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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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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郁雨竹] 童養媳之桃李滿天下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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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21 00:09:44 |只看該作者
第210章 來到

  秦信芳卻並不覺得屈辱,反而笑道:「正好我給景雲和寶璐都取了字,一併讓里正把信寄出去。」

  說起孩子的事,何子佩強壓下心中的難受,含笑問:「什麼字?」

  「景雲便叫清和,寶璐就叫純熙吧。」

  何子佩點頭,「君膺皇靈之清和,受明哲之上姿,我知你的意思,你嫌他心思深,戾氣重,希望他性情清靜和平。景雲要是知道肯定又要說你偏心寶璐了。」

  因為寶璐的字取得很好。

  黎寶璐的字出自《詩經-周頌》「於鑠王師,遵養時晦,時純熙矣,是用大介。」,這句話的意思是「王師美哉多英勇,率領他們蕩晦冥。天下大放光明時,偉大輔佐便降臨」。

  純熙謂大光明也,而且是指道德,品格上的。

  唐順之曾評「豈其翊贊於遵晦之日者,不及乎純熙大介之會」。

  可見純熙二字的可貴,所以何子佩說秦信芳偏心。

  秦信芳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誰說清和二字出自蔡邕的《文范先生陳仲弓銘》,我是取自王逸的《九思-傷時》,『聲噭誂兮清和,音晏衍兮要媱』。」

  何子佩白了他一眼,沒事去贊景雲聲音清越清和做什麼?

  她不再理他,起身道:「這封信你來寫吧,我可不會替你在景雲面前圓謊。」

  秦信芳摸了摸鼻子,卻沒改主意,景雲和寶璐的字他早就在找了,找來找去,覺得這兩個字最合適自家的孩子。

  景雲胸中一直有股戾氣,那氣一日不消他心就一日難安,那孩子又太過聰明,與人學著把情緒掩藏起來,整日一副平平和和笑瞇瞇的模樣,唯有他們這些親人知道他心裡壓了多少事,心中堵著怎樣一口氣。

  他一直擔憂害怕,如果真的不能給他平反,這孩子會不會順勢就造反,把整個大楚都給折騰翻。

  要是這樣就與當初他自願承擔罪責,自願流放的初衷背道而馳了。

  所以他給他取字「清和」,希望他時刻記著他對他的期望,期許他的戾氣漸消,性情能夠變得清靜和平。

  至於寶璐,這孩子有時看著嫉惡如仇,心卻是最柔軟不過,又寬厚大度,只怕世上能包容景雲的也就只有他了。

  他希望這孩子能給景雲於光明,照亮他的人生,讓他能成為輔佐天下明君的良臣。

  這兩個字是他對兩個孩子最大的期盼和祝願。

  不知長輩期盼的黎寶璐難得的睡了懶覺,直到顧景雲用過早飯要出門了才艱難的爬起來。

  顧景雲笑話她,「可是昨天太過興奮所致?」

  黎寶璐懨懨的點頭,「昨晚上夢裡全在抄家抄家,睡得不好。」

  顧景雲摸著她的腦袋笑道:「習慣以後就不會做夢了。」

  趙寧抽了抽嘴角,先生,昨天那一出已經鬧得夠大了,要是習慣得抄多少家?

  黎寶璐卻一本正經的點頭,「打架殺人啥的不會做夢,沒想到這點事卻會做夢,看來還是鍛煉不夠。只可惜保定離京城還是太遠了……」

  所以她就是想親自抄家也不行,她不會離開顧景雲身邊的。

  顧景雲也沒想讓她去保定,只是點頭道:「我們還年輕,總會有機會的。」

  趙寧輕咳一聲,忍不住道:「先生,這種事還是別有機會比較好吧。」

  顧景雲一愣,歪著頭想了想便扭頭問黎寶璐,「你想要鍛煉嗎?」

  好像她想他就能讓奴才們貪污讓她去抄一樣。

  黎寶璐搖頭,「還是算了,我是個和平人士,喜歡平平安安,清清靜靜。」

  「那就算了,你派人去城門口等著,要是黎鈞他們到了你就去和他們玩玩,轉移一下注意力晚上就不會做夢了。」顧景雲一本正經的囑咐了許多,這才去坐馬車,路過隔壁時他撩開簾子看了一眼緊閉大門的房子,眼中閃過幽光。

  黎寶璐用過早飯就又滿血復活啦,她讓青菱拿了錢上街僱人去城門口守著,自己則帶著紅桃去隔壁院子。

  那些綾羅綢緞的衣服是不可能再給他們穿的,但也不能放到店舖裡賣,押到當鋪價錢又不合算。

  黎寶璐打算物盡其用讓他們上街擺攤去,全當二手貨賣了。

  反正那些衣服都很好,看著比她的還富貴,還要新,正是平民富戶最喜歡的樣式和顏色。

  九個管事憋屈的和其家人拉了東西上街擺攤,沒辦法,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而此時,東城門外來了一隊衣衫襤褸的人,一個少年穿著短褂布衣,肩膀上纏著一條麻繩正全身往前傾的拉著後面的板車,板車上躺著一個消瘦的中年人,後面有一個滿頭霜白的中年婦人正幫忙往前推板車。

  而板車左右還走著兩個背著包袱的年輕女孩,年紀較大的那個兩隻手都沒空,大家都還能看到她包袱裡綁著的鍋。

  五人一副流民打扮,正趕著進城出城的人都避著他們,好似他們是什麼髒東西一樣。

  少年視而不見的排在進城的隊伍中,抬頭看著眼前巍峨的城門,他不由有些恍惚,他竟然真的離開瓊州了!

  梅氏擠到兒子身邊,小心翼翼地道:「鈞哥兒,寶璐住哪兒呢?」

  少年警惕的望向四周,低聲道:「那些官差說顧景雲出自忠勇侯府,」他頓了頓道:「不過我想他跟家裡的關係只怕不太好,我們先在城裡找家客棧住下,等我打聽到消息再說。」

  這一個多月來他們腳不停的趕路,裝富戶乘過馬車,也裝流民用腳趕過路,雖然過程曲折了一些,但黎寶璐送來的錢還剩下一半,足夠他們在京城住到打聽消息了。

  黎鈞拉著板車就要進城門,京城守門的士兵並不是每一個都檢查,而是看到形跡可疑的人才會上前索要路引和戶籍之類的文書。

  黎鈞等人進城事士兵們只是掃他們一眼,見他們和一般流民沒啥區別就攔住他們查了一下路引,然後便揮手放行了。

  黎鈞心中暗暗鬆了一口氣,這張路引並不是他的,而是官差們交給他們掩飾身份的,他們的路引給了跟隨官差趕路的人。

  黎鈞雖然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何事,卻知道官差們這樣大費周章是為了保住他們的性命,所以一路上都小心翼翼,不敢透露出他們的身份來歷。

  就連口音他們都盡量往北音靠。

  好在他們的父親從小在京城長大,口音便帶著京腔,他們從小跟著學,再特意模仿一下就不會被人懷疑了。

  黎鈞收好路引,立即彎下腰去拉板車,結果才進城門一個人就死盯著他,然後又去盯他娘,半響就衝他們走過來。

  黎鈞面色大變,拉了板車就要跑,那男子已經高興的迎上來,「黎爺?」他又低頭看了看手中的紙,立即確認道:「哎呦真是黎爺啊,您怎麼這幅打扮?」

  男子慇勤的迎上來,「顧狀元府上老早就讓小的在這裡等您了,總算是把您給等到了……」

  正計算著他撞開人,背了父親立即跑能跑掉的可能性的黎鈞聽到他的話一愣,看向男子道:「你說顧狀元?他全名是啥?」

  「黎爺這是還不知道吧,顧小相公考中狀元了,現可是翰林院裡四品的侍讀了,顧太太一早就讓她婢女拿了您的畫像給小的,讓小的在城門口等您呢。」男子特高興的接過他手裡的麻繩,笑道:「這位是舅老爺吧,還是讓小的來拉吧,怎好叫黎爺勞累?」

  黎鴻緊握著麻繩不鬆手,看向他手裡的紙道:「把你的畫像給我看看。」

  他認識黎寶璐的字跡,見了一定能認識。

  男子也不介意,將畫像塞給他。

  畫像只有兩張,畫了他和他母親,旁邊標注有他們的名字,看到那熟悉的字跡,黎鈞鬆了一口氣,這才願意跟男子走。

  那男子便招過路邊的一輛騾車,慇勤的笑道:「顧狀元現住在聆聖街內,離東城門遠著呢,還是坐車去較快。」

  反正有顧府付錢,何苦省那點錢?

  黎鈞沉默不語的把黎鴻扶下板車,再抱上騾車。

  黎鴻一直低著頭,他知道,在見到皇帝前他們都是有危險的,蘭貴妃可不管這是不是天子腳下,因此他一直很低調,能不說話就不說話。

  男子也不介意,見黎家人都上了騾車他便也高興的爬上去,讓車伕去聆聖街。

  他並不知道,他身後的一家五口,每個人手上都藏了把凶器,就是雙腿還有些不靈活的黎鴻都偷偷握了把菜刀,只要一發現不對勁他們就反擊逃命。

  騾車走的一直是熱鬧的大街,街上來往的行人不少,男子還熱情的給他們介紹走過的店舖和街市。

  到了聆聖街,騾車不久就轉彎進了一條巷子,黎家人瞬間繃緊了神經,但很快外面就傳來一個小丫頭嘰嘰喳喳的歡喜聲,「太太,太太,舅爺他們到了!」

  黎鈞從騾車上跳下便看到正從門裡出來的黎寶璐,他眼圈瞬時一紅,低下頭去掩蓋了下才抬頭衝她笑道:「二妹又長高些了。」

  黎寶璐一笑,「堂哥也壯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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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21 08:28:06 |只看該作者
第211章 激怒

  紅桃和青菱忙出來把東西搬進去,黎鴻看到黎寶璐瑟縮了一下,不肯讓兩個丫頭攙扶,直接抓住了梅氏的手。

  黎寶璐只掃了他一眼便扭頭對黎荷黎柳道:「我們進門吧,趕了許久的路也累了。」

  紅桃給那男子一錠五兩的銀子算是謝過,那男子不斷的鞠躬退下,一疊聲的道:「姑娘們下次再要使喚人便讓人到街上叫我一聲便行。」

  轉身負責把車伕的錢給出了,拿了剩餘的錢喜滋滋的離開。

  五兩銀呢,沒料到接個人就能賺這麼多,顧府果然大方。

  黎寶璐已經帶了黎家人進門,吩咐廚娘道:「去煮些易克化的食物,讓他們吃了洗個澡便休息。」

  黎鈞卻沒有休息的心思,見下人退下後便著急的問道:「二妹,到底是怎麼回事,官差們只說祖父的冤屈洗刷了,卻不說經過,還讓我們悄悄的進京,不要暴露身份……」

  「是趙嬪開口翻案,陛下才讓人重查當年的事的,」黎寶璐道:「祖父本來就是冤枉的,趙嬪保留了不少證據,所以祖父冤屈得以昭雪。不過蘭貴妃一向霸道,就算祖父平反了,她也不一定會放過你們。」

  「其實陛下給你們發的是平反詔書,接到詔書後要進京謝恩,景雲哥哥擔心你們毫無防備路上出意外,這才請大理寺補發文書,趕在聖旨到達前讓你們進京。」

  那些傳旨的內侍和侍衛再能幹也比不上大理寺的官差們能吃苦耐勞,何況大理寺的人得了命令要快馬加鞭,自然會加快速度。

  他們收了公文進京合情合理,接不到聖旨也不是他們的錯。

  黎寶璐說得輕描淡寫,但黎鈞等人卻知道事情不是那麼簡單的,黎家人都感激的看著她,就連一向對她憤恨的黎鴻都沒出聲找她麻煩。

  黎寶璐起身道:「你們先吃飯,梳洗一番後休息一天,等景雲哥哥回來再安排你們見陛下。」

  黎鴻瞪大了眼睛,啞著聲音詫異的道:「顧景雲能帶我們見陛下?」

  「對,我們不能等傳旨的人進京後再等安排。」黎家人一天不見皇帝就一天沒脫離危險,蘭貴妃真殺了他們,皇帝或許會心中惱怒,但一定不會懲罰蘭貴妃。

  真是偏心的昏君。

  而能讓皇帝宣召黎家覲見的只有顧景雲了。

  因為他受寵呀,除了給太孫李安授課有時候需要進宮外,皇帝還喜歡時不時的召他進宮下下棋,聊聊天,唸唸舊之類的。

  顧景雲中午回家吃飯時黎家人已經在隔壁院子的客房裡打地鋪睡著了。

  沒辦法,他們這邊滿員,住不下他們。

  顧景雲也不見他們,而是直接道:「午睡過後我進宮去見陛下。這事瞞不住人,與其讓皇帝從別人口中知道此事,不如由我們主動提起。他們用假路引的事也可就此揭過。」

  黎寶璐擔憂,「皇帝會不會懷疑你與大理寺卿的關係?」

  「不會,」顧景雲對她笑道:「李仕魯處事謹慎是滿朝有名的,冤案平反他自然要派官差下達文書,至於公文比早半天出發的聖旨還要先到達瓊州那就是那些內侍和侍衛的問題了,不過你放心,我會替他們求情的。」

  顧景雲嘴角蘸著冷冷的笑意道:「至於黎家會上京,會拿假的路引那就是我的責任了,是我寫信讓黎家小心謹慎,也是我給黎家的假路引,且特意趕在了聖旨到達前先一步到了瓊州。」

  陰謀說出來光明正大地執行便成了陽謀。

  顧景雲瞭解皇帝,他並不介意臣下心思深沉,只要對他坦誠就行。

  他不介意在他面前做個「坦誠」的人。

  坦誠的顧景雲被皇帝戳了一下額頭,他笑罵道:「這時候才來跟朕說是不是太晚了?」

  顧景雲一臉嚴肅的道:「回陛下,不晚。」

  皇帝氣得差點拿桌上的折子砸他,不過想想還是算了,他沉思著問道:「你這是在防誰?」

  顧景雲似笑非笑的看著皇帝,毫無尊敬之心的道:「陛下真要臣說破嗎?」

  皇帝臉色難看了一瞬,他當然知道他是在防蘭貴妃,他也知道蘭貴妃早已不是二三十年前天真美麗的少女了,但多少年了,從未有人敢在他面前說蘭貴妃的壞話。

  皇帝悵然的歎了一口氣,好像是自從四皇子得勢,可以和太子分庭抗禮開始,朝中的御史和大臣們就不再上折彈劾蘭貴妃了。

  倒是民間對蘭貴妃的罵聲多了些,「奸妃」二字不斷的被人提起。

  顧景雲攏手站在一邊等皇帝的決定,皇帝也沒悵然多久,最後揮了揮手道:「算了,宣他們進宮吧,黎博到底救了老六一命,他在瓊州已喪命,總不好再苛刻他的子孫。」

  顧景雲袖下的拳頭緊握,心理扭曲了一下,怒火騰的上升,黎博救了你兒子,你卻讓人蒙冤流放,讓人及其妻兒死在瓊州,到頭來不過是為避免他餘下的子嗣被蘭貴妃迫害便是你天大的恩賜了嗎?

  這明明是你欠他們的,你有何資格一副賞賜的模樣?

  顧景雲垂下眼眸遮住眼裡的怒火與恨意,黎博是如此,他舅舅也是如此。

  他是不知道當年他舅舅到底跟皇帝發生了什麼,但他知道他舅舅是冤枉的,他知道皇帝也知道,既然知道是冤枉的,他舅舅憑什麼要流放在瓊州,一輩子背著造反的罪名,甚至子子孫孫皆不能擺脫?

  他舅舅為國盡忠,外祖父為國培養棟樑,曾外祖對大楚更是居功至偉,甚至再往上數秦家也有忠臣良材,憑什麼,憑什麼他們就要受此苦難,這人受了他們的好處還如此理直氣壯?

  就算他還念舊情,顧景雲對他的好感度也從才升起來的一點直接降到負一百!

  他並不用他特意的照拂,以他的能耐,如果不是他有心壓制,他想做什麼不行?

  顧景雲心中冷笑,見殿中只有倆人後便不遺餘力的挑撥道:「陛下,臣在柳兒胡同有一棟房子,臣打算將岳家安排在那裡,讓他們暫居京城,等蘭貴妃的怒氣消了,不會再對他們出手後再讓他們回鄉。」

  皇帝皺眉,對他這樣說蘭貴妃很不悅,「景雲多心了,等朕召見過他們,再讓大理寺給他們消籍是,所有的恩怨都會一筆勾銷,蘭貴妃不會再與一群孩子計較的。」

  顧景雲毫不客氣的冷哼一聲道:「蘭貴妃真要大度,在黎御醫被平反後就不會再插手這件事了,畢竟黎家在瓊州已死了四個人,臣妻更是從小被送到我家當童養媳,可她不還是插手頒聖旨之事?若不是臣明知故犯的讓人送去假路引,您能不能見到黎御醫的後代還不一定呢。」

  這話很不客氣,皇帝氣得氣血上湧,指著顧景雲怒道:「顧景雲,別仗著朕寵愛你便肆意妄為,說起這事朕還沒和你算賬的,上次你媳婦在忠勇侯府裡大放厥詞,明著罵蘭貴妃,你知道這是什麼罪?」

  顧景雲面色薄紅,氣洶洶的道:「陛下要治罪嗎?可您治得過來嗎,您知道這天下有多少人罵她奸妃嗎?先不說我岳家的案子,從近往遠的選,黃河決堤案,兩江總督受賄案哪一件案子沒她?朝上的那些臣子都被您和她嚇破了膽子,所以不敢言,不敢議,但世人就不知了嗎?您出過宮嗎,您聽過您臣民的心聲嗎?奸妃?內子罵的還是輕的,您到黃河下游去,到松江,杭州去,聽聽那裡的百姓,那裡的商人和官吏是怎麼罵的,禍國殃民,狐狸精轉世,只有您想不到,沒有他們罵不上的!」

  顧景雲眼裡泛起了淚花,氣咻咻的道:「您要不是還念著臣的曾外祖,我才懶得跟您說這些呢,讓您跟她一樣一起被罵才好呢。我岳家現在還剩幾個人?踩死他們就跟踩死只螞蟻一樣,他們死了大楚不過多幾個墳堆,但黎家已經平反了,他們已經見過陛下了,他們這時候還死,這是在戳臣的心還是在打您的臉?」

  「我實在想不明白蘭貴妃她有什麼好的,她又不年輕漂亮了,您為了她竟是連帝王的威嚴也不要了嗎?」

  皇帝本來氣得腦袋溢血,但見顧景雲比他還氣,一張俊臉怒得通紅,特別是最後一番話字字句句為他,皇帝的氣就不由一頓,他想起了太傅,小時候他實在不爭氣時太傅也會怒得罵他。

  但太傅沉穩,不會像眼前的孩子一樣怒得跳腳。

  皇帝臉上的怒氣消氣,心中又傷又悲,眼裡都蓄了淚水,他當然知道蘭貴妃現在既不年輕也不漂亮了,也知道她做了許多錯事,心裡也明白她拿他當刀使,可是他喜歡她呀。

  他這一生中最美好,最雄心蕩氣的時光都是她陪著一起走來的,她年輕時多好啊,不僅善解人意,還溫柔大方,可後宮中哪有簡單的人。

  說是她變壞了,不如說是他的後宮迫使她變了。

  顧景雲不知道皇帝現在心裡是怎樣為蘭貴妃找理由的,不然他非得吐血不可,但見他臉上已經沒了怒氣,只有悲傷便心中暗松。

  他是要挑撥,是要激怒他,卻不想把自個搭進去。他垂下眼眸,眼中滿是冷色,舅舅說妞妞已經開始學說話了,一歲半的孩子長得很快,學東西也很快,他絕對不能讓妞妞的童年不能見人,不能光明正大的叫舅舅舅母父母,還要在那方寸之地渡過。

  顧景雲看著又怒又悲的皇帝,心中暗道:快了,就要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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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2章 誰當家

  作為全國最高權力機構——皇宮一直是備受矚目的地方,而作為全國領袖,實際掌權最高者——皇帝也一直被人盯著,或明或暗。

  今天皇宮的甬道上某某大臣和某某大臣又捧在了一起,言語相爭,差點就擼袖子打起來了;

  今天皇帝又宣了某某大臣進宮去下棋;

  今天顧景雲又進宮去和皇帝聊天,君臣倆的感情估計又上升了一度,果然受寵;

  今天皇帝還召見了黎家人,一父一子,父滿頭霜發,身形消瘦,一瘸一拐形容枯槁的被人扶著;子聽聞已滿十五,身形看著只有十二三歲,卻滿臉風霜,臉色堅毅的扶著他父親進宮。

  聽說是黎博的次子及長孫,而其長子長媳早已死於海難,凡認識黎博的官員都忍不住慨歎。

  當年一脈難求的婦科聖手變成這樣,眾人心中不免噓唏,蘭貴妃隻手遮天啊。

  就是四皇子一系的人都不免心中生寒,更別說堅定不移站在皇帝這邊的直臣,忠臣和奸臣了。

  皇帝太縱容蘭貴妃了,而蘭貴妃又是婦人之見!

  當年黎博明明是忠君為國,保下了六皇子性命,皇帝也明知他冤枉,但為了蘭貴妃依然流放黎家,那他們呢?

  以後他們為皇帝得罪了蘭貴妃,皇帝他會為他們做主嗎?

  想到三年前的黃河決堤案,再往前的兩江總督受賄案,眾臣不由齒寒。

  皇帝不知道黎家父子的出現會讓他在臣子心目中的地位一落千丈,甚至遭到了質疑,此時他正瞪大了眼睛看顫顫巍巍跪在殿下的黎鴻。

  這真是黎博的兒子?

  怎麼看上去比他還老?

  他記得黎博比他還年輕好幾歲呢。

  再看倆人身上的衣物,粗糙的手掌,滿是風霜的臉色,皇上蹙眉,撇過眼去,淡淡的道:「黎博的冤屈已平,你們可恢復良籍,當年所抄的產業朕會讓大理寺整理好後歸還,你們可留在京城,也可回祖籍。至於路引之事朕既往不咎,權當你們的權宜之計,行了,你們退下吧。」

  皇帝不想看見他們。

  黎鴻戰戰兢兢的磕頭,趴在地上差點起不來。

  黎鈞則偷眼看了皇帝一眼,袖子下的拳頭緊了緊,最後跟隨父親磕了一個頭便扶著父親起來,再一瘸一拐的退下。

  皇帝目光複雜的看著他們的背影,淡聲道:「黎博到底救了趙嬪和老六,傳朕旨意,賞他們父子百兩黃金,你再到庫裡選些御賜之物送去。」

  本斂手站在一旁的顧景雲幽幽的道:「陛下要是真的憐惜他們,不如賞他們一塊匾額。」

  皇帝攏眉,「什麼匾額?」

  「就賞『忠君妙手』吧,黎御醫救下六皇子是忠心,一身醫術妙手回春,可不當這塊匾額?」

  皇帝略一思索就明白,這是要請他的匾額回去給他們鎮宅呢,有這塊匾額在,至少一般人不敢欺辱他們,當然四皇子和蘭貴妃絕不在一般人之列。

  一塊匾額而已,皇帝很大方,而且才見過黎家父子,以往報告說的有多慘他都沒見到,印象不深,可剛才……

  皇帝想到才看過的資料,黎鴻好像才三十二歲,看上去比他這個將近六十的都老,皇帝心中有些微的愧疚,一愧疚就答應了,親筆提了四個字讓蘇總管去辦。

  蘇總管捧了字,瞥了顧景雲一眼慢慢的退下。

  他剛才進殿時間陛下情緒激動,而顧景雲也眼眶泛紅,倆人顯然剛吵完架,還以為他會被治罪呢,誰知道皇帝好似忘記了一樣,不僅把人留在殿中一起見了黎家人,聽了他的諷刺後還真賜下了這塊匾額。

  話說陛下,您是真不知道顧景雲在諷刺您,還是裝的?

  皇帝當然是裝的!

  但他現在腦子一片混沌,頗有些力不從心,不想跟顧景雲吵架。

  而且他說的也沒錯,黎博都那麼慘了,給他的子嗣一塊牌匾撐腰也沒什麼。

  於是黎家父子才出宮回到顧府,內侍就押著兩車的賞賜緊跟其後到了顧府,還來了一張聖旨。

  梅氏聽到動靜差點從椅子上摔下,黎寶璐按住她的肩膀笑道:「二嬸,是好事,皇帝給你們賞賜呢。」

  「去準備幾個荷包。」

  紅桃應聲而下,一會兒要給內侍和侍衛們打賞的。

  梅氏母女三人侷促的捏著手道:「我們要不要換換衣服?」

  「不用,這身就很好。」黎寶璐帶了他們出來接旨,黎鴻和黎鈞已經先一步跪在院子裡了。

  聖旨是要賜給他們黎家牌匾,還有一些其他的賞賜,而黎寶璐的注意力只在牌匾和歸還抄走的產業上。

  有了牌匾,黎鈞不論是留在京城還是回順德都不會被人欺負了,而有了產業,黎家才能在世間立足。

  黎寶璐鬆了一口氣,和黎鈞一起把內侍和侍衛們送走。

  黎鴻正雙眼發亮的摩挲著御賜的綾羅綢緞和金子,黎寶璐看著他道:「恭喜二叔了,有了這些東西我也不必為你們擔心了。」

  黎鴻抬頭看她,張了張嘴巴,想到他遺棄過她,而她也害過他,但到最後黎家卻是靠她才能從瓊州出來,因此他沉默片刻還是艱澀的道謝,「寶璐,謝謝你。」

  黎寶璐嘴角微挑,看著他認真的道:「二叔不用謝我,我此舉不是為了你,而是為了祖父和祖母,這是我曾答應過他們的。現在祖父沉冤得雪,而我們這一支也只有鈞哥兒這一條血脈了,不僅我們姐妹三人的榮辱與他相關,就是二叔二嬸也要仰仗著鈞哥兒了。」

  黎鴻臉上有片刻的羞惱,臉色不好的道:「你要讓他當家?」

  「不錯,」黎寶璐直言不諱的道:「二叔當家我不放心,我是沒什麼,但堂姐堂妹還沒出嫁呢。」

  黎鴻憤憤,「她們也是我女兒,難道我願意她們受苦嗎?當初也是迫不得已……」

  「二叔總有與自身實力不相符的野心,」黎寶璐打斷他,目光嚴厲的看著他道:「或許在這一刻你已經知足了,但下一刻誰知道你又有何『雄心壯志』?祖父的餘蔭,還有他們的人生都不是你能揮霍的,所以我得先把醜話說在前面,這個家必須得鈞哥兒來當,而您只需享福就好,放心,有我在,他不敢不孝。」

  怕的就是有你在,當初是誰攛掇的他兒子給他下藥的?

  要不是平反了,官差拿著公文來通知,他不一定要在床上癱幾年呢!

  黎鴻憤憤,但抬頭看到黎寶璐的眼睛時就不由一縮,他可以用上告來威脅梅氏和黎鈞,卻威脅不了她。

  她對他們沒多少感情,幫他們也只為了對父母的承諾,黎鴻深知這一點。

  而且真的告了黎鈞就有好處嗎?

  到最後他不一定落得什麼下場呢?

  他瞪了兒子一眼,這個兒子雖然不孝,卻不會在吃穿上剋扣他,現在他們有產業,又有自由,日子過得比以前不知好了多少倍,雖然依舊不甘心,但黎鴻還是憋屈的點頭了,「好,這個家給黎鈞當。」

  一直緊繃著神經的梅氏母女終於鬆懈下來,梅氏更是「撲通」一聲跪在黎寶璐面前,抱著她的腿哭。

  黎荷沉默的拉著妹妹在母親身邊跪下,黎寶璐去拽梅氏,「二嬸這是幹什麼,快起來。」

  黎鴻臉色更難看了,他抖著手指狠狠地瞪著梅氏,他現在只有一個兒子,所以才不得不屈服,等著,先等著,等他有了別的兒子……

  黎寶璐將梅氏拽起來,對紅桃道:「讓廚房準備晚飯,今兒儘是喜事,晚上我們要好好慶祝一番。」

  青菱就進門道:「太太,廚娘忙不過來呢,隔壁的人賣貨回來了,不如點幾個婦人過來幫忙。」

  「行啊,」黎寶璐大方的道:「你去點吧。」反正都是下人,不使喚白不使喚。

  說起下人,她好像用不了這麼多呢,黎寶璐摸著下巴看向黎鈞,「我這兒抄了幾家下人,他們家還養了下人,我這一時用不上這麼多,不如你帶兩個走?」

  「對了,雖然皇帝說會歸還黎家的產業,但衙門辦事不一定拖到什麼時候,你們住在這裡也不方便,我在柳兒胡同還有一棟兩進的院子,明兒你們先搬到那裡去。獨門獨院,你們也自在。」

  黎鴻眼睛一亮,正要應下,梅氏已經先一步搖頭拒絕了,「我們又不是啥尊貴人,之前連飯都難吃飽,使喚什麼下人啊,寶璐你自己留著,要是實在用不上就賣出去,也好有個收益。」

  「那就算了,你們先適應一下現在的生活也好。」黎寶璐也反應過來,此時他們的心態還停留在罪民上,又從小受盡貧困的折磨,是不可能一下就轉變到呼奴喚婢模式的,就是她不也一直不習慣用下人們?

  梅氏不習慣,但黎鴻習慣呀,他從小過的就是那種日子,見她一口就回絕了不由瞪她一眼。

  梅氏不理他,自從丈夫「癱瘓」在床,她雖然戰戰兢兢的盡心伺候他,但內心對他的畏懼卻減少了很多。

  當時要不是上船前黎鴻想要鬧著去告兒子,她也不會給他下跪。

  她已經一年多沒跪過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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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4
發表於 2021-3-21 08:28:30 |只看該作者
第213章 抄家歸來

  「從拿到公文到現在已有近兩月了,你想過以後要走的路了嗎?」黎寶璐將黎鈞請進書房,認真的看著他問道。

  黎鈞垂著眼眸道:「想過,從渡過那道海峽時便開始想了,我只認得字,年紀也大了,所以不想科舉的事,這一年多了我一直背著你給我的醫書,對藥草倒是瞭解了不少,我想再學幾年就試著開藥鋪。」

  祖父說得對,他在醫術上沒有天分,就算學醫也很難出彩,反而會墮了祖父的名聲,不如改走一途。

  他對辨識藥草和炮製藥草很有興趣,這一年多來也是將精力放在認識藥草上,只可惜他只能對著醫書進山採藥,還有許多藥草是只聞其名,知其形狀,氣味,療效卻沒見過。

  「我想找家藥鋪去當學徒,學著辨認藥草。」

  黎寶璐搖頭,「當學徒得熬到什麼時候?」她沉吟片刻道:「黎氏的藥鋪遍及南北,如今祖父沉冤得雪,你不如帶著祖父祖母的靈牌回去,當年祖父被出族,他雖理解卻一直耿耿於懷,你若能讓祖父回族也算全了他的心願,到時候再到黎氏的藥鋪中學習便是。」

  黎鈞躊躇,他爹只跟他說過京城的繁華,他以前生活的美好,從不提黎氏的事,所以雖為黎家唯一的男丁,他反而知道的沒有黎寶璐多。

  黎寶璐轉身從書架上拿下一封信,摩挲了一下便交給他,道:「這是祖父寫給三爺爺的信,他乃嫡支嫡出,你若有意便把這封信帶上,到時候去見他,他應該會為你周旋。何況祖父還得了聖賜的一塊牌匾。」

  黎鈞接過信,「霍」的起身沖黎寶璐彎腰行禮,黎寶璐就歎氣道:「你們來得匆忙,祖父母,還有我父母的墳都沒有遷來,這不是一時半刻能辦到的事,所以這事也不急,你先在京城住下,等熟悉了外面的生活,把心態調整過來再說。」

  「我知道,」黎鈞輕聲道:「二妹放心,我不急。」

  不急才能走得穩,黎家蒙冤近二十年他們都熬下來了,不急於一時。

  「你可以把家裡的事交給堂姐堂妹她們分擔,」黎寶璐意有所指的道:「有事情做,有貢獻,她們在家裡才能自在。」也才有話語權。

  提起姐妹,黎鈞臉上溫情閃現,「二妹,大姐年紀不小了……」

  「但也不大,」黎寶璐打斷他的話道:「先別想著把她嫁出去,女子即便不出嫁,每年也不過罰些錢,黎家現在不缺這點錢。只要你這個當家人肯養她,她便是在黎家呆一輩子也呆得,當初那件事對她傷害太深,她心思又重,你要真為她好,在她未走出心理陰影時還是別提她的婚事。」

  黎荷今年也不過十七歲而已,但她對男子,對婚姻顯然很恐懼,黎寶璐當然知道這是病態的,但他們現在並不能去逼她。

  這是病,得治,卻得慢慢的,溫和的治。

  治不好了也不過是不嫁人而已,黎寶璐覺得在這個時代,女子不嫁人其實也沒啥不好的,只要她自己能立住,背後又有家人撐腰就行。

  其實要不是從小跟顧景雲一塊兒長大,她可能也不會嫁人。

  黎寶璐和黎鈞談好他們將來要走的路便把他送出去,在看到坐在院子裡曬太陽的黎鴻時她停下腳步,輕聲問道:「你父親的病怎麼樣了?」

  黎鈞也看過去,複雜的道:「官差一到我就熬了解藥給他吃,當天晚上他的手就能動了,後來我們趕路,他的藥也從未斷過,身體也越來越靈活,現在腿腳還有些不協調,但再過段時間應該就能好了。」

  黎鴻的運氣很好,躺的時間不久,才一年多而已,而梅氏心中有愧,生怕他記恨自個的兒子,每天都盡心盡力的伺候他,給他按摩腿腳身體,所以服下解藥後他恢復得很快。

  而也正是這樣的恢復速度才讓黎鴻對他兒子和黎寶璐的恨意稍減,倆人沒騙他,這毒能解。

  但黎寶璐不信任這個二叔的人品,她淡淡的道:「讓二嬸把他看緊來,這不是在瓊州,黎家只是個小得不能小的家族,何況我們還有一個強敵。」

  黎鈞肅然,認真的點頭應下。

  黎家人依然住在隔壁,而隔壁住的人則擠在另外的房間裡,他們已經被黎寶璐折騰的沒了反抗的意氣。

  沒辦法,九個管事偷偷的往忠勇侯府裡傳信,但傳進去的消息如同石沉大海,連絲波浪都沒起。

  九人知道忠勇侯府不會為他們出頭的,甚至連訓斥黎寶璐丟人都不能夠,他們的下場只能看黎寶璐的心情了。

  為了黎寶璐的心情好,他們主動服侍黎家人,務必使他們身心舒泰,好為他們在黎寶璐面前美言幾句。

  但黎鈞不傻,這些人一看就是因為犯錯被關在這裡的,他怎麼會為一群下人去和堂妹求情?

  黎荷黎柳緊跟在兄弟後面,抿著嘴對這些下人一言不發。

  而梅氏則不習慣被人伺候,一直束手束腳,更想不到要為他們美言了。

  至於黎鴻,能不見黎寶璐他就絕不見,還會往上湊嗎?

  他心安理得的接受他們的伺候,然後心安理得的避著黎寶璐。

  第二天,九個管事又慇勤的幫黎家搬家,布莊管事直到柳兒胡同才知道黎家要搬進他買的院子裡,臉色扭曲了一瞬。

  黎寶璐站在門口似笑非笑的看著他對大家道:「這院子的位置好,裡頭傢俱齊全,你們拿著東西就能入住,再添置一些被褥和衣服就行,其他的裡面都有。」

  還真是什麼都有,這是布莊管事預定贖身後的家,因此佈置得很溫馨,很周全。

  傢俱都是成套成套的酸枝木,房間裡的床鋪,櫃子都是齊備的,廚房裡鍋碗瓢盆也都有,而且因為人沒在這兒住過,這些東西也全都是新的,還未開封的封在箱子裡。

  黎寶璐對布莊管事的貼心很滿意。

  黎家對這院子更滿意了,兩進的院子呢,看著比瓊州黎家還要大,關鍵是這是在京城啊。

  而且出了巷子左拐走上半刻鐘就是大街,就是早市,生活便利,設施齊全。

  其他管事也知內情,看向布莊管事的眼裡充滿了同情,聽說太太才抄到柳紅的賣身契就讓人去衙門上籍了,然後柳紅名下的房子,田地全換成了大爺的名字。

  現在這裝修精緻的房子自然也變成大爺的了。

  京城的房子,哪怕是在外城角落裡也要千兩,加上這裝修,這位置,沒有兩千兩絕對拿不下,作為一個管事,那得貪多少年才能攢下這棟房子呀。

  這麼一想布莊管事比他們可憐多了,大家心情平衡了許多,甚至隱隱有些愉悅,紛紛慇勤的上前幫忙打掃房間。

  人多力量大,不到一個時辰黎家就在這兒安頓下了。

  皇帝御賜的金子等物也都送進這棟房子。

  黎寶璐道:「金子放在家裡不安全,你們留一些,剩下的拿到銀號裡去換成白銀和銀票吧。趁著有現成的勞力趁早辦了吧。」

  黎家黎鈞當家作主,所以他也不問黎鴻,點頭道:「好。」

  於是九個管事又幫著抬金子去德昌銀號。

  黎寶璐還欠著德昌銀號的錢呢,想到那數額她又瞪了九個管事一眼,冷哼一聲才走。

  九個管事抹了一下冷汗,就是因為這筆欠債太太才大發雌威的把他們抄了,他們實在不想再挑戰她的神經。

  但他們沒想到辦完了黎家的事回到聆聖街會有一件更刺激大家神經的事等著。

  馬車才到巷子口黎寶璐就聽到了裡面嘈雜喧嘩的聲音,她好奇的撩開簾子,一個管事已經慇勤的從後面跑上來,滿頭大汗的道:「太太等著,小的去看看發生了什麼事。」

  然後動作靈活的擠進人群,然後黎寶璐就聽到一聲響徹天際的哀嚎,「兒啊,你可要為娘做主呀——你娘被人欺辱成這樣了,我幾輩子在忠勇侯府積下的老臉都丟光了呀——」

  黎寶璐眼中閃過笑意,「這是咱的人回來了?速度倒快。」

  這條巷子的鄰居們都跑出來看熱鬧了,自從顧景雲搬到這裡後熱鬧總不斷。

  先是考中了狀元,又經常被宮裡的貴人宣進宮,昨天更是見了頒聖旨的儀仗隊,喜歡熱鬧的天朝人民對顧家喜歡得不得了。

  自從顧府搬到這裡,他們也很長見識了呢,還見過宮裡的貴人,就憑這個他們就支持顧府。

  何況現在顧府和忠勇侯府的牽扯早傳得滿大街都是了,他們對小小年紀便支立門庭的顧景雲和黎寶璐很是憐惜,對忘恩負義,罔顧親情的忠勇侯府很是鄙視,所以當下就有人擠兌那老僕道:「老太太,你的老臉在顧侍講這兒可不頂用,要想要老臉您怎麼到顧侍講這兒當僕人來了,該去忠勇侯府才是啊。」

  「你傻吧你,她要能留在忠勇侯府還會來顧府嗎,那當然是高枝兒站不住腳,這才往下挪的。」

  「哎呦,這還有老臉啊?」

  「她的臉金貴……」

  人群中爆發出大笑,坐在地上的老太太氣惱不已,扯住擠進來的兒子質問,「你管不管,管不管?」

  管事滿臉苦笑,我的親娘哎,您兒子要是能管就不在這兒了!

  他看向老娘身後的人,老大五人正興致勃勃的看著,除了老太太,其餘人等都被捆了丟在地上,嘴裡還都塞著布。

  管事羞惱,為什麼其他人都綁了就他娘沒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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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21 08:28:41 |只看該作者
第214章 心動

  也不知道是誰喊了一聲,「顧太太回來了!」

  人群立時散開,空出一條路來讓顧家的馬車進去,但圍觀的人太多,本來就不大的巷子被擠滿了人,再讓她的馬車也進不去,黎寶璐乾脆下車走進去。

  才越過人群她就看到被綁著丟在地上的人,一眼看過去大概有四五十個,黎寶璐微愣,她沒想到她有這麼多的下人,

  老大看見她咧嘴一笑,道:「太太,這些刁奴實在是膽大妄為,真是每一個都置了田地房子,比您這個做主子的還富裕呢。」

  那坐倒在地正扯著自己管事兒子的老太太聞言猛的一抬頭,目光如刀似的射向黎寶璐,正要老調重彈的用自個的「老臉」和黎寶璐說教就被兒子一把摀住嘴巴。

  管事抖著嘴唇,短短兩日已經摸透了太太的脾氣,要是不去惹她,她一般不會特別針對某人,可要是惹到得她上火,她心情好時不與人計較,可要是心情不好,他們不死也脫層皮。

  他老娘他知道,她一直以伺候過顧家三代人為榮,在莊子上便作威作福,太太可不是那些莊戶敢怒不敢言,他承擔不起那個後果,太太可是說了,絕對不會賣掉他們,而是什麼髒什麼累便把他們出借出去幹什麼活,不為賺錢,只為磋磨他們。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他不敢讓老娘開口呀。

  管事暗暗的瞪著傻大個五人,這五人一定是故意的,故意不綁他娘,故意讓他娘開口得罪太太。

  黎寶璐見老太太的嘴巴摀住,只是徒勞的發出嗚嗚聲便只淡淡的掃了她一眼便去看其他被綁著的人。

  老太太從未被人如此輕忽過,氣得眼一翻,生生的暈過去了。

  老大看了惋惜,這管事太識趣了,竟然沒讓他娘得罪黎寶璐。

  他還真是故意的,這次他先去保定抄了五家,回到京郊時又抄了一家,總共六家人,但最難搞,最讓他上火的就是這個老太太,要不是顧忌黎寶璐,他早一巴掌把人扇暈了。

  不過他也不吃虧,她家被抄得最徹底,連隻老鼠都沒給他們留下。

  而且他知道黎寶璐不好相與,特意不綁著這老太太,讓她以為他們怕了她的身份,好讓她到了黎寶璐跟前更加鬧騰。

  到時候就有樂子看了,可惜,她倒是鬧騰,但她兒子卻是清醒的。

  老大心中很惋惜,面上卻不動聲色的匯報道:「所抄的東西我都放在院裡了,除了現成的金銀外還有些銀票,可最貴重的是地契和房契,其中查抄出來的地契合六頃六十五畝,地契共有三張,」他似笑非笑的看向面如死灰的六個管事道:「其中有兩張在保定,一張在京城。」

  圍觀的群眾嘩然,六頃!

  一頃便是一百畝,六百六十五畝地都能當個大地主了,這可是一群下人呀。

  眾人看向九個管事的眼神都變了,難怪,難怪顧家的小太太會不顧臉面的抄奴才的家,他們竟貪污至此。

  六百多畝地對於忠勇侯府這樣的人家來說不算什麼,不過是三四千兩銀子罷了,一個月損個幾兩,十來年下來奴才們就能置辦下這份產業了。

  但對於普通百姓而言,這是一份大產業!

  他們奮鬥三輩子或許都存不下的大產業,本來還覺得黎寶璐大題小做的人瞬時理解她了,與她同仇敵愾起來。

  只有這些管事和黎寶璐還記得一件事,這些產業是他們貪忠勇侯府的,那時黎寶璐還沒分得財產呢。

  然而她拿著一點也不心虛,因為他們還在德昌銀號裡坑了她近兩千的銀子呢。

  哼,惹了她就得付出代價。

  「把人丟到院子裡去,這樣堆在巷子裡像什麼話?鄰里還要出入呢。」

  老大立即沖兄弟們使眼色,四人立刻拎了人丟到院子裡,院子裡也堆滿了東西,全是抄來的。

  老大拿出了一堆地契,「抄到的都在這兒了。」

  又拿出三張房契,笑瞇瞇的道:「這房契和地契藏得還挺嚴實,不過可惜還是瞞不過我們的眼睛去。」

  要論找東西,誰能比得過他們?

  「人太多了,」黎寶璐苦惱道:「我這兒安置不了這許多人呀。」

  「賣了唄。」

  黎寶璐搖頭,「不賣,至少現在不能賣。」

  現在她前腳賣人,後腳就有人把他們買走,不管買他們的人是別人,還是他們自己,事後都起不到震懾下人的結果,只有讓他們繼續在她的掌控下,讓他們過上一段時間的苦日子,讓所有人看看背叛主子的下場才能震懾住他們。

  黎寶璐道:「不行就先放一些人回莊子裡去。」

  老大聳聳肩,這是黎寶璐的事,他只關心分贓,不,是分收益的事,他眼睛發亮的問,「我們啥時候分錢?」

  「現在分,先把現有的分了,剩下的能賣的賣了,不能賣的我折算成銀子給你們。」

  老大高興,吆喝一聲,他四個兄弟立即圍了過來。

  被五個大男人包圍黎寶璐也不怕,讓紅桃回去拿來之前的賬目和算盤,啪啪啪的就開始算錢。

  九個管事管理店舖和莊子都超十年,他們顯然是有成算之人,所以在維持住良好的生活水平後便開始有計劃有目的的收斂財富。

  這直接便宜了黎寶璐和老大他們。

  九人收斂的財富不算那些首飾,布料,難以估值的傢俱,藏品等,只金銀,銀票和房子田地就價值三萬八千多兩。

  按照三七分,只這部分老大他們就能分到一萬一千多,這可比搶劫和偷盜來錢多了,也容易多了。

  他們幹一票不僅要踩點,細心計劃,還得冒著生命危險,最後做完了還得換地方或潛藏起來,冒的危險大,收益還不一定有多少。

  不像這一次,光明正大,不僅心裡舒坦,收益還高,老大差點有一種要金盆洗手的衝動。

  他還只是想,傻大個他們卻是直接戳著老大的腰眼低聲道:「老大,跟女俠要一棟京城的房子吧,咱也在這裡安家立業。」

  老大眉眼劇跳,老二擠上來補充道:「最好再要些地,咱租出去躺著就能收租了。」

  四個小弟一起眼巴巴的看著他。

  老大:「……」

  黎寶璐:……她全都聽見了,有本事說悄悄話到外面去說去。

  不過,黎寶璐抬頭看了一下五人,對面色沉肅的老大道:「我知道當賊的不一定就是壞人,卻一定不是啥好人,我看你們年紀也大了,難道還想幹這行一輩子嗎?你們要想安定下來,我別的幫不上,這點方便還是能行的。」

  因為師父,黎寶璐並不會將這個時代的賊當完全的壞人,這五人身上雖帶著煞氣,卻沒有戾氣,而且眼神清正,顯然當賊也沒多惡。所以黎寶璐當初願意給他們兩張千兩的銀票,之前願意找他們合夥抄家,現在願意幫他們一把。

  不過是因為他們不是太惡而已。

  黎寶璐此言一出,四個小弟的眼神更加炙熱了,都巴巴的看著老大。

  便是老大這種歷經風雨,泰山崩於前才改色的黑幫老大也不由有些不自在。

  不過他卻認真的考慮起黎寶璐的建議來。

  仔細想一想,他們雖然偷盜搶劫,但並沒有殺過人,且搶的都不算啥好人,加之以前活動的範圍多在南方,所以在京城定居……

  老大也心動起來,但他沒立刻做決定,而是沉聲道:「事關重大,女俠容我想想。」頓了頓,老大又道:「在下姓陳,女俠要是不介意便叫我老陳吧。」

  雙方因為抱著幹一票就散伙的想法,所以從未互通過姓名,現在雙方挺有好感,他們輕易能打聽到黎寶璐的名字,為了公平起見,還是應該報個姓氏才好。

  老大因為沒下定主意,所以也不拿錢,直接領著小弟們回去。

  回到他們租的地方,傻大個才滿頭霧水的問:「老大,你啥時候換祖宗了,你不是姓王嗎?」

  「閉嘴!」老大氣得拍他腦袋:「我們不說誰知道?你們不是想從良嗎,那就不能再要以前的姓名了,我娘姓陳,所以我姓陳也沒什麼不對。你們趁早也給自己想個名字,到時候咱扮成流民去衙門落戶。」

  小弟們整張臉一亮,興奮道:「大哥你同意了?」

  老大歎氣道:「不同意不行啊,你們心都不定了,再動手幹這行不是把你們的命往上搭嗎?」

  四個小弟嘿嘿傻笑。

  老大恨鐵不成鋼的瞪了他們一眼,冷哼一聲便走了。

  既然要金盆洗手,那就得做得乾淨,起碼不能讓以前的麻煩找上門來。

  傻大個傻樂了一會兒,然後大叫道:「大哥你別走啊,咱沒錢了今兒吃啥呀?」

  傻大個他們一走,黎寶璐就讓人把院門關起來,然後看著院中的人發呆,人太多,職位少她該怎麼安排呀?

  九個管事心中惴惴,低著頭不敢出聲,生怕黎寶璐把氣撒在他們身上。

  黎寶璐還沒糾結透顧景雲就回家吃午飯了,見她苦惱便笑道:「九個管事及他們家的成年男子都交給我,其餘的你安排就好。」

  黎寶璐好奇:「你要他們幹嘛?」

  「我在師兄那裡給他們找了活,工錢雖不高卻包吃包住,讓他們去磨練幾個月,也好收收脾氣。」

  黎寶璐立即沒意見,「好,你領走吧。」

  說完又一臉同情的問道:「師兄還在礦山嗎?」

  顧景雲含笑點頭。

  黎寶璐對衛叢的同情就如同滔滔江水奔騰而去,止也止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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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6
發表於 2021-3-21 08:28:53 |只看該作者
第215章 差異

  衛叢很可憐,他本想考中進士後就謀外放的官職,所以哪怕被點為最後一名他也樂呵呵的不以為恥。

  但皇帝沒放他出京。

  那個小心眼皇帝直接插手吏部安排他一個同進士的官位,讓他在京城當一九品小官,還是管京郊一處鐵礦的九品文官。

  衛叢:呵呵。

  除非他辭官不授,不然就非得當這官不可。要是一般讀書人肯定是寧可不當官也不去鐵礦。

  他們已經考中了進士,哪怕不當官也有許多出路,哪一條都比這一條路要好,然而衛叢他是神經病,拿到授官公文後不僅沒推辭,反而大笑著去任官了。

  還把他妻子給帶上了,打發了下人在礦山隔壁的山腳下建了個別院,每日都顛顛的騎馬去上下班。

  可要說他勤勤懇懇的辦公也不是,這貨到了礦山並不插手鐵礦的開採事宜,而是捧著一本書自得其樂的邊喝茶便看書,高興了叫幾個曠工過去聊聊天,說說話,不高興了就放全曠工的假,讓他們排成隊在山上排練唱歌跳舞,工錢照發,直把京城的上下的百姓樂翻了天,然後把皇帝給氣得多吃了一碗飯。

  皇帝想治他的罪,然而九品已是最末等的官,貶不得,要打他他就敢躺倒裝死然後請病假,簡直是無賴。

  後來皇帝乾脆也不管了,直接把他當個笑話看。

  可黎寶璐卻很同情衛叢,別看衛叢瘋瘋癲癲好似很樂在其中,但礦山那裡生活不好,連空氣都不好,他住在那裡圖什麼呢?

  顧景雲卻並不為師兄擔憂,放下茶杯淡然的道:「師兄雖不管事,但為礦山添些曠工還是辦得到的。」

  「行,礦山既然包吃包住,那我讓他們收拾兩套換洗的衣服帶上就行。」

  顧景雲淺笑,低垂的眼中卻閃過寒光。

  九個管事家的壯丁除了他們便只有他們的兒子了,統計下來只有十四個符合要求,至於他們家雇的下人,黎寶璐並不打算送去礦山,也不打算苛刻他們,畢竟這事與他們無關。

  於是黎寶璐單獨把這些人提出來,道:「你們也知道,這顧府滿打滿算只有三個主子,因此用不了這麼多伺候的人,你們之前的主子便是奴才,但現在我抄了他們,你們也算不得奴才的奴才了,和他們一樣都是我的人。我也知道,他們貪污與你們並無干係,我也沒想著遷怒你們,所以今兒我便問你們一句,你們是想走,還是想留下?」

  「若是走呢,我也不要你們的贖身銀子,直接把賣身契給你們放良,再給你們兩個月的月錢,若是不想走,我之前也說過了,我這兒用的人少,府裡只打算再留個門房,一個小廝,其餘的都會送到莊子上幹活,放心,不會虧待你們。」

  黎寶璐頓了頓道:「到莊子上你們有兩種選擇,一種是和佃戶一樣租地來種,不過你們是奴籍,不用交丁稅,因此你們得多交一成的租,月錢也沒有了,每年的收益多少除去交租的便都是你自個的。」

  黎寶璐衝他們一笑,意味深長的道:「放心,只要你們不弄虛作假,誠意待我,抄家這樣的事就不會發生在你們頭上,我說那些私產是你們的便是你們的。」

  「還有一種便是照主子的吩咐幹活,固定每月拿些月錢,在莊子上需要幹的活也總離不開農事,你們自己考慮清楚。」

  下人們全都惶然起來,面面相覷不知該如何選擇。

  和管事他們這樣的家奴不一樣,這些人全都是賣良做奴。比起做奴才他們當然更想當良民。但他們也不敢輕易離開,因為會賣身給奴才做奴才的人家境必死差到了極致,不然不會賣身的。

  但黎寶璐開出來的條件很誘人,不要贖身銀子呢,還可以多拿兩個月的月錢。

  下人們站著考慮半響,最後有兩個青年一個中年男子站出來,表示想離開。

  黎寶璐當即實現承諾把他們的賣身契還給他們,又給他們兩個月的月錢。

  而剩下的下人中只有兩個老婆子,一個老頭和兩個小廝,而讓黎寶璐詫異的是所有的小丫頭都留下了。

  丫頭足有十二個呢,包括柳紅。

  黎寶璐看著她們問,「你們不想從良嗎?」

  小丫頭們搖頭又點頭,最後還是柳紅小聲的解釋道:「太太,我們回家了也是再被賣一次,而且下次還不定會被賣到哪裡去呢?」

  雖然太太看著凶巴巴的,一露面便是抄家,但除了最開始的恐懼外,小丫頭們對黎寶璐並不害怕,反而覺得呆在她身邊很安全,所以她們不願意離開。

  至於種地,這並沒有什麼難的,她們沒被賣做丫頭前,不僅要做家裡的活兒,地裡的活兒她們也要幹的,她們自信這一點上並不比別人差。

  至於三個老的理由更直接,他們無兒無女就指著東家養老呢,怎麼可能走?

  出去了只怕連下個冬天都熬不過去,但跟著黎寶璐好歹包吃包住,還有月錢拿,過個幾年起碼能攢下一副棺材錢,老了不至於暴屍荒野。

  黎寶璐便看向兩個小廝,說是小廝,卻是管事們為他們的兒子配的書僮,所以年紀還小,大的只有九歲,小的更小,只有七歲。

  兩個孩子看著黎寶璐,紅著眼眶道:「我們不想離開太太。」

  好似沒斷奶的娃一樣,黎寶璐想笑卻是笑不出來,她看著他們笑道:「也好,你們就都留下吧,等以後大了你們想走便與我說一聲,我放你們走。」

  黎寶璐並不想拘著不想當奴才的下人。

  大家感激的看著黎寶璐,而隔壁院子裡的下人差點咬碎了牙齒,恨不得生吃了黎寶璐。

  九個管事及其家人已經知道他們這些成年男子要被送去礦山挖礦了。

  他們雖然是下人,年輕時吃過不少苦,但這十來年一直享福,連擔水都可能挑不動,更別說挖礦了。

  而婦人們則是抱著各自的丈夫/兒子在哭,她們的命怎麼就這麼苦,好容易熬了一輩子苦盡甘來卻遇到這樣沒天良的主子。

  隔壁院子的人徹夜未眠,但誰也沒敢點燈,大半夜的九個管事悄悄的在屋裡碰頭,一個道:「我們不能這樣坐以待斃,不然真有可能死在礦山,我們的家人只怕也逃不過。」

  「那我們逃吧?」

  「逃?」黑暗中,一個管事眼露譏諷,沉聲問:「怎麼逃,往哪兒逃?我們哪一個不是拖家帶口的,是不要老子娘,還是丟下小兒子?」

  眾人沉默。

  半響布莊管事才幽幽的道:「或許可以去忠勇侯府試試,雖然三爺分出侯府了,但血緣切不斷,侯府也還是主支,只要他們能替我們說句話,壓一壓三爺,三奶奶未必就不領情。」

  「不是試過了嗎,消息送進去連個響都沒聽到。」

  「那是因為籌碼不夠,」布莊管事幽幽地道:「能做到我們這個地步的人誰手裡沒私藏些東西?而且我們家人在侯府世代為奴,總知道些別人不知道的秘密……」

  這是要對侯府的主子威逼利誘了。

  這種方法當然不能對侯爺和老太太使,因為他們不怕誰,捏死他們就跟捏死只螞蟻差不多,但對底下的三位夫人就不一樣了。

  唐氏是世子夫人,但二夫人卻是老太太的娘家侄女,從嫁進門後便一直協理中饋,而三夫人當年進門並不光彩,大夫人和二夫人對著三夫人時面上不顯,背地裡卻沒少笑話,這樣的三位夫人矛盾重重,自然也有許多把柄。

  他們是顧家的家奴,人脈廣,總能知道些別人不知道的事,何況他們的老子娘面子更廣。

  比如今天在巷子裡哭嚎的那位,她可是伺候過侯爺的娘,然後又伺候了侯爺,最後又伺候過世子爺的人。

  侯府的密辛她便知道不少。

  九人在黑暗中面面相覷了一會兒,最後一人嚥著口水問,「誰去?」

  布莊管事暗暗咬牙,「你們把各自出的東西和知道的消息拿出來,我今晚連夜去見大夫人,大夫人那兒要是走不通再另外派一人去二夫人處。哼,三奶奶她再能也不過是個才嫁進門沒多久的童養媳,家無根基,難道還能硬過大太太去?」

  時間緊迫,九人也不耽擱,立即把各自的籌碼準備好,布莊管事整理一番就悄悄開了院門便摸黑往忠勇侯府去。

  此時已宵禁,但他知道怎麼避開巡邏的官差。

  布莊管事一走,二林就出現在書房裡低聲和黎寶璐匯報情況。

  黎寶璐翻了一頁書,不在意的道:「不必管他,只要他們不是舉家外逃就行。」

  二林瞄了一眼專心伏案寫教案的顧景雲,低聲應了聲「是」便退下。

  書房內一時安靜下來,顧景雲寫著自己的教案,黎寶璐則靠坐在榻上看書,時不時樂得抿嘴一笑。

  等她翻完一本書外面天色已深,她扭了扭脖子,眨了眨有些酸澀的眼,後知後覺的想,去找忠勇侯府了?

  去找得好呀,她不上門找侯府,不代表她就忘了這事,只是不知這次他們會不會替這群奴才出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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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6章 迂迴

  唐氏滑動著手中的佛珠,半響才沉聲道:「你問清楚了?他們九家果然願意為我所用?」

  唐氏的陪嫁嬤嬤低聲道:「是,他們現在也是走投無路了,那邊要送他們去礦山呢,若是把人賣了還好說,他們大可以自己贖身,那邊卻緊抓著他們的賣身契不放,似乎是想活生生的把人折騰死呢。」

  唐氏淡淡的道:「那種地方出來的人自然心思歹毒。」

  唐氏有些猶豫,她並不想摻和進這事來,布莊一被抄她就有些擔心,那顧景雲和黎寶璐混不吝,啥都不忌諱,生怕他們把以前的事給扯出來。

  但觀望了兩三天,見那邊遲遲不找上門她便覺得布莊管事孝敬她的事他們未必就知道。

  布莊管事不會特意提起,賬應該也被平了,她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本以為她跟這事就沒牽扯了,沒想到布莊管事又往裡送信……

  唐氏摩挲著那封信猶豫不決,半天才沉吟道:「我是不在意那點孝敬的,但他們九家都是家生子,世代為顧家效命,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怎好叫他們真的被磋磨至死?」

  嬤嬤躬身,「夫人仁慈。」

  「你去賬上支些銀子,明天就帶著人去一趟聆聖街,就和她說若是她不想再用這些奴才便送給侯府,侯府願意出資買人,多少錢任她開,」唐氏譏諷的一笑,道:「她那麼急不可耐的抄了奴才不過是缺錢,要知道府上分家時可沒分他們一文現銀。」

  「他們夫妻倆年紀雖小,卻是沒臉沒皮的,你別和他們弄強,怎麼軟怎麼來,務必要把賣身契哄到手。」

  顧景雲和黎寶璐太纏手,加上侯爺的態度唐氏並不願去招惹他們,但這次不同,她是看不上那些孝敬,但她看上了那九家的人脈。

  那九家全是家生子,他們在府裡親朋故舊無數,消息最為靈通,僅今日給出的兩個消息就值得她去冒這個風險,人脈在手,她想要什麼消息不得?

  這些家生子一直滑不溜秋,他們會孝敬她金銀,會奉承她,卻不會投靠她,不會用手上的人脈為她服務。

  現在便是一個好機會。

  九個管事沒有兄弟也有姊妹,姊妹又有夫家兒女,他們的母親也各有兄弟姐妹,兄弟姐妹又各有家世……

  家僕之間跟世家差不多,親連著親,脈脈相連,互有關係,而因為他們活動的範圍只這麼多,因此關係更加緊密,手握一家家生子她就能在內宅中便利許多,何況這是九家。

  他們的親朋故舊遍及侯府前院後宅,田莊鋪面,一直不能掌權的唐氏心內不由火熱起來,眼睛亮如烈火。

  這是她的機會,是大房的機會,她絕對不能放過。

  唐氏一夜未眠,第二天她的陪嫁嬤嬤便去賬上取了一千兩銀子,她覺得只是買九家奴僕,這點錢綽綽有餘了。

  就算一個價值二十兩,四十三人也才八百六十兩,那些孩子老人可不值這個價錢,一副把黎寶璐當做人牙子的模樣。

  黎寶璐正在給顧景雲整理朝服,今天是大朝會,他要去上朝,朝服有些繁瑣,顧景雲皺著眉頭往身上套,黎寶璐見他衣領都是歪的便笑著上前給他整理。

  顧景雲的臉色這才好看許多,握了握她的手道:「別玩得太過火,等我下朝回來帶你去書院,那些奴才自有師兄派人來接,不用你管。」

  「咦,我也能去書院玩嗎?」

  「以前或許不能,但現在我是先生,我說能便能。」

  黎寶璐高興,「那我要給你的小弟子們帶禮物嗎?」

  顧景雲歪頭想了想道:「給他們帶些吃的吧,」他無奈的道:「他們正在長身體,嘴巴很饞,一天到晚就沒停過。」

  「你也在長身體呀,以後我每天都做些吃的給你帶上,要是餓了下課就吃。」

  顧景雲含笑點頭,對她時刻想著自己的態度很滿意。

  因為可以進清溪書院參觀,黎寶璐也不在意忠勇侯府的人了,帶了廚娘和紅桃青菱興致勃勃的去廚房準備各種小點心。

  栗子糕,桂花糕,沙琪瑪和糖丸就做了兩個籃子,黎寶璐又擼了袖子摸出一隻剛宰殺乾淨的肥雞,直接掏乾淨肚腹,往肚子裡填了各種配料,然後飛針將肚子填上,用去年留存的乾荷葉層層包了丟進灶裡。

  廚娘殺雞的速度也快,黎寶璐這邊才填好一隻,廚娘便又殺了兩隻,紅桃眼都直了,一個勁兒的勸誡道:「夠了,夠了,太太,小公子們未必吃得下這麼多。」

  總共才二十人,又都是十歲出頭的孩子,怎麼可能吃得了這麼多?

  黎寶璐卻搖頭,「怎麼可能夠,我一個人就能吃一隻,不過也不用做這麼多雞,我們再做些豬肉脯吧。」

  紅桃:「……」太太您不要用您的食量卻衡量別人的。

  黎寶璐正在長身體,這幾天突然胃口大開,每天都能吃兩碗大米飯,菜也沒少吃。

  這直接導致她的臉肥嘟嘟的,嬰兒肥不減反增,看著可愛得不得了,讓跟著她一起用飯的顧景雲和趙寧也胃口大開,顧家的大米消耗成倍增長,好在顧景雲有俸祿,又時不時的得些皇帝的賞賜,不然廚娘要擔心過段時間就沒米下鍋了。

  黎寶璐卻很理直氣壯,「我和景雲哥哥正在長身體呢,別說吃兩碗,吃三碗也正常。」

  讓已經及冠,自認為已停止生長的趙寧恨不得賣勁碗裡,他的食量也增加了,不過他好像已經過生長期了。

  黎寶璐就笑嘻嘻的又補充一句,「子歸是壯年,要是吃的比我們還少豈不成了弱雞?」

  這下趙寧也心安理得的增長自己的飯量了,不過倆人的身體隨著飯量的增長也好了不少。

  因為吃得多,廚房裡準備的食材也多,黎寶璐第一次去見那群初級班的小弟子,務求給他們留下好印象,因此準備了特別多好吃的。

  等陪嫁嬤嬤帶了人到顧府時,裡面正飄出一陣一陣的香氣,讓眾人覺得才吃過早飯的肚子又餓了。

  陪嫁嬤嬤疑惑,「今日顧府有客人?」

  那更得小心了,不然鬧出來不好看,那童養媳不要臉他們侯府還要臉面呢。

  陪嫁嬤嬤給一個隨從使了個眼色,讓他上去敲門。

  隔壁院子的下人們一直豎著耳朵聽外面的動靜,聽到敲門聲,顧府還沒反應,隔壁門先開了,布莊管事看到這個嬤嬤登時眼睛一亮。

  這不是大夫人身邊得用的嬤嬤嗎?他認識呀,進府時常見她。

  陪嫁嬤嬤對他微微頷首算是打過招呼,便轉頭認真的看著牌匾上的字——顧府。

  京城姓顧的不少,但能被京城百姓默認的顧府其實只有他們忠勇侯府,可現在外面的人已經不將這個稱號給他們了,而是會說忠勇侯府,聆聖街的顧府。

  顧景雲不過一小兒,才進京城半年,何來這麼大的能量?

  不過是藉著秦家的勢罷了。

  當然這些也不是嬤嬤這樣的下人能想到的,這是老夫人說的,大夫人聽了告訴她的。由此可見老夫人有多不喜歡這個孫子,連名帶姓的呼他。

  雖然這樣想,嬤嬤進門時也沒敢放肆,而是面上恭敬的走到黎寶璐面前,先屈膝行禮才低著頭道:「三奶奶大安,大夫人昨兒才聽了外面的消息,知道幾個奴才奴大欺主,大夫人很是生氣,特叫奴婢來把人領回去教導。」

  陪嫁嬤嬤立即捧出盒子,奉上銀票道:「大夫人知道三奶奶只怕用不慣侯府的下人,故讓奴婢送來千兩紋銀,回頭奴婢再帶人牙子來,由三奶奶親自挑選合用的下人。」

  陪嫁嬤嬤將姿態擺得很低,黎寶璐也溫和的對她笑道:「大伯母倒是有心了,只是侯府的消息也太不靈通了,全京城都知道的消息她竟到昨日才知道。」

  黎寶璐搖了搖頭笑道:「侯府的下人如何我不知道,我的這幾個奴才的確很不聽話,不過不要緊,野馬尚能馴服,何況人乎?這銀子你帶回去吧,買了新人來也要調教,這舊人也是調教,反正都要調教,何必費心費力換一撥?」

  陪嫁嬤嬤一怔,沒料到黎寶璐會拒絕,黎寶璐卻已經笑著轉頭對紅桃道:「嬤嬤難得來一趟,正好我做了不少點心,煩請嬤嬤帶些回去給老夫人,大伯母,二伯母和三夫人,我家中如今有些忙亂便不親自上門請安了。」

  陪嫁嬤嬤著急,「三奶奶,您既不喜歡這些奴才何必留他們在身邊礙眼?不如交給奴婢處置,重新再買一批好的才是。」

  黎寶璐笑盈盈的臉一落,目光冷淡的看著她,紅桃就上前一步嗆聲道:「嬤嬤慎言,這些奴才再不好他們也是我們大爺太太的人,他們犯了錯自有大爺太太去罰,大夫人是忠勇侯府的當家人,只管去管侯府的奴才,插手到我們顧府來是什麼意思?」

  小小年紀的青菱也在一旁叫道:「就是,這是欺負我們大爺不在家,我們太太年紀小嗎?」

  陪嫁嬤嬤氣得瞪了她們一眼,扭頭對黎寶璐道:「三奶奶明察,奴婢並沒有這個意思,只是怕這些奴才氣著了三奶奶,這才出此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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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7章 氣死她

  黎寶璐淡淡的喝著茶道:「多謝嬤嬤的好意了,只是我自家的奴才我自家能教,用不著大夫人插手。」

  陪嫁嬤嬤猶豫了一下還是硬著頭皮問,「聽聞三奶奶要把他們送到礦上?」

  黎寶璐似笑非笑的看著她道:「才我還說大夫人的消息不靈通,現在看來倒是我誤會她了,她的消息靈通得很吶。」

  陪嫁嬤嬤當沒聽出這諷意,道:「大夫人的意思是這些奴才縱然有錯,三奶奶要打要殺都使得,卻是不該送他們去礦山,他們這些家生子知道不少辛密,到了礦山那種地方嘴巴沒個把門,何況誰沒個故舊親朋?他們的親戚都求到大夫人跟前了,要不是大夫人壓著,只怕都鬧到老夫人跟前去了,所以大夫人說若是三奶奶還不能解氣便打他們一頓,我把他們領回去教導,三奶奶再拿了這些錢重新買批好的,讓教養嬤嬤好好的教了,用不了多久就能做事了。」

  一副完全為黎寶璐打算的樣子。

  黎寶璐卻義正言辭的道:「雖說幾個奴才有錯,但也罪不及死,何況殺奴也是犯法的,我可不敢這種有違法度和天和之事。所以大伯母的好主意還是給她自個留著吧。」

  黎寶璐喝了一口茶繼續道:「雖然幾個奴才不好,但也不是特別難教,這兩日看著他們的壞習慣已改了不少了,再教導段時間就行,至於大伯母顧慮的洩密問題,我卻覺得她不必擔憂,忠勇侯府先祖跟隨先皇帝出生入死,因忠勇而得名,我相信侯府對得起這個稱號,因此事無不可對人言。」

  陪嫁嬤嬤差點一口血吐出來,哪家大宅門裡沒些陰私事?夫人說得對,三奶奶的確難纏,她也不再拐彎抹角,直言道:「不瞞三奶奶,他們家有不少親人求到了大夫人跟前,礦山那等地方豈是一般人能進的?您要實在氣不過就打他們一頓,然後說出個價錢來,我們侯府把這些奴才全都贖回去。」

  「這些奴才的親人好大的臉,都能指使得動你們大夫人。」黎寶璐也不叫大伯母了,直接譏笑道:「這侯府到底是顧家的,還是一群奴才的?」

  「到底是幾輩子的老人,我們太太心慈,總不好見他們離散……」

  黎寶璐不耐煩的揮手道:「我只是送他們去礦山磨煉一番,怎麼就是要離散他們了?難不成曠工都會死?你這是對朝廷開礦不滿,還是對管理礦山的工部及兵部的大人們不滿?」

  「奴婢不敢,」陪嫁嬤嬤憋屈的低頭道:「只求三奶奶成全我們夫人這一片慈心,畢竟夫人已經應承出去了……」

  意思是一定會替他們贖身。

  黎寶璐扯了扯嘴角道:「要替他們贖身也行,只是怕這錢你們捨不得出。」

  陪嫁嬤嬤傲然的抬頭挺胸道:「三奶奶放心,這點錢我們夫人還是出得起的。」

  黎寶璐便感歎,「忠勇侯府果然是財大氣粗呀!」

  她道:「我這些奴才本事可都大得很,因此你們要贖也行,一人得要一萬兩!」

  陪嫁嬤嬤破音的叫道:「一萬兩?」

  她臉色難看的扯了抹笑,「三奶奶是跟奴婢玩笑呢?」

  「不,不,不,」黎寶璐搖著手指道:「嬤嬤不知道我這些奴才可都是有大才之人,以他們的本事,一年最少能賺一千兩,十年就賺了一萬兩,以他們現在的歲數,成人再活二三十年,小的活個四五十年不成問題,大夫人這趟可是賺了。」

  陪嫁嬤嬤一口氣噎在胸口,「三夫人開什麼玩笑,他們不過是群奴才,青壯年最高的價也不超過五十兩……」

  「那是外頭的價格,那些人能跟我的奴才比嗎?反正你們要買便拿錢來,我只肯這個價出手,拿不出錢來就算了,大夫人也真是的,還是當家夫人呢,連群下人都震懾不住。」

  陪嫁嬤嬤狼狽的從顧府中退出,站在門口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暗暗啐了一口。

  一萬兩!

  不想賣便不賣,開這個價格是噁心誰呢?

  隔壁一直留意這邊動靜的管事們趴在門縫裡往外看,看到陪嫁嬤嬤氣咻咻的走了,幾人再也忍耐不住開門出來就要攔人,青菱小丫頭就重重的輕咳一聲,趾高氣揚的看著他們道:「別追了,以為大夫人是什麼好人?她說你們去了礦山會說些不該說的話,攛掇著太太把你們都打死呢。」

  青菱得意洋洋的道:「但我們太太豈是那等蒙昧之人?太太說了,殺奴也犯法,因此不殺你們,只求把你們教好就行,你們不跟太太謝恩,去追那等人做什麼?」

  說罷摔上大門就回去。

  幾個管事臉白了青,青了白無比精彩。

  「這是挑撥離間!」布莊管事咬牙道。

  「但大夫人沒救我們,」另一個管事壓低聲音道:「但昨天晚上她應承我們了,我們沒去找二夫人,現在再去也來不及了。」

  的確來不及了,黎寶璐的零食還沒做好衛叢派來的官差就到了,知道他們是犯奴,也不客氣直接綁了就走。

  黎寶璐送了他們幾包點心,在門口和他們搖手告別,「你們多關照他們些,讓他們學會勤勞勇敢,可別再偷奸耍滑了。」

  官差們差點笑出聲來,聳著肩膀和黎寶璐保證道:「顧太太放一百個心,保證他們從礦山回來再不敢做貪污欺瞞之事。」

  黎寶璐高興的目送他們離開,他們的家人差點哭死在院子裡,當家的走了,他們老的老,幼的幼,剩下的便是婦人,豈不是任由黎寶璐戳圓捏扁?

  黎寶璐回身看他們,正哭得肝腸寸斷的老太太被兒媳一把摀住嘴巴,恐懼擔憂的看著黎寶璐。

  大人是恐懼,小孩則是仇視了。

  黎寶璐讓孩子到前邊來,問他們,「你們知道自己的身份嗎?」

  孩子們抿嘴不語。

  「你們是奴才,」黎寶璐看著他們的眼睛道:「或許你們並不想當奴才,在我這兒這一點其實並不難,只要你們把該還的都還完了,我會讓你們贖身的。」

  院中的婦人們眼睛一亮,黎寶璐就似笑非笑的看著他們道:「可現在你們還沒把該還的還掉,所以你們只能繼續當我的奴才。你們或許已經忘了該如何當一名合格的奴才了,不過沒關係,」黎寶璐指著一旁的下人道:「還記得他們嗎?他們都是伺候過你們的下人,從今天開始,你們的工作便是先做他們曾經做過的。等你們學會怎樣做一個奴才了,我便送你們回田莊。」

  黎寶璐眼中沒有笑意的看著他們道:「你們和別人不一樣,因為之前的事我很生氣,所以這算是對你們的處罰。在我沒消氣前你們沒有月錢,若是沒有完成相應的工作,或是有刻意破壞農莊的行為,我會餓你們一頓,然後送你們去礦山,」黎寶璐看向那位老太太,眼露寒光的道:「不論老弱婦孺,我想礦山的人應該會很喜歡你們去那裡。」

  眾人打了一個寒顫。

  那地方青壯年去了都有可能回不來,何況他們這些婦孺?

  眾人這才把心中的想法壓下,老實的低下頭去。

  黎寶璐這才丟下他們回到隔壁,那些下人也全都跟了過來,只留下犯事的奴才家屬。

  「老李頭留下看門,東風和南風,」黎寶璐看著兩個半大孩子,頭疼道:「你們這名字可真難聽,誰給你們取的?」

  兩個男孩低下頭,「以前的少爺取的。」

  「那你們以前叫什麼名字?」黎寶璐滿含期待的問。

  「我叫狗蛋。」

  「我叫二狗子。」

  「……你們為什麼都愛跟狗過不去呢?」黎寶璐換個問法,「那你們想叫什麼名字?」

  兩個孩子茫然的看著她。

  「算了,等你們大爺回來叫他給你們重新取個名吧,你們兩個年紀小,就是到田莊裡也做不了什麼活,就留在這裡吧,到時候給我們跑個腿,幫把手什麼的。」

  「我們可以做書僮。」東風挺著胸口道。

  「哦,不過我和大爺不愛用書僮。」

  兩個孩子失望不已。

  黎寶璐解釋道:「我們喜歡自己動手。」

  她看向旁邊站了兩排的女孩,這些女孩放到田莊去不知道會不會被欺負,她看向一旁的兩個婆子。

  兩個婆子見狀會意,上前一步道:「太太放心,老婆子們會照應她們的。」

  黎寶璐沉默片刻道:「兩位老人家無兒無女,年紀又大了,獨自生活肯定有些不便,她們這些女孩卻都沒有長輩,年紀輕,閱歷少,總有許多不懂之處,何不就認了她們做孫女,大家互相幫襯著過?」

  兩個老婆子一呆,然後便是狂喜,反應過來後立即跪下磕頭,「奴婢謝太太恩典,謝太太恩典。」

  女孩們也都紛紛跪下。

  黎寶璐將她們扶起來道:「你們回到田莊不用氣短,要是有人欺負了你們只管報與我聽,我最恨那種欺男霸女之人。不過你們也該自己立起來,等到了田莊我會叫人分些地給你們種。」

  看著六個如花似玉的女孩,黎寶璐暗示道:「田莊的管事現在被抄了,現暫由莊戶管理,但他們只是佃戶,到底不好久托,若是你們做得好,便是交給你們也無妨。」

  女孩們呆呆愣愣的,顯然不懂黎寶璐的意思,但兩個老婆子卻是眼睛一亮。

  這幾天這位太太的所作所為她們都看在眼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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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21 08:29:35 |只看該作者
第218章 小弟子

  抄家這樣的大事,太太一個人說抄就抄了,大爺回來不僅不怪她還幾乎不過問此事,可見太太在這個家裡的地位。

  這幾日她們也常尋了空過來幫忙,一是打聽消息,二是想給太太留個好印象,不再把她們趕走或發賣。

  每天晚上都能見太太坐在書房裡跟大爺一起讀書,有時候還為些書本上的事吵起來,但大爺從未與她生氣。

  大爺的學生趙公子對太太也是畢恭畢敬的,有幾次她們還看見太太拿了書在教趙公子。趙公子可比太太年紀大多了,由此可見太太是個有大知識,大本事的人。

  兩個婆子經歷過女學盛行之時,當時不僅官學中有女學,民間也有許多平民書院招收女學生,因為風氣開放,大家對於女子當家並不反感,幾個女孩理解不了的事她們卻是瞬間明白了——太太想培養幾個女孩當管事!

  不依附男人,靠自己本事的女管事!

  兩個婆子眼睛都紅了,覺得這六個女孩的運氣很好,能遇到這樣的太太,這樣的大爺。

  她們壓著女孩們再次跪下給黎寶璐磕頭,這次磕得更加心城,腦袋砰砰砰的磕在地上。

  黎寶璐扶起她們,歎氣道:「只要你們有心有毅力就好。」

  兩個婆子閃著淚光道:「太太放心,我們一定盡心教她們。」

  收的乾孫女若是出息,她們以後也有榮光呀,再不濟總不會再餓著凍著。

  黎寶璐點頭,她所能做的事有限,不過是給她們提供一個機會,而有的人缺的就是一個機會,只要給他們一縷光,她們就能順著光芒綻放出灼人的光彩來。

  顧景雲大朝會回來時黎寶璐已經雇了車將六個小丫頭和兩個婆子送到京郊的農莊裡,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就要看她們的能力了。

  顧景雲才進巷子就聞到了香味,越往家走聞到的香味越濃,神經立即像他傳達「餓」的知覺。

  顧景云:「……」

  顧景雲若無其事的晃進廚房,朝服也不脫,直接從灶邊的盤子裡捻起一塊栗子糕放嘴裡,眼睛卻盯著不斷冒出想起的灶台,「裡面是什麼,叫化雞?」

  廚娘嚇了一跳,縮著手站在一邊,生怕把他的朝服弄髒。

  黎寶璐則直接把人往外推,「快去換衣服來幫忙,我給你的小弟子們準備了好多好吃的。」

  顧景雲去換常服回來時黎寶璐已經給一隻雞塗好配料掛進烤箱裡來回轉動了,她烤雞和別人不一樣,旁邊還準備了蜂蜜,用刷子沾了時不時的刷上一層,烤雞漸漸變得金黃,油脂被烤得滋滋作響……

  廚房裡的人都不由嚥了一口口水,黎寶璐得意洋洋的道:「這是從書局淘回來的雜記中記載的秘方,雖是頭一次試,但我已經可預見到它的美味。」

  說罷又感歎,「要是能到草原上抓野生的黃羊就好了,整只串起來烤,刷上密制的調料,再配上蜂蜜……」

  黎寶璐吸了一下口水,「只是看書上的描寫我就食慾大動了。」

  顧景雲含笑,「總會有機會的。」

  「既然要去書院,那給子歸也帶一些去吧。」

  「今日又安也去書院。」

  又安是李安的字,都是當今聖上為他取的,這個名字放在普通人家很好,放在皇家就有些微妙了,何況又是在太子與陛下不睦的情況下取的。

  「他去書院幹嘛?」

  「去玩!」

  黎寶璐瞪眼,太孫這麼閒嗎?

  事實證明太孫就是這麼閒,李安心情頗為不錯,最近皇帝又沒有差事交給他辦,想起他都沒到書院去看過他大師兄,李安便抽空來了。

  在書院裡看到黎寶璐,他也能面不改色的行禮叫「師娘」了。

  黎寶璐笑瞇瞇的點頭,「又安好像又長高了一些。」

  李安無奈,「師娘別鬧。」

  黎寶璐將一個食盒交給他,大方的道:「這是給你和你大師兄的,拿去吃吧,不夠了再來找師父師娘。」

  李安抽著嘴角道:「謝師娘。」

  黎寶璐滿意的去和顧景雲看他的小弟子們。

  雖然顧景雲高中狀元,但他年紀小,書院裡上到山長,下到學生對他的教學能力都持懷疑態度,因此山長安排他去教初級班,都是一群連童生試都沒參加的小蘿蔔頭。

  班級裡年紀最小的八歲,最大的十二歲,看著好似比他們大不了幾歲的顧景雲,小弟子們差點翻了天,但尊師重道是刻在他們這些官N代和富N代的骨子裡的,沒人敢在課堂上搗蛋,但用問題為難老師這樣的問題他們很樂意做。

  於是最開始幾天班級裡二十個學生提的問題,涉及範圍之廣占書院歷史之最,顧景雲好為人師,很滿意小弟子們的好學,一一回答過後要求他們每天都要提三個問題,不得過於簡單,若是提出的問題班級有超過五人能作答,那他們就要想辦法解答班裡其餘十九位同學提出的所有問題。

  直接把班裡的二十個小學生給折騰去半條命。

  因為只有閱讀,只有思考過後才會不解,不解後還要想辦法去解答,自己答不出的問同學,等卻等班裡包括自己在內的十六人都答不出來才能往上寫。

  只每日三個問題就讓他們不得不大量閱讀典籍,可累慘了。

  小弟子們追悔莫及,一直希望先生能收回這個要求。

  但顧景雲覺得作為他的弟子絕對不能太差,對於他們的請求充耳不聞。

  而今天是福利,今天他們不用提問題啦,因為先生要介紹師娘給他們認識,還要帶他們在教室外上課。

  突然覺得天上的太陽好溫暖,路邊的鮮花好漂亮,就連青草都清香怡人了呢。

  二十個小弟子穿著月白色的校服攏手恭立在台階下,遠遠的看到先生帶了個又白又嫩的小姐姐前來便拱手彎腰行禮,齊聲道:「學生見過先生,見過師娘!」

  顧景雲嘴角輕佻,點頭道:「免,」他掃了他們身後放著的書籃一眼,頷首道:「帶上東西走吧,我已與校舍說過,今天下午我們會在松瀾院上課。」

  「謹遵師命。」小弟子們齊齊應了一聲,然後興奮的回身去拿自己的書籃,排著隊跟顧景雲往松瀾院去。

  顧景雲也左右手提著一個書籃,裡面放著他們做的點心和吃食,黎寶璐也提了兩個,這樣就不必讓丫頭跟著去了。

  在清溪書院裡,不論是老師還是學生都不能用下人,能自己動手的便自己做,不能的便交給校舍。

  松瀾院是清溪書院的一個重要院落,書院的一號藏書樓便在此,也是清溪書院最大的藏書樓。

  裡面曲徑迴廊又分為四個小院,分別栽種了梅蘭竹菊,故名梅園,蘭園,竹園和菊園,主要給書院上課外課所用。

  老師或授琴,棋,畫等會把學生們帶到自己喜愛的地方教學。

  還有的老師會領著學生們來此感悟人生,可謂是五花八門。

  而這座大院落之所以叫松瀾院是因為藏書樓後有一座山,山上以奇石勁松為名,登高可展望整座清溪書院,不論是老師還是學生尤愛此處。

  這次顧景雲就帶他們上山去授課,一整個下午他們都會在山上渡過。

  山頂只有一鬆,餘下的儘是草地,顧景雲便讓小弟子們盤腿坐在草地上。

  他打開他帶來的四個食盒,示意他的弟子們道:「打開吧,讓我看看你們都帶來了什麼。」

  弟子們嘻嘻而笑,紛紛打開書籃。

  老師昨天就說要帶我們出來課外授課,還讓他們多帶一些好吃的,這可是和家裡要吃的正當理由,他們全都帶了自己最愛吃的!

  所有的書籃打開,大家互相探頭去看,不斷的發出驚歎聲,歡笑聲,聲音在空中盤旋著便悠悠的往山下飄去,可見孩子們的快活。

  顧景雲也含笑看著他們,等他們互相比對過後,他就指了自己的食盒道:「今日我拿來了叫花雞,烤雞,沙琪瑪和栗子糕,桂花糕,糖丸,可你們知道這些東西是用什麼做的,從何而來的嗎?」

  「我知道,叫花雞是雞做的,哈哈哈……」

  「我也知道,烤雞也是雞做的,哈哈哈哈……」

  顧景雲含笑看向兩個調皮搗蛋的弟子,含笑頷首,「不錯,那你們知道雞從何而來嗎?」

  「從雞蛋裡來,被母雞孵出來的。」

  「孵出來的雞就能殺了變成叫花雞,烤雞?」

  「還得養大吧,給他們吃米飯,吃青菜,吃肉肉……」

  「笨,雞不吃肉!」

  顧景雲含笑看著他們,等他們吵得差不多了才問,「那你們知道雞能吃什麼,要養多久才能變成一隻成雞,是所有的雞蛋都能孵出小雞嗎?」

  小弟子們面面相覷,搖頭道:「先生,我們沒養過雞。」

  顧景雲笑瞇瞇的道:「沒關係,你們回去後便養上兩隻,親自照料,這是大家的一道課業,等到半年後我再檢查。記住,要你們親手養。」

  小弟子們應下。

  顧景雲捏起一塊栗子糕,笑道:「其實今日我們的課程是它!」

  「栗子糕,」一個小胖子率先喊出來,雙眼亮晶晶的看著他手裡捏的栗子糕,不斷的吸著口水道:「先生,我最愛吃栗子糕了。」

  「老師也愛吃,但老師知道它是怎麼做成的,用什麼做成的,還能自己做,你知道嗎?」

  「我知道它是用栗子,糖和麵粉做的,但學生不知道怎麼做。」

  「那你認識栗子嗎?」

  「認識!」小胖子挺足胸膛,「我最愛吃糖炒栗子了。」

  「真好,」顧景雲衝他招手,「那你來告訴先生栗子是結在樹上還是籐上,或是在樹下,籐下?」

  小胖子一呆,他不知道呀,他又沒見過。

  顧景雲就笑道:「今日我們就來認識栗子,麵粉,白糖這三樣東西,不僅要知道它們的來歷,其中的工藝,還要知道種植的條件和過程,你們全都有志於科舉,科舉便能出仕,而不論為何官都有可能涉及民生,身為父母官,這些是你們必須知道的,勸課農桑之時才不至於妄為。所以這一課你們要認真,你們吃著它們的時候要多想一想,想一想它們是怎麼來的。」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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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21 08:29:53 |只看該作者
第219章 引導

  顧景雲帶著孩子們便吃便上課,從小麥說到水稻,從它們的生長環境說到產量,再說到加工工藝及能做的食物,等把這些說完他們的美食也去了一半。

  然後大家都渴了,大家從書籃裡拿出茶壺來倒水喝,小胖子糾結的問道:「先生,您該不會還要給我們說茶吧?我今天可沒喝茶,喝的是白水。」

  顧景雲瞥了他一眼道:「不說茶,吃你的點心吧,填完了肚子我們來賞景。」

  顧景雲抬頭望向遠方,嘴角蘸著笑意道:「從這裡可以看到整個書院和整個北城,你們來與我說說你們在這上面能認出多少地方?」

  孩子們立即扭頭似望,居高臨下的眺望,果然發現許多自己覺得熟悉的地方,立即驚叫道:「那兒不是狀元樓嗎,我看到狀元樓了,上個月我大哥帶我去狀元樓吃過飯,裡面的桂魚可好吃啦。」

  「那座山我認識,是護國寺所在青峰,沒想到從山上看它是這樣的,看著好小呀……」

  「那是德勝門嗎?看著一點也不像,今年元宵我還和我娘去那裡玩過呢……」

  小弟子們發現從山上眺望下的景色跟平時見的很不一樣,新奇得不得了。

  顧景雲任由他們討論,只不許他們靠近山邊,旁邊也有校舍派來的校丁看著。

  黎寶璐一直默默的跪坐在顧景雲的身後,此時不由問道:「你是怎麼教他們《論語》的?」

  「和舅舅一樣,孩子們很聰明,並不用我時時引導,」顧景雲對她笑笑,「只要我教的知識他們有興趣聽進去,而不是昏昏欲睡,那他們就算學到了。」

  「我要見證一位好老師的成長了呢?」

  「所有的老師都已教授出一位傑出的帝王為榮,因為帝王統治萬民,他的統治思想有可能源自於他的老師,這就和自己規劃了一個國家一樣,很具有成就感。」

  「包括你嗎?」

  顧景雲點頭,「這是一件很使人振奮的事,但帝王也往往身不由己,所以我認為只他一人,有許多事都可能做不到。他需要有和他共同理想,共同理念的臣子和執行人。」

  顧景雲看著他活潑好動像頑猴一樣的弟子們,「他們全都是國家的希望。習禮儀方知榮辱,而讀書識字後方能習禮儀。要讓全大楚的孩子都讀書識字……」

  顧景雲搖頭笑笑,似乎也覺得自己有些異想天開,「那得農業與商業極度發達,百姓都吃飽穿暖才行啊,因為溫飽才能想到這一點。」

  「會有那麼一天的,」黎寶璐輕聲道:「我們的先祖是鑽木取火的野人,但你看現在,」黎寶璐的手畫了一個圈,道:「我們會做火石,會種植,會織布,會養殖,離你說的那一天或許還很遙遠,但我們一直在為之努力不是嗎?」

  「先生,師娘你們在說什麼?」小胖子興沖沖的跑過來,眼睛卻緊緊地盯著書籃裡的叫花雞,有三隻的封泥還沒拍開呢,裡面肯定還是熱的,似有似無的香氣飄來,似乎很好吃。

  「我們在說你們什麼時候能讓農民的水稻畝產過八石,小麥過七石。」

  小胖子一呆,「先生,剛才你不是說戶部現記載的大楚水稻均產才三石,小麥才兩石嗎?」

  「沒錯。」

  小胖子就噘著嘴道:「那您的要求也太高了,竟然一下子要增長這麼多,而且我們又不是農民,又不會種地。」

  顧景雲看向黎寶璐。

  黎寶璐就逗他道:「民以食為天,你以後是要為官做宰,青史留名的,那是不是要服務於民,解決他們的民生大計?」

  小胖子歪著腦袋將這話過了三遍,確定沒問題後才點頭,「可我不會種地。」

  「你可以學,」黎寶璐看著他的眼睛道:「知道為什麼糧食的畝產很難提高嗎?」

  小胖子搖頭。

  「因為會種地的人識字的人太少,」黎寶璐慨歎道:「農民會種地,卻少有會識字的,他們也很少會去往深裡去思考,你們識字,也會思考,但你們不會種地,因此你們也不會去想種地的問題,糧食欠收後大家不是怪天災,便是怪民禍。但天災民禍常有,你們有沒有想過怎樣讓糧食在天災前也豐收,或是不欠收?這得你們會種地,會種了才會思考,才會去想解決的辦法。」

  小胖子依然懵懂,「為什麼農民不識字,不會去深思?而我們識字了就會深思?」

  「不是識字了就會深思,也不是不識字就不會去深思,而是……」黎寶璐想了想突然對他道:「大旱過後必有蝗災。」

  「是蝗蟲嗎?為什麼?它們不需要喝水嗎?」小胖子顯然是一根筋兒,黎寶璐突然換了話題他也跟著換了,只緊跟最後一句。

  黎寶璐嘴角微挑,「因為蝗蟲喜歡溫暖而乾燥的天氣,在這樣的天氣下他們繁殖得特別快,生長發育快,存活率高,所以大旱以後常有蝗災。」

  「你看,你知道要問為什麼,但你去鄉下問那些地裡勞作的農民和孩子,這條你不知道的道理鄉下近乎所有的大人小孩都知道,可他們卻不知道為什麼,也不會去問為什麼,因為這是祖輩傳下來的經驗,口口相傳,只需記住便能保一命。他們會在旱災過後搶收糧食,搶挖野菜,搶摘樹葉樹皮,因為蝗災過後這些都會不復存在。」

  小胖子震驚了,「樹葉和樹皮還能吃?」

  「當然,人餓極了人肉都能吃的。」

  小胖子沉默,「那就沒有預防蝗災的辦法嗎?」

  「那你覺得有嗎?」

  小胖子皺眉,「不讓蝗蟲長那麼快,不讓它們生那麼多就好了。」

  黎寶璐提醒道:「蝗蟲是卵生,它們喜歡把卵產在乾燥的田地裡,已經乾枯的河岸邊。」

  「把它們全都踩死!」小胖子握著拳頭道:「不然燒死。」

  「但很少有人知道這一點,」黎寶璐道:「他們能知道旱災過後有蝗災已是祖先的經驗口口相傳下來的,要想控制蝗災的方法也傳遍大楚,何其艱難。」

  小胖子開動腦筋,「可以讓衙門的人公告,讓人印了書發給他們呀。」

  「朝廷政令也有不到之處,印了書他們既買不起也看不懂。」

  小胖子整張臉都皺起來了,「那怎麼辦哪?」

  黎寶璐和顧景雲皆含笑看著他不語。

  小胖子福至心靈,從頭到尾又想了一遍,拍掌道:「我知道師娘的意思了,關鍵在於會想!會想了便會問為什麼,然後就會去尋找答案,但不識字的農民們只會遵照經驗,很少回去思考,即便思考了也因為不識字不能將自己的所思所想記發現記錄下來。」

  黎寶璐點頭,鼓勵的看著他。

  「要讓農民們都識字很難嗎?」

  「很難,」黎寶璐悵然道:「一百戶中難有一戶識字,你說難不難?」

  小胖子不太能理解,因為他從記事起就要讀書,小時候是要讀些簡單易懂的唐詩,後來開蒙了便讀《三字經》《千字文》一類的書認字,等把字認全了就讀《論語》,《詩經》,據他爹說他以後還要念《中庸》,《大學》,《春秋》和《左傳》。

  他不想唸書還要被打手心,他爹還會不給他吃飯,罰他跪祠堂,他以為這世上只有不想讀書的人,原來還有不能讀書的人嗎?

  黎寶璐沒有再說下去,今天教他的已經夠多了,再多這孩子就要消化不了了。

  見小胖子木木呆呆的站著,黎寶璐就扭頭對顧景雲道:「這孩子很好。」

  顧景雲嘴上嫌棄道:「就是太胖了,毅力不強,好在行事一根筋兒,不然就要無可救藥了。」眼裡的自豪卻掩飾不住。

  畢竟是自己教的第一批學生,顧景雲很用心,比在翰林院工作用心多了。

  小胖子雖然一根筋兒,但毅力的確不強,他還沒思考出什麼東西,鼻子再次一動,又開始盯著書籃裡的叫花雞看。

  黎寶璐好笑不已,拿了一隻裹了泥的叫花雞出來,笑道:「把你同窗們都叫來,我們吃雞。」

  小胖子歡呼一聲,沖同窗們吼了一聲就先坐在黎寶璐面前,佔了個好位置。

  黎寶璐將封泥拍開,雞的香味就湧出,泥裡還裹了一層荷葉,將荷葉揭開,清香味便悠悠地飄散,那些本來還在嘰嘰喳喳賞風景的小弟子們立即跑過來乖乖坐好,眼巴巴的看著黎寶璐手中的雞。

  黎寶璐拿了匕首將雞肚子劃開,把裡面填的料都倒出來,這才將雞切開分下去。

  一共有三隻雞,二十個孩子吃當然不夠,但之前大家已吃了不少東西,只是嘗個味還是可以的。

  小胖子快速的啃完自己的份額,開始巴巴的看著那些被放在盤子裡的填料,那是雞肚子裡倒出來的東西……

  黎寶璐好笑的分了他一些,「我有些明白你為什麼會那麼胖了,你爹是幹什麼的?」

  「我爹還在讀書呢,不過我祖父是戶部的侍郎。」

  「難怪這麼胖呢……」

  小胖子不是很懂,將注意力都放在了吃食上。

  黎寶璐挑了蘑菇給顧景雲,「你喜歡吃的。」

  大家吃飽喝足,又在山上玩了近半個時辰,消食得差不多了才慢悠悠的拎著書籃下山。

  此時書院已經放學了,孩子們一下山便畢恭畢敬的恭送顧景雲夫婦,等他們倆人走沒影了才蹦起來往書院大門跑,「哦哦哦,放學了,我們去抓蛐蛐嘍——」

  「噢噢噢,放學了,我們逛街嘍——」

  「嗷嗷嗷。放學了,我們去騎馬嘍——」

  顧景雲聽到後面傳來的鬼哭狼嚎,愉悅的笑了一聲,然後在看到前面巨大的榮譽牆時一頓,笑容漸漸收起,「不知道妞妞何時能與他們一樣進學。」

  黎寶璐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那是清溪書院的榮譽牆,正面是男院,背面則是女院。

  黎寶璐走上前去看,發現舅母和婆母的名字都在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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