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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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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郁雨竹] 童養媳之桃李滿天下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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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20 00:28:35 |只看該作者
第190章 反駁

  黎寶璐只用了三天便把賬冊算完了,在產業價值上顧侯爺的確沒坑他們,的確是一成半中的七成。

  但她知道那些產業或多或少都有問題,不然為何她計算的其他產業中幾年來一直有增,只有分給他們的產業一直未曾變化?

  不過黎寶璐也不在意這點就是了。

  她之所以大費周章的花費三天時間去算賬不僅是為了核對帳目,還為了瞭解顧家的產業狀況。

  就算顧家還有些私產和暗產未記錄,那也是少數。

  知道了他們擁有的產業,便能大概算出他們的收益,她在這裡住了四個月,還過了一個年,手底下又有兩個從小在顧家長大的下人,想要估算出他們的支出也不難。

  知道他們的收益和支出,還知道他們大半的產業,顧府在她面前還有什麼秘密?

  黎寶璐將自己記賬用的紙收好,大管事以為這只是記數字用的?

  這是她用來記他們的產業用的。

  景雲顯然是不想和顧家善了,既然如此,她肯定要為他多做些準備。

  黎寶璐收好東西便叫人把那箱子賬冊搬到前院,求見顧侯爺。

  會試期間京城戒嚴,朝中也沒什麼大事,所以顧侯爺這幾日都閒置在家,見孫媳婦大大咧咧的來找他,他抽了抽嘴角便讓她進來了。

  不過書房門大開著,伺候侯爺筆墨的丫頭也沒退下。

  黎寶璐人小不在乎,他卻是要避嫌的。

  顧家名聲已經很壞了,他不想更壞。

  黎寶璐讓人將箱子放下,規規矩矩的對顧侯爺行了一禮道:「祖父,賬我已經算過來,的確是一成半中的七成。」

  顧侯爺沉著臉點頭,「若沒問題,那我們後日就開祠堂分支,你可準備好了?」

  「是,孫媳聽您的吩咐,」黎寶璐頓了頓又道:「只是孫媳還有幾件事求祖父成全。」

  顧侯爺臉一沉,「何事?」

  黎寶璐衝他笑笑道:「如今鋪子和莊子上的下人都是顧府的,祖父是要把他們收回,還是就給我們使喚?」

  顧侯爺沉默了一下道:「你們一下接手那麼多產業肯定要有人幫襯,你若想留人那就留下,若不想就把人送回顧府,府上自會安排他們的去處。」

  「那佃戶呢?」

  「給你們分的都是北邊的地,此時都沒有開始春種,你們想換人租種也便宜。」

  「那下人的賣身契呢?」

  「你定下留下的人,給我一個名單,我讓你大伯母將賣身契給你。」

  黎寶璐滿足了,順勢道:「祖父,孫媳還有一件事要求您,跟著我的紅桃和二林我和夫君用慣了,能不能把他們全家的賣身契也給我?」

  顧侯爺對後宅之事向來不關注,聞言揮手道:「你既要繼續用他們,回頭我便讓你大伯母一併給你。」

  黎寶璐福禮道謝,「多謝祖父。」

  顧侯爺看著比自己孫女還小的黎寶璐,歎息一聲道:「黎氏,你也多勸勸景雲,這世上沒有過不去的恩怨,何況三老爺還是他的親生父親,顧家對他即便沒有養恩,也有生恩,現在外人憐惜他,輿論便偏向他,但終有一日會露餡,到時候世人又會如何議論他?」

  黎寶璐心中冷笑,真要這麼好,你昨晚上去梧桐院幹嘛?

  你特定選在二月初八開祠堂是為什麼?

  顧景雲二月二進考場,要考九天,明知道分支是大事,還選在初八,讓他進考場也不安生。

  要換了別人早心浮氣躁了,也就景雲那變態能端著不動。

  之前有顧景雲在前面擋著,黎寶璐還裝瘋賣傻,今日卻不想再混過去,她正色道:「祖父,我一直認為若想收穫誠心,那就要待人以誠,顧家一直以虛情待我們,那我們便也只以虛情回之。」

  「並不是我們對顧家有偏見,而是顧家對我們夫妻倆有偏見,」黎寶璐抬頭直視他的眼睛道:「從您到底下的小丫頭,從我們出現那時起這種偏見就在了。」

  「祖母面上對我們很好,但所做所謀無不是想陷夫君於不孝不義,更別說府上的三位夫人,若不是我們命硬,此時我們早就虛弱成疾,別說考試,能不能活著都還另說。」

  顧侯爺沉聲道:「那也是你們先針對顧家,當時你們的出現便是精心設計,又怎能期望她們對你們真誠?」

  黎寶璐嗤笑,「我們當然要精心設計了,若是不設計只怕連京城的城門口都進不了。」

  黎寶璐睜著圓溜溜的眼睛看著他道:「祖父,若你十五年前差點被害死,十五年來一直被戒備堵截,你會不防備嗎?」

  「這都是秦家的一面之詞……」顧侯爺漲紅了臉。

  「祖父,」黎寶璐直直的看著他,「那真是秦家的一面之詞嗎?」

  黎寶璐的眼睛很大,直直的看著人時可以讓人清楚看到她眼中的清澈和堅持,顧侯爺對上她的眼睛便一頓,說不出話來。

  「你們並沒有對當年所做的事後悔,看到受害人,第一反應不是去道歉和彌補,而是要害他,讓他沒有能力為當年的事討公道,」黎寶璐譏笑道:「我們本來五分的火氣也被激出了十分,這四個月來,我們擋了多少次毒,破了多少不利於我們的流言?」

  顧侯爺臉色沉鬱下來,「所以你們是要和顧府不死不休嗎?」

  黎寶璐一笑,「祖父太言重了,正如你所說,顧家是夫君的父族,我們再厭惡他也不會那麼做的。」

  她驕傲的抬著下巴道:「夫君的眼睛看到的是天上的星辰,腳下踩點是壯闊的山水,顧家不過是他腳下的一粒灰塵罷了。」

  顧侯爺愣愣地看著她,聽見顧家被她如此貶低心中竟生不起一絲怒火來。

  「您儘管放心,夫君沒有做那種大逆不道的計劃在,只要顧府的人不要再來招惹我們。」黎寶璐衝他燦爛一笑,「要知道除了上門那一件事是我們主動設計之外,我們進了顧府後的每一次反擊可都是被迫的。」

  顧侯爺臉微黑,但也若有所思起來。

  他不全信黎寶璐的說辭,卻不得不考慮這種可能性。

  他實在不想與顧景雲鬧個不死不休,除非他明確做出不孝不忠的舉動,不然不管顧家對他做什麼都是不慈不義。

  看看黎寶璐,再想想還躺在床上的老妻,顧侯爺歎息一聲,揮手道:「你下去吧。」

  黎寶璐對他一福禮,轉身便走。

  書房裡其他下人也退下,只有大管事還怵在原地不動。

  顧侯爺好似老了十歲一般塌下肩膀和脊背,疲憊的道:「我越發力不從心了,府裡還有誰能聽進去我的話?」

  他一開始便讓府裡別去招惹顧景雲,寧願冷淡一些也別和他起衝突。

  但不論是老妻還是三個兒媳,甚至是他的兒子……

  顧侯爺覺得自己真是老了,心累得不行。

  大管事沉默半響才道:「侯爺,三奶奶說的未必是真的,三爺雖總是笑瞇瞇的,但我們都知道他對顧家有怨,他幾次出手可都沒有手軟。」

  「不管他心裡怎麼想的,他分支以後能不往來便不往來了,遠著些,怨氣說不定就沒那麼多了。」

  「那三爺的前程……」

  「我已經攔過一次,若他還能心無旁騖的做題,那我再阻攔也沒用,那些陰私手段只會讓他更恨顧府。」

  「那開祠堂的事呢?」

  「照開,」顧侯爺哼道:「我這個孫媳也並沒有表面那麼簡單,膽子大的很,當著我的面可是什麼都敢說。」

  便是他兒子,見了他都縮著脖子,可黎寶璐不僅敢說敢諷,還敢直視著他說話,可見膽不小。

  既然這麼膽大,自然不怕進祠堂。

  黎寶璐的那番話到底對顧侯爺有了影響,他不想再對顧景雲出手,對他們的容忍度自然也上升了。

  一直此後顧侯爺的大管事自然也察覺到侯爺的變化,心中略一思索便拿定了主意。

  說到底侯爺才是他的主子,既然侯爺不想再跟三爺鬧下去,那他便在其中息事寧人也沒什麼不好。

  而出了書房的黎寶璐直接帶著紅桃奔向二房姜氏的住處。

  姜氏才從下人那裡知道黎寶璐進侯爺書房半個時辰,正猜著他們會說什麼時就聽人快速來報,黎寶璐朝她來了。

  姜氏立即正襟危坐,讓人嚴陣以待,她第一反應就是黎寶璐來找她麻煩來了。

  要知道黎寶璐自從住進顧府,除了給老夫人請安可從沒有拜訪過他們這些另外的主子。

  明明是後奼女眷,偏每日都跟在顧景雲屁股後面,從起床那一刻起便形影不離。

  顧景雲出府也跟著,哪有一點身為女子的婦德?

  聽說她連下廚都拉著顧景雲一起,姜氏不屑的撇嘴,絕對不承認她內心深處對黎寶璐的嫉妒。

  在她胡思亂想時黎寶璐已到了二房門口。

  黎寶璐抬頭打量了一下二房的院落,這還是她第一次如此具體的逛顧府呢,新奇的看了一會兒才帶著紅桃去見姜氏。

  「二伯母好,」黎寶璐一見她便笑吟吟的行禮,不等她出聲便起身笑道:「侄媳婦來是有事求您來了。」

  姜氏眼皮立即一跳。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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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20 00:28:49 |只看該作者
第191章 分支

  「侄媳婦才從祖父那裡來,您也知道,我和夫君身家單薄,如今要從府裡分出去,身邊卻連個伺候的人都沒有,」黎寶璐放下茶杯笑道:「所以我厚臉求了祖父,讓我和夫君把身邊伺候的人和他們的家人帶走。」

  「我記得紅桃的妹妹青菱就在二伯母這裡,雖然稍候大伯母會把她們的身契給我,但我覺著這事還是應該和二伯母說一聲才好。順道有件事要求求二伯母。」

  姜氏臉色微沉,目光深沉的看向黎寶璐身後的紅桃。

  紅桃低著頭,袖子裡的手緊了緊,耳邊就聽到三奶奶笑吟吟的道:「您也知道我身邊只有一個紅桃還得用,分支以後我們便搬出顧府,不免忙亂,所以侄媳婦來求二伯母將青菱提前借我。」

  姜氏放下茶杯,抿嘴淡笑道:「你倒是心急。」

  「我年輕呀,」黎寶璐理直氣壯的道:「丁點小事都恨不得立即辦好,可不像大伯母和二伯母經的事多,沉得住氣。」

  姜氏被噎了個半死。

  她垂下眼眸摸了摸茶壁,淡笑道:「青菱的父母是顧府的家生子,她又從小在顧府長大,雖然你是好心,但她未必就願意離開顧府,不如找她來問問,她要是不願意也不好強她所難。」

  黎寶璐卻一臉嚴肅的搖頭,「二伯母心善本沒有錯,卻不應該這麼縱著他們,連規矩都壞了。他們是下人,主子叫他們做什麼,他們照著做便是,又不是要殺他們,這樣扭扭捏捏的做甚?」

  姜氏心裡一堵,看著小臉緊繃的黎寶璐,她又不由想起了秦文茵,果然是她的媳婦,一樣那麼討厭。

  她掀起眼皮看了紅桃一眼,心裡冷笑一聲,轉頭吩咐紅杏,「去把青菱叫來。」

  青菱是姜氏院裡的三等小丫鬟,今年才九歲,本來她只在廚房幫忙淘米洗菜,是末等丫頭。

  但她親姐姐紅桃是姜氏身邊的大丫頭,雖然比不上紅杏,卻能護著她不被欺負。

  但自她姐姐被送到梧桐院,青菱的生活就變了,有人討好她,但也有人欺負她。

  她從末等升到了三等,從小廚房淘米洗菜的小丫頭變成了茶房裡燒水的三等小丫頭,見得多了,聽得多了,她便隱約知道她能陞遷是因為她姐姐去梧桐院做探子。

  她雖才九歲,卻不傻,探子哪裡是那麼好做的?

  她當差時嬤嬤教她們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忠心,只侍一主。

  她姐姐是二夫人的眼線,按說應當是她的人,但二夫人把她送給三奶奶了,她姐伺候的是三奶奶,那主子便是三奶奶。

  這樣一身二主必定沒有好下場,所以在聽說黎寶璐要把她帶走時她想也不想就跪下給姜氏磕頭告別。

  只要她也跟著三奶奶走了,那她姐姐就不用再給二夫人當探子了,姐姐就只需認一個主子,再沒有危險了。

  姜氏臉是真的氣青了,紅杏也暗暗的瞪了青菱一眼,知道你們想走,但好歹裝裝樣子吧,這樣迫不及待是要打二夫人的臉?

  黎寶璐心滿意足的帶走青菱,回到梧桐院後便道:「你們去收拾東西吧,我們過兩天就走。」

  紅桃愣怔,「可三爺還在考試呢,我們不等他嗎?」

  「我們搬去小院裡等,」黎寶璐笑道:「我們提前把家收拾好,他一出來就能住進舒適的家裡豈不更好?」

  可搬家是大事啊,男主人怎麼能不在?

  但看三奶奶興致勃勃的樣子,想到分支這樣的事三奶奶都能代三爺,想來搬家在她看來也不算什麼大事了。

  黎寶璐和顧景雲帶進顧家的東西不多,但他們後來添置的東西不少。

  除了他們自己買的,還有顧府其他人送的。

  只要不帶毒黎寶璐一律收下,自然也要一律帶走,哪怕是不用,賣了也能換不少錢。

  他們雖然分了不少產業,但現錢一文沒有,來京城時的八百兩還剩下六百多兩,說不定什麼時候就需要到。

  黎寶璐精打細算的為他們的將來計劃著,而初八很快來到。

  天還未亮黎寶璐就爬起來,先是穿了一身短打在院裡打了一套拳,出來一身汗後洗了個澡,然後換上早備好的禮服,化了個淡妝,用過早飯就往正院去。

  正院那裡聚集了三房大大小小的主子,大家全都看向緩緩向這邊走來的黎寶璐。

  盛裝而來的黎寶璐臉上一片肅然,竟讓人在她稚氣未脫的臉上看到了威嚴。

  顧老夫人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轉頭對顧侯爺緩緩地道:「我身體不適便不去了,你帶著孩子們去吧。」

  顧侯爺點頭,叮囑道:「你多休息。」

  顧老夫人沉著臉點頭。

  顧侯爺便帶著他們去祠堂,族中其他人,包括其他旁支的老者也侯在了祠堂外面,他們盡皆複雜的看著黎寶璐。

  這是顧氏有譜以來的第一次分支。

  分支和分房不一樣。

  現在顧家所謂的旁支是歷代分出來的庶出和嫡出的後代,因為爵位一直由長房繼承,其他房頭繁續下去便變成了旁支。

  但他們依然在族譜上,每年的清明,端午,中秋,重陽和除夕祭祖他們都得站在祠堂外拜祭。

  但分支不一樣,這意味著要從族譜裡分出一本族譜來,分出去的一支會有自己的族譜,而將來顧景雲和黎寶璐就是他們這一支的老祖宗。

  對於顧家,他們可以清明和除夕時回來拜祭先祖,但也可以叫人送來一份禮就行。

  顧景雲血緣上雖還是顧家的子孫,但其實顧家對他已經沒多少約束力了。

  他們不知道分支是顧景雲的本意,還是被迫的,卻知道今日過後顧家又要成為京城的話題中心裡,且還會失一良才,想到這裡,大家看向顧侯爺的目光都帶些不贊同。

  待看到黎寶璐要代顧景雲進入祠堂時這種不滿達到了頂端。

  一個老者不悅的道:「除了除夕端菜,女子何時能進祠堂了?又不是新婦或喪亡,何況分支這樣的大事,修能,這次你們過分了。」

  顧侯爺對他似乎很恭敬,低下頭去認錯,「四叔教訓的是,但今年最好的日子便是二月初八,卻正巧碰上會試,景雲不在,只能他媳婦代替了。」

  老者滿臉挑剔的看向黎寶璐。

  黎寶璐站在祠堂前,居高臨下的看著他,見他看過來便笑瞇瞇的一點頭,「四曾祖放心,在來前我認真反覆學過禮儀,不會在老祖宗們面前失禮的。」

  老者輕哼一聲不語。

  「四叔,吉時已到,我們開始吧。」

  黎寶璐行不行不是嘴巴說就可以的,分支的禮儀之繁重比之過年時的祭祖還要盛七分,不僅走位有講究,只祭文便拗口難背,又有族中上百男丁目光炯炯的盯著,別說黎寶璐只是一十二三歲的小姑娘,便是幾十歲的成年男子在這種情況下都有可能失態或出錯。

  這同樣是顧侯爺的陽謀,若是黎寶璐在此出錯,那他這一支即便分出去也會成為笑話。

  他根本不用在此儀式上特別為難她,因為這分支儀式對她或對顧景雲來說便是一個大考驗。

  黎寶璐的確是緊張,卻還不至於失態,她畢竟歷過生死,又從小習武,內力撐開,氣場便不弱在場的哪一個人,所以很沉穩的走進祠堂。

  她一步一步走向祠堂正中,照著自己記誦下來的步法走上前,沉靜的在正當中跪下,朗聲背誦顧景雲提前寫好的祭文。

  外面本來還有些竊竊私語的人群在她的聲音響起時便安靜下來,不少人都抬起頭去看跪在祠堂裡的那抹身影。

  眾人的心慢慢沉靜下來,開始低下頭去仔細聽黎寶璐念的祭文。

  祭文無非是追憶先祖,讚揚他們的功績,卻很少能有人寫得出色,因此歷史上出色的祭文很少。

  顧府每年的祭文都是讓幕僚們幫忙捉刀,但黎寶璐念的這篇顯然不是,因為辭藻絢麗,卻又對顧家先祖的功績熟悉的一一數來,最要緊的是祭文的後面是後生的狂妄,他表示會努力追趕先祖的腳步,讓顧家在他手上更進一步。

  除了顧景雲,誰還能在先祖靈位前如此大放厥詞?

  但不論是祠堂裡的顧侯爺和老者們,還是外面站著的青壯年臉色都好看了不少。

  他們一直擔心顧景雲對顧家有怨而要毀了顧家,但今日聽到他寫的祭文,大家便釋懷了,怨氣是有,但那孩子也是敬佩顧家先祖的,所以他應該不會對顧家怎樣。

  因為這篇辭藻絢麗,言辭懇切的祭文,沒有人再出口為難黎寶璐,看著她一步一步完成所有的步驟。

  念完祭文,黎寶璐還要敬先祖排位,等一套禮儀做完,外面太陽已升入正天,明明是春寒時,黎寶璐卻出了一身的寒,偏膝蓋以下冰寒一片。

  黎寶璐今日跪跪起起不斷,她覺得她的膝蓋一定青腫了,她不由慶幸起來,幸虧顧侯爺選了今天的日子,景雲不能參加,不然讓他來做,事後必生病。

  黎寶璐抬頭看了一眼林立的排位,跪下高舉手臂再次合掌跪下磕頭,顧侯爺便從案上取下一本冊子,雙手遞給她,沉聲訓誡道:「爾等雖分出顧氏主支,卻也是我顧氏血脈,須銘記先祖訓誡,戒貪戒驕,謙恭守禮,莫失忠義信。」

  黎寶璐雙手接過冊子,恭聲應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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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20 00:29:01 |只看該作者
第192章 出來

  顧氏有了第一個分支,以後顧景雲和黎寶璐便是這分支的老祖宗,前提是他們能有子孫繼承。

  大家都知道這次分支是迫於形勢,因此算不得多愉快,族譜一交接完畢大家就紛紛告辭離開。

  黎寶璐目送大家走遠,轉身與顧侯爺拜別。

  顧侯爺微微蹙眉,「雖已分支,但景雲依然是我顧氏血脈,就算要搬家也該等他從考場裡出來。」

  黎寶璐卻堅持道:「祖父不也說今天是個難得的好日子嗎,吉時難遇,孫媳覺得今日搬家最好。而且我和夫君的東西並不多,借府上幾個下人,幾輛馬車就夠了。」

  顧侯爺微微抿嘴,見她堅持只好點頭,「讓大管事幫你。」

  紅桃和青菱早把東西收拾好了,直接搬上馬車就行。

  唐氏也把黎寶璐要的身契給了她,出了顧府大門,兩邊的關係算是淡了下來,雖血緣親近,卻已不同支。

  黎寶璐換下衣服便帶了人回聆聖街的小院,顧侯爺沒分京城的別院給他們,所以小院將是他們搬出顧府後唯一的落腳地。

  但黎寶璐很開心便是。

  她住在顧府就跟做客差不多,還是在自個的地盤上自在。

  「二林將紅棗拉到馬棚裡去,給它餵上好的草料,以後你就住在門房那裡,」黎寶璐又轉身安排紅桃和青菱,「你們住在耳房,現在委屈一些,若我們能買下左近或後面的房子就能擴展開來了。」

  正房是顧景雲和黎寶璐的房間,兩間客房趙寧和順心住了一間,還有一間改成了學習間,兩間小耳房廚娘住了一間,那紅桃姐妹只能倆人住一間了。

  住房一下緊張起來。

  不過黎寶璐很樂觀,相比於四個月前,他們現在可是大有資產的人了呢。

  等黎寶璐把所有的東西規整好已是兩天後來,她前一天晚上便叫廚娘去買了驅寒的驢肉和羊肉回來燉上,用竹筒盛上湯放在開水盆裡溫著,帶了去考場接人。

  今天便是第九日,會試收卷的日子,一早便有不少考生的家人在門外候著了。

  黎寶璐和順心也擠進人群裡,眼巴巴的望著大門口。

  而此時,被心心唸唸著的顧景雲和趙寧正相互扶持著往外挪,臉色都有些泛青了。

  雖已進二月,但京城還是很冷,尤其是晚上,寒風吹過,他們的號房是半開放的,木板又薄,被子也不暖和,要不是他們帶進來兩件大棉衣,有可能真的熬不到考試結束。

  顧景雲眼前發黑,手下意識的抓緊身邊的人,相互扶持著往外走,他身邊的趙寧情況比他好不了多少,眼見著大門口就在前面,趙寧不由快走兩步,但他的腳跟不上意識,左腳拌了右腳,腳下一個不穩就朝地上摔去,顧景雲本來就是依靠趙寧才勉強站著,趙寧一摔他也往地上栽去……

  黎寶璐在門外看得臉色一白,倆人這樣的情況最忌諱摔跤,何況裡面的考生還那樣多,精神還恍惚,若衙役救得不及時就會被踩踏……

  她來不及多想,幾乎是顧景雲往地上栽下去的一瞬間便抽出腰間繫的帶子,手一抖就甩過去纏住顧景雲的腰,再一收便把顧景雲扯到身邊,順手往順心懷裡一塞便把帶子又甩過去纏住趙寧的手臂……

  而就這麼一會兒功夫已有人一腳踩到趙寧的腿上了,黎寶璐將人往回扯時,那人踉蹌一下便摔倒在地。

  她的動作很快,神情恍惚的學子們沒發現,但接人的家屬中卻有幾人詫異的轉頭打量她。

  更別說守著門口的衙役了,他們目瞪口呆的看著黎寶璐這一甩一扯便把兩個考生勾出來。

  再去看摔倒的人,衙役們不由瞪了她一眼,進門去把那些摔倒的考生扶起來,正要再次出手的黎寶璐見狀鬆了一口氣,將被她拖出來的趙寧扶起來往外擠。

  順心面色青白的半抱著顧景雲跟在後面,真是太險了,剛才他家公子就被踩了,要是再晚一點……

  將倆人拖出重圍,黎寶璐立即吩咐圍上來的紅桃,「把溫著的驢肉湯拿來。」

  黎寶璐把趙寧推給順心,接回顧景雲,摸到他的手一握,立時心疼起來,這手冰涼冰涼的。

  黎寶璐接過竹筒,小心翼翼地餵他喝了一小口,見他吞嚥順利便又小心不斷的餵他。

  驢肉湯溫補氣血,比之羊肉還要好,顧景雲閉著眼睛喝了兩口,胸腹間一陣暖流流過,他呼出一口寒氣,這才覺得四肢又有了知覺。

  一旁的順心學著給趙寧喂驢肉湯,但他才喝了一口就往外吐。

  順心差點哭起來,「少爺您喝一口吧,這對身子可受不住了。」

  「給他喝羊肉湯,」黎寶璐轉頭蹙眉看他,「羊肉湯就是預備著他們吃不僅驢肉才燉的。」

  紅桃忙從馬車上取下一竹筒的羊肉湯遞給順心,順心忙接過。

  顧景雲和趙寧便站在車下喝了半竹筒的湯,知覺回籠,倆人這才覺得冷,趙寧還覺得疼。

  他有些迷糊的摸著自己的腿道:「我怎麼覺著腿有點生疼?」

  順心抽了抽嘴角,知道他多半是摔下時就沒知覺了,一邊把人往車上抱,一邊道:「那是摔的,回去就給您請大夫。」

  「大夫都在這兒了,」二林幫忙把趙寧往車上拱,道:「今天需要看大夫的考生不少,朝廷早聘他們在此候著了,趙公子要看大夫在這裡還比較方便呢。」

  順心順著二林的手指看去,果然看見外圍一排大夫坐著,抬出來或被扶出來的考生都被帶到那裡排隊看診。

  到了那裡的,一律先灌下一碗熱湯,然後再排隊看診。

  順心正猶豫,黎寶璐已經揮手道:「快走,快走,我醫術雖比不上名醫,但看他們還行,我們先回家再說。」

  順心立即放下心來,扶著趙寧安心的坐在馬車裡。

  顧景雲已經靠著黎寶璐昏睡過去,青白的臉色在車廂的暖氣中一點點好轉,待回到小院時雖依然蒼白,青色卻已經消失。

  黎寶璐鬆了一口氣,跳下馬車就把顧景雲抱回房裡。

  正打算上來幫忙的二林一頓,轉身去幫順心抬趙寧。

  紅桃著帶著大包小包小跑著跟上。

  黎寶璐現給顧景雲把脈,這次他受損嚴重,可得好好補一補和緩一緩。

  黎寶璐沉思片刻便寫下一張藥方,交給二林道:「去藥房抓藥,抓回來後把藥給廚娘,讓她熬成水給夫君沐浴。」

  又吩咐紅桃,「將窗戶打開一些,別讓風吹到床這邊就行,微微通些風,他要是醒來便立即來叫我。」

  這才去看趙寧。

  趙寧的情況比顧景雲好些,黎寶璐想了想便開了和顧景雲一樣的藥,「他們體內皆積累了寒氣,又損了元氣,此時服藥並不好,不如用藥浴,慢慢的將寒氣拔除,再給他們喝些溫補氣血的湯或藥膳,先把底子打好再服藥根除。」

  順心一點意見都沒有,忙不迭的抓著藥方要跑出去買藥。

  黎寶璐就攔住他道:「你照顧你家少爺吧,讓二林去抓藥,他被人踩了一腳,又被我拖出來,身上或許有瘀傷,你給他上些藥膏吧。」

  顧景雲中途斷斷續續的醒來,黎寶璐給他餵了些驢肉湯,這才抱了他去泡藥浴。

  顧景雲醒過來就看見黎寶璐正費勁的剝他衣服,他身上就只剩下一件裡衣和一件裡褲了,他臉一紅,忙抓住黎寶璐伸向他褲頭的小手,紅著臉道:「我自己來,你先出去吧。」

  難怪他會夢見自己要尿尿卻總也解不開褲子,原來不是他在解啊?

  黎寶璐的小臉也有些紅,不過對顧景雲身體的擔憂佔了上風,她道:「你身體虛著呢,萬一摔倒了呢?我就背過身去,你脫了衣服馬上進浴桶,我給你加熱水。」

  顧景雲看了小妻子一眼,慢慢點頭。

  黎寶璐便立刻轉過身去不看他。

  顧景雲鬆了一口氣,解開衣服,扶著浴桶的邊沿慢慢坐進去。

  黎寶璐聽到水聲,過了一會兒才轉過身來,仔細的打量過顧景雲的面色後問,「感覺怎麼樣?」

  「藥味有些重,頭有些暈。」

  黎寶璐就上前試了試水溫,給他沖了一瓢冷水。

  顧景雲就閉目泡浴,盥洗室裡一下安靜下來,彼此間都有些尷尬。

  黎寶璐就清咳一聲道:「我們分得了不少財產,等你身體好了我們就去巡視。也好把京城逛一逛。」

  顧景雲嘴角微挑,應允道:「好。」

  「我想問問鄰居們是否賣房,若能再買下一套房子,我們把兩處打通,那就寬敞了,到時候我們專門建一間藏書樓,把你喜歡的書都買來收藏。舅舅和舅母的收藏也能拿回來。」

  黎寶璐一邊替他擦拭後背一邊低聲道:「我們現在有產業了,我想寄一些東西去給妞妞,舅舅他們手上雖有錢,但瓊州地偏,有許多東西都買不到……」

  在黎寶璐的絮絮叨叨中顧景雲又昏昏欲睡過去,黎寶璐見了聲音更低,也稍微自在起來,發燒一般的紅臉溫度也稍稍降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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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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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3章 殿試

  夜裡顧景雲和趙寧同時發熱,黎寶璐早有準備,挑揀出藥來讓紅桃去熬藥,一碗藥灌下去,再用被子一蒙,加上下午泡的藥浴,倆人很快將體內的寒氣發出,體溫也下去了。

  倆人昏睡了兩天,期間醒來都是被灌頂湯和稀粥。

  第三天一早趙寧就神清氣爽的爬起來,活蹦亂跳的在院子裡伸懶腰,倒是顧景雲依然披著大麾慵懶的靠在窗口看著院子,臉色還有些蒼白。

  黎寶璐知道他先天不足,精心調養了十多年,現在受損,要調養過來也比一般人慢些,因此依然熬了藥膳給他食補。

  又跑去花市買了許多花回來給他賞,興致勃勃的道:「等我們多買個院子,打通後專門給你做花園。」

  趙寧聽著直覺不對,愣愣的道:「弟妹,這話不應該是顧兄弟對你說嗎?」

  「就不行我寵著我家景雲哥哥嗎?」

  「哎呀呀,真是辣眼睛,」鄭旭開著手指捂眼睛,「嬸嬸您也悠著些,侄兒年紀還小呢。」

  施瑋跟在他後面一個勁兒的笑。

  見寶璐紅臉,顧景雲就淡淡的瞥了他們一眼,「你們是來問考題的?」

  鄭旭和施瑋就摸了摸鼻子,嘿嘿一笑,「其實我們是來看看顧世叔的,這不是聽說您病了擔憂嗎?」

  「讓趙兄和你們說吧,」顧景雲攏了攏大麾道:「我想休息會兒。」

  三人見他情緒低落,立時收斂的笑容慢慢退下,趙寧有些摸不著頭腦,小聲的道:「顧兄弟在號房裡的情況比我還好些,怎麼出來兩天了也沒恢復?」

  鄭旭和施瑋對視一眼,拉了他低聲道:「顧兄弟進考場的時候顧家已經給他分出來了……」

  紅桃也拉了青菱退下來,整個院子只剩下夫妻倆。

  黎寶璐坐在他身邊,側首問道:「你怎麼啦?」

  顧景雲伸手握住她的,「就是覺著有些累,想安安靜靜的歇一會兒。」

  「我把肩膀借你。」

  顧景雲扭頭看了一會兒妻子的小肩膀,最後還是靠了下去。

  顧景雲看著院裡已經開始冒綠芽的樹,低聲道:「春天到了,此時瓊州的氣候正好,也不知道我們寄去的襖裙妞妞有沒有穿上,小孩子長得快,她去年沒穿上,待到冬天可能就穿不下了。」

  「裙子還是春天和秋天穿著最舒服,我們多給他們寄些漂亮的布料,再給他們兩冊京城時興的畫冊,舅母和母親就能做出來。」

  「將手中的產業整頓一下,在城南租個小院子,等你二叔他們到了讓他們住。」

  顧景雲的話題跳躍太快,黎寶璐壓根不明白他為什麼會突然提起這點,但她依然點頭道:「好,我正要和你說呢,分給我們的產業不是虧損就是平賬,幾乎沒有盈餘,所以我想把管事們都叫來整頓一番。」

  「不用了,」顧景雲淡淡的道:「不論是虧損的還是平賬的,一律革除,我們再重新任命下去。不管是鋪子還是山莊運作都需要資金,而我們沒有錢,總要先從他們身上拿,也好知道誰忠誰奸。」

  「要雇打手嗎?」

  「不用,和師兄借就行,這點他在行。」

  黎寶璐皺著鼻子道:「舅舅回京會不會生氣,我們平白給他收了個大弟子。」

  「這已經是衛叢的執念了,這個徒弟我替舅舅收了。」

  黎寶璐抽了抽嘴角,大徒弟也是能亂的?

  「那你說師兄這次能考中嗎?」

  「能,不過名次不會很好,」顧景雲篤定的道:「皇帝心眼小,不會給他好名次的。」

  「那你呢?」黎寶璐擔憂的問道,顧景雲可是秦信芳的親外甥。

  顧景雲沉默了一下才道:「我不知道,全看皇帝的心情了,他的心情要好,我的成績該是多少便是多少,若是心情不好……」

  要是心情不好,他的名次有可能會落到二甲。

  畢竟他的試卷成績擺在那裡,皇帝也不好貶他太多。

  而此時,皇太孫正留心觀察皇帝,見他心情還不錯,尤其剛才彭閣老正與他憶完當年,李安立即出列笑道:「皇祖父,春闈結束已三天,試卷應該評閱的差不多了,您要不要去看看?」

  皇帝瞥了一眼躍躍欲試的李安,淡笑道:「只怕是你想去看吧?」

  李安不好意思的低頭,「孫兒還沒見識過呢,就是想跟在皇祖父後面長長見識。」

  皇帝低頭想了想,他今天感覺身體好多了,去貢院看看也好,畢竟取士是國家大事,反正每次底下的人也都要把最好的幾份試卷給他過目。

  「那你們就一起跟來吧,」皇帝環視一圈,對幾個兒子和彭閣老道:「和朕一起去看看今年有哪些優秀的學子。」

  四皇子立即帶頭應了一聲「是」。

  大家浩浩蕩蕩的往貢院去,貢院里正忙碌,監考官們正在緊鑼密鼓地批閱試卷,另一邊房子則坐著不少書記官正在抄試卷。

  考場裡送出來的試卷是糊上籍貫姓名等一切能知道個人信息東西的,這些試卷會隨機發到書記官們的手上,由他們用正楷抄寫下來,寫上標號,然後再交由監考官批閱。

  每一份試卷都需要兩個監考官打分,若給的分數相差太大,那麼又由另兩位監考官批閱一遍,再由主考官審核過一遍,若確定沒問題,那就去掉一個最高分,一個最低分,取中間兩者的平均分作為成績。

  而打分的最後還有一個卷面分,則是在統計最後分數時將原試卷找出來,一邊打分,一邊錄入成績。

  因為卷面分是一目瞭然的東西,因此兩位考官很少會發現分歧,在這一點上不用防備。

  每收上來一份試卷書記官就要抄一份,現在他們抄的是最後一批,也是詩帖,占分並不重。

  而考官們也將試卷評閱得差不多了,最好的幾份試卷被單獨放在一邊,前三甲就會從這些試卷中選出。

  皇帝一來,看的就是這幾份試卷,他拿起最後一份試卷的策論,忍不住叫好道:「好,我大楚果然是人才輩出,將這人的原卷找出來,朕要看看是誰。」

  這不符合規定,然而任何規定在皇帝面前都作廢,他自己就是規定,因此考官們沒糾結,帶著書記官馬上找出了原卷遞給皇帝。

  皇帝先欣賞了一下卷子上的字體,摸著鬍子滿意的道:「筆力透紙,筋強骨健,難得的好字。都說字如其人,看來朕這個學生還是個心懷坦蕩,傲骨挺立之人納。」

  說罷「嘶」的一下就把封條給撕了,待看清試卷上的籍貫姓名,皇帝微微沉默。

  主考官,即翰林院掌院就站在皇帝身邊,封條一揭他也看清了上面的名字,他微微一歎道:「沒想到是他,倒不愧是他教養出來的孩子,小小年紀便有這種見識。」

  皇帝拿著試卷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半響才冷笑道:「將顧景雲所有的原卷都找出來,朕要親自看看。」

  李安早退到一邊去裝鵪鶉,一動也不動。

  顧景雲的試卷很快被找出來,皇帝一一翻閱,他的確很厲害。

  皇帝心想,這份試卷便是秦信芳當年也多有不如。

  皇帝看著試卷目光複雜,他不知是放過,還是壓下這份試卷。

  他自覺寬宏大量,實在沒必要去針對一個小孩,而且剛才他也把話說滿了。

  皇帝真苦惱,抬頭便看見李安百無聊賴的低頭站在那裡,當初顧景雲面聖時說的話又湧入心心頭。

  他想找個靠山,他想做太孫的老師。

  皇帝轉了轉眼珠子,清咳一聲後道:「不錯,果然是後生可畏,其他幾份試卷也不錯,都找出來給朕看看。」

  於是書記官們又去找其他幾份試卷的原卷。

  皇帝笑瞇瞇的把封條都撕了,最後在看到一份試卷時臉一沉,他丟下顧景雲的試卷,拿起那份,等著主考官道:「這份試卷也能混到頭幾名嗎?」

  主考官瞄了一眼,心中瞭然,解釋道:「回陛下,我們一共選出五十份試卷,再從五十份裡選出十五份,這份試卷雖稍有不足,但在五十份試卷中還算不錯,因此勉強能入圍前十五。」

  「可朕記得衛叢他有瘋癲之症,你確定他能勝任官職?」

  主考官抽了抽嘴角道:「陛下,臣只審試卷,不審人,衛叢既然能報上名,那就說明那不過是以訛傳訛,並不足為信。」

  皇帝撇了撇嘴,他還是不能忘記當年衛叢指著他的皇宮大罵的仇,哼,當時因顧忌史官筆伐,又因時局特殊這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放過他,如今好容易有個報復的機會,皇帝哪裡願意放棄?

  他正要把這份試卷淘汰,身後的大太監便湊上來低聲道:「陛下,這衛叢是個混不吝,他要是個舉人,您既不能打他,也不能罵他,可他若是個官……」

  皇帝心中一動,衛叢要是個官,那還不任由他拿捏?

  皇帝立即改了主意,丟下他的試卷蠻橫的道:「可朕覺得他這份試卷不怎麼樣,最多能得個二三百名就不錯了。」

  主考官臉色一青,那不成了同進士?

  皇帝也不自在的清咳一聲,讓一步道:「其他人的試卷就不錯,你們便從裡面選出最好的三份來,再由朕來點會元。」

  主考官臉色稍好,看向顧景雲的試卷時就有些複雜,他沒想到顧景雲能考得這麼好,更沒想到皇帝會放過他的試卷,不過這樣也好……

  主考官與眾考官商量了一下,將公評最好的三份試卷送去給皇帝,而顧景雲的就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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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4章 會元

  皇帝看著面前的三份試卷猶豫不決,他摩挲著顧景雲的試卷歎氣道:「秦家人性情都好,太傅不必說,心胸寬廣,性情寬厚,其字便圓潤厚重,而令公更是淡泊名利,有個三朝元老和太傅爹,卻甘願一輩子做教書先生,到駿德雖倨傲些,但也只是年輕時候,除了剛入仕那幾年鋒芒過盛,余時都厚德心寬。但顧景雲……」

  皇帝搖頭道:「上次見他我便覺得他桀驁不馴,這次再看他的字,說是鋒芒畢露也不為過呀。戾氣這麼重,朕實在拿不定主意。」

  蘇總管抽了抽嘴角,剛當著眾大臣的面還說這字筋強骨健,有風骨,轉眼就變成鋒芒畢露了,陛下,您這變得也太快了吧?

  蘇總管想了想,低聲勸慰道:「奴才剛聽主考官的意思,顧公子的這篇策論算是此場會試中最優秀的了,幾位考官都想點他做頭名呢,不過顧公子年紀還小,多歷練幾年也是好的。」

  「秦家人一向會讀書,成才也早,我看他年紀雖小,心性卻不小了。」皇帝反駁,他看著手中的試卷再度沉默,最後看著這有些熟悉的字體一咬牙,恨恨地道:「算了,我便成全了他,只望他不要再摻和進這些事裡來,看在太傅和令公的份上……」

  皇帝將他的試卷遞給蘇總管,不去看他,「點他為會元,其他倆人的名次讓他們自己定吧。」

  蘇總管躬身應下,將三份試卷送出去。

  皇太孫李安正在偏殿候著,今日輪到他在皇帝身邊侍疾。

  蘇總管看見他腳步便一頓,轉身吩咐小太監道:「天氣還冷,注意添炭,別冷著太孫殿下,南邊的窗微微開些,免得氣悶。」

  小太監一一應下,偏殿裡的李安看到停留在門口的蘇總管,淡笑著出門道:「蘇總管,皇祖父可午睡了?春日日短,別讓祖父睡太長,免得晚上睡不著。」

  「太孫放心,奴才一直看顧著呢,」蘇總管微微彎腰笑道:「陛下才從貢院裡回來,哪裡睡得下,一會兒若是能咪咪眼就好了。」

  「哦?」李安微笑的問,「皇祖父是在看頭三名的卷子嗎,雖然國家取士乃大事,但皇祖父也不能忘了休息。」

  蘇總管歎息一聲,低聲道:「陛下不是為此煩憂,而是顧念著舊人,心生感概,這才睡不下的。」

  顧念舊人,那就是還念著舊情!

  李安提著的心微鬆,含笑道:「那蘇總管更該勸勸皇祖父才是,太醫可是說了,皇祖父要多休息。」

  蘇總管應了一聲,行禮過後回正殿,他的徒弟卻留了下來伺候李安。

  李安從腰間解下一個荷包,笑道:「你師父伺候皇祖父辛苦了,這些東西你拿著去給你師父買些好吃的補補身子,他要是倒了,皇祖父身邊可就沒伺候的人了。」

  蘇總管的徒弟笑呵呵的雙手接過荷包,低頭彎腰道:「殿下放心,師父伺候陛下,奴才則伺候師父,一定不出差錯。」

  他一模荷包便能感覺到裡面圓溜溜的幾顆,他知道裡面必定是他師父最愛的珍珠。

  李安微微一笑,轉身又丟給他一個板指,「也不能叫你白辛苦,拿去玩吧。」

  徒弟更加高興,點頭哈腰的接了。

  李安站在偏殿門口看著勤政殿上方的碧藍天空,緩緩地吐出了一口氣。

  情勢於他們越來越有利了,自從一年前他被顧景雲護送回京,局勢便在慢慢好轉,到現在,他爹進宮看他祖父,雖然依舊會被罵,卻不再被罵得那麼凶,而四皇子,李安微微的嗤笑一聲。

  皇祖父年紀大了,越來越念舊,而不巧,他念的舊正好是站在他們這邊的。

  想到即將要出頭的顧景雲,李安高興起來,繼續回偏殿裡貓著。

  再三天,所有的會試成績都統一出來,貢院正式放榜。

  榜單一出,顧景雲便成了所有人都焦點。

  十五歲的會元!

  天才都不足以概括,簡直就是文曲星下凡嘛。

  但知道秦家的人家都慨歎一聲,「秦家人果然會唸書,幸虧啊……」

  幸虧秦家男人都不太能生,幾代都是單傳,不然早就成了世家大族了。

  顧景雲被點為會元,之前他又是解元,那要是殿試再得第一豈不就是三元及第了?

  三元及第啊,百年都難得一遇,愛面子的皇帝一定會點他做狀元的,哪怕他殿試不是特別優秀。

  舅舅是罪民又怎麼樣,在瓊州出生長大又怎麼樣?

  皇帝明知他的身份還點他為會元顯然是不在意的,那他三元及第後的前程可以想見。

  大家看向顧景雲的眼睛都綠了,恨不得把他搶回去做自個的兒子/孫子/女婿。

  再看向陪伴在他左右的黎寶璐時就不太友好了,這個村姑運氣也太好了吧,竟然嫁了個這麼驚采絕艷的丈夫。

  不過顧會元才十五吧,怎麼就成親這麼早?

  少年,要不要考慮一下拋棄糟糠妻另娶?反正這種事你爹也幹過。

  但看著緊繃著俊臉的少年,沒誰敢上前撩撥。

  當年顧懷瑾拋棄妻子,如今又把他兒子分出來單過,現在上前問他兒子願不願意學他老子也來一出拋棄糟糠妻的戲碼,這不是上前找揍嗎?

  雖然不能上門結親很惋惜,但只要一和顧家比起來他們就又開心了。

  他們是從未擁有過,惋惜也只是惋惜。

  顧家卻是有了卻親手推開。這麼一個傑出的後輩子弟就這麼被趕出顧家,不知道顧家人的腸子此時是不是青的?

  顧家人的腸子青不青顧景雲不知道,他的腸子卻是青的。

  早知道不答應寶璐出門了。

  自從馬車上下來他就一直被圍觀,頭上身上不斷的被荷包,帕子和鮮花砸,一開始黎寶璐還如臨大敵的伸手去接,待發現是小姑娘小媳婦們扔掉荷包鮮花時黎寶璐就不擋了,反而還興致勃勃的去挑選,讓紅桃買了一塊粗布將這些荷包包起來,美其名曰「收藏」。

  「等以後我們有了孩子就用這個來激勵他們好好讀書,要是書讀得好,他們也能像他們的父親一樣受姑娘們歡迎。」

  顧景雲抽了抽嘴角,滿臉寒霜的繼續往前走。

  紅桃在後面滿頭大汗的道:「太太,包袱裡裝不下了。」

  黎寶璐微微惋惜的看了一眼她懷裡的包袱,小手一揮道:「那讓二林把馬車趕來吧,我們上馬車。」

  顧景雲一愣,然後怒道:「你不是說二林還在巷子裡沒趕到嗎?」

  「是啊,當時我說這話時二林是在巷子裡沒趕來,但後來他就趕到了呀,」黎寶璐斜睇了他一眼道:「你又沒說你想坐馬車,我以為你想走路呢。」

  話音才落,旁邊酒樓的一個窗戶被推開,一捧鮮花被扔出來,在空中四散開,卻都目標準確定的辟里啪啦落在顧景雲的頭上,肩膀上。

  顧景雲寒著一張臉看黎寶璐。

  黎寶璐哈哈大笑起來,抬頭沖窗口掩面往這偷窺的女子拋了個媚眼,「扔得好!」

  窗裡的美人顯然沒料到黎寶璐會誇她,放下遮臉的手帕問她,「顧太太,我給顧公子送花你不生氣嗎?」

  換了她她早氣壞了。

  黎寶璐驕傲的道:「我夫君龍章鳳姿,被人喜歡不是正常的嗎?」

  顧景雲臉色稍霽,正好二林趕了馬車到跟前,他便伸手拽了她上車,臨走前扭頭對窗口的小姐道:「小姐這花還是給未婚的郎君們送吧,我家有嬌妻,送我也是白糟蹋了。」

  「怎麼是白糟蹋,人家這是表達對你的喜愛之情,是在追星,又不是追著要嫁給你,還不興人家表達呀,我覺得只要不扔石頭之類的東西就行。」

  「閉嘴,」馬車裡傳出凶巴巴的男聲,「你讓我用花,用荷包從高處砸一整天試試。」

  「疼了嗎?」

  「哼!」

  馬車漸行漸遠,到得最後大家只能零星聽到一些細語。

  黎寶璐正拿著帕子給他擦臉,笑嘻嘻的給他檢查他的頭髮,「沒事,沒事,一點都沒腫。」

  還從旁邊收著的花裡撿出一朵插在了他頭上,然後一個人看著他的頭傻樂。

  顧景雲又瞪了她一眼。

  大楚男子簪花不是稀奇事,但他知道在寶璐的認知裡不是這樣。

  她一個姑娘家都很少簪花,更別說他一個男子了。

  他還記得他們第一次在一起過花朝節時,舅舅剪了一朵山茶花給他戴頭上,回頭她看見了先是一呆,然後便笑得在地上滾起來。

  雖然後來她收了笑,但他卻知道在她的認知裡男人是不應該簪花的。

  也因此,除了花朝節簪山茶花,重陽節簪菊花以祈福外,顧景雲幾乎不簪花。

  此時見黎寶璐又往他頭上插花,他立即扯下來轉而插她頭上,瞪眼威脅道:「給我老實些,不然下次不帶你出門了。」

  黎寶璐立即老實了,還眨了眨眼道:「我是高興的嘛,你可是會元了呀。」

  「高興到要欺負我嗎?」顧景雲木著臉問。

  「是啊,我一高興就忍不住要做些事情,和你一起同樂。」黎寶璐看著他的臉道:「誰讓你整天板著個臉,中了會元也不笑。」

  顧景雲就歎氣道:「我是中了會元,但師兄考到三甲去了,除非殿試上他驚采絕艷被皇帝點進二甲,不然他就是同進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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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5章 拜官

  「說起這個我一直很好奇,」黎寶璐盤腿坐在他對面道:「都說同進士同如夫人,但他們也是辛辛苦苦從童生一路考上去的,每一屆只取三百多進士,他們的成績也不過比前面的二甲進士稍遜一些,憑什麼就這麼看不起他們,把他們比作如夫人?」

  鄉試,會試比前世的高考嚴苛多了,尤其是會試,全國每三年才要三百多個人,缺官最嚴重的時候取士也不會多於五百人。

  全國那麼多讀書人,能夠一路熬到前五百名,可見這些讀書人有多厲害,但就是一名之差,同進士和二甲進士的待遇就是天差地別。

  會試中除了《九章算數》全考的文題,根本沒有固定答案,考官們批卷時肯定會參雜有個人喜好,所以黎寶璐覺得同進士們有點冤。

  這個問題顧景雲還真沒想過,他低頭想了想,搖頭道:「自古便有這樣的說法,但從何時起還真不知道,或許回去後可以查證一下。」

  「在考前師兄不是早預料到這一點了嗎,同進士也沒什麼不好,到時候師兄可以外放,外面天高地廣,有的是施展的機會,總比呆在京城,呆在這方寸之地被人盯著強。」

  顧景雲略一沉吟便點頭道:「有理,你也不想呆在這方寸之地嗎?」

  「是啊,但我們不是不好走嗎,等舅舅他們回來我們再出去玩吧。」

  「你想去哪兒玩?」

  「哪兒我都想去,聽說更北大地方有一望無際的沙漠,那裡的沙子白天是滾燙滾燙的,但到了晚上氣溫卻能凍死人,人要是沒有足夠的衣服御寒可以挖個洞用沙子把自己埋上,那就能保持體溫不會凍死了。」

  「聽起來很有趣,」顧景雲偏頭道:「那等舅舅回來了我帶你去,順便再去一趟大草原,你不是一直想吃哪種整隻烤著的黃羊嗎?塗上蜂蜜,烤得金黃金黃的……」

  黎寶璐就吸溜了一下口水,期盼的道:「你快考狀元吧,然後快幫舅舅平反,我肚子好餓。」

  顧景雲看到她的饞樣,樂得哈哈大笑起來。

  顧景雲是會元,又是解元,大部分的人都猜他一定會是狀元,三元及第才圓滿。

  實際上皇帝也是這麼想的。

  但殿試是在眾目睽睽之下舉行,除了皇帝,還有諸位大臣在場,所以顧景雲如果太差,皇帝也是不好意思點他做狀元的。

  不過事實證明顧景雲很優秀,別的考生看到皇帝還興奮激動了一下,他連心緒都沒波動,無視眾人的打量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顧侯爺站在大臣中間看向顧景雲,目光複雜。

  顧樂康沒有參加這次會試,自然也不會參加殿試。

  受家裡各種事情的影響,這孩子情緒很不穩定,雖然他挑燈夜讀,但不論是顧懷瑾還是顧侯爺都不願意他此時冒險,要是考了同進士怎麼辦?

  那可是影響前程的大事。

  而這一屆,參加考試的顧家子弟沒一個能通過會試,只有顧景雲。

  顧侯爺收回目光垂下眼眸,他現在還是他孫子,卻已經不是他這一支的血脈了。

  他才是他自己的族長。

  皇帝也在看著顧景雲,很多人都在看著顧景雲,他們在心裡不約而同的驚歎,原來這就是秦信芳的外甥啊,長得還真是漂亮,一點也不像顧家人。

  不像顧家人,自然就是像秦家人了,果然誰養的像誰。

  試卷發下,顧景雲沉心做題,坐在最後面的衛叢撇了撇嘴,將凍上的毛筆用水泡開,這才開始磨墨,心裡不住的腹誹,他現在肯定了,一定是皇帝在針對他,不然他兩百零一名,這座位怎麼就排到殿外來了?

  吹著冷風不說,連墊子都是薄的,一屁股坐上去,地上的寒氣不斷的往上冒。

  這下更好,連官方準備的筆都是凍上的,他就沒聽說過新筆還能凍上,簡直氣死個人。

  不過皇帝想氣他,他就偏不氣。

  衛叢將筆化開時心裡已經打好草稿,沾墨便龍飛鳳舞的寫起來,哼,讓你小瞧爺,讓你看看爺的本事。

  但衛叢速度再快也沒有顧景雲快,他才開始不到半柱香顧景雲就放下筆,拿起試卷檢查了一遍後便吹乾墨跡,交卷了!

  坐在他身邊答卷的人立時繃緊了神經,心中哀嚎,要不要這麼快,這是要逼死人嗎?

  顧景雲嘴角一挑,一點也不掩飾自己的狂妄,直接交卷了。

  殿試是交上一張卷子便審一張,皇帝身邊一排的考官都等著呢。

  殿試成績也是當天出,因此不存在作弊的可能。

  顧景雲的試卷一遞上去便先交給皇帝審閱,皇帝看完後面色複雜的轉手遞給主考官,不發表意見。

  主考官只是看了點題部分就忍不住欣慰的摸著鬍子叫道:「好!」

  讓底下的學子和殿中的官員更加緊張起來。

  他們也有後輩在下面考試呀。

  今年會試策論問答是水利,殿試卻問的是稅賦問題。

  這可是個尖銳的問題,一個不好要陷入混戰中的。

  但如果考生和稀泥一樣言之無物,皇帝用你何用?

  所以大家拿到題目後就在想怎樣能言之有物而又不偏激尖銳。

  但顧景雲的顧慮顯然少許多,他答題只在於委婉一些,還是直接一些,中心思想一般是不會變的。

  所以皇帝心裡很複雜,他好像又看到了當年的秦信芳。

  秦信芳殿試的試卷也是他先審的,當年秦信芳也是這樣,自信滿滿的提前交卷,當時太傅早還政於他,自己也退下頤養天年,根本不管朝中事。

  當時他一是感念太傅的輔佐和教導,二是的確欣賞秦信芳的才華,因此當殿點他為狀元。

  而現在,顧景雲的才華比之秦信芳更盛,但他老了,並不想看到臣子如此激進,但此時並沒有比顧景雲更好的人選了。

  試卷陸陸續續的被收上來,考官們卻只捧著顧景雲的試卷低聲交流,最後將他的試卷單獨放在一邊,先審別人的。

  底下的考生見狀更是忐忑,也不知顧景雲的卷子是好還是不好。

  衛叢也提前交卷了,監考官才把他的試卷收上來,一直未說話的皇帝突然指了他道:「拿來給朕看看。」

  監考官一愣,忙捧了試卷去給皇帝。

  不明所以的考生和官員羨慕嫉妒恨的瞥向衛叢,而知道內情的考生和官員們則抽了抽嘴角,面色怪異的低下頭去,眼角的餘光卻偷偷地瞄著皇帝。

  坐在第一排正中間的顧景雲也瞇起了眼睛,皇帝比他想的還要小心眼,那他為什麼唯獨對他這麼寬容?

  真的只是念秦家的舊情?

  皇帝仔細的閱讀了衛叢的試卷,最後撇了撇嘴扔到一邊,「簡直狗屁不通,點為末名。」

  主考官無奈的看了皇帝一眼,再看一眼已被蘇總管收起來的試卷,便知道這份試卷不會再給他們閱了。

  皇上說衛叢的會試試卷最多能得二三百名,他便安排在二百零一名,正好在三甲內。

  這次本想讓衛叢保持這個名次,雖然會被點為同進士,但與二甲進士只差一名,還不算太差。

  誰知道皇帝心眼這麼小,直接點了衛叢末名,堪稱最明目張膽的作弊,還是往差的那方面作。

  大家看向衛叢的眼神瞬間同情不已,衛叢卻一點也不介意,當年他敢跑到皇宮大門罵他,就想過這些,只要不連累了師弟就行,反正都是同進士,第一名和倒數第一有什麼區別?

  他興致勃勃的盯著上面,不知道師弟能不能被點狀元,三元及第啊,連老師都做不到的事。

  不愧是老師親自教出來的學生,就是厲害。

  「咚」的一聲鐘響,一個禮官高聲唱道:「時辰到,停筆ˍ」

  眾學子紛紛停筆,監考官去收試卷交由考官閱卷,而一群內侍捧著食盒魚貫而入給眾考生和官員們送飯。

  皇帝也有一份。

  這是皇帝賜飯,眾人跪下感激一聲,聽到禮官唱「起」才起身,然後大家一臉感激的拿起筷子等待開飯。

  顧景雲摸了摸飯碗,看著盤中已結成凍狀的油發呆,哪怕是在外趕路他也沒吃過這種冷東西。

  他猶豫了一下,見大家都吃得津津有味便也勉為其難扒飯,桌上的菜卻是一筷子都不動。

  皇帝在上面看見了手中的筷子一頓,指了他桌上的豆腐對蘇總管道:「給未來的狀元送一盤去。」

  眾人身子一僵,紛紛抬頭去看。

  蘇總管忙笑著端起皇帝跟前的豆腐送到顧景雲的桌上。

  顧景雲無奈的起身謝恩。

  皇帝沉著臉道:「怎麼,是不喜歡朕賜你的菜,還是不喜歡朕點你做狀元?」

  「臣感激都來不及,如何會不喜歡呢?只是臣沒料到陛下會直接點臣為狀元罷了。」畢竟試卷還沒看完呢。

  「你的試卷答得很好,目前無人超越你,而朕也不認為能有人超過你,點你為狀元是遲早的事,」皇帝道:「不過朕更想知道本朝開國以來的第一個三元及第想要什麼官。」

  眾考生及官員一臉懵逼的看著皇帝,陛下,您這進度也太快了吧,點狀元後不是先跨馬遊街,參加宮宴然後再拜官嗎?

  為什麼會那麼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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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
發表於 2021-3-21 00:05:08 |只看該作者
第196章 前程(上)

  皇上淡笑道:「今日殿試朕心甚慰,不僅顧景雲才華橫溢,目光深遠,還有徐九晏言辭犀利獨到,黃公驊深思遠慮,能過會試進殿試者皆不是泛泛之輩,我大楚能得汝等良材,實乃大楚之幸,我李氏之幸。因朕今日特別歡喜,故朕允你們頭三名提一提你們想要怎樣的官職。景雲,你是狀元,你先來。」

  眾考生瞭然,心裡好受了不少,看向顧景雲的目光少了許多鋒利。

  原來是已經確認了頭三名,估計殿試的成績很快出來了吧,難怪陛下會在此時問起拜官之事,就當是閒聊吧。

  而站在皇帝下面的大臣們則齊齊擦了一下額頭上冒出來的冷汗,初出茅廬的考生們不知道,難道他們這些老臣還不知道嗎,皇帝肯定是又任性了。

  本來已經捧起飯碗打算用午飯的考官們在皇帝問起顧景雲拜官之事時便迅速且統一的丟下碗,快速的拿起試卷閱讀起來。

  一邊的書記官則根據他們的打分快速的計算成績,與會試成績結合而算出最終成績。

  好在本來剩下的試卷也沒幾份,大家同心協力很快閱完,主考官就趁著皇帝說完那番話的空隙捧著三份試卷上前,趕在顧景雲面前跪下道:「請陛下選出頭三名。」

  皇帝也知道自己過於心急了,雖然心有些發虛,但面上依然理直氣壯,先選了顧景雲的試卷道:「頭名當為顧景雲,黃公驊為榜眼,徐九晏為探花。」

  皇帝眼角的餘光瞄了還在埋頭苦幹的考官們一眼,心裡更虛,清咳一聲道:「今日朕心甚慰,大家也一同來見識見識頭三名的文章吧。」

  皇帝將徐九晏的文章拿起來遞給蘇總管,點名道:「拿給徐侍郎,讓他讀一讀,朕記得徐九晏是他侄兒吧?」

  徐侍郎出列,與有榮焉的道:「回陛下,九晏正是臣之侄。」

  他雙手接過試卷,眼睛明亮的展開試卷,抑揚頓挫的誦讀。

  徐九晏少有才名,又師承嚴大儒,其文采自不必說,他的文章一出大殿內眾考生便暗暗點頭,倒不愧探花之名。

  只是探花的文章便如此出色了,居於其上的榜眼和狀元又該怎樣出彩?

  本來還因與頭三名失之交臂的天之驕子們立即從失落中回過神來,目光炯炯的看著殿上的皇帝。

  皇帝也不負他們所期待,念完了探花的文章,他就選出黃公驊的文章給彭丹,笑道:「黃榜眼的文章就由彭愛卿來念吧。」

  彭丹早看上了黃公驊,聞言微微一笑,上前接過他的試卷。

  如果說徐九晏的文章辭藻華麗,言辭犀利得猶如一把尖刀,那麼黃公驊的文章則如一塊屹立不倒的磐石,沉穩大氣,因立於山巔而目光深遠。

  他的遣詞造句少了華麗詞語的堆砌,卻很平穩厚重,不說眾考生,底下立的大臣們卻都紛紛點頭,對黃公驊的好感直線上升。

  年輕人激進一些顯得青春,但他們這些當了許多年官到老油條卻更喜歡沉穩且言之有物的人才,黃公驊顯然很對他們的胃口。

  眾考生則在心裡歎服,果然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大家不約而同的盯著皇帝,不知道顧景雲的文章又如何優秀?

  皇帝拿起顧景雲的文章,想了想交給李安,淡笑道:「朕知道你們私交甚篤,便由你來唸唸他的文章吧。」

  李安心中劇跳,有些忐忑的上前接過試卷。

  一旁的四皇子譏諷的挑了挑嘴唇,目光陰寒的看著李安。

  李安站在大殿中間,一抬頭就看到顧景雲沉靜的目光,他定了定神,皇祖父既然點顧景雲為狀元,顯然是不厭他的,不然以皇祖父的小心眼,不把他提到同進士一列都算不錯的了。

  想想衛叢。

  李安這麼一想心略定,展開試卷掃了一眼後便開始朗讀。

  才讀到第三句,李安便把心沉下,全神貫注的投入到試卷中。

  殿中的人都不由精神一振,一旁的主考官不由挑了挑嘴角,這是他們眾考官公認的第一名,文章怎會不好?

  徐九晏是尖刀,黃公驊是磐石,那顧景雲便是大海,包容萬象,壯闊無垠的大海。

  說稅賦,還真沒人比得上顧景雲,因為他有一個當了三朝元老,又是太傅的曾外祖父,這位老人家可是留下了不少手稿,裡面除了遊歷,巡視時的見聞外最多的便是與民生,與國土有關的各種憂慮,見解及建議。

  他還有一個前閣老舅舅當老師,從小便耳聽目染,他所思所慮自然要比別人更深,更全。

  最後他還有一個受過二十一世紀教育,見識過歷史中各種稅賦政策的夥伴兼妻子。

  他的腦洞隨著黎寶璐的腦洞不斷的打開,擴大,豈是爾等凡人能比?

  好在他知道適合當下的才是最好的,所以沒在卷中提廢除農業稅之類驚世駭俗的提議,而是結合當下的國情,改進了稅收機制,且對這種機制的利弊進行說明,而他又順著這套機制制定了一套全新的稅賦制度,表示國力達到何種程度,國情如何時能實行……

  李安才念到一半,殿中便嘩然起來,考生們更以一種看妖孽的眼神看顧景雲。

  這真是他自己做的試卷嗎?便是彭首輔也不可能一人做出一套稅賦制度吧,還是先改進了現有的稅賦機制再換……

  這就好比大人們拿一塊橡皮泥給大家玩,讓大家給房子做基地,在孩子們嘰嘰喳喳討論要做怎樣的基地時,一個孩子已經在大家討論時獨自做好了一棟房子,裡面各種傢俱齊全,房屋構造合理且堅固……

  他要不是作弊,就是妖孽!

  這是眾考生的想法。

  李安念著念著後背也冒出了冷汗,顧景雲鋒芒太露了,木秀於林風必摧之!

  他有些擔憂的看向顧景雲。

  顧景雲坦然的回望他一眼,然後看向龍椅上的皇帝,嘴角微微一挑,他也沒想到皇帝會當殿朗讀他們的文章,但這對他接下來要做的事更有利,他開心無比。

  一個考官捧著名冊上前,湊到主考官耳邊說了幾句話,主考官接過他手裡的名冊上前,跪下道:「陛下,殿試成績已經統計出來了。」

  還沉浸在顧景雲文章中回不過神來的眾考生一個激靈醒過來來,目光炯炯的看著主考官手中的名冊。

  皇帝大手一揮就讓他當庭宣讀。

  今年會試取士三百八十二人,除非考生當殿失態或試卷實在不堪入目,不然一般都會取中,因此此次殿試三百八十二人皆榜上有名。

  念完三百八十二人的名字也不過半個多時辰,底下跪坐的考生們神情都有些激動恍惚,他們這就是進士了,這就快要拜官出仕了。

  畢生的抱負總算有實現的可能了。

  要不是還有理智壓著,又經歷過來鄉試和會試,大家差點當殿失態。

  皇帝給了半刻鐘讓大家緩和情緒,這才重新看向顧景雲,「景雲,你想要什麼官職?」

  大家見皇帝笑瞇瞇的,覺得他並沒有傳言中的那麼昏聵,看上去很好說話嘛,是不是傳言有誤?

  但熟悉皇帝的大臣和顧景雲卻都只看到皇帝眼中的沉肅,這並不是一句玩笑,顧景雲的要求將涉及他的前程。

  顧景雲看了一眼他的左邊和右後方,沉聲道:「陛下,讓徐探花和黃榜眼先說吧。」

  徐九晏微微蹙眉,不悅的看向顧景雲。

  皇帝卻微微點頭,問道:「黃公驊,徐九晏,你們想要怎樣的官職?」

  黃公驊和徐九晏對視一眼,起身上前跪倒道:「陛下,臣等想到翰林院先歷練一番。」

  這是慣例,前三名可以直接到翰林院中任職,二甲進士則還需要再考一次才行。

  黃公驊和徐九晏已經察覺出情況有異,哪裡敢要求其他?

  只希望快點從這奇怪的氛圍中解脫。

  皇帝微微點頭,道:「授黃公驊,徐九晏六品編修。」

  黃公驊和徐九晏眼睛一亮,激動的謝恩,「謝陛下隆恩!」

  按照慣例,新科狀元授六品編修,榜眼和探花則是授七品翰林官,運氣好,熬上兩年便能升任六品,而現在他們直接授六品官了。

  皇帝笑著點頭,「你二人以後要勤勉效國,不要辜負了朕對你們的期望。」

  「謹遵陛下旨意。」

  皇帝這才看向顧景雲。

  倆人悄悄地退下,感覺退出倆人的氣場後才暗暗鬆了一口氣,然後便又奇怪起來。

  一開始他們還以為皇上是因喜愛欣賞顧景雲的才華,想讓他平步青雲才問這句話,但現場這氣氛,好像有些不對呀。

  察覺到不對的大有人在,因此諾大的宮殿中落針可聞,安靜得不得了,大家都目光或明或暗的打量著顧景雲。

  顧景雲也不畏縮,起身上前跪下,微微抬頭對皇帝笑道:「陛下可還記得臣與您說過的理想?」

  皇帝沉默。

  「臣雖未見過外祖父,卻心嚮往之,我之所願便是桃李滿天下,但臣又沒有外祖父高潔,所以放不下功名利祿。臣貪心,今日陛下既問我求何官職,臣便斗膽請陛下成全臣的兩個理想。」

  皇帝看著他,心中又酸又澀,頷首道:「你說。」

  「臣求陛下賜臣為翰林四品侍講。」

  此言一出,滿殿嘩然,就是一直喜怒不形於色的彭丹都不由詫異的看向顧景雲,以看瘋子一樣的目光看他。

  皇帝眼中閃過一抹笑意,然後複雜無比的看著他,他真是駿德養大的孩子呀!

  「另一個理想呢?」皇帝輕聲問道:「四品侍講是滿足你放不下的功名利祿,那你要朕如何幫你桃李滿天下?」

  「請陛下為臣和太孫主持拜師儀式。」顧景雲抬頭道:「在臣未參加會試前,太子殿下曾答應過臣,若臣能在殿試中考中前三名,便讓太孫拜臣為師。」

  這一下比前一個要求還要震撼,大殿中一下響起嗡嗡的議論聲,大家都以看神經病的目光看著顧景雲,有人甚至已經把顧景雲當作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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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21 00:05:20 |只看該作者
第197章 前程(下)

  皇帝卻扭頭看向一旁發愣的李安,「又安,景雲說的可是真的?」

  李安怔怔地,欲哭無淚的道:「皇祖父,父王的確說過這事,但孫兒覺得這是他們的玩笑話……」

  「我們皇家人一言九鼎,何來玩笑話一說?」皇帝板著臉訓斥道:「你不要覺得景雲年紀小便不配為汝師,他舅舅年紀同樣比你父王小,不也當了太子少傅?從輩份上來說,你拜他為師並不為過。」

  李安臉色灰白的低下頭,低低應了一聲「是」。

  眾人:……我去,皇帝你寵愛顧景雲也不能這麼寵啊,才考中進士就當太孫老師,那你是不是還真要封他四品官位呀?

  皇帝還真封了,他看向顧景雲道:「既是朕應承你的,朕自然做到,朕封你為四品侍講,可入宮為諸皇子講課,至於太孫拜你為師的事,等擇一吉日再舉行吧。」

  眾人呆滯的抬頭看著皇帝和顧景雲。

  彭丹最先反應過來,出列勸誡道:「陛下三思啊,顧狀元年紀尚輕,而且也沒有一封便封四品官職的,便是顧狀元比別人聰慧些,經驗也不足,而為官並不是只靠答題做卷便行,還需積累閱歷經驗……」

  皇帝不耐煩的揮手道:「景雲就是做一教書先生,要什麼經驗?他們秦家人天生便會讀書教書,何須積累?」

  顧景雲嘴角微翹的道:「陛下說的是。」

  他驕傲的挺直胸膛,愉悅且理直氣壯的道:「於我秦家人而言,教書和讀書一樣,天生便會的東西。」

  眾人愣怔,教書?

  四品侍講只為教書?

  等等,不對,顧景雲的理想是桃李滿天下,那便是當教書先生?

  他不是要封侯拜相呀,他當四品侍講就是為了當太孫的老師,當皇子們的老師呀。

  這表明他不會往上爬了呀。

  不對,是陛下不讓他往上爬了,剛陛下說了,顧景雲就做一教書先生,這表明他這一生只能做教書先生!

  大家都眼珠子亂轉起來,互相使眼色,打問號,所以皇帝又點他當狀元,又封他做四品侍講,不是因為寵他欣賞他提拔,而是為了打壓他,讓他不能陞官,讓他不能掌握實權,讓他一輩子當一四品官?

  皇上心眼好小,果然是遷怒顧景雲了,他們就說嘛,秦信芳又是造反又是流放的,顧景雲從瓊州回來怎麼可能一點不受牽連?

  真是太狠了!

  顧景雲才華橫溢,智多近妖,又是狀元,要是皇帝對他沒偏見,奮鬥個一二十年說不定又是一個秦信芳。

  顧景雲今年才十五歲啊,即便是二十年後他也只有三十五歲。

  三十五歲的閣老,眾人只是想一想就羨慕嫉妒恨了。

  有的人三十五歲都還未必考中進士呢。

  可現在他的希望被斷了,雖然他十五歲就被封為四品侍講,但終其一生都要止步於此,想想大家都替他心疼。

  可顧景雲一點也不疼,反而欣喜的謝恩,一雙眼睛燦若星辰,讓注視他的人微微不忍心的移開目光,這孩子到底知不知道他失去了什麼?

  彭丹這下也不阻止了,退後一步進入隊列,沉默不語。

  皇帝滿意的微微頷首,笑道:「今日殿試便到此,景雲,黃愛卿,徐愛卿,你們準備出宮跨馬遊街去吧。」

  三人出列,恭敬的應道:「是!」

  內侍忙上前引三人出宮,皇帝也起身退場,眾官員及考生跪下恭送皇帝後才慢慢反應過來。

  考生們對視一眼,紛紛惋惜的歎息一聲,雖然顧景雲一躍成為四品官,比他們少奮鬥了十五年左右,但他們一點也不羨慕。

  心裡止不住的可惜同情是怎麼回事?

  徐九晏複雜的看向顧景雲,現在他已經明白他讓他們先說的好意了。

  要是沒讓他們先說,只怕他一發言就沒人記住他們了。

  他有心問他為何那樣作答,但交淺不好言深,只能把話嚥下。

  而黃公驊則要直接得多,他對顧景雲含笑點頭,便退後一步道:「顧狀元先請吧。」

  皇宮的侍衛牽來三匹馬,顧景雲也不推辭,衝他微微一笑便蹬住馬腿一躍而上,身姿瀟灑。

  徐九晏出身名門,自然也會騎馬,因此同樣瀟灑的上馬,黃公驊雖出身耕讀之家,卻從未學過騎馬,好在有侍衛幫忙,同樣騎上了馬,三人打馬向前,慢慢的朝前門大街去。

  京城的百姓早在前門大街等著看狀元榜眼和探花郎遊街,卻久等不來,本來還擔心是不是出事了,但沒多久就看到衙役敲鑼打鼓的清街,眾人心中大喜,這是狀元郎們來了。

  黎寶璐也立即趴在窗口往外看,興奮的對紅桃招手,「快把花都搬來,景雲哥哥就快來了。」

  紅桃忙把他們買來的花枝花朵一股腦的捧到黎寶璐身邊。

  趙寧抽了抽嘴角道:「弟妹,我們還是應該低調些……」

  趙寧這次會試名落孫山,所以也就無緣殿試,今兒一早把顧景雲送去皇宮參加殿試後他們就來這家茶館等著了。

  倆人對顧景雲名列前三一點也不懷疑,但趙寧覺得還是應該低調些,扮豬吃老虎可比老虎直接跑到街上安全多了。

  「知道了,知道了,」黎寶璐沒有多少誠意的點頭道:「我一定低調。」

  趙寧一看就知道她沒聽進去,待要再勸,順心已經趴在窗口大叫道:「少爺,顧夫人,我看見顧公子了!」

  大家立即衝到窗口,黎寶璐一眼便看到率先策馬走在前面的少年,胸前帶著大紅花,冷肅的板著一張臉,好似他不是在遊街供人觀看,而是巡視國土的國王。

  熱鬧的大街一靜,然後瞬間爆發出更大的熱情,吼叫聲,歡呼聲如同巨浪一般衝向三人,走在最前面的顧景雲首當其衝,要是換了一個心理素質不過硬的人只怕要變色。

  而顧景雲依然一臉冷肅的端坐在馬上,速度不變的往前走。

  他身後的黃公驊和徐九晏也面不改色,卻忍不住注視前面的少年,心中也不由惋惜,這個少年的確很優秀,可惜前程已定,有皇帝給他定的前程,他一輩子都只會是四品侍講,只能當教書的先生,就算下一任帝王欣賞他,有先帝的旨意在他也很難有實權,很難再晉陞。

  倆人心中惋惜,走在他們前面的顧景雲卻在眼角的餘光看到窗裡衝他興奮揮手的黎寶璐時揚起笑容,眼角眉梢皆透著志得意滿的愉悅。

  本來就被他迷得七葷八素的小媳婦大姑娘們尖叫起來,羞澀的摀住臉頰看著他,膽大的直接衝他丟手帕丟荷包,一雙眼睛全黏在他身上了。

  徐九晏和黃公驊見狀鬆了一口氣,不是說女子束縛日重嗎,怎麼現在膽子這麼大,一點也不矜持?

  手帕荷包從四面八方扔來,但它們的主人準頭顯然不夠,加上顧景雲突然夾了一下馬讓它快走兩步,直接躲過了這些東西。

  而跟在他身後的黃公驊和徐九晏就沒這麼好的運氣了,荷包手帕零零星星的砸在他們頭上肩上……

  倆人一愣,看向突然拉開的兩步距離不由抽了抽嘴角,這些東西明明是送給顧景雲的,扔在他們身上算怎麼回事?

  顧景雲嘴角微挑,微微仰頭得意的看向黎寶璐。

  黎寶璐也衝他露出大大的笑容,見兩邊扔下的荷包帕子就沒有扔在他身上的,不由得意,拿過身邊滿簍的花,衝他大叫道:「顧狀元,我心悅你!」

  說罷將手裡的花灑下,各色花朵皆紛紛揚揚的沖顧景雲落下。

  顧景雲一愣,沒有像之前那樣躲開,任由那些花朵落在他身上,他耳朵裡還響著黎寶璐剛才說的情話,臉上不禁露出愉悅的笑容。

  黎寶璐高興地把所有的花灑在他身上,愉悅的大笑起來。

  顧景雲的表情他後面的黃公驊徐九晏看不見,兩邊的觀眾卻看得一清二楚,對面的人順著他的目光看去,一眼便看到窗裡笑得如含苞待放的花朵一般的黎寶璐。

  上到八十歲的老奶奶,下到八歲的小姑娘不約而同的嫉妒起來,那少女是誰,憑什麼可以得到顧狀元的目光和笑容?

  顧景雲遊街結束後又回到皇宮參加宴會,皇上和諸位皇子都露了一下臉,除了太子。

  太子最近生病了,皇帝身體也不好,為了不過病氣,父子倆便沒有見面。

  太孫全權代替他。

  顧景雲初步心願達成,很高興的喝了幾杯酒,面色薄紅的被內侍攙扶出宮。

  在皇宮裡還真沒人敢怠慢顧景雲,蘇總管特意前來送他最後一程,當然,主要目的是傳皇上的口諭。

  「顧狀元,陛下的意思是四月初八是一個好日子,到時候陛下會為太孫主持拜師儀式。」

  顧景雲雙眼亮晶晶的,微微頷首道:「臣謝陛下隆恩,有勞蘇總管前來通知。」

  蘇總管笑道:「這是雜家的份內之事。」

  說著話倆人便到了宮外,門外停了不少馬車,黎寶璐看見顧景雲便立即跳下馬車迎上去,「你喝酒了呀,感受怎麼樣?」

  「雲裡霧裡,昏昏沉沉,心情很愉悅。」

  黎寶璐笑道:「那等回去了我們繼續喝。」

  蘇總管好奇的抬頭看了一眼黎寶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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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8章 拜師

  黎寶璐對蘇總管微笑點頭,扶住顧景雲輕聲道:「我們回家吧。」

  「好,我們回家。」

  夫妻倆相互依偎著一起往馬車那兒走,竟就不再理蘇總管了。

  蘇總管也不在意,站在原處目送他們走遠。

  顧景雲走到馬車邊,愣愣地看了馬車半響,「我們要坐車回去嗎?」

  黎寶璐好笑道:「你還想騎馬啊?」

  「不,我想走回去。」

  黎寶璐扭頭看了眼空曠無人的皇城大街,皇宮外是一條寬大的街道,兩邊是高高地宮牆,每天大臣們都會從這裡進宮上朝。

  而此時,這條街上連巡邏的禁衛軍都不見。

  黎寶璐伸手握住他的,回頭笑道:「好啊。」

  倆人就手拉著手往外走。

  二林一臉呆滯的趕著馬車走在後面,因為倆人走得實在太慢他只能走幾步就停下休息一會兒再走。

  到最後反而與倆人的距離拉開了,因為兩位主子也沒要求,二林乾脆放任紅棗,它想走就走,想停就停,只要主子在自己的視線內就行。

  顧景雲走了半響,出了一身的汗,他也越發興奮,一雙眼睛亮晶晶的,他忍不住低聲道:「寶璐,就快了,我們只需再等等……」

  黎寶璐緊緊地牽著他的手,輕輕的「嗯」了一聲。

  而此時,提前退席的李安也回到了太子府,他徑直往父親住的院落去。

  太子妃剛服侍太子服藥,正要按著他睡覺兒子就來了,她只能無奈的起身迴避。

  太子盤腿坐在內室的榻上,對著他招手,「回來了?拜景雲為師了嗎?」

  顯然已經知道大殿上發生的事了。

  李安坐在父親對面,「皇祖父選了四月初八的日子正式拜師,我看皇祖父是真心實意的想要他做我的老師。」

  太子見兒子的面色不好看,便問,「怎麼,不想拜他為師,嫌棄他年紀小?」

  李安搖頭,臉色難看的道:「父親,今日最先跳出來反對的是彭丹。」

  太子沉默。

  李安臉色更難看了,「彭丹野心越來越大,也越來越不聽命令了,他明知景雲是我們的人,也早從自清那裡知道我們和景雲的約定,卻還……」

  李安壓下心中的怒氣道:「要不是皇祖父本意是讓景雲一生止步於四品侍講,最後他鬧成什麼樣還未可知呢。父親,難道我們就任由彭丹坐大嗎?」

  太子沉默半響才道:「你皇祖父近日對諸皇子戒心愈重,我們好容易才讓他們心存芥蒂,此時貿然出手代替彭丹直接指揮底下的官員太過冒險,而且得不償失。」

  見李安面色沉鬱,他便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孩子,再等等,等你拜景雲為師後情況會好轉的。」

  李安微楞,「為什麼?」

  太子嘴角微翹,「傻孩子,你皇祖父是在給你和景雲安排後路。」

  他扭頭看向窗外的黑夜,低低的道:「若最後登基的是你,那景雲就是帝師,他都做了帝師,是四品侍講,還是二品掌院有什麼區別?若最後登基的是你的叔叔們,那憑秦家留下的人脈,就算不能讓你和你幾個弟弟繼續富貴權勢,也能保你們平安。」

  「彭丹手中的勢力一半是秦信芳留下來的,一半是他借我的名號收服的,孩子,你和景雲聯手想要架空彭丹實在是太容易了,」太子嘴角微翹,「就算顧景雲他永遠只是一個四品侍講。」

  李安心情好了些。

  太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嘴角帶笑。

  若說誰最瞭解秦家的勢力和影響力,那非他莫屬,只怕連皇帝都沒他瞭解。

  第二個便是顧府的侯爺了吧?

  太子暗想,畢竟,這十幾年來他一直在秦家勢力的庇護下,而顧府一直在秦家勢力的打壓下。

  「既然皇祖父在給我安排後路,那是不是表明皇祖父更屬意我們?」李安眼睛微亮的問。

  「不,」太子含笑道:「你皇祖父也會給你四叔安排好後路的,而且只怕比我們的更有保障。」

  他的父皇年紀大了,越大越念舊,也越容易心軟。

  幾個皇子裡就他和老四斗得最凶,已經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他的身體不好,是他先死還是父皇先死都不一定,所以他會給又安排後路,也會給老四安排。

  又安只是孫子,老四卻是他寵了三十年的兒子,孰輕孰重一目瞭然。

  所以太子並不報希望,父皇既然特意將顧景雲與又安綁在一起,那麼也一定會給老四留下一個籌碼,一個能保住老四的籌碼。

  不過太子想不出是什麼,反正只要不是兵權就一切好說。

  「既然要拜師,那便將拜師的禮物準備好,」太子拍著他兒子的肩膀笑道:「其實你也不用不好意思,他舅舅便是我老師,按理他該與我同輩,因此你拜他為師也在情理之中。」

  李安嘟嘴,「可從皇祖父那裡算,我和顧景雲是同輩。」

  皇帝是秦首輔的弟子,那皇帝就與秦聞天是師兄弟,據說秦聞天的字還是皇帝這個師兄幫忙取的呢。

  令公,表達了皇帝對秦聞天的歉意及許諾,雖為教書先生,卻位同尚書令。

  而按理,他爹跟秦信芳便是同一輩,誰知道他皇祖父又拜秦信芳為太子少傅,而他爹乾脆拜秦信芳為師了,害他平白矮了一輩。

  李安歎氣,暗暗發誓,他以後一定要把這輩分給改正來。

  這是一個不眠之夜,很多人都睡不著。

  考生們睡不著是因為考試結束了,他們終於成了進士老爺,於是興奮激動,不是翻來覆去的睡不著就是還在跟同年,跟朋友們喝酒。

  官員們睡不著是在猜測皇帝這樣跳級提拔顧景雲,卻又限制他前程,並讓他與太孫綁定的用意。

  而顧家睡不著則是因為顧景雲的狀元之位和他的官職。

  不是誰都有大臣和傑出學子們的見解的,而在顧侯爺沒有特意講解的情況下,方氏幾乎是徹夜難眠,她差點咬碎了帕子,恨聲道:「顧景雲就這麼好,好到皇帝不顧規矩跳級晉陞他?」

  方氏的嬤嬤也有些恍惚,「而且還是一升就升到了四品,老爺在翰林院都呆了十多年來,也還是五品呢。」

  方氏更恨了,她心裡不服氣的想,她比不上秦文茵,難道她養的兒子也比不上嗎?

  她眉眼凌厲的問道:「少爺呢?可是在書房用功?」

  嬤嬤猶豫了一下才道:「四爺一早就出去了,到現在也沒回來呢,他說是和人在茶館裡參加詩會,今兒不回家了。」

  「是三爺!」方氏怒道:「什麼四爺,我們府上什麼時候跑出四爺來了?他都已經分出去了,那邊也改了稱呼,難道我們還要空出一個位置來給他?要臉不要?」

  嬤嬤低頭認錯,心裡卻道:這是侯爺的吩咐,何況您現在硬氣,等人回來還不是得低聲下氣的接待?

  唐氏和姜氏同樣睡不著,她們和方氏一樣,以為顧景雲又是三元及第,又是一封就四品官,是要平步青雲了,因此忐忑不安。

  秦氏的嫁妝她們還沒開始找呢,侯爺是隔三差五的問一次,但她們哪有臉去討要?

  她們本想拖著,拖到侯爺忘了這事,而顧景雲分出來顧家,隻身一人,勢力單薄,到時候她們怎麼說,怎麼做還不是全憑她們?

  可現在,顧景雲一上來就是四品侍講,待過幾年他還不超過侯爺?

  最要緊的是他年紀小啊,他今年才十五歲,十年後也才二十五,他位高權重時只怕她們的兒子才剛熬出頭呢。

  到時候因為嫁妝的事轉而對付她們的兒子……

  唐氏和姜氏猶豫了一晚上,在面子和孩子們未來前途之間猶豫許久,最後還是咬咬牙選擇了孩子。

  倆人面色蒼白的碰在一起,開始將秦氏的嫁妝理出來,同時開始著手送出去的東西。

  而顧府中最睡不著的卻是顧懷瑾。

  他的小書房燈亮了一夜,他呆呆地坐在椅子上,看著虛空沉默不語。

  秦家真的這麼有能量嗎?

  竟然能讓顧景雲一中舉就直接晉陞四品!

  顧景雲是狀元,但他也是探花,只相差兩名,但他都在翰林院裡將近二十年了,這才五品,他憑什麼,憑什麼一上來就是四品官?

  顧懷瑾氣得眼睛都紅透了。

  而顧景雲因為醉酒睡到日上三竿,在喝了醒酒湯,又吃了粥後便拿了鋤頭去給院裡的花花草草松土。

  趙寧高興的從外面進來,揚了揚手裡的帖子道:「鄭兄要在狀元樓裡擺卓酒席與你慶賀,晚上我們一起去吧。」

  顧景雲抬頭看了眼天色,點頭道:「好啊,順便給我未來的徒弟買點見面禮。」

  趙寧聞言羨慕不已,「太孫運氣正好,竟能拜你為師,以後他可以天天聽你講課了。」

  顧景雲上課有多好,除了黎寶璐,感受最深的就是他了,所以他覺得太孫拜顧景雲為師不是顧景雲好運,而是李安好運。

  顧景雲挑了挑眉,受用的點頭道:「是啊,太孫的運氣一向好。」

  他想了想笑吟吟的看著趙寧道:「不如你也拜我為師吧。」

  趙寧瞪大眼睛,最後高興的撩起袍子就跪下,「學生拜見先生!」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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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21 00:05:51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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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寧喜滋滋的給顧景雲奉茶,「先生請喝茶。」

  扭頭看見黎寶璐瞪著一雙眼睛看他,立即轉身又倒了一杯茶,慇勤的道:「師娘請喝茶。」

  黎寶璐呆滯的接過茶杯,見他說拜師就下跪,一點也不扭捏不造作,而顧景雲更是接受得理所當然。

  她捏著茶杯想,看來她要做好心理準備,以後年紀比她大的學生只怕還會有更多。

  顧景雲喝了一口茶,對忙得團團轉的趙寧道:「你別忙,這幾日先自己溫習功課,過幾天我帶你去清溪書院入學。」

  有些不忍直視少爺慇勤模樣的順心立時把頭抬起來,眼睛發亮的叫道:「顧先生,我家少爺真的能進清溪書院嗎?」

  顧景雲淡笑道:「我要去清溪書院任教,你家少爺是我的弟子,他當然要隨我進書院。」

  順心高興的蹦起來,「少爺太好了,我們可以寫信回去給老爺老太爺,讓他們放心了。」

  趙寧一落榜便寫信回家了,他是想聽從顧景雲的建議留在京城的,因此信一寄出去他便開始找書院。

  但各大書院都是每年七月才收新生,還得考試通過才能入學。

  當然,已經考中舉人的趙寧面對考試並不怕,但他並不覺得書院裡的先生就比顧景雲強,因此對於能拜顧景雲為師他很高興。

  順心卻早聞京城兩大書院的戰績,他覺得要進入這兩大書院肯定很難,不免擔心他家少爺進不去,但現在他家少爺可以直接走後門進去了。

  順心開心得不得了,也不便扭了,跟在他家少爺後面慇勤的伺候顧先生和顧夫人。

  殿試之後新晉進士們都有兩天的休息時間,第三天才去開始去衙門報道。

  該去翰林院的去翰林院,想要考庶吉士的準備考試,不想考的直接去吏部謀職。

  所以顧景雲第三天才需去翰林院報道。

  四品翰林是有上朝資格的,那要起很早!

  好在顧景雲習慣了早起,並不覺得不適應,只是每日的晨讀時間縮減了一半。

  沒辦法,黎寶璐打死不願意縮短他的晨練時間,他只能勉為其難的縮短自己的晨讀時間了。

  黎寶璐將從禮部領回來的朝服一件一件給他套上,嘟嘴道:「一點也不合身,看來我們得叫人重新做兩套。」

  「能做補服的繡坊就那麼幾家,回頭我問問鄭旭,看他家是在哪家繡坊做的。」

  顧景雲將長出來的那截袖子折起來,微微蹙眉,他去年到現在好像一點也沒長。

  顧景雲看著已經和他齊頭高的寶璐,心中有些憂傷,雖然醫書上說男子發育要晚,即便進了二十也還能再長高,但寶璐可比他小兩歲呢!

  他以後不會還比不上寶璐高吧?

  顧景雲鬱悶的去上朝。

  二林第一次能送主子去上朝,緊張不已,因怕趕不上早朝,他的馬鞭甩得特歡,顧景雲到宮門口時還沒幾個人來。

  他斜睇了二林一眼,沉聲道:「你先回去吧,傍晚直接去翰林院接我。」

  二林磕磕巴巴的道:「大爺,太太讓我時刻跟著您,預備您有什麼吩咐……」

  顧景雲揮手道:「我知道,但今日上午我多半不會出宮,出宮也自有人送,用不著你,你下衙時來接我就行。」

  說罷背著手進宮。

  二林憂傷的看著主子的背影走遠,他好像惹主子生氣了。

  顧景雲第一次上朝,好在大殿中的站位是固定的。

  四品侍講需要站在中後房,他找到翰林院從四品的侍講,直接站在他前面。

  年近五十的老侍講大人:「……」

  老大人抬眼看了一下顧景雲的正四品補服,稍稍往後讓了一步。

  顧景雲衝他點頭微笑,「周大人。」

  周老大人就臉色稍霽,拱手笑道:「顧大人!」

  顧景雲是他上司,不巧得很,他今年八月就五十,對方十五,這歲數太他麼對稱了。

  滿朝文武,年紀最小的當屬他眼前這位了。

  然而他一點也不羨慕,因為他還能更進一步,更進兩步,有生之年升到二三品都是有可能的。

  顧景雲……

  老大人心中暗自點頭,可惜啊……

  同時在心裡念著可惜二字的比比皆是,大家看著顧景雲的目光都帶著同情惋惜,好像他不是陞官,而是被貶了一樣。

  彭丹也滿目惋惜,屈尊降貴的走過來拍著他的肩膀道:「景雲來了,」他含笑看著他問,「不知景雲可有字?雖然有弱冠之年取字的慣例,但你已高中狀元,並不用拘泥於此,若沒有,世伯給你取一個如何?」

  顧景雲恭敬的行禮笑道:「多謝首輔大人,只是下官的字我舅舅早已取好,只是為了我好一直不曾告知我,考中狀元後我便立即去信詢問了,下官想再過一月大人就能知道下官的字了。」

  彭丹滿意的摸著鬍子道:「駿德取的字自然是最好的。」

  倆人閒話說完,淨鞭聲「啪,啪」的響起,彭丹忙回自己的位置上站好。

  顧景雲看著他的背影沉默不語。

  彭丹與舅舅是師兄弟,比舅舅早兩屆的進士,但在舅舅升任內閣閣老時他還只是一個三品侍郎。

  他舅舅流放後他以極快的速度收攬太子一系的勢力,也由三品侍郎一躍成為吏部尚書,後來又快速的進入內閣,熬了十年終於脫穎而出成為內閣首輔。

  其幼子彭育為太孫伴讀,但以他僅有的信息來看,不管是太子,還是太孫,對彭丹都不親近,前兒大殿上也是他最先開口質疑皇帝的封賜。

  顧景雲嘴角微挑,所以這就是為什麼皇帝明知彭丹是太子一系依然讓他當首輔大臣吧?

  因為彭丹他並不完全投靠太子,他是不完整的太子黨。

  一個不完整的太子黨掌握了太子一系的勢力,顧景雲譏諷的挑起嘴唇。

  早朝結束,皇帝便看向隊伍中的顧景雲,衝他揮手道:「顧愛卿,你隨朕來。」

  正要退下的顧侯爺腳步一頓,疑惑的抬眼看向皇帝。

  「哦,」皇帝輕輕拍了一下額頭,笑道:「朕差點忘了,殿裡有兩個顧愛卿呢。景雲,你隨朕來。」

  朝臣們就看向顧侯爺,見他面色不變的行禮跟著大家往後退,便有些失望的撇撇嘴。

  皇帝不理臣子們看笑話的心理,帶了顧景雲去御書房,笑道:「再有兩日便是初八了,你可準備好了?」

  「給學生的見面禮還未準備好。」顧景雲坦言。

  「你那點錢能買什麼好東西?一會兒朕讓蘇總管帶你去朕的私庫,你選出一件來送你徒弟。」不涉及他屁股底下坐的位置及他的威望,皇帝一向大方。

  何況他斷了顧景雲的錦繡前程,總要賠他些東西。

  顧景雲也不客氣,他歪了歪頭道:「陛下,臣有兩個徒弟。」

  「兩個?不知只又安一個嗎?」

  顧景雲輕咳一聲道:「臣前兒收了一個大弟子。」他將趙寧的來歷及家世簡略介紹了一下,道:「趙寧性敦厚,且為人真誠,臣很喜歡他,所以就收了他。」

  皇帝目瞪口呆,「那,那我家又安豈不是變成了師弟?」

  「是啊,先來後到嘛,殿下要到初八才拜師呢。」

  皇帝抽了抽嘴角,覺得是欽天監坑了孫子,當天拜師就啥事沒有了。

  他清咳一聲,揮手道:「那去選兩樣吧,給你大弟子也選一樣。」

  顧景雲躬身謝恩,「謝陛下。」

  顧景雲跟著蘇總管去皇帝的小私庫,他給趙寧選了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寶,給李安的卻是一整塊玉雕。

  文房四寶雖簡單,但能在皇帝私庫裡收藏的卻不簡單,這一套拿出去可價值千金,何況底部還有皇家標識,其寓意勝過本身的價值。

  文房四寶可保存傳家,還有皇家標識,傳給後人,哪怕趙寧的子嗣後代沒有出息,有這套文房四寶在也能庇護他們。

  皇帝一眼就看出了顧景雲的用意,微微點頭,他對他這個徒弟倒也上心。

  然而再看向一旁的玉雕時皇帝則不明他的意思了。

  這是一整塊玉石雕成的山水擺設。

  整塊玉便有一米六左右,加上底座足有一米八,比一個成人還要高。

  玉由大片的墨色,綠色和白色組成,間或夾雜著紅色和紫色,這樣的玉石通常因為顏色混雜而不值錢。

  但這塊玉的材質好,通體瑩潤,實屬上等,最妙的是它塊頭大,顏色雖混雜,但色與色之間的界限很明朗,當年解出這塊玉石的商人捨不得就這麼分解玉石,便拿了一整塊求遍了大楚頂尖的設計師,最後設計出了這幅山水擺設。

  墨色的山,綠色的樹與水,白色的人和天邊的白雲連成一體,還有一山瀑布從天而落,紅色,紫色的山花綻開,絢爛熱烈,最妙的是白色的雲中透出紅色的夕陽,照射下來讓整座玉山都沐浴在陽光下,漂亮不已。

  這座玉山被那商人送給一個官員,那個官員又進獻給他。

  皇帝把玩了兩個月後因為被御史諫言玩物喪志,他最後煩得不行,直接讓人收到庫房裡去了,這都十來年了,他都忘記這東西了。

  顧景雲怎麼又翻出來了?

  皇帝蹙眉看著這座玉山,問道:「你為何要送又安這塊玉山?」

  難道玉山上有他不知道的秘密?

  顧景雲俊臉微紅,道:「陛下,臣後來想了想,臣是沒有合適的見面禮給殿下,但臣的妻子好似有,但我不好白拿她的東西,因此打算用這塊玉山與她換。」

  皇帝靜靜地看著他,不語。

  蘇總管眼中閃過笑意,湊到皇帝耳邊低聲將那天晚上他看到的告訴他,「……夫妻兩個就這麼手拉著手,肩並著肩往回走呢,連馬車都不坐。」

  皇帝心中驚訝,上下掃視著顧景雲。

  秦家還真的出情種啊,他太傅一生只一妻,令公一生也只一妻,駿德亦然,現在到了景雲……

  想到秦家的家規和傳統,皇帝心中瞭然,板著臉揮手道:「行了,拿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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