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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t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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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中二隱修會] 轉生黑暗精靈後那些事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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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2-5 00:06:0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四十章 甦醒

  維蘭瑟醒來的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一個祭壇般的石臺上。

  陳列她的房間有些陰暗,而且天花板高的出奇,挺拔修長的柱子一路延伸,與尖尖的拱頂相連,然後消失於視野,隱沒入黑暗中。

  這具身體沒有黑暗視覺,讓之前還是黑暗精靈的她有些不習慣。伸出手,雪白纖細的手掌看起來像是人類種族的特性。

  她站起身,長長的黑髮佩戴有黃金和紅寶石的流蘇髮飾,黑色帶有繁複蕾絲的霍步裙同樣飾有細碎的金鏈。

  她周圍的門窗、石柱刻滿了瀆神的雕像,塑造了一個陰森而莊嚴的世界,栩栩如生的魔怪彷彿活物一般被定格在蓄勢待發的姿勢,居高臨下地審視下方的生物,彷彿在思索給予凡人怎樣的命運。

  在火焰紋的火焰紋裝飾的細長高大落地窗外,在一輪巨大緋月照耀的暗紅天空下,無數尖頂高塔宛如森林影影綽綽,其高峻的形體就像筆直的劍直刺天空。

  儘管沒有來過這個房間,但這裡獨特的建築風格著實讓人難忘。在煉獄最底層奈瑟斯中央,撒旦居住的王城「馬爾謝姆」以其黑暗高貴的美感,對秩序規則下的邪惡做出了最好的詮釋。

  「您醒了,詭變大人。」一位紅髮的男性欲魔身穿侍從制服,躬身對她問道,「這具新的身體您還習慣嗎?原諒我擅自給您選擇了這件衣服,因為我沒當過人類,不知道人類對於禦寒和散熱有什麼需求,如果您覺得不太舒服,我可以吩咐下人製作新的。」

  煉獄最底層奈瑟斯氣候絕對說不上好,來自寒冰深獄的冷風可以把一切都凍結成冰,而雨水則是流星般的硫酸火雨,好在這座王城馬爾謝姆被魔法的力量保護,讓人感覺不到外界氣候的變化,只有內部的石雕本身帶來的少量寒氣,就算是普通的人類也可以適應。

  「不用,就這樣。」維蘭瑟點了點頭。

  她現在倒沒空糾結衣服,最重要的問題是她現在這具軀體不會任何魔法,雖然灌入她的靈魂後能憑藉豐富的經驗迅速入門,但始終要重新開始拓展精神力和感知,以後成就如何還很難說。

  一瞬間,她都有些想自殺再重新奪軀。

  「詭變大人,陛下讓我轉告您,現在的您無法再換身體了,還請您不要一時衝動毀掉它。」

  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欲魔使者恭敬地提醒她。

  「這是怎麼回事?」維蘭瑟皺眉問。

  「你的魔魂壺被徹底粉碎了。魔法帝國曾經有一位大奧術師盜取了一位神祗的力量,隨即就被那偉岸的神力碾碎了身體和靈魂,有一些禁忌是凡人不能碰的……好在你之前使用的神力本身就是你的崇拜者賦予你的,反噬的程度小於你的前輩,我從魔魂壺中抽出了你的本體,讓它代替你被世界規則分解破壞,所以你現在才能站在這裡說話。」

  幽暗低沉猶如深海的聲音在石廳中回蕩,維蘭瑟和欲魔侍者都轉過身,向著聲音的方向行禮。等到她抬起頭,不出意外看到了一團黑色在不斷改變外形的陰影,靠近上部的位置一雙赤紅色的眼睛看著她。

  煉獄的主君,魔鬼之王——撒旦。

  祂曾是天使軍團最強的統帥,彼時眾神剛剛在智慧生物的概念中誕生,面對從愚昧蠻荒的原初混沌湧現出的惡魔,雙方開展了曠日持久的血戰。

  一方是理性的眾生智慧對事物產生認知,比如人類看到太陽,認為它是威嚴而熾熱的,無數相同的概念造就了太陽神的神格,在這些思維下,神祗就應運而生了。

  另一方惡魔則是在智慧生物還未出現時,就由不受空間和時間控制的混沌領域孕育著,那是一切都無法想像的,也是正常智慧生物無法理解的世界,普通人揭開面紗看到它的一角就會變得瘋狂。

  二者代表著秩序和混亂,正義和邪惡,因此無法調和。而眾神和混沌惡魔作戰時,常常會被其溢出的意識殘渣影響。為了不弄髒自己高貴潔淨的神軀,神祗選擇性格堅毅善戰的信徒,創造了用於戰鬥的天使代替自己抵禦惡魔。

  就如同宇宙永遠在矛盾變化,秩序和混沌的血戰也永無終結,與惡魔交戰的天使在長久的耳濡目染之下,也漸漸染上了黑暗的習性,他們的翅膀變得烏黑,以往只會忠實執行神祗命令的純潔內心也開始有了雜念。

  自我究竟是怎樣的東西?這樣的生活是自己想要的嗎?

  對於自己造物被惡魔感染產生的叛逆情緒,神祗的選擇是關閉天堂的大門,禁止他們再踏入自己的永恆樂土,然後在下界劃出一片區域讓變質的天使們居住。

  這不得不說是神祗犯下最大的錯誤。再後來,自己思索著學會了利用和誘騙的天使已經變成了魔鬼,他們得不到天堂的幫助,索性自行去主物質位面獵取意志不堅的靈魂,到最後和神祗徹底決裂,變成了既不容於天堂,又與惡魔敵對的第三勢力。

  帶領一眾被污染的天使反叛天神,在下界開闢出煉獄的就是撒旦,祂也變成了煉獄地位最高的統治者。魔鬼有七位君主,包括一位主君和六位副君,只有主君撒旦一直沒有變過。

  撒旦雖然沒有神格,但實際地位反而比很多弱小的神更高,實力也更強,在這樣的偉大存在面前,再怎麼恭敬也不算過分。

  即使如此,維蘭瑟也對祂的安排疑惑不解。

  「所以陛下的意思是,我現在就和一個普通人一樣,沒有任何可以自保的力量?那為什麼還要賦予我身體,既然我的靈魂能被置換出來,為何不直接讓我成為魔鬼?」

  「因為我猜測你還有重要的事情沒有完成。」撒旦慢慢地回答,「轉化儀式需要很久很久,我記得你在地表建立了一個不錯的國家,聽說你為它拒絕了奧弗尼爾贈予你圖斯米特的提議,所以猜測它對你很重要。」

  「所以呢?」

  「你該不會以為那場戰爭過後就結束了?不想知道為什麼會突然有一位強大的天使降臨嗎?要是下次他們再次在違規的邊緣製造降臨,你猜你建立的城市會怎樣?」撒旦循循善誘說著。

  維蘭瑟眉頭緊鎖,那次的情況確實很奇怪,位面間的障壁就像是一個充滿孔隙的漁網,受限於位面規則,太過強大的個體很難突破晶壁來到主位面。所以煉獄在人間開展業務的主力是弱小的小魔鬼,它們的實力不容易被位面阻攔,很容易穿梭在兩界;而剛剛替她準備衣服的欲魔侍者位階和阿莎爾差不多,凡間世界阿莎爾那樣的魔鬼已經到頂了,就算如此,她也只能被召喚術請來,無法自行穿梭。但在煉獄最底層,這樣等級的魔鬼隨處可見。

  而戰爭中出現的降臨天使非常強大,雖然因為不完整,被降臨的騎士只能發揮少量的力量,但也是主君之下的魔將等級,按照規則,魔將這種高階魔鬼大貴族幾乎不可能出現在主物質位面,沒有理由天使能夠例外。

  唯一的可能是……

  維蘭瑟為自己的推測一驚。

  「你猜的很對,和你能夠使用神祗的力量一樣,對方降臨那位天使也不存在於天國,他就在主物質位面,所以不會被晶壁系阻攔。」

  如果維蘭瑟是位於神國的真神,她反而沒有那天的狀態那麼強,有如此驚人的效果是因為她和信賴她的民眾都在主位面,直接調動最純粹的信仰之力,當然不會被位面間的晶壁系屏障削弱。

  對方竟然也一樣……

  「這違反了規則,天使沒有理由可以存留於人間,按照鐵律,不屬於本界力量體系的存在會被排斥。」

  「對方並不是活著的天使,而是半死而未死的殘渣。密特拉和那位天使的故人創造了一個讓他沉睡的夢境,把他存放於其中,就像一個無知覺的物品。如果能夠找到與那個天使信念接近的信徒,只要略微改變信徒的思想,讓他與那天使更加接近,就能夠讓其代替天使缺失的『思維』部分,從而使用他的力量。」

  簡單地說就是給腦死亡的屍體移植了一個大腦,只要找到沒有排異反應的對象就能夠讓他們融合……

  「而且……那天使現在也還在他們手上,你最後一擊粉碎了被降臨信徒的靈魂,但他只是借用那天使的力量,真正的本體受損有限,只要有足夠的信仰之力就能夠很快修復。這時候只要再找到一個合適的傢伙,很快他們又能造出一個載體。」

  「所以陛下給我找了這具身體嗎?我需要做什麼?」

  維蘭瑟相信祂不會無的放矢,這位平時一直隱藏在幕後的煉獄主君突然有空和她說這麼多,一定也有別的應對方法。

  「我喜歡和聰明的你談話……」陰影愉悅地笑了笑,「如果你想要徹底解決這個隱患,讓他再也無法威脅到你的城市,我也可以幫助你達成這個願望。你只需要進入存放那天使的夢境,喚醒他沉睡的思想,那麼他就會成為煉獄的一員,自然無法再給你帶來麻煩。」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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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2-5 00:06:2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四十一章 攻勢

  「但是給我這具身體也有別的原因吧?」

  對於撒旦來說,就算是臨時的身體,祂應該能找到更好的,沒有理由選擇一具普通人類。

  「當然,對於其他慣常奪取他人軀體的靈魂來說,靈體狀態下的容貌反映了他們本身一開始誕生的身體,因為這代表了自我的認知。」撒旦若有所指地說,「而你不同,你在無信者之牆上失去了關於自身的記憶,你的靈體容貌則取決於當前的身體。」

  「也就是說這具身體能夠對我潛入天使的夢境提供幫助?」

  「非常正確,因為她是那位天使很重要的人,我用她的遺骨重新復原了她的樣子,現在的你進入夢境就能披上她的容貌。」紅色的魔瞳變得狹長,彷彿因為愉悅而眯起來。

  「那位天使在人類的時候不會叫做埃德加吧?」

  進入斯特里克邊境那個塞萊涅的詛咒循環時,維蘭瑟曾經看到過一段畫面,一位人類騎士對著女王的骸骨瀕臨崩潰,似乎就是率光輝騎士精英小隊突擊王宮得手的那位。

  如果人類王國的記載沒有問題,率隊的騎士名字叫做埃德加。雖然太陽之主的信徒聲稱他已經飛升神國,但煉獄與眾神的天使時有交戰,維蘭瑟沒有聽說過有一位這樣的天使。按常理來講,他如此強大的實力應該不會籍籍無名才對。

  「你知道他,那就更好了。」撒旦模棱兩可地回答。

  「瞭解程度非常有限,我對扮演他的夢中情人沒有把握,畢竟我對此一無所知。」

  「他現在的狀態也沒有你想像中好,因為魂體破碎,加上滯留物質位面太久,記憶已經出現了大量的偏差和碎片化……或許這某種意義上意味著更加兇險,也正因為如此,他對記憶中的印象十分模糊,你要扮演的是一個幻影,連他自己也不確定的幻影。」

  「陛下您對我預期是否太高?如此困難的任務,我似乎可以選擇拒絕。」

  「當然可以。」撒旦不以為忤,「不過我以為你會比較喜歡有挑戰性的工作。 」

  維蘭瑟什麼也沒有說,彷彿在思索著,過了很久才輕輕問道。

  「如果我成功了,您的麾下會多一位天使轉化的大魔鬼,至少也是魔將以上。而我能得到什麼?」

  「煉獄之主的一個承諾。當然,這只是對你功績的獎賞,絕非交換條件,我認為你也同樣渴望讓一位天使墮落。」

  「當然……」維蘭瑟嘴角勾起一個淺淺的笑容,「我還沒有嘗試過誘騙一位魔將以上的大人物。」

  「等一下!你應該再慎重一些考慮!」遠遠地傳來奧弗尼爾的聲音,音源在漸漸靠近,跟隨他的似乎還有好幾名戰魔大踏步趕來的聲音。

  「膽大妄為的入侵者!竟敢闖入陛下的宮殿,我要把你穿在三叉戟上烤熟然後吃掉!」

  很快,翡翠領主和攝魔就出現在了門前,他們顯然也看到了維蘭瑟和她身後的龐大陰影,並因此呆滯了片刻。

  「哈哈哈,兩個蠢貨,終於被我抓到了!」

  隨著地動山搖的腳步聲,一隻長著一對巨大而彎曲的角和壯碩類似羊蹄和獅虎爪子下肢的巨大魔鬼提著尺寸同樣驚人的三叉戟出現在他們身後,那可怕的武器每一根分叉都足夠把一個普通人從腳到頭穿在上面。

  「滾出去。」代表煉獄君主的陰影發出了不悅的波動。

  「誒?喔……好的。」戰魔一愣,雖然陛下沒有指明誰,但它本能感到一股惡寒,這讓它後背一涼,甕聲甕氣地低頭搓著手,然後小心翼翼地退下了。臨走時還不忘輕輕用兩根爪子捏著門把,宛如繡花一樣悄無聲息把門帶上了。

  直到門被關上的哢嚓聲響起,阿莎爾才反應過來,眼前的黑髮女性正如她夢中所見,乃是一萬年前她就已經發誓要追隨的人。她不管撒旦是不是在場,立刻飛過去搖晃著維蘭瑟的肩。

  「你瘋了?!不要去那什麼狗屁的夢境,萬一沒突破失敗,你會永遠陷在裡面的!」

  「失敗?我不會失敗。你難道忘了嗎?阿莎爾,我確定的目標從未失敗過,到目前詭變伶人也保持著勸誘成功率的不敗紀錄。」

  維蘭瑟似乎要打定主意涉險去搏一把了,奧弗尼爾看著她,最終還是沉聲說:「撒旦陛下希望你進入那天使的夢境,只是因為你就是——」

  正當他要說出來的時候,卻是維蘭瑟踮起腳,手指輕輕豎在他嘴唇上。

  「噓,有些事情說的太明白就沒意思了。決定一個靈魂本質的是它的經歷,所以我不是她,一個出身優渥的理想主義者;我就是我,在煉獄的罪惡之土中長出的也只能是劇毒的花。」

  維蘭瑟的聲音極輕,但在龍王和攝魔耳中聽來卻宛如悶雷。

  「你……究竟什麼時候?」

  之前她因為某種特殊的力量被捲入一萬年前的塞萊涅,那裡的許多措施和技術和她腦中的知識如此接近,它們一定出自同一種體系,而她現在的領地發展的歷程幾乎與之一脈相承。維蘭瑟一直在想,那位叫安緹諾雅的女王或許和自己有某種聯繫,而後來越來越多的事情也加深了她的想法,最後當她進入了這具身體,那種前所未有的熟悉感讓她徹底確定自己的猜測。

  「不愧是你,這幾萬年來,你的靈魂是唯一一個連我都會感到久違的驚喜。也難怪你的領民會為了贖回你的靈魂向我效忠,你的侍從則為了拯救你以身試禁忌。」陰影的末梢呈火焰般扭曲晃動,表達了相當的愉悅。

  「如果我成功了,作為獎賞,我希望陛下給我調度一些屬下。」

  「沒問題,這是你應得的。」

  攝魔呆呆地看著她,半晌才反應過來:「你是為了我們……」

  「這是投桃報李,並不是交換。我幫撒旦陛下解決了一個麻煩,他用別的東西報答我,僅此而已。」

  撒旦從來沒給過她強制性命令,否則奧弗尼爾三番五次預警根本就不會起到作用,想來作為交換條件,一定有給與她自由的的契約,這樣撒旦才不能命令她做事。

  她希望達成這個實質上的交易,所以才會假裝它不是交易。

  ……

  「一個斯特里克……噢不,現在我們應該叫做塞萊涅人了,當我們遇到一個科奧蘭的懦夫的時候,我們一般能誇耀什麼,讓他們自卑的無地自容?」

  黑岩城在昨天之前還是科奧蘭的領土,現在這座以摻了玄武岩石料製作、以堅固聞名整個大陸的城堡已經缺了很大一塊,無數打著從考古學家那翻來的塞萊涅旗號的士兵們正在監督俘虜掩埋屍體,間或有一些德魯伊和人類的醫師在救治傷者。

  其中,一些耐不住寂寞的傢伙又在講段子:「科奧蘭人?勇氣是他們最欠缺的,比起他們那些軟骨頭的領主,我們的公主殿下才是真正的領導者,他們肥胖得連鎧甲都塞不下的領主敢上前線嗎?還不是每次都縮在城堡裡,就像一隻嚇破了膽的鵪鶉。」

  「哈哈哈……」

  「這你就錯了,他們並不用上前線。就像他們崇敬的那個自稱活聖人的騙子,他就待在修道院裡面不動,戰線卻一直在向他推進。」

  刁鑽的角度引起了更大的笑聲附和。

  可不是嗎?自從攝政王殿下和公主的心腹們發起了復仇的戰爭,科奧蘭的邊境線就跟被灑了鹽的蛞蝓一樣迅速收縮,這在矮人大師們推出一種新的叫做炮的武器後更是如此。

  塞入發射藥,墊上軟木板,然後放入實心大彈丸,隨著引線燃燒至末尾,那黝黑的鋼鐵巨獸就會怒龍般噴出一股龍息般的白煙和火舌,而看似堅固的城牆則在這暴戾的打擊下龜裂破碎。

  不過這次的黑岩城是大陸難得的建城,用火炮也要花費很多時間,但由於公主殿下的消失,矮人工匠們也是憋了很大的火氣和仇恨,固執的矮人說什麼也要上前線親手教訓一下仇敵的軍隊。

  善於挖坑的矮人發展出了一項新的戰術,他們在城牆下挖掘出了一個通道,然後往裡塞進一個裝滿火藥的石棺,那玩意還是從上一個攻下的城市領主家族墓地中找來的。

  這次矮人動用了幾百米長的引線,一點燃它,連最遲鈍的矮人都捂住耳朵拼命向後跑。

  幾分鐘後,一個沉悶而劇烈的響聲撼動了所有人,大地在震怒,很多猝不及防的人甚至差點被震地摔了一跤。

  第一個人驚訝地發現了前方城堡的變化,埋著棺材的那段城牆就像被頑童推倒的積木一樣徹底垮塌了,事後清理屍體的時候,那段城牆附近有許多死去的士兵都耳鼻流血,看來是被爆炸的劇烈響聲活活震死的。

  矮人用他們驚人的攻勢證明了自己同樣能勝任戰鬥,這不僅讓敵人膽寒,連現在國名塞萊涅的前斯特里克人們都始料未及;而另一個出乎交戰雙方意料的則是現在已經加上攝政王頭銜的希澤爾。

  他在維蘭瑟消失後就似乎變了一個人,有時候夜晚傳令兵在沒有點蠟燭的營帳中看到他,甚至以為自己目睹了一名幽靈。那冷徹陰鬱的銳利雙目中似乎永遠燃燒著復仇的火焰,他不斷地對俘獲的貴族下達砍頭或是絞死的處置命令,似乎只有這樣才能稍稍填飽他心中恨意的野獸。

  漸漸地,科奧蘭人稱他為「血腥攝政」,名聲甚至能止小兒夜啼。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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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2-5 00:06:3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四十二章 世界

  「你最好認清楚自己現在的處境!再這樣和我們作對對你沒好處!」

  在黑岩堡用於關押犯人的牢房內,一部分囚室中拖欠租子和、抗稅還有非法在領主森林中狩獵的領民被釋放,而原本統治這裡的貴族和親眷則被關押進去,等待甄別他們罪行後進行審判。如果被證實有殘害民眾、行使初夜權等罪大惡極的行為,他們將逃脫不了嚴厲的制裁。

  現在被關在這間囚室裡接受審訊的是原黑岩領領主的掌上明珠,一位十七歲的貴族淑女。城牆被矮人爆破垮塌時,她父親正在附近巡視守備情況,也不知道是被音波震死還是被牆磚壓死,反正當他的屍體在廢墟中被扒拉出來的時候,昂貴的全身鎧甲都已經擠壓變形,裡面的肉體當然也慘不忍睹。

  而她的母親被俘活了下來,看到這一幕,沒幾天也驚懼過世了。

  所以現在的她已經忘記了父母在世時教給她的良好教養,帶著可怕怨毒的表情不斷咒駡著眼前的黑暗精靈。

  「該死的黑皮惡魔,我詛咒你們被魔鬼的三叉戟插起來,放入煉獄的油鍋煎炸!你們已經害死了我的父親母親,還有什麼手段儘管使出來吧!休想我會配合你們邪惡的計劃!」

  被她罵得滿頭包的海丁也很頭疼。按照新成立的國家塞來涅的計劃方針,每佔據一處領地都會沒收貴族的莊園和財產,然後分給領民們,把原本的統治階級徹底粉碎,順便也能夠獲取平民的支持。但前提是要弄到帳冊,清理出他們最近從領民那強徵的物資財產,把這些返還給它們原來的主人,然後再把剩下的平均分配。

  雖然大多數農民都是勤勞的,但也有一些遊手好閒貪小便宜的傢伙,打算借機渾水摸魚,獲得原本不屬於他們的東西,甚至趁著塞來涅的新統治者還沒摸清情況,刻意模糊田地的交界線,侵佔鄰居的土地。

  但這就需要弄到領主手中的賬冊,根據上面記錄的每戶田地數量和徵稅情況,維護好秩序。

  但眼前這位貴族小姐對他的工作並不配合,讓海丁感到十分棘手。

  「住口!你再這樣下去只會把自己陷入更危險無助的境地,老實把賬冊交出來,你還有可能活命。否則,他來了……」海丁氣惱地大聲拍著桌子說。

  「發生什麼事了?」牢門正對的通道傳來如豎琴般清冽的聲音,一位純白色的男性精靈走進來,「究竟發生了怎樣的原因,讓你對一位淑女如此粗暴?」

  貴族小姐呆愣地看著他,在骯髒黑暗的地牢中,那精靈頭戴一頂金色的纖細王冠,銀色的長髮和純白的雪膚在蠟燭黯淡的光源下,就像珍珠般煥發著光暈。而他優雅的儀態宛如世間一切美德和純善的化身,讓滿身污垢披頭散髮的她自慚形穢。

  「是你……」海丁有些不情願地嘟囔了一句,在貴族小姐看來是邪惡的黑暗精靈終究還是不敵那位突然出現的月精靈貴人,剛剛還對自己大呼小叫高聲威脅的惡魔終於不能再為所欲為了。

  「看樣子他向您採取了不體面的手段逼供,這非常沒有禮貌,對於他的冒犯行為,我表示歉意和遺憾。」

  月精靈男性羞赧地垂下眼簾,長長的睫毛微微顫抖,他可真是一位充滿同情心的善良紳士。

  「我叫艾麗婭,是黑岩領主的女兒……」艾麗婭顫聲說。

  「一個美麗的名字,艾麗婭小姐。很遺憾我不得不在這樣的情況下與您第一次見面,您知道,我們精靈是一個友善的種族……可能除了一部分我們深色的表親外,其他大部分都如此。我也不希望給無辜的人帶來災禍,這一次戰爭的確是因為貴國先入侵挑起的悲劇,我們別無選擇,只能進行抗爭。對於戰爭中消逝的生命,我也感到非常悲傷,但我們來到黑岩領後,有不少民眾向我們密報,這裡的領主是個貪得無厭的騙子和強盜,通過可恥的卑鄙手段奪取本屬於自由民的土地,希望我們為他們主持正義……」

  「他們撒謊!」艾麗婭憤怒地尖叫著,「我的父親是被國王冊封的領主,布蘭德二世陛下賦予了我家族神聖的使命和權力,這些賤民竟然無恥地污蔑我的家族……」

  她似乎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說到一半就閉上了嘴,在這樣一位俊美的精靈男性面前暴露出歇斯底里的一面,讓她不禁悔恨萬分。

  「我也很想相信您,雖然只是初次見面,但我能感到您是一位誠實善良的小姐……可是現在的證詞對您的家族非常不利,我也無法扭轉陪審團的印象。」他憂慮地緩緩說。

  「賬冊!我藏起了家族的賬冊!那上面有詳細的田產記錄,您可以把它給陪審團的先生們看,我把它埋在了花園的葡萄藤秋千架下!」

  那原本是她準備留下來復興家業的,她的舅舅是一位公爵,她相信舅舅以後一定會帶領他的騎士收服土地,到時候家族的財產要靠賬冊全部清點出來。

  「聽到了嗎?去找人取過來,也好儘快證實這位小姐的清白,讓她得到應有的待遇。」

  海丁深深看了他一眼,眼神彷彿在說「你這個虛偽的傢伙」,推開牢門走了出去。

  賬冊就在城中,所以艾麗婭等的並不久,一個用昂貴的桃花心木做的古樸小箱子帶著泥土被送了過來,就在她面前被打開,裡面保存良好的賬冊和地契堆了幾摞,有的因為年代久遠還有著被蛀過的蟲眼。

  月精靈就坐在關押她的牢房門外,修長的指尖在古舊書頁上溫柔而靈巧地躍動,他沉靜閱讀的姿態就像是謙卑的天使,讓腐臭黑暗的監獄也變得那麼美好,艾麗婭不禁幻想著,被被那低垂著的深情雙目所凝視究竟是怎樣的感覺?

  「或許十分唐突……您能告訴我您的名字嗎?」她吞吞吐吐地問。

  「我的名字?」月精靈暫停了翻頁的動作,「我想快死的人沒有必要知道。」

  「誒?」與惡毒的語言相對,對方溫柔文雅的神態沒有任何變化,艾麗婭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問題,努力展現的甜美凍結在臉上,試圖回憶剛才發生了什麼。

  「艾麗婭小姐,您除了腦子愚笨以外,連耳朵都不好嗎?」

  他合上賬冊,從椅子上站起來,高挑的身影讓艾麗婭只有仰視才能看到他的臉。黑暗中,狹長的紫羅蘭瞳孔顯露出一種陌生而冰冷的鄙夷,她驚訝於剛才為什麼自己會認為這個人溫柔仁善,是因為他無暇的微笑嗎?

  不,或許他臉上一直從未見笑容,那嘴角上挑狀似愉悅的表現只不過是他偽裝的面具而已。

  「不用審訊了,判處她絞刑。」

  那流暢的語句有著相當的連貫性,似乎說話的人時常使用這句話。

  「喂!你停下!為什麼要這樣做?!我是哪裡得罪你了嗎?為什麼……」艾麗婭扒著牢門,撕心裂肺地喊著。

  「我給了艾麗婭小姐優待,按照貴國風俗,處死女性時為了保證她的體面,防止她成為怨靈複歸,一般不會採取絞刑的方式,而是火燒和斬首。不過如果您想保持貴族家女兒的顏面,從現在起最好減少進食,掛在絞架上將死的時候可是相當容易失禁。」

  不!她不要這樣!一想起那種恥辱而恐怖的畫面,她就害怕地渾身發抖。她不害怕體體面面,像一位聖徒那樣的死去,但如果像是他所說的那樣,面部因為窒息而扭曲發脹,伸出可怖的舌頭,雙腿間當眾滾落汙物,那絕對是比煉獄更加讓她畏懼。

  「為什麼……為什麼我們非死不可?你想要財富我都給你,以後也絕不會再要了!」

  「有人告訴過我,依靠特權向勞動者索取,自己卻錦衣玉食無所事事的所謂貴族的傢伙都是包膿裹血、充滿著骯髒與污穢的囊腫,他們於社會沒有任何貢獻和幫助,反而會因為寄生長得越來越肥大……一開始,我想了很久都不明白。但現在我知道了,沒有什麼其他的理由,你們身上都刻著低賤而下劣的因子,死去則是你們對這個世界最大的幫助。如果不是你們,她也不會……」

  瘋狂和憎恨將天使般的容顏染黑,艾麗婭感到一種陌生的恐懼,她不斷退後,直到汗濕的背靠上冰冷的石牆。

  「抱歉,我失態了。我討厭貴族,但如果說這世界上有什麼比普通貴族更令人作嘔的,那就是科奧蘭的貴族。永別了,艾麗婭小姐,希望在最後的時光中您能過的愉快。」

  有節奏的腳步聲逐漸遠去,牢門關上的聲音傳來,艾麗婭雙腿一軟,慢慢地坐倒在地。

  「喂……」

  當希澤爾從牢房中走出來時,在外面的海丁叫住了他。

  「如果是剛才的審訊,不用感謝我,這是我樂意效勞的。」仍然是面具般的微笑。

  「收起你的假笑吧,我看了噁心。」海丁咒駡了一句,「以後你還是不要參與審訊了,你現在的狀態,我覺得有問題……」

  「連我最後的樂趣都要奪走嗎?」希澤爾冷笑著。

  「你真應該有個鏡子照一下自己的臉!我發誓!你他媽現在比我見過的最扭曲的蛛后祭司都還要厭世和瘋狂,公主殿下在的話絕對不會允許你這個樣子。」

  「你什麼都不知道……她是帶領你們走向光明的公主,但對我來說,她卻是整個世界。」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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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三章 舞會

  「……既然建立了國家,按照公主殿下以前與我們商討的條例,我們應該賦予法律它應有的尊嚴,它應當被置於所有人之上——」例行會議上,一位金髮的吸血鬼老紳士在慷慨陳詞,他代表了剛成立沒多久的法官團體。

  到目前為止,雖然人類的其他國家也有法律條文的存在,但大多執行起來南轅北轍,依靠地方私刑和領主權威解決占巨大多數,讓法律形同虛設。

  「連公主殿下也要放在在法律之下嗎?」一位黑暗精靈懷疑地問。

  「呃……公主殿下或許可以例外,對於王室的條款可以適當修改,不過其他人觸犯了法律,必須交給法庭審訊,按照條例上的處分規則予以懲罰。現在不比在斯特里克,我們的領土變得更大,也有許多新征服地方的領民,他們魚龍混雜,我們難以像以前一樣散漫管理,必須有嚴格的制度作為規範。」

  所有黑暗精靈都若有所思,進入被啟發的狀態。

  「也就是說『不要被發現吧』?就像在幽暗地域,主母的話語是絕對的,但只要不被她發現就行了。」

  「原來如此。」其他黑暗精靈也紛紛點頭。

  「雖然不知道你們在說什麼,但我怎麼感覺和我理解的有所差異……」一位管理稅務的人類官員小心翼翼地說。

  森林精靈教育大臣無奈攤手,矮人軍工大佬則氣的鬍子都漲起來:「規矩就是規矩,黑皮的尖耳朵們,遵守規定不要總想著歪門邪道!」

  「好了好了……」吸血鬼法官雙手下壓示意大家安靜:「你們是把『不要被發現』置於法律之上了,事實上法律應該是最高的東西,不應當有別的什麼規則排在它上面。特別是你,攝政王殿下——」

  希澤爾斜斜坐在中間的位置上,頭上的冠冕也歪在了一邊,聽到對方提及自己,也僅僅是目光轉動了一下。

  「無論什麼罪行,只要是貴族,您要麼判決絞刑,不然就是斬首,都像您這樣法律就沒有意義了。」

  「可是這樣能讓我心情平靜。」

  「還請不要任性了,您之前大開殺戒,在烏拉坎德外用死硬派的腦袋堆了一座塔,雖然這震懾了那些潛伏在城內大肆破壞的奸細,但這也讓商人們受到了嚴重的驚嚇。他們從來沒見過這麼多的顯貴被處死,按照人類的規矩,這些王公大臣有繳納贖金獲得優待的權力,連他們都被殺了,商人們不相信自己在我們佔領的地盤上能夠得到人身安全的保護。」

  「所以呢?」

  「最近我們會舉辦一個晚宴,邀請……當然其中有很多是我們強行『請』來的商人,到時候還請使用您無可比擬的魅力,打消他們的疑慮,讓他們覺得我們也是可以對話交流的文明人,『血腥攝政』殿下。」

  吸血鬼法官一臉嚴肅地給惡名在外的某殘暴精靈下達了任務。在斯特里克出身的老人中,雖然希澤爾現在是名義上的攝政王,但那是因為只有他長期作為已消失的公主殿下的副官,完完全全接觸過整個體系,也只有他知道如何才能更好地驅動這台國家機器。

  在所有人心中,職務的義務都大於權力,所以當有新的工作需要攝政配合時,大家也會心安理得要求他出力,這方面他們的思維模式並不像宮廷的上下尊卑,而更像是平行部門間的互相協作。

  「知道了。」希澤爾一隻手扶正了快要掉下來的王冠,當他放下手時,那種冷漠的殘酷就被溫文爾雅的笑容所取代。

  戰場上,他是恐怖和驚歎的混合體,在攻城炮沒有運送到的時候,他常常帶人直接殺入城堡,只有鮮血和死亡才能填補他黑洞般內心的失落的空虛。

  而在執行制裁的時候,他又是令人不安的怪物,不時在偽裝的軀殼下暴露徹骨的恨意,讓人不禁猜想有一隻狂暴的魔獸蟄伏在漂亮的皮相下,其裝扮越是討喜,內在就有多麼醜惡。

  「你最近狀態有問題,我建議你露個面算了,然後下去休養吧。」海丁踟躇著提出建議。

  「沒關係,我可以的。」他微笑著回答。

  自從那次開啟了預知能力後,它就怎樣都關不上了,他彷彿變成了一個接收器,同時接收著無數個平行世界發生的事。自己做了什麼、說什麼話,對面會變得高興,或是感覺受到侮辱,在預知中都有不同程度的表示。

  每一次變換策略,對方都會根據他的態度有不同的反應,這讓他短短時間內就學會了如何恰如其分地投人所好,獲得對方的好感。

  他不禁想起,公主殿下似乎也是這樣,她對索恩並沒有好感,但也能輕易得到索恩的迷戀。

  她轉換過無數軀體,一定有豐富的經驗讓她掌握了這種技能,那麼她對自己也是這樣的嗎?他對公主宛如上癮的執念,難道也是出自這種「技巧」?

  如果說公主殿下只是為了利用他,控制了他的心,為什麼現在卻把他一個人丟在這裡?他不討厭公主利用他,但是害怕被拋棄。

  這次她失去了這具身體,會不會和以前一樣,再次進入一具別的身軀,在另一個他所不知道的地方,再度聚攏了另一批人。他們和這裡的所有人一樣也會喜歡她敬仰她,所以這裡的一切都被新的人和事取代,變得無關緊要?

  是了……她就是唯一個光,太陽在這塊土地上日落,但它在另一邊的大地則剛剛日出,能夠被照耀的土地千千萬萬,但太陽只有一個。

  所以他在這裡守候著她留下的一切真的有意義嗎?她真的會再次回來嗎?

  他不知道。

  一旦思考這樣的問題都讓心臟彷彿在不斷下墜。絕望的深淵究竟有多麼深?他每一次都覺得自己絕不會像此刻一樣沮喪,但卻總是有更深更黑的絕境在前方等待。

  他變得越來越煩躁,在現實世界優雅禮貌地和一個人輕聲交談,但在預演中他此時手裡拿著染血的長刀,面前的肉塊或肢體零碎,或頭顱滾落……無數種驚駭慘烈的死亡萬花筒般的不斷湧出,預演的死者臉上的恐懼與難以置信,現實中則是或欽佩、或仰慕、或愛戀的迷醉。

  比起真實世界正在發生的融洽對話,預演中溫熱黏稠的血液順著臉頰緩緩流下,更讓他感到有某種黑暗的快意從心底升起。

  ……

  維蘭瑟再度回到主位面的時候選擇了吉卜賽女郎的傳統服飾,半透明的紅色薄紗包裹著烏木般的黑色長髮,身穿暗紅色的一字領的露肩短上衣,順著裸露的玲瓏腰線和小巧圓潤的肚臍一路向下,則是重重層疊及腳踝的荷葉長裙,手腕腳腕和腰上還綴有繁複瑣碎的不規則廉價裝飾,讓人一眼望去就能感受到奇妙的異域魅惑。

  現在大陸上只有少數人類種族有深色髮色,正好吉卜賽這個流浪民族就是其中之一,而且他們居無定所,出現在任何地方也不會引起懷疑。

  她騎著一匹騾子行走在戰後的黑岩領中,雖然經歷過大變,但這裡很快就恢復了秩序,不斷有巡邏的塞萊涅士兵在維護治安,防止有人趁火打劫,製造暴力犯罪。

  這麼一來,之前準備的彎刀也未必能派上用場了……維蘭瑟摸了摸腰上的武器,在來的路上她可是遇到過好幾撥小股盜匪,都被她用這玩意處理掉了。另外她身上的首飾可都是魔法道具偽裝而成的,遇到危險自動開啟護盾,每天能夠激發若干次虹光噴射、飛彈風暴等,還有一個則是位面傳送術,如果前面的都失效了,她也能激發傳送立刻出現在撒旦的宮殿裡,可謂是萬無一失。

  她答應了會幫撒旦勸誘那個天使的靈魂,但在此之前,她還要前往她以前的領地親眼看看它是否運轉正常,雖然撒旦有些不情願,但這也毫無辦法,只能給她一些保命的魔法道具,防止她不小心死在盜匪手上。

  這也是好不容易找出來的,能夠給普通人激發、並且還具有相當威力的魔法道具就連煉獄也找不到多少,一群欲魔侍臣滿前忙後了許久總算湊了一套,基本上讓她能夠以麻瓜身份硬撼四環法師了。

  就在她漫無目的的四處觀望的時候,一則招工啟事吸引了她的注意。

  「大家看過來啊~後天將在原黑岩領主宅邸舉辦一場舞會,我們需要幾位樂師,一晚20個銀隼幣,目前還需要提琴手3名,手風琴1名,萊雅琴1名,肖姆管2名……絕好的賺錢機會,走過路過不要錯過了~」一位塞萊涅任命的臨時管理員敲著鑼吆喝著。

  舞會?是邀請這裡的商人開展合作的嗎?這群傢伙看來做的不錯嘛……

  維蘭瑟分開人群走到了招工的主辦者面前:「先生,我可以報名嗎?」

  那人看了她一眼:「抱歉,這位女士,那是正經的舞會,不需要舞娘和陪酒的……誒誒誒!那是舞會要用的琴,別去碰,要是弦斷了都找不到修的!」

  戰後樂師大多已經跑了,懂的維修琴的工匠更是找不到,也難怪這個人如此緊張。

  但隨即琴弦上流淌過宛如淙淙泉水的動人音符,讓他徹底呆住了。

  萊雅琴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好聽?她竟然是一位難得的大師?!

  「再問一遍,決定雇傭我嗎?今天可是一個幸運的日子,要是平時,20個銀隼幣還請不動我。」

  「請恕小人無禮,我馬上給您安排住處給您落腳!」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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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四章 金幣

  當天的晚宴和舞會都按照黑岩領的風俗習慣進行,晚餐有包含燉鹿肉、塞滿水果烘烤的野豬、烤天鵝在內的野味,以及琥珀蘋果、漿果餡餅等甜點,酒則是來自斯特里克的金色啤酒,讓參與宴會的商人們都讚不絕口。

  當地和王都一樣,上流社會風行優雅穩重的小步舞,舞姿矜持而莊重,來參與的富商都帶著女伴,維蘭瑟注意到,其中有部分人帶的似乎是自己的女兒或者侄女,而塞萊涅這邊則是以男女吸血鬼為主。

  舞會從地位最高的人開始,萬眾矚目的塞萊涅攝政王殿下出現時吸引了全場的注意,他第一支舞是和一位商會首腦的女兒,對方也是一位相當出眾的紅髮美人,身上綴著細小寶石的昂貴禮服令人眼花繚亂,得體嫺熟的舞步也展現了良好的淑女氣質。

  維蘭瑟在演奏之餘,也留意了下希澤爾的表現,他的舞姿舉止儀態都可圈可點,看來自己以前教給他的禮儀都沒有白費。而且他比起之前更多了些從容和穩健,相較和自己一起跳的時候那種小心翼翼的拘束感,還是現在的他揮灑自如,風度翩翩。

  這大概就是自己家寵物對著陌生人賣萌的感覺吧?維蘭瑟想著,突然間,她感覺到希澤爾的視線似乎注意到了自己。

  難道是她的目光太明顯了嗎?

  維蘭瑟淡然看了過去,假裝漫無目的在掃視全場,實際上內心已經非常警覺。

  很快,對方似乎認為沒有發現異常,繼續禮貌地把目光放在舞伴身上。

  很快,一曲舞畢,接下來所有人都開始從旁邊走入舞池了。

  按照禮儀,一個曲目後必須交換舞伴,這樣一來,很多女士都有希望和攝政王殿下跳舞,這也是父輩選擇帶她們來的目的。雖然塞萊涅的血腥擴張手段讓一部分人望而卻步,但也有相當一部分視為下注的好機會。

  很多年輕小姐來之前都極度不情願,歷史上很多政治聯姻的犧牲品歷歷在目,而且那位殿下的赫赫凶名更加讓她們對此望而卻步。

  可是親眼看到他後,所有人都改變了想法。精靈那超凡的美貌和高雅的舉止輕易俘獲了她們的心。

  不過淑女自己是不能邀舞的,即使心中再渴望,她們也必須等待紳士主動邀約。

  舞池即為淑女的戰場,她們愈發拿出自己平時苦練的儀態,彷彿花園中爭奇鬥豔的名花一樣,盡情展現自己華美的服飾和漂亮的容貌。

  即使在交際手腕最高超的小姐看來,攝政殿下都是很難對付的獵物,以前追求她們的騎士和他比起來只是一群好色粗俗的武夫。對於後者,一個眼神就能讓他們上鉤,而想要吸引他的注意似乎沒那麼容易,無論是跳舞時含情脈脈的注視,還是刻意壓低胸脯,讓他看到低胸禮服間那最具誘惑的山谷,最終都無濟於事。他既不會多看一眼,也不會慌忙躲閃,仍然維持從容的步調,彷彿看似平靜的湖面,似乎風一吹就能泛起漣漪,實際上無論怎麼扔石頭進去,連水花都不會起一個。

  他保持著恰到好處的禮貌微笑,也恰到好處地換曲目時邀請新的舞伴,每一位受到邀請的淑女都受寵若驚,但又有一點遺憾。整個舞會有8支曲子,也就意味著只有八人有機會,而含金量最高的則是最後一支舞,跳完這支後,所有人將與當前的舞伴走出舞池,被選上的女性也就贏得了與攝政殿下獨處的機會。

  當倒數第二支曲子結束時,所有對自己有信心的適齡少女都有意無意地靠近希澤爾,內心盼望著那位俊美的殿下能走到她們面前。

  但令人驚訝的是,他竟然徑直走出了舞池,來到角落樂師那裡,彎下挺直的腰對一位吉卜賽女人發出了邀請。

  這絕對不合禮儀!!!

  就連主持舞會的吸血鬼老先生都對此大跌眼鏡,沒想到他前半段都規規矩矩,最後卻來了個如此特立獨行的結局。

  希澤爾出人意料的舉動給所有人都帶來了困擾,這點上被邀舞的維蘭瑟也是如此。

  為什麼偏偏是自己???

  「殿下,我只是被告知要在這裡彈奏樂曲,您選擇我作為最後的舞伴不合常理……」

  「我知道。希望我邀請她的女性都看中了我的臉或者身份,看來這裡例外。」他有些落寞地低下頭。

  這是當然……否則你要一位剛見面的人喜歡上你善良的內心嗎?而且你確定你有這個東西?

  「而且,你正好是我喜歡的類型,剛剛你也在偷偷看我,我可以理解為兩情相悅嗎?」他溫柔而強硬地握住她的手腕,這裡是舞池角落,他身體擋住了後面,所以舞池中的人看不到這一出格的舉動。

  能神態自若說出這種話,他什麼時候成為一個出色的渣男了?維蘭瑟一時有些震驚,但她要是再推辭,這邊的異常就要引起別人注意了,更關鍵的是或許會引起他的疑心。這裡幾乎所有的女人都用欣賞和迷戀的目光看著他,只有自己例外,這本身就是一種疑點。

  不得已,她只能站起來。這時,他剛才鉗制她手腕的動作變成了輕輕托著她的指尖,完全看不出一點強迫的意思。

  她跟隨希澤爾走進舞池,感受著身邊若有若無的冷冽眼神。在根深蒂固的世俗目光中,吉卜賽男人是扒手,女人則是娼妓,被這樣的下三濫得到攝政殿下的最後一支舞,所有小姐們都內心不甘乃至憤恨。

  維蘭瑟平白遭受別人目光的詛咒,也是十分冤枉。她惡毒地想,自己現在只不過是流浪民族的女人,在這種高雅的舞會上出糗才是正常的,表現舞蹈水平不能太高。

  然後她故意跳錯了好多步子,其中大多數都有意無意踩在了希澤爾腳上。但他神態表情動作並無一變化,如果不是腳下的觸感真真切切,維蘭瑟簡直要懷疑自己沒踩中。

  而這一幕讓淑女們都暗自哀歎不已,希澤爾殿下是多麼溫柔的男性啊!明明被那個鄉下來的野女人踩了那麼多次,卻一直都替她掩飾……

  在舞曲結束後,男士們帶著舞伴雙雙退下,希澤爾輕聲問她:「能請您陪我去陽臺聊會天嗎?」

  「當然,不過殿下的腳沒問題吧?」她無不惡意地問。

  希澤爾正在替她拉開通往陽臺的門,聽了後半句話卻也只是笑笑:「如果這是強邀您跳舞的懲罰,我覺得物超所值。」

  維蘭瑟跟著希澤爾走著,不由得有些感概,以前總是他小心謹慎亦步亦趨跟在她後面,沒想到卻有身份調轉的一天。

  陽臺上擺放有桌椅,想來是選擇下午茶的好地方,她倚著欄杆眺望一望無際的星空,等待著自由交際時間的結束。

  沉默中,她聽到希澤爾走到身後,但並沒有回頭。

  「非常獨特的衣服,是某種傳統服飾嗎?它非常陪襯您的美貌。」他在她耳邊說。

  嫺熟的調情。

  「我是一名吉卜賽人,幾乎所有的吉卜賽女人都這麼穿。」

  「可是別的女性穿上它遠遠沒有你迷人,太過低的領,裸露的胸背和腰部,不覺得有一種下流墮落的美感嗎?就好像誰都可以輕易得到你……」

  不對,這有些不正常,一點也不像他。

  這時,她露出的脖頸和肩背感到一串細碎的親吻落下,他雙手鎖住她身體兩側的欄杆,把她圈在裡面,一邊吻著她的後頸。

  「請您別這樣!會留下痕跡的……」維蘭瑟狼狽地轉過來,對上他幽邃的目光。

  「被人看到又怎樣,他們都是聰明人,一定知道我對你做了什麼,說不定還會猜測更加過分的事也……畢竟你是一位擅長玩弄人心的吉卜賽女人。」他低沉的嗓音喃喃說著,並隨手摘掉了她頭上的髮卡,一頭瀑布般的黑髮落下,遮住了背後的吻痕,「如果不想被這樣對待,一開始就不要穿它引誘男人,這樣任誰都能看到你的肌膚,許多人都為你神魂顛倒,這樣對他們太殘酷了。」

  這真的是他嗎?而不是什麼別的人?

  維蘭瑟難以置信地想,那個只會對她唯唯諾諾的傢伙竟然也有這樣的一面,難道他侍奉她太久了,遇到身份更低微的女人就會用截然相反的態度支配和玩弄,以發洩積累的怨氣?就像他父親一樣,以侍父身份為碧綺絲服務,對平民情人卻隨意生殺予奪。

  「我聽說吉卜賽女人的愛情是可以用錢買到的。」彷彿為了證實她的想法,溫雅有禮的精靈攝政嘴角勾起一絲弧度,湊近她耳邊問道,「多少錢可以買下你?我今晚就要。」

  萬萬沒想到,他竟然打算嫖自己……

  在以美貌著稱的精靈中都算得上頂級的臉,獵豹般線條優美的頎長身材,只要那方面不至於太糟糕,一定是一位相當優秀的床伴。

  維蘭瑟倒是不介意「吃掉」他,以前雖然也意識到他傾慕自己,但這在黑暗精靈中多多少少大多數人都有,如果統統接受,那男性間爭風吃醋起來也很麻煩,索性一個都不要。

  唯一的問題是,現在的希澤爾總讓她直覺上感到有點異常,就像一隻沉睡的野獸,說不準什麼時候就會露出獠牙和爪子。

  但直接拒絕是不行的……還是在他最鬆懈的時候溜走吧。

  維蘭瑟露出冶豔的笑容,輕輕環住他的脖子,掛在他身上也湊近他耳朵:「殿下這樣的俊朗男性我可以免費,但如此一來彷彿是我玩了殿下,所以還是收您一個金獅鷲吧……這裡有隱秘的房間可以讓我們共度良宵嗎?」

  「當然。」他握住她環過自己的手腕,在上面吻了一下。

  宅邸中有很多很多房間,其中不少是供來訪的客人休息使用的,希澤爾選擇了一間,開門讓維蘭瑟先進去,然後自己也跟隨著並鎖上門。

  她抱著雙臂,看著希澤爾轉身並走向她,心裡默默念著,再見了。

  這裡沒有別人,傳送魔法光芒也只有他一人能夠目睹,走之前讓他知道這是自己,她並沒有死,就可以了。

  「稍等,我把這些妨礙我們的東西摘下……」她伸手向左邊的大耳環,那是銘刻著傳送魔法的道具。

  隨著一聲輕響,一柄出鞘的劍插在她兩腿間的地板上,而剛剛開始發熱的耳環迅速恢復了冰冷。

  沒有效果?!

  「劍上是次元錨,我把這個房間的空間錨定了,所以無法施展任何空間法術,公主殿下。」

  一瞬間,她的手交疊著被他單手按在頭頂的牆上。

  「不過您說的沒錯,這些妨礙的東西是應該先解除。」

  耳環、項鍊、腰鏈、手鐲……一件件看似廉價實際上價值連城的魔法物品被隨意丟在厚地毯上。

  「你從什麼時候……」

  「一開始。」他現在偽裝盡去,低頭給予她一個富有侵略氣息的吻,「我從第一支舞……不,應該是更久的以前就開始等了,一直等一直等,滿足於你偶爾施捨給我的一點。但現在我厭倦了等待,比起被動的接受,還是我自己索取來的快。」

  他湊近的臉放大了狂亂的笑容。

  「您教給我了力量,現在我要用它來奪走您了。準備好了嗎?我的公主。」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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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2-5 00:07:0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四十五章

  維蘭瑟慢慢坐起來,身上的黏膩已經被清理掉,之前的衣服已經被弄得破破爛爛,不知道去哪了,但旁邊有一套新的。

  之前她還在這裡的時候希澤爾負責她飲食起居,對她衣料喜好還是清楚的,這套也是她穿慣的亞麻材質。這種織物原材料不貴,但處理的好不容易,真正工藝優良的穿起來涼爽舒適。

  上身後尺寸當然也沒有問題,昨天他可是「測量」得非常徹底。

  起身後懶洋洋地有點疲憊,她換了無數身體,可以說也是遊走花叢的老手,沒想到竟然也有翻船的一天,而且對方還是自己一手教導出來的傢伙……

  連她自己都覺得可笑。

  她挽起長髮,用髮夾夾起來,梳粧檯上有之前被希澤爾摘掉的首飾,她也一件件戴上。

  轉身準備走出去時,卻看到角落裡有個人影。

  他低著頭,靠牆角坐在地上,長長的頭髮垂落在臉前,所以看不清楚表情。

  對於昨天侵犯了自己的傢伙,她卻第一次產生一種不知道怎麼處理的感覺。希澤爾是她一手調教出來的,除了性格有些扭曲以外算是一位不錯的男性,平心而論她並不排斥這樣的床伴。

  只不過她更喜歡佔據主動。引誘正人君子背德,玩弄純潔少女的心什麼的,以前也不是沒做過,她沒強迫過別人的原因是因為她不需要,但被苦主罵人渣賤人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但這次失手還真是她漫長生涯的頭一遭,連她自己也產生了報應不爽的想法。

  身體上沒受傷害也就算了,回想起來除了太激烈以外,體驗還是有的。她倒是看得開,沒有雙重標準認為自己玩弄別人就天經地義,被人做了就怨憤不平。

  但想要她對這傢伙和顏悅色當然也是不可能的,維蘭瑟索性也懶得去想怎麼處理他,走路的步伐都沒變,從他旁邊徑直過去了。

  「……等一下。」

  卻是希澤爾先叫住她,他聲音沙啞,似乎一夜未眠。

  維蘭瑟放在門把上的手停頓了。

  「關於我的事……您不處置嗎……」

  他抬起頭,眼睛裡全是血絲。

  「你想要怎麼處置?」維蘭瑟轉過身抱起手臂,有趣地看著他,「我沒能騙過你,反倒是被你抓住了。之前我們還討論過夜渡資的問題,我也同意了。你付了錢,買下了我,僅此而已。」

  她從荷包中取出一枚金幣,就是昨晚在床上的時候他塞進她嘴裡的。黃金質軟,被壓成獅鷲的圖案上還有她的牙印。

  維蘭瑟靈巧的手指上下翻動,從右手滾到左手,然後回歸右手,發出迷人的閃光。

  「我還是第一次被人強迫做這種事,真是一種新奇的體驗,或許我應該留下這枚金幣,紀念我第一次被人嫖了?好在你技術不差,我也不能違心評價整個過程給我帶來了極大的痛苦,事實上它們還不錯。」她把銀幣拋起來,然後一把接住它,「我都不知道你在沮喪什麼?你可是唯一一個敢對我做這種事還成功的傢伙,而且事後我也並沒有想要懲罰你的意思。哭喪著臉想表示什麼?我的技術太差,讓你後悔對我出手了?還是我昨晚的記憶出現了問題,事實上是我侵犯了你?」

  「不……不是的!」希澤爾仰起蒼白的臉看著她,那臉上只有恐懼和絕望,「您不殺我……總有一天會被我毀掉的……」

  他想要說什麼,但是喉結上下動了動,彷彿無形的手扼住了他的喉嚨。

  那個水晶空間裡的東西,眾神封印了它的存在,用無上的神力禁絕了它的名諱和故事,無論是文書還是碑文,都在這絕對的規則下毀滅為粉末,他也無法主動向別人洩露它的消息。

  那個東西是法師夢寐以求的,傳說它掌握著空間和時間的力量,能幫助人從時間長河中躍出,雖然只有短短一瞬,但也足夠他們看清楚尋找真理的方向。

  它給與他真實,煽動了他內心的黑暗面,卻只給他帶來痛苦。

  如果沒有它的存在,希澤爾會一直把公主的話當做信仰和道標,從不去煩惱其他的東西。但現在他從無限的預演可能中看到了真實,其中也包括公主的欺騙。

  從無數的未來,無數的對話中,他瞭解了維蘭瑟很多很多東西,即使每次只有一點,也足夠讓他拼接出來,慢慢接近真實的她。

  她仍舊是太陽,是照亮他黑暗的光,但那光並不是他一個人的。她有很多技巧,或許那是連她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潛意識,讓心中有所希冀的人看到他們想看到的東西,從而認為自己是她特別的唯一。

  「公主殿下……您接下來會離開這裡,去另一個世界嗎?」

  她看著顫抖聲問自己的希澤爾,停頓了片刻,點了點頭。

  「……您會回來嗎?」

  如果在今天前,維蘭瑟一定會毫不猶豫地說「當然」,即使她並不確定。

  那位聖騎士的夢境究竟有多麼兇險,她並不清楚,但撒旦一定派出過不少魔鬼試圖腐化他,但至今都沒有傳言流出來,只能說明去的魔鬼都沒能回到煉獄。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淚水的原因,她習慣於說謊的舌頭並沒有做出回應。

  「是啊,我知道的……我一直都知道。」他手指插入髮間,然後慢慢收緊,維蘭瑟這才注意到,地上一縷一縷掉落了不少銀髮。

  「公主換過無數身體,每一次轉換一定都有戀慕您的人被無情地拋棄,或許連我和這裡的所有人也一樣,您也會同樣拋棄我們,前往我們無法到達的地方,那裡一定也有別的人願意追隨您……我知道的……但我總是忍不住想,或許這裡的我們是特別的,您會因為我們停下腳步……但是……」

  希澤爾在她面前哭過許多次,但這次是唯一一次笑著哭出來的。

  「是因為我太弱了,所以沒有利用價值了嗎?究竟要怎麼做才好?要怎樣才可以留在您身邊……我不知道……」

  不,其實他是知道的,有個聲音一直在心中叫囂,要把公主殿下變成自己的東西。

  自從完全接納了水晶空間,他就變得有些不正常,那力量似乎會特別放大他性格中陰暗的一部分,讓他特別冒出一些可怕的想法。

  昨天的的確確是狂亂的一夜,現在他幾乎不敢想像自己怎麼會真的把它付諸實施,即便現在也像是做夢一樣。

  黃金打造的鎖鏈,一定很適合穿過烏木般的黑髮,鎖住她雪白纖細的脖子……

  被禁錮的公主,只屬於自己的公主,會是怎樣的表情呢?

  他低下頭不敢看她,生怕自己會禁不住誘惑,繼續做更加過分的事。

  就在這時,希澤爾聞到了和昨晚一樣誘人的體香,還有他擁抱過的柔軟肢體。

  但這次是她主動抱住了自己。

  「我會回來的。」

  維蘭瑟和他脖頸相交,所以看不到他臉上驚訝、茫然、痛苦……還有一種被拯救的無所適從,他從沒有想過他強暴了公主後還能得到她的擁抱。

  「我不會再換身體了,這裡就是我的全部,但是我有不得不去做的事情。」維蘭瑟目光放空,彷彿穿透了牆壁,一直眺望下界的死者之城。

  當她還在牆上的時候,每次要沉沉睡去,都會有一種小聲的絮語把她叫醒,那是無數弱小的凡人用靈魂發出的最後吶喊。無信者之牆上的魂魄會被逐漸溶解,可她存活了下來,一定是因為有別的靈魂在保護她,比如說死去的塞萊涅的民眾。

  她必須把聖騎士腐化掉,換取包括阿莎爾在內的所有前塞萊涅人的自由,換取現在還活在這片土地上的人的平安。

  「這片土地,這裡的人民,還有你,都是我的東西。我不在的時候,你要給我看管好,一點都不能少地等我回來。」

  她放開他,猶豫了下,最終還是在他額頭上輕輕一吻。

  「所以不要哭了,你現在可是攝政王殿下,不適合這種表情,我還要等你以後為我加冕呢……我們還會再見的。」

  去煉獄的傳送法陣還是不要開在他面前了,維蘭瑟想。她站起來,打開門,向走廊的另一個方向走去。

  「公主殿下!」

  身後的聲音響起,她回頭一看,希澤爾在門前深深地看著她,彷彿要把她刻入靈魂。

  「我會等您回來的!」

  他的目光與剛才的消沉完全不同,彷彿猛烈燃燒的燭火。

  維蘭瑟遲疑了一下,「水滿則盈,月滿則缺」的道理似乎不屬於這個世界。他那一瞬間就回到身上的精力,就像是追逐太陽的伊卡洛斯。

  但她最終沒有說,因為不吉利。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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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章 修道院

  傳送陣的五芒星亮起,周圍一切都陷入黑暗,等到外界的光線終於再次映入眼簾,維蘭瑟看到煉獄的畫卷再一次向她展開。

  但這次卻並不在撒旦的王城,四周的黑色玄武岩被熔岩形成的河流交叉分割,空氣中飛舞著躍動的火花,它們乘著盤旋而上的熱浪,宛如鳥群在晦暗的天空掠過。

  熾熱的地表上,黑曜石雕琢的高大方尖塔分列兩旁,之前甦醒時見過的那欲魔看到她立刻迎了上來,為她施加了抗拒高溫和抵禦毒氣的魔法。

  「您來了,詭變大人。撒旦陛下吩咐我擔任您的引路人,很榮幸再次為您服務。」欲魔撫胸躬身。

  「這裡是……弗萊格索斯?」

  煉獄第四層,白銀王子管轄的國境,據說這裡曾經隕落過一位火元素親王,殘骸發出的高溫直到現在都沒有消散。

  「是的,您將要去的地方會從弗萊格索斯啟程。正好我也出身這裡,熟悉情況,可以帶您前往。」

  「為什麼入口會是在煉獄……」維蘭瑟皺眉。

  「抱歉,我掌握的信息也有限,無法回答您的問題,撒旦陛下只是叫我帶您前往那裡。」

  「是王城嗎?」她從這裡看去,白銀王子居住的王城距離這裡非常遙遠,現在看過去那雄偉的城市不過才火柴盒大小。

  「不,在相反方向的阿布里莫克,就是您身後的死火山山口。」欲魔做了一個請的動作,看樣子是要從山腳走上去。

  維蘭瑟看了看,這座休眠的死火山呈漏斗形,山頂則是一個環狀內凹的頂,雖然不高,但是走起來也是很累人的,尤其是她現在凡體情況下。

  「為什麼不傳送?」以欲魔的位階,帶她一個凡人用空間魔法傳送上去也不是很困難。

  「上面有許多時空亂流碎片,傳送魔法落點就像磁鐵一樣會被它們吸引,只要稍稍捲入,就會被雞尾酒一樣錯亂混合的空間切成碎片……我是魔鬼,缺失了相當一部分都不會死,可是您不一樣吧?」欲魔托著下巴說,「啊……抱歉,我忘記了人類女性是柔弱的生物,這段路對您來說還是太過辛苦了嗎?原諒我考慮不周,您可以坐在我手臂上,由我抱您上去。」

  欲魔伸出雙臂,做出一個公主抱的姿勢。

  「不必了,你可以選擇給我加上一些增強體力和速度的光環法術。」

  維蘭瑟敬謝不敏。雖然眼前的男性欲魔長相也十分英俊,但才發生不久的事讓她沒有這個興致。

  「真可惜,如果抱過詭變大人,一定會成為我值得誇耀的談資呢。」欲魔遺憾地說。

  要是以前的話她或許就欣然從命了,作為一個性格可以說有點惡劣的人,玩弄別人心靈在她看來是種相當有趣的消遣。正如與阿莎爾相遇時,她本可以告訴她計劃,但卻偏偏連隊友都隱瞞,僅僅因為她認為讓一位魅魔墜入情網是值得一試的挑戰。

  這種處處留情的行為終於在前不久受到了制裁,以至於現在她對欲魔的挑逗也興趣缺缺。

  「那就請詭變大人和我一同上山吧。」

  山道是一條用黑曜石鋪就的階梯,火山坡度平緩,在有階梯的情況下就像郊遊一樣輕鬆。但道路兩旁時不時有一些破損的黑色雕塑,都是各種各樣的魔鬼,而且其中不乏高階的個體,它們唯一的共同點是表情都驚恐萬狀,彷彿山道的頂點有某種無形的恐怖之物似的。

  維蘭瑟撿拾了一塊斷裂的手指,入手油潤烏黑,卻沒有石頭的沉重感,反而極輕,是人界稀有的黑琥珀,這裡竟然到處都是。

  那段手指上竟然還有一小片細細結痂的傷疤,這更加引起了她的懷疑。

  「這些黑琥珀來歷一定不簡單吧?」

  欲魔腳步不停頓:「傳說撒旦殿下派出過許多魔鬼到山頂探查情況,但是他們都沒有回來,只不過每次發生這種事,山道上都會多一些雕塑,我猜這些一定都是失蹤的傢伙變成的……當然,您是詭變大人,和那些愚蠢的傢伙不一樣,我相信您一定會成功的。」

  這種毫無根據的自信……準確的說是對我的信任從何而來?

  山道並不長,很快他們就走到了終點。

  火山口沉睡的圓環圈內,一個與周圍格格不入的建築詭異地靜伏在那。

  準確地說是與整個煉獄都風格不搭。

  那是一個修道院,一個看起來相當古樸甚至破舊,規模也很小的小地方修道院。

  煉獄中出現死敵的修道院已經是件奇怪的事,更何況還是一個想必不可能存在什麼聖物或者聖靈的蹩腳修道院?

  「就是這裡面了,詭變大人,恕我不能陪您進去。」欲魔在山頂的環狀帶上站立,仍舊撫胸對維蘭瑟躬身說。

  她也沒有怯懦,一步步踩著石板向修道院的大門走去。那石板上甚至有潮濕黏稠的青苔,或許是第四層煉獄弗萊格索斯唯一的綠意。

  隨著她的腳步,周圍的環境漸漸變化,原本暗紅色飛舞著火花和煙塵的天空不見了,變成類似黃昏的亮紅和橘黃色,而安寧的晚鐘聲也從遠處漸漸回蕩到耳邊,彷彿帶著她穿越了無數世紀。

  這是埃德加的記憶嗎?

  她猜想著。

  修道院整體呈一個日輪的模樣,中央是最重要的教堂,而周圍則環繞以僧舍、會客廳、菜圃等。

  漸漸地,她身邊逐漸出現了一些幻影,彷彿是零星前來禱告的民眾,他們嘈嘈切切,無數細小的聲音彙聚成宛如蜂群的轟鳴,在這迷幻的聲音中,連他們的影子都變得模糊不清。

  但她前方自始至終都有一個背影默默走著,似乎在引領她前進。

  維蘭瑟察覺到自己的衣裙也變了,變成更早些時候鄉紳家庭的女性常見的服飾,如此看來她並沒有直接代入埃德加的記憶,而這個奇妙的修道院是他迷宮一般殘破意識的具象。

  幻影越來越真實,周圍的竊竊私語也變成了正常的交流聲,影子漸漸變得包著頭巾、繫著圍裙的平民婦人,或是衣服髒兮兮、散發著羊膻味的牧民等。

  「蘭德修道院真的能治好我的眼睛嗎?就連鎮上最好的醫生都對它束手無策……」一個手持木棍被親戚牽著走的男子疑惑地問。

  「當然了!前不久他們還醫治過一個麻風病人,我親眼看到院長對那可憐人灑了聖水,祝福了他,那可憎的皮膚就在眾目睽睽之下恢復了健康,簡直可以堪稱奇跡!」

  牽著他的婦女眉飛色舞地說。

  「可不是嗎?你沒看到連那位姑娘被她母親帶都來了,你眼睛出了問題,一定看不到她,她是我們鎮上一位最棘手的精神病人,她可是個瘋子!」另一位村民壓低聲音說。

  周圍的聽者都若有若無地轉過臉,看向維蘭瑟的方向。

  之前他們是一群幻影,所以維蘭瑟並沒有辨認出他們的體貌特徵。但現在他們輪廓漸漸變得清晰,加上臉都轉了過來,維蘭瑟這才看到——他們臉上沒有五官。

  所有的人,包括正在走向修道院的,還有響應晚鐘準備去教堂禱告的僧侶,也都沒有五官。

  而且他們距離壓低聲音說話的村民非常遠,正常人幾乎聽不到談話內容的距離,但他們卻個個都把頭轉過來,把光禿禿雞蛋一樣的臉對著維蘭瑟,就像是一片追逐著太陽的向日葵。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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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 罪人們

  這是什麼……

  維蘭瑟退了一步。那些用不存在的眼睛盯著她的雞蛋臉沒有停止之前的動作,但臉的方向卻一直朝向她,甚至幾位去教堂的僧侶越走越遠,以至於他們的頭已經扭轉了180度,在脊背的位置仍然看著她。

  除此之外,他們並沒有做出什麼別的舉動,仍然該做什麼做什麼,維蘭瑟花了片刻時間平復情緒,才能對這詭異的場景視若無睹。

  這裡是埃德加殘破的精神領域,唯心意識下什麼都可能發生,尤其是對一個思維混亂的靈魂來說。

  所有人都是沒有五官的雞蛋臉,她就跟隨著零零散散的朝聖隊伍緩緩走進修道院。

  在會客室,一位同樣臉蛋光禿禿的見習僧侶接待了她,現在維蘭瑟已經可以對這群雞蛋人習以為常了。

  「您仍然想不起任何事情嗎?包括名字,家庭,親人……」

  維蘭瑟剛想張嘴,卻發現自己什麼都說不出來。

  「病情看起來相當嚴重,必須祛除附身在您身上的東西才行!」他解釋說,「精神疾病是魔鬼在作祟的原因,經過驅魔儀式,您的病情一定會好起來的。但是現在院長並不在,您可以在這裡住一段時間,一邊調養身體,等待院長為您主持儀式。」

  見習僧侶刷刷寫了一張證明,交給她:「您的房間在左邊走廊右側倒數第二間,院裡整點會敲鐘報時,鐘聲連續響6次和12次的時候是用餐時間,嬤嬤會送到您房間來,18次以後則是夜晚,晚上如果沒有什麼重要的事,還請儘量不要出房間。」

  他說完,取出一個紙包,裡面一粒粒都是黃豆大的小藥丸。

  「這是您的藥,可以緩解您的病情,每天飯後請按時服用。」

  他拍手叫過另一個見習僧侶,仍然是一個光光的雞蛋臉帶她去她的新住處。

  這條走廊似乎都是客房,供前來朝聖或者治病的人居住的,僧侶帶她到了被安排好的房間前,從腰上取下了鑰匙圈。

  很大的一個鑰匙圈,幾乎有一個手鐲的直徑,但上面卻只孤零零掛了兩把鑰匙。

  他把其中一把鑰匙插進鎖孔裡,打開客房。

  維蘭瑟注意到,雖然所有客房都房門緊閉,但只有這間客房在外面有鎖,而它裡面是沒有的,也就是說它只能被從外面鎖上。

  「等一下,為什麼這間房是從外面鎖的?我只是失憶症而不是狂躁症……」

  這個修道院是埃德加的精神製造出來的擬像,在這繁雜的事物中,一定有某種關鍵是開啟真正通往他更深層意識的道路。但正如所有人都不希望內心被窺探,這座修道院也會產生種種阻力妨礙她調查。

  如果被鎖在這間屋子裡,那麼調查肯定會受到影響,說不等等那位「能夠驅魔」的修道院院長回來就是遊戲結束的時候。

  見習僧侶的雞蛋臉不會流露出一絲表情,他靜靜聽維蘭瑟講完,才慢慢說:「您的病情真的很嚴重呢,應該服藥了。」

  維蘭瑟看到他向自己伸出手,就像被蛇盯住的青蛙一樣無法做出任何動作。

  這裡是他人的內心世界,所以一切都只能按照他的規則嗎?

  她無法抗拒向她嘴巴塞入藥丸的手,甚至也不能阻止光滑的藥丸從食道滑入,然後她很快覺得眼皮沉重,四周的景物也在扭曲。她被推攘著走進客房,摔倒在靠牆的單人床上,聽到身後的門被砰地關上,隨即傳來落鎖的聲音,終於抗拒不了睡意地沉沉睡去。

  等到她再次恢復意識,鐘聲剛好連續敲響17次,快到晚飯的時間了。

  自己已經睡了那麼久嗎?

  維蘭瑟從床上爬起來,卻看到自己房門開著,一位穿著紅衣服的小女孩托著腮趴在自己床前,一雙骨碌碌的大眼睛看著自己。

  維蘭瑟瞳孔一縮,睡意全無。

  這是她目前為止見過的第一個擁有五官的人物,是埃德加記憶中的重要人物嗎?還是某種事情的具象化?

  「你醒了啊,睡得可真久。」小女孩嘟囔著說。

  「你是……」

  「我叫薩雷妮,就在你房間的斜對面。」

  「我記得我房間被鎖上了,你進來的時候發現它是開著嗎?」

  「啊,那是我開的。」自稱叫薩雷妮的小女孩滿不在乎地說。

  「你不是修道院的人吧,為什麼會有我房間的鑰匙?連我都沒有……」維蘭瑟揉著太陽穴。

  「你才是外來人呢!這裡只有你是外來者,沒有鑰匙也是很正常的事。」薩雷妮嘴巴一撇。

  外來者……維蘭瑟打量了她明顯是俗世村民的打扮,這樣的傢伙稱自己是外來者,難道埃德加的記憶能夠明顯分出不屬於他內心世界的入侵者嗎?如果這樣,那就很棘手了,所有的幻境人物都會認識到她和自己的不同,攻克難度無疑十分艱巨。

  「為什麼你這麼斷定我就是外來者呢?說不定你只是之前沒有見過我。」維蘭瑟試圖蒙混過去。

  「你就是外來者!」薩雷妮斬釘截鐵地說,她把頭貼上維蘭瑟的心口,眯著眼睛感受那有節奏的心跳聲。

  「你有心,不是嗎?」她抓住維蘭瑟的手,把它覆蓋上自己的胸口,那裡冰冷一片,沒有任何起伏。

  「真正這裡的居民是不會有心的。」

  還真是毫無頭緒……維蘭瑟沒想到這個夢境如此詭異。

  「無聊死了,無聊死了!對了,我帶你去見其他人把?」小女孩抓抓頭髮,突然眼睛亮了起來。

  「其他人?」

  「對!和我一樣有自己名字的其他人!」

  名字……對了,之前遇到的雞蛋臉沒有人自報過名字,也從未在交談中聽過誰說出誰的名字。

  「那些見習僧侶和村裡人都沒有名字嗎?」

  「有啊。」薩雷妮理所當然地說,「他們名字就叫見習僧侶和村人,我說的是沒有『自己的名字』。快走吧,一會到吃飯的時間,所有人都會回房間待著的,那就只有等明天了。」

  她拉著維蘭瑟的手,一直催促著,然後蹦蹦跳跳向外面走去。

  在公共圖書室,維蘭瑟見到了另一位有五官的重要人物,那是一位衣冠楚楚的老先生,正在閱讀一本童話。維蘭瑟掃了一眼上面的內容,卻是一位好奇心過於旺盛的少年被巫婆抓走的故事。

  「這是霍加斯老爺爺,因為看了不允許的禁書才到這贖罪的。」

  前面一句也就罷了,為什麼介紹別人第二句就提到別人犯了什麼事?

  維蘭瑟心中暗暗腹誹,仍然禮貌和霍加斯行了禮。

  「好久沒出現外來者了,你好,我叫霍加斯。」老先生慈祥的笑了。

  「和我一樣的外來者?他們現在都去哪了?」

  「治好了病就離開了吧?畢竟他們和我們不同,只要痊癒了當然沒有留在這的理由。」

  「理由?難道您和其他人都有各種原因必須在這裡嗎?」

  「當然,我們都是有罪的人。」霍加斯指著自己,「我是收藏和閱讀禁書,薩雷妮是個不聽話的壞孩子,還有他,巴萊——」

  一旁的薩雷妮指著公共圖書室落地窗外,那裡對著菜圃,一個人影抱著堆木頭來到一個插著斧子的樹樁前,放下了東西,取下斧子開始一下下地劈柴。

  「諾,那就是巴萊了,他殺了人。」

  維蘭瑟順著她的手指看著那方向,只見一個絡腮鬍的肌肉大漢高高舉起斧子,乾淨俐落就把一根木柴劈成兩半,他雙手戴著鐐銬,腳上則套著鐵球,但看動作依舊靈活。

  「苦工能夠磨煉他,讓他懺悔自己的罪孽。」霍加斯解釋說。

  「還有最後一個則是犯了偷竊的……」小女孩還沒說完,一聲飽含怒意的尖叫打斷了她的話語。

  「薩雷妮——!」

  遠處急匆匆走來一位繫著圍裙的中年蒼白臉的婦人。

  薩雷妮吐吐舌頭:「就是她,馬多娜嬤嬤……」

  這時候,馬多娜已經疾步走到了她面前,但當她看到維蘭瑟時,蒼白的臉色更加難看了,呈現一種近乎歇斯底里的青色。

  「您應當……應當回去……外界的干擾對您的病情沒有幫助……」她鐵青著臉吞吞吐吐地說。

  「無聊死了,無聊死了……」薩雷妮站起來,背對著馬多娜。

  在對方視線的死角,維蘭瑟感到有一個紙團被塞到自己手上,她默不作聲,把它藏在自己袖子裡。

  薩雷妮和來的時候一樣,蹦蹦跳跳走了。霍加斯也閉上嘴巴,翻開手中書本新的一頁。巴萊劈柴的聲音在外面依舊沒有停頓。

  維蘭瑟被馬多娜嬤嬤回到自己房間,留下了一份晚餐後,她再次把維蘭瑟房間鎖上。

  聽得對方腳步聲遠去,維蘭瑟這才從袖子裡取出紙條。

  上面是歪歪扭扭的小孩子筆跡:「巴萊試圖找到真相,霍加斯順其自然,馬多娜想要掩蓋一切。另:甜點中有鎮定藥物。」

  維蘭瑟看著餐盤,麵包、豆子湯、燕麥粥、一份蔬菜和雞蛋混合的配菜……很普通的食物,然後把唯一一塊甜點檸檬蛋糕扔到了床頭的抽屜裡。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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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八章 香雪蘭

  維蘭瑟保持清醒和警覺,面向裡在床鋪上躺著。

  修道院的條件並不算十分好,床墊也僅僅是粗布覆蓋的乾草,維蘭瑟百無聊賴地數著粗布上的經絡,終於等到了事情的轉機。

  「哢嚓、哢嚓!」

  門外有什麼東西在響動,不一會,破舊的木門被吱呀一聲打開。

  維蘭瑟毫無睡意的眸子盯著她面朝的牆壁,那裡有一個人影。

  提燈的光芒把那人長長的影子投射到牆上,而且正一步步向她走來。

  不速之客腳步寂靜無聲,但床鋪距離屋門並不遙遠,很快那人就站到了維蘭瑟床前。

  為了避免驚醒她,提燈被放在了門口,那人逆光的背影帶來一大片黑暗,就這麼在那裡靜靜站著。

  就當維蘭瑟耐心快要耗盡時,來訪者終於向她伸出手,本屬於人類的手掌在提燈光芒的投影下,映照在牆上就像屬於妖鬼一般。

  正當它要觸及維蘭瑟時,她轉身一下捉住那手,並順著它一直看向手的主人。

  「馬多娜嬤嬤……?」

  任誰在黑夜裡遇到這種場景,再鎮定內心也會嚇得怦怦亂跳,但現在雙方立場似乎轉換了過來。維蘭瑟坐起身,抓住她的手仍然在收緊,似乎準備步步緊逼;而馬多娜則面孔蒼白,滿臉冷汗,目光驚懼萬分,似乎她面對的乃是一個索命的幽魂。

  「啊啊啊啊!」

  終於,恐懼似乎繃斷了她心中最後一根弦,馬多娜用一種近乎精神異常者的大力掙脫了維蘭瑟的鉗制,連地上的提燈都不要了,立即奪門而逃。

  維蘭瑟隨即追了出去,她起身匆忙,沒來得及穿鞋子,加上黑暗中並不如馬多娜熟悉地形,沒多久就失去了她的蹤跡。

  維蘭瑟只穿著白色的睡袍,赤足走在冰冷的石板上,當她撿起門前的提燈,卻看到門上掛著一串鑰匙。

  同樣是很大的一個鑰匙圈,卻只有兩把鑰匙,一把自然是開她門鎖的,另一把卻不知道有什麼用。今天既然抓不到就算了,明天再當面問她吧。

  話說這個詭異的修道院為什麼人人都有她房門的鑰匙?!至於那幾個重要人物的目的,她暫時還弄不清楚頭緒。已經進入後半夜了,維蘭瑟感覺到有些睏倦,隨即搬過一張床頭的小櫃抵住門,防止再有人偷偷闖入,才淺淺睡去。

  第二天早上,早餐並沒有按照約定的時間送來,大概再過了一小時的樣子,腳鐐的聲音在走廊中響起,卻是據說殺過人的巴萊端著託盤沉默地走進來。

  「為什麼不是馬多娜嬤嬤?」維蘭瑟還等著質問她昨天晚上的情況。

  「她死了。」巴萊平淡地說。

  「什麼……她是因為什麼事?」最先暴露出異常的突破點竟然死了,而且偏偏那麼巧。

  「自殺。」絡腮鬍大漢依舊沒什麼表情,「屍體停放在教堂等待下葬的儀式,你如果想見她最後一面,這幾天都可以……畢竟她很喜歡你,如果有你送別應該會高興的。」

  「喜歡?」維蘭瑟實在想不出,一個看到自己就和見了鬼一樣,半夜鬼鬼祟祟潛入自己房間的奇怪女人在哪裡表達出了喜愛的地方。

  「是的,喜歡。這裡的每一個人都會喜歡你。」

  說完這句話,巴萊和來時一樣,拖著鐵鍊緩緩離開了。

  維蘭瑟不願意放棄這個明顯的線索,她隨即來到修道院中央的教堂,這裡有零散幾位見習修道士在佈置蠟燭、鮮花等,教堂正前方則安放著一具棺材,想必就是盛裝馬多娜嬤嬤遺體的。

  她從無臉人修道士中穿過,來到棺材旁,揭開上面的白布,隨即瞳孔一縮。

  裡面的的確確是馬多娜的屍體,死因非常簡單,被間距大約有三尺寬的四道爪痕正中胸前,從左上拉到右下,把喉嚨和肋骨都掀開,內臟支離破碎,顯然任誰也是活不了的。

  但這是自殺能夠辦到的事嗎?

  「你來了?馬多娜如果知道你來送別她最後一程,一定會很高興。」霍加斯老先生手持一根紳士拐杖,風度翩翩地走了過來。

  這句話巴萊也說過。

  「因為她喜歡我?」

  「當然,所有人都會喜歡你。」他再一次重複。

  「霍加斯先生,您真的相信馬多娜嬤嬤是自殺嗎?」維蘭瑟指著死者身上的傷口,「究竟是怎樣方式的自殺才能做到這種事?」

  她蓋上白布,繼續說:「事實上,馬多娜嬤嬤死前的夜裡才到過我房間,我不知道她想要做什麼,但當她發現我醒著時,就尖叫著逃開了,第二天則傳來了她的死訊……我認為這一切不可能是巧合。」

  霍加斯靜靜聽她說完,才正色回答:「世界上沒有巧合,因為馬多娜選擇了死亡,所以這是必然。」

  拐杖輕輕敲擊地面了幾下,霍加斯整理語言緩緩說到:「夜晚是一種奇妙的時刻,人與野獸的分界會變得模糊,所以夜晚絕對不能外出。如果她想要活下去,就會在夜晚的鐘聲敲響後,鎖好門待在自己屋子裡,我們每人的房間只有自己有鑰匙,在那裡是絕對安全的。她既然在夜晚離開了屋子,自然就做好了死亡的準備。」

  他的語調很慢,有一種上了年紀的蒼老與落寞,但維蘭瑟總感到一種莫名的寒意。

  「我的屋子是向外鎖的,而你們都有我房間的鑰匙,也就是說我隨時都有可能死?」

  「我不是說了嗎?在這裡的所有人都會喜歡你,所以你不需要安全屋。昨晚馬多娜死了,而你沒有,這難道還不夠證明一切嗎?」

  維蘭瑟想起昨天的情形,還有掛在門上的那一串鑰匙……

  她從懷中摸出它,在這裡,所有人腰上都有兩枚鑰匙,其中一枚從大小到材質,銅鐵錫各不相同,顯然是他們自己房間的鑰匙;而另一枚則都是細長的黃銅鑰匙,柄的位置雕刻成鳶尾小蒼蘭的紋樣,而且全都能打開她的房間。

  「也就是說,她是因為丟失了這個才會死的?」

  按照霍加斯的說法,只要待在自己房間,就是絕對安全的。而昨晚馬多娜把鑰匙忘在她門上,所以無法鎖住她的房間。

  「不是哦!」清脆的聲音從身後傳來,維蘭瑟回頭一看,只見薩雷妮背著手,像隻輕快的蝴蝶一樣小跑進來,古靈精怪地對她一笑:「馬多娜嬤嬤當然是希望去死,所以才會死掉的,不然怎麼會丟失最重要的鑰匙呢?」

  霍加斯見薩雷妮接過了話題,隨即拿過了自己的帽子,戴在頭上,拄著紳士拐杖依舊風度翩翩地離開了。

  「那麼為什麼她會特意丟失鑰匙,而不是遺忘了?如果一個人想要去死,總要有某種原因吧?」

  「她?馬多娜嬤嬤會選擇死掉也是很正常事,她背負太多東西了。雖然那本來也是她的工作,但不是都說女性精神上的承受力比男性更強嗎?大概所有東西都有一個極限吧?她承受不了,所以去死,很簡單的邏輯。」薩雷妮眨眨眼睛,輕飄飄地說。

  「為什麼是她承受一切,而不是霍加斯先生、巴萊先生……又或者你?」維蘭瑟凝視著她。

  「因為霍加斯老爺爺本來就是個靠不住的傢伙,他只會順其自然,絕不會把麻煩攬上身;而巴萊那個傻瓜又和他完全相反,讓他守住什麼,大概他自己會是第一個違背的,沒人會用小偷管理寶庫大門。至於我……」薩雷妮咯咯一笑,「我是小孩子呀,小孩子任性一點有什麼不對嗎?所以只好讓馬多娜去做了。」

  「可是現在她死了。」

  「死了……是的,她死了。」薩雷妮喃喃重複著,忽然展顏一笑,「死了,但是和我有什麼關係?我是小孩子,小孩子只要按照自己想做的做就可以了。說起來……以後我可以每天來找你玩嗎?」

  「當然可以,但是我似乎只能待到院長回來,我只要治好病就必須離開了。所以,能告訴我院長什麼時候回來嗎?」

  不知道這個幻境究竟有沒有時間限制,如果以院長回來治好疾病為終點,到那時候還完不成,說不定就會引發失敗,最後變成山道上的黑琥珀雕像。

  「院長?」薩雷妮歪著頭思索了一下,「我從來沒見過,雖然大家都說有這麼一個人……不要管那麼多,他應該是不會回來了,這裡沒有他不是也很好嗎?那麼為什麼要特地加入一個多餘的傢伙?所以不用考慮他,來看這個!」

  她拿出自己背在背後的手,向她展示了一支細長的花,大約有三四朵雞蛋大的六角形白花開放在頂端,就像縮小版的百合。

  「諾,這個送給你,我好不容易才從巴萊的花圃那裡摘來的。那個小氣鬼明明種了一整片,卻不准我摘一支!今天終於趁他去送飯找到機會了,我覺得它很適合你!」

  她不由分說,把花朵塞進維蘭瑟手中,張開小小的手臂,宛如快樂的飛鳥一陣風跑遠了。

  維蘭瑟低頭審視了手中的六瓣白花,和她鑰匙上雕刻的紋樣相同,是小蒼蘭,又稱為香雪蘭,據說是泉水妖精緬懷自己逝去的戀人所化,代表著悲傷與後悔。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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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九章 審判

  發現馬多娜屍體的地方是修道院一個走廊的盡頭,一堵厚厚的牆堵死了所有通路,一旦來到這裡哪也去不了。

  雖然石板上的大部分血跡已經被僕從們擦掉,但石板間的縫隙仍然被一大片紅黑色浸染了。

  維蘭瑟用手指描繪著紅黑色的分界線,想像馬多娜屍體倒在這裡時究竟是怎樣的場景,血跡浸透的地板一直延伸到截斷走廊的那堵牆,然後突兀地戛然而止,而牆上十分乾淨,噴濺的血液沒有對它的牆面造成任何影響。

  一邊是石磚縫隙滲入了大量黑紅的地板,以它們的交界為分界線,豎著的牆則沒有留下絲毫的痕跡,如果不是上面時光造就的古老破損,維蘭瑟幾乎要懷疑,這堵牆是在馬多娜嬤嬤死後才臨時砌成的。

  「夜晚是一種奇妙的時刻,人與野獸的分界會變得模糊。」

  她突然想起霍加斯對她說過的話。

  既然是人與野獸的分界變得模糊,也就意味著,白天的人晚上或許會變成野獸,而馬多娜屍體上宛如獸爪的印痕,或許也是人類留下的。

  修道院的夜晚是另一個世界,既然人在黑夜可以變成野獸,那麼沒有路的地方會出現臨時的通道也並非不可能的事。

  這時候,拐杖敲擊地板的清脆響聲從她身後傳來。

  「已經決定好要去追尋一切了嗎?」

  霍加斯蒼老的聲音喃喃問道。

  「你希望我這樣做?還是更願意避免它發生?」

  「我是所有人中唯一沒有立場的,無論你做了什麼選擇,我都會支持並且接受,就像罪人等待最終審判的到來一樣。」他說,「但其他人並非如此,一定會有人想要妨礙你。不過你只用記得一點,選擇權永遠在你手上,遵從你的本心,不要相信任何人。」

  「也包括你嗎?」

  「呵……」霍加斯苦笑了一下,「是的,也包括我。」

  ……

  快到夜晚的時候,維蘭瑟沒有回自己的房間,她現在有馬多娜的鑰匙,在六點的鐘聲快敲響的時候,她去了那間可以從裡面鎖上的屋子,關門,落鎖。

  很快,門外響起了尋找她的腳步聲,無臉的修道士們高喊著她的名字,一間房一間房的排查,終於鎖定了她現在所處的屋子。從客氣的勸說,到兇狠的威脅,最後到低聲下氣的哀求,她都不為所動,打定主意不從房間裡出來。

  等到黃昏的鐘聲響起,堵住她門口的人們終於不得不四散離開,維蘭瑟一直在房間裡待到天黑,才轉動了鑰匙,從安全屋裡走出來。

  她帶上了馬多娜留下的提燈,暗黃的光暈照亮了三尺之內的範圍,卻讓走廊盡頭的黑暗更加幽深而難以觸及。

  維蘭瑟就這樣一步一步,來到她白天探查的死胡同深處,這裡果然變得不同了,原本一堵牆的地方已經消失,一條不知通往何處的道路一直延伸到未知的遠方。

  這時,一種莫名的寒意突然爬上維蘭瑟的脊背,她回頭一看,一團蠕動的黑暗,隱藏在燈光無法觸及的位置,而大概三人的高度上,一雙血紅的眼珠閃爍著寒冷的幽光。

  「咕……」那怪物喉嚨裡發出被激怒的狼犬似的聲音,但比那更低沉和混沌,然後它用一種佝僂著的危險姿態,緩慢向維蘭瑟移動而來。

  一方在前進,一方在後退,但怪物的步伐比人類的更大,距離在慢慢被拉近。隨著怪物步步緊逼,終於,微弱的燈光照亮了它的全貌。

  那是一隻宛如灰色異化的巨狼,瘦骨嶙峋的身體,覆蓋著襤褸的長毛,就像是骨架上披著一層厚厚的蜘蛛網;毛髮間則隱藏著帶著血跡的繃帶,與其說是被包紮,不如說像是束縛的繩索或者封印。

  它左爪握著一片骯髒的布片,右爪則染上了鮮紅的血跡,讓人不難猜想那血跡的由來一定是人類……

  怪物喉嚨裡滾動著低聲的咆哮,慢慢把左爪伸向她。

  就在這時,一個人影從斜裡衝出來,拉著她的手就開始跑。

  「巴萊?」

  儘管身上戴著手銬腳鐐,但強壯的前殺人犯先生仍然身手敏捷,完全看不出手腳被束縛著的樣子。

  「別愣著了,現在可是夜晚,那怪物可是會傷害你的。」他沉聲說。

  維蘭瑟跟著他不斷向前跑,這條只在夜晚出現的走廊似乎永遠沒有盡頭,但很快,憤怒的咆哮又在身後響起。

  那怪物把左手的布片捂在胸前,邁開另外三根爪子用一種野獸的姿態向他們追趕過來,它每跨越一步,維蘭瑟幾乎要跑四五步才能達到它的步伐。

  已經非常近了,巴萊見勢不妙,狠狠的把她向前推去,自己則轉身,左右手張開繃緊了手腕間的鐵鍊,把它擋在身前,勉強當做防禦的武器。

  「啪!」

  撐開的鐵鍊避免了他腸穿肚爛的後果,但凡人的力量是無法與怪物抗衡的,巴萊被那股巨大的怪力狠狠掀飛,撞到走廊壁上,隨即口吐鮮血地滑落地面。

  「請……請原諒……」怪物口中含混不清的說,讓人難以判斷它究竟是諷刺,還是單純的意識錯亂。

  「快……走!咕哇……」巴萊拼命擠出一句話,然後又吐出一口血,艱難的繼續說,「快用你的想像力……改變這裡,不然會被它追上的!」

  夜晚是屬於夢境的國度,如果這裡屬於意識,那麼想像也可以改變它。

  明白了這一點,維蘭瑟閉上眼睛,在內心構築起一個魔鏡般奇詭的世界,當她睜開的時候,周圍一切都改變了。

  長而直的走廊變成了空曠的扭曲空間,四面八方都設有層層樓梯,無論是垂直的牆壁,還是倒立的天花板,而這一切的一切,又有如莫比烏斯環般對接。

  那怪物雖然站在距離她直線距離不到五米的地方,但奇怪的旋渦狀的扭曲空間把這觸手可及的距離變成了難以逾越的鴻溝。

  它顯然沒有預料到會出現這樣的情況,或許它的大腦也難以理解,只是徒勞的伸出爪子,猛力在看不見的空間障壁上擊打著。撕心裂肺的咆哮充斥了整個空間。

  「就是這樣,只要掌握方法,你就是夢境的主人,這個怪物是無法與你抗衡的。你可以趁現在殺了它,只要你想。」巴萊也被分割到了一個安全的位置,他慢慢坐起來,劫後重生般的感歎。

  「的確是這樣沒錯,但我為什麼要這麼做?」維蘭瑟搖搖頭。

  「即便是它有可能會傷害你嗎?」

  「不,沒有可能。」維蘭瑟斷言說。

  隨著她話語的結束,一條連接兩個空間的通道出現在她和怪物中間。

  「它自始自終,只襲擊你。而向我伸手時,用的是左手掌心向上的姿勢,那代表著給予的意思。你在那個時候出現,打斷這一過程,希望讓我認為它企圖對我不利,好讓我除掉它。」

  維蘭瑟從通道中走到怪物面前,它停止了躁動,歪頭想了想,仍舊把左手伸向她。

  她接過它巨大爪子掌心的布片,那是一塊四四方方,折疊在一起的破布,或許年代已經太久了,當她拾起它時,那布已經迅速在她手中風化,直到化為灰燼。

  一瞬間,走馬燈般的幻影出現在她腦海,在很久很久以前,她曾經向一位哭泣的騎士遞出這布片,當時它還是一塊精緻的絲綢手帕,但現在已經老化陳舊,比一捧沙子還要脆弱。

  「有什麼不對!?你應該殺了他們,所有人……那是你的權力!」巴萊捂著頭暴喝,指縫間露出的皮膚青筋暴起,狀若瘋癲,「沒錯,他們都該死,馬多娜明明是知道最多的,她卻想要掩蓋一切,薩雷妮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妄圖逃避,霍加斯行將就木,只會消極等待……我……就連我……」

  「但你們都是一體的,不是嗎?」維蘭瑟審視著他。

  他們四個人或許代表了埃德加四種不同的心理。四人中唯一的神職人員馬多娜是他受宗教影響下產生的心,想要從自身的罪孽中擺脫出來,然後一直試圖自我欺騙;薩雷妮則是潛意識仍然希望一切沒有發生,所以是一個無憂無慮的小孩子;巴萊代表了他的悔恨,也是四人中罪行最重的,更希望殺死其他一切人格,包括自己;而霍加斯則是絕望,他或許已經意識到了什麼也無法改變,所以作為時日不多的老人形象出現。

  「她是薩雷妮?還是霍加斯……雖然我認為偏向前者。」維蘭瑟對著靜靜看著她的怪物。

  「是薩雷妮。」一聲蒼老的歎息在一旁響起,「她趁馬多娜去找你的時候,拿走了手帕,馬多娜的『謊言』依靠『真相』存在,本就與她的『否定』相悖,她不希望你從馬多娜那得到手帕,想要你永遠停留在夢境中。但馬多娜背負的『真相』讓她精神錯亂,在夜晚化身野獸,狩獵其他的人格……或許我們所有人都一樣,內心深處仍然希望審判日的到來,讓一切都就此結束。

  現在你拿到它了,要如何選擇,決定權在你。」

  他話音剛落,維蘭瑟感覺自己身體有了變化,穿著從白色的睡裙變為了黑色整齊的長袍,脖子上掛著玫瑰念珠,手中則是帶著聖徽的權杖,一切都是只有高階修道士才會有的。

  原來從未出現的院長象徵著她自己嗎?所以她才能夠改變夢境的世界,也只有她才能審判這裡的罪人。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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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2-27 1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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