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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千山茶客】重生之女將星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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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30 00:21:31 |只看該作者
卷二 將軍女兒身 戎裝雄且武 第六十章 鴛鴦刀

  演武場高台邊的兵器架前,禾晏正認真思索著。

  刀她過去用的並不多,實在是有些不方便。兵器架上的刀大多都是柳葉刀和大環刀,對她來說,不太順手。她想了又想,伸手拿起最下層的一把小刀來。

  盯著她動作的新兵見狀,皆是愣了一愣。

  有不懂的只問:「這把刀怎麼這麼小?還不及人手臂長。」

  江蛟見識廣,見狀就道:「這是鴛鴦刀,不是一把,是一雙。」

  鴛鴦刀確實不大,只與人的前臂同長,兩把刀封在同一刀鞘,可藏於袖中或靴中。刀刃寬厚,僅在刀尖前數寸開刃,方便反手刀與格擋。

  禾晏將刀從刀鞘中慢慢抽出,一把略長,一把略短,大約平時裡用鴛鴦刀的人極少,刀竟然還算新。

  不錯,她心中讚道,在手中把玩一圈,覺得還好。

  王霸也湊到台下來了,一眼就看到禾晏手中的鴛鴦刀,怔然一刻,道:「他居然用鴛鴦刀?」

  同樣疑惑的還有台上的黃雄,他見禾晏挑了又挑,挑了這把刀後,看向禾晏的目光已是不同,問:「雙刀?」

  禾晏點頭:「雙刀。」

  「沒想到你年紀輕輕,竟連雙刀也會?」黃雄道:「果然無所不通!」

  禾晏謙遜回答,「都是生活所迫。」

  底下的人聽著不是個滋味,杜茂伸手碰了碰梁平,「這個禾晏家裡究竟是做什麼的?生活所迫他能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他是不是從小被枴子拐走街頭賣藝去了?」

  「你問我我問誰去?」梁平沒好氣的道,連鴛鴦刀都會使,正經人家哪個人會用鴛鴦刀,鴛鴦刀,多是綠林之輩用的!

  這到底是個什麼人!

  不再多言,黃雄慢慢抽出鞘中長刀,沖禾晏略一點頭,「請禾弟賜教。」

  禾晏心道,怎麼就「弟」了,縱然前生她長到十九歲,也該叫黃雄一聲「叔」。如今程鯉素管自己叫大哥,若是隨程鯉素,就該叫肖玨一聲舅舅,如今叫肖玨舅舅,卻叫黃雄大哥?

  黃雄的年紀都能做肖玨爹還大一輪了!

  她這麼想著,台下小麥驚呼一聲「阿禾哥小心」,但見黃雄已經持刀衝了過來。

  金背大刀被這大漢舞的虎虎生風,他斜橫刀尖於左,略移右腳,一個轉身上前,朝著禾晏便砍來。

  禾晏被唬了一跳,蹲身壓低避開,反手以刀背撥開對方刀尖,鳶刀一前,鴦刀在後,亦朝黃雄逼近。

  黃雄人蠻力大,只重重一揮,將禾晏的刀揮開,禾晏已經對準他將刀擲出,黃雄偏頭避開,禾晏便翻身仰頭接回方才拋出去的飛刀在手。二人退後幾步僵持,彼此都目光死盯著對方。

  黃雄不是江蛟,江蛟到底還年輕,黃雄的刀跟了他三十年,人和刀早已形成了絕佳的默契。交手的時候禾晏已經領教過,這漢子身手,在她之上。

  必須速戰速決,否則便要自打臉了,禾晏心裡盤算著。

  黃雄心中亦是翻江倒海,這麼多年,同他交手的人成千上百,有好也有壞。但這少年才多大,方才那一手丟刀接刀,使的行雲流水,一氣呵成。他如何做的?他三歲就開始用刀?

  禾晏心想,黃雄身材魁梧,刀法凶悍卻笨拙,輸在不夠靈活。這樣看來,自己選鴛鴦刀卻是恰到好處,如此,便可從「快」上破。

  她目光微動,喝道:「繼續!」便迎上前去。

  黃雄右手持刀,斜進左步,單刀平直朝禾晏刺來。

  禾晏鴛刀刺進,同他拼到一起,她雖看著瘦小,力氣卻也不弱,兩把刀膠在一起,但禾晏還有一把刀。她另一把刀挽了個花,曲肘墊起刀背往頭上過,朝黃雄揮刺。

  黃雄躲避不及,衣裳被切掉一角。演武場台下,霎時間發出一陣驚叫。

  就從這一刻起,眾人發現,禾晏的動作開始變快了。

  她的步法靈活至極,一把刀去纏著黃雄的金背大刀,另一把刀便如蛇伺機而動。黃雄雖未曾被她刺中,卻也再也討不了便宜。單刀凶悍,雙刀靈巧,以柔克剛,以弱勝強。

  「你剛剛讓我賜教,我想起來,我們雙刀有首歌訣,」她居然還有空說話,「我唸給你聽。」

  黃雄一愣,她一把尖刀見縫插針的又甩過來。

  「朔風六月生雙臂,猶意左右用如一。」她左右各持長刀,姿態颯颯。

  「眼前兩臂相繚繞,後於漁陽得孤劍。」長刀交舞,讓人難以看清少年的神態,只聽得到他含笑的聲音。

  「隻手獨運捷如電,唯過拍位已入門。」步步緊逼,卻又分毫不亂。

  「乃知昔刀全未可,左右並用故瑣瑣。」刀朝黃雄脖頸前掃去,被黃雄險險避開。

  「今以劍法用右刀,得過拍位乃用左。」一左一右,她用的嫻熟自在。只覺得刀即是她手,手如刀鋒。

  演武場上,她且念且舞。與不疾不徐聲音相對應的,卻是疾如閃電的動作。

  刀刀碰撞,發出的錚鳴之聲,只叫人的心都跟著揪成一團。

  程鯉素幾人走過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一幕。

  「舅舅,你看,我就說了,我大哥必勝!」他興奮的叫道。

  這一叫,便將周圍的人的目光也引過來,有人認出肖玨的,當即便激動地叫出聲:「是都督,肖都督,封雲將軍來演武場了!」

  封雲將軍?

  這麼一說,新兵們的目光霎時間被肖玨吸引了過去。嘈噪聲傳到了演武場上,禾晏耳朵一動,肖玨?

  她側頭看去,果然見演武台下不遠處,站在沈瀚和程鯉素旁邊的,正是肖玨。

  青年穿著藍暗花紗綴仙鶴深衣,風儀秀整,眉目如畫,和這滿演武場的新兵們看起來都不是一副畫卷的。這廂粗糙深陋,他那廂明月清風。隔得太遠,禾晏看不清他的神情,想來也是一副淡漠的高嶺之花模樣。

  沒想到肖玨竟親自來看她比試,這是否說明,她昨日的那一場就地擺擂台的好戲,總算是傳到了該傳到的人耳中。肖玨注意到自己是這樣一個超群絕倫的人才了?

  「大哥小心!」她思索間,耳邊炸響程鯉素的驚呼,抬頭,金背大刀已到了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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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30 00:21:46 |只看該作者
卷二 將軍女兒身 戎裝雄且武 第六十一章 兵不厭詐

  刀鋒帶起的鋒芒近在眼前,似乎還有隱約的血氣。這一幕落在台下眾人的眼中,皆是湧起陣陣驚呼。

  梁平忍不住脫口而出:「小心!」

  刀術與長槍又有不同。長槍比弓弩比試危險,刀術又比長槍比試危險。一不小心便會流血,況且黃雄力氣太大了,一旦收不住刀,便會出事。

  這小子,平日裡大大咧咧就算了,這種時候怎麼能分心?梁平心中焦急,比刀的時候分神,可是大忌!

  黃雄就是看準了這一刻的可趁之機,當即斜劈過來,但見禾晏避無可避,就要被刀指著脖子,少年突然抬起頭來,摸出一抹狡黠的笑容。

  糟糕,黃雄心中暗道不好,就要收手,下一刻,禾晏的左手刀已經架到了他的長刀之上,右手刀不知何時已經繞到他身後。黃雄慌亂之下,屈身避開,卻見少年笑容更大,收手間,左右刀皆已在手。鴛鴦雙刀併做一刀,直劈黃雄頭上,黃雄想伸手去擋,已經晚了一步。

  刀鋒,在他額前停下,卻因為帶起的厲芒,將他額上破出條細小傷口,流下一絲血線。

  全場鴉雀無聲。

  半晌,禾晏收刀別於身側,掏出一方揉的皺巴巴的帕子遞給他,「承讓。」

  黃雄看著禾晏的帕子,沒有去接,而是問道:「你剛剛,沒有分神,是在使詐?」

  「兵不厭詐。」禾晏笑眯眯道,「你說呢?」

  她做事做了這麼多年,當然知道任何時候都不能掉以輕心,比試的時候更要專注。方才別說是肖玨來了,就算是皇帝來了,她也不會有半分動搖。不過黃雄此人刀法精妙絕倫,她自己又不擅用刀,若不用點手段,怎能贏的這般輕鬆?不過是故意做個岔子,引黃雄上鉤,卻來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這麼說起來,她還是挺聰明的。肖玨大約也不會想到,當年他所評價的「笨」的人,如今已經學會善用智謀,千伶百俐。想到此處,禾晏便得意的往台下看去,想看看肖玨是否正用崇拜的眼神看著自己。誰知這一看,哪裡還有肖玨的影子,連帶著沈瀚也不見了,只有一個程鯉素激動的對她揮手,揮舞著他的髮帶。

  他就這樣走了?禾晏呆了一呆。

  那他究竟是看沒看到自己的風姿啊?

  她還沒想通這一點,便有一大堆人「呼啦」一圈圍上來。她今日又這般出了一回風頭,涼州衛的一半新兵已經徹底為她折服。弓弩、槍術、刀法都如此精妙,已然當得起鶴立雞群。不過也有一半人更看不慣她狂妄的樣子,只道:「只用陰謀詭計,不是正道,有本事堂堂正正跟人打一場啊,正是因為知道不如對手,才要使詐。」

  「那只能說明人家聰明!」有人反唇相譏。

  王霸混在新兵裡往外走,心裡滋味複雜難明。一方面,他希望禾晏一直勝一直勝,這樣說明禾晏是個真正的強者。輸在一個強者手中,情有可原,畢竟整個涼州衛,都沒有能打得過他的。

  但是另一方面,王霸又很不甘心,憑什麼輸給禾晏的人這麼多,別人都不用喊,就他一個人須得喊禾晏「老大」。

  憑什麼嘛!

  不過轉念一想黃雄都四十多的人了,輸在一個十六歲的少年手中,好像比自己更慘一點,想到此處,王霸心中這才舒坦了些,暫時吐出一口濁氣。

  ……

  涼州衛所白月山下的樹林裡,兩人正慢慢走著。

  林間草木茂密,遮蔽日光,便顯清涼和暢。亦有鳥雀啁啾,單是風景,白月山獨好。

  「你剛才看過演武台比試,」肖玨開口道,「覺得如何?」

  沈瀚仔細思索了一下,想了又想,才開口道:「梁平這回收了個好兵,禾晏是個好苗子。單是弓弩、長槍、刀術每一項做到如此,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他樣樣如此,實屬不易,涼州衛所的這批新兵裡,找不出第二個。」

  「刀法如何?」肖玨又問。

  「看樣子,禾晏的刀法不如黃雄嫻熟精妙,勝在步法靈巧,心思活絡,不死腦筋,懂得用計。」沈瀚答道。

  禾晏的短處十分明顯,倘若這場比試再拖個一盞茶功夫,禾晏必然落於下風。他大概自己也知道這點,所以便假裝分神,引得黃雄衝動出手,反而將黃雄打敗。

  「你覺得,他入九旗營怎麼樣?」肖玨漫不經心的道。

  「這少年年紀輕輕便多謀善慮、不逞匹夫之勇,又弓馬嫻熟,武藝超群,聽說還識字。若是要從這批新兵裡找,他當是不二人選。」沈瀚說的小心翼翼。

  「你也這麼以為?」肖玨轉過身,語氣不置可否。

  沈瀚觀青年臉色,肖家這位年輕的都督,向來喜怒不形於色,此刻神情平靜,看不出來什麼,但沈瀚感覺到,他似乎不太贊同自己的看法。

  「都督……可是覺得他有什麼不妥?」

  「這個人,有問題。」肖玨道。

  沈瀚愣住。

  「他今日場上比刀,刀法不算嫻熟,但他所用步法,是衝鋒營步兵訓過的步法。」

  衝鋒營步兵上戰場時,隨時衝在最前方,因著可能會送死,步法都是極為靈活。禾晏同黃雄比刀時,刀術不如黃雄,但黃雄的每一刀,他都躲開了。那種下意識的後退閃躲,他一眼就看出來是出自衝鋒營。禾晏大概自己也察覺出來,怕被人發現,所以刻意改過。不過,下意識的舉動,有時候總不會次次都記得。

  「這……這……」沈瀚道,「這怎麼可能?他才十六,難道之前就已經上過戰場?」

  「正因為不可能,所以他才有問題。」肖玨道。

  如今局勢緊張,沈瀚也必須慎重,他猶豫了一下,問肖玨道:「都督,那現在應當如何?」

  「我要試一試這個人。」肖玨回答。

  「都督打算如何試?」

  「他不是在演武台擺下擂台,一日一場,場場必勝。明日你挑三個教頭,同他比騎射。」

  沈瀚一怔,躊躇了一下,「這不好吧?若是他勝了……」若是禾晏勝了,新兵們怎麼看他們的教頭,連個兵都比不過。

  肖玨停下腳步,淡道:「如果他勝,他就一定有問題。」

  「世上不會有這種天才,就算有,也不會出現在涼州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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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30 00:22:01 |只看該作者
卷二 將軍女兒身 戎裝雄且武 第六十二章 組隊踢館

  這一日,禾晏被前來與她交好的新兵們圍觀到半夜,不知答應了多少人教他們刀術,直到半夜才得了空上塌。因今日太晚,也就不打算夜裡去演武場訓練。

  小麥對著她躺著,一隻手枕在腦後,雙眼亮晶晶的對她道:「阿禾哥今天真威風!」

  「你說,」禾晏沉吟了一會兒,道:「今日我同黃大叔比刀的時候,肖都督究竟有沒有看完?」

  她還想著白日裡肖玨的事,她如此精妙的刀法,肖玨居然不看完就走了?豈不白花她一番心思,或許這是肖玨覺得她刀術極為普通,不值得留意?

  「呃?」小麥沒想到禾晏會問這事,努力回憶了一番,才道:「都督來了一會兒,又走了,不過你比刀的最後關頭太緊張了,我們都顧著看你,沒看都督是什麼時候走的,應當……是看完了吧?」

  禾晏愁的翻了個身。

  「阿禾哥,你很想都督看到麼?」小麥問。

  「自然想,學成文武藝,賣與帝王家。我好歹也先得賣出去,他看都不看,怎知我是涼州衛第一?」

  那廂洪山慢悠悠的聲音傳來,「如今你涼州衛第一的美名已經遠颺,放心吧,過段日子還會有人找你比這比那的,這種機會數不勝數,總會有讓肖都督看到的時候。」

  那就好了,禾晏心想著,閉上眼睛。

  ……

  洪山料的不錯,第二日一早,負重行跑剛完,還沒來得及去演武場練弓弩,梁平就走到禾晏面前:「你過來。」

  禾晏不明所以,跟了過去,到了演武場後面的長道上,見又有二人牽了三匹馬前來。這二人禾晏也記得臉,都是涼州衛所的教頭,一人叫杜茂,常來找梁平說話。另一人是個身材矮小的老頭子,頭髮已花白,叫馬大梅。

  「梁教頭,這是......」禾晏不解,該不會是看她十分優秀,便也要她做個教頭吧?新兵怎麼能做教頭呢?陞遷也不是這樣陞遷的,況且她也不想在涼州衛做個教頭啊!

  好在梁平的一句話讓她放下心來。

  梁平道:「你前日裡不是在演武台上說,涼州衛裡任何挑戰你都可接,一日一場,場場必勝?」

  禾晏雖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還是點頭應道:「不錯。」

  「那今日我們三人與你比騎射。」杜茂上前一步,將手中的馬韁繩交到禾晏手中,「現在就比!」

  「啊?」禾晏有些意外,「你們同我比嗎?」

  她擺個擂台,是要在新兵裡揚名,沒想過教頭。這些教頭是怎麼回事?都不是年紀輕輕的小夥子,怎也熱血上頭要與她爭個高低?莫不是有什麼陰謀?

  她提防的目光落在幾人眼中,那個頭髮花白的瘦小老頭兒——馬大梅便笑道:「怎麼了?少年郎,你是不敢與我們這些教頭比嗎?還以為你是個好膽的,這點便怕了?」

  馬大梅笑起來臉上到處都是褶子,卻也不難看,反而如自家長輩一般和藹。只是禾晏卻也曉得這人倒沒有面上這般和善,聽聽說的這話,字字句句都是激將。只是話都說到這份上,她要真不去,落下個膽小怕事的名聲,肖玨這種眼裡容不得沙子的人,怕不會放她去九旗營了。

  思及此,她便爽朗一笑,「怎麼會?我只是怕在各位教頭面前丟人現眼,有些躊躇罷了。既然各位教頭願意賜教,小子怎敢不識抬舉。比就比,一場就一場。」

  梁平三人對視一眼,點頭道:「好!」

  禾晏如今成了涼州衛的名人,但凡有個風吹草動,當即便搞得人盡皆知。三位教頭要同禾晏比試騎射這事一出,所有新兵們立刻都瘋了,想要去看,卻被自家教頭攔住,只許在演武場訓練。

  這自然是沈瀚的安排,雖然肖玨只說要試一試禾晏,卻也不能拿整個涼州衛教頭們的名聲去試。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倘若禾晏勝了,那日後這些新兵到底是服禾晏還是服自家教頭?不好說。

  所以還是藏起來比的好。

  新兵們沒辦法去圍觀這場熱鬧,不是新兵的程鯉素也不行。他被鎖在涼州衛所的房間裡,外頭還有侍衛把守,出也出不去。

  他還不知道禾晏要比賽騎射的事,突然間就被關了起來,還以為涼州衛出了什麼事,一邊捶門一邊道:「發生何事了?是不是有兵馬暴動?怎麼不讓我出去,舅舅,你幹嘛關我呀?」

  外頭傳來侍衛毫無感情的聲音,「小公子,都督說了,你得抄完三遍《昭明文選》才能出門。」

  「我看你們是想要我死!你們怎麼不乾脆殺了我?」程鯉素氣鼓鼓的在桌前坐下,三遍,他抄一個月都抄不完!

  外頭,沈瀚和肖玨正往外走。

  沈瀚看了一眼身後,道:「程公子對禾晏,倒是十分喜歡。如果禾晏真有問題,他接近程公子,會不會也是另有目的?」

  「極有可能。」肖玨道,「九旗營的事,就是程鯉素告訴他的。」

  沈瀚默然一刻,才道,「如果真是如此,那就真的糟糕了。」

  涼州衛的新兵裡,竟然有別有用心之人混進來,禾晏是一個,絕不會是唯一一個。如果還有其他人,便很被動。更可怕的是,他們對此一無所知,若不是這次肖玨剛好在,看出來禾晏身法不同,整個涼州衛,都成了別人的掌中之物。

  兩人說話間,已經走到了演武場馬道邊。但見禾晏四人一人牽著一馬,站在馬道盡頭。先是梁平,接著是杜茂,然後是馬大梅,最後是禾晏,齊齊上馬。

  禾晏是站在最旁側的,她的馬也是最小的,大約是為了照顧她的身材,她翻身上馬,動作嫻熟,手握韁繩,背帶箭筒長弓,威風颯颯的模樣,倒不像是平日看見的那個孱弱少年了。

  他連騎裝也沒有,日光照在他的赤色勁裝上,將他清秀的眉眼鍍上一層特別的英氣,而禾晏唇角含笑,金刀鐵馬的樣子,竟有些少年將軍當初的驚豔風姿。

  沈瀚偷偷看一眼身側的肖玨,後者神情懶倦淡漠,不知道在想什麼,但沈瀚知道,剛剛有一剎那的禾晏,和他其實有一點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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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30 00:22:13 |只看該作者
卷二 將軍女兒身 戎裝雄且武 第六十三章 都別射箭了

  「梁教頭,你還沒有告訴我,騎射如何比?」禾晏看向身畔的梁平,「是比誰的獵物多,還是比誰先到達馬場盡頭?」

  梁平還沒有說話,馬大梅先開口了,他笑道:「少年郎,以一炷香為時,至此跑一圈,此為原點,亦是盡頭。前方馬道彎處有草靶,我們四人羽箭不同,至彎處射箭,誰射完箭最先回到此地,誰就算贏。」

  禾晏聽完,點頭道:「可以。」

  梁平忍不住看了她一眼,這少年說的最多的一句話便是「可以」。無論是對王霸、江蛟還是黃雄,現在對著他們這些教頭,也還是「可以」。不知道什麼時候他會說「不可以」。

  「那便開始吧。」杜茂一拉韁繩,身後有人吹了一聲角號,四馬便如離弦之箭,眨眼間便竄出十幾米外,只留下滾滾煙塵。

  禾晏騎的這匹馬,比當初她在京城校場,禾綏牽來的那匹馬乖巧多了,應當是專人特意馴過。她只要稍作指揮,馬便能明白指令。她也注意到,其餘三人裡,梁平和杜茂馬術雖不錯,卻及不上那個貌不驚人的馬大梅。馬大梅馭馬之術,與自己不相上下,或許技高一籌,只是沒表現出來。

  她觀察這三人,其餘幾人也在觀察她。杜茂一眼看過去,差點沒把眼珠子瞪出來,禾晏竟然不用馬鞭?

  她將馬鞭斜斜繞在自己胳膊上,指揮馬疾跑,卻是用手輕輕拍著馬身。這又不是京城公子遊山玩水,他這是何意?最令人詫然的是,他如此隨性,居然沒被他們幾個教頭落下,同自己並駕齊驅,甚至還有心思衝他笑了一笑。

  杜茂立刻別過頭去。

  駿馬奔馳,似流星閃電,轉眼已至彎處。禾晏反手摸向背後的箭筒,抽出幾支羽箭,便要朝兩邊的草靶上搭弓射箭。

  這箭靶設置的不如演武場那頭的大,只有巴掌大小,看的並不明顯,若是用弓弩,也不易射中,還需看人的眼力和動作。禾晏正要射箭之時,梁平和杜茂對視一眼,一前一後,突然發力,兩匹馬朝禾晏身邊擠,將禾晏的馬擠得往旁一偏,於是手中的箭便沒能射出來。

  馬受驚,禾晏被顛了幾顛,忙拉韁繩穩住身子。她朝梁平和杜茂看去,這二人若無其事的搭弓射箭,杜茂甚至還對她道:「禾晏,你要小心點,別摔下去了!」

  彷彿剛才碰她的不是他們。

  禾晏一挑眉,真是,比試場上,她可從來不懂得原諒二字。擾了她射箭,豈能就這麼算了?

  梁平和杜茂的箭已射出,卻見橫空一支青箭從斜刺裡竄出,「咚」的一聲,將他倆的箭從中截斷,換了個方向,落到了地上。

  二人同時看向禾晏,禾晏聳了聳肩,道:「教頭,你們怎麼看起來有點學藝不精啊。」

  梁平:「……」

  這少年也太睚眥必報了,嘴上還不饒人,真是狂妄的不得了。

  禾晏這廂便要重新搭弓,可還沒將箭抽出來,身子便又是重重一顛,那老頭兒馬大梅已經從後尾追上,笑眯眯的對禾晏道:「少年郎,不著急,慢慢來。」

  禾晏拉不了弓,只要她一動,這三人便會跟著從後面,從前面,從左右過來,若無其事的「碰」她一下,馬匹頻頻受驚,她無法對準靶心。

  這麼幾次下來,禾晏算也看出來了,三個教頭分別就是故意與她作對。雖然不明白為什麼,大約也是比試的一環。想讓她無法射箭,縱然先回到馬道終點,也不算勝。

  寡不敵眾,況且這又比的是射箭,總不能同這幾個教頭打一架,但就要這麼算了,那也不是她禾晏能做出來的事。

  禾晏目光微動,喃喃道:「想算計我?沒門!」

  她忽然一揚胳膊,手臂上纏著的馬鞭應聲而展,落在風中,發出清脆的響聲。

  「他這是……」杜茂皺眉。從頭到尾,禾晏可沒有用過馬鞭,不用馬鞭也能遊刃有餘的馭馬,確實罕見。但現在禾晏這麼做,她是支撐不住,又要開始用馬鞭了?

  他正想著,忽然間禾晏抬頭對自己一笑,杜茂心中頓生不詳預感,下一刻,只見馬鞭朝自己飛來,杜茂一驚,下意識去躲,心中又驚又怒,禾晏竟敢傷人!

  他這一側身,便將身後的箭筒露出人前。

  馬鞭沒有落到杜茂身上,而是捲了個花兒,捲上了箭筒裡的那一把羽箭,禾晏一伸一撥,馬鞭在半空中鬆開,於是那滿滿一把羽箭,都飄落在了風裡。

  一邊目睹了整個過程的梁平目瞪口呆,還沒等他反應過來,禾晏的鞭子已經對準了他,他嚇了一跳,慌忙策馬避開,可這回輪到禾晏出手,哪裡有他跑得了的,一拉一勾,他箭筒裡的箭也盡數被扔到地上。

  「禾晏!」杜茂氣的臉色鐵青。

  「我看諸位教頭是不想讓我射箭,」禾晏彷彿沒有看到他難看的臉色,笑盈盈道,「但我也不想輸啊,沒辦法,大家都別射箭了,誰跑得快就算誰贏吧?」

  「哈哈哈哈!」身後傳來馬大梅的笑聲,他倒是沒有一絲一毫的緊張和氣憤,反而興致盎然,「你這小傢伙挺聰明,不知道我的這把箭,你收不收的了?」

  禾晏微微一笑,「哪能呢?我可不打算收您的箭。」

  馬大梅馬術超群,她難以碰到,不太好捲走他的箭,不過無所謂,只要過了這個彎道,無靶可射,他便只能同自己比誰先到達終點。

  她和馬大梅齊頭並進,她射箭,馬大梅便射箭來擋,馬大梅射箭,禾晏便射箭來阻,他們二人已將梁平和杜茂甩在後面,誰也比不過誰,便在膠著間,將最後一個彎道過了。

  大家都沒射中箭靶,得了,眼下便只能爭誰先達到終點。

  馬大梅看了禾晏一眼,笑道:「少年郎,你真不錯。」他一揮馬鞭,陡然間,馬匹往前一竄,方才,他竟還沒有用全部功夫。

  禾晏瞧著他的背影,讚道,「還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夾馬肚,亦追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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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將軍女兒身 戎裝雄且武 第六十四章 都承讓

  駿馬矯捷,四蹄生風,迅如閃電,直往終點疾馳。

  禾晏和馬大梅難分伯仲,照這樣下去,實在很難說清誰會先到達終點。

  梁平和杜茂已然放棄了,他們自知馬術不如前面二人,也跟不過去,索性在後面慢慢溜躂,反正沈總教頭的要求他們都做到了。

  沈總教頭昨夜將他們叫出來,要他們今日和禾晏比騎射。一開始梁平和杜茂齊齊拒絕,他們又不是新兵,和禾晏較什麼高低。誰知總教頭非要他們這麼做不可,還要他們在騎射途中,儘可能的給禾晏製造麻煩,不要讓禾晏贏。

  梁平心裡挺不是滋味,又要和禾晏比,又不能讓禾晏贏,這不是存心不公平嗎?他們教頭和新兵比,本來就是欺負人,還三人聯手對付禾晏,簡直就是欺負人裡的極品。

  誰知道人算不如天算,不說三人,反正現在他和杜茂是沒欺負到禾晏,反而被禾晏欺負了。這得虧新兵們沒看到,要是看到了,老臉往哪擱?

  不過他們三人中,馬大梅才是馬術高手,不知禾晏比起他來如何?

  遠遠地,能看見終點旗杆上的紅色綢布了。

  禾晏一拉韁繩,馬匹上前,超了馬大梅半步。

  她一心想要衝過終點,卻在這時,馬大梅喝了一聲「小傢伙」,禾晏下意識的朝他看去。但見那小老頭半個身子直立,兩腳踩在馬背上,穩穩當當,她心頭讚一聲好,緊接著,那老頭對她露出一個笑容,身子一翻,朝禾晏這頭掠來。

  禾晏心中一驚,策馬要避開,那老頭兒卻如帶翼的蝠蠅,半個身子已經掛到了禾晏的馬上。他還癟嘴指責禾晏策馬避開的動作,「少年郎,年紀輕輕怎的這般沒好心,想摔死我啊。」

  禾晏想把他擠下去,這人卻已經鳩佔鵲巢,將韁繩牢牢把握在手中,他朝禾晏一掌擊來,竟是要把禾晏打下去。

  這人……還真是對她自信滿滿,也不怕她就此摔下去出個什麼三長兩短?禾晏心中腹誹著,又與他交手了兩招,彼此都沒討到便宜。

  馬大梅心中亦是驚訝,涼州衛的幾十個教頭,每一個都各有所長。有的擅弓弩,有的擅步圍,他最擅長的,便是騎射。昨日沈瀚讓他今日同禾晏比試,起初他還覺得沈瀚是瘋了,如今看來,這個叫禾晏的少年,已經大大的超過了他的預料。

  他騎術精湛,心思又靈巧果斷,知道三人聯手下難以射中草靶,便乾脆將其他人的箭全都打掉。此刻與自己交手的這兩招絲毫不亂,彷彿常常同人於危急中交手,十分淡定。

  禾晏倒也沒有表現出來的那般淡定。涼州衛的教頭又不是只知道吃飯不做事的,這老頭兒實在難纏,眼看離終點太近,她的目的不是和對方交手,是要先衝過終點,在這耗下去,縱然這匹馬跑到終點,可她和老頭都在馬上,算誰贏?

  真是奸詐。

  她一抬頭,亦是笑容滿面,不見一點不悅,「我雖年幼,也知敬重長輩,您這麼一大把年紀還與我共乘一騎,要是摔著,我可真是萬死難辭其咎。我還是換匹馬吧。」說話間,她探出身子,只兩手抓住馬鞍上的鐵環,側身貼馬放手。

  這一手實在漂亮,馬大梅不由得眼前一亮。只見禾晏一手抓住鐵環,另一隻手裡的馬鞭捲住不遠處馬大梅的那匹空馬。兩匹馬湊近時,禾晏便鬆開手,半個身子躍上另一匹馬,抓住韁繩,重新翻身坐上去。

  「好!好!好!」馬大梅一連說了三個「好」,看向禾晏的目光毫不掩飾欣賞,只是他笑道:「不過你以為這樣就贏了,還是太嫩啦。」

  話音未落,禾晏身下的那匹馬便劇烈掙扎起來,不肯往前走,反是在原地發了癲狂一般。

  「這是我自己的馬,認主,少年郎你馬術不錯,可是認主的馬,可是馭不了喲。」

  他哈哈大笑著,彷彿禾晏此舉,正中他下懷,只等著看禾晏熱鬧。

  少年微微一笑,聲音絲毫不見緊張,泰然回答,「我還是試一試吧,萬一我又能馭了呢?」

  說罷,她便俯身,嘴唇湊近馬耳,也不知嘀咕些什麼,身下的馬竟就在她這麼一番折騰下,漸漸安靜下來。

  馬大梅一愣,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見過的馬千千萬,也會與馬有簡單的交流,但沒見過和馬說幾句話,就讓認主的馬乖乖聽話的。古有神話傳說,有人通曉百獸之語,禾晏……也是嗎?

  他活了這麼大把年紀,可從來不相信什麼神鬼傳說。

  少年一扯韁繩,馬兒疾馳而去,馬大梅趕緊跟上,可就在他愣神的功夫,已然錯過了最好的時機。少年的言猶在耳,帶著幾分得色,「教頭,您勝我的機會,可就到此為止了!」

  ……

  馬道盡頭,叢林裡的涼亭裡,沈瀚和肖玨坐著。

  茶杯裡的茶,沈瀚一點都沒動,肖玨倒是飲了半盞。禾晏方才同馬大梅的一番交手,已然盡收眼底。

  沈瀚閉了閉眼,心中升起一股寒意。

  肖玨說的沒錯,涼州衛裡,不可能出現這樣一個天才。每一項都是第一,將自己所有的教頭都比了過去。這並非是一件好事,蹊蹺得有些過分,好像……好像是特意為涼州衛準備的一般。

  紅綢在風裡飄揚,少年帶著駿馬如一道風,掠過終點的長線。他勒馬喊停,揚起的煙塵滾滾,跟在後面的是馬大梅,神情嚴峻,不見輕鬆。

  兩人一前一後的停了下來。

  禾晏先下馬,她下了馬後,馬大梅也跟著下馬。她朝馬大梅走去,在馬大梅跟前停下腳步。

  「方才我不是故意要捉弄教頭的,實在是情勢所逼,教頭應當不會與我計較的吧?」少年神情惴惴。

  馬大梅怔然片刻,笑了,「少年郎說的哪裡話,比試自然要各盡手段。」

  少年的臉上便綻開一個大大的笑容,她擦了擦額上的汗,想了想,才道:「那麼這一次,也承讓了。」

  也承讓了,也就是說,她又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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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30 00:22:44 |只看該作者
卷二 將軍女兒身 戎裝雄且武 第六十五章 懷疑

  後面的梁平和杜茂,總算是趕了回來。他們二人到了終點下馬,看到的就是一副禾晏高高興興喝水解渴,馬大梅站在一邊若有所思的模樣。

  這樣子,看上去可不像是馬大梅勝了。

  二人心裡不約而同的想,不是吧?馬大梅都沒能比得過禾晏?

  梁平走到馬大梅身邊,馬大梅不等他開口,就主動道:「我輸了。」

  還真輸了?

  梁平詫然,「怎麼會?你怎麼會輸給他?」

  馬大梅是他們教頭裡騎射最好的一個,要是馬大梅都比不過禾晏,豈不是說整個涼州衛在騎術上都沒有比禾晏強的。那禾晏還跟著來學什麼騎射,他自己就能給自己當教頭。

  「是不是那小子使詐了?」杜茂低聲問,「你著了他的道?」禾晏剛剛用馬鞭把他的箭全部捲跑,杜茂真是想想都生氣。瞧瞧,真是新兵能做出來的事麼?

  馬大梅瞪他一眼,「是我技不如人,行了吧?」他走到禾晏身邊,問禾晏,「小娃娃,我有件事想問你。」

  「教頭是想問我最後跟您的馬說了什麼,才讓它不發瘋,還乖乖聽我的話嗎?」禾晏擰緊水袋,「如果教頭想問這件事就算了,祖傳手藝,不能往外說的。」她朝馬大梅眨了眨眼,轉而對梁平道:「梁教頭,要是沒什麼事我就先走了,我還得去演武場訓練。」

  梁平揮了揮手,罷了,眼不見為淨。

  杜茂看著她背影,有些匪夷所思,「她跑了這一遭,還挺精神,居然還有力氣去演武場訓練,這是個什麼人啊?」

  「和你我不一樣的人。」梁平沒好氣的回答。

  ……

  「讓都督看笑話了。」沈瀚有些尷尬。他的教頭,全部敗於禾晏手下,這還是使了手段的情況下,三個人聯手都比不過,未免有些說不過去。

  「無事,你做的很好。」肖玨垂眸飲茶,「本就不是讓你們去比騎射,只是試人,現在人已經試出來了。」

  「都督還是覺得他有問題?」沈瀚問。

  「有。」

  「因為禾晏過於拔群?」如果是因為這個,這只能算作懷疑,沒有證據。

  「他剛才最後馭馬的動作,出自蠻族。」肖玨放下手中的茶盞。

  「蠻族?」沈瀚一下子站起身來。

  蠻族有西羌、南蠻以及如今的烏托國人。當年西羌之亂被飛鴻將軍平定,南蠻入侵是肖玨親自將他們驅逐。如今烏託人蠢蠢欲動,蠻族同大魏,向來都是勢同水火,便是如今的西羌和南蠻,也都是關係微妙,不敢不提防。

  「莫非她是蠻人?」

  「倒也未必。」肖玨搖頭,「軍籍冊帶來了麼?」

  沈瀚將軍籍冊呈上,「禾晏的在這裡。」

  「既然此人有異,不可打草驚蛇,注意他的一舉一動,小心行事。」

  「都督是想……」

  「放長線釣大魚,總要抓住背後的人。」他不緊不慢的回答。

  沈瀚走後,肖玨翻著手中的軍籍冊,在禾晏那一頁上停留許久。片刻後,他道:「飛奴。」

  有人悄無聲息的自身後出現,彷彿一道影子,低聲道:「少爺。」

  「你讓人去查一下,京城城門校尉禾家,是否有個叫禾晏的兒子。」

  飛奴領命,正要離開,又被肖玨喚住。

  「再查一查,禾家和徐敬甫暗中有無往來。」

  ……

  禾晏回到演武場時,便有一大群早已望眼欲穿的人圍了上來。

  「怎麼樣,怎麼樣,結果怎麼樣?」

  「怎麼不見教頭他們?是你勝了還是教頭勝了?」

  禾晏笑了笑,只說了兩個字:「秘密。」

  這個回答顯然不能滿足大家的好奇心,奈何禾晏的嘴巴嚴得很,愣是撬不開。眾人悻悻離去,自己猜測議論。

  「應當是勝了吧?看禾晏不像是輸了的樣子。」這是相信她的。

  「既然勝了,為什麼不大大方方的說出來?不說出來肯定是輸了,怕丟臉唄!」

  這是不相信她的。

  「你們爭來爭去也爭不出結果,禾晏不說,你們去問教頭就知道了嘛!」這是冷靜思考的。

  於是等教頭來了後,大夥兒便一窩蜂的衝向幾個教頭,幾個教頭先是一頭霧水,聽到是問他們比試的結果時,便不約而同的看向禾晏。心道這小子還算厚道,還知道給教頭留點顏面,沒把底揭穿。教頭們揮了揮手:「都別問了,散了散了!」

  到底還是沒說。

  禾晏晚上上塌的時候,小麥還心心念念這個結果,問禾晏道:「阿禾哥,所以最後結果到底怎麼樣了啊?」

  「結果怎麼樣不重要。」禾晏拍了拍小麥的頭,「重點是我現在要就寢了。」

  她翻了個身,面對著牆,將後腦勺對準小麥。小麥問不出來結果,只得作罷。

  禾晏睡不著,心裡老想著白日裡馬道發生的事。無論如何,三個教頭突然來找她比試騎射,這實在太奇怪了。他們三人聯手對付自己,若是普通新兵,定然是招架不住的。可他們好像並沒有考慮到自己是否會經得住這樣的比試,不像是一場踢館,反倒像是……考驗,或者是證實什麼。

  她最後將馬大梅的馬制服,用的是當年從軍時,從一個蠻族俘虜那裡學來的馴馬之術。那俘虜是對方專門馴馬的,馴馬術出神入化,讓他們當時吃了不少苦頭。禾晏抓了他後,這人貪生怕死,便將自己族中珍貴的馭馬術寫下來交給禾晏手中。

  不過那種馭馬術太過複雜,禾晏也只學了個皮毛。縱然如此,喝止普通的馬匹是足夠的了。今日若非如此,她定然贏不了馬大梅。

  只是,如果真是測驗,能指揮得動涼州衛所教頭的,也無非是總教頭或者是肖玨。如果是肖玨,目的又是什麼?難道他現在就要挑去九旗營的人,所以匆忙令教頭來考驗她究竟有沒有資格和手段?

  是這樣嗎?禾晏隱隱覺得自己可能是想岔了,但又確實找不到其他思路。想了一會兒,便乾脆不想了。既來之則安之,總歸,她這局沒輸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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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30 00:22:58 |只看該作者
卷二 將軍女兒身 戎裝雄且武 第六十六章 上山去

  禾晏本以為,倘若是肖玨叫的馬大梅他們同自己比騎射,那麼比試過後,當也看出來自己身手不凡,總該做些表示。可一連十幾日過去了,日子還是尋常的過。除了偶爾來要與自己比試的新兵們,什麼都沒發生。連每日的軍糧都不曾多給一盅。

  或許……只是個偶然?禾晏想,可能就是幾個教頭在涼州衛待的無聊,想試試自己的身手吧。

  她便把這件事暫且的拋之腦後。

  下過幾場雨後,暑氣似乎減了幾分,偶爾早晨起來行跑時,不見日頭,還有清涼的風,再過不了多久,涼州衛的夏日就該過了。

  也正是因為天氣逐漸有了涼爽的勢頭,前些日子起,新兵們可以進山了。

  白月山極大,翻過山頭,至少得一天一夜。因此新兵們被嚴令禁止不得翻山,至多只能到山頂。每日五人為一伍,上山巡邏去。

  洪山很不理解,「五人巡什麼邏,要真有個什麼凶險,五個人夠嗎?」

  禾晏心道,當然不夠,因為本就不是讓你們去巡邏的。

  涼州衛駐守的這批新兵,算起來,也整整在此訓練了一整個夏日,再過不了多久,想來就該「爭旗」了。

  爭旗便是在整座山的山頂上,插上十幾面旗幟,在新兵裡挑出資質較好,成果優異的分成隊伍,自行上山爭奪。爭奪中隊伍間許有打鬥,到最後下山時,哪支隊伍手中的旗子最多,便為勝。而這最後的勝者,便會成為最看好的新兵,極有可能最後進入前鋒營。

  禾晏的目標如今已經不是今日前鋒營,而是九旗營。

  眼下每日讓新兵們去山上轉轉,其實也就是讓他們提前熟悉白月山的地形,記住位置,在爭旗的時候,不至於不熟悉路。只是新兵們不知道,而禾晏作為在軍中待過的人,是知道的。

  她上回在漠縣爭旗時,漠縣連著沙漠,沙漠裡風一吹,地標便全不見了,沙丘也有所變化。他們爭旗那一次,情況十分凶險,若不是隊伍中有一位大哥找到了一條小河,說不準誰都走不出那片沙漠。

  「爭旗」不僅考驗的新兵個人的身手,還要看隊伍間的團結協作。單單某一項所長是不行的。對每個人的考驗都很高。而所謂爭旗說的雖然是一段日子以後,但其實從某種方面來說,競爭,從現在就已經開始。聰明的人在巡邏時便能記住路,而那些沒有意識的新兵只當是隨便轉轉,不會放在心上,對日後「爭旗」,一點幫助都沒有。

  「管他呢,阿禾哥,今日輪到你上山,你能不能拿弓箭獵幾隻兔子,咱們偷偷回來烤了吃啊,我都半個月沒嘗到肉味了。」小麥舔了舔嘴唇。

  「我不拿弓弩,」禾晏笑了笑,「弓弩太重了,我拿把刀。」最重要的是,弓弩不適合近戰,若是真遇上什麼問題,作用不大。而且一個隊伍裡,總會有人帶弓弩的,到時候借借就行了。

  見小麥一臉遺憾的樣子,她又寬慰道:「沒事,再過些日子,咱們就能一起上山,介時獵兔子想獵多少就獵多少。」

  小麥將信將疑。

  禾晏也不能告訴他,爭旗的時候大家都在山上,教頭也不在,說不準還要在山上過夜,自然是想怎麼吃就怎麼吃。

  她將衣裳上的腰帶扎的緊緊的,聽到洪山道:「那你早點下山,今晚咱們一起過節。」

  「什麼節?」禾晏茫然。

  小麥道:「七夕節呀!」

  禾晏:「……」

  差點忘了,今日是七月初七,女兒節。不過他們一群男人過什麼七夕節,禾晏好笑道:「這好像該和喜歡的姑娘一起過吧?你們有喜歡的姑娘嗎?」

  洪山馬上道:「你可別看不起人,喜歡你山哥的姑娘多的很,山哥要想過七夕,姑娘肯定樂意。」

  「我……我沒有,」小麥也連忙開口,「但是我哥哥有!我哥哥喜歡城東頭孫大爺開的麵館裡的小蘭姐姐!」

  石頭:「……」

  禾晏看向石頭,石頭的耳朵紅到了耳根。小麥又問:「阿禾哥,你有沒有喜歡的姑娘?你喜歡什麼樣的姑娘?」

  禾晏隨口胡謅:「長得好看,腦子聰明,身手絕佳,銀錢豐厚,對了,性子還要溫柔體貼,活潑有趣。最好會點琴棋書畫一技之長,會做飯就再好不過了。」

  等禾晏走後,小麥還咀嚼著禾晏這句話,喃喃道:「阿禾哥對心上人的要求,真是好高啊……」

  「你聽他胡說,」洪山點著他的頭,「他這是要尚公主,小麥,你可別學他!」

  小麥鄭重其事的點了點頭。

  ……

  禾晏先到演武場兵器架上拿了把鴛鴦刀。自從她用鴛鴦刀打敗了黃雄的金背大刀,有段日子每天都有人拿這把鴛鴦刀練。不過他們練鴛鴦刀不如禾晏靈活,練個幾次便覺得不適合自己,遂作罷。因此到最後,演武場的鴛鴦刀,幾乎還是禾晏一人在用。

  今日上山,她拿這把刀輕便好使,若等下想在山上生個火臨時烤兩條魚什麼的,這刀還便於殺魚。

  她拿好刀,走到馬道那頭,其餘四人都已經準備好了。

  這四人禾晏都不認識,不是梁教頭手下,看見禾晏,有個人笑著對禾晏指了指身後,「你快去挑匹馬,咱們就這走了。」

  禾晏點頭,她去馬廄裡挑了匹馬,五人一道往白月山上行去。

  山裡叢林密佈,遮陰蔽日,行走起來比山腳下清涼舒適的多。兩邊時有野兔蹦跳而過,有人問:「要不咱們獵幾隻兔子吧?」

  「好啊好啊,」那個同禾晏打招呼的新兵一口應承下來,「你們誰帶了弓弩?」

  眾人面面相覷。

  大約是弓弩實在太重,又要在山上待半日有餘,誰也不想帶,於是誰都沒帶。

  「得,都沒帶,」一個吊梢眼的新兵聳了聳肩,語氣不怎麼好,目光卻是看著禾晏,「那就只能乾看著了。」

  誰都知道禾晏箭術超群,大約以為禾晏會帶。

  禾晏淡然的對視回去,神情泰然。

  讓飛鴻將軍給你獵兔子,帶腦子了嗎?臉還真大。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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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30 00:23:12 |只看該作者
卷二 將軍女兒身 戎裝雄且武 第六十七章 不聽人言

  兔子是不能獵的,狐狸也是不能獵的,飛禽,仍然是不能獵的。

  什麼都不能獵,也就只能老老實實的「巡山」。

  白月山山路崎嶇,風景卻極好。山澗升起濛濛白霧,一眼望過去,翠色環繞。泉光雲氣,繚繞衣裾,群峰盤結,巍然上挺,彷彿仙境。

  吊梢眼很聰明,隨身帶了幾張黃紙,走到一處便用炭石在黃紙上草草畫上幾步,這是在記路。每隔一段路眾人都要在樹上做個記號,免得走失了,不知道下山如何回去。

  因著大家都沒有帶弓弩,一路倒是走的很安靜,清晨出發趕路,過了晌午時分,總算是爬到了頂。

  大家都把馬拴在樹上,旁邊有條小溪,就在溪邊休息一會兒。等吃過乾糧養足體力,便可以下山了,太陽落山前就能回到衛所。

  那個沖禾晏打招呼的新兵體力不是太好,等爬到頂的時候直接累癱在地。迫不及待的從懷裡掏出乾糧填肚子,一邊嘟囔道:「可算到頂了,再走我可走不動了。」

  禾晏在溪邊洗了把手,在他旁邊的石頭下坐下,也掏出乾糧。

  乾糧是早晨發的乾餅,又乾又硬,那個新兵便湊過來,從兜裡掏出一小把松子,遞給禾晏道:「給。」

  禾晏詫異,「這是哪裡來的?」

  「來涼州衛前我娘給我裝的,捨不得一口氣吃完,存著呢。」他有些不捨,還故作大方,「你嘗嘗!」

  禾晏從他掌心撿了一粒剝開,丟進嘴裡,道:「很香。」

  「是吧是吧?」這孩子有些開心,「我叫沈虹,我知道你,禾晏嘛,之前在演武場可厲害那個,大家都打不過你。」

  「僥倖,運氣好而已。」禾晏笑道。

  沈虹看了看遠處,頗有些遺憾,「可惜的是我沒帶弓弩,我之前不知道是你和我們一道去的。我要是知道,鐵定帶一把,你箭術這麼好,用弓弩打幾隻兔子,咱們就能吃烤兔子啦。」

  他和小麥怕不是異父異母的親兄弟?禾晏想著,隨口問,「你帶的什麼兵器?」

  沈虹不好意思的抓抓後腦勺,「我嗎?我箭術不好,帶弓弩沒用。刀術也一般,槍術也……我估摸著我也派不上什麼用場,我就拿了一把……」他從身後摸出一截長棍,「一把這個。」

  禾晏無言以對。

  他居然帶了一根棍子,還不是鐵頭棍,是跟竹子削的長棍。演武場的兵器架上有這種兵器嗎?禾晏很懷疑,沈虹拿根棍子,確實派不上什麼用場,哦,除非這裡有棵棗樹,他能用這根長棍打棗。

  似是看出了禾晏的無言,沈虹連忙補救,「反正也不會和人動手嘛。」

  禾晏點頭:「你說得對。」

  她和沈虹在這邊,吊梢眼同其他兩人在離他們稍遠的另一邊坐著。吃完了東西,禾晏便靠著樹休息一會兒,沈虹小心翼翼的問她,「那個,禾晏,我能不能借用下你的刀?」

  「怎麼了?」

  「你看到那個沒有,」沈虹指了指溪邊的綠油油的一片,葉長而細,看不出是什麼草。他道:「我們家是開藥鋪的,這個叫書帶草,形似『薤』卻非『薤』,可以醒目安神。我想摘一點回去,咱們成日在這裡,或許用的上。不過書帶草堅韌異常,並不好採,他們幾個人帶的不是長刀就是槍,不如你的小刀好用。」

  這是把她的刀當鐮刀用了啊。

  禾晏:「……行吧。」她抽出腰間的鴛鴦刀遞給沈虹,道:「小心點。」

  沈虹放下手裡的棍子,高高興興的接過刀,對禾晏道:「謝謝你啊,我多割點,完了送你一把。」

  禾晏本想說不用了,轉念一想或許洪山用的上,洪山說近來熱躁老是睡不好,況且也是沈虹一片心意,就將不必兩個字嚥回肚中。

  她便倚在樹下,看沈虹忙的不可開交。

  看著看著,忽然聽見身後有動靜。再看,便是那個吊梢眼和其他兩人,正在解樹上的馬繩,禾晏愣了愣,問:「這就要走了嗎?不多休息一會兒?」

  算起來,他們在這待了還不到半個時辰。眼下還早,下山時間綽綽有餘。

  吊梢眼似乎不太喜歡禾晏,同她說話也是不耐煩,「不下山,我們先去前面走走。」

  禾晏看了一眼前面,現在已經是山頂,要去前面,便是翻山頭。她蹙眉,「教頭說不能過山頭。」

  「就是多走兩步,不翻,」吊梢眼道:「又沒讓你們跟著一起,你們就在這待著,我們等下就回來。」

  「我覺得,」禾晏站起身,「還是聽教頭的話比較好,或許有什麼危險也說不定。」

  「鄭玄,你到底走不走了?」另一人已經將馬繩解開,翻身上馬,催促道。

  吊梢眼——也就是鄭玄看著禾晏道:「你怕危險就不去,再說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只要你不說,誰會知道?別瞎擔心了,陪那傻子割草玩兒吧!我們先走一步。」說罷便也不顧禾晏,自顧自的翻身上馬,同另兩人往叢林深處走去。

  禾晏本想追過去,又不能放沈虹一人在此,思忖間,那三人已經走遠。她嘆了口氣,復又在樹下坐下來,罷了,他們一路上山也並未發現什麼不對,山裡沒什麼人,也沒什麼大的猛獸,至多幾隻狸獾野貓,看見人便遠遠地躲開。

  一盞茶的功夫,沈虹便從溪邊過來,他雙手各提著一捆草。那草果真形如書帶,長長軟軟,湊近去聞還有股清香。沈虹找了根最長的將兩大摞書帶草捆好,遞給禾晏一捆,「就這個,回去放在日頭下曬乾,找個布袋裝好,放在枕頭下,保管睡的香。」

  禾晏道:「多謝。」

  「沒關係」沈虹一揮手,這才發現其他幾個人不見了,他奇道:「他們人呢?」

  「往前散步去了。」禾晏聳了聳肩,「就在這等他們回來吧。」

  沈虹不解,正要開口問詢,陡然間,便聽得叢林深處傳來一聲慘叫,正是方才同他們一起的新兵之一。

  禾晏一怔,眉心蹙起,下一刻,便解繩上馬,直奔聲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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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30 00:23:27 |只看該作者
卷二 將軍女兒身 戎裝雄且武 第六十八章 吃虧眼前

  聲音的來源並不遠,禾晏馳馬急奔,身後的沈虹也跟了過來,一邊跑一邊道:「哎,等等我呀!」

  山頂再往前走,翻過山頭,因著背陰,山林越發茂密濕潤,日光幾乎漏不下一絲在人前,只覺得形如黑夜,陰冷森然。禾晏在雜木叢前停下腳步。

  只見鄭玄三人就在前方,馬匹在原地焦躁的原地踏步,不敢上前一步,鄭玄臉色發白,其他兩人,更是幾欲流淚。

  在三人周圍,有四頭狼伏低身子,正衝他們低低的嗥叫。適逢禾晏二人過來,這幾頭狼便朝禾晏看來,目露凶光。

  這個時節,這個時間,怎麼會有狼?禾晏有些奇怪。

  再看鄭玄幾人,皆是形容狼狽,禾晏還注意到,鄭玄腰間的刀不見了。群狼會攻擊落單的人,卻不會無緣無故的攻擊他們三個。禾晏問:「你們做了什麼?」

  鄭玄白著臉沒有說話,他身後的那個新兵帶著哭腔開口,「我們,我們走到前面,看見有一處地洞,裡面有叫聲,我們湊進去看,裡面有一窩狼崽……」

  「你們動了狼崽?」禾晏厲聲問道。

  她如此疾言厲色,把那新兵嚇了一跳,連忙回答,「沒、沒有,我們只想抱回去養,沒走多久,就、就看到這幾隻狼。」

  禾晏簡直想將這幾個人腦子撬開,看看裡頭究竟裝的是什麼。看見狼窩就說明母狼就在附近,不趕緊離開還抱走了狼的幼崽,當真以為成狼不會循著氣味過來?

  「狼崽呢?」禾晏問。

  「……我們嚇壞了,忙把狼崽丟還給了他們,只是……」

  「只是什麼?」禾晏心中,陡然生起不好的預感。

  「只是有一隻摔在石尖上,好像是死了。」那人道。

  「你!」禾晏怒極。這群狼不會離開了。

  「你吼什麼!」鄭玄動氣,「不就是幾隻狼嗎?殺了就是!人還會被幾隻畜生逼死不成?」

  禾晏冷笑,「是嗎?那你的刀呢?」

  鄭玄的臉色更難看了,他摔死狼崽後,也曾拔刀和這群狼對峙,可群狼狡猾,他本來刀術不錯,緊張之下卻被狼鑽了空子,差點受傷,情急之下連刀都丟了。若非如此,現在也不會面臨如此絕境。

  「少說廢話,現在要麼一起死,要麼想辦法。」他從牙縫中逼出幾個字。

  正說著,沈虹駕馬也趕到了,他見此情景,嚇了一大跳,聲音立刻就顫抖了,「好、好多狼!怎麼會有這麼多狼?」

  狼群已經伏低身子,露出尖牙,這是要攻擊的標誌了。

  若是有火摺子還好,狼怕火,可他們出來是白日,都未曾帶,眼下是不行。剛想到這裡,四頭狼便一同朝圍著的三人撲過來。

  那三人慌得慘叫一聲,有一人馬腿是被咬中,差點顛下來。沈虹都快哭了,「救命啊!」

  現在叫救命有什麼用,這裡又沒有別人,禾晏心一橫,駕馬衝進去。她這一衝,便將方才狼的包圍圈打散。幾頭狼見她,便朝她衝來。

  禾晏催促道:「你們的槍呢?拿出來用啊!」

  「哦、哦。」那兩個新兵如夢初醒,這才想起自己的長槍,便抽出來胡亂揮舞了幾下,拿也拿不穩。禾晏頓時心涼成一片。

  指望這幾個人是不可能的了。禾晏想要摸刀,才記起自己的刀方才被沈虹借走,身上只有一隻竹子削的長棍,她喝道:「沈虹,把我的刀丟過來!」

  沈虹應了一聲,顫巍巍的拔刀扔過來,可他大約太緊張了,連刀都沒收好,長刀在空中便掉了,只剩下一把短刀插在刀鞘裡,被丟在半空中,被禾晏一把收起來。

  那幾隻狼又圍著他們伺機而動,禾晏道:「等下我讓你們跑,你們就回頭跑,什麼都別管,往山下跑,一直跑到營裡去,讓教頭們上來,知道嗎?」

  沈虹問:「那你呢?」

  「我有辦法甩開它們!」

  「禾晏,我們怎麼跑啊,」鄭玄身邊的新兵抽泣著道:「我們被圍著,它們會咬馬腿的,咬斷了馬腿,我們都走不掉……」

  「也不是全無辦法。」禾晏說完這句話,手中的短刀猛地飛出,鴦刀本就細小,她動作迅猛,眨眼間眾人只見銀光閃過,猛地一聲慘嚎聲,血腥氣便頓流了出來。

  那頭最大的狼倒在地上,喉間不斷冒出血泡,一柄刀完全沒入進去,只剩下刀柄在外面。狼掙扎幾下,便不再出氣了。

  「跑!」禾晏大喝一聲。

  鄭玄幾人併沈虹大氣也不敢出,當即喝了一聲「駕」,用盡全身力氣駕馬衝出密林,他們以為剩下幾匹狼會追過來,頭也不敢回,眨眼間便沒了身影。

  剩下的幾隻狼沒有追過去,先是慌亂一刻,再看向禾晏時,目光窮凶極惡。

  禾晏殺掉了頭狼。

  狼是群居動物,這幾頭狼裡,最大的這頭的便是它們的頭領。他們聽頭狼指揮,禾晏殺了它們,它們群龍無首,不如方才結群聰明。但同樣的,作為殺掉頭狼的代價,她將面臨這幾頭狼的復仇。

  一頭狼露出森森白牙朝她撲過來,鋒利的爪牙能將人的腦袋撕裂。禾晏橫棍於身前狠狠一掃,將那頭狼掃的往前一滾,撲了個空。

  「嗤」的一聲,極輕微的聲音,禾晏耳力驚人,一聽便心中一沉。

  這支竹子削的棍子,有了裂縫,可能支持不了幾次,便要斷了。

  「真倒霉!」她低聲咒罵了一句,三頭狼而已,便是她一個人也能對付,可如今她渾身上下除了這根快斷開的棍子,什麼兵器都沒有了。這還真是,一文錢難倒英雄漢?不對,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人總不能被畜生逼死,她想到方才鄭玄的話,低笑一聲。

  戰場上,除了主動出擊,其實她還有一項擅長的,就是逃跑。

  「逃!」

  少女的聲音響徹山林,驚起飛鳥無數,那隻長棍似有無窮大力,直直劈向前方,硬生生闢出一條敞道。

  她駕馬手持長棍而去,似要消失在曠遠的山林中。

  身後群狼追逐,魚游沸鼎,間不容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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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30 00:23:40 |只看該作者
卷二 將軍女兒身 戎裝雄且武 第六十九章 陷阱

  風聲呼呼刮過耳邊,不知跑了多久,馬停了下來。

  沈虹抱著馬肚子,他們敞開了跑,山路顛簸,一路不敢停,直到此刻,才覺出腹中翻江倒海,幾欲嘔吐。

  已經跑到了半山腰,回頭看,並沒有狼追上來的影子。

  一名新兵道:「得、得救了。」

  沈虹呆呆的看著自己腰間,他來的時候抓了一隻竹棍,如今竹棍給了禾晏,他想起來禾晏,登時又是臉色一白,顫巍巍的問道:「……那禾晏呢?」

  只有一根竹棍,唯一的鴛鴦刀被沈虹弄丟了一隻,另一隻插在頭狼的喉間,禾晏什麼兵器都沒有。那三頭狼來勢洶洶,他一個人,怎麼躲?

  「我們,要不要回去看看?」他鼓足勇氣道。

  「你在說什麼鬼話,」鄭玄冷冷的看著他,「那些狼都在,我們好不容易才跑出來,回去送死嗎?」

  「可是禾晏在後面,他一個人,不行的。」沈虹想到禾晏,眼圈一紅,他覺得禾晏是個好人,他們剛剛還在一起吃松子。

  「他不是讓我們下山找教頭嗎?」鄭玄身邊的新兵道:「我們下山告訴教頭,讓教頭來救人吧?」

  「不行。」

  沈虹不可置信的看向鄭玄,鄭玄面色不變,「如果告訴教頭,教頭就知道我們越過山頭的事了。」

  「他剛剛救了我們,如果不是禾晏,我們早就死了!」沈虹高聲道。

  「你也知道我們三個人都差點死了,他一個人對付狼群,必死無疑!」鄭玄的聲音比沈虹的聲音更高,「越過山頭就是違反軍令,輕則杖責,重則人頭落地。難道要為一個已經死了的禾晏讓其他人送死!沈虹,你想這樣嗎?」

  沈虹被吼的呆了一呆。他生性膽小怕事,若非家逢變故,本該一輩子做藥鋪的少東家,一輩子平平淡淡,無病無災。如今乍然遇事,本就心慌意亂,一聽許會人頭落地,便是不寒而慄。

  他家中還有母親要侍奉,他若是死了,家中無男丁,一家老小如何生活?

  「我……我……」沈虹囁嚅著說不出話來。

  「下山之後,當無事發生過,等太陽落山後,告訴教頭,禾晏一人不聽人勸阻,翻越山頭,遍尋不著。」鄭玄毫無感情道。

  這不僅是堵住禾晏的最後一條生路,還要給禾晏套一個違反軍令的罪名。沈虹搖頭,其餘兩人卻已經擔心自己受罰,一口應承。鄭玄盯著沈虹,道:「你要想去告狀盡可去,你一人之言,看教頭是信你,還是信我們。」

  說罷,他也不再管沈虹是何神色,駕馬朝前疾馳而去。沈虹無可奈何,山色漸晚,也只得跟上而去。

  ……

  天色漸晚,叢林裡幾乎沒有亮光了。

  馬匹在白月山上迷失了方向,禾晏握著竹棍,往後看去,心中鬆了口氣,總算是甩掉了那幾頭狼。

  倒是第一次看見這麼窮追不捨的野狼,禾晏撇了撇嘴,想到了當年在漠縣遇到的狼。漠縣當時還鬧饑荒,方圓百里的狼都被抓來吃了,哪裡像白月山裡的這樣囂張。思及此,便又覺得那個叫鄭玄得吊梢眼實在是沒長腦子,怎麼會想去逮狼崽養,狼根本就是無法被馴養的動物,能被馴養的,是會沖人搖尾巴的家犬,而狼只會咬斷人的喉嚨。

  馬匹在原地轉了個圈,不再往前走了。

  這裡四處都是樹林,看上去一模一樣,她方才躲避狼群追趕,也沒能在樹上做記號,只怕早已翻越了山頭,不知道此地在何處。若是沈虹他們沒能及時告訴梁平,等天黑了,這林子就更不能出去,沒有火摺子,怕遇上野獸,只能在山上過一晚了。

  她心裡想著,嘆了口氣,翻身下馬,打算去尋一尋周圍有沒有什麼可以擋風的山洞避一避,剛從馬上下來站直身子,猛然間,忽然覺得一絲不對勁。

  倒也說不出來為什麼,非要說的話,大概是多年征戰沙場,對危險的直覺。她下意識的偏頭,便覺得一道黑影從頭頂掠過,什麼東西擦破了她的脖子,帶出了一絲血氣。

  馬兒受驚,揚起前蹄,禾晏沒拉緊韁繩,馬便頭也不回的往前衝,眨眼間消失在叢林深處。她回過頭,便見到剛剛撲過來的黑影,伏在草叢間,露出兩隻碧色的眼睛。

  竟是方才的狼。

  禾晏看了看這頭狼,又看了看它撲來的方向,心中恍然大悟。方才的幾頭狼裡,竟還有頭聰明的,知道追不上騎馬的禾晏,便抄了近路。白月山不是禾晏的地盤,卻是這裡山獸的地盤,想來它已經再次潛伏了許久,就等著禾晏放鬆警惕的時候,撲上來咬斷她的喉嚨。

  事實上,這頭狼也差一點就成功了。

  禾晏摸了摸自己脖頸間,火辣辣的感覺,沾了一手的血。那頭狼見一擊不成,露出尖牙,從禾晏的身後撲過來。

  禾晏在地上滾了一圈,避開了它的爪子,心中有些焦急,現在馬不見了,只能和這頭狼搏鬥,可她只有這根棍子。

  沈虹上山的時候,哪怕是拿一串飛鏢也好啊,她心中想著,橫棍向前,朝狼頭撲將過去。

  竹棍劈在狼頭上,「砰」的一聲,從中間應聲而斷,狼被打的腦袋一歪,只流了點血,看向禾晏,狂怒的嗥叫了兩聲,重新撲了過來。

  「這什麼破棍子!」禾晏罵了一句,閃身躲開,那狼卻極狡猾,並不正面攻擊,反而從身後撲來,意圖咬她的脖子,禾晏躲了幾次,沒躲住被它叼了一口,曲肘捅向狼腹,狼被打的哀叫一聲,拚命將她撲在身下。

  一人一狼扭打在一起,林間草木落葉被擠得窸窣作響,禾晏用力扳著狼頭,不讓狼嘴咬到自己,心中想著難道自己要用嘴去咬這隻狼?她剛想到這裡,突然覺得腳下一空,還沒來得及反應,就只覺得身子一墜,聽得「普通」一聲,下一刻,她和這頭狼一起跌倒在地。

  天空變成了圓圓的一個,樹枝顯得更高了。腳下是坑坑窪窪的泥土,還有一隻剛剛站起來的狼。

  她和這頭狼,一起掉進了陷阱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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