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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李洪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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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莞爾wr] 長嫡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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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12 12:59:11 |只看該作者
第五百八十章 循環

    崔貴妃臉上的笑意,在看到燕追離去之後,迅速的垮了下來。

    這一刻她眼中隱忍多時的眼淚‘漱漱’的往下流。

    她捏了帕子壓眼,大聲的喊:

    “黃一興!”

    黃一興側了身體出來,有些嘆息的看她。

    “娘娘。”

    他有些恭敬的彎著腰,並沒有催促她。

    皇上曾有口喻,若秦王剛進蓬萊閣,便坐了不久匆匆要走,便將酒送至貴妃面前。

    那時嘉安帝是悄悄與他說這樣的話,黃一興那會兒還不明白。

    秦王遠在幽州,又怎麼會回宮來。

    只是此時事情一樁接一樁,怕是皇上與秦王早就裡應外合,打定了主意要將容塗英一黨圈入其中,聯合將容氏黨羽剿殺。

    朝中大事,黃一興不敢妄自揣測,可是他看著眼前這位對許多事情都心中有數,卻又強行忍耐的崔貴妃,不免語氣柔和:

    “您有什麼吩咐?”

    “我要梳洗一番,你替我將酒端來。”

    崔貴妃平靜的說完,低頭整理了一番裙角。

    側殿之中靜姑軟軟的滑倒在地上,泣不成聲。

    黃一興應了一句,此時蓬萊閣的人早就慌了神,他吩咐著人去備熱水,又親自要扶崔貴妃起身。

    殿後靜姑哭了一陣出來,看到這一幕:

    “奴婢來。”

    她看也不看黃一興一眼,雖說崔貴妃之事,與黃一興無關,可此時靜姑心中難受,卻顧不得那樣多。

    靜姑年事已長,雖然仍侍候在崔貴妃身側,但是以往替貴妃洗沐這樣的事,很多年前就已經交到清容等人手中了。

    此時她細細為崔貴妃梳理一頭順滑的黑髮,那頭髮仍舊濃密,養得極好,甚至還未見白髮,紅顏便要先折。

    她的手輕重有加為崔貴妃按摩,極力想要使崔貴妃舒服,只是那眼淚卻如斷了線的珠子似的,‘滴滴答答’掉入池中。

    “我年幼之時,最喜嬤嬤服侍我沐浴。”

    崔貴妃瞇著眼睛靠在池邊,彷彿對於池中落水的聲音並沒有聽見似的:

    “旁的人侍候得都沒你好。”

    她偏了頭,臉上帶著笑容,不知想起了什麼。

    靜姑只覺得喉間梗得更加難受,胡亂應了一聲,她便說起了崔家,說起了青河的父母。

    當日她是崔氏嫡女,一早就知道自己是要入宮,服侍魏王的,所以記事之時起,她便學的是詩書女紅,宮中生存之道。

    她的身體容不得一點兒損傷,皮膚都是以最好的藥材來養。

    入洛陽之時,她是最貌美的年紀,嫩得能掐出水來,眼中藏著羞澀。渾身上下不見半點兒瑕疵,她就像是崔家精心雕琢出來的一塊美玉,獻到了將來天下會最有權勢的人手中。

    “我羨慕太后。”

    她嘆息了一聲:

    “羨慕她不用像我一般選擇。”

    太后的娘家早早死於太祖起兵之禍,以至於後來的太后不用再面臨像崔貴妃這樣的選擇。

    手心手背俱都是肉,崔家送她入宮的原因,一開始就是衝著富貴、權勢來的,可諷刺的是,她即將位極尊榮,她卻不得活命,崔家的打算自然是要落空。

    “我也羨慕她,臨去之時,有子有孫,有元娘相伴,再無遺憾。”

    可惜她連自己還未出世的嫡孫,也沒有能夠親眼得見。

    清容等人背過了身去,哭得肩膀直顫。

    “你們將來,就跟在元娘身邊,她會為你們安排妥貼的,她是個好孩子。”又是那麼的聰明,她的結果與太后,與自己都不一樣。

    靜姑心裡更難受,放了手中的玉篦子,泣聲道:

    “您別再說了。”

    崔貴妃嘆了一聲,果然不再說話了。

    可是如此一來,靜姑便越發難受。

    洗漱完,扶了崔貴妃起身,衣袍已經備下了,送來的並不是貴妃份位穿的衣袍,而是象徵著皇后地位的翟衣。

    宮人捧著華勝,候在一旁。

    她伸了手去摸那衣料,嫣然一笑:

    “也不知為何。”

    她抬起頭來,看著靜姑,說笑一般的道:

    “這翟衣我盼了大半輩子。”

    從進了洛陽王府的那一日起,她就在盼著這一天,想了許久,“可是為什麼,此時我已經得到了,卻又並不那麼想要了?”

    她的笑容顯得有些虛無飄渺,彷彿一縷煙,一片霧,風一吹來便會消逝得一乾二淨似的。

    靜姑死死咬緊了牙關,極力控制渾身的顫抖:

    “這是之前,殿中省下,內侍監令人送來的,說是,皇上半月之前就已經吩咐下去,令人趕製了。”

    崔貴妃又笑了笑,張開雙臂:

    “服侍我穿上就是了。”

    她什麼也沒有再說,可是這樣不說話,比說了話更使人難受。

    宮人上前為她描畫妝容,端酒的程濟已經站在她旁邊等候,清容等人放聲大哭,崔貴妃端起了那杯酒,靜姑雙手交握,眼中淚花滾滾。

    “我時常在想,這世間該是有天理循環的。”

    她端了酒杯,放到唇邊。

    靜姑再也忍不住,跪了下去就叩頭:

    “讓奴婢替您來喝吧,讓奴婢來喝吧……”

    “當日,我逼阿沅選擇,使得元娘早早的失去了她的母親,如今終有一日,也輪到我自己該做選擇了。”

    她彷彿沒有聽到靜姑的話,將酒一點一點喝進嘴中:

    “我以為,我以為追兒娶了元娘,阿沅還在,一切就都過去了。”

    她手裡的酒杯沒有握住,‘哐’的一聲落到了腿上,又彈落到地上,滾了幾圈,上面沾了些崔貴妃唇上的胭脂,顯得殷紅如血。

    “我以為沒有人會再記住此事,可是,可是老天爺還記著。”崔貴妃說到這裡,忍不住牽了牽嘴角:

    “我做過的事,哪怕是有人不記心裡,老天爺都替我記著,讓我來一報還一報的。”

    她靜坐了半晌,靜姑軟軟的扶著妝櫃,倒地上簡直比喝了鳩酒的崔貴妃更加痛苦。

    “我一直都不敢問。”

    她看著鏡中,自己收拾得端莊美豔的倒影,緩緩道:

    “元娘原諒我沒有?我該早早問的……”

    “是我的緣故,使她一早失去了母親,使她沒有母親庇護,使她年紀小小,在侯府那樣的地方,費心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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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12 12:59:23 |只看該作者
第五百八十一章 報應

    “我逼人母,人亦以我兒來逼我。”當日崔貴妃為了兒子,使謝氏做了拋棄傅明華的選擇,如今天理循環,報應不爽,也終有一天,嘉安帝將同樣的選擇擺在她的面前。

    “這是,我欠元娘的……”

    她臉頰抽搐了一下,語氣逐漸有些顫抖,臉上現出強忍的痛苦之色,再說話時,也是斷斷續續的。

    “每當,每當她越聰明……”

    “娘娘,您歇一會兒,歇一會兒。”

    靜姑顫巍著起身,將她抱進懷裡,眼淚止不住的流:

    “您不要再說話了……”

    “……她越聰明,我,我就,就越……難受……”崔貴妃彷彿沒有聽到靜姑所說的話,有些吃力的仰頭要去看她,眼神中帶著慌亂之色:

    “你說,你,你,說……元娘她,原諒,原諒我了沒有?”

    “一定是原諒了,一定是原諒了,真的原諒了。”靜姑迭聲的回,崔貴妃卻像是沒有聽到她說的話,還在喃喃的問:

    “她,她,原諒我了沒,沒有……”

    靜姑將她抱得極緊,點頭間淚珠飛濺:

    “原諒了,原諒了……”

    “可惜沒有……”

    她也不知是在‘可惜’什麼,餘下的話聲音越來越輕。

    這鳩毒毒性極其霸道猛烈,靜姑哭了一陣,低頭看了她一眼。

    崔貴妃閉著眼,好似睡著了。

    靜姑突然撕心裂肺的慘叫,清容等人哭得又更大聲了。

    “皇后娘娘殯天了。”

    黃一興看了一眼,上前探了探鼻息,突然大聲的喊。

    鳩毒之酒一飲,腦漿即很快迸裂而亡。

    靜姑抱著崔貴妃,輕輕的搖晃:

    “獻歲髮,吾將行。春山茂,春日明。園中鳥,多嘉聲。梅始發,柳,柳始青……您幼時,奴婢最愛唱……”她沒有唱完,埋在崔貴妃身上便痛哭失聲。

    清容等人看到這一幕,越發哭得大聲了。

    宣徽殿裡,嘉安帝側躺在榻前,杜玄臻正跪在榻邊。

    之前杜玄臻險些死於兵禍之中,容塗英此人狠辣,臨走之時還想下令,使人殺他。

    不過杜玄臻任中書令多年,威望極深,當時那樣的情況下,容塗英自己見有追兵到來,都匆忙逃竄,侍衛自然在面對杜玄臻時,更是心中先怵了幾分。

    他一番恐嚇,最終那幾個侍衛也沒敢殺人,提了兵刃便匆匆追趕容塗英等人,以致讓他與張說都撿回一條性命。

    黃一興辦完了差事回來,皇帝看了他一眼,露出一個若隱似無的笑意來。

    “蜀王信,朕之逆子,幼兒資質平庸,恩遇極於崇重,然恃朕寵而生驕,不思聖哲之誡,自構驕僭之咎;惑讒諛之言,信離間之說。爭結朝士,競引凶人,使朝中文武官員,為其所用。親戚之內,發分為朋黨,朕憐其年幼,數次規導,惜孽性難以更改,將其廢黜。”

    他喘著氣,每說一個字,便頓上片刻。

    杜玄臻親自拿筆,動手正在草擬聖旨。

    黃一興心中駭然,看皇帝慘白的臉色,怕是他已經在交待後事,及封儲君之子。

    他亦是跪在一旁,默不出聲。

    “秦王追,乃朕之愛子,實所鍾心,幼時聰慧,天縱神武,智韞機深……”

    每說一個字,嘉安帝便要頓上片刻,“……為朕分憂,平簡氏之亂,定吐蕃之擾,攘突厥,平外族之禍。今救朕於水火之中,一舉掃平容氏之亂,除朕心腹大患,伐暴除兇,朝野上下,無不臣服。今立秦王追為皇太子,所思備禮,以時冊授。公卿百官……”

    “四方岳牧及長史……”

    他捂著胸,嘴裡發出急促的喘息,杜玄臻停下動作,有些擔憂的看他:“皇上,不若歇息片刻。”

    “下至士民,宜悉祇奉,以稱朕意。”

    杜玄臻便唯有再提筆,將旨意記下了。

    “擬好詔書之後,朕再看。”嘉安帝揮了揮手,目光轉向一旁的黃一興,黃一興便道:

    “大家,皇后娘娘殯天了。”

    尚未離開紫宸宮的杜玄臻一聽這話,便垂下了眼眸。

    “三郎離開了吧?”

    嘉安帝問了一句,黃一興便點了點頭。

    崔貴妃不知與燕追說了什麼話,導致燕追才將回來,便又匆匆離開。

    “此次謀逆,容家其罪當誅。”嘉安帝說完了正事,又提及此次謀反的容家,強打精神:“容塗英結朋黨,以犯上作亂,令俞昭成、顧勝之、周茂……”

    他一連點了一大串的人名,“即刻捉拿容氏一族,金吾衛大將軍張巡、大理寺卿段正瑀、洛陽太守顧饒之、定國公薛晉榮……”

    此時皇帝每點一個名字,黃一興的心中便要抖上一抖。

    嘉安帝這是準備秋後算賬,今日一夜之後,可想而知,明日洛陽城頭,不知得高掛多少人的頭顱。

    而此時的容府之中,眾人已經慌成了一團。

    容塗英自東面望仙門出來,逃回容府。

    容府之中,容大老爺等人已經亂成了一團。他們原本打算好的容塗英成事之後的種種美好,此時皆成了虛幻。

    隨著秦王燕追進入洛陽,容家的打算自然也是落了空。

    此時容塗英如喪家之犬一般逃回容府,一干人等自然便更慌了。

    下人去備馬匹,收拾細軟等物。

    主宅之中,張巡等人在外盯著,容塗英神情陰沉,嘴唇緊抿,眼中帶著駭人的冷色。

    今夜的事情怎麼失敗的,秦王怎麼突然進城,他都還沒有想通。

    “秦王是從何處入城的?”

    此時他來不及去追究燕追幾時到了洛陽城外之事,唯獨問起此事在哪裡出了紕漏。

    容大老爺雙肩下垮,屋中眾人幾乎都低垂著頭,一時間沒有哪個敢開口說話。

    半晌容塗英忍耐不住,重重的拍了一掌桌面,厲聲喝斥:

    “說!”

    不少人因為他突如其來的脾氣,身體直抖。

    好一陣之後,蘇穎才抬起頭來,眼帶絕望之色:

    “似是從北面安喜門而入。”

    “安喜門是何人把守?”

    容塗英此時如同一隻凶狠的困獸,雙眼通紅,惡狠狠的目光從眾人身上掠過。

    聽到‘安喜門’幾個字,大理寺卿段正瑀喉結滑動,臉上重重一抽,才深呼了一口氣:

    “是我的人,是陸長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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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12 12:59:35 |只看該作者
第五百八十二章 不爽

    一說到安喜門,他便想起來了,傍晚之時,薛晉榮久攻不下南門,陸長元命令顧饒之領人前去南城門支援,當時便吩咐段正瑀派人前往安喜門處。

    他派的是陸長元。

    想到此處,段正瑀只覺得喉間乾澀,臉頰僵硬,在容塗英惡狠狠的盯視下,他連試圖想要開口說話,都覺得面皮僵硬,有話說不出口。

    當時他曾向容塗英拍著胸脯保證,陸長元絕對不會出任何問題的。

    陸長元出身隴西,乃尚武之輩,又是讀書人,極有心計。

    段正瑀當真是做夢都沒有想到,問題會是出在他身上的。

    “當時,秦王先派馬車攻城,陸長元下令放箭之後,便發了瘋一般令人開城門……”一旦有人先開口說話了,餘下的容府侍衛自然也上前回話,將當時情景一一說出了口來。

    “此時陸長元在哪裡?”

    容塗英緊緊閉著眼,沒想到自己最終會毀在陸長元手裡。

    若再晚一時片刻,安喜門的城門並沒有被陸長元主動令人打開,燕追的人還要再攻打上一時片刻,他早將嘉安帝治在手中,發布榜文,公告天下。

    他曾離那個位置那樣近,他曾大搖大擺的進過宣徽殿裡!

    可還差那麼一點,他卻與宣徽殿失之交臂。

    哪怕明知燕追令人圍城,他的計謀終究是會失敗的,可是容塗英也不甘心,若他成事,燕追就是下令攻城進來救援,他也不會弄得像如今一般的狼狽。

    “他被秦王的人捉拿,此時生死不知。”有人說完這話,遲疑著開口:

    “不過七爺,好似此事有人通風報信。”那侍從說完這話時,目光突然落到了容大夫人韓氏及容三太太、容七太太高氏身上:

    “奴曾好像傍晚時,好似看到了姚釋。”

    這侍人話音一落,容塗英扶額的動作便是一頓,本能的抬起了頭來,有些不敢置信:

    “什麼?”

    那侍從囁囁不敢再出聲,容塗英勃然大怒:

    “是誰,是誰?”

    他額頭青筋直跳,一張昔日儒雅的俊臉,此時面容看上去十分的猙獰。

    事敗之後的陰影一直壓在他的心頭,他原本以為此事只是陸長元辦事不力之故,如今卻聽說府中有人與姚釋勾結,當下氣得揮手便將桌面上的茶杯碗盞盡數掃落到地。

    ‘哐鐺’的碎響聲中,容府的人禁若寒蟬,沒有人敢在容塗英怒火中燒之下出聲。

    高氏嚇得粉面慘白,容三太太亦是握緊了女兒的手,說不出話來。

    這樣的情況下,就是府中容大老爺與容三老爺都有些犯怵,不敢觸了容塗英的逆鱗。

    卻偏偏這個時候,容塗英目光如針,刺得屋中每一個人都坐立難安時,容三太太看了容大夫人一眼,正要說話,容大老爺身旁的大夫人韓氏'呵呵'的笑了起來,站了起身:

    “是我。”

    她眼中帶著平靜之色,興許是她太過平靜了,因此她站出來時,容塗英一時竟然沒有回過神。

    “大嫂?”他前一刻還因為有些吃驚而挑起了眉,下一刻便伸了手指著韓氏,表情凶狠:

    “大嫂!”

    “你胡說些什麼!”容大老爺沒想到韓氏會應承,不由大驚失色,連聲喝斥:“你住嘴!還不快向上明認錯!這樣的時刻,你不能幫忙就算了,添什麼亂子。”

    容塗英沒有說話,韓氏卻是笑得越來越大聲,笑著笑著,眼淚便奪眶而出:

    “是我幹的,是我引姚釋前往南面上陽宮下的水橋坐船,我讓人送他出城的,是我,是……”

    她話沒說完,容大老爺又驚又怒,想也不想便扯了她一把:

    “你瘋了嗎?”

    容塗英此時的眼神陰鷙,帶著森然殺意,韓氏卻仍說這樣的話,容大老爺當日是見過他親自將容顧聲趕往城外送死的。

    韓氏還不知死活的挑釁他,容大老爺咬牙切齒在她身邊低語:

    “你不要命了嗎?”

    “我不要命了!”

    韓氏大聲的喊,突然嚎啕大哭。

    這樣的變故讓人受驚不輕,蘇穎等人還沒有回過神來,容塗英高聲開始召喚侍衛。

    “她不是有意的,上明。”

    容大老爺只覺得焦頭爛額,這一天一夜之間他所受到的刺激極大,眼間帶著憔悴之色:“她終歸是你大嫂,她的性格,你也清楚,不敢的……”

    “你不要求他!”韓氏一聽容大老爺這話,就像一頭被觸怒的獅子:

    “不要求他!你以為我為什麼會幫姚釋?我就是想要他死,想要為我大郎報仇的!”

    她尖聲大喊,涕淚齊下。

    蘇穎一聽這話,瞳孔縮了起來,正在求情的容大老爺也愣住了,喃喃問道:“你說什麼?”

    “當日李彥輝謀反之事,我大郎根本不是死在李彥輝之手,而是死在他容塗英,容上明的手中,他殺死我兒的,他殺了我兒!”韓氏狀若粉瘋癲,說到此處,心中泣血,一下暴起就往容塗英撲,想要伸手來掐他脖子。

    男女之間原本體力懸殊,但韓氏受兒子之死的刺激,發瘋之下容塗英一時之間竟然甩她不脫。

    “瘋子,瘋子!”

    容塗英被她死死掐住,幸虧侍從反應過來,迅速將韓氏架開。

    “將她沉入井中!”

    容塗英摸了一把脖子,怒聲大喝。

    侍人看了一眼容大老爺,應了一聲。

    韓氏被人架出去,臨走時還在大聲的詛咒容塗英不得好死。

    這樣的變故讓屋內一干人等久久回不過神來,容大老爺腦海之中一片空白,看著此時正一邊摸著脖子,一邊臉色難看的容塗英,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

    他腦海裡響著韓氏之前說的話,渾身直抖。

    憑心而論,容大老爺心中,是相信韓氏說的話是真的。

    當日容塗英對自己的親生兒子都能下那樣的毒手,自己的嫡長子容顧君若是礙了他的事,又怎麼可能不會被他除去?

    韓氏的詛咒聲越離越遠,屋中其餘幾人嚇得‘索索’直抖,容大老爺喉間乾澀,吞了口唾沫,艱難的開口發問:

    “上明……”

    “七爺,七爺,不好了!”

    外間穿了金吾衛服的一個男人跌跌撞撞的跑進來,“俞昭成領驍騎,將容府包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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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三章 禽獸

    容塗英轉過了頭,去聽侍衛的回話。

    他彷彿並沒有意識到,容大老爺正有話要與他說一般。

    他聽著俞昭成領了兵圍困容府,眉宇間仍帶著不甘之色。

    此時的容塗英就像是一匹被困到艱難絕境中的狼,可卻呲牙咧嘴,衝著獵人露出他尖銳的爪牙與凶悍卻不服輸的神情。

    可是容大老爺大受打擊,韓氏被人拉了出去,可是她臨走之前所說的話,所喊出來的事,容塗英卻好像是全然不在意。

    他甚至沒有因此而愧疚難當,他甚至沒有看自己一眼,彷彿天經地義。

    “上明!”

    容大老爺有些動怒,喝了一聲,容塗英卻仍在吩咐著侍衛,準備突圍。

    不知為何,容大老爺便想起了當日,他派容顧聲前去送死時的神情,微笑著,毫不在意的,彷彿即將要死的不是自己的兒子,而只是一隻無所相關的蟲子。

    他為成大事,不拘一切。

    兒子可以犧牲,當年的鄭國夫人可以犧牲,自己的嫡長子又有什麼不能犧牲的?

    容大老爺突然湧出難以言喻的痛恨,一個年紀已長的男人,此時在面對堂中一群人,竟然忍耐不住哭出了聲音:

    “父親臨去之時,分明交待我們,要兄弟齊心……”這些年來,容塗英既有野心,兩個哥哥都一心一意助他,從沒有生出過旁的心思,可是容塗英怎麼能殺他的兒子?怎麼可以殺他的兒子,那可是他的嫡長子!

    “大哥,你能晚些時候再說這個事嗎?”

    容塗英皺了皺眉,轉過頭來問他。

    外間情勢很凶險,此時眾人得想方設法突圍而逃。

    容府佔地極廣,門廊不少,錯綜複雜,外間各側大門通往洛陽各處。當初祖輩先人,在建府之時,便未雨綢繆,早想過最壞的情況,令人在容府之下,暗挖陳道,直通皇城,出來之後恰在獻安門外。

    這是當初容塗英事敗之後,又發現船隻被毀,當時便先回容府的原因。

    容大老爺被容塗英一番斥責,登時神情複雜,說不出話來。

    他此時與眾人商議,說完這話,一干人即刻準備離開。

    外間張巡還在,領了兵有些惶恐不安,顯然是在等待著容塗英的吩咐,下一步要該如何做,並不知道自己即將被拋棄。

    眾人有條不紊的走,容大老爺有些憤怒,容三老爺拍了拍他的肩:

    “大哥,有話出去之後再說不遲。”

    倒是有人看了外間張巡一眼,有些不忍:

    “這張巡……”

    容塗英便冷笑:

    “他要將俞昭成等人攔住,否則如何拖延時間,使我們安然離城?”

    他這話一說完,先前開口的人自然不敢再出聲。

    眾人都起身要走,人群之中段正瑀卻嘆了口氣:

    “我不能走的。”

    他伸了指尖,揉了揉眉,一雙眼睛通紅充血。

    到了此時,他已經看得出來,容塗英已經敗了,此次敗得十分徹底,沒有再翻身的可能。

    段正瑀嘴角邊帶著苦笑,伸手摀了眼睛,語氣中露出挫敗之色,他彷彿能感覺得到,蘇穎等人有些疑惑不解的看他,彷彿不明白他為什麼有逃生的機會不要,卻偏偏要留下來等死。

    “容大人,對不住了,內子膽怯,夜裡我不在她身邊,她總是難以安睡。”

    這樣緊張的時刻,性命攸關的時候,他卻在擔憂他府中的老妻睡不安穩。

    容塗英就好像聽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一般,忍耐不住,笑出了聲來:

    “段大人?”

    “我不能隨您出城。”段正瑀搖了搖頭,神色認真。

    是他不好,連累了妻子,這樣的時候,他在外間,妻子更是擔驚受怕,怕是惶惶不安。

    “她身體柔弱,我不希望她再為我擔驚受怕的。”

    段正瑀一面說著,一面開始係自己身上的披風帶子。

    容塗英像是看傻子一般看他,最終卻轉過頭,喝了一聲:

    “走。”

    臨走之時,他還想著吩咐了一個死士:

    “將青園之中,郭播、善正二人殺死。”

    他到了這樣的地步,還不忘要郭播性命。

    那死士應了一聲,轉頭出去,容塗英再看了段正瑀一眼,他定定的站在那裡,轉頭望著段府的方向出神。

    雖說一開始拿住段正瑀,就是因為他妻子的緣故,可是容塗英不能理解段正瑀這種做法,就如他覺得段正瑀的舉動實在匪夷所思,一個男人,怎麼可能受制於一個區區婦人,婦人還對他有如此大影響呢?

    俞昭成開始令人準備攻占容府,張巡在外等得越來越急。

    一天的時間,他經歷太多大起大落,此時眼眶通紅,疲憊不堪的伸手抹臉,大聲的催促金吾衛去問問容塗英究竟該如何行事。

    金吾衛奔進了容家主宅,可卻奇了怪哉,之前還人滿為患的容府大宅,此時卻像見了鬼,一干人等全不見了!

    他跌跌撞撞出來報信,張巡一聽這話,頓時如五雷轟頂,整個人竟然沒有力氣再站穩,軟軟的滑倒在地上。

    他被容塗英當成了棋子!

    事到如今,他已經被容塗英拋棄,還有什麼指望?張巡頓時覺得萬念俱灰。

    跟著他的心腹手下滿臉焦急,問他該怎麼辦。

    可是他又怎麼知道該怎麼辦呢?他隨容塗英造反,皇帝不會容他的,被捉拿到是死,負隅頑抗只是正中容塗英下懷,為他拖延時間罷了,雖然不知道他是用了什麼樣的方法逃出去。

    想到此處,張巡忍不住想破口大罵,只是剛一張嘴,他卻發出絕望的哀嚎,說不出一個字來。

    人為財色而死,鳥為食物而亡。

    當日若他不是貪花好色,循規蹈矩,是不是就沒有今日之事了?

    而雲陽郡主府中,燕瑋把酒言歡,正是興致將起之時。

    她坦胸露乳,正與新得的面首調笑,有人匆匆闖進來,說是容塗英起事謀反卻被秦王鎮壓,此時大軍已經圍困容府,宮中容妃情況也不見好,令她快想辦法。

    燕瑋一聽這話,先是還沒有回過神來,等到回過神來,得知發生了何事之後,頓時嚇得沒有端緊自己手中的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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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四章 早知

    “你說什麼?”

    “郡主……”那宮人正要開口說話,‘鐺、鐺、鐺’的鐘聲卻響了起來,仔細聽後,卻像是皇后殯天該敲響的鐘聲。

    可是嘉安帝元配之后早死,此時又哪來什麼皇后呢?

    燕瑋卻想到一個問題,頓時慌了:

    “我母親是不是出事了?”

    這樣一說,那宮人也覺得有些發慌。

    若當真是容妃死了,也不是沒有可能。

    嘉安帝向來寵愛容妃,以往雖然沒有聽說過要封容妃為后的聲音,可是在燕瑋心中,她的母親早與實質的皇后無異。

    “我要進宮去看看。”

    她攏了攏襟口,壓了壓鬢角,站起身想要進宮裡一趟。

    那進來傳話的宮人聽了她這樣一說,卻是嚇得不輕。

    不過這位主子向來行事隨心所欲,又十分任性囂張,當年容妃將她寵得太過,她萬般情況皆不放在眼裡,無法無天的。

    這會兒她說要進宮,怕是真的是想要進宮,不是看看而已。

    “我要看看我母親怎麼會死了。”

    她並沒有對宮人口中所說的‘謀反’有多大反應,畢竟當初她曾經歷過簡叔玉之亂,只是簡叔玉功敗垂成。

    此時想起這個人,興許是已經簡叔玉死了些年,屍骨怕都化為泥水,她一時半刻竟想不起簡叔玉長個什麼模樣,再憶及當初,便只剩淡淡的心痛而已。

    “不能啊郡主。”

    宮人連忙攔她:

    “此時宮中亂成一團,奴婢遠遠的就見到重玄門前,血水往外直淌,死了不少人。”

    宮中兵慌馬亂,戒備森嚴,雲陽郡主若是此時前去,怕是會遭有心人逮拿的。

    燕瑋一聽這話,眉梢間見了煞氣,想也不想便抬手一巴掌抽去:

    “賤婢,我要進宮,有誰敢擋的?”

    那宮人挨一巴掌,噙著眼淚卻不敢說話,慌忙跪在地上,雲陽郡主卻仍不解氣,又提腳踹了她好幾下,才正要開口吩咐人來為自己換衣裳,卻聽外間又有侍人如背後有人追趕般,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

    “郡主……”

    那侍人聲音裡還帶著哭腔:

    “快跑啊,宮裡崔皇后殯天了,皇上要求捉拿叛黨,您也牽連其中啊。”

    雲陽公主聽了,先是覺得荒謬,後又忍不住大笑:

    “崔氏乃是貴妃,什麼時候又是皇后了?我是帝姬,事情怎麼可能牽連到我身上?”

    若是以往,念及容妃受寵,嘉安帝對其也頗為容忍的態度上,怕是府中侍人等也與她想法一致。

    可是此時情況又不一樣,那侍人喘了幾口氣,緩過神來了才跺腳道:

    “蜀王爺都遭廢黜,奴昔日相熟的在宮中,好不容易逃得一條命……”

    聽了燕信都遭廢黜,嘉安帝甚至還令人捉拿他,燕瑋才真正的慌了神。

    她雖自大,可此時好歹是回過神來了,若是嘉安帝連兒子都捨得廢去,更別提她一個女兒。

    到了此時,郡主府中頓時慌成一團,尖叫聲四起。

    吹彈著絲竹的樂伎此時面面相覷,都是粉臉煞白。

    以往那些油頭粉面的俊美少年郎,在此時各個都撐不上大用場,聽著這場變故,先就已經嚇軟了腿。

    雲陽郡主唯恐自己會被逮到,也是慌不擇路,令人收拾細軟備了馬車。

    她要先逃才是。

    到了此時,她本能的想要先去尋容塗英問問該如何是好。

    危急情況下,燕瑋難得聰明了一回,讓人從郡主府後門出發。

    只是一群人手忙腳亂,收拾了東西出了郡主府才將十來丈遠,便遭人攔住了。

    車廂中雲陽郡主又慌又怕,腦海中正竭力在想該尋個方法如何逃脫時。

    馬背之上,穿了一身光明甲胄的男子翻身下馬,一群如狼似虎的精銳士兵將縮在馬車裡的雲陽郡主拽了下來。

    此時的她分外狼狽,濃妝豔抹,袒胸露乳,那華麗的衣裙在士兵的拉扯下,隱隱有使她春光不保的嫌疑。

    燕瑋哪怕是在洛陽之中,名聲並不好,但在這樣的情況下,依舊不由感到羞恥,大聲的咒罵道:

    “大膽!放肆,我乃雲陽郡主,是皇上之女,你們敢如此對我!”

    那從馬上翻身下來的青年朝她走近,這位昔日眼高於底的帝姬此時已經駭得面色發白了,身體直抖。

    入夜之後原本的毛毛細雨更加密集,將她身上穿的輕薄綢紗很快浸濕,她牙齒撞得‘咯咯’直響,眼中掩飾不住的慌亂之色。

    “雲陽郡主?”

    那從馬上下來的男人說話了,聲音聽著十分年輕,燕瑋卻不知怎麼的,莫名覺得他這聲音有些耳熟,正要抬頭去仔細探究他究竟是誰時,那青年自己卻將頭上戴著的頭盔取了下來,抱在了懷中。

    昔日與雲陽郡主曾有婚約,酉陽王郭九忠的孫子,長房郭英的嫡長子郭翰,此時正神情諷刺的盯著她看,眼裡露出鄙夷與輕蔑之色:

    “殺了。”

    雲陽郡主原本看到是他時,還有些發呆,卻沒想到下一刻就聽到了這句話,頓時放聲尖叫:

    “你好大狗膽!我是帝女,你敢殺我?”

    “不巧你撞到我的手上。”郭翰平心靜氣說道,一把將手中握著的頭盔扔開,伸手捉住她豐腴肥嫩的胳膊,臉上露出嫌惡之色:

    “若是旁人,怕真不夠膽,但我不同。”他一面說著,一面將雲陽郡主一頭綰起來的高鬢逮住,迫使她抬頭,一隻手便將燕瑋制得牢牢實實,任憑如何掙扎也不能掙扎得脫。

    “只要對秦王有害的人,無論你是誰,”他小聲的湊近雲陽郡主耳側,“哪怕是……我都敢殺!”

    他聲音壓得極低,呼出的熱氣噴在雲陽郡主耳側,可是此時燕瑋卻感覺渾身說不出的陰寒。

    當日容妃也不知怎麼為她招惹上了這麼一個煞星,他說著要殺死她的話,燕瑋本能感覺不是在與她說笑而已。

    後背寒毛一層一層立了起來,她掙扎個不停:

    “你想要幹什麼?”她眼淚直往外湧,沖洗著臉頰上的脂粉,落到腮邊時呈粉紅色澤,一張臉龐顯得狼狽異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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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五章 如此

    額角沁出密密實實的汗珠,匯聚到一起落進她的眼中,刺得雲陽郡主眼淚更是流得急些了:

    “你要金銀珠寶,我可以給你,高官厚位,你不是想進十六衛嗎?我求我母親幫忙,求求你放開我……”

    此時的雲陽郡主再不見絲毫的驕傲之色,因為她能感覺到,郭翰在摸刀。

    他手上握了一柄寒光閃閃的刀,捉她頭髮的手一鬆,她感覺原本緊繃發疼的頭皮剛剛一緩,那胳膊已經繞到她臉前,將她臉壓住,抬起來了。

    這樣的動作讓雲陽郡主的脖子拉長,細雨漂落在她脖子上,嚇得她直發瘋。

    她身高不如郭翰,矮了他一大截,整個人都因為他的動作而被抬了起來。

    燕瑋蹬著一雙腿,拼命的掙扎,嚇得涕淚直流。

    “金銀珠寶?不,我不想要了。”郭翰咧著嘴直笑,有些瞧不起眼前雲陽郡主這模樣,想當初容妃居心不良,欺人太甚,想讓他尚主,想將郭家場綁進容家,想使自己成為雲陽郡主的護身符,他的母親安陽郡主在知道消息的一剎那,便昏死了過去。

    自那以後,數次想起便啼哭不止,眼睛都差點兒哭瞎了。

    那時的雲陽郡主數次在外胡說八道,話中對郭家多有鄙夷,瞧不起他,在下了聖旨的情況下與人私通,還身懷孽種,丟盡了郭家的臉,對他多番羞辱。

    他的祖父郭九忠當年用命拼博,才為郭家掙回的那些富貴,最終才有如今的酉陽王府。

    這是郭家兩代人,以命換來的。

    他的父親鎮守遼陽,那裡一到冬日,便是銀裝鋪裹,滿天地都是雪,容妃不知道郭家過的是什麼樣的苦日子。

    那時郭英為了不使容家陰謀詭計還逞,還曾想過要自交權柄,從此回家頤養天年。

    “我什麼都不缺,我以前缺的,是與你撇清干係。”他斯條慢理將刀拿了過來,隨著他的動作,刀鋒在夜色下閃爍著令人膽寒的光澤。

    “我曾發誓,誰若助我,誰就是我的主子。”

    是秦王幫助了他。

    而他如今缺的,只是想隨秦王腳步,將容氏一族趕盡殺絕,將雲陽郡主及容妃等盡數除去,以保秦王地位穩固。

    “不要殺我,不要殺我,我知道一個秘密……”雲陽郡主雙手緊緊的攀著他的胳膊,可無論她如何掙扎,卻絲毫不能撼動郭翰的手臂。

    此時她心裡說不出的荒謬感覺來,昔日她瞧不上郭翰,哪知會惹上這麼一個煞星。

    “我知道一個秘密,我舅舅被困容家,但是容家有條通道,直通城外,就在,就在……你放了我,我願說出來,求你饒命。”

    燕瑋放聲大哭,郭翰卻不為所動,拿刀一抹她脖子。

    '嗤拉'一聲,溫熱的鮮血飆濺了出來,雲陽郡主本能的伸手要去捂脖子,只是郭翰下手極重,且又乾淨利落,一刀割完,將人往地上一扔,看她如同一條垂死掙扎的魚,張大了嘴,眼中露出痛楚恐懼之色,這才將臉別開,一面朝自己的馬匹跑去,高聲喊道:

    “容賊要逃,即刻傳令俞大將軍,其餘人隨我前來,召齊人手,將洛陽城門全部守死,絕對不能讓這老賊逃離!”

    “是!”

    眾將齊齊高呼一聲,郭翰翻身上馬,郡主府的人被拿的拿,捉的捉,一概全交由左驍衛暫且逼退回郡主府裡。

    一隊黑甲騎迅速騎馬離開,地上雲陽郡主還沒有完全嚥氣。

    她知道自己活不成了。

    彌留之際,她原本以為早就已經遺忘了的丈夫面容卻又清晰的記在了腦海裡,一會兒看著她冷笑,一會兒向她招手。

    簡叔玉才將死的那一陣,她被迫棄了腹中的胎兒,對容妃恨之入骨,又哪容她為自己做主,使自己再嫁呢?

    所以當時她恨死了郭家,數次當眾羞辱郭翰,她一直無法無天,容妃好幾回說她不知死活,她還以為自己真的並不怕死,可是當死亡第一次離她這樣近的時候,她卻躺在地上,極力掙扎著,想求誰來救救她。

    容府之中,張巡咬緊了牙關,不敢再負隅頑抗,而是令人打開了府門。

    他手下士兵不少人低聲抽泣,想到被捉之後的下場,不少人眼中露出絕望之色。

    俞昭成的人馬進府時,張巡手裡的武器‘哐鐺’一聲落到了地上,他迅速被人按制住,他知道自己這一回怕是不得活了,溫柔鄉,英雄塚。

    “俞昭成你不用防我了。”

    他看著俞昭成的人馬四處搜尋,防備有加的樣子,臉被按壓在臉上,幾乎被按得變了形:

    “屋裡我沒有埋伏人手,我被容塗英陰了。”

    容家的人全部消失不見,他已經令人尋過,獨在青園尋到了一個死士,還有兩個險些死於刀下的郭播及善正二人及一些嚇破了膽的下人等。

    “我被容賊害了!”

    他大聲的喊,眼睛通紅。

    容塗英此時不見,證明容府之中必有地道,容塗英此人老奸巨滑,自己對他忠心耿耿,這老賊竟然瞞著這一條地道,從沒有與自己知會過一聲,反倒他自個兒金蟬脫殼,留自己在此地當替死鬼。

    若不是張巡本身也十分謹慎,時常派人進主宅去看,怕是一時半會兒還真的發現不了容塗英已經消失。

    張巡也想通了,容塗英既不仁,他也不義,拼著這條命不要,也要讓俞昭成等人早些時候將容塗英捉拿回來。

    郭播兩人被推了上來,俞昭成看了這兩人一眼,即刻令人搜府,又讓人捉拿了丫環婆子前來拷問。

    這樣一番折騰,怕是要費功夫。

    郭播與善正二人相互看了一眼,突然郭播開口道:

    “俞將軍,我善占卜,觀星像面術,容塗英此時已逃,若你信得過我,讓我為你卜上一卦,看他此時逃往何方,如何?”

    俞昭成還未說話,地上被捆了起來的張巡突然道:

    “此人乃是郭正風後人郭播,通天文地理,知前世今生,容塗英有意殺他,他的話信得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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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14 17:47:16 |只看該作者
第五百八十六章 何必

    俞昭成看著張巡瘋狂的模樣,對容塗英一黨事敗之後如狗相互攀咬的舉動更心生厭惡,冷哼了一聲。

    只是他仍示意左右將郭播放開,又聽郭播的話,盯著郭播打量了半晌。

    郭正風當年的名號,俞昭成自然也是知曉的。

    不過面前這個青衣文士衣衫佈滿皺褶,他們被發現時,並不如何體面光彩。

    看不出來有什麼特殊之處。

    但俞昭成此人長得高大魁梧,又不苟言笑,濃眉大眼,讓人一瞧便有些望而生畏了,不少人被他一看時,定力稍差些,心中若是有鬼的,被他一看,必會現慌亂之色。

    郭播卻只是笑著與他對視,俞昭成便招了招手,讓人取了他的物品前來,他前卦一佔,便說道:

    “離卦,九三,日昃之離,不鼓缶而歌,則大耋之嗟,兇。”他嘴裡念念有詞,又撿回銅錢,一枚一枚再布上去:“突如其來如,焚如,死如,棄如。無所容也。”

    “郭先生……”

    俞昭成看他雙眉緊皺,嘴中又念個不停,也不知是何結果。

    此時皇上令他將容塗英捉拿,若是任由其逃脫生天,將來又是一樁禍患。

    容塗英心機深沉,為人又極為狡詐,善籠絡人,便是縱虎歸山。

    他有些著急,也心下暗悔自己輕信術士,誰料他一開口,郭播則布陣:

    “日昃之離,突如其來如,西面,往東而逃……”

    他又似想起來了什麼,“皇宮位於東南紫氣之巔,容府則位於宮苑之……”

    俞昭成嘆了口氣,郭播卻是笑了起來:

    “俞大將軍,在洛陽城中西北面,可方便出城?”

    俞昭成精神一振,點了點頭,那裡有道獻安門,只是在後來太祖定都時,使人算過之後,認為獻安門風水並不正,便又在安喜門的位置重新修葺城門,獻安門便早已少有人進出了。

    郭播話音一落,俞昭成不由便問:

    “莫非此人逃往了獻安門外?”

    郭播就笑:

    “洛陽宮苑位於東南,乃是當年李耳乘青牛入函谷關,關令尹喜見有紫氣東來之意……”他搖頭晃腦,一掃前兩日被容塗英所捉拿的晦氣,正要好好解說,卻見俞昭成眉頭皺了起來,便知他此時並不耐煩聽自己說這些,不由失笑:

    “應該所差無已,容塗英此人奸詐,切莫逃脫,若此次放走,再捉不易。”

    封象顯示,他乃是西邊落日之兆,定要敲鑼打鼓的攔他,不能放脫,一旦逮住,便如凌晨時與容塗英解夢中所說,他必將死於刀劍之下。

    可若是任其逃脫,命數便不好再看了。

    所謂置之死地而後生,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到時會成為大唐禍患。

    當日容塗英種下惡因,令人擒他,又威逼他卜卦、解夢,事後不止沒有半點兒感恩之心,反倒極為惡毒,欲置他於死地。

    如今自己卜出他的行蹤,使他落於唐軍之手,也算是自己報他之果。

    俞昭成臉色一整,拱了拱手便離去,外間傳來他召集兵馬的聲音。

    侍衛之中,段正瑀躬著身體,低垂著頭,他竟然早早換了一身驍騎軍服飾,混在一群人中,此時正找時機,想要逃出去。

    此人也算是個人物,郭播一面收著東西,一面就唱:

    “因果到頭終有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人的命數早注定,逆天而行定遭罪,一心一意為妻兒,到頭反將妻連累。嗚呼唉哉,大悲,大悲,全傢俱往黃泉地府,令人嘆息。 ”

    他唱著這些不成調的小曲,侍衛們根本聽不懂,可是段正瑀卻是渾身一顫,臉色十分難看。

    郭播唱完,轉頭看善正:

    “善先生,我早說過,此來洛陽有驚無險,卻得度牢獄之災,如今總算應了一劫。”

    算命不自算,他算不出自己結果如何,卻能算出善正不會死於洛陽之行。

    反倒他這一行,也算是為了謝家做了點兒事,家中長輩還記著當年的至交好友謝老太爺,不由自主淌了這渾水,如今謝家在捉拿容塗英之事上立了大功,又有江洲學子在,還有那位當年他曾觀過面相,為其卜過卦的謝家外孫女。

    當年便觀出了母儀天下的極貴命格。

    有了這一出,侍衛自然不會輕易再將其鎖拿起來,雖說在沒有抓到容塗英之前,也不會放了他自由,只是好歹也不像前幾日,處於容塗英淫威之下了。

    俞昭成匆匆領了兵馬出去,又令人將張巡等人看牢,郭播看了張巡一眼,這位之前捉拿了自己的金吾衛大將軍臉上說不出的狼狽之色,他心情極好的哼了曲歌,再看另一旁時,換了身侍從衣裳的段正瑀早已經消失不見了。

    段府之內,范氏打了個哈欠,手裡拿了一隻鞋墊在繡著。

    她身上披了衣裳,丫環婆子不時過來為她挑亮燈火,今夜的洛陽黑得尤其的早,外頭靜下來後,頻繁飛疾過的陣陣急促馬蹄聲與盔甲摩擦的聲音便顯得極為醒目。

    府裡的下人也覺得有種風雨欲來的壓抑感,進出的人連呼吸聲都放緩了。

    范氏專心的繡著鞋墊,倚在床頭等段正瑀回來,他既說了會晚些,她便多等一陣就是了。

    有放緩的腳步聲進來,她頭也不抬:

    “門不要上鎖了,不用管我,我要等老爺回來。”

    段正瑀的聲音響了起來:

    “這麼晚了,不要再做。”

    范氏有些驚喜的抬起頭來,就看到段正瑀端著一個托盤,正含笑望著她看。

    她忙放了東西起身,就看到了段正瑀身上穿著的並不整齊且不屬於他的驍騎衣裳,范氏笑容頓了頓,便上前踮了腳尖為他撫去肩頭的雨水,看他頭髮上還帶著濕意,就有些心疼:

    “怎麼這樣不愛惜自己的身體?一路淋雨回來的。”

    兩人成婚多年,一直恩愛如初,相互體貼關心,連紅個臉都捨不得。

    段正瑀眼睛黑亮,憑她念個不停,再看她張羅著讓下人去打水進來使自己洗漱,一面便坐下道:

    “我知道我若不回來,你定是會等我的,便先回來瞧瞧,這麼晚了,不要再做了,傷了眼睛,這墊子我哪裡還捨得再踩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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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七章 當初

    范氏臉頰露出兩抹紅暈,看了他一眼,輕輕的應了一聲:

    “嗯。”

    兩人都沒有提及今日外間的事,范氏讓人送了早為他備下的飯菜,他洗完出來,三兩口用了些東西,又拿茶漱了口,才扶著范氏上床。

    她很快睡去,他卻睡不著。

    他想起了今日郭播的話,心中如被烈火烹烤。

    可是妻子還在夢中,他維持著一樣的姿勢也不敢動,唯恐將她驚醒了。

    這一夜對於段正瑀來說,份外的煎熬,既覺得這一夜十分漫長,又唯恐太過短暫,害怕天亮。

    他這樣性格的人,再是沉穩務實不過,最不喜天馬行空的幻想,可是此時他卻忍不住去想,若是當初自己沒有一時鬼迷心竅,老老實實忠於皇上,沒有為容塗英辦事,今日是不是就不會連累家人了?

    甚至他還在想,容塗英此時不知有沒有逃出城,等到天亮一些,城中必定仍是亂糟糟的,他興許可以趁亂,藉機將家人送出去。

    只要他們能活著,那麼他哪怕是被碎屍萬段,也雖死無悔了。

    “人的命數早注定,逆天而行定遭罪,一心一意為妻兒,到頭反將妻連累。”郭播的話此時響在段正瑀腦海之中,他渾身緊繃,只覺得眼眶辣得難受。

    “大悲,大悲,全家俱往黃泉地府。”

    段正瑀想到此處,心中大慟,忍不住又將范氏抱得更緊了。

    她夢中仍依戀著他,好似知曉他心中感受,本能將他貼得更緊了。

    每一次風吹過外間的花草樹木,‘沙沙’細雨落在屋頂,都足以使段正瑀心驚肉跳的。

    他第一次體會到了什麼叫風聲鶴唳,心情越發的沉重。

    外間似是有‘咚咚咚’的腳步聲響了起來,還離得有些遠,來的人似是也不少,但是這深夜之中,段正瑀又十分敏銳,一下便聽著了。

    身旁范氏睡得正香,他一下便急了起來,小心翼翼的掀了羅衾坐起身,又將范氏的頭放在枕上,小心翼翼為她掖了掖被角。

    他輕手輕腳,連衣裳也顧不得披,忙出了屋子。

    段正瑀心中裝了事,又當范氏此時一事不知,早就睡著,因此臨走之時,也沒有轉頭向床榻上看一眼,自然也就沒有發現,昏暗的燈光下,他才剛起身,范氏便咬緊了嘴唇,唇角直哆嗦。

    她睜開了眼,此時眼裡哪裡還有睡意,只是淚珠順著臉龐滾滾落下,卻不敢哭得大聲,讓他發現了。

    外間果然有人來了,腳步聲越來越近,聽聲音似是一隊人馬往這邊行來。

    院中侍候的下人也被驚醒,人人​​奔了出來,臉上現惶恐不安之色。

    憂心了半宿,此時事到臨頭,段正瑀反倒不再慌亂了。

    腳步聲漸進時,段正瑀嘆了口氣,神情疲憊的揮手:

    “開門吧。”

    他穿著寢衣,臉上說不出的難受之色,府中的人是敵不過的。

    只是不知來的是哪一方人馬,段正瑀心裡沉甸甸的。

    門打開後,那陣陣腳步聲越來越近,黑夜之中,一隊人馬出現在前方院子小徑的一端,領頭來的左武衛大將軍霍讓按著腰側大刀,帶了一隊熊騎,在看到段正瑀的那一刻,霍讓腳步一頓,半晌才放緩了腳步,朝他走來。

    “段大人。”

    霍讓笑了笑,並沒有第一時間就令人將段正瑀拿住。

    這位昔日位高權重的皇上親信,此時只著了寢衣,好似已經早就料到這樣的下場了,等候在大門口。

    “卿本松竹,奈何與賊為伍。”霍讓搖了搖頭,嘆了口氣。

    段正瑀原籍南詔,段氏乃是當地望族大姓。

    其父段延蘇年少之時,極有名望,天性聰穎,入仕之後,曾官拜吏部尚書,曾是太祖極其信任賞識的老臣,死後被追為梁國公。 、

    段正瑀生來有才,得其父悉心教導,自入朝為官以來,也是平步青雲,年紀不大,卻官至三品大理寺卿。

    這樣一個人物,實在是讓人沒有想到,他最終竟會自誤,投靠容塗英,而落得如今一個下場。

    霍讓看了他一眼,臉上露出輕蔑之色。

    “段大人,皇上待你不薄。”

    這位昔日的三品大員,此時即將淪為階下之囚,諾大的段府,還未至深秋,卻已呈蕭敗之相了。

    段正瑀喉結滾動,這一刻他心里遠不如他表現出來的那般平靜,他心中早被烈火烹烤,霍讓的話卻如火上澆油。

    他欲言又止,最終卻只是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意來:

    “不必說那樣多。”

    他搖了搖頭,雙手握成拳,倒縛到背後:

    “來吧!”

    他這樣的作派,倒是使霍讓敬他是條漢子,當下手一揮,兩個熊騎親自上前將其架住。

    “段大人,你為何不逃?”

    段正瑀被壓制住了,霍讓才有些好奇的問了一句。

    今夜容塗英造反,他隨容塗英一起入宮,證據確鑿,哪怕是容塗英敗了之後,他與容塗英分道揚鑣,但不可能假裝此事沒有發生過。

    可奇怪的是,容塗英在得知秦王歸來殺入皇宮的那一刻,選擇逃跑,段正瑀卻不知為何,並沒有跟在容塗英身邊一道跑,反倒是回到了段府,等著束手就擒。

    “你應該知道,無論如何,段大人,你若被逮到,命是保不住的。”

    霍讓盯著他,緩緩開口:

    “謀逆乃是大罪,該處以極刑,誅九族。”

    他在說到‘誅九族’時,段正瑀臉頰肌肉抖了又抖,顯然這句話戳中了他心裡的傷心處,他低垂著頭。

    屋簷下垂了排排燈籠,昏暗的燈光下,斜飛的細雨密密集集的吹落在他頭上、臉上與身上,他身體緊繃,似是在強忍痛苦。

    “現在說這些幹什麼?”

    段正瑀身體直顫,好一陣才苦笑著:

    “我罪大惡極,死有餘辜。只是我想厚顏求你一樁事,你拿我走時,可否使人腳步放輕一些?我的妻子此時尚在夢中,她身體嬌弱,不易入睡,些許聲音都會驚醒。”

    他話裡透著痛苦之色,吃力的仰頭盯著霍讓看,眼裡帶著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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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14 17:47:44 |只看該作者
第五百八十八章 成王

    霍讓看了他一眼,顯然知道他在擔憂什麼。

    這位昔日高高在上的大理寺卿,此時自身難保了,卻還在擔憂著擾了妻子美夢,霍讓聽了他這一番話,心中感觸,嘆了口氣: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段正瑀沒有說話,只是哀求的盯著他看,半晌霍讓一揮手:

    “皇上只是令我捉拿段大人,此時尚未連累你的妻兒等人,既然人已經捉到了,自然我該先回去向皇上覆命才是的。”

    他話音一落,段正瑀長舒了一口氣,覺得眼睛灼熱,彷彿眼淚就要噴薄欲出。

    今夜容塗英事敗時他只是慌亂,擔憂被抓之前只是惶恐,可此時他卻幾乎要忍不住那股淚意。

    被侍衛架著走了兩步之後,他側過頭來,真誠的向霍讓道謝:

    “大將軍,多謝您了。”

    霍讓微微一笑,側開身體,吩咐了一聲:

    “走!”

    段正瑀被人架著離開,廂房之中,穿了一身寢衣的范氏哭得如同淚人,死死捉著門板,自門縫看著丈夫被人拿走。

    地道之中,容氏一行人已經走了好一陣了。

    這條道挖得極深,並不寬綽,僅容三四人並排而過。

    容塗英狡詐,事先顯然已經摸過這條地道,此時走得熟門熟路。

    也不知過了多久,眾人都是走得汗流頰背。

    容塗英才有些欣喜道:

    “要到了。”

    他的聲音在地底中來回傳盪,顯得甕聲甕氣的。

    今夜發生了這樣的變態,眾人都沒什麼心思開口,容塗英自己說完了這話,見眾人無精打彩的,不由便道:

    “出了這條地道,我們便已出洛陽城,直達獻安門外,到時出了城,皇帝就是想要捉我們,也是難了。”

    他腦海裡不知為何,想起了凌晨之時,郭播為自己解夢所說的話,不由心中有些得意洋洋的。

    離開容府之時,亥時初左右,走了這樣長時間,就算還不到子時,也是相去不遠了。

    今日他起事時,雖然那會兒他勝券在握,但心中其實也是早做了準備的。

    這會兒張巡還不知有沒有上當,若他上當了,金吾衛的人會替自己將俞昭成所領的驍衛擋住。

    若他沒有上當,反倒是惱羞成怒之下將俞昭成等人放進府中,那麼縱使俞昭成搜遍容府上下,除非將容家撅地三尺,否則短時之間,也不見得能找出下密道的入口。

    容府極大,等俞昭成找到入口,到時自己已然早出地道了。

    什麼郭正風後人,推卜算命,不過江湖術士吹噓之言罷了。

    他只要逃過了今日,出了洛陽,趕往西京之中,從此天大地大,皇帝要想抓自己也不是易事的。

    更何況他還向契丹借了兩萬兵馬,也不是完全就沒有再翻身餘地了。

    他心中還在想著種種美事,前方容家的侍衛顯然已經在地道邊沿了。

    前方傳來有人上了台階的聲響,一股夜風‘嘩’的一下吹進地道中,眾人之前走在地底,擠成一團,還嫌有些悶熱,只是緊張的逃命時刻,感覺不出來罷了。

    這會兒被風一吹,不由打了個冷顫,侍衛們接連爬了出去。

    容塗英走在這群人之後,他還沒有爬出地道,就聽外間侍衛傳來驚呼的聲音:

    “這……”

    話音未落,便只聽'噗通'一聲響,好似有什麼東西被砍斷,潑水的聲音響了起來,一股血腥氣傳開,容塗英正覺得有些不妙,本能的想要縮身往後退時,一隻手卻從地道出口之上探了進來,伸手將他捉住了。

    容塗英這一驚實在是非同小可,他的心臟這一刻彷彿停止了跳動,那大手似鋼鐵所鑄,緊握有力,捉緊了他便往外拖。

    無論他如何用力想往後蹬,卻不能辦到。

    後面的人又接二連三往外擠,彷彿變相的幫了外面拖他人的忙。

    這些人絕對不可能是他的侍衛,若是他的手下侍衛,是沒有人敢如此大膽,伸手來拽他的。

    他毫無反抗之力的被人拖了出去,外間漆黑一片,夜風挾著細雨朝他迎面拂來。

    六月的風雨並不寒涼,可是這一刻容塗英卻感覺說不出的寒意刺骨,他甚至雙腿開始打起了哆嗦。

    他的面前,俞昭成冷冷望著他看,酉陽王府的嫡長孫,跟在秦王身側的郭翰此時掐制著他的手臂,將他如拽小雞一般拽了出來,毫不在乎的扔到了地上。

    “看來我今日手氣佳,一捉便捉到了。”

    郭翰轉頭向俞昭成笑,俞昭成冷著臉,沒有說話。

    只是地道中的容府人顯然此時聽聽著外間郭翰的聲音,已經感覺不大對頭了,一堆人都開始想要往後縮。

    “容大人,別來無恙啊?”

    郭翰對俞昭成的冷臉並不在意,反倒笑著向這位面色慘白的昔日權臣打招呼。

    這位朝中口如蜜腹藏劍,曾權傾一時的朝臣,此時如同一隻喪家之犬,坐在一干驍衛中間。

    他原本的心腹手下盡數死絕,屍體倒了一地,血灑了一圈。

    容塗英前一刻還在想著出城之後要往哪個方向逃,地道中時,他將來要如何復起,如何再重回勢力巔峰他都想得一清二楚了。

    可他獨獨沒有想過,為何郭翰等人會守在這個地方,如守株待兔似的,一下就將自己抓住。

    他扯了扯嘴角,心中突然覺得匪夷所思,幽幽的嘆了口氣:

    “莫非是天意麼?”

    他仰頭望了一眼天空。

    今夜下著細雨,連月亮都被烏雲遮了,更別說想見滿天的星斗了。

    他向來不信天,不信鬼神之說,只信自己,信權勢地位罷了。

    可此時他如此周詳的計劃,卻仍被逮住,容塗英不由苦笑了兩聲,抬起手臂,捏了袖子壓了壓額角:

    “罷了罷了。”

    “容塗英,你犯上謀逆,謀大逆之罪,罪無可恕。”

    俞昭成坐在馬上,冷冷望著他看。

    此時的容塗英伸手在摸袖口,彷彿在找什麼東西似的。

    “你不必再掙扎了,今日我與郭翰領軍圍你,你逃不掉的,容家的人也逃不掉。”

    俞昭成皺了皺眉,容塗英也索性放棄了要摸袖中帕子的打算,興許是之前在走地道時,一時緊張,不知落到什麼地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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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14 17:47:56 |只看該作者
第五百八十九章 敗寇

    “幾時了?”

    容塗英此時突然莫名其妙張嘴問了這樣一句話,俞昭成沒有出聲,卻又有些警惕,不知他心中打的是什麼鬼主意,也猜測著他是不是還留了什麼後手,等著時辰到了才行事。

    “我知道皇帝不會饒我,成王敗寇,我也無話可說。”

    此時容塗英冷靜下來,心中的慌張倒也就漸漸被他壓下了。

    他外表看似斯文儒雅,如文人一般柔弱,可被捉之後,卻鎮定自若。

    相較之前嚇得涕淚齊飛的張巡,他這樣的表現,可是大有些出乎俞昭成意料之外了。

    俞昭成臉色緩和了一些,容塗英接著又道:

    “只是並非我太無能,算計出了差錯。只可惜我手下廢物太多,不成氣候誤我大事罷了。”

    他已經猜出今日之事再難善了,恐怕自己一條性命也要丟在了此處,狠心之下,反倒顯得灑脫不少:

    “若我有人才在手,今日之事,哪怕皇帝早有算計,此時我已經成功。”

    可惜因為他的大意,將顧饒之從安喜門前調走,讓段正瑀調派陸長元前往安喜門,從而導致安喜門的丟失。

    陸長元這個廢物沒有將門守住,使燕追長驅直入,大軍一直城,容塗英的人便已經慌了神。

    當時守在宮門之外的人,甚至沒有防備的就被人殺死。

    燕追搶占了先機,容塗英一黨才逐漸後退,導致他像喪家之犬般,從密道逃亡,如今被俞昭成、郭翰兩人逮住。

    容塗英不信天不信命,可此時卻不得不感嘆一聲天意弄人。

    “此時說這些,還有什麼意義呢?”俞昭成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

    “皇上曾有口喻,容府之中,以你為首,逮到即處以極刑。”

    容塗英此人老奸巨滑,這樣的時刻,洛陽里又亂糟糟的,就怕他謀劃多年,其中還有他的人。

    若是逮了回去,到時再出什麼意外,未免節外生枝。

    是以容府一干人等押回洛陽聽候發落,容塗英是絕對不可能逃脫今晚的。

    容塗英嘆了口氣:

    “時不與我。”

    郭翰沒有出聲,只是按緊了腰側長刀。

    俞昭成則道:

    “多行不義,必遭天譴,皇上待你不薄。”

    容塗英便不由放聲大笑。

    嘉安帝待他確實不薄,簡直如將他架在火上烤。

    當年太祖定江山時,殺了多少世族,那時洛陽的血流成河,至今年紀大的人,對當年的情景都歷歷在目。

    皇上除世族的心,如司馬昭,路人皆知罷了。

    既然如此,世族也是不甘於等死的。

    “我知皇上打算,那又如何?”

    他冷笑了兩聲,到了這樣的時刻,還不忘整頓衣冠,拍打身上的灰塵:

    “既皇上願給我這個機會,我自然要牢牢抓住,萬一成事了呢?”

    自然便是萬人之上,燕信即位後,依他性格,依舊受自己左右。

    有這樣的機會,總比等死好得多。

    俞昭成看他死不悔改,也不願再與他多說。

    地道中傳來容氏族人驚呼害怕的尖叫,顯然後有追兵至,前方又是死路一條。

    不少人都在這樣絕望的情況下放聲大哭,地道中悶哼哭喊不斷,俞昭成聽著這紛亂的聲響,冷聲道:

    “這就是你所要的機會。”

    他向郭翰打了個眼色,郭翰抽出了仍未乾透血跡的刀。

    “事到如今,你還有什麼話要說的沒?”

    容塗英臉色發白,身體緊繃,他雖早料到自己會有這樣的結果,可事到臨頭,面臨郭翰舉起的刀,他仍是吞了口唾沫,握緊了手:

    “我只想問,現在幾時了。”

    他仍在堅持問這個早前就問過俞昭成的問題,俞昭成皺了皺眉:

    “哪怕如今你還有埋伏在,你以為還能再救你性命?”

    容塗英就放聲大笑:

    “你以為我就全無準備?哪怕是我死又如何,照樣有人為我陪葬,秦王已被立為儲君了吧?”

    火光下,他的臉色異常蒼白,雙眼之中帶著瘋狂:

    “我要他的妻兒送我送葬! ”

    一旁郭翰聽了這話,笑了笑:

    “秦王早在一個時辰前,已經點齊人馬趕往護國寺了。”

    他說完這話,就看到容塗英本能的轉頭來看他,說是遲那時快,郭翰握刀的手臂揮動了起來:

    “我出城之時,已是亥時初,此時再過片刻,便該是子時了……”

    那片刀光刺得容塗英瞳孔一縮,下一刻他只感覺渾身發涼,那刀還未碰到他的脖子,寒氣便使他渾身寒毛直豎,他腦海裡還想著:“看來江湖術士之言,也不是盡不可信。郭播說他今日必死於法令之下,有兵器屠戮之苦,果然就是應驗了。”

    他只感覺脖子間先是一寒,緊接著劇痛入骨,呼吸困難。

    身體輕飄飄的,腦袋蕩了起來。

    血潑灑開,容塗英收拾齊整的腦袋被刀挑飛,只留了一個身體坐在地上,無頭的脖頸處血花'突突'的往外湧,好一陣才'噗通'一聲倒在了地上,本能抽搐。

    郭翰毫不在意的拿了刀,在他屍身上蹭了兩下,看他臨死之前才被拍打乾淨的衣裳又沾了些血跡,‘嗤’笑了一聲:

    “收拾得再是乾淨又如何?”

    如今還不是又髒了。

    半空裡的人頭‘嘭’的一聲落到地上,斷口處又沾了不少泥漿,將一張原本白淨的臉都糊髒了。

    郭翰隨即拿了刀,以刀尖將人頭挑了起來,捉住容塗英的頭髮,大聲的喊:

    “容賊已經伏誅!”

    四周傳來驍衛大聲的呼喝叫好,俞昭成也心情不錯:

    “今晚立功,皇上必會論功行賞。”

    更何況大家鎮壓叛亂,也是討好了燕追。

    “時辰不早,容塗英雖然已死,但餘黨仍在。”

    要做的事情還不少,俞昭成與郭翰兩人相互看了一眼,俞昭成領一部份人下來捉拿容府餘孽,郭翰則領了一隊人馬,提著容塗英的首級回宮覆命。

    這一夜洛陽平靜之中帶著幾分詭異,百姓心中惴惴不安。

    年長些的都惦記著早些年的時候,亂世時的景象,如今還沒太平幾年,就怕戰事又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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