和套著馬鎧的戰馬一併斬為兩半,但卻在龍王臉上只入肉了半寸。

  翡翠領主是一位強大的法師,他身上有無數設置好的隨時能激發的法術,層層疊疊的法師護盾在突然襲擊下自動開啟,抵消了希澤爾這出乎意料的一劍。

  奧弗尼爾臉上龍鱗浮現,來自古老的強大神話生物威嚴壯麗的氣息隨著血液溢出。這一點小傷不會給他帶來任何阻力,但卻有效激起了他的暴虐。

  一股無形的力量把希澤爾猛然擊飛,直直摔到對面的書櫃上,木製的書架隨之倒塌破碎,存放的文獻資料被絮亂的空氣衝擊得高高飛起。

  「公主殿下?和娼婦一樣淫亂的你也配這個稱呼?」奧弗尼爾慢條斯理拭去臉上的血跡,冷笑著說。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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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2-4 00:24:0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二章 判決

  「呵呵……」維蘭瑟輕笑著,「其實我一直有一個疑問,我失去了絕大部分記憶,因此並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什麼種族,什麼性別,在我工作的時候,使用男性身份和女性身份的機會同樣多,您一開始卻為我準備的是女性的身體,現在又口稱我為『娼婦』,我是否能斗膽猜測,您或許認識以前的我、還未被封入無信者之牆中的我?而那時的我又正好是一名女性?

  我不明白的是,既然您如此關心我的貞潔問題,為什麼當初又要一群您手下的貴族教我以歡愉?是某種不為人知的癖好,還是難以啟齒的隱疾?」

  奧弗尼爾一言不發地看著她,臉上陰晴不定。這時,掩埋希澤爾的書架那邊傳來了聲響,他心中勃然的怒火似找到了發洩點,露出一絲殘忍的微笑。

  他一抬手,一道綠光直直射向那裡,而與此同時,他身邊的維蘭瑟卻突然消失無蹤了,代替她的則是手持長劍的希澤爾,精靈與龍互相訝異地看到了對方,明白維蘭瑟使用了易位戲法。

  「不!」奧弗尼爾偏轉了指尖,與此同時希澤爾則一劍斬落了他的手掌。

  但兩人此時此刻都顧不上對方,也忘記了自己的法術,立刻同時跑向掩埋著維蘭瑟的書架。

  好在書架和眾多書本抵消了解離射線的作用,維蘭瑟被翻出來時只是肩部被射線消解了一大塊血肉,露出了紅色帶血的肩胛骨。

  「您最終還是攻擊了我,奧弗尼爾大人。」維蘭瑟略微帶著痛楚的眼神閃爍著興奮的光,有了這次事件,她可以向撒旦陛下申訴,這條龍將因妨礙她工作的原因被撒旦陛下趕得遠遠的,或者以靈魂的名義禁止他接觸自己。

  而當看到她的傷勢時,奧弗尼爾卻全身癱軟地跪在地上,恐懼、自責、羞愧不時在他臉上浮現,以往冷酷暴戾的龍王,此時竟脆弱得像個做錯事的孩子。

  希澤爾一手小心扶起維蘭瑟,一看他猙獰的臉,她就知道他在想什麼。

  「希澤爾,住手!扶我去壁爐邊。」她的傷勢其實不用扶,但她必須這樣,防止希澤爾做了什麼多餘的事。

  她剛到壁爐,就迫不及待地向裡面撒了一把藥粉,橙色的爐火霎時變成了幽藍色,一隻鮮紅的眼珠在火焰中浮現。

  在眼珠出現的一瞬間,希澤爾被一種神秘的力量凍結了,不僅是他,房間內的蟲子,甚至窗外的飛鳥也凝固在了那一刻,只有維蘭瑟和奧弗尼爾能夠自由活動。

  維蘭瑟很少直接溝通撒旦,但或許因為她功勳彪炳,撒旦陛下幾乎從來不讓她等候,這是很多煉獄大君都難有的榮寵。

  「陛下,很抱歉在這個時候打擾您,我受到了來自同僚的攻擊,因此不得不向您求助。」她此時一掃剛才的興奮和得意,一臉痛苦虛弱的神情。

  「卑劣的行徑。」眼珠波動著發出低沉的聲音,「究竟是誰做下了此次暴行?」

  「是奧弗尼爾大人。」維蘭瑟有些為難地說,「以前我曾是奧弗尼爾大人的下屬,他絕對是一位正直可敬的上司,或許是最近圖斯米特狀況焦灼,讓奧弗尼爾大人心情煩躁。作為同樣為陛下分憂的我完全可以理解他的心情,但為了一切同僚未竟的事業,我懇請陛下限制奧弗尼爾大人入境,現在斯特里克正在發展的關鍵時期,我不希望有任何人破壞局面。」

  魔鬼之間業務競爭很激烈,一些魔鬼為了壓過同僚,爭奪少量的晉升機會,暗地裡下絆子搞破壞對方的工作業績是很平常的事,煉獄也有一系列條文處置用小手段被逮到的蠢蛋。

  其中限制接觸和限制入境就是比較嚴厲的一種,一旦同僚在這個地方發展了業務,被判罰的一方必須連同自己的掮客和下屬盡數撤離,避免干擾對方即將進行的工作。

  而控告的一方拿到這個判決無疑是一根可以任意打擊政敵的大棒,即便是對方先在某地運作得差不多了,也可以利用這條規則,聲稱自己在該處即將有新的業務,以此把對方驅趕,然後接收對方留下的政治遺產。

  如果維蘭瑟指控和要求被撒旦肯定,那她以後把觸角伸向圖斯米特,完全可以讓奧弗尼爾回避,就這樣把他經營了很久的土地全部掌控。

  不過奧弗尼爾是撒旦陛下的重臣,祂未必會判下這條嚴苛的法令,不過維蘭瑟也在盡力表演,渲染龍王是因嫉賢妒能,無法容忍前部下的業績超越了自己,因此惱羞成怒,大打出手,讓判決更有利自己這一方。

  「奧弗尼爾卿,你有什麼話想說?」深紅的眼珠看向呆滯的龍王。

  「沒有……我對自己的一時衝動非常抱歉。」他沙啞的口音帶著濃濃的倦意,「我誠摯地希望陛下和詭變小姐再給我一次機會,允許我留在這裡彌補我的過錯。」

  維蘭瑟一呆,她沒想到奧弗尼爾會就此承認,連失手或是教訓她失禮的屬下這樣的辯解也沒有。

  「那麼,惡龍的公主。」爐火中的眼珠打趣說道,維蘭瑟第一次見到撒旦陛下時,祂就是用這個彷彿騎士小說的稱呼叫她,「你願意原諒奧弗尼爾卿嗎?」

  「這個……」維蘭瑟狡黠一笑,「我需要一些保證。」

  壁爐中燃燒的火焰嘭地爆出一團火星,無數光點組成一張光芒組成的柔軟紙頁,上面則寫滿了晦澀難懂的煉獄文字。

  「這是一份判決,一份關於最高等級隔離措施的判決,而它生效與否則在於你們自己的選擇,如果奧弗尼爾卿仍然執迷不悟,繼續妨礙你的工作,你大可以啟動這份判決,把他驅逐出境。奧弗尼爾卿,你願意接受嗎?來自我善意的提示,如果不接受,你的隔離措施不會很高,只會限制進入斯特里克,而這份判決一旦生效,你必須回避她出現的一切場合,她要進入的一切勢力。」

  「我願意。」奧弗尼爾沾上斷腕的一滴血,在這份判決上簽署了自己名字,「只要讓我留在斯特里克,無論做什麼都可以。」

  文書化作一團光芒,飛到維蘭瑟手腕上,變為一條像是紋身一般的環狀文字。

  「事情解決了,惡龍的公主。」撒旦的火焰眼球跳躍著,最終歸於寂靜。

  希澤爾回過神,他感覺發生了什麼,但卻說不上來,只是用警惕憤怒的目光盯著奧弗尼爾。

  「叫你的狗安分一點。」龍王面無表情地走過來。

  「希澤爾,無需防備他,現在他會聽從我的命令。」

  奧弗尼爾看著維蘭瑟的眼睛,那裡面毫不掩飾的得意,是勝利者的眼神。

  他使用了召喚煉獄生物的法術,火光中一名魔鬼女性張開了寬大的骨翼。

  「治療。」奧弗尼爾言簡意賅地說。

  煙霧散去,阿莎爾美顏的面容逐漸顯露,她嘖嘖笑道:「翡翠領主大人,手都斷了?怎麼會這樣狼狽?」

  攝魔是天生的褻瀆牧師,能夠使用治療法術,阿莎爾同樣是白銀王子的部下,但現在白銀王子深居簡出,由撒旦代理統帥他們,所以和維蘭瑟和奧弗尼爾是一個系統的人,撒旦的部下傾向於召喚他們。

  「不是我,是那邊。」

  阿莎爾勾魂攝魄的美麗眼睛看向了維蘭瑟,不由得一聲驚呼,一道道治癒的光芒不要錢似的砸了過去。

  「奧弗尼爾大人召喚的你,我認為你可以把關愛適當分給他一些。」攝魔的治療很有效果,維蘭瑟肩部的血肉已經在冒出肉芽。

  「沒關係,讓他等一等吧。」阿莎爾滿不在乎地說。

  這可以說很怠慢了,但龍王沒說什麼,他凝視著維蘭瑟正在癒合的肩,輕輕問:「疼嗎?」

  「只是有點癢,您知道的,我對痛覺不甚敏感。」

  「也對……再痛的事你也經歷過。」他輕飄飄地說。

  是指在無信者之牆嗎?不過靈魂消融的感覺嚴格說來不算痛,但那比痛覺更難捱,甚至更希望有刻苦的劇痛來喚醒自己,從那種一點一點消失的噩夢中醒來。

  維蘭瑟不打算糾正這個,那種感覺她不願意提起第二次。

  「阿莎爾,請為奧弗尼爾大人治療手腕,他接下來還要幫我處理文件,我希望他能儘快以最好的狀態投入工作。」

  「幫你?」阿莎爾狐疑地看向他,奧弗尼爾不是詭變伶人的前主人嗎?現在怎麼會幫她做事?

  「因為某些特別的原因。」維蘭瑟微微一笑,「希澤爾,走吧,現在我們可以把工作都交給新來的奧弗尼爾先生了,這樣的天氣真適合出去走走。」

  希澤爾低著頭,默默跟在她後面。

  很不甘心,就在他面前,公主殿下被人傷害,是自己太弱了……

  他想起那個水晶的空間,在索恩那次事件後,他也曾無數次夢到它,那牆上永遠有層出不窮的精妙招式。

  水晶空間在誘惑他,但他無時無刻不在克制著自己,因為他知道這背後隱藏的東西並不簡單。

  他也曾想要告訴維蘭瑟這個空間的存在,但不知為什麼,每次都有一種無形的力量扼住了他喉嚨,讓他無法透露有關的任何信息。

  這也是讓他擔憂,讓他遲遲無法擁抱那力量的原因。

  如果獲得了水晶空間的力量,他就可以在剛才把那個傷害公主的傢伙殺死了!

  「希澤爾?」公主疑惑的聲音叫住了他。

  不行……水晶空間在隱瞞公主,它不願意被她知道,如果徹底解放了那裡的力量……

  希澤爾瞳孔縮小成針狀,在那水晶牆上,除了精妙絕倫的劍式魔術,偶爾還會出現一些特別的畫面,一些他想做卻沒有做的畫面。

  在畫面中,他擁有力量,可以奪走公主、把她據為己有的力量!

  他用盡全力壓下心中的貪婪,儘量讓自己眼神和往常一樣。

  我不會變成那個樣子!只要每天能看到公主我就滿足了,我不該有那些骯髒下流的想法!水晶牆上的人不是我!

  「是,公主殿下。」儘管心中暗流湧動,他表面仍然平靜地說。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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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2-4 00:24:1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三章 禁令

  隨奧弗尼爾的到來,在某個深夜,一隊蓋著幕布的馬車趁著夜色悄無聲息地進入了斯特里克,守衛的黑暗精靈早就得到了維蘭瑟的密令,根本沒有檢查車上的貨物,直接放行了。

  等到馬車開進城堡,掀開覆蓋著貨箱的深色幕布,只見上面一排排全是掐絲嵌寶、做工考究的華麗棺材。

  隨即棺材被卸下,運輸到地下室挨個陳列,奧弗尼爾用一種古老的語言喚醒了其中的長眠者,一雙雙蒼白的手推開的棺材蓋,天鵝絨的內襯中躺著一些面無血色的青年男女,他們幽靈般地坐起來,悄無聲息地向奧弗尼爾整齊一禮。

  「我歡迎你信任的部下,不過請他們最好克制一下自己的食欲,如果我發現城中總是有莫名其妙的失蹤案件,而證據又不巧指向這些紳士淑女,不要怪我用教廷的特產火刑柱招待他們了。」維蘭瑟掃視了吸血鬼們一圈,和獨自管理領地的吸血鬼領主們不同,這些都是奧弗尼爾的廷臣,相當於維持圖斯米特宮廷的官僚,能被奧弗尼爾認可,想必忠誠和能力都是不錯的,而且她也需要一些精通律法文書的文職工作者。

  一位看起來三十歲左右、極富魅力的紳士向她欠身一躬:「奧弗尼爾大人命令我們要像服侍他一樣服從於您,無論您什麼吩咐,我們都會遵守,即便讓我們只能取食墓地中朽爛屍體的腐血。」

  「會有新鮮的惡棍和囚犯交給你們,不要對普通居民出手。」

  「遵從您的意願。」

  現在斯特里克已經生活著有十多萬人,人口和領地的不斷膨脹,讓原本維蘭瑟事事躬親的處理方式已經漸漸不適應現在的管理需要,斯特里克欠缺大量的事務官,比如財政、稅務、法律、教育等方面的行政人員。但這方面的人才通常社會地位較高,是俘虜、奴隸和逃荒平民中不可能具備的。

  翡翠領主手下倒是有許多這樣的人,他給予了他們永恆的生命,在漫長的時光中,這些吸血鬼練就了不錯的業務水平,無論各個領域的專業知識還是待人接物的手段都非常優秀。反正龍王的靈魂掌控在撒旦手中,維蘭瑟倒不擔心他搞什麼小動作。如果在這之前,他對斯特里克或許沒有責任,但他既然在撒旦面前表示要協助維蘭瑟,那搞砸了也有他的一份過錯。

  奧弗尼爾帶來的這些吸血鬼將被填充到各個領域,用他們豐富的經驗和處事方法來協助維蘭瑟的工作,更重要的是他們也要教會他們下屬的人類或是精靈,正規處理事務的流程和方式是什麼,這種具體操作和經驗即便是貴族子弟都很少有人掌握,真正處理這些的應該是為他們世代服務的管家。

  維蘭瑟以往勤懇工作一整天,終日從白晝到黑夜,那些可恨的厚紙堆也是越變越多。在吸血鬼們的幫助下,越積越多的公文文書竟然在幾天之內就被處理完了,即便是她也有種心情暢快的感覺。

  「這是什麼?」奧弗尼爾托著一大摞一看就年代久遠的文書,不客氣地一把砸到維蘭瑟桌上,厚厚的灰塵受到衝擊,幾乎籠罩了半個房間。

  「啪」維蘭瑟一個響指,所有門窗同時大大打開,突如其來的風吹散了揚塵四起的空氣。

  最上面的文書大大小小蓋了無數印章,簽署了如同魔法禁咒那麼長的名字,維蘭瑟只瞥了一眼就知道是什麼。

  「如您所見,這是一堆機械、刻板、低效的官僚主義糟粕。」

  「嗯?」

  「斯特里克是座自由的,沒有官方宗教的城市,所以我們保護一切領民的宗教信仰自由。為了實現領地和睦與穩定,必須嚴格規範宗教事務管理,讓一切宗教團體、宗教活動場所和領民能夠在片土地上自由信教。」

  「說人話。」

  「用各種合乎規則的方式給佈道的白癡製造麻煩。」

  事實上,各種或是有著官方背景,或是興趣使然的宗教狂熱分子都時刻不停地想要在斯特里克傳道,對於這一撮人,維蘭瑟不方便一開始就撕破臉皮,赤裸裸暴露出無信者的本質,於是她果斷揮舞起官僚主義的大棒,專門成立了一連串實際上只有一個人的掛牌部門,負責相互對這些傢伙進行表面上嚴格審批、實際上是踢皮球的阻撓行動。

  首先宗教佈道內容必須嚴格遵守規定,不能用欺騙、恐嚇等手段,如果宣傳人生來有罪,XX神能救贖世人免於遭難那果斷要算恐嚇民眾的;二來佈道必須在屬於自己信仰神明的場所,避免在信仰自由的斯特里克引起其他民眾反感。

  當然,現在的斯特里克還沒有任何一位神明的教堂或是祭壇。為了保護信教民眾的人身安全,這些宗教場所的審批手續異常繁雜和困難,選址必須符合精靈的自然和諧觀(負責蓋章的是一位最頑固的森林精靈),要達到矮人的建造工藝(審批圖紙的是一位吹毛求疵的室女座矮人),再經過無數奉職索賄、貪得無厭的人類小吏,好不容易立項了,還會有人三天兩頭來檢查安全通道、建材防火、隔音等,時不時再來幾位對頭神明的信徒鬧事,加上死亡威脅什麼的來一套,基本上也涼得差不多了。

  目前為止,還沒有哪位英雄能在第一輪無盡蓋章跑程序下通關,反正那些掛牌部門不過是收文書的,他們必須交給上級定奪,最終這些文書彙集到維蘭瑟這,一個簽字研究討論個十幾天是正常的,一個月也不是不可能,如果這些傢伙比較有毅力,維蘭瑟還能修法再增加程序,讓他們感受什麼叫做斯特里克特色的「門難進、臉難看、話難聽、事難辦」。

  「哼,小聰明。」奧弗尼爾撐在她桌前,「不過在初期儘量避免和神祗教會的衝突也是明智的選擇,可是你為什麼要出售這種東西?」

  他從虛空中的法師口袋取出一個包裝精美的盒子,裡面則是一隻注射器和一個小玻璃瓶。

  那是枯萎者從黴菌中提煉出的青黴素,也是許多外地商人會偷偷走私的「魔藥」。雖然牧師的治癒術和移除疾病讓富人和權貴們能夠戰勝大部分病痛,但即便是富可敵國的豪門也經不起次次都請尊貴的神僕。在見不得光的灰色領域,很多煉金術師在使用塞萊涅的禁忌配方,為貴人們偷偷煉製磺胺以治療敗血症、腦膜炎、痢疾等,成為煉金行業的支柱產品之一,但長久的使用下來,許多疫病對磺胺產生了耐藥性,不得不加大劑量,然而這種藥物的副作用也很強,大量使用會引起嘔吐、腹瀉、耳鳴、頭痛,甚至死亡。

  斯特里克的青黴素則掛了磺胺的牌子,聲稱是一種煉金大師出品的無副作用的純淨磺胺,這種與之前截然不同的神藥在某些秘密渠道引起了極大反響,很多煉金高手分析了成分,卻完全無法複製,它在斯特里克外賣的比黃金還貴,甚至還催生了一門煉金術新業務——收集使用過該藥的病人尿液,從裡面重新提煉被代謝掉的藥物再度出售。

  「有什麼問題嗎?」維蘭瑟滿不在乎地問。

  「馬上禁止它,至少不能在市面上流通!」

  「我有控制它的流出量,不至於搶了牧師老爺們的生意……再說了,幾乎每一個煉金術師都在私下賣磺胺,好繼續扔錢給『賢者之石』那種無底洞,教廷未必會伸那麼長的手管到斯特里克——」

  「不!你根本不知道!」奧弗尼爾大聲吼道,十指指甲深深嵌入木質桌面,他隨即控制了自己的情緒,「聽我的,禁止它的流出,其他地方或許沒事,但是科奧蘭……昂伯羅斯‧赫福蘭如果知道一定會插手的,科奧蘭最精銳的部隊不屬於任何領主,而是『活聖人』的光輝騎士團,那裡面有幾乎所有科奧蘭的神術施法者,你如果不想那麼快就對上密特拉的一堆光之侍者和聖堂武士,就按我說的做。」

  維蘭瑟看著奧弗尼爾認真的綠瞳,最終還是簽署了禁售的法令,僅僅讓青黴素在內部使用。

  ……

  在科奧蘭的蘭德修道院最深處的地下陵墓,一片不大的區域卻埋葬了800多位王室成員,列王安眠的姿態被雕刻成大理石臥像,安放在棺材板上,分列甬道兩旁。最中央的區域卻擺著一個打開的棺材,裡面擠滿了盛放的白色百合花。

  一位白金色頭髮、身著戎裝的年輕騎士躺在諸多花冠之上,雙目平靜地閉合,因為他臉色和活人一樣健康無異,即便是躺在棺材中,看起來也像是陷入了沉睡。套著銀亮鎧甲的雙手交疊,覆蓋了胸前一柄完全不像是聖堂武士所用的樸素寶劍,劍刃則不斷流淌著鮮血,滴落在胸甲上,一直流入百合花叢中,讓純潔的花朵更加嬌豔,而他安祥的神色看起來就像是一位小憩的天使,甚至使身下的百合為之黯然失色。

  在他身邊,數千根潔白的蠟燭圍繞著他,亮起繁星般的火焰,「活聖人」就在這蠟燭叢中,半跪下默默祈禱。

  「埃德加,我這次又發現了一位和你一樣正直勇敢的年輕人,如果是他的話,一定可以代替你完成未竟的理想。請你一定要祝福他,賜予他力量。」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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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預兆

  奧克利‧艾蒙達夫雙手持劍,回身一劈,與他比武的對手連忙橫劍格擋,但對方之前已經連連失利,防守的範圍被壓縮到身前很近的地方,這個姿勢雙臂彎曲得很厲害,並不怎麼能受力,終於「哐」地一聲巨響,對方手中的劍被高高擊飛,跌落地面,揚起一片塵土。

  「感謝您的指導。」奧克利彎腰伸手,讓跌坐到地面的前輩抓著站起來。騎士的鎧甲很厚重,如果不幫忙地話,這位年長於他的騎士少不得要四肢並用才能爬起來。

  奧克利的謙遜也引起了光輝騎士團其他成員的好感,一群人在他走過時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鼓勵:「幹的不錯,不愧是活聖人冕下看中的最年輕的權杖騎士。」

  奧克利點點頭,然後撫摸了腰間鐵劍的劍柄。

  他現在的佩劍就是活聖人冕下從夢境中賜予的、以太陽之主無上神力憑空具象化的寶劍,自從他得到這柄劍,他就經常做夢。

  在夢裡,他是另一位青年,就像向日葵一樣質樸而正直,他有著一位普通的農夫父親,從小夢想成為一名保護弱者的騎士。

  在夢中,所有人都叫他——埃德加。

  「……我只有這些,請問尊貴的牧師大人,我能購買一張最便宜的赦罪符嗎?」

  一個卑微的人聲傳來,讓奧克利恍然驚醒,他的手還在寶劍柄上摩挲,這也是他最近從夢境中養成的習慣,如同他突飛猛進的武技,這些奇妙的小動作最近在不知不覺佔據著他的身體。

  「這……」被問到的修道士下意識握緊了裝著赦罪符的絲絨口袋,「這些赦罪符存放了其他嚴守戒律的聖徒多餘的善功,可以減輕罪人的刑罰,但數量非常有限,我們將之私販出來,所得的錢也將是要用於善事……」

  奧克利走了過去,只見蘭德修道院外,一名帶著漏斗形帽子,看起來像是藥劑師學徒的年輕人用充滿希冀的眼睛看著一位神職人員。

  蘭德修道院的告解室聲名遠播,無數達官貴人都不遠萬里來這裡告解,以求赦免自己犯下的罪過。由於來懺悔的人太多,通常不預約是不可能輪得到的,普通人能不能預約那是另一回事。

  於是虔誠的、家境稍差的信徒只能退而求其次,在蘭德修道院門口,親吻一下據說活聖人每次甦醒都會走過的某塊地磚,再買上一個赦罪符,權當代贖那些比較輕微的罪罰。

  「可是……我真的……」那學徒非常惶恐。

  「什麼事?」奧克利停在修道士旁問。

  「啊~是奧克利騎士!這位是活聖人冕下的弟子!先生您可以向他告解,同樣可以獲得救贖。」修道士忙不迭擺脫了學徒,趕緊快步走到了一邊,他這些赦罪符都是司鐸批下的,如果賣出的款項不對,還得自己掏腰包補齊。

  「誒?」奧克利一愣,他雖然是光輝騎士團的權杖騎士,但可從來沒聽說過他這樣的戰鬥人員也能傾聽告解。

  不過眼前那學徒充滿期冀的目光讓他無法拒絕。

  「……我們去一個安靜的地方吧。」

  奧克利帶著這位學徒來到修道院一個廢棄的雜物間,可憐的罪人開始迫不及待向他傾訴起來:「尊貴的大人,我是家裡世代都是誠實的商人,從來沒有像道德敗壞的同行那樣用盡一切機會坑蒙拐騙,因為我沒有算術的才能,父親索性交了筆錢給街區的一位著名煉金術師,讓我在那幫傭,成為一名學徒。

  我發誓我絕對沒有主動做過卑劣的惡行,隨著我手藝日漸熟練,我的老師也漸漸交給了我一些重要的工作,其中有一些……我不知道該怎樣形容,但它們簡直就是魔鬼的行徑!」

  「比如說?」

  「我的老師收集了一些液體,它們聞起來像是尿液,實際上也是某些人的排泄物,我們用燒瓶蒸餾它們,從中分離得到一種物質,用來治療病人……該死,從那樣污穢的東西中提取,然後注射進活人的血管!偉大的密特拉,請赦免我罪孽的靈魂吧!」他一邊顫抖說著,一邊嗚嗚地哭了起來。

  「那種……治療……」奧克利感覺自己有些反胃,「死了多少患者?」

  「死?」學徒愣了一下,「沒有人死去,騎士大人,他們都病癒了,我服務的煉金術師採用那種污穢藥劑治癒肺炎的成功率是百分之百。」

  「你肯定是在撒謊,先生。」奧克利嚴肅地說,「尿液不可能治病,要麼這是你的臆想,企圖污蔑你可敬的老師,要麼你想要隱瞞你協助一位魔鬼崇拜者過失致人死亡的事實!」

  「我說的千真萬確啊!騎士大人……哦!對了,那些尿並不是普通的尿液,而是使用過斯特里克『神藥』的患者排泄物,老師說裡面還有未生效的藥物成分!」

  又是斯特里克……

  奧克利想起那片祥和的樂土,也不知道現在怎樣了。但周圍不知不覺多了無數來自那裡的商品,羊毛地毯、亞麻布、美酒、果脯……感受它們溫暖柔軟的材質、甘甜清新的滋味,很容易就在腦中勾勒一幅流淌著奶與蜜的富饒之地。

  那片土地的人們不敬畏神祗,但卻一點一點,憑藉自己的雙手得到了富足,和這藥何其相似,明明是來歷不正的東西,卻能治好人的疾病。

  在矛盾的心態中,奧克利寬慰了學徒幾句,把他打發回去。畢竟黃昏他還要去活聖人那聆聽聖訓。

  在蘭德修道院的禁地,奧克利看到了在花園中等候他的活聖人冕下,一股受寵若驚的惶恐讓他快步走上前。

  活聖人無論對誰都如此謙和,簡直就像是太陽和慈父。

  「你來了,我的孩子。最近有什麼新的體會嗎?關於所有。」

  奧克利小心翼翼地攙扶著他,一同走進冕下那簡譜的居室,感受著他皮包骨的骷髏肉身下磅礡的生命力。

  「冕下交給我的經卷和詩篇我每天都在讀,感覺對吾主的信仰更加虔誠了,或許因為更加領會到了太陽之主的神力,我的武藝最近也進步的很快,沒有辜負冕下學生的頭銜……不過……我最近經常做夢,夢到另一位年輕人的事,我聽到夢裡的人都叫他『埃德加』。」

  奧克利偷眼看去,只見活聖人的手有些抖。

  他知道有很多騎士都喜歡吹噓自己,明明只是殺死一個高大的悍匪,非要說自己戰勝了巨人。難道冕下認為他在說謊,想要把聖騎士的名字為自己鍍金?

  「非常抱歉,或許是我太狂妄了,夢裡的事不過是我的臆想而已,我不該用這些瑣事打擾您!」

  「不!」活聖人枯瘦的手用一種和他蒼老的形象不符的速度猛然抓住了他,讓他一瞬間感覺像是一隻蜘蛛在獵食,但他很快就排除了這褻瀆的錯覺。

  「這樣很好……非常好!你得到了埃德加的承認!感謝吾主……祂雖然收回了祂的天使,但又賜予了人間另一位,那就是你,奧克利‧艾蒙達夫,你一定會成為另一位埃德加‧萊維特!」

  骷髏裂開嘴,顱骨上僅存的一層薄皮扯出一個看起來有些可怕的笑容。

  「啊……您的褒獎太過其實了……我……我沒有您所說的那樣……」奧克利一呆,支支吾吾地說。

  「相信自己,你有那個潛力。」活聖人慈祥的摸了摸他的頭,「除了夢境呢?最近還有沒有別的事讓你煩惱的?全部都可以告訴我。特別是有沒有心儀的淑女,在這個問題上一定要慎重,因為尊貴高雅的女士是騎士的勇氣,但如果是墮落的魔女,則會讓道德高尚的年輕人變得卑劣。」

  奧克利腦海中浮現出一名黑髮貴族女性的背影,他沒有見過這個女人,但最近的夢裡卻時有出現,但每次都面目模糊,看不清長相。

  「沒有……我現在一心磨練自己,沒有空去結交尊貴的小姐們……」奧克利有些害羞地低下頭,用別的事情搪塞了過去,「說到煩惱,剛才一位煉金學徒向我傾訴告解,他們最近發現一種奇效的藥劑,從斯特里克來的,就算是用過的病人尿液中的殘渣仍然有特別的療效,他和他老師就從污穢的排泄物裡提煉這種東西,把它用以治療負擔不起正品藥物的窮人。我不知道這樣的行為究竟是善還是惡,如果說是善,他們明明用了道德倫理不容的原料,如果是惡,但他們又的的確確治好了病人。」

  「斯特里克……又是這裡。」活聖人略有所思地說。

  「嗯,就是讓侯爵戰敗的那個地方。」

  「奧克利,不知道是否瞭解科奧蘭王國的由來?」活聖人突然說。

  「當然,是冕下您整合了無數異教徒的領地,最終成為現在大陸一個擁有廣袤領土的國家!」

  「科奧蘭一開始的核心領地是埃德加攻佔的墮落之國塞萊涅,現在的科奧蘭包含著它以前一部分的領土,而另一部分則是斯特里克以及它周圍的荒野,它們以前都是塞萊涅的國境。

  塞萊涅即便是已經覆滅,邪惡仍然籠罩著那片土地,一開始的時候食屍鬼、幽魂橫行,還有許多莫名的集體失蹤事件發生,所以科奧蘭也只能佔據它的一部分。對於那片土地的一切事物,我們都要謹慎小心。」活聖人鄭重地說。

  ……

  夜晚,阿莎爾悄然掠過斯特里克的夜空,她聽到了某種鐘聲,它在召喚她。

  她不知道那是什麼,但她覺得自己必須去那裡。

  而與此同時,奧弗尼爾和召喚物的聯繫莫名斷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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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煉獄之火(阿莎爾番外)

  在阿莎爾的家鄉塞萊涅,人們勤勞地工作,並虔誠地信奉著神祗,從遙遠的古代至今,代代如此。

  但即便是最睿智,最慈祥的牧師,也難以解釋為什麼祂純潔的羔羊總會有經受不完的苦難,有人說這些痛苦是人的原罪,也有人說命運來自於星象,一個人在出生時星星就決定了他將來的厄運還是好運。那些尊貴的領主老爺是太陽的孩子,太陽的命格賜予他們美麗的容貌,用之不竭的財富,光滑的皮膚和美麗的鬍鬚和長髮。

  而那些不走運的孩子則是土星下誕生的,它寒冷又乾燥,陰沉而有違道德,他們總是穿著骯髒破舊的衣服,財富不會在他們手中停留,無論做什麼都會失敗。

  小時候,阿莎爾看著水面自己的倒影,看到挨凍受餓、瘦弱蠟黃的自己,突然明白了自己是土星的孩子,命運早已註定她要在苦難中度過一生。

  原本她已經做好了順從命運的打算,然而冥冥中看不見的手給她的人生軌跡來了一次大轉彎。

  在阿莎爾12歲那年,先王駕崩,公主安緹諾雅和她的叔叔進行了一場爭奪王位的戰爭,阿莎爾的領主錯誤站隊到了親王那邊,於是戰爭結束後,成為女王的安緹諾雅褫奪了他的領地,收歸自己,變成了阿莎爾的領主。

  在女王的帶領下,所有農夫都過上了之前難以想像的富足生活,新的領主並不像之前那位絞盡腦汁想要摳掉平民最後一塊銅板,而是盡可能地幫助他們創造更多的財富。

  受雇於年輕的安緹諾雅女王,阿莎爾在工廠以白色的陶土、石英砂和牛骨粉燒製一種輕薄如羊皮,透亮如薄紗的骨瓷,這些價比黃金的奢侈品同塞萊涅的其他諸如香水、藥品等昂貴貨物一道源源不斷流入大陸其他諸國中,換來數不盡的金幣和銀幣。

  而女王花錢同賺錢一樣快,她沒有用這些錢修建宏偉的行宮和奇珍異寶裝飾的庭院,也沒有舉行盛大的奢侈舞會邀請那些同她一樣尊貴的大人。她一有空就去塞萊涅各地巡查,興修水利、推行公共衛生、培訓醫生……把本應屬於她的黃金大把大把地灑在窮人身上,在很長一段時間,阿莎爾的祖國在吟游詩人歌謠中,總是一個被聖徒統治、錢幣淹沒腳踝的樂土。

  原本的塞萊涅並沒有官方的國教,從前的列王都是任憑領民自由信仰善神,甚至一些邪神的信徒只要不為非作歹,同樣也不管不問的默許。

  隨著女王的執政,民眾變得富裕起來,四面八方不斷有人來到這裡討生活,塞萊涅的人漸漸變多,而女王大力推行的基礎教育也展現了成果。原本阿莎爾連自己名字都不會寫,後來的她在掃盲教師的指導下,甚至能讀懂一些簡單的配有雕版連環畫的小故事。

  僅僅十年之內,塞萊涅有了巨大的變化,她的人民謙遜有禮,樂於助人,她的城市乾淨整潔,未見任何汙跡,來過的人們都說這是天使居住的地方。

  或許人們不再被苦難折磨,他們總是忙於自己的工作和事業,以前城市的中心是神祗的聖堂和祭壇,去祈禱的信眾總是絡繹不絕,而後來則變成了劇場、學校、醫院,並不莊重肅穆的人們帶著家人,喜笑顏開地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夕陽的光芒給老人、青年、孩子不分高低貴賤地鍍上金色,阿莎爾覺得那個景象比一切讚美詩吟唱的天堂都更加神聖而美好。

  彷彿在那一刻,所有人都是太陽的孩子……

  後來,無數主教、甚至比主教更高貴的大人物前赴後繼地來到王都覲見女王,然後又帶著對塞萊涅的批評怒氣衝衝地離開。工作後阿莎爾在酒館聽閒談的人們說,他們想讓自己信奉的神祗成為塞萊涅的國教,甚至放風願意冊封女王為聖女。

  但最終女王還是拒絕了,阿莎爾周圍的人都一陣慶倖。他們說如果塞萊涅有官方的宗教,那一定會在國家規定的稅之外再增加獻給神祗和祂僕人的稅,另外興建教堂和祭壇也要徵發大量的勞力,沒有人願意為一個不認識的人付出,即使那傢伙是神也一樣。

  再後來,形勢急轉而下,安緹諾雅女王在外界的名聲從聖徒逐漸變為魔女,酒後的異鄉人心直口快地說出自己家鄉的偏見和看法,在塞萊涅引起嚴重的紛爭;到後來,來到這裡的商旅也逐漸少了起來,而塞萊涅人在國外也總是受到歧視和挑釁。

  他們一邊毆打無辜的商人,一邊把自己的痛苦歸咎於對方,他們認為塞萊涅是魔鬼統治的國度,它貪得無厭地用卑鄙的手段搜刮全世界的財富,所以自己才會如此貧窮。

  後來阿莎爾才明白,矛盾的根源是塞萊涅的富庶和周圍的貧窮,可惜的是,這無法改變。

  而事情的導火線是太陽之主一位叫昂伯羅斯‧赫福蘭的主教的演說,他屈尊紆貴來到廣場上,不分晝夜,精力充沛地向所有人聲嘶力竭大喊著。

  【這場神聖鬥爭的勉勵者不是我,而是偉大的吾主!光明的使者們,這是一場必勝的戰鬥,所有騎士、領主、商人、農夫、工匠……無論你們過去是否做過強盜、是否背叛親人,讓一切紛爭停止,去往那神聖的旅途吧!那裡的肥沃和富庶勝過一切土地,充滿喜樂和安詳的樂土,那本是神祗賜予我們的福地!而現在我們周圍則圍繞著貧困和饑荒,死神一步步扼住我們的脖子,我們難道就這樣坐以待斃嗎?

  吾主派遣我為先驅,告知祂的羔羊們,你們當用火與劍犁取屬於你們的財富,凡是在與邪惡的魔鬼眷屬戰鬥中英勇陣亡的人們,靈魂將直入天堂,他生前犯下的一切罪惡獲得赦免,得到吾主永不朽滅的光榮!】

  這是主的旨意!

  這是主的旨意!

  所有人都盲目地附和著,群體性的癲狂如同野火般燒過整片大陸。窮人們變賣了自己全部家產,去換得一把武器,把它當做自己唯一的出路。

  一開始,塞萊涅人無所適從,但當這群神祗的戰士攻破了邊境幾座小城,並把它們屠戮掠奪一空後,塞萊涅人知道他們是為了自己的財富和土地而來。

  女王的部隊分散到邊境,與外界龐大的軍團相比如同兔子與巨熊,人人都知道人數的差距懸殊極大,一時間與世界為敵的孤獨和恐懼籠罩了阿莎爾家鄉整個小鎮。

  那時,阿莎爾想起了她小時候關於木星命格的聯想,她本應在苦難中度過一生,但即便是太陽照射不到的地方,卻有女王給她帶來了光明。

  沒有所謂的命運……沒有!

  她當時腦子一熱,跳上了小鎮露天舞臺,站在臨時堆砌的木箱上,向那一張張平時無比熟悉的臉喊著。

  【我們不遠處的月溪城已經被攻破了,根據逃難來的倖存者所說,其他人已經全部被害,我想這絕對不是最終數字,將來會更多人死去!

  如果可以選擇,我希望能夠和平,像往常一樣,迎著清晨的朝陽和露水,踏著傍晚的霞光而歸,一天天寧靜地建設我們的家鄉,但覬覦我們財富的惡徒不允許!我們必須為了我們的生命、我們的安全、我們已經在塞萊涅擁有的一切,以及也許最為重要的——為了我們偉大的女王而戰!在這裡,我僅以我個人的名義起誓,我會戰鬥在最後一刻,如果我有劍,我就拿起劍抗擊敵人,如果我沒有,即便我拿起石塊也會戰鬥!】

  在塞萊涅,無數個阿莎爾一樣的熱血青年帶頭拿起了長劍、鋤頭、甚至木棒,他們為了保衛家鄉保衛女王而戰,那些僅憑虛幻縹緲的信仰和財富扇動的暴徒受到了他們的迎頭痛擊,堆積如山的屍骨泯滅了他們堅定的信仰,原本懲戒異教徒的強烈願望被求生的本能取代。

  阿莎爾和她的鄉親們數著那些繳獲來帶著家紋的戰甲,包著繃帶的臉上露出了勝利的笑容。

  他們原本以為自己贏了。

  直到後來,一位風塵僕僕的騎士在城下展示了帶血的王冠和王都的旗幟。

  女王把幾乎所有的軍隊都派到了邊界,不設防的王都則只有老弱士兵和宮廷女官,一支由最強大的聖騎士帶領的少量精銳部隊喬裝打扮,千里奔襲,俘獲了他們敬愛的女王。

  他們說,必須要用所有的財富來贖回女王陛下,但是當塞萊涅人交出了自己一切錢幣,那些暴徒卻沒有履行自己的諾言。

  阿莎爾作為抵抗軍的頭目,有幸被押解到王都處死,因為女性總是容易聯想到女巫,他們決定燒死她。惡棍們把她架在高高的木樁上,在下面堆砌柴火,阿莎爾看著他們在廣場上屠殺塞萊涅人,用絞架、用斷頭臺、用更多更加殘酷的刑法,她暴怒的靈魂在心中詛咒,願世間一切詛咒都降臨於他們。直到這群畜生哄笑著,把一包破碎的殘骸和帶血的王冠扔到行刑的廣場上,就扔到她面前。

  此時阿莎爾腳下的火焰已經燃起,灼熱的炎舌舔舐著她腿上的皮肉,皮膚上一個個燎泡如同蟾蜍可憎的脊背,隨即又在高溫中破裂捲曲。

  但一切身體上的痛苦都難及阿莎爾此時靈魂上的煎熬。

  黃昏的鐘聲響起了,她在火焰中用被咬的血肉模糊的嘴唇和舌頭狂呼著:「你們將遭到永無甦醒的噩夢,擁抱永恆的死亡,在無盡的煉獄火焰中被焚燒,永遠!永遠!!!!」

  天空一個陰影掠過,某種畸形邪惡的生物帶來了群鴉的軍團,恍惚中,阿莎爾聞到了硫磺的氣息。

  隨著死亡的鐘聲,煉獄如約而至。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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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輪迴

  「怎麼了?」維蘭瑟問,「剛才阿莎爾說到處去轉轉,也不知道她有沒有收斂自己的煉獄氣息,來這裡經商的人類可有不少和教廷有關,他們身上說不定有偵測魔族的道具。」

  「她說無聊,已經回去了。」奧弗尼爾平靜地說。

  攝魔失蹤的地方……但願只是個巧合吧。

  然而事與願違,接下來逐漸發生了好幾起商隊的失蹤事件,失蹤地點集中出現在科奧蘭王國出境後即將抵達斯特里克的某片荒野,那裡地勢平坦,植被稀疏,未見任何高大的喬木,視野開闊,路況較好,而且盜匪無處藏身,向來是很多商旅喜歡的途徑之所。

  斯特里克這方一開始還以為是新出現的劫匪團夥,負責治安的黑暗精靈小隊長很快安排了一隊精靈前去偵查,然而從未失手的黑暗精靈們也杳無音訊,一去不復返。

  「只是普通的狼啃過的痕跡。」維蘭瑟蹲在一匹馬僅剩骨架的屍體旁,仔細查看咬痕。

  這是一處怪異的現場,馬車上套著的馬匹已經被野獸襲擊死去,而附近卻沒有人類搏鬥的痕跡和留下的衣物碎片,不遠的地方甚至有幾處薪火燃盡的火堆,一個簡易的鐵鍋支架還架在上面。

  簡直就像是商隊的人類因為臨時有什麼事,平靜地離開了片刻,然而他們的牲畜卻好幾天都等不到主人,又沒有人解開它們的籠具,最終被野外的獵食者發現,悲慘地無法逃離,被一口一口活活咬死。

  在黑暗精靈失蹤後,維蘭瑟迅速直接插手了這個事件,她命令人從失蹤商隊的貨物開始查找,最終從城中交易市場中找到了帶著失蹤商隊標識的東西。

  經過分別審問,順藤摸瓜找到了最初出售這些東西的商人,審訊的結果則不約而同——他們都聲稱是撿到的。

  這些商人也和現在的維蘭瑟一樣,在運貨途中看見了路邊無主的馬車,左右等不到原主人,索性就把這些馬車和貨物都收歸己有。

  經過偵測思維等法術驗證,他們說的都是真的。這就很令人費解了,如果是劫匪所謂,那殺了人卻不動貨物的行為就非常奇特,況且現場沒有任何人類搏鬥過的痕跡。經由精通追蹤的黑暗精靈仔細查看,也沒有發現他們自行離去的腳印。

  在這裡,每一寸土地都被翻來覆去耐心查找,甚至找到了失蹤精靈的足跡,同樣是沒有發生交戰的憑空消失,就像是他們走在途中,毫無反抗之力,被從天而降的怪物直接掠走一樣。

  維蘭瑟蹲下來,查看之前的車轍痕跡,一名黑暗精靈用一種管狀的鏟子抽取了土壤下方的土質,查看是否有什麼異常。

  那些泥土呈自然堆積的狀態,並沒有近期掩埋過東西的痕跡,只不過鏟子的下方挖掘出的深層土質為疏鬆的黑色粉末狀。

  火山灰?

  維蘭瑟拈了一些那種黑色土壤。

  可是這附近哪裡有火山?

  她命令人再繼續挖掘擴大,然後一些古代建築物的殘片,以及幾具在火山灰中保存的很好的屍骨展現在她面前。那些枯骨都緊緊互相抱住,蜷縮成一團,像是面臨天災的無力凡人像鴕鳥把頭埋進沙子一樣妄圖逃避,最終還是被可怕的浩劫吞噬。

  塞萊涅……傳說因為墮落被毀於天火,結果是火山爆發嗎?但在根本不存在火山山脈的地方,要如何才能被其噴發的煙塵所掩埋?

  就在這時,維蘭瑟聽到一陣隱約的鐘聲。

  「鐘聲,你們聽到了嗎?」她問旁邊的精靈。

  那黑暗精靈疑惑地歪著頭:「這附近沒有鐘塔啊?您是不是聽錯了?」

  維蘭瑟閉上眼睛,努力分辨鐘聲傳來的方向。

  是地底!從被火山灰掩埋的遺跡傳來了鐘聲!

  那聲音彷彿在她靈魂深處敲響,明明耳膜沒有因此震動,但它宏偉蒼涼的聲音仍一聲聲回蕩在意識中。

  現實一切事物的時間流都被放慢了,她聽到旁邊精靈在說話,但每一個詞都像是從水下傳來,沉悶而遲緩。周圍的景色則逐漸褪色,就像老舊的牆面一樣捲曲剝落,其下則是混沌的無盡時空,它扭曲了奧術的構築網絡,讓她無法使用她最得心應手的力量。

  她用盡全身力氣,對黑暗精靈們大喊:「快走!」

  而孤寂的混沌之流內,只有她自己的聲音在回蕩,所有人都不見了。維蘭瑟孤身一人漂浮在一望無際的虛空中,向下墜落,但那墜落感說不定只是一種錯覺,因為在這裡,時間,空間都毫無意義。

  她感覺自己一直往下沉……被存在的現實剝離,順著某個奇異的時間流逆向而行,隨著響徹天際的鐘聲來到某個終點。

  時光變換,混沌的風暴逐漸寧靜,交織成穩定而清晰的一幕場景。

  背景在一座監獄的大廳內,一位白金色頭髮的年輕騎士甩開身邊同僚的阻攔,一把扯住腰間掛著一大串鑰匙、看起來像是典獄長的肥壯中年男人衣領,大聲說著什麼。維蘭瑟的視角背對著他,只能看到他下巴劇烈開合,僅有的影像沒有傳達任何聲音。

  對方帶著刀疤的眼睛露出一種鬣狗般狡猾而殘忍的惡意,手中的長鞭準確無誤地拍擊在角落一個黑紅色贓物的布包上,那布包只有一隻獵犬大小,但裡面卻半露出一點人類的殘骸,看樣子只有顱骨和脊柱的部分。

  騎士看見那布包裡的東西,定定地愣住不動,然後一邊搖頭一邊後退,憤怒和絕望扭曲了端正的臉,無數負面情緒糾纏上原本宛如聖徒的容貌,他的心智彷彿被海浪拍擊的沙堡一樣崩潰。隨即他爆發出一種受傷野獸般的嘶吼聲,聲音震裂了畫面,維蘭瑟看到的景象像是玻璃般破碎。

  鐘聲響起了,這一次畫面再度改變,她感覺自己不像上一次那樣僅僅是一位旁觀者,這一次她擁有了真正的身體。

  耳邊傳來嘈雜的聲音,碰撞的巨響,男人的哀嚎,婦女兒童的哭泣,鼻腔裡聞到燃燒的煙味,還有血液和汗水的腥臭。

  維蘭瑟睜開眼睛,看到一片末日般的的景象。

  這是一座建築風格非常久遠的城市,有著佈局錯落有致的房屋和平直寬敞的街道,如果在和平之時,一定是個安寧適宜居住的地方。

  但現在這裡則被惡鬼佔據了。

  無數手持武器、服裝五花八門的暴徒一手努力抱住一大包不屬於他們的帶血財物,就像永無饜足的食屍鬼似的,挨家挨戶去撞開當地居民的家門,然後裡面傳來了尖叫和怒駡聲。不一會,屋內迎來了可怕的寂靜,劊子手終於滿意地挑揀到自己想要的東西,打開門繼續前往下一家。

  每一次從房屋中出來,他們的衣物都愈加鮮亮,但這種胡亂的堆砌沒有絲毫美感,輕薄的錦緞長袍配以女人的繡花絲質領巾,再罩上一件毛皮大衣,本是設計優美剪裁考究的衣物被一群人形野獸隨意披在身上,只會讓人想起不愉快的縫合怪。

  他們每找到一匹錦緞,就把坐騎背上滿當當的亞麻布隨意仍在地上,發現了金銀幣,則丟棄之前還視若珍寶的銅幣,就這樣一路搶,一路丟,這些他們之前從未敢肖想的誘人財富唾手可得,整個城市都陷入一種異樣的狂歡、建立在另一部分人苦難上的盛宴……

  維蘭瑟低下頭,自己手上也有武器,臂膀上還綁著一根縫有簡陋日芒徽記的布條。

  看樣子,她回到了萬年之前,回到了塞萊涅覆滅的前夕。

  她現在的身體是一名人類女人,但原本掠奪者中就有女人甚至兒童。按照教廷的文獻記載,無數虔誠的信徒變賣了自己微薄的財產,舉家奔赴抗擊邪惡的前線。

  但以現在的景象,說是獸潮也不為過,這裡面沒有人類,只不過是一群利益熏心的野獸罷了。

  維蘭瑟明白了自己可能被拉進了某種空間,這裡正在進行的都是已經發生過的故事,幻影之間在殺戮和劫掠,這些慘叫的、獰笑的、垂死呻吟的都不是活生生的人。

  但問題是她要如何從這脫身?這裡的時間流和外界又是怎樣的比例?如果她在這裡待太久,外界會不會已經過去了很多年?

  空中若隱若現傳來了翅膀的拍擊聲,陰影掠過頭頂,維蘭瑟仰起臉,但除了毒辣的烈日什麼都看不見。

  直視太陽讓她有些暈眩,她轉頭看向一邊被徹底砸爛的小酒館,它大部分椅子都翻倒在地上,只有小部分仍然擺在髒汙的桌前,唯一完好的椅子上則坐著幾個情緒異常的戰士。

  他們和她一樣,都綁著縫有日芒徽記的布條。

  維蘭瑟慢慢走近他們,只見一個臉色蒼白的絡腮鬍男人神經質地抱住頭,喃喃自言自語:「又要開始了……又要開始了……無盡的輪回!我們出不去了……一直一直這樣重複,直到終劫!直到靈魂被磨滅!那是女巫的詛咒!」

  在他旁邊,另一名乾瘦古銅色皮膚的中年男子則雙目放空,呆呆地看著一處,嘴裡念叨著:「我是誰?威廉‧克拉克?那是我嗎?不……或許這裡的我才是真的我……威廉‧克拉克不過是夢境中的身份……」

  威廉‧克拉克……

  那是失蹤的一位商人的名字。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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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召集

  維蘭瑟走了過去,然而這群失魂落魄的人沒有任何一人注意到她,她來到桌前敲了敲桌面:「聽你們剛才說的話,如果我沒猜錯,難道你們是異時空的旅客?」

  「旅客?不……我們只不過是一群困境中的囚徒。」看起來精神狀態稍好的絡腮鬍男人苦笑著說,「告訴你也沒事……我最早來到這裡時也是之前的一批捲入這裡的商人跟我講了很多,不過現在他們的靈魂意志都被吞噬了。你是新來的?我是科奧蘭的行商卡里姆,這位是我的夥伴威廉,剩下的幾位都是我雇傭的一部分傭兵,我們和你一樣,聽到了來自地獄的鐘聲,然後就被捲入這個永無休止的噩夢,永遠一直輪回下去。」

  「輪回?也就是它有結束和開始?」維蘭瑟問。

  「是的,從聚時之月的14日上午到17日的黃昏,在三天時間內循環,當每一次輪回結束的時候,女巫的詛咒會引發地裂,滾燙的熔岩和可怖的魔鬼將吞沒這個城市所有生靈!然後死去的我們再一次復活並回到14日,開始新的一輪輪回。」

  「這麼說今天就是第14日?」維蘭瑟問:「你們每次復活的地方都是固定的嗎?」

  「沒錯,你可以問任何一個輪回中的人物……我說的是那些並不是由來自我們世界靈魂構成的人物,今天是14日,女巫將從城門被押解進來,經過審判直到17日處決。我們每次開始的地方都是隨意分佈的,但都在這個城市裡,只有外貌不會變,我們的身體都會帶上我們原本容貌的一些特點。一開始所有人重生時都在一起,後來則越分越開,大家就約定每次在這個酒館集合。」

  「一開始就是在城市?」維蘭瑟仔細抓住他敘述中的細節:「你們有沒有看到一座監獄,裡面有位兇惡的典獄長,他和一位騎士產生了衝突,我當時的角度看不到嘴唇,並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麼。如果那是提示的話,能告訴我內容嗎。」

  「監獄?」商人搖搖頭,「我們只會在這座城市的街道重生。如果你要到處逛逛,記得室內是可以隨便進的,但有些人物可能會攻擊你,特別是那些搶上頭了的傢伙,他們一旦發現一家有錢的富戶,就會把那裡當做自己的地盤,在他們搜刮乾淨貴重物品前不要隨意打擾,他們連自己人都會殺。城外則是禁區,一旦你穿過了城門來到外面,你眼中看到的人物就會逐漸變得詭異,最終變為扭曲的鬼怪,他們會捉住你然後用最殘忍的方式把你殺害,雖然可以再度復活,但那個滋味我打賭你不想嘗試。」

  也就是說必須限定在城市以內嗎?

  維蘭瑟托著下巴:「如果說女巫的詛咒引發了這一切……你們是否有嘗試殺死過她,讓她無法發出臨終詛咒?」

  眼前這位商人眼中流露出一絲恐懼:「我們試圖殺死過她……這裡面的所有其他人物,包括我們自己都是可以被殺掉的,死去的傢伙會在下一次輪回中再次復活,但只有女巫……我雇傭的傭兵們都是好手,他們在衛兵中刺穿過她的心臟,割斷過她的脖子,但她都不會死!到了最後的17日,她斷掉的腦袋就算只剩一層肉皮連著,歪歪斜斜掛在脖子上,劊子手卻還當她還活著,把她架上柴堆,那快掉下的頭仍舊帶著憎恨和憤怒的表情,就這樣把我們全部拖入詛咒!太陽之主啊!你知道那場景有多麼可怕嗎?我懷疑就算把她燒成飛灰,她那邪惡的靈魂也會在火刑臺上再次甦醒,向密特拉忠實的信徒再一次復仇!」

  維蘭瑟當然對此嗤之以鼻,如果這女巫只是報復太陽之主的信徒,那她和其他黑暗精靈就不可能捲入。

  「每一次輪回後有什麼副作用?」她注意到,眼前這幾位除了和她說話的卡里姆精神狀態稍稍好一點,其他或多或少都有些不正常。

  「你也注意到了……」卡里姆無力地癱坐在椅子上,「每一次輪回都去失去一點點記憶,就像一部分靈魂被這個噩夢吞噬了。如果在這座城市中燒殺擄掠,那失去的會更加多。你難道不奇怪嗎?我們商隊所有人都被捲進來,但這個酒館裡只有我們五個人,剩下的傢伙去哪了?說實話,大多數傭兵原本就是和地痞流氓無異的傢伙,在發現自己出不去後,他們很大一部分都想著去找樂子,在女人身上發洩自己過剩的精力,那些傢伙失去記憶的速度非常快,現在已經完全想不起我們了,他們就像這時代的一個普通的士兵……就像從內心被替換成了另一個人!」

  靈魂被一點點磨滅……這樣的過程維蘭瑟再清楚不過了,只不過這個無限輪回的方式算的上溫柔,讓人感覺不到其中的痛苦。

  任何空間和位面的運作都需要消耗靈魂能量,這些能量就來自於生物的情感、經歷以及人格,剛出生的嬰兒是無法提供靈魂能量的,而越是擁有不屈意志和高尚信念的靈魂,越能榨取更多的力量。

  在神祗的國度中,普通信眾的靈魂按照各自信奉的神祗飛升入天堂,最終化為位面本身的一部分;而無信者墮入煉獄,被種種可怖的刑罰拷打,機械壓榨出靈魂能量,脆弱的靈魂就此湮滅,而少部分擁有強大執念的則成為魔鬼。

  這個空間想來也不會例外,會一直消耗靈魂維護自身運作,但它畢竟不是天堂或者煉獄這樣擁有神格加持、運行了無數歲月的完善位面,一定有某種方式可以逃離。

  根據商人提供的信息,這個位面多半是被燒死的女巫執念引發,很多凶宅或者亂葬崗會產生走不出去的鬼打牆,但像這樣扭曲時間與空間,塑造一個如此逼真的世界,還保持了一萬年之久,這也太過匪夷所思了!就算強大如神祗本身,磅礡的神力從高位面投射到物質界,會經過次元壁削弱,最終在本位面也不足以建立一個這樣的輪回。

  不遠處又傳來一身慘叫,卻是一位抱著孩子的母親摔倒在地上,一頭獰笑著的人形野獸對著她的後背刺了下去。

  女巫如果有這樣的力量,她就不會被一群凡人抓起來了,維蘭瑟想,一定是這座城市的苦難,讓所有受害者的怨恨凝聚到了一起。但正如珍珠必須有一顆砂礫作為內核,蠟燭必須有一根燈芯才能燃燒,所有不祥的負面情緒一定要有某個事件、某個東西或者某種象徵為載體,才能寄託所有人的情感,把這些晦暗的物質凝聚濃縮到一定密度,歷經一萬年還久久不散。

  既然構成輪回的核心節點是女巫的死,如果扭轉這一切,是不是就能把這個完美無缺的環從中間斷開,讓她死去的怨念得到一瞬間的撫慰,趁這個機會從這裡逃離?

  「那你們有沒有試過保護女巫,讓她免於火刑?」維蘭瑟食指敲著桌子問。

  「不……那怎麼可以?」商人驚訝地問:「首先她是一名女巫,是太陽之主的敵人,我們怎麼可以背叛神明去拯救她?再說押解女巫的軍隊都是些真正殺人不眨眼的傢伙,而這座城市現在全是他們的人,我們是不可能救得了她的!」

  他說的話讓維蘭瑟知道這個人雖然還保有理智,但卻是無法合作的,對神祗的盲從已經深入骨髓,說服他是一件很耗時間的工作,但他能提供的回報又和招攬他付出的精力不相匹配。

  看樣子,想要擺脫這個世界還是要靠之前失蹤的那些黑暗精靈。

  不過這麼大的城市,要怎麼找到他們呢?

  維蘭瑟略一思索,這時,報時的鐘聲響起了。

  這個時代城鎮的居民都是靠鐘聲知道時間的,而現在他們所處的是萬年前塞萊涅王國的都城,在這樣戰亂的特殊時間仍然在鳴響,看來並非是靠人力敲打,一定有某種裝置遵循著早已設置好的規律,到時間準確報時。

  而城市的盛大儀式和活動舉行也會敲鐘,那種特殊情況則是靠敲鐘人手動敲響或者臨時設置。

  維蘭瑟循著鐘聲,找到了高大的鐘塔。這樣的建築帶有濃郁的宗教色彩,雖然在世俗化的塞萊涅,它已經失去了召集人做晨禮和彌撒的職能,轉為單純的市政設施,但外牆的神像雕塑彩繪並沒有被塞萊涅人剝離,正是因為如此,對於神明的敬畏讓亂兵大多避開了這裡。

  敲鐘人或許已經趕回他的住宅,希望保護他弱小的妻兒。維蘭瑟沿著石階一路向上,沒有發現原本的工作者。

  而在鐘塔的頂層,巨大的交叉節拍式擒縱結構如同剪刀似的交互擺動,黃銅的部件被保養得很好,澄亮而沒有一絲鏽跡。

  維蘭瑟觀察了結構,開始動手調整齒輪裝置,改變鐘聲的節奏和頻率。很快她設置的時間就到了,悠揚的鐘聲奏響了美妙的旋律,回蕩在早已變成人間地獄的城市中。

  整個城市都能聽到這個特殊節奏的鐘聲,這是來自一萬年以後,斯特里克堡的計時鐘的鳴響。

  她的精靈們也在這個城市,他們會聽到的,希望他們的記憶不要磨滅了它,然後在鐘聲的召集下重新回到她身邊。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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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失控

  不久後,維蘭瑟站在鐘樓上,看見一隊士兵逆著挨家挨戶劫掠的人群,一路向鐘樓這邊趕來。他們並不像所有無紀律的亂兵那樣手裡拖著、肩上扛著,都是五花八門的財物珍寶,歪歪斜斜在大街上招搖過市,而是手持劍盾,腳步俐落動作敏捷,除了手臂上仍然綁著布條外,和那些已經殺紅眼的野獸幾乎沒有任何共同點。

  十人,正好是失蹤那個小隊的數量!

  他們來到鐘塔下,謹慎而小心地推開門,卻發現裡面站著一位人類的女性,她同樣帶著日之芒的布條,但面部五官卻帶有熟悉的黑暗精靈特徵。

  在斯特里克,沒有精靈會遺忘這張臉!

  「公主殿下!您怎麼……」為首的小隊長驚訝地問。

  「和你們一樣,聽到來自地底的鐘聲就被捲來了這裡,別的事先放一邊,現在我們要考慮怎麼回去的問題,你們先把自己前幾次輪回的經歷告訴我。」

  那商人雖然態度上比較友好,但維蘭瑟仍然不會完全信任他,而且普通人的觀察能力未必有黑暗精靈敏銳,尤其這個帶隊的小隊長,在進入她麾下之前就是從事偵查和間諜工作的。

  根據精靈們所說,大致與商人表達的內容一致,雖然精靈僅僅只經歷了幾次輪回,但他們仍然為維蘭瑟提供了許多之前商人沒有注意到的細節。

  從他們後來幾次試圖改變輪回的內容來看,那名引發詛咒的女巫是無法殺死的,就算剁碎了,她的屍塊和遺骨也會在最後一刻組成人形,漂浮在空中,引發浩劫毀滅這座城市。

  而這個節點則是當她目睹一群亂兵扔出的一包人類殘骸和帶血的王冠,無論她死還是活著,都會在這個時候發出詛咒。

  那堆骸骨的來源則是王都關押政治犯的監獄,之前監獄中都是貴族,但亂兵來了之後所有政治犯都被釋放。黑暗精靈中有人偵查時目擊有貴族與亂兵首領密談,猜測或許王都的陷落與本城某些貴族的出賣有關,他們在一次輪回中也試圖暗殺過那些貴族和即將處刑女巫的劊子手,但對後續情節發展沒有任何改變。

  精靈們也曾想過潛入監獄盜走骸骨,但王都監獄的位置籠罩著一種墓地似的薄暮,他們無法靠近,而當骸骨從監獄拿出來時,他們殺死過持有它的士兵,想要搶走東西,但那骸骨和王冠就像是一座山那樣沉重,他們用盡全身力氣也無法拾起哪怕一片碎肉。然後就被隨之而來的大批士兵全滅了。

  維蘭瑟沉思,有王冠為佐證,看來殘骸應該屬於塞萊涅的女王了。不過那東西竟然如此沉重,似乎其上寄宿了所有塞萊涅人的不甘和怨恨,所以作為活物擁有靈魂的他們才無法搬動它。

  「那布包裡只有骨頭嗎?難道塞萊涅的女王已經死了很久了?」

  「準確地說只有顱骨和一部分脊椎,附帶的肋骨被外力弄斷了,肌肉被剔下,血跡顏色有些發黑,不過應該也就是幾天之內的事。」

  那個小隊長一邊講,一邊還用木棍在地上寫寫畫畫,把整座城市的重要地標以及女巫被押解以及處決的路線和地點標示出來。

  「辛苦了。」維蘭瑟拍了拍他肩膀。

  「公主殿下……」剛剛還冷靜沉穩的小隊長局促起來,「一點小事,並不值得公主褒獎……都怪我們沒有儘快解決,現在連公主也被捲進來了。」

  「現在情況看來,這處奇怪的空間背後隱藏著巨大的力量,單純靠你們是不行的。既然其他很多方式都行不通,我們就先從拯救這名女巫開始。首先把押解她的兵力和路線給我說一下……」

  ……

  皇后街區未必是王都最繁華的街區,但卻是治安最好、建築最美麗的街區。任何國家的首都都是寸土寸金之地,而大陸最富庶的塞萊涅的首都更是如此,能在這裡擁有一座宅院的,都是財富與權勢同樣通天的貴族。

  就在王城被攻破的時候,這個街區仍然沒有見到肆虐的亂兵,所有達官貴人們大門緊閉,門上則用白堊粉塗上了日芒徽記,表示自己是提前歸順的虔誠信徒,對比王都其他到處是死亡和暴行,無疑是一片淨土。

  洛雷托侯爵忐忑不安地在自己安全的宅邸內,雖然投誠之前昂伯羅斯‧赫福蘭主教和他麾下的元帥保證過自己的安全,但誰也不敢打包票,那些亂兵會不會殺的興起昏了頭,轉而攻擊「自己人」。

  唯一的好消息是那個離經叛道的瘋女人終於死了,她在做公主的時候諸多貴人就覺得她的思想相當危險。甚至聯合起來篡改先王遺囑,意圖擁立先王的表弟。可惜貴族聯軍這邊都吝嗇自己的私兵,縱然組成一個鬆散聯盟,也不過是互相扯後腿,遇到硬仗只想讓友軍去送死,而那瘋女人又不知道用了什麼方式蠱惑了一大堆賤民加入禁軍,個個打起仗來比亡命之徒還狠。

  一想起最後那場在王都郊外進行的決戰,洛雷托公爵就膽戰心驚,瘋女人擴充禁軍短短幾年,沒想到當初那些礦奴和農奴出身的賤民,現在裝備竟然比許多時代食邑的騎士都精良,好在現在他們大多都被調到了邊境,否則給他十個膽子他也不敢加入這次勾結敵國的背叛。而即便是留下來守衛女王的傷殘部分,在他們攻佔王宮時也是死戰不退,他深深記住有一名獨眼一看就是常年從事體力活的傢伙被七八根長矛刺穿,到死仍直直站在那裡。如果不是有埃德加大人率領的聖騎士尖刀團,光憑他們幾個貴族徵召的少量家族部隊,恐怕早就被激烈殘酷的戰鬥嚇得潰散了。

  死了就好……死了就好啊……洛雷托侯爵喃喃地說。

  塞萊涅絕大部分貴族都參加了篡改遺詔的政變方,縱然他們失敗了,但法不責眾,剝奪大部分私兵和繳納巨額罰金已經是很嚴苛的代價,誰讓那個瘋子要把大家逼上絕路呢?誰家祖上不是輔佐塞萊涅初代君主,出生入死立下赫赫功勞才有的現在的地位,她竟然想要用溫水煮青蛙的手段慢慢剝奪大家最重要的領地?!

  按照她的什麼鬼「推恩令」,所有貴族的血緣後代將平均分到雙親的土地,甚至私生子證明身份後也能拿到嫡子的一半,而這毒辣的詭計竟然得到了一部分貴族次子的支持,所有權貴們家中都鬧得非常不愉快。那些蠢貨難道就不知道,這樣下去大家的領地只會越來越小,在王國也越來越說不上話嗎?

  所以那個瘋女王必須死,就算塞萊涅這片土地易幟,但只要大家的權力能夠永固下去,那一切都是值得的。

  正思索著,管家急匆匆跑過來:「不好了!侯爵大人,外面有一群亂兵在攻門了!」

  「什麼?」

  正在指揮亂兵用一根兩人合抱粗的削尖木樁撞門的正是黑暗精靈小隊長。

  按照原本進程,直到詛咒降臨,這些貴族的家園也沒被亂兵入侵,或許他們有機會搶光平民和商賈的錢財後,同樣不會放過最有利可圖的皇后街區,但沒有到那時候,王都就在地裂和火焰中毀滅了。

  然而這條安靜的街道正好是押解女巫入城的路線,根據維蘭瑟的計劃,這裡正好作為擾亂歷史進程的第一步。

  現在亂軍在這座富庶的城市中昏了頭,對之前還是一貧如洗的他們來說,這裡到處都是財富,而且大家也不知道哪裡有好東西,總是走到哪搶到哪。由於他們大多是被蠱惑來的平民,行動也是有很強的地域性,一個村、一個鎮的人集結在一起,如果發現一條富商多的街道,就留人把守路口,剩下的人進去搶,搶完可以分贓,如果有不認識的友軍也打算來分一杯羹,雙方肯定要火拼一場。

  這時一些落單的就吃虧了,他們眼紅那些有組織的友軍戰果豐厚,而自己辛苦一天卻沒有什麼像樣的收穫,塞萊涅還推行什麼紙幣,雖然民間使用率高,但對他們而言是廢紙,之前還視若珍寶的布匹現在看來也不容易攜帶,金銀才是最好的,然而只有商人和祖上巨富家中才有。

  維蘭瑟就叫黑暗精靈們去把這些怨氣在身的傢伙聚攏起來,有一個這麼能打的大哥帶頭,沒有組織的亂兵都相信他們會帶領自己找到好地方,而黑暗精靈們帶他們去的地方的確是這個城市最肥美的膏腴。

  「快開門!再不開等老子進去,你們這群異端臭貴族都得死!」一到這些豪華的宅邸前,貪婪的士兵們都被那美輪美奐的雕塑、流光溢彩的鍍金噴泉驚呆了,他們原本就是被仇富和貪婪的心驅動,千里迢迢來到這個異國的城市,現在看見自己從未見過的天堂般的景致,一邊擦著哈喇子,一邊更加嫉妒和憤怒地用力推動木樁撞門。

  建立在王都的宅院一切以精美有格調看齊,又不像邊境的城堡要考慮軍事目的。很快雕花鏤空的鐵門就被撞了開,洛雷托侯爵帶著管家正好看到這一幕。

  「等一下!各位太陽之主的神聖戰士們,我已經皈依了偉大的密特拉,門外的日輪圖案就是你們的昂伯羅斯主教允許我繪製的,和那些賤民不一樣,我與你們是同一邊的。」洛雷托侯爵搓著手,讓僕人送來一個大袋子,解開繩子,只見裡面全是雪亮的銀幣,「這些是我洛雷托家族贈予你們的禮物,希望勇士們不要再誤會我們。」

  在洛雷托侯爵眼中,這些士兵不過是下等人,這一袋銀幣已經足夠眼前一群人一年的傭金了,他們應該懷著感激的心情收好然後趕緊滾蛋。

  但此時的亂兵已經用不著黑暗精靈們的煽動,他們指著庭院前的噴泉:「看啊,這些異教徒的臭貴族竟然用黃金打造噴泉裝飾他們腐朽的庭院,而塞萊涅的教堂破敗不堪,連太陽之主的聖徽也不過是黃銅質地,他們都是一群該死的異端,我們必須攻進去,把他們墮落的源泉全部剝離!」

  「懲治異端是吾主的願景!衝啊!」

  王都最後的淨土皇后街區也被剝落了和平的光環,維蘭瑟站在高處看著一處處貴族宅邸被攻破,男人被襲擊毆打,養尊處優的小姐們同平民的女人一樣,衣衫不整地被農夫、流浪漢出身的亂兵追逐欺辱。

  明明只是一群幻影,但不知怎麼的,她有些隱約的快意。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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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劫囚

  一隊服裝雜七雜八的士兵簇擁著一個籠子,在王都的石板大道上前進著,他們一邊走,一邊左顧右盼,貪婪地看著王都繁華的景象。籠子中則關著一名瘦弱憔悴、髒兮兮的女人,她深棕色的頭髮乾枯蓬亂,衣服也沾滿灰塵破敗不堪,好像全身的生命精華都被抽取,濃縮在她一雙承載著冰冷火焰般憤怒的橄欖色眼睛中。

  士兵們不敢和她對視,因為在看到她時,彷彿在面對一隻擇人而噬的野獸,它被困在人類女性脆弱的身體中,但無時無刻都在想著亮出它的獠牙。

  她是女巫,小心一點準沒壞處,她們有無數種方法可以掠走人的靈魂。

  事實上押送一個小城鎮的反抗軍頭名並不需要這麼多兵力,但誰都知道王都比他們攻佔的小城鎮富庶太多了,於是無數人擠破頭爭奪這個美差,希冀著離開這座城市時能帶上幾輩子都花不完的錢財。

  押送的領隊騎士是一位子爵的次子,這一群臨時徵召的軍隊都是他家族領地附近的鎮民,因此直到現在還勉強能聽他號令,先把重要的戰犯送到再說,沒有被紙醉金迷的景象迷惑,就地散了一窩蜂去搶掠。他們一路來到皇后街區,之前原本寬敞的大路兩側已經被無數貴重的雕花紅木家具、大理石塑像什麼的重物堆在一起堵死了,僅在中間留了一輛馬車經過的窄小空隙。

  「這是什麼?不是說皇后街區不能搶嗎?」領隊騎士在心中暗罵。

  這時,守著路障的兩名亂兵也發現了來人,他們上下一打量,這群人身上只有自己的裝備,沒看見大包小包裝財貨的袋子,一定是才進城的其他地方的聖戰士兵,如果放他們進來,要餵飽他們可不容易。

  「你們哪來的?現在這裡的規矩都不懂嗎?這條街是我們的地盤,給老子滾遠點!」被金銀財寶迷紅了眼睛的亂兵揮舞著腰刀警告。

  領隊騎士盯著那亂兵手上嵌著寶石的精美武器,他好歹也是子爵的兒子,何曾被一個出身賤民的傢伙這樣呵斥,於是冷笑著命令他身後的士兵:「還愣著幹什麼?攻進去,我要把這混蛋的卵子割下來塞進他嘴裡!」

  他身後負責押運的士兵也同樣摩拳擦掌躍躍欲試,前方的皇后街區華美程度是他們一路行來前所未見的,能在這個地方撈一筆,回家當個大財主綽綽有餘。

  至於籠子裡的女巫?反正關在那她也跑不掉,就算事後追究責任,大家到時候早就捲了錢去享樂子了,誰還樂意去奉承那些小氣的領主老爺?

  於是一場攻防戰在皇后街區開始了,押運部隊集合了被死守皇后街區亂兵攆走的其他同行,他們都想進入這個最豐腴的地帶發財,所以士氣很高,而且人數眾多;而皇后街的亂兵雖然人少,但勝在已經搶掠了一些貴族宅院的收藏品,名家打造的鋒利刀劍和一些即便是子爵本人都沒有的全身板甲、鏈甲等幾乎人手一套,裝備精良,更佔據了有利地形,雙方打得旗鼓相當。

  為了防止重要的罪犯被流矢殺死,囚車被移到另一側的拐角處,而負責押運女巫的士兵早就和自己的友軍打成了一團。

  一群貪婪的野獸,眾神就是驅使著這樣的傢伙破壞了無數善良普通人的家園!

  阿莎爾在囚車中目光灼灼,似乎穿透了街角處被破壞的香水店牆壁,一直射穿那一群不斷發出喊殺聲的亂兵。

  這時,一個影子摸到了囚車附近。塞萊涅人髮色通常較深,從灰黑的烏木色到棕黑的黑檀木色都有,眼珠則是橄欖綠、湖綠、淺藍和蔚藍,而這人則是亞麻色的頭髮和棕色的眼珠,加上他手臂上的徽記不挑,顯然也是一名亂軍。

  阿莎爾看著這傢伙輕手輕腳用一根鐵絲在鎖眼裡戳著,不一會,哢的一聲,鐵鎖輕輕鬆開。

  但是她並不知道對方的目的,所以阿莎爾仍然用仇恨的目光看著他。

  一臉冷淡的傢伙伸出手,見阿莎爾絲毫沒有想要出來的傾向,皺眉短促地說:「出來。」

  「侵略者!滾出我的國家!」

  奉命帶她走的黑暗精靈小隊長眉頭都快鎖在一起,他們被困在人類的軀體內,雖然戰鬥經驗遠高於普通士兵,但這些身體之前也都是普通的流民和農夫,由於缺乏營養、沒有鍛煉,身體反應和力量都比較差。正常情況下他們在黑暗精靈身份的時候,對付亂兵以一打十都沒問題,但現在就算預測了對方攻擊方向,身體也跟不上思維的速度,無法做出原本自己可以做到的高難度動作。

  如果不是公主制訂的這個計劃,讓亂兵們自己打了起來,他很難這樣輕鬆接近囚車,完好無損地把目標人物拯救出來。

  但現在每多待一會都會多一點風險,這邊混亂的局面肯定會引起大人物的注意,到時候他們過來恢復秩序就糟了。

  精靈小隊長猛地拉開籠門,把裡面瘦弱的女人拽出來,在她怒駡之前一個手刀切在她側頸上。

  「隊長!這個女巫……公主不是說過要確保她的安全嗎?」一個負責望風的精靈低聲說。

  「死不了,只是昏過去而已。」小隊長把女巫扛在肩上,冷冷地說,「走吧,一會人該來了。」

  他們裝模作樣扛著幾個袋子,假裝是自己劫掠所得的財富,儘量和周圍來往匆匆的亂兵保持一致,實際上裡面都是收集到的食物。精靈們在幻境中倒是不怕死,但是缺乏食物身體會無力,會影響公主的計劃。

  在他們走後一個多小時,皇后街區終於被外來的亂兵攻佔了,在扔下一大堆自己人的屍體後,押解女巫的士兵們興高采烈地撿了不少財貨,終於發現了事情的不對。

  騎士領隊狠狠一拳砸在空空如也的囚車門框上:「那該死的女人跑了!」

  「大人,這種小事根本不用擔心,我們可以在街區找個黑棕色頭髮的女人,弄髒臉塞進車裡就說她是女巫,反正那些異教徒不敢說什麼,其他大人也不認識女巫長什麼樣。」他的侍從悄悄對他說。

  「你這個混蛋怎麼這麼聰明?就按你說的辦!讓那些兔崽子嘴巴嚴實點!」

  ……

  「……她實在不配合,我就把她打暈了拖回來。」

  「沒關係,人到了就好。用什麼方式並不重要。」

  阿莎爾悠悠醒來,聽到的就是這樣的對話。她睜開眼,看見一群奇怪的亂兵,或蹲或站或坐,悠閒地啃著乾糧,擦拭武器,當中隱約以一個女人為尊,即便身上沒有任何表示階級的服飾和儀仗,她的一舉一動也牽動著所有人的心。

  那並非是浮華貴族造作的拿腔拿調,世間竟然真的有這樣的、天生帶有領袖光環的傢伙。

  「你醒了?感覺好些了嗎?」那女人對她笑吟吟地問。

  「……被你們這樣綁著,我怎麼會好?說吧,你們究竟想做什麼?」阿莎爾盯著那女人,不知道為什麼鼻子有些酸酸的。

  維蘭瑟的目的很簡單,把她留在這裡,等到行刑日結束,她無法引發詛咒,那麼這個輪回的進程就會崩壞,讓自己從中逃脫。

  「請你相信,我們對你沒有惡意,你只要在這裡待兩天,然後我們就會放你走。」維蘭瑟溫和地說,反正對方不過是幾天就會輪回一次的幻影。

  「不行……我不能在這裡……我還有很重要的事去做!」她突然劇烈掙扎起來,「女王陛下!她究竟在哪裡?!我不能再浪費時間了,王宮被攻破了,她落入那群畜生手裡,我必須去救她!」

  身上的繩子綁的很緊,她一路上又沒怎麼吃東西,怎麼可能掙脫它。她似乎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又慢慢地低下頭,肩膀微微抽動,地板上兩顆水跡慢慢擴散開。

  一群精靈沉默下來,他們知道必須隱瞞女王已經死去的消息。但人類之間的暴行也讓他們大大被震撼,黑暗精靈之間雖然也有戰爭,輸掉的一方貴族幾乎不會有成員存活,但底層的黑暗精靈士兵則會受到勝利者的接納,繼續為新的家族效力;而人類的社會則完全相反,除了女王外,大多數貴族都活得好好的,而平民則遭受了戰爭無情的摧殘,如果黑暗精靈也像他們一樣,把追隨戰敗者的平民全部誅殺,那精靈早就滅族了。

  他們不由得想,如果公主被這樣殘暴的敵人抓走,恐怕自己也不會比眼前這女巫好到哪去……不不不!公主不可能被人抓走,除非他們跨過所有黑暗精靈的屍體!

  他們就待在可以俯瞰整個廣場的鐘塔上,靜靜等候行刑日的來臨,他們看絞架不斷地換上一批人,又把新製造的屍體放下去,他們看到亂兵們切開屍體的臉取出金牙,翻遍死者每一個口袋尋找首飾和護身符,最後嫌麻煩乾脆統一焚燒後在骸骨的灰燼中尋找……

  「這群可惡的畜生……」阿莎爾咬著血淋漓的嘴唇。

  「憤怒不是答案,與憤怒相符的復仇才是。」維蘭瑟輕輕說。

  而你最終做到了,可敬的靈魂。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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