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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千山茶客】重生之女將星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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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29 02:34:35 |只看該作者
卷一 東海有勇婦 昔為烈士雄 第三十章 進入兵營

  徵兵文書填起來很快,禾晏的字寫的不錯,那紅臉大漢看了,道:「你識字?」

  「學過一點。」禾晏謙虛回答。

  投軍的多是賣力氣的壯年男子,少有識字的人,紅臉漢子待她的表情便柔和了些,道:「你先去後面帳子擇閱,通過了領份文書,畫個押,就給你上軍籍冊。」

  禾晏道過謝,便去了後面帳子。

  這帳子要靠近馬場裡面一些,帳子也大,禾晏掀開簾子進去,裡面站著一人,坐著一人,一個胖乎乎的赤膊男人坐在馬紮上穿鞋,一邊笑眯眯的問站著的人,道:「怎麼樣,我身體還壯實吧?」

  禾晏只當沒看見,目不斜視的走進去,那胖子看到她,反倒訝異道:「這等孱弱之人也能來投軍?」

  負責擇閱的大夫催促他:「你趕緊穿鞋出去,我要檢查下一個人。」

  那胖子便走了,邊走還邊回頭看禾晏,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樣。

  「你過來,」大夫道,「把衣服都脫了,站在這裡。」

  禾晏:「……」

  投軍入兵營,都要擇閱身體,看身體是否殘缺,或是有傳染疾病,禾晏上輩子投撫越軍時,差點就露餡,這輩子早已有了準備,便從袖中摸出一粒銀子,握著大夫的手,將銀子塞到大夫手裡。

  擇閱大夫一怔,蹙眉看向她:「這……」

  「大夫,不瞞您說,我身有隱疾,」禾晏低下頭,難以啟齒的模樣,「正是因此,不得人待見,常受人欺凌,我在家中實在待不下去才出來投軍。眼下實在不願意自己的缺陷被人瞧見,還望大夫行個方便,日後就算我死在戰場上,也會記得您的好,下輩子做牛做馬也要報答。」

  擇閱大夫本以為他要說什麼疾病之類,卻沒想到是隱疾,這還是他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呆了半晌,再看向禾晏時,便帶了幾分同情之色。看著年紀輕輕也眉清目秀,竟然是個廢人?可惜了,難怪會來投軍,怕是做其他的,這輩子也做不成什麼。

  捏了捏手中的銀子,沉甸甸的,再看禾晏神氣十足,不像是有病的模樣,擇閱大夫便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強人所難,你走吧,平日裡和人住一起的時候注意些,別被人看到。你要是自己被人發現,可就怪不得我了。」

  「多謝大夫。」禾晏感激涕零的衝他抱拳。

  如此順利的通過,禾晏心裡也鬆了口氣。等她出了帳子,發現外面馬場草地邊的石頭上,方才那胖子正坐著往嘴裡塞燒餅,看見她,便同她招了招手,似是打招呼。

  禾晏想了想,走了過去。

  「小兄弟,剛就在裡面看見你了。」胖子三兩口吃完手上的燒餅,嘴角還沾著芝麻,他問:「你這是來投軍啊?」

  禾晏點頭,看見他手裡剩下的的燒餅,倒是覺出幾分餓來,從下午到現在,她還沒吃過東西,又這麼一番追逃,早已飢腸轆轆。

  「你是不是餓了?」胖子見她直勾勾的盯著自己手裡,伸手過去,「喏,拿去吃!我剛吃了五個,吃飽了!」

  實在是很餓,禾晏便也不再推辭,接過來道了一聲些,便大口大口的吃起來。

  「你這麼瘦弱,也來投軍,家裡人放心的下嘛?」胖子嘀咕道,「你還沒我十歲的弟弟看起來勇武。」

  禾晏嚥了一口燒餅,忙中偷閒的回答,「唔,我只是看著瘦弱,力氣很大。我今年十六了。」

  「怎麼會來投軍?」胖子問,「看你的樣子不像粗人。」

  「家道中落,走投無路。」禾晏只說了八個字。

  胖子便一副瞭然的神情,同情的開口,「世事無常,小兄弟,你也不要太過在意,日後你就跟著我,當我的小弟,我會保護你的。」

  「謝謝大哥。」禾晏回答的從善如流。

  這聲「大哥」取悅了胖子,他笑道:「我姓洪,叫洪山,你日後可以叫我山哥。小兄弟貴姓?」

  「我姓禾,禾晏。柴禾的禾。」

  「禾?這個姓倒是少見,日後我就叫你阿禾。」

  「嗯!」禾晏點頭,說話的功夫,已經將這隻燒餅吃完了,她抹了抹嘴巴,尋了個從前的馬棚,靠著欄杆坐下來。洪山見狀,奇道:「小兄弟,你不回家?」

  「不回去了。」禾晏雙手支在腦後,「我就住在這裡。」

  洪山眼中的同情之色更濃,挨著坐過來,道:「我也沒地方去,那咱就在這將就一晚,明日過了跟著一道啟程吧。」

  「再好不過。」

  遠處營帳外亮著火把,在雨絲下搖搖欲墜,像是下一刻就要熄滅,兩人沉默的坐在黑暗裡,各自想著心事。

  不知道禾雲生那邊怎樣了,有沒有安全到家。禾晏心裡想著,不知不覺睡著了。

  ……

  京城每日要發生無數的事,窮人的事無人關注,若是同高門大戶扯上關係,便人盡皆知。

  昨日夜裡春來江上發生了一起命案,京城范家少爺被人在船中殺害,凶手逃跑不知所蹤,到現在都還沒抓到人,當時船上還有城門校尉的女兒,亦被凶手所害,溺死在江水中,死不見屍。

  城裡有這麼個凶殘的殺人者,一時間人心惶惶。不過也有百姓拍手稱快,范家少爺從來仗著家勢欺騙糟蹋平民少女,少女們吃了虧也不敢聲張,如今有人替天行道,或許是蒼天開眼。

  禾家一片慘淡。

  禾綏一夜間像是老了十歲,呆呆的坐在堂廳裡,彷彿一尊泥塑。青梅和雙慶躲在院子裡,雙慶神情苦澀,青梅抹著眼淚低聲道:「怎麼會突然沒了……」

  簡陋的馬棚裡,禾雲生挨著香香坐著。

  草料還是昨日的草料,他沒了心思去添,馬兒有些煩躁的走來走去,禾雲生不為所動。

  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至少到現在,禾晏還沒被抓住。他想起那艘船上,夜雨掩蓋了血腥氣,他惶惑而無助,身著長裙的少女瞳色清亮,摸了摸他的頭,對他說「你知道,我每次都沒事」。

  這次也會沒事的,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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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30 00:12:36 |只看該作者
卷一 東海有勇婦 昔為烈士雄 第三十一章 肖家公子

  春已近尾聲,連雨都開始有了夏日的暑氣。

  徵兵最後一日結束,跑馬場填寫文書的長帳已經收起,取而代之的,是無數小帳。同家人道別別的新徵兵丁已經集合,只待今夜一過,第二日一早便啟程趕往涼州。

  帳篷十分窄小,幾個人擠進去,勉強還行。禾晏和洪山挨著坐著,洪山領了個稍大的帳篷,因他二人都沒甚麼多的行李,坐起來就還算寬敞。從昨夜到今夜,禾晏已經在這裡待了整整一天。

  這裡會給饅頭吃,一頓發兩個,等到了涼州安頓下來,會發的更多些。其餘都沒什麼,只是上茅房比較不便,禾晏只得等到夜深人靜無人去的時候才能偷偷去一趟。

  她剛從茅房出來,走到自己的帳篷前,將帳篷一掀,裡頭多了兩個人。洪山正在同他們說話,聽到動靜,這兩個人便回頭看來。

  大概是一對兄弟,模樣生的有些相似,黑黑瘦瘦,有種蠻實的俊氣,年紀並不大,大的那個大概十六七歲,小的那個和禾雲生看起來差不多大。年長的應當是哥哥,沉默寡言,小點的大概是弟弟,看見禾晏便露出一個笑容,自來熟的問道:「這位哥哥是……」

  「這是你阿禾哥哥,」洪山自顧自的就幫禾晏認了個弟弟,又對禾晏道:「這是今日新來的兩位兄弟,外頭沒帳子了,就在這裡和咱們擠一擠。」他指了指那個寡言的少年,「這是石頭。」又指了指那個笑起來有些憨厚天真的少年,「這是小麥。」

  石頭,小麥,這大概是一雙家境貧寒的兄弟倆,否則好一點的人家,也該給取個好名字。

  禾晏找了個地方坐了下來,多了兩個人,帳篷頓時顯得有些擁擠。

  「你們是京城人麼?」禾晏邊問,便覺得有些渴,擰開腰間的水壺喝了一口。

  石頭不愛說話,倒是他弟弟小麥很活潑,他道:「我們就住在象淮山上,平時打獵生活,上次下山的時候看到在徵兵,哥哥同我商量了一下,就來投軍了。」

  原是山上的獵戶人家。

  「你爹娘也許你們來投軍?」洪山問。一般來講,便是家中貧寒來投軍的,也不會讓兩個兒子一起來投,總要給家中留條退路。

  「爹娘早就不在啦,我和哥哥一起長大的。」

  洪山嘆了口氣,「那你們更應當好好惜命,沒事跑來投什麼軍,投軍可不是好玩的。你們該不會是……」他朝禾晏的方向努了努嘴,「也和他一樣想建功立業吧?」

  「大丈夫當建功立業,」小麥一派天真,又道,「再說了,這次帶兵去涼州,做指揮使的是右軍都督肖都督,我和哥哥早就對他仰慕已久,能跟著他做事,是我們的榮幸!」

  禾晏正一邊喝水一邊聽他們說話,聞言「噗」的一口水噴出來,險些被自己嗆住。

  帳篷裡的幾人都看向她。

  「你說,去涼州做指揮使的是誰?」她問。

  小麥以為她是不認識「肖都督」,特意解釋一番,「就是如今的封雲將軍,肖家的二公子肖懷瑾啊。」

  禾晏心頭震動。

  肖玨怎麼可能去涼州做指揮使?他的官位完全不必如此,況且他自己有兵馬,何必帶一支新兵去涼州。除非他是被貶職。

  肖玨被貶職了?

  ……

  京城肖家。

  肖家的宅子,是肖老將軍在世的時候,特意按照妻子的喜好修繕的。肖家後來幾代,不曾動過院中佈局,因此雖是武將世家,院子修繕的卻如蘇州小院一般清雅別緻。

  穿過花牆便是正房,正房旁邊有一株石榴樹,還沒到結果子的時候,從窗戶看進去,可見黃松木架上擺滿了書籍。有人坐在桌前看書。

  青年生的白皙秀麗,只神情淡漠,帶著幾分懶倦,因在自家府上,穿著隨意,雲紋錦衣青玉帶,越發顯得英姿楚楚。牆上掛著一把佩劍,顏色如霜雪,晶瑩透亮,雖未出鞘,可見凜凜。

  門被推開,有人走了進來。

  來人是一男一女,男子生的和肖玨有七分相似,只是不如肖玨冰冷,多了幾分柔和清朗之氣,一派風華月貌,此人便是肖玨一母同胞的大哥肖璟。跟在肖璟身邊的,是他的妻子白容微,雖不至絕色傾城,也是位皓齒內鮮,秀麗端莊的美嬌娘。

  這夫妻二人站在一起,形如一對璧人,賞心悅目。

  「懷瑾,」開口的是白容微,她將肖璟手上的包裹放到桌上,道:「這是你此去涼州備好的鞋子和衣裳,晚些試試看。」

  自從肖將軍夫婦去世後,肖家便只有肖璟和肖玨兩兄弟,長嫂如母,從前將軍夫人給肖玨縫補衣裳,如今便成了白容微。

  「多謝大嫂。」肖玨頷首。

  白容微笑道:「你們兄弟說話,我去看看湯羹好沒有。」說罷便退了出去。

  白容微離開後,肖璟定定的看了肖玨片刻,終是嘆了口氣,道:「懷瑾,你實在沒必要去涼州。」

  「徐介甫近來在朝中頻繁針對你,是在找肖家的麻煩。」肖玨神情無波,只道,「皇上聽信徐敬甫的話,我在京城反倒惹人生事。去涼州暫避鋒芒也好,況且,父親當年之死疑點重重,此次有了線索,也許會有新發現。」

  說到肖將軍的死,屋子裡的氣氛頓時沉悶了下來。

  沉默半晌,肖璟才伸手拍了拍肖玨的肩,「你想的總是比我多,我卻不能為你做什麼。」

  「大哥在朝中面對的情況複雜的多,我不在的時候,肖家就靠大哥了。」肖玨笑了一下,看向肖璟道,「大哥保重。」

  「你也保重。」肖璟感慨良多,許是為了輕鬆下這苦澀的氣氛,故意打趣道:「我也不是不讓你去涼州,只是你如今已及冠,也該到了定親的時候。你嫂嫂幫你相看的那些姑娘,你可有中意的?」

  肖玨聞言,笑容收起,神情越發平淡,淡到有些漠然。

  「不必,我不打算娶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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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30 00:12:49 |只看該作者
卷一 東海有勇婦 昔為烈士雄 第三十二章 涼州路上

  京城這幾日一派平靜,朝中卻有暗流湧動。春終於走到了盡頭,立夏後,綿綿雨水似乎無窮無盡,整座城都籠在煙雨中。

  右軍都督肖懷瑾自請為指揮使,帶領新兵去往涼州衛。肖懷瑾一走,朝中局勢又有變化,太子一黨揚眉吐氣,喜氣兩個字,只差沒直接寫在臉上了。

  朝中之事,普通百姓尚且接觸不到,依舊是柴米油鹽的繼續生活。前些日子京城范家少爺命案,到如今也沒找到凶手。范家四處尋凶不成,便將一腔怒火發洩在范夫人身上。誰知范夫人娘家承務郎府上也並非等閒之輩,左等右等,范成頭七一過,便逼著范老爺寫了放妻書,將女兒重新接回府上。唐鶯如今芳華正茂,剛過門便死了丈夫,唐家豈能讓她年紀輕輕便守寡,自然要為她以後打算。她和范成又無兒女,范家也無可奈何。

  相比之下,同范成一道遇害,淹死在春來江到現在都死不見屍的禾晏,彷彿成了這場事故中無足輕重的一個配角,連被人談論的資格都沒有。除了禾家人以外,沒有人提起她,就如同禾晏從來不曾存在過這世上一般。

  雨下大了,禾雲生戴著斗笠出了門。禾晏出事後,他便暫且停下去學館,禾晏交代他說五日後去柳泉居取信,今日已經是第十日了,禾雲生才瞅得空隙出門。他怕范家人守在外面觀察他動靜,禾晏好不容易為他們禾家爭取來的機會,不能毀在他手中。

  這些日子,他已經在家中四處查探過,監視禾家的范家人已經全部撤走,才敢安心出門。他換了件舊衣,不惹人注意,低著頭戴著斗笠從後門出去,冒雨走進了雨幕中。

  這十日,禾雲生過的生不如死,每天夜裡都無法入睡。他想聽到禾晏的消息,又怕聽到禾晏的消息。好險已經過了十日,官府還沒抓到禾晏,這或許從另一方面來說,禾晏安全了。

  可他又忍不住想,禾晏如今還在京城中,她能去哪兒?除了禾家她沒有認識的朋友,她勢必在外流離。也不知吃的好不好,睡得好不好,有沒有受欺負?想到這裡,禾雲生的腳步不覺更快了些。

  柳泉居之所以叫柳泉居,便是因為酒館後門有一處泉眼,泉水邊上便是一排柳樹。這個雨天酒館沒什麼人,禾雲生進去的時候,都沒人注意。

  他還記得禾晏當時說過的話。

  「你去城西有一家叫柳泉居的酒館,酒館門口有一排柳樹,你找到左起第三棵柳樹,往下挖三寸,我會在那裡留下給你的信。」

  禾雲生蹲下身去。

  左起第三棵,往下挖三村。

  翻出來的泥土還帶著些雨水的濕潤,他挖著挖著,手指觸到一個有些堅硬的東西。禾雲生心中一動,手上動作更快,片刻後,挖出一個油紙包來。他沒有立刻打開來看,只將油紙包裝進懷裡,飛快的將刨出來的泥土給填回去,這才轉身離開酒館。

  待離開後,便又小跑著回家。一直到了家中,禾綏不在,禾雲生回到自己屋子,將門鎖上,才將紙包掏出來。

  他一直放在懷中,是以紙包也沒有打濕,被保護的乾乾淨淨,禾雲生抖著手將紙包拆開,看見裡面的東西。

  有一件衣服,還有一封信。

  禾雲生先打開信,信大概是匆匆忙忙寫的,隨手撿的紙,皺皺巴巴,筆跡潦草,應當為旁人包點心的花紙,上面還有油漬,沒有花紋的一面用草木灰筆寫著幾行龍飛鳳舞的大字。

  「我已投軍,去往涼州,山長水闊,恕不一一。春寒過後,繼以炎暑,務望尚自珍為盼。他日重逢,千萬珍重。」

  禾雲生先是呆呆的看著那幾行字,彷彿不認識一般,片刻後,他終於明白過來。咬著牙去拿那件衣服。

  衣服是在老裁縫處做的夏衫,當日禾晏同他分別之時,為了喬裝,他們二人一人穿了一件,這一件被禾晏疊的整整齊齊,送了回來。

  料子很涼,摸上去,似乎又看到了那一日女孩子臉上涼颯的笑意,和她安撫的話語。

  「別擔心,我們會再見面的。」

  屋子裡一片寂靜。

  片刻後,有人哽咽出聲。

  「騙子……」

  ……

  被稱作騙子的禾晏,此刻並不知曉自己在背後被人罵了。

  說起來,從京城出發到涼州,如今已經在路上。此次招兵不到兩萬,沿途還有新人加入,眼下夏日已至,趕路變得艱難,早起出發還好,到了晌午,簡直是汗流浹背。

  洪山坐在草地上,一邊啃乾糧,一邊隨手撿了片樹葉子搧風,熱的齜牙咧嘴:「奶奶的,這天太熱了,什麼時候才能走到頭。」

  「從這裡到涼州,還要兩月餘,」禾晏往嘴裡灌水,「慢慢來。」

  「我想念京城的綠豆湯了,」小麥砸吧砸吧嘴,「做好了盛在碗裡,放在井裡浸幾個鐘頭,端出來撒點糖,又甜又涼,真解渴!」

  他描述的太過詳盡,以至於聽的人都吞了吞口水。

  「別說了,來當兵,別說什麼綠豆湯,不餓著就算好的。」洪山嘆了口氣,「想吃,可能要等咱們得了封賞升了官兒,就能吃了,就像肖都督那樣。」

  說到肖玨,禾晏心中失笑。

  她投軍跟著大夥兒一塊兒去涼州,日夜兼程的趕路,晚上就宿在野地的帳篷裡,就這樣,也連肖玨一面都沒看到。他同手下是騎馬走在最前面的,夜裡想必住的帳篷也和小兵的不同。加之從前在賢昌館的時候,禾晏就知道肖玨此人最為講究,肖家含著金湯匙出生的二公子,吃穿用度,公主也不見得那麼精細。

  想來即便如今是在趕路,他的日子,過的也比他們滋潤多了。

  同樣都是少年封將,還真是同人不同命,重來一回,她居然成了他手下的兵。禾晏嘆了口氣,這要說出來誰信。她還想掙個軍功速速升職,可肖玨這人十分挑剔,在他手下當兵,要混出頭可沒那麼簡單。

  還能跑怎麼的?軍籍都已經上冊,只能且走且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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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30 00:12:59 |只看該作者
卷一 東海有勇婦 昔為烈士雄 第三十三章 抵達涼州

  從京城到涼州兩月餘的路程,並不好走,逢山開路遇水填橋,等真到了涼州時,大家已經精疲力竭,人人都清瘦許多。禾晏自己坐在湖邊舀水喝的時候,從湖水中瞅自己,原本禾大小姐皮膚白皙,經過兩個月的暴曬趕路,連灰粉都不必往臉上擦了,和小麥一個色。

  如果這時候真正的禾大小姐歸來了,一定恨不得掐死自己,她莫名冒出這麼個念頭,覺得好笑,就笑起來。

  「阿禾哥什麼事笑的這樣高興?」小麥問。

  洪山瞅了一眼湖邊的禾晏,瞭然道:「再走半天,天黑之前我們就能到涼州,苦日子就快到頭,能不高興麼?」

  「也是。」小麥深以為然,對石頭道:「大哥,你高興吧?」

  寡言的石頭也點了點頭。

  這兩個月的行路的確不是人幹的事,縱然來投軍的多是貧苦人家吃得苦,可這也比他們想像中的難多了。一些身體不好的,在趕路途中就已經喪生。他們還沒來得及抵達涼州,也再也回不去京城。

  這是一條無法回頭的路。

  傍晚的時候,大部隊終於到達涼州。涼州位於西北,本以為荒涼貧瘠,誰知道到了之後竟發現還算繁華,雖比不得京城,但也是熱鬧豐富。禾晏隨著大家往前走,一邊心想著肖玨果真會挑地方,涼州可比當初她投軍的漠縣好多了。當初她去漠縣的時候,漠縣什麼都沒有,百姓連飯都吃不起,他們那些兵過的日子才是真的艱難。

  到了涼州先得去涼州衛,涼州衛就駐紮在白月山腳下,白月山下有大片空地,足以做演武場,平日裡小兵們就在此演習練兵。夜裡可住帳篷,不過如今都住在涼州衛的衛所裡。

  這麼多人,衛所的房間沒有這麼多,便只能十幾人擠在一間小屋裡,睡的是大通鋪。禾晏自然還是同洪山石頭兄弟一起,他們幾人都沒什麼包袱行囊,找了個通鋪的位置便鬆懈下來。

  「我瞧了瞧這附近有條河,」小麥興沖沖的回來道,「好多人都在河裡洗澡,咱們也去吧。」

  「好啊,我早就熱的流了一身汗!」洪山三兩下除去外衣,就要往外跑。

  小麥看向禾晏:「阿禾哥不去?」

  「他不去,他怕水,咱仨就行了!」洪山推搡著小麥和石頭出去了。

  禾晏早在第一次洪山邀她一起下河洗澡的時候就解釋過,說她小時候曾溺水,從此後只要下水就會頭腦眩暈,呼吸急促。洪山也不疑有他,老實說禾晏也沒說謊,她如今是真的怕水。

  只是……禾晏在大通鋪上躺了下來,「咯吱」一聲,她忍不住蹙了蹙眉,一時間竟不知是因為她太瘦骨頭烙的慌還是這床板硬的令人髮指。片刻後只得在心中感嘆「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她在兵營裡住了三年,才當了一年許大奶奶,便習慣了柔軟的床鋪被縟,覺得這床板讓人生氣。

  還是肖玨好,想來他的床應當是軟的。禾晏覺得頗不公平。

  她在房間裡休息了一會兒,直到洪山他們回來,便跟著一起到衛所去吃飯。

  今日是第一日,這兩個月日日都在路上啃乾糧就清水,來到涼州第一頓,總算吃上了熱飯。即便是簡單的清粥包子,也是熱氣騰騰,只見新兵們都坐在地上大快朵頤,不知道的,還以為吃的是什麼珍饈美味。

  「這包子肉餡只有丁點大。」洪山一邊抱怨,一邊舔了舔手指,「太不過癮了。」

  「有得熱飯吃不錯了。」禾晏開口,「比乾糧強。」

  「沒關係,我剛才打聽過,這裡的白月山上有很多野獸兔子,」小麥笑眯眯道:「我和哥哥到時候可以去打獵,獵到兔子野豬什麼的,淘洗乾淨串在樹枝上,或者拿片葉子裹了,隨便撒點鹽,拿去烤了,吱吱冒油,可好吃了!」

  小麥是個吃貨,三句不離吃的,洪山被他說得越發的餓,一口將眼前的粥喝了個底朝天,重重往桌上一擱,「奶奶的,說的我現在就迫不及待想上山了。」

  「軍令有不得私自上山這條。」禾晏潑他們涼水。

  「總有上山的時候。」洪山不以為然。

  待吃飽喝足,大家簡單的收拾了一下,練兵的指揮已經提前告知他們,明日早上卯時在演武場集合,今日就早些歇下。

  禾晏隨著洪山回到衛所的房間,房間裡已經來了不少人,一些人已經睡了,一些人還在閒談,止不住的興奮。

  禾晏睡在通鋪的最裡面,一面挨著小麥,一面靠著牆。聽得洪山在那頭樂呵呵的開口,「比起前段時間趕路,這才是神仙日子嘛。」

  有吃有喝有澡洗有床睡,不必在外暴曬淋雨,也不必夜裡被蚊蟲煩的睡也睡不著,看上去的確比從前好的太多了。

  小麥小聲道:「在這裡練兵的話,我覺得比在山裡打獵輕鬆。而且還有這麼多人,可以一起玩。」

  禾晏:「……」

  傻孩子,怎麼會有人得出練兵比在京城打獵輕鬆的話。這些人都是第一次投軍,只當日後都如今夜一般輕鬆。可這就像是死刑犯行刑之前要吃頓上路飯一般,吃完這頓好的,也就是最後一頓了。

  今夜將成為他們在涼州待的最輕鬆的一夜,明天開始,才是真正的酷刑。

  禾晏閉上眼,就讓這些傻孩子先做一會兒美夢吧!

  果然,第二天一早,天還不亮,衛所外頭的空地上便傳來嘹喨的角聲。

  「唔,這麼早,不能再睡一會兒嗎?」小麥翻了個身,揉了揉眼睛。發現禾晏已經穿戴完畢,站在床前了。

  「阿禾哥,你怎麼這麼早?」他迷迷瞪瞪的問。

  「呼名不應,點時不到,違期不至,此謂慢軍,軍棍處置。」她笑眯眯開口,神情不見惺忪,彷彿一點都不睏倦。

  「不想挨板子,就快點起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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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東海有勇婦 昔為烈士雄 第三十四章 下馬威

  夏日,卯時天光已亮。這比之前趕路起的還要早,昨夜第一次到達涼州,大夥兒興奮激動,難免歇的晚了些,等到了演武場,人人皆是睡眼惺忪,有人鞋子都穿反了。

  石頭還好,小麥和洪山二人邊走邊繫腰帶。二人見禾晏神采奕奕,十分精神,皆是困惑問道:「阿禾,你這不睏嗎?」

  「我昨夜歇的早,睡飽了。」禾晏答。

  小麥讚道:「你好厲害!」

  說話的功夫,已經走到了演武場。因著今日是第一日,還是按照之前趕路的隊伍來排。但見高台上站著一名身著赤色勁裝的壯漢,生的濃眉大眼,魁梧黧黑,身姿高大如樹,手持一桿長槍,十分威風。

  「那是誰?」禾晏問。

  「負責監督操練我們的教頭,沈教頭。」小麥是個包打聽,早早的就打聽好了。

  禾晏點頭,心中卻想,她原本還以為會是肖玨親自來練兵,沒想到今日還是連他人也沒見著。說起來,雖然他們同是少年投軍封將,但每個將官都有自己的練兵方式,禾晏還想見識下肖玨的手段,權當偷師,眼下看來,暫時是沒這個可能。

  「我是你們的總教頭沈瀚,」沈教頭聲如洪鐘,白月山下演武場四面環山,聽他說話聲音往耳朵中鑽,震得人頭皮發麻,「從今以後,由我來帶你們。」他一抖軍籍冊,「現在點兵!」

  點兵要快,今日是第一次,等再過些日子,分成伍、佰、旅、師,便能由任出的伍長、佰長、旅長、千夫長來點兵,省去許多時間。

  這一幫人都是從京城招來的散兵,過去從未收過訓練,聽得人點兵便是個把時辰,只能乾立在演武場。只覺得渾身上下皆是不舒服,不時地動動身子。小麥偷偷跟自己大哥嘀咕,「大哥,阿禾哥動也不動,好像塊石頭啊。」

  石頭看向禾晏。

  比起他來,禾晏似乎才更應該叫這個名字。她站的筆直,身姿筆挺如松,雙臂好好地放在身側,目光明亮的瞧著高台之上,似乎不會疲倦也不會無聊,竟讓人產生一種錯覺,就算再過兩個小時,她還是能堅持這麼站著。

  石頭想到了和小麥在山裡打獵的時候,山裡有野獸,野獸逮捕野兔時,也是這樣藏在草叢中靜靜的潛伏,一動不動,一眼看過去,活像塊沒有生命的石頭。他同小麥打了這麼多年獵,他還好,小麥是決計忍不住下來的。為何禾晏可以?聽洪山說禾晏是家道中落走投無路才投的軍,看他的模樣似乎從前家境也不錯,這樣的人,為何會像野獸擁有長久的耐心和毅力。

  畢竟禾晏並不需要捕獵。

  他的沉思並沒有得到答案,點兵點完了。

  沈教頭合上軍籍冊,道:「從今日起,百人為一隊,一隊一教頭。在這裡練兵佈陣,演武衝鋒!今日要教你們的,是軍令!」說到此處,沈瀚臉上露出一個微笑,不知為何,這笑容落在眾人眼中,只覺得心中一寒。

  果然,只聽沈瀚喝道:「呼名不應,點時不到,違期不至,此謂慢軍,犯者笞之!今日你們遲到一刻,本該軍法處置,蓋因初犯,網開一面。」

  眾人被他一番話說得心頭上上下下,這會兒剛落下來,就聽見那鐵面教頭毫無感情的聲音響起。

  「人人負沙袋繞軍營跑圈,十圈!一圈也不能少,各隊教頭守著你們,誰敢怠懶,軍法處置!」

  在場眾人皆是倒吸一口涼氣。

  白月山下演武場便是軍營,一圈少說一里多,十圈便是十里多。還要背著沙袋,早起來的時候時間還早不覺得熱,這會兒一番點兵下來,日頭正高,熱辣辣的懸在人頭頂,光是站著已經流汗不止。

  要頂著日頭跑圈哪,周圍頓時一片哀鴻遍野。

  小麥道:「阿禾哥,沈教頭說的話跟你說的一模一樣哎,你怎麼知道他會這麼說?」

  怎麼知道?自然是因為當年她入兵營的時候,也是同樣的狀況。就如殺威棍一般,先給新兵一個下馬威,讓他們知道投軍不是來享福的。就算不是這個,沈瀚也會尋個別的什麼理由罰他們。

  「多背背軍令,」禾晏拍了拍少年的肩,「對你有好處。」

  小麥似懂非懂的點頭。

  果然按照沈瀚所說,這麼多兵,分成百人一隊。眾人去領沙包,禾晏起先還以為沙包就如她當時同禾雲生上山砍柴的那般,手掌大小,綁在腿上就行。可到了這頭,眼皮子跳了跳。

  那沙包如一個包袱大小,並非是綁在腿上的,而是背在身上的。提起來沉甸甸,絕非她沙袋可以比較。

  「奶奶的,背著這玩意兒跑十圈,太過分了吧!」洪山嚷嚷道。

  小麥偷偷去看禾晏的臉色,禾晏至始自終都表現的很平靜的臉,在拎起那袋沙包的時候,也終於有了裂縫。小麥暗暗鬆了口氣,看來阿禾哥也是個普通人,並非無所不能。

  禾晏無言以對。

  當年她訓新兵時,為了增強這些新兵的體力,必要的負重跑是應該的,但都是循序漸進,大多時候便是用她之前在禾家做的沙袋。一點點增加重量。

  她從前不知道肖玨的練兵方法,現在總算是知道了,一上來就來的這麼兇猛,肖玨長了一張漂亮的臉蛋,沒想到心這麼狠,她還是低估了肖玨的無情。

  是個狠人。

  「阿禾,你……」洪山正想說要不要我來幫你拎到背上,就看到禾晏一把扛起沙包,乾脆俐落的綁在身上。

  她身材瘦小的過分,在滿是男子的兵營裡,就如一個還沒長成的少年,沙包又大又沉,壓在她的背上,好像把這少年壓得更矮了一些。看起來顫巍巍,十分可憐。

  石頭這麼寡言的人都看不下去了,只對她道:「你還行嗎?」

  「還行。」禾晏對他露出一個笑容。

  幾人見她笑嘻嘻的樣子,稍微放下心來,想著到底是年輕氣壯的兒郎,雖是看著瘦弱了些,力氣還是有的。

  禾晏在心裡把肖玨罵了一萬遍。

  這樣的承重,過去自然沒有問題。可禾大小姐身材嬌弱,即使她再怎麼努力,一朝一夕也不能把禾大小姐變成大力士。

  所以,真的很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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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30 00:13:33 |只看該作者
卷一 東海有勇婦 昔為烈士雄 第三十五章 資質太差

  百人為一隊,依次出發。

  浩浩蕩蕩的隊伍在山腳下繞著兵營跑,當是一件很壯觀的事。雖然大夥兒嘴上抱怨吆喝著,倒也沒有耽誤事。負責禾晏他們這一隊的教頭姓梁,叫梁平,同沈總教頭如出一轍的凶狠無情。只見他道:「速速列隊,出發!」

  一聲令下,大家便跟著隊伍一道開始負重長跑。

  禾晏背上背著這麼個大沙袋,只覺得像是給扛了塊石頭,把她身子往下壓得都不太穩。她成為禾大小姐以來,日日陪著禾雲生上山砍柴,但也只能讓大小姐羸弱的身體變得康健,或者是比起同齡的姑娘們更結實一些。可肖玨這樣鐵血的練兵方法,實在是有些吃不消。

  過去的禾晏是可以,現在的禾晏,很難。

  周圍不斷有人超過禾晏,來投軍的大多是身材健碩,高大威武之人,便是不那麼高大的,也多是貧苦人家出身,過慣了重活。雖然背著沙袋跑圈很累,但也還好。如禾晏這般孱弱的實在很少,鮮有的幾個都死在了到涼州的路上,可以說,白月山下,涼州衛所,就身體資質而言,禾晏是最柔弱的一個。

  石頭和小麥兩兄弟跑的很快,他們在山上打獵,經常要追趕獵物,打中的獵物便繫在身上,帶著獵物到處跑習以為常,因此還算輕鬆。洪山大概是年紀稍大些,跑了一圈就有些氣喘吁吁,抹了把額上的汗,道:「哎,真不是人幹事兒。」

  他沒聽到禾晏的回答,回頭一看,禾晏已經落他十多步了,他便稍微放慢腳步,等著禾晏上前後問:「阿禾,你還能挺住不?我看你有點難受。」

  禾晏臉色蒼白,豆大的汗珠順著額發滾落到下巴,又沒入衣衫中去。背個沙袋,活像京城碼頭上那些被父母賣給幫主做苦力的孩子,看的叫人不忍。

  「我沒事,山哥你不用管我,你先跑,我跑不快,就讓我在後面慢慢跑。」禾晏笑道,「你早點跑完可以去棚裡休息,別等我了。」

  「你要不跟教頭說一聲,」洪山遲疑的開口,見周圍的人沒人注意他倆,湊近低聲道:「要麼偷偷少跑幾圈,反正沒人看到。」

  「我心裡有數。」禾晏失笑,「山哥你先走吧,咱們等下會和。」

  洪山再三確認禾晏不需要幫忙,才背著沙袋跑了。禾晏撓了撓頭,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

  同教頭說自己不行?怎麼可能,進了軍營,不行也得行。偷偷少跑兩圈?怎麼可能,現在看著是周圍沒有看見的人,可這些教頭精得很,路邊還有隱藏的監員,真要偷偷少跑幾圈,那是犯了軍紀,要拖出去挨棍的。這玩意兒她做將軍的時候自己知道,做小兵的時候,沒得自個兒往裡鑽的道理。

  只是……她抹了把滾到眼皮上的汗水,看向懸在腦袋上那輪金色的太陽。

  真是好熱啊!

  ……

  衛所裡,有人走了出來。

  程鯉素拿摺扇扇了搧風,看向遠處被雲霧遮蓋的山峰,歡歡喜喜的開口:「這裡的風景也太好了,比京城美一萬倍!舅舅真是好眼光!」

  肖玨跟在他身後,一身繡雲紋烏金長袍,腰間斜佩一把長劍,目似星辰,唇若點朱,資質風流,儀容秀麗,彷彿偶然路過的貴族子弟,便將這苦寒之地也增加了一份亮色。

  「他們在跑步,嘖嘖嘖,」程鯉素搖了搖頭,「若是要我去做這件事,我定然撐不到一刻鐘。」

  「那你就回去。」回答他的是冷冰冰的嘲諷。

  「啊你說什麼,風好大,我聽不見……舅舅,你看誰來了?」程鯉素生硬的岔開話頭。

  來人是沈瀚沈教頭,他在二人面前停步,對肖玨行了個禮,道:「都督。」

  「新兵如何?」肖玨問。

  「看樣子還不錯,偶有幾個不行的,可能練著練著就好了。」沈瀚回答。

  「那個人是怎麼回事?」程鯉素指了指遠處,「好像都要跑跪下了。」

  但見長道之上,有個身材矮小的少年郎正在跑步,說是跑,實在是跑的太慢了。他和前面的隊伍已經拉開了大部分距離,事實上,他孱弱的看上去背上的沙袋都比他本人重。

  「那是梁平手下的兵,跑第四圈了。」

  「第四圈?」肖玨挑眉。

  其餘人都已經開始跑第七圈了,這人才剛開始跑第四圈,落下這麼多,他淡道:「資質太差。」

  程鯉素和沈瀚對視一眼,都沒說話,被肖玨蓋章「資質太差」,那就是真的很差,上不了戰場那種。

  「資質太差也沒什麼,」程鯉素想到了什麼,眉開眼笑,「做個伙頭兵也不錯,萬一他手藝好呢。」

  被寄語希望「手藝好」的禾晏本人,此刻已經跑得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話了。身上的沙袋實在很沉,可又不得不繼續。因她清楚地明白,如今的體力訓練只是開始,過段時間後,還會逐漸增加技能訓練,譬如弓弩刀箭一類。

  可如果連體力訓練都無法承受的話,是沒有資格繼續技能訓練的,會直接被扔去做伙頭兵。

  她可不想做伙頭兵。

  涼棚附近,洪山跑完最後一圈,終於找到正在棚裡歇息的小麥和石頭,過去挨著他們坐下。

  小麥四下裡看了看,問:「阿禾哥呢?還沒出來嗎?」

  「不知道,沒看見他,」洪山也有些擔憂,「這小子不會跑不動不出來了吧?」

  「你沒告訴阿禾哥偷偷少跑兩圈嗎?」小麥低聲道,「反正又沒有人看見。」

  「我早就跟他說了!這小子是頭倔驢,不聽我的,我有什麼辦法?」洪山兩手一攤。

  兩人正說著,石頭突然開口,「來了。」

  幾人順著他的目光一看,見林間長道盡頭,慢慢跑來一名少年。他身上背著的沙袋相比他的身材大的過分,頭髮已經濕成一綹一綹的,汗珠順著額上慢慢滴落到下巴,沒入腳下的泥土裡。他跑過涼棚附近,並沒有朝這邊看一眼,而是繼續往前,開始新的一圈。

  「他還要跑啊……」小麥喃喃道。

  禾晏沒有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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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30 00:13:45 |只看該作者
卷一 東海有勇婦 昔為烈士雄 第三十六章 冤家路窄

  第六圈,第七圈……

  等禾晏跑完最後一圈的時候,整個人都像是從水裡撈出來似的。

  小麥小跑過去,把手中的水壺遞給他,「阿禾哥,你快喝點。」

  禾晏仰頭把水灌了下去。

  喝水的功夫,梁教頭從旁走過,上下看了她兩眼,搖了搖頭走了。那眼神,明明白白寫著禾晏只能做個伙頭兵。

  「你怎麼跑完了?」洪山道:「真是死腦筋,我看旁邊也有人少跑的,人家比你聰明!」

  禾晏已經累得不想說話,只道:「我可不想做伙頭兵。」

  「做伙頭兵怎麼了,你可別小看伙頭兵,人家說不準活的比咱們都長。」洪山不以為然。

  「我也覺得,」小麥一臉憧憬,「如果做伙頭兵的話,就能給大夥兒做飯,多做好吃的!」

  禾晏:「……你想做飯該去做廚子,不是來投軍。」

  小麥委委屈屈的看向石頭,「大哥要我來的。」

  這都是什麼人啊,禾晏在心中仰天長嘆。

  她實在累得要命,兩條腿都有些發軟。洪山和小麥一人一邊扶著她往前走,一邊感嘆,「這才第一天,你能堅持的了多久?」

  能堅持多久就堅持多久,禾晏心道。

  這一日,就在疲累中度過了。沈總教頭冷面無情,晌午那幾個少跑圈偷懶的小兵都被抓了出來,當著所有人的面挨了軍棍,叫的比雞都慘,這就算殺雞儆猴,至少在下午做訓練的時候,沒人敢再偷懶躲清閒。

  果如禾晏所想,前半月都是做體力訓練,無非就是負重跑步,在日頭下站著,列隊一類的事。半月後才開始做技能訓練,等技能訓練到一定時間,便要開始分營。

  禾晏上輩子的時候,是在前鋒營,如今她仍然想進前鋒營。但問題在於,如果以肖玨的這種訓練方式,不到前鋒營她就會被出局。畢竟如今體力是她的弱點。

  她一邊喝著碗裡的粥一邊想。

  粥是稠米粥,裡頭放了各種野菜野果、豆子之類。早上半斗米,晚飯三分之一斗小米,間或有些麵疙瘩。好的話也會有湯餅,肉之類的。

  不過才剛開始,只有粥。

  本是寡淡滋味,但因為今天實在太累,早已覺得飢腸轆轆。吃飯的地方幾乎沒有人說話,都在埋頭苦吃。

  「要有酒就好了。」洪山砸了咂嘴,「我現在總算是明白了,為什麼不到走投無路別來投軍,這哪是人幹的事?」

  「我想打獵了,」小麥苦兮兮的衝著石頭撇嘴,「大哥,我想吃烤兔子。」

  石頭:「……等幾天。」

  禾晏看的好笑,等幾天,就算再等一個月,也沒有打獵的機會。進了軍營想跑,那就是逃兵,逃兵是要被斬殺的。

  吃過晚飯,大家紛紛去洗澡。洪山遲疑了一下,問:「阿禾,你真不去?」

  這曬了一天,流了一身汗,全身上下都是汗味,黏黏糊糊的,河裡早就跟下餃子一樣的擠滿了人。洪山道:「你別怕,我拉著你,保管掉不下去。」

  禾晏面露難色,「算了山哥,等夜深了,我到河邊打幾桶水,在淺灘上沖沖就行。」

  「那好吧。」洪山也不勉強,「你自己先休息。」

  洪山幾人走掉,禾晏這才鬆了口氣。

  入軍營大約就是這點實在不方便,做小兵的在衛所沒有單獨的房間,在野外也沒有單獨的帳子,沐浴便成了大問題。她曾經也因此過了一段束手束腳的生活,每晚睡覺都隨時堤防著不要露餡,可後來漸漸升了官,做了副將,做了主將,有了自己單獨的帳子房間,這些便不成問題。

  沒想到重來一次,又要走自己的老路。

  禾晏在床上躺著先休息了一會兒,等到去河邊洗澡的人陸陸續續都回來了,大家都歇下了,旁邊開始響起洪山的鼾聲,禾晏才醒來。她看了眼窗外的月亮,估摸著時間已經到了子時,這才從床上爬起,越過小麥,捲起乾淨的衣裳,偷偷溜出門。

  涼州衛所外,野地空曠,一輪明月皎皎。許是邊關,月色同京城的又是不同。禾晏躡手躡腳的跑到了河邊。

  繞著衛所的這條河就在白月山下,名字亦是很有意思,叫五鹿河。傳言有一日住在河邊的漁夫深夜乘舟歸來,見河面有一淡妝素服仙子騎五色鹿至此,遂得此名字。

  河邊有不少巨石,禾晏尋了塊石頭,將乾淨衣裳放在石頭後,省的被水打濕,這才脫下外裳,往裡走去。

  她同洪山說的沒有錯,經過在許家被溺死在池塘一事之後,她並不敢多靠近水,若非情非得已,她也不願意來河邊。因此便是下水,也只敢在淺水處。

  河水冰涼,炎炎夏季正是舒服,河風亦是清爽,禾晏抹了把臉,只覺得晌午背著沙袋跋涉的疲倦被一掃而光,身體的每個地方都感到舒服和熨帖。這裡明月冷如霜雪,照在無邊曠野,闊達河流,自有壯觀與雅麗。

  「白月山,五鹿河……」禾晏小聲嘀咕,名字風雅至極,也確實如此。她看著那輪銀白的月亮,心想著,就差一個淡妝素服的美人仙子了,如果說此刻有漁人路過此地,說不準她就是那個傳言中的「美人仙子」。

  想著想著,似覺好笑,便兀自笑出聲來。

  「誰?」寂靜裡響起一個聲音,陌生又熟悉。

  禾晏差點一口河水吞進肚裡。

  不是吧?都這個時間了,還有人來?

  那人的腳步聲先是頓了頓,隨即便朝著禾晏的方向前來。禾晏先是一懵,隨即趕緊藏到面前一塊巨石後,因她本就處在淺水,與河邊距離不大,因此,也就將來人看的一清二楚。

  是個年輕男子,穿著藍暗花紗綴繡仙鶴深衣,衣裳上的仙鶴刺繡彷彿要乘風歸去,他亦生的很出色,雋爽有風姿,眉眼俊美如畫。腰間配著的那把長劍在月色下,彷彿冰雪,將他神情襯的更冰冷了些。

  這個秀麗姿容的青年,正是右軍都督肖玨。

  禾晏看清楚了那人長相,心中哀嚎一聲。

  真是冤家路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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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30 00:13:57 |只看該作者
卷一 東海有勇婦 昔為烈士雄 第三十七章 噁心他

  「喂,你、你不要再往前了。」禾晏生怕這人走到眼前,連忙從石頭後伸出個腦袋,「我光著身子!你幹嘛?」

  對方的腳步果然頓住了。

  禾晏的心裡輕輕鬆了口氣,以她過去對肖玨的瞭解,肖玨這人挑剔的要命,光著身子在他面前屬於失儀,他不會願意髒了自己的眼睛。

  「你是什麼人,在這裡做什麼?」肖玨盯著她,冷冷的開口問。

  「我是衛所的新兵,來這裡洗澡。」禾晏答道。

  肖玨聞言,眼中掠過一絲嘲諷,擺明了不信,反問:「這個時間來洗澡?」

  「晚上的時候人太多,我在房裡睡著了。」禾晏看著他,「我又不是這裡的大人,有自己的房間,可以在房間裡沐浴。要是有,誰願意大晚上的跑河裡洗澡,我還嫌冷呢!」

  這個「大人」,禾晏指的就是肖玨本人,希望肖玨能聽懂她的諷刺。

  可惜的是,肖玨並未因為她的話顯出慚愧的神色,只是平靜的看著她。

  禾晏把身子往河裡沉了沉,問:「你又是誰?」

  唔,就裝作一個不諳世事的新兵吧,這樣顯得更有說服力。

  肖玨沒回答她的話,反而道:「嫌冷,就別來投軍。」

  是在反駁她剛才的說法?禾晏看了看巨石後面自己的衣服,如果肖玨一直不走的話,她就得一直在水裡泡著,但泡久了必然引來肖玨懷疑。

  「我來投軍是有目的的。」禾晏說。

  肖玨看向她,挑眉問道:「什麼目的?」

  「當然是建功立業,陞官發財,做像封雲將軍那樣少年得志的人。然後回家蓋房子娶媳婦,娶最貌美賢良的小姐,生最可愛的娃,兒孫滿堂,紅紅火火,日子多好呀。」禾晏露出一個嚮往的神情。

  此話一出,肖玨眼裡驟寒,冷聲斥道:「惡俗!」

  禾晏在心裡樂不可支,她就特意把封雲將軍這個名號同普天之下尋常男子的願望丟在一起,故意噁心他,肖玨內心這麼高傲的人,一定覺得自己被羞辱了。

  「有什麼不對?」禾晏一臉認真,「投軍當如此,做最幸福的大丈夫。」

  似是聽不下去她這般狂言浪語,肖玨瞥了她一眼,拂袖而去,看樣子不欲與她多說。

  禾晏在他身後道:「喂,這位兄台,麻煩幫我把石頭後面的衣服丟過來,順個手,幫幫忙呀!」

  肖玨自然不會為她取衣服的,禾晏等他走遠了,徹底看不到了,才飛快的洗了洗,跑到石頭後換好了衣服。

  月色沉默,彷彿沒有看到發生的一切,禾晏抱著髒衣服往回走,卻想著方才看到肖玨的場景。

  這個時間點,肖玨應當也不是來做什麼,可能就是隨意出來走走,畢竟夜色這麼好。

  說起來,禾晏同肖玨,也有多年未見了。上次在馬場遇到他,因怕被他發現端倪,匆忙低頭,便也沒看清楚肖玨如今的不同。方才看他倒是難得的看了個分明,似乎比起記憶中的,又有不同。

  她知道肖玨當年便是生的英姿麗色無雙,多少小姑娘巴巴的往前湊,只為他一個眼神停留。可人竟然會是越長越好看的,此人不知道是吃什麼長大的,如今看來,如今風姿比起當年只多不減。如果說當年的肖玨還帶一點少年特有的風流佻達,如今的那點風流全然不見,如上好的美玉,似匣中寶劍,隱有光華流轉。

  就是性子,比從前冷漠多了。

  禾晏慢慢的走著。

  當年她同禾家人大吵一架,之後投軍,並不知曉賢昌館裡發生了什麼,那時候肖玨還是肖家的小少爺,一切如常。等她投軍後,過了幾年,才從周圍人的談論中知道了肖家二公子的境況。

  肖玨的父親肖仲武乃大魏勇將,最擅長以少勝多,如魏國鐵板一塊,卻在攻打南蠻之時,鳴水一戰中身中敵軍埋伏,死在對方首領手中。肖將軍死後,肖玨接過兵馬,繼續帶兵攻打南蠻。

  禾晏投軍的時候十五歲,肖玨投軍的時候,只比她年長一歲。她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但也知道,當時肖玨作為一個十六歲的少年,接過父親手中的兵馬這件事,勢必不簡單。且不說皇室如何,光是肖家的政敵也不會放過這個落井下石的機會。

  如果肖玨敗了,整個肖家也就敗了,作為武將世家的肖家,單憑一個文官奉議大夫的肖大公子,是決計撐不下去的。

  所幸的是上天眷顧,肖玨不僅贏了,還贏得漂亮,將南蠻打的落花流水,帶著對方將領的人頭回了京城。至此,便奠定了他「少年殺將,玉面都督」的名頭。

  戰爭是最快磨礪一個人心性的辦法,所有的棱角、鋒芒在生死面前都要收起。或許肖玨從前還保留著京城勳貴子弟的矯矯輕狂,如今的他,這些全然都看不到了。

  一個更出色,更冷漠,更深不可測,更難以對付的肖玨。

  禾晏走到了房門前,屋子裡眾人睡的很香,誰也沒有發現她。她將衣裳放到床腳,躺平上去,閉上雙眼,內心一片寧靜。

  好在,這些年,也不只是肖玨一個人在成長,她也同肖玨一樣。

  並不差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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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30 00:14:27 |只看該作者
卷一 東海有勇婦 昔為烈士雄 第三十八章 爭食

  第二日,依舊雷打不動的卯時起,負重長跑。

  新兵們苦不堪言,因著在昨日之上,如今還得查些別的。新兵們全都一統穿著赤色勁裝,早晨起來點兵時,不可儀容不整。包括夜裡睡亂的床鋪,第二日早上出發前還得鋪疊整齊,若是有凌亂不堪的,多加一圈。

  一圈一圈加上去,誰受得了。一片哭爹喊娘中,新兵的儀容軍紀便迅速整頓好了。也不過半月餘,一支新兵,雖說還不會刀箭佈陣,光是儀隊軍容,已經像模像樣。

  禾晏看著也在心頭感嘆,別說肖玨雖然心黑了些,手段倒還挺厲害。和肖都督相比,禾晏只覺得自己從前練兵的法子簡直太仁慈了。

  所謂慈不帶兵義不守財,看來她還得多和肖玨學習學習。

  新兵們一圈一圈的跑,教頭們趁著空隙在一起說話。

  總教頭沈瀚看向梁平,問:「怎麼不見你們隊裡那個……哎,就那個最弱的那個小子?」

  這些日子下來,眾人都曉得這次來涼州衛裡的新兵,有個最弱的小子,是梁教頭手下的一個新兵。身材瘦小,體力奇差,每每早上跟著晨跑之時,要落於人後一大半位置。一天兩天還好,三天以上,幾乎所有人都曉得有這麼個人。

  可以說,是弱的出了名。

  「你說禾晏?」梁平朝遠處的山道努了努嘴,道:「在前頭,喏,跟著中間人跑的那個就是。」

  沈瀚看過去,但見長道上,少年背著沙袋正往前奔跑。雖然大夥兒都統一的赤色勁裝,不過因為這少年異常瘦弱矮小,還是能一眼看出來。

  沈瀚有些意外,「竟然沒被落下?」

  「哪能呢。」梁平的臉上顯出一點複雜的情緒,「這小子心志硬的很。」

  說起來,梁平一開始也不看好禾晏。說實話,他做教頭這麼多年,見過的新兵不少,能不能做一員猛兵,光是看一看就能判斷。禾晏的身體資質,實在太差。可能從小就是養尊處優長大的,一看就沒甚麼力氣。第一日晨跑就跑的稀里嘩啦,當時梁平就在心裡下了決斷:只能做個伙頭兵。

  沒想到,這小子身體差,性子卻很強。即便每日都在拖尾巴,還是跟著隊伍一起跑。梁平也注意到,從第一日到現在,他從來沒有試圖偷過懶,就這麼認認真真的跑。

  若是家道中落的富家公子來做小兵,能有此意志並且堅持,已經很了不起。更何況,禾晏並不是在做無用功。

  她好像掌握了某種訣竅,又或者是漸漸的開始適應了這種負重長跑,從一開始落於眾人多圈,到漸漸的落得少了些,再到現在能勉強跟得上隊伍。梁平甚至有種錯覺,若是再這麼下去,再跑些日子,說不準他還能做跑在最前面那個。

  他正想著,聽見身邊沈瀚的聲音傳來。

  「心志硬又有什麼用,資質就是資質,就算勉強能跟得上跑步,日後技能訓練對他來說還是太過吃力……也不知他能不能過技能訓練。」

  在技能訓練之前,最後一次晨跑,是要評價各隊新兵中新兵們的體質和潛力。有落下的太多的,是連技能訓練的可能都沒有,人力有限,不可能分出那麼多兵力投入在不值得的人身上。

  戰爭是殘酷的,在殘酷的戰爭之前,只能先選擇一些能夠擔得起這些殘酷的人。

  「我覺得他可以。」梁平道。

  沈瀚看向他,身邊的幾個其他教頭也看向他,有人道:「梁教頭,你確定,可別看走眼了。你要知道,這麼多年了,這種羸弱的人……都活不到戰場上。」

  話雖如此……梁平笑道:「你們也知,精神經百煉,鋒銳堅不挫。這種事,誰能說得准?」

  他看向禾晏。那少年額上滿是汗珠,夏日炎炎,同他一同奔跑的同伴咬牙切齒,多是不耐厭煩之色,唯有他,笑意盈盈,並不見半分怨言。

  這份心志,實在是很難得。

  ……

  禾晏並不知道自己小小的成為了諸位教頭談論的中心,她跑完最後一圈,將沙袋放好。迎面被洪山錘了一拳肩膀。

  「嘿,好小子,真有你的。」洪山摸著下巴打量他,「現在都能跟上我們了,這下你高興了,不必去做伙頭兵?」

  禾晏大笑,「那可真是太好不過。」

  見她比起前幾天來跑完一副虛脫的模樣,現在已經好了許多,洪山也替她高興。這時候小麥遠遠地對他們揮手,「阿禾哥,山哥,你們快點,今日有肉饃!」

  來這裡這麼久,總算來了頓肉。禾晏聞言,頓覺口舌生津,洪山也舔了舔嘴唇,道:「總算是吃了頓好的,走,咱們快去!」

  鐵鍋裡有稀粥,每人一碗,旁邊的大木桶裡便是熱氣騰騰的肉饃,老遠就聞到了香味。負責分發的兵頭站在木桶前,每人可領一隻。

  禾晏也領到一隻。

  她捧著粥碗,這四處都沒有位置,便想著找個陰涼的地方坐下來喝粥吃東西。遠遠地看見小麥這小機靈鬼在樹下對她招手,看來是尋了個好位置納涼。

  禾晏便打算走。

  她才走到一半,忽然間,有人從她身邊經過,重重的碰了她的肩膀,將她碰的一個蹌踉,手中的半碗粥便灑了出來。

  她的肉饃也沒拿穩,一下子滾落,禾晏正要伸手去接,橫空伸出一隻手,將肉饃給搶了去。

  她站定,面前站著一個留小鬍子的高大男人,左額至臉頰有一道陳年刀疤,一看便生的孔武有力,匪氣縱橫。他拿到了肉饃,彷彿理所當然似的,看也不看禾晏,繼續往前走。

  一隻腳橫在男子跟前。

  男子頓了頓,看向眼前人。

  少年收回腳,臉上還掛著客氣的微笑,彷彿不懂剛才發生了什麼。她道:「這位兄台,你好像拿錯了東西。」

  「你手裡的那隻饃,是我的。」

  刀疤臉古怪的看了他一眼,片刻後,突然笑出聲來,彷彿聽到了什麼好笑的笑話,他開口,聲音嘶啞難聽,「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我說,」少年神情平靜,「你手裡的那隻饃,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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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30 00:14:35 |只看該作者
卷一 東海有勇婦 昔為烈士雄 第三十九章 弱肉強食

  「我說,你手裡的那隻饃,是我的。」她道。

  話音未落,那人便笑起來,笑的陰森森的,他道:「小子,別找事。」

  「我只是想拿回我的東西。」

  對方看向她,少年生的十分孱弱,軍裡統一的赤色勁裝穿在他身上,都顯得寬大略長,他的身量也比尋常男孩子矮小,站在這裡,像個沒長成的孩子。

  一個孩子衝他叫囂,就像不知天高地厚的狗崽對著狼狂吠,除了可笑,沒有別的。

  「你的東西?」刀疤臉不屑的抓起那隻肉饃,還沒等禾晏反應,就飛快的扔進嘴裡。本就不怎麼大的肉饃,被他三兩口吞吃進肚,彷彿野獸抓到獵物迫不及待的進食。吃完了,他挑釁的看向禾晏,怪笑道:「你的?誰能作證?你奈我何?」

  吃的東西已經進了肚子,禾晏也不能去把他的肚子剖開把裡面的肉饃抓出來。對方說完這句話後,十分愉悅的看禾晏無可奈何的模樣,端著他手裡的粥碗不緊不慢的往前走去。

  「我奈你何?」禾晏自言自語道,須臾,她露出一點笑容,轉過身,三兩步走向方才的刀疤臉,對付正俯首去喝碗裡的粥,禾晏一腳踢過去,正對他的膝蓋彎,那人雙腿一軟,險些跪下,踉蹌幾步站定身子。可手上的粥卻盡數潑灑在地,一點也沒留下。他見此情景,怒不可遏的轉過頭,看到是禾晏,切齒道:「你!」

  「我?」禾晏笑道,「我做的,誰能作證?你奈我何?」

  少年的眼中儘是狡黠,還帶著一絲隱晦的挑釁,令人肝火大動。刀疤臉揚起拳頭就要上前。

  「喂,你想幹嘛?」

  這在這時,斜刺裡衝出一個聲音,是洪山走了過來,還有石頭。小麥在那頭看到禾晏同這刀疤臉交談久久不動,猜到可能是出事,便將自家大哥和洪山支過來。

  洪山和石頭可不如禾晏看起來好欺負,二人都看上去身強體壯,那刀疤臉倒也沒有衝動,只冷哼了一聲,瞪了一眼禾晏,道:「你給我等著!」轉身走了。

  語氣無比刻毒,滿滿威脅之意。

  「你怎麼了?」洪山問,「發生什麼事了?」

  「他搶我肉饃,我倒他菜粥,很公平。」禾晏儘量說得簡單。洪山一聽就明白了,看了看禾晏,「哎」了一聲,嘆道:「你和他置什麼氣,你剛才該忍一忍。」

  「我為何要忍?」禾晏問。

  她過去從軍時,也時常遇到這種事。兵營裡常有以大欺小,持強凌弱之事發生。她當年入兵營時,被搶食物是家常便飯。若不是同帳的兄弟看她可憐,將自己的食物勻給她一份,說不定早就被餓死了。

  兵營裡的教頭能阻止明面上的衝突,這種暗中的搶奪卻不可能阻止。況且她那時候太弱了,弱到連教頭都懶得理她,更不會為她伸張正義。直到後來她變強,沒人敢搶她的食物。再後來,她自己做了主將,更是下令自己手下的新兵,決不可出現這種奪人食物,欺凌弱小之事,一旦發現,軍令處罰。

  誰知道她重生一回,竟又遇到這種一模一樣的事情發生。可這一次,她不再是那個初入軍營,戰戰兢兢,受了委屈不敢說的可憐新兵。就算剛才洪山和石頭不出現,她想教訓這個刀疤臉,也綽綽有餘。

  「那人叫王霸,」洪山道,「原本是個山匪,不知道最後怎麼來投了軍。梁教頭手下他最凶,我也是聽人說的,這種人殺人如麻,今日你惹了他,他懷恨在心,日後必然給你下絆子。我和石頭兄弟不可能日日跟在你身邊,萬一被他鑽了空子……你的日子會很難。」

  「總不能他搶了我的東西,我就這麼認了。山哥,你要相信,他搶了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日日來搶一回,我還活不活了?」禾晏道,「世上沒有這麼不公平的事。」

  「世上之事本就不是公平的。」說話的是一向寡言的石頭,他看著禾晏,輕輕搖了搖頭,似乎也不贊同她剛才的做法,「你太衝動了。」

  「沒有公平就自己去爭取,如果因為太弱而爭取不到公平就努力變強。」禾晏微微一笑,「在這裡拳頭才是道理的話,那就讓他來找我,我保證……讓他知道什麼叫公平。」

  少年話說的輕鬆,神情亦是平靜,清亮的瞳仁裡,似乎還有淺淡笑意。風吹過,吹得他髮帶都有些飄逸,不像是個小兵,像是京城裡走馬遊街的小公子。本該說句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的調笑,可對上那雙眼眸,竟然說不出來。

  果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麼?

  他自信的,不像是莽撞。

  石頭和洪山沒再說什麼了。二人陪著禾晏到了樹下,小麥知道禾晏的肉饃被搶了,很是可惜了一陣,最後笨拙的寬慰道:「沒事的,阿禾哥,再過些日子我們能上山了,我做幾個彈弓打鳥,或者弄幾個陷阱逮兔子,咱們到時候吃野味,比那肉饃裡的肉星好吃多了!」

  禾晏失笑,欣然應下,待喝完碗裡的粥,雙手枕於腦後,靠在樹幹上假寐。

  太陽懶懶的照下來,樹下難得有片刻的清涼。她閉上眼睛,心裡百轉千回。

  一隻肉饃雖然有點可惜,卻也不至於一直放在心上斤斤計較。真正行軍打仗的時候,有時候軍餉跟不上,被迫守城,別說肉饃,更別提菜粥,有時候還要啃樹皮草根,最過分的時候,她還吃過觀音土,吃的肚子脹脹的難受,拚死也要把城守下來。

  相比較當時而言,這已經很幸福了。

  只是……風吹過她的面頰,禾晏勾起嘴角,如果她猜得沒錯,至多五日,五日過後,應當就要開始技能訓練。一些人會被分去做伙頭兵,以她現在的體力,大概能有資格參與技能訓練,但是,如何能在最短的時間裡表現自己的價值,證明自己能去前鋒營呢?

  這是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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