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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千山茶客】重生之女將星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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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30 00:18:04 |只看該作者
卷一 東海有勇婦 昔為烈士雄 第五十章 平局

  弓箭還是十日前的那個弓箭,射箭的還是十日前的那個人,不過,氣氛卻不一樣了。

  少年收起面上的笑容,手指搭在箭矢上,目光直直的看向草靶子的中心。方才的雲朵散開,烈日照在她臉上,夏日裡炎熱的出奇,一滴汗水順著他的額慢慢滾落下來。

  汗珠晶瑩,將將要滾進她的眼睛,教人無端心裡發緊,更想要伸手將那滴汗珠拂去,而少年卻一動不動,彷彿一塊石頭,沒有任何知覺,亦沒有察覺到那滴汗水。目光沒有絲毫動搖。

  弓被慢慢的拉開,一部分,一半,直到拉的滿滿的,眾人的心也跟著提了起來,在將要疑心這弓下一刻就要被拉斷之時,少年停下手中的動作,猝不及防的,鬆開搭著箭矢的手。

  箭矢如劃破夜空的流星,只覺出一陣風,便氣勢洶洶的衝向箭靶,「啪」的一聲,箭靶子應聲而倒!而且這一次,箭靶被帶的更遠,教人根本無法看清上面的箭矢了。

  她和王霸一樣,將箭靶射倒了。

  有人驚呼出聲。

  十一日前,禾晏站在這裡,連弓也拉不開,十日前,禾晏拉開弓,但也只是拉開一小部分,如今她在這裡,弓拉的圓滿,將箭靶子射倒在地。她的力氣在這十日裡,得到了長足的進步。

  可禾晏又不是神童,力氣這種東西,豈會見風就長?

  「阿禾哥厲害!」小麥叫起來,又笑又跳,「阿禾哥贏了!」

  「什麼贏了?」有押了王霸勝的新兵心疼自己的乾餅,不服氣道:「他只是射中了箭靶,不代表就射中了箭靶中心,射不中,還是不勝!」

  他這麼一說倒教眾人想了起來,這又不是看禾晏表演拉弓能拉多滿來著。大約是她從前過分瘦弱連拉都拉不開,此刻驚訝於禾晏臂力的增長,剛剛竟將準頭也忘了瞧。

  「我去看!」有人自告奮勇的往箭靶子處跑去。

  王霸看向禾晏,少年就站在烈日之下,唇邊笑容滿滿……又是這幅笑容,從一開始遇到他時他就如此,他好像一點兒也不擔心,永遠都是這麼成竹在胸,教人厭惡的自信。

  可是……王霸看向自己的手,為何連他自己也有些動搖了?

  他是沒爹沒娘的孤兒,小時候被狼叼走,有人將他從狼窩裡救出來的時候,他還趴在母狼身上吃奶。後來便跟著人回到山賊窩,他做山賊多年,死在他弓箭下的飛禽走獸不計其數。他能射的中,因為他七歲起就摸弓,到現在,也有二十多年。

  這小娃娃,如今也就十五六歲的模樣,便是生下來打小摸弓,也不過十幾年,哪裡及得上他?更何況十日前的禾晏,拉不開弓並不像是裝的樣子,因此,也不可能是從小玩弓弩的熟手。

  想到這裡,王霸定了定神,安撫下自己微微有些躁動的心,禾晏必定勝不過他,無需懷疑。

  這時候,那位主動去尋箭靶的人已經跑到箭靶處,他先是低頭去看箭靶,半晌並沒有回答。緊接著,他突然蹲下身,將箭靶一下子扛起來,往回跑去。

  箭靶也就是從稻草扎的草人,扛起來輕輕鬆鬆,他快步跑到跟前,將帶著箭矢的箭靶摜在地上,高聲道:「大家自己看吧!」

  王霸的心裡,猛地「咯噔」一下。

  眾人朝草人看去,但見草人的中心,被一支羽箭貫穿到底,穩穩地,不偏不倚的,正中紅心。

  和王霸一模一樣。

  王霸的額上流下汗水。周圍人震驚的議論似乎也漸漸遠去了,他看見梁平驚訝的盯著禾晏,梁平身邊那個錦衣的小公子亦是滿面歡喜。禾晏站在他的朋友身邊,倒是沒有多驚喜的模樣,只是淡淡笑著,彷彿早已料到一切。

  「你……」

  禾晏笑道:「承讓。」

  「你沒有勝我。」王霸死死盯著他,「你與我是同樣的結果,怎麼能算勝我,至多……至多算平局。」

  他倆都是將草靶射倒,也都是射中草靶正中,這要分出個勝負,確實很難。但對於王霸而言,能有這樣的結果是意料之中。可禾晏卻不一樣,他起初看起來像個廢物,如今能做到如此,令人側目。

  禾晏聽完王霸的話,並沒有氣急敗壞,她甚至沒有和王霸爭辯,而是點頭道:「我也是如此認為。」

  王霸心中,竟然鬆了口氣。承認平局,那也很好,至少…..至少自己沒有輸。那些新兵們也抹了把額上的汗,誰能想到最後禾晏能射中靶子呢?若不是平局,他們的乾餅就白輸了,平局好,平局正好,誰也不輸不贏,權當看了場別開生面的熱鬧。

  下一刻,眾人心中的慶幸就被禾晏的一句話打破了。

  她說:「不過我當日在這裡與你定下賭約,今日我必勝你。如今勝負未分,自然要比到我勝你為止。」

  「禾晏!」王霸咬牙。這話是什麼意思?他就篤定了自己會贏嗎?方才不過是運氣好,看這小子說的是什麼話?他想幹什麼?

  梁平也意外的盯著禾晏。

  「於弓弩一項,你可以隨便提出比試,我奉陪到底,直到勝你為止,如何?」她笑眯眯的問。

  「你未免太高看自己。」王霸冷冷的盯著她。

  「我沒有高看自己,我只是相信自己的運氣。」她不甚在意的吹了吹額前碎髮,「你要知道,運氣一項眷顧有準備之人。」而她,無時無刻不在準備。

  「這是你說的,弓弩一項,隨便比試?」王霸緩緩反問。

  「千真萬確。」

  「行。」刀疤大漢點頭,忽的從台上扛起巨大的弓弩背在身上,往前走了兩步,背對著她道,「射一個死的草靶子有何意義?戰場上,敵人不會站在原地給你射。真要射箭,就射活物,飛禽走獸剛好練個響兒。」

  竟是要以活物為獵物。

  眾人呆了一呆,射活物,比射靶子難多了。古有百步穿楊,可百步穿楊,卻也不如活物靈動。

  「阿禾,你可不能著了他的道,別答應他!」洪山急的直給禾晏使眼色。

  禾晏看向王霸,目光裡閃過一絲欣賞之色,她點頭,聲音爽快。

  「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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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30 00:18:22 |只看該作者
卷一 東海有勇婦 昔為烈士雄 第五十一章 再次平局

  他說可以。

  一直沒出聲的梁平,此刻看禾晏的目光已是大不相同。有過前幾次的經驗,他知道這少年不會是空口說大話,既然答應,至少應當不差。

  他能射的中活物?

  「想射野物,要進林子裡。」王霸道。林子在白月山上,他看向梁平,梁平收回思緒,搖頭道:「不行。」

  王霸和禾晏都是新兵,從沒來過白月山,對白月山的路也不熟悉。新兵進山還要等一段時間,現在不可。他道:「以飛鳥為靶吧。」

  飛鳥……新兵們又是驚了一驚,如果說野獸比草靶子更難,飛鳥肯定比野獸更難。人在地上,鳥在天上,天然距離不同。且從地面往上空射箭,需要更厲害的眼力和臂力。

  王霸放聲大笑,「行!」

  禾晏也微笑道:「沒問題。」

  他們二人都這樣輕描淡寫的答應了,卻讓方才已經平靜下來的新兵們又激動起來。看樣子王霸是經常上山射鳥打狼的,禾晏呢?

  小麥悄悄扯了扯石頭的衣角,「大哥,你說阿禾哥能贏嗎?」

  「我不知道。」石頭回答。

  小麥驚訝的看了自家大哥一眼,石頭竟然沒有一口否定。是否說明禾晏真的有可能射中呢?

  「你們去拿弓。」梁平說道,他又招呼另一名新兵不知道做什麼。那新兵聽梁教頭吩咐了幾句,轉頭去演武場的架子上找了面銅鑼,他拿著銅鑼和跑到不遠處的林間。

  片刻後,「咚」的一聲,他在裡頭狠狠一敲銅鑼,只聽得一陣「撲棱撲棱」的聲音,驚起無數野鳥。

  白月山叢林密佈,多得是野鳥。上次禾晏就看到過白腹藍燕和青珍珠雀。野鳥迅速飛上天空,霎時間,王霸立刻搭弓射箭,他動作嫻熟,對於山林裡的飛禽,有種志在必得的輕鬆。

  箭矢朝天上飛去,只見鳥群中正展翅的鳥兒像是被什麼擊中,沉沉往下墜。演武場裡,響起人的驚呼:「射中了!射中了!」新兵撿起地上的箭矢,箭矢上帶著一支吱吱紅。

  這就是王霸的獵物。

  王霸得意的看向禾晏。

  禾晏笑了一笑,不甚在意的拉弓對準天空,她動作比王霸更快,快的讓人懷疑她究竟有沒有對準她的獵物,然而箭矢已經飛了出去。日頭極大,模糊了人的視線,教人一瞬間竟辨別不出箭矢的方向。

  石頭一眨不眨的看著天空,半晌後道:「中了。」

  「真的?」洪山一臉狐疑,「我怎麼看不清?」

  演武場上的一角,又有人的聲音響起,「我撿到禾晏的箭了!在這裡!」他拿著箭跑到梁平面前,「給!」

  箭矢上,掛著一隻柳串兒。

  梁平和王霸同時看向禾晏。

  前者是陡然發現面前這人是個寶藏的驚喜,後者則是滿面不可置信。

  他是如何做到的?

  王霸握緊手中的弓,道:「再來!」他沖那個敲鑼的新兵吼道:「繼續!」

  新兵連敲好幾下鑼,從樹林裡,立刻飛出大片鳥群。王霸將幾隻箭同時搭在手上,數箭齊發!

  幾隻箭一同衝上天空,倒也看不清有沒有射中,只是片刻後演武場就有人興奮地叫:「中了中了!箭矢在我這裡!」

  數箭齊發都能百發百中,這人已經是百裡挑一,不,可以說是千裡挑一了。那禾晏呢?

  大家再看向禾晏,禾晏微微一笑,亦是學著王霸的樣子,將幾支箭一同搭在弓上。

  弓被拉的滿滿的,少年的臉上掛著輕鬆的笑意,彷彿去泗水濱踏青的少年人家,隨意玩玩的射藝。

  她拉動了弓。

  箭矢亦是衝進鳥群中,鳥兒慌亂的躲避,有人在演武場大叫,「中了中了!我撿到箭了!」

  將箭矢拿到教頭面前,亦是矢無虛發。

  「你!」王霸一咬牙,轉身將箭筒背了過來,「我就不相信你次次好運!」他搭弓射箭不停,竟是要將箭筒裡的箭全部射光。

  每一個箭筒裡都有二十支箭,箭羽顏色也不同,便於新兵們練習時候區分。王霸拿的是紅色箭羽,禾晏挑了挑,挑了青色的箭羽。她也有樣學樣,跟著王霸射箭不停。

  一時間,他們二人誰也沒有說話,只能聽見樹林裡不斷錚鳴的鑼音,和天上飛起的驚雀。

  「太好看了!太有意思了!」程鯉素看的雙眼放光,抓著梁平的胳膊讚道,「這比京城獵場裡有意思多了!梁教頭,你手下的兵怎麼這麼有意思?你是如何找到這樣的人才的?」

  梁平賠笑,心裡也十分茫然,他也不知道啊!一個王霸已經是意外之喜,呵,現在再來一個禾晏,梁平簡直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二十支箭,頃刻間便已經用完。

  演武場上的新兵們亦是熱心,紛紛將掉落的箭矢收集起來,拿到梁教頭跟前。二十支紅箭,箭箭中的,二十支青箭,箭無虛發。

  涼州衛的新兵裡,竟然出了這麼兩個百不失一,射石飲羽的神弓手。梁平想,他大約要陞官了,便是不陞官,月例應當也會漲一漲。

  「我沒想到阿禾哥會這麼厲害……」小麥已經看呆了,喃喃自語道。

  「我也沒想到,」洪山還沒回過神,「早知道我就押阿禾勝了……」

  對哦,賭局還沒有結束。洪山的這句話像是提醒了眾人,有個新兵突然嚷道:「這……這算平局吧!禾晏和王霸不都是一樣結果?那這局怎麼算啊?」

  是啊,這怎麼算?

  王霸低著頭,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片刻後,他抬起頭,臉色陰晴不定,「你沒有贏。」

  「對,」禾晏沒有否認,她甚至還真心實意的誇了一下對方,「是你的箭術太好,我託大了。」

  「那就算平局,今日你還是沒有勝我。」王霸道。事已至此,他也有些著慌,其實禾晏能在飛禽一樣同他並駕齊驅,就說明,其餘的弓弩之術,他與自己是不相上下的。

  他找不到其他辦法來勝過禾晏。

  「十日前我說過,十日後,我必勝你。如今勝負未分,怎能和局?」禾晏拿手扇了搧風,「你既想不出比試的辦法,那我來提一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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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30 00:18:32 |只看該作者
卷一 東海有勇婦 昔為烈士雄 第五十二章 新局

  她要來提弓弩的比試?

  梁教頭探究地看著她。程鯉素低聲道:「梁教頭,這弓弩一項,還有什麼可比的嗎?」

  梁教頭搖頭,「這……我也不知。」弓弩一項,其實可比的不少,但大同小異。方才禾晏已經射過飛鳥,其餘的想來也不難。可她這話的意思,是定要勝過王霸無疑。但還有什麼事王霸不能做,而她獨獨能做到的?

  王霸先是愕然,隨即不以為然的一哂,「你儘管提!」

  大不了再多一句平局而已,他想。

  禾晏微微一笑,她走到程鯉素身邊,忽然伸手,扯下了程鯉素的束起長髮的髮帶。

  程鯉素呆了呆,等他反應過來時,長髮已經披散下來,他道:「你幹嘛?」

  「對不住這位兄弟,」禾晏笑道,「你既然要與我拜把子,想來不會吝嗇一根髮帶,借你的一用。」

  「可以是可以……」程鯉素胡亂用手攏著頭髮,小聲嘀咕,「這也太突然了,再說,你怎麼不用自己的髮帶?」明明禾晏自己也有好嘛。

  「我觀小兄弟的髮帶比我的精緻多了,許是沾染好運氣,借你點喜氣。」禾晏面不改色的胡謅。

  好聽的話誰不愛聽,程鯉素當即眉開眼笑,道:「好說好說!你且用便是!」

  眾人都不明白他拿程鯉素的髮帶做什麼,只見禾晏緩緩將髮帶繞於雙手間,覆住自己的眼睛。

  「他這是……」眾人漸漸明白他要做什麼。

  那隻黃色的髮帶將她的眼睛蒙的嚴嚴實實,她把手伸到腦袋後,輕輕打了個結,才道:「好了。」

  說起來,禾晏不用自己和旁人的髮帶,實在是因為大熱天的,他們又是跑又是練弓,早已沾染了不少汗水。兵營裡的人不講究,髮帶多少帶著污跡。可這位肖玨的外甥可不一樣,看他穿的衣裳嶄新還帶著香風,髮帶也是整潔如新,和他那個有潔癖的舅舅如出一轍,想來用起來要乾淨的多。

  說不定比禾晏自己的衣裳還乾淨,這會兒綁好髮帶便想著果不其然,居然還帶著一點淡淡的松香。

  真是講究的小少爺,禾晏心中感嘆,不愧是舅甥。

  「禾晏,你這是要作何?」王霸皺眉問,他心中有個猜想,可卻不敢承認。

  「我們,來比蒙眼射箭吧。」她道。

  演武場漸漸安靜下來,夏日適逢有風吹過,將她腦後的髮帶的長端吹得飄揚,便顯得赤衣勁裝的少年也生出幾分飄逸之色。她唇角亦是含著笑容,手持長弓,向著王霸的方向,「這一局,我必勝你。」

  四個字,被她說的雲淡風輕,斬釘截鐵,彷彿已經預料到了結局。

  王霸臉色青青白白,變了幾變,不等他開口,有人先他一步說話,語氣裡滿是懷疑,「蒙眼射箭,射什麼?草靶子?」

  禾晏搖了搖頭,微微抬頭,她矇住雙眼,理應看不到天空,可抬頭的樣子,彷彿可以窺見空中山雀飛過的痕跡,她說:「同剛才一樣,就獵山雀。」

  人群嘩然。

  她竟自負到如此,可這真是自負?

  禾晏又轉身面對王霸的方向,她含笑問道:「行嗎?」

  行嗎?兩個字,像是當初梁教頭問她,她爽快回答「可以」。如今,「可以」兩個字已經到達舌尖,王霸卻怎麼也說不出來。

  他做山匪也好,上山打獵殺人也好,都是為了目的。蒙眼射箭,他又不是瞎子,做這種事毫無意義,又不是富家子弟,玩的新奇。如果說他對自己弓弩技藝十分自信,那禾晏提出來的這個比試方法,就是他最不自信的一項。

  他根本不行。

  王霸看向禾晏,禾晏並沒有催促他趕緊給他結果。但周圍的新兵們亦是用各色目光打量他,教王霸自己騎虎難下。難道今日他就要在這裡,眾目睽睽之下,被一個黃毛小子掃了顏面,說出去還說他堂堂山匪當家的,連個小孩兒的話都不敢接。

  「行!」他咬牙道。心中卻生出一絲僥倖,或許禾晏也是詐他的,這小子素來狡猾又邪門,說不準他自己也不行。卻故意要做出極有把握的模樣,就是想誆自己先他一步放棄認輸。

  呔,他才不上當!

  「這一局,你先!」王霸衝他道。

  少年又笑了,她姿態輕靈,點了點頭,吐出兩個字,「可以。」

  ……

  演武場旗幟台旁邊,有一處樓閣,樓閣挨著涼州衛所,地勢高,能將演武場的畫面盡收眼底。

  有二人站於樓閣欄前,遠遠地看著被新兵簇擁在中心的少年。

  一人穿赤色勁裝,腰間一根黑布腰帶,正是沈瀚。他身邊的青年如冰如雪,神情淡漠,正是肖玨。

  「沒想到這一次這批兵裡,竟然出了這麼兩個好苗子。」沈瀚感嘆道:「那王霸且不必說,雖是山匪出身,桀驁難馴,不過弓弩確實十分精妙,且力大無窮。不過最讓人意外的還是那個叫禾晏的少年,他如今才十五六歲,就已經如此拔群,性情又溫順討人喜愛,等再成長幾年,定能成為這一批新兵裡的佼佼者。」

  他想到之前自己同梁平說話,那時候梁平很看好禾晏,沈瀚卻並不放在心上,實在是他看禾晏的資質過分普通,不值得留意,沒想到差點錯過一個好苗子。

  他見肖玨並沒有接話,便小心翼翼的試探道:「都督以為如何?」

  「性情溫順?」青年緩緩重複,片刻後,他才哂道:「你恐怕看走眼了。桀驁不馴的,不是王霸,是禾晏。」

  禾晏?沈瀚有些懷疑,那少年他見過幾次,時時都是帶著笑容,王霸幾次三番挑釁他,也沒見他惱過。老實說,這個年紀的孩子,正是血氣方剛,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禾晏如此,已經很有涵養,十分溫柔了。

  都督竟然說禾晏桀驁難馴?沈瀚第一次有些懷疑這位上司的眼光。

  「那……」沈瀚換了個話頭,「都督以為,禾晏能否勝這一局?」

  青年勾了勾唇角,聲音淡淡。

  「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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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30 00:18:45 |只看該作者
卷一 東海有勇婦 昔為烈士雄 第五十三章 叫聲老大來聽聽

  演武場上,禾晏已經緩緩搭弓。

  蒙上眼,就什麼都看不見了。見不見獵物,便只能「聽」獵物。

  而沒有什麼,比一個瞎子更能聽得清世間萬物。

  她做瞎子那段時間,也曾頹唐過,一個瞎子,在這世上行走諸多不便,連照顧自己都做不到,又豈能做人中出色的那一個。她向來努力,資質平平便以勤勉來補,可這天降橫災,瞬間就將她的所有努力都收回,連「平平」的資質都成了妄想,化為灰燼。

  她記得不甘心絕望之時,有人對她說過,「你若真心要強,瞎了又何妨,就算瞎了,也能做瞎子裡最不同的那一個。」

  這實在不算一句很好的安慰,可竟神奇的被她記在心裡。她摸索著練習不必用眼睛也能做事時,便時常惦著這一句「做瞎子裡最不同的那一個」。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最」不同的那個,但應當算得上是和尋常瞎子不同。她可以照顧自己,甚至照顧別人,背著下人比劃練劍,擲骰子,也會頑皮,暗中藏起小孩用的彈弓,偷偷打鳥。

  一個瞎子,比起別的瞎子,活的倒也不算太差。

  既然能做瞎子時候都能做到的事,更勿用提現在。她不過是,暫且又回到了過去那段時光而已。

  林中的鑼聲驚起飛鳥無數,長空裡映出鳥雀身影,少年覆眼微笑,搭弓射箭,箭矢循著鳥雀蹤跡直飛上雲端!

  一隻山雀啁啾叫著,被箭矢射中,急速墜落,青色的羽箭映著少年眼間的黃色布條,有種明麗的斑斕。

  禾晏伸手,解下蒙著眼睛的髮帶,她甚至沒有看地上的箭矢,好似早已料到會射中獵物一般,將布條遞給王霸,笑道:「該你了。」

  四周寂靜無聲,王霸沒有伸手接她遞來的髮帶。

  禾晏一動不動,半晌,王霸頹然垂下頭去,他沒有看禾晏,只是低聲道:「不用,我不會,你厲害,我不如你。」

  這話裡,半是氣憤,半是誠服。氣憤的是自己竟然輸給了禾晏,顏面盡失,誠服的是禾晏那一手蒙眼射箭,他的確不會,日後就算開始學練,也不見得就比禾晏練得好。

  人總要承認自己不足的地方。

  新兵們總算回過神,卻並沒有簇擁歡呼,起先是一個聲音哀嚎道:「我的乾餅,我的乾餅輸了!好慘!」

  另一個聲音道:「我更慘,我賒了十個,全沒了!」

  緊接著,哀嚎聲此起彼伏,偌大的涼州衛,竟好像沒有從這場賭局裡投禾晏贏得乾餅的。縱然有小麥他們三個乾餅的支持,可輸贏相抵,也是一場空。

  卻在此時,一個欣喜的聲音響了起來,「啊!我贏了!我投了十塊肉乾,哈哈,我就說我程鯉素一向看人很有眼光!」

  禾晏正準備走,聞言愣住了,回頭看向程鯉素,沒想到那個投了十塊肉乾的竟然是程鯉素。不過轉念一想,若不是程鯉素,涼州衛還有誰這麼大手筆?肖玨嗎?肖玨會參與這種賭局才怪。

  程鯉素一溜煙跑到禾晏身邊,看著禾晏雙眼亮晶晶道:「那個,禾晏兄弟,托你的福,我總算是贏了一回。你不知道,我在京城裡做什麼都不行,文不行,武不行,連去賭場都只會輸錢,從沒贏過一次。今日還是我第一次贏,禾晏兄弟,我必然要與你結拜為兄弟,今日就是我們的結拜日,我要請你喝酒!」

  「咳咳,」梁平手握拳抵著唇間,道:「營中不得飲酒。」

  「那就請你喝茶!」程鯉素握住禾晏的手,看禾晏的目光彷彿在看自己失散多年的親人,透著真切的親近。

  「那倒不必了。」禾晏將手抽出來,把髮帶塞到他手裡,「差點忘了這個,多謝程公子的髮帶。」

  「你我之間,何須言謝。」程鯉素笑嘻嘻的道,他繼而想起什麼,突然轉頭,對著王霸開口,「喂,那誰,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什麼?」禾晏不解。

  「你忘了你們的賭約了?」程鯉素急急道,「你與他做賭,你輸了你就去做伙頭兵,他輸了他得叫你老大。如今他輸了,他得履行賭約啊!」

  王霸全身都僵硬了。

  周圍人都起鬨笑起來,梁平背過身,這之後的事,便不是他該參與的了。小麥和洪山倚在一起看熱鬧,禾晏挑眉,看向王霸。

  王霸一步步走到禾晏面前,他比禾晏高得多,禾晏在他面前,實在瘦小的過分。他臉漲得通紅,連臉上那道陳年的舊傷疤,此刻也鮮紅的彷彿要滴出血來。

  禾晏注意到他緊握的雙拳,心中無聲的嘆了口氣,大約做當家的總要將面子看的更重一些?要他叫自己一聲老大,或許比殺了這漢子還叫他難堪。禾晏正要開口說算了,王霸已然低聲開口:「……老大。」

  禾晏:「……」

  她抬眼看向王霸,王霸卻以為她是要發難,惱羞成怒道:「我已經叫了!你沒聽到是你自己的事,我不會再叫一遍的!」

  「我聽到了。」禾晏笑起來,「我只是意外你居然真的會叫。」

  「大丈夫一言九鼎,駟馬難追,我豈是言而無信之徒!」王霸冷哼一聲,「這次算你走運,日後……日後別來招惹我!」說完這句話,他似是覺得十分沒臉,不願在這待下去,轉身急急離開了。

  禾晏思忖一刻,暗道,這王霸,確實有幾分血性,也算能屈能伸了。

  「禾晏兄弟,你看你,真是了不起!」程鯉素又貼上來,「為了慶祝,走,我請你喝茶去!」

  禾晏還沒來得及拒絕,就被這快樂的少年給拉走了。

  ……

  「程公子帶著禾晏走了。」樓閣上,沈瀚問,「都督,要不要去把他追回來?」

  「不必。」肖玨道,看了一場比試,他似是厭倦,轉身往外走。沈瀚連忙跟上去,想到什麼,又看了一眼肖玨,心中無聲的盤算。

  都督說桀驁不馴的是禾晏,他起先還不相信,如今看來,還真是。別看禾晏瘦瘦小小的,如今就能讓一個山匪當家的喚他老大了,可不是難對付?要這麼下去,他就能跟都督拜把子了。

  不過,沈瀚瞅一眼肖玨冷淡的臉,都督當也看不上這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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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30 00:19:02 |只看該作者
卷一 東海有勇婦 昔為烈士雄 第五十四章 九旗營

  禾晏沒能跟肖玨拜上把子,倒是被肖玨的外甥纏著拜把子。

  程鯉素拉著禾晏到了衛所裡他自己住的房間,房間自然和新兵們住的通鋪不同,是單獨的屋子。雖然不是裝飾華貴,但比起新兵們住的地方,實在是好上太多。

  屋裡竟然還點了香,裝香的是個精緻的仙娥擺件。見禾晏盯著看,程鯉素便解釋道:「這是我從京城裡帶過來的好東西,舅舅不許我在這裡點,我偷偷的點,你別告訴他。」

  活像背著長輩偷偷幹壞事的小孩。

  禾晏心道,別說是肖玨,就算是她她也不讓點。都夏天了,天氣這麼熱,點什麼香,沒得熏得慌。

  見他不說話,程鯉素再次誤會了他的意思,試探的問,「你是不是很喜歡這個?喜歡的話,我送你啊!」他把香爐塞到禾晏手裡,「沒關係,我倆的關係當得起!」

  禾晏給他放回去,「……謝謝啊,我沒地方擺。」

  也是,程鯉素想了下,頗為遺憾的點頭,「回頭我去跟舅舅說,讓他給你換間屋子,同我一樣的。」

  禾晏:「……」

  肖玨能答應才怪!程鯉素要真做成了這件事,要她叫程鯉素大哥都可以!

  「對了,你還不知道我舅舅是誰吧?我舅舅就是當今的右軍都督,封雲將軍肖二公子,你的上司。」程鯉素一口氣說完,便去看禾晏的臉色,見禾晏神色如常,他「咦」了一聲,「你怎麼一點都不驚訝?」

  她應該表現的驚訝嗎?禾晏道:「我觀公子氣度斐然,不似尋常人,估摸著公子的舅舅也當如此。果然,有其舅必有其甥。」

  這話取悅了程鯉素,他露出一個羞赧的笑容,撓了撓頭,不好意思道:「那也不是,我比起舅舅來差得遠了。我舅舅就住我隔壁,不過他現在出去了。不然我就帶你去見見他。」

  禾晏心道,那還是不必了。

  「來來來,我茶倒好了。」程鯉素忙得團團轉,將一杯茶塞到禾晏手裡,「喝完這杯茶,我們就是拜把子兄弟了!」

  禾晏看了看手裡的茶,遲疑了一下,把茶放回了桌上。

  程鯉素愣了一下,「怎麼了?」

  「程公子,我想我們不該以兄弟稱呼。錯輩分了。」禾晏道。

  她和肖玨是一個輩分的,程鯉素卻叫肖玨舅舅,如果她和程鯉素拜了把子,日後豈不是也要叫肖玨舅舅?

  她能讓肖玨佔了這個便宜?想得美!

  「怎麼就錯輩分了?」程鯉素不解,「我今年十五,我聽梁教頭說,你今年十六,咱們相差不大啊。」

  「你叫肖……都督舅舅,他年紀也不大吧。」禾晏道。肖玨和只比前生的自己長一歲,如今也就剛剛及冠,她問,「他是你親舅舅?」

  「嗯,我們是有親戚關係的。」程鯉素非常認真的解釋了一下。

  原來程鯉素的母親右司直郎夫人程夫人,同肖玨是堂姐弟。只是程夫人同肖玨年紀差距太大,當年肖玨出生時,程夫人已經出嫁了,姐弟二人往來極少。倒是程鯉素長大後,十分喜愛黏著這位同自己年紀相仿的小舅舅。

  禾晏想著,好像是記得從前在賢昌館時,有位白白胖胖的小公子常來找肖玨,不過忘記他是不是叫肖玨「舅舅」了。

  「我舅舅樣樣都優秀,文韜武略都是萬裡挑一,跟著他臉上有光,旁人也不敢再罵我『廢物公子』。」程鯉素說起外號時,不以為恥,「如今我又同你交好,你也如我舅舅一般優秀,我可真是太厲害了!」

  禾晏:「……」不知這厲害從何談起。

  說起禾晏,程鯉素又想到了什麼,問她,「對了,你這麼優秀,禾大哥,你家裡是做什麼的?」

  拜把子茶都沒喝,他居然自己就喊上了「禾大哥」,禾晏也不知道是該先回答他的問題還是先糾正他的說法,她道:「我家就是尋常人家。」

  她不欲多說的模樣落在程鯉素眼中,便多了幾分深意,程鯉素肅然道:「我懂,你們這種高人,都不願洩露行蹤。」

  禾晏心道,這孩子怕不是腦子有問題?

  「你這麼能幹,來涼州衛幹嘛啊?」程鯉素問,「你的這身本事,何必來投軍呢?」

  禾晏便把對他舅舅的話再對外甥說了一遍:「男子漢當建功立業,得封賞蓋房子,娶媳婦生孩子,不枉此生才是。」

  外甥不如舅舅衝動,唇紅齒白的少年看了她一會兒,點頭讚道:「你這個想法,很不錯,很……踏實。只是,禾大哥,你要投軍建功立業,是否太慢了些?這幾年無仗可打,都說亂世出英雄,咱們太平盛世,你這身武藝無處施展,浪費了。」

  禾晏:「……」這孩子還想得挺周到。

  「不如我為你指一條明路。」程鯉素湊近她,低聲道:「你知道我舅舅手下的南府兵吧?」

  禾晏點頭:「聽過。」南府兵是肖老將軍一手建立起來的,所向披靡,戰無不勝。

  「南府兵裡,有一支衝鋒鐵騎隊,九旗營。」

  九旗營禾晏也知道,這是肖玨接過南府兵後,為自己培養的一支親信,多是突襲衝鋒,手段奇詭。

  「舅舅這次來涼州衛,除了其他事外,還要在這批新兵裡挑些人,帶回去加入九旗營。」

  禾晏一驚,「九旗營不是不再收人?」

  「那是對外稱的,世上最難得的是什麼,是人才。九旗營裡的,各個都是人才,上次有位營裡的大哥負了傷,斷了一隻手,沒法打仗了,如今在朝裡做官。所以說,建功立業,陞官發財,你得先找對地方,你如此身手,又是自己人,應當去九旗營才是。」少年慢條斯理的道來。

  禾晏漸漸收起笑容,片刻後,她蹙眉,冷聲道:「剛才的話,你有沒有對別人說過?」

  她的目光冷厲,程鯉素嚇了一跳,囁嚅道:「沒有……」

  「那你記住,此話不可對二人講。」

  程鯉素下意識的點頭:「……好。」

  禾晏滿意了,突然又彎了彎眉眼,唇角翹起,「不過你剛才說的很對。」

  「欸?」程鯉素懵了。

  最快的速度陞官,這是其次。她在戰場上廝殺拼功勛,實在太慢,便是真的陞官,也未必會接觸到禾家。同肖玨在一起卻不一樣,封雲將軍和飛鴻將軍,本就是死對頭,光憑這一點,便能做無數文章。

  更何況,在肖玨身邊,要打聽朝事,簡單得多。她前生沒想過和肖玨有什麼糾葛,如今卻要絞盡腦汁做肖玨的心腹,這實在不可思議,卻又天緣湊巧。

  禾晏將茶杯裡的茶一飲而盡,站起身道:「我要進九旗營。」

  第一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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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30 00:19:15 |只看該作者
卷二 將軍女兒身 戎裝雄且武 第五十五章 江蛟

  涼州衛所的夏日,綿長而難熬,日日都是苦訓,枯燥又乏味。但日子竟也這般一日日過了,小暑過後便是大暑,等大暑過後再不久,就立秋了。

  炎日訓練,將涼州衛的新兵們迅速練出極好的耐力與決心。每月除了弓弩和清晨的負重行跑以外,還要練鞭刀、步圍、陣法、長槍、刀術、騎射。騎射練的少些,因涼州衛兵馬有限。

  「阿禾哥,你的餅。」小麥把乾糧遞給禾晏。

  圓餅用炭火烤過,酥脆鹹香。一口咬下,連餅渣都帶著熱氣,禾晏嚼兩口餅,再灌一大口水,便覺得空空的腹部頓時得到熨帖,說不出來的舒服。

  洪山盯著禾晏,奇道:「阿禾,我覺得不對啊,你說你每日吃的和我們一樣,有時候還開小灶,你咋還是這麼瘦,這麼……小呢?」他把「矮」字生生的憋了回去。

  禾晏:「……」

  這能怪她嗎?

  她的拜把子兄弟,那位「廢物公子」程鯉素倒是隔三差五過來,偷偷塞給禾晏一些吃的,有時候是一把松子,有時候是幾塊肉乾,有一次甚至送了禾晏一碗羹湯,說是從他舅舅那裡順來的。

  每每給他的時候,程鯉素還特別緊張,「快快快,就在這吃,不能被我舅舅看見。」活像偷偷探監,禾晏有時候真不想吃,何必呢?但轉念一想,沒得跟吃得過不去,況且程鯉素送來的這些食物,還真挺美味的。

  就連這樣的開小灶,也沒能讓禾晏看起來結實一些。倒是每日忙著訓練,流汗不止,幾個月下來,瘦了一圈,看起來更加小可憐了。

  不過這位小可憐前些日子在涼州衛弓弩一項上驚豔一手,讓山匪出身的刀疤壯漢叫了一聲老大,讓無數新兵們痛失乾餅的事還歷歷在目。禾晏現在也算是個有名氣的人。

  在那之後,暫且沒有人來找禾晏比試,禾晏也樂得輕鬆。她如今還在考量如何才能讓肖玨注意到自己,從而曲線救國,進入九旗營。

  今日練的是長槍。演武場上的長槍多是以稠木做成,槍桿硬韌,槍鋒短利。

  教頭在台上甩花槍,底下的新兵們跟著有樣學樣,練了一段時間,也小有成效。禾晏對長槍不太擅長,她本人習慣用劍。如今她變成了禾大小姐,個頭小小,用起槍來更不方便,總覺得束手束腳放不開。

  梁教頭耍完一套槍法後,便讓新兵們自己跟著練,他走下台來巡視,走到禾晏身邊時,便忍不住多看了禾晏兩眼。

  畢竟上一次禾晏的弓弩之術,實在令人想忘記也難。這位新兵,當是被重視的。不過這些天來,梁教頭也注意到,禾晏的鞭刀、步圍、長槍、刀術都還不錯,但遠遠沒達到驚豔的地步,唯一讓人驚訝的是騎射,但因為這些日子也沒有比試,也只能看得到一點。

  她每日認真訓練,包括弓弩和負重行跑,不曾懈怠過。可梁教頭還是有一種感覺,這個少年似乎有所保留,每日表現出來的,也僅僅只是一部分而已。

  他又走到杜茂杜教頭的位置。杜教頭也正在巡視,周圍幾個教頭正圍著他,指著一個新兵在說些什麼。

  梁平走過去,就聽見他們在議論。

  「不愧家中是開武館的,你看那長槍耍的,厲害!」

  「我說,他其實比老杜你還要嫻熟,這套槍法我都沒看到過!」

  「這小子年紀也不大,估計也就十七八,打小練的吧這是。」

  梁平問:「你們在說誰?」

  「那個,杜教頭手下的兵,站前排最左的那個,大高個兒,看到沒?」

  梁平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果然看見一個勁裝的年輕人正在練槍。這年輕人生的濃眉大眼,五官端正,眉目間自有堅毅之氣,也隱隱透著一股倨傲之色。他步伐穩當,手上長槍耍的人眼花繚亂,並且當不是花架子,梁平能感覺得出來他舞槍的每一步,都自有煞氣。

  「好!」梁平忍不住讚道。

  「確實不錯,」杜茂也與有榮焉,「我之前試過他幾次,是有真本事的。他叫江蛟,爹是京城武館的館主。」

  「那他還來投軍?」梁平詫異。武館的少東家,雖然稱不上是大富大貴,但在尋常人家,也能吃喝不愁過日子了。

  「有大志向,男兒壯志你懂不懂?」杜茂道,「我就欣賞這樣的男兒!」

  有人插嘴道:「不知道這個江蛟和老梁手下的禾晏,比起來誰更厲害?」

  這話一出,周圍靜了一靜,杜茂若有所思的看向梁平,梁平下意識的回道:「禾晏在弓弩一項上頗有天分,但我看槍術平平,不是江蛟的對手。」

  開玩笑,禾晏那麼一個小小個子,生的又瘦弱,這江蛟卻十分高大健壯,比槍術和比箭術又有不同。比弓箭,獵物是草人,是飛禽,是走獸。槍術卻是兩人互相較量,一不小心是會掛綵流血的。這江蛟家裡是開武館的,自小習武,禾晏豈是江蛟的對手。若是被江蛟揍出個三長兩短,他去哪再找一個這樣的神弓手?

  「老梁,話也不能這麼說。」杜茂聽完他的話,並未放棄,轉而勾住梁平的肩,「當初你手下的那個禾晏,一開始行跑老是落在後面,最後可以跑的輕鬆。一開始連弓都拉不開,最後可以蒙眼射藝。你現在說他不行,說不定十日後他又行了。你身為教頭,可不能過於保護新兵,畢竟他們日後,都要上戰場的。」

  周圍的人紛紛附和:「對,對,老杜說得對!老梁你可不能護犢子。」

  對個屁!梁平心中憤憤的想,一群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不安好心。

  「梁教頭,我也想同禾晏比一場。」

  梁平回頭,那位叫江蛟的年輕人不知何時已經放下長槍,走到他身後,大約是聽到了教頭們的談論,突兀的來了這麼一句。

  梁平沒有回答,正在思索如何拒絕。

  「可以嗎?」江蛟彷彿不知他的為難,又問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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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30 00:19:26 |只看該作者
卷二 將軍女兒身 戎裝雄且武 第五十六章 比槍

  「可以嗎?」

  我覺得不行,梁平心裡想著這句話,正要說出口,有人道:「嗨,問梁教頭做什麼,直接去問禾晏嘛!那小子自己心裡有譜,願意就比,不願意就算了,這不挺簡單一事?」

  「說得有理。」杜茂點頭,對江蛟道:「你直接去問禾晏吧。不過,」頓了頓,他囑咐,「比試可以,點到即止,不可傷人。」

  他話都說到這份上,梁平也無可奈何,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江蛟往禾晏那頭走去。

  江蛟到了梁教頭新兵隊前,一眼就看到了正在耍槍的禾晏。並非是她太過亮眼,只因為她的身材在這群壯漢中,瘦小的過分引人注目。江蛟沒有立刻上前,而是先靜靜的看了一會兒禾晏,禾晏沒有打什麼複雜的槍法,只是簡單地收進,刺出,不過即便是這樣最普通的槍法,她練的也是認認真真,沒有一點偷懶。

  看了好一會兒,有人注意到他,就問:「兄弟,你站在這裡看我們作甚?」

  「我來找人。」江蛟說罷,便大踏步走到禾晏跟前。

  禾晏正在往前刺槍,冷不防槍頭被人一握,刺的那人倒退兩步,她抬起頭,奇道:「你抓我槍鋒做什麼?」

  江蛟被刺的往後倒退兩步,心中也浮起一絲驚異,這禾晏看上去舞槍舞的軟綿綿的,沒什麼力氣,可真正握槍頭時,才知道這一槍有多厲害。若非他們家是開武館的,他從小學長槍,換了個普通人,非要被刺的跌倒在地不可。

  思及此,心中便收起幾分輕視之意,認真的看向禾晏,「我聽禾兄無雙拔萃,願在長槍一項,同禾兄切磋一回。如何?」

  禾晏眨了眨眼睛,明白過來,這又是一個來踢館的?

  洪山站在禾晏後面,聞言一拍腦袋,「壞了,人怕出名豬怕壯,上次阿禾勝了王霸,我就知道要壞事,看吧,這是第二個。」

  「以後還有啊?」小麥悄悄問。

  「多的很,總會有第三個第四個第五個的。」洪山搖頭,「人啊,就喜歡爭強好勝。爭來爭去,有什麼意思呢?」

  有什麼意思?禾晏覺得可有意思了。她一直在想,要進九旗營,就得先讓肖玨發現自己是一個拔群出類、楚楚不凡的好漢英雄。但肖玨又沒有每天都來演武場看新兵練兵,自己也沒表現的場所,除非有人如王霸那樣,一直來挑戰她,成就她的聲名,傳來傳去,自然會傳到肖玨的耳中。

  但不知為何,自從上次王霸和自己比試弓弩以後,便再也沒有人來挑戰她了。禾晏猜測可能是輸掉的乾餅讓新兵們元氣大傷,暫時都不想看到自己。她也不能主動去找人,見個人就讓別人跟自己比試。

  眼下卻又來了一個,這不是瞌睡來了送枕頭是什麼?來的實在很妙。

  「好啊。」禾晏將長槍立於自己身側,「你想怎麼比?」

  她回答的太過乾脆,讓江蛟也怔了一刻,遲疑了一下,他道:「你與我二人比劃就行,點到即止。」

  「行。」禾晏道:「你去拿你的槍,就在演武場的台上比吧。」

  「你……」江蛟猶豫著問道:「不用等十日?」

  禾晏一愣,有些好笑,「不是次次都要十日。」

  他們以為她這十日內要做法嗎?前些日子實在是因為臂力不夠,如今每日除了訓練以外,她也沒忘了練石鎖,雖然及不上力士,普通的弓弩一類是足夠的了。

  聞訊趕來的幾位教頭擠在一起,有人碰了碰梁平的胳膊,道:「老梁,我早說了,指不定你的這個新兵根本就沒把這點比試放在心上,就你在這瞎操心!」

  梁平:「……」

  他原以為禾晏不會答應,想著若是由禾晏親自拒絕,江蛟應當不會再說什麼。沒想到禾晏自己也一口應承下來,這小子,是從來都不知道拒絕兩個字怎麼寫麼?還是他已經自信到無論是誰來挑戰都來者不拒?

  「我有點期待。」杜茂扯下腰間的牛皮水袋喝了一口水,目光盯著正往高台上走的禾晏,「要不,我們來賭一局吧?」

  「不賭。」梁平一口拒絕。上次新兵營裡輸了乾餅的人,後來餓了整整一月的肚子,瞧著就教人覺得可怕。現在新兵不賭,怎麼教頭還堵上了?

  「他個膽小鬼,他不來我來!」另一位教頭道:「我來賭月底發的黃酒,我賭江蛟勝!」

  ……

  程鯉素得了禾晏要同江蛟比試長槍的消息,第一個反應就是去隔壁屋子裡找肖玨。

  他興沖沖而去,肖玨正對自己的貼身暗衛說話,見此情景皺眉,「程鯉素,你跑來跑去像什麼樣子?」

  「舅舅,我來叫你去看場好戲!」

  肖玨示意暗衛離開,暗衛離開後,他問:「什麼事?」

  「我結拜大哥,禾大哥啊,今日要和人比試長槍!」程鯉素拽住肖玨的袖子,「現在就要開始了,就在演武場,我們去看看,怎麼樣?」

  「禾晏?」肖玨挑眉。

  他記得禾晏,短短幾月,此人的名字已經傳遍了涼州衛。先是行跑,又是從拉不開弓到箭無虛發,再到成了程鯉素的結拜大哥。程鯉素隔三差五偷偷去給禾晏送吃的,他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權當是小孩子的遊戲。

  不過此人心志堅定,雖然資質平平,每夜新兵們入寢之後,還要跑到演武場繼續訓練,直到月上三更,才會回房休息。

  「對啊,你也知道我大哥!」程鯉素扯著肖玨的袖子將他往外帶,「聽說今日是那小子主動找上我大哥的,我大哥定能教他什麼叫真正的槍法!」

  肖玨瞥他一眼,「袖子。」

  程鯉素立馬放開手,轉而改為抱住他的手臂,央求道:「舅舅,你就去陪我看一眼嘛。我大哥真的很厲害,不比你九旗營的那些力士差!」

  肖玨嗤笑一聲,似是他說的話不置可否,不過腳步未停,終是隨他往外走去。

  程鯉素鬆了口氣,心中暗暗地想,大哥,小弟我只能幫你到這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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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30 00:19:38 |只看該作者
卷二 將軍女兒身 戎裝雄且武 第五十七章 諸器之王

  演武場上的高台,平日裡都是總教頭說話的地方,開闊的四方場地,卻是比武的好場所。

  新兵們圍在高台下,看著台上兩人。

  江蛟已經拿到了他的長槍,他身材高大健壯,生的十分英武,大約是從小習武的原因,瞧著便與其他新兵不同,相貌也生的好,若同此人在一起,應當教人十分安心。

  和他相對而立的,則是禾晏。比起他來,禾晏更像是還未發育成的少年,個頭矮小,身材瘦弱,五官倒是生的清秀。這麼長久的訓練,成日曬得不行,這少年雖然被曬得黑了些,比起周圍的新兵,卻已經很白了。他這麼站在這裡,不像是新兵,像是大戶人家的小少爺,斯斯文文,俊秀可愛。

  江蛟豎起長槍,「你先。」

  還挺體貼,禾晏笑盈盈道:「那我就不客氣了。」她橫長槍於身前,眸光微動,身子已經衝上前來。

  江蛟臉色一變,迎了上去。

  兩道身影,霎時間混成一團,只聽得「砰砰砰砰」的聲音不絕,剎那間,似已交手過十幾招,兩人齊齊後退幾步,瞧著對方。

  禾晏瞧著對方,笑容不變,江蛟瞧禾晏,難掩驚異。

  甫一交手,他便知道,禾晏絕不可能是初練長槍。她同自己交手的這十幾招,招招凶險,他無法攻,亦無可退。

  旗鼓相當!

  他以為他自己已經很高估了禾晏,沒想到如此看來,還是低估了。

  底下的新兵們沒看明白,只覺得看禾晏和江蛟還沒過幾招怎麼就停下來了,看的不過癮,有些不滿,紛紛議論道:「剛才怎麼回事?誰佔上風?」

  「我就喝了口水,錯過了什麼?你們看見了嗎?」

  「沒有,我什麼都沒看見。」

  演武場台下,幾位教頭一臉凝重,半晌無言。

  杜茂看向梁平,梁平連忙擺手,「我不知道,別問我!他平時練槍的時候沒露過這手,我不知道!」

  新兵們看不明白,教頭們卻看得清清楚楚,禾晏同江蛟交手,禾晏沒輸,甚至於許是江蛟輕敵,還被禾晏壓了一頭。江蛟的槍術複雜多變,靈活如蛇,禾晏的槍術看似質樸,卻蘊含力量,可以輕易挑開江蛟的槍鋒。

  「梁平,你可真收了個好兵啊。」有教頭酸溜溜的道。

  梁平心裡半是得意半是惶恐,這禾晏,未免藏得也太深了。若非江蛟主動要同禾晏比槍,他也只會覺得禾晏在弓弩一項上頗有天分,槍術上,也僅僅是不錯而已。

  台上,江蛟盯著禾晏道:「再來!」

  禾晏頷首。

  這回是江蛟先提著槍先出手,禾晏迎了上去。兩桿長槍膠在一起,紅纓隨風飄動。江蛟的槍如蛇,每次出擊又險又急,直奔向禾晏面門,可禾晏只是微微側頭,那隻槍鋒便擦著她的面頰而過,掃了個空。

  江蛟開始認真了,他槍法來勢洶洶如暴雨驟臨,一槍接著一槍,試圖找到禾晏的破綻,然而神奇的是,少年身姿靈巧,每一次險險避開,手中的長槍彷彿成了堅不可摧的盾牌,將江蛟的長槍擋住,再也無法更近一分。

  「快啊,再快一點!只差一點就能打倒他了!」台下的新兵們看的著急。

  「禾晏怎麼只守不攻,她不會槍術嗎?」

  時間流逝,江蛟的槍術已經無法支持這樣密集的攻擊,他盯著禾晏,不曉得那個看似瘦弱的少年體內怎會擁有這般的力氣和耐力,他一點都不見疲倦,唯有專注。專注的叫人害怕。

  一個恍惚間,江蛟手中的長槍挽了個空,他心中一震,只見對面的少年露出一個笑容來。江蛟來不及反應,禾晏手中的長槍,一直只守不攻的長槍突然刺進面前,他急急運槍去擋,被刺的偏了一偏。

  禾晏開始攻了。

  「槍乃諸器之王,以諸器遇槍立敗也。」少年的聲音清脆,不大不小,山林空蕩,說話的時候正有回音,恰好能傳遍整個演武場。

  她一矮身,避過江蛟的槍鋒,自下而上,以一個刁鑽的角度刺向江蛟的面門。

  「降槍式所以破棍,左右插花式所以破牌鏜。」騰挪,運轉槍頭,再次直撲上前。

  「對打法破劍,破叉,破鏟,破雙刀,破短刀。」手臂似有無窮力氣,被擋亦上前,刺向江蛟左右,江蛟來不及應對,已有招架不住狼狽之色。

  「勾撲法破鞭,破鐧。」她再上前,槍鋒如疾風驟雨,比起剛才江蛟對她的攻勢,有過之而無不及,且更加精準,直抓住江蛟的每一處弱點,打蛇打七寸,寸寸致命。

  「虛串破大刀,破戟。」江蛟已經被逼至演武場高台邊緣,他心神恍惚,只覺得面前少年猶如沙場駕馬馳來,處處都是煞氣無可抵擋,他勢如破竹,銳不可當。他被逼得節節敗退,潰不成軍。

  長槍直撲向面門,江蛟慌忙後腿,陡然間,腳步一滑,他往下跌去,耳邊響起台下新兵們的驚呼,江蛟這才明白過來,他竟已無路可退。

  猛然間,一隻手拉住他。

  長槍點在他前額,沒有再上前。那少年看著瘦弱,力氣卻極大,將他一把拉回演武場台上,收回長槍利於身側。

  風吹過,吹得方才的暑氣一掃而光,只得滿面清涼。旗幟隨風微動,林間鳥獸蟲鳴。

  少年站得筆直,聲音仍然清脆,不見急攻之下的倦意與喘息,不疾不徐,擲地有聲,「人惟不見真槍,故迷心於諸器,一得真槍,視諸器直如兒戲也。」

  江蛟怔怔的看著他,半晌,他輕輕的開口:「你讀過《手臂錄》?」

  《手臂錄》記載了各家槍法及刀法。江蛟讀過,是因為他們家是開武館的,他爺爺、他爹、他兄長、他都要讀。他從前讀過,但卻覺得書上所言,太過誇張,不可有人真正做到如此。如今他卻在這裡,在這少年身上,曉得原是自己學藝不精。

  少年歪頭看他,臉上掛著笑意,道:「是讀過一點,略懂,略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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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將軍女兒身 戎裝雄且武 第五十八章 擂主禾晏

  台下的新兵們仰頭去看禾晏。

  方才之前那十幾招,時間太短,他們難以看出誰佔上風,然而這會兒已經不必旁人過多解釋。禾晏將江蛟逼到演武台邊緣,差點跌下去,江蛟輸了。

  這少年,竟又勝了一回。

  「阿禾哥好厲害啊,」小麥喃喃道,「越來越厲害了。」

  洪山撓了撓頭,「這小子,從前可沒告訴我們他會這麼一手。」

  「他不是第一次練槍。」石頭沉默半晌,開口道,「所以那個人打不過他。」

  「可是不對啊,」洪山奇怪,「阿禾是家道中落的少爺,他們大戶人家,難道尋常在家都練弓弩槍術的?」

  台下新兵們的竊竊私語,禾晏不是沒聽到。這是個絕佳的機會,她將長槍往地上一頓,自己上前了兩步,道:「諸位兄弟,今日我又勝了。」

  她說這話,毫不掩飾自己面上的自得之色,甚至有幾分誇張,便顯得有些刺眼。

  「這小子想幹嘛?」杜茂問。

  沒人知道禾晏想幹嘛。

  禾晏笑眯眯道:「我想日後,可能也少不了想要來挑戰我的,不必擔心我不應戰,我呀,來者不拒。不過一日只比一場。」

  梁教頭嘴角抽了抽,「這傢伙,是當自己在擺擂台嗎?」

  擂主禾晏絲毫不顧及旁人的眼光,自顧自道:「鞭刀、步圍、長槍、刀術、騎射,所有兵營裡有的,都可以向我挑戰,放心,贏了不會收你們的乾餅,願者自來。」

  縱然知道這少年身負絕技,可這姿態,著實囂張了些。

  「太狂妄了,哪有這樣的人!」

  「一點都不謙虛,不過才弓弩和長槍兩項僥倖勝了人而已,便不知天高地厚。」

  「難道偌大涼州衛,竟找不出比他厲害的人麼?數萬兒郎,一個能打的都沒有?」

  禾晏輕輕笑著,心道,也不是沒有能打的,只是最能打的那位少爺,根本不屑於和她對戰。

  她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今日諸位教頭兄弟都在此,我禾晏說到做到!我贏了權當切磋,我輸了,兄弟們可任提要求。不過,」她似是有些不好意思,「那應當是不可能的。」

  她不說還好,一說,新兵裡登時又是一片激憤之言。

  「他這是把我們看扁了!」

  「當我們涼州衛無人,都說十個指頭有長短,這小子是當自己樣樣所長,他當自己是封雲將軍嗎?」

  「算了算了,再過幾日且看他,有他打臉的時候!」

  禾晏在台上做足了囂張的姿態,才不緊不慢的往台下走,走之前似是想起了什麼,對站在一邊神色不定的江蛟道:「其實你長槍用的很好。」

  江蛟一愣,看著她,不明白她是什麼意思。

  「不過你遇到了我,我最好。」她哈哈大笑著走下台去,不再去看江蛟的臉色了。

  另一頭,杜茂臉沉如水。禾晏同江蛟比試,本來也沒什麼,可禾晏剛才殺江蛟威風殺的太慘了,江蛟說不準會一蹶不振,這可不是他願意看到的。他拍了拍梁平的肩,自己先去江蛟身邊,打算好好勸解這位初試牛刀便被斬於馬下的新兵,免得失去一位好苗子。

  ……

  演武場旁邊的樓閣上。

  「舅舅,我禾大哥又贏了!」將這一切盡收眼底的程鯉素跳起來,指著禾晏的方向,活像是剛剛贏了槍術的人是他,嘴裡不停的稱讚,「他真的很厲害,沒人能打得過他!」

  肖玨瞥他一眼,懶得搭理他,轉身往外走。

  程鯉素想起了什麼,連忙跑到肖玨身邊左竄右跳,「舅舅,你看看他!弓弩第一,槍術第一,今後鞭刀什麼的,全都是第一,他就是涼州衛第一……除了你之外的第一,對不對?」

  「等他拿到第一再說。」肖玨不冷不熱的回答了他的熱情。

  「他現在已經拿到兩個第一了!其他的第一也是遲早的事。而且兩個第一也已經很了不起了,不是嗎?舅舅,你看看他,這麼優秀的人才,人間能見到幾個?難道不值得入你的九旗營嗎?舅舅,你看看他嘛!」

  肖玨頓住腳步,目光落在他身上。

  程鯉素心中一喜,以為自己說動了肖玨。下一刻,肖玨盯著他的眼睛,慢慢開口:「你近來頻繁提起禾晏,說過兩次九旗營,你從前從不關注九旗營的事,」他淡道,「程鯉素,你是不是想促成禾晏進九旗營一事?」

  程鯉素心裡「咯噔」一下,暗道壞了。這位舅舅最是聰明,一點兒端倪就懷疑到自己身上,他道:「不、不是的,我就是……想讓舅舅你多注意一下我大哥。」

  肖玨:「你是覺得我傻,還是你聰明?」

  程鯉素與他對視片刻,垂頭喪氣的耷拉下腦袋,「是我傻……」

  「你如何知道九旗營的事?」肖玨問他。

  秀美如玉的青年的目光平靜,並未有要發怒的徵兆,程鯉素卻覺得渾身發寒,他老老實實的回答,「我之前住你隔壁,聽到沈總教頭和你說話,知道九旗營打算在涼州衛所的新兵裡招人,所以……」

  肖玨輕笑一聲,嘲道:「所以你就拿這個消息,迫不及待去討好了你的『大哥』?」

  「不是不是,我也是真心為了舅舅你著想。」程鯉素急忙否認,「我每日無事,到處走動,看了看涼州衛的新兵裡,也就禾大哥比較能搆得上九旗營的門檻,其他人連我禾大哥都打不過,怎麼進你的精騎隊?我也是一片丹心!」

  沉默片刻,肖玨問:「他怎麼說?」

  「啊?」程鯉素先是一愣,隨即明白過來肖玨的「他」指的是禾晏,便道:「我與禾大哥說完此事後,禾大哥好像很高興。而且,他說他要進九旗營。」

  「他說『要』?」肖玨緩緩反問。

  程鯉素縮了縮脖子,莫名感到冷風陣陣,點頭道:「是『要』……有什麼不對嗎?」

  肖玨輕笑一聲,秋水一般的清眸浮起莫名情緒,片刻後,他斂下神色,淡淡開口,「這個人,膽子不小,野心也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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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30 00:20:02 |只看該作者
卷二 將軍女兒身 戎裝雄且武 第五十九章 比刀

  這一日,禾晏又大大的出了一回風頭。

  回去的路上,禾晏還遇到了藏在人群中的王霸。他當是也來看禾晏與江蛟比槍的,看完了就想走,不巧被禾晏看到,禾晏老遠的與他打招呼:「王兄!」

  眾目睽睽下,王霸臉一黑,硬著頭皮叫了一聲老大,聲如蚊蚋。禾晏笑眯眯的看著他,他一扭頭走了,活像有人在後面攆他。

  「阿禾哥,真有你的。」小麥羨慕道。

  「以後這樣的事會越來越多,你得習慣。」禾晏踮起腳來揉了揉小麥的腦袋,洪山見狀,噗嗤一聲,「還當人家老大呢,你可先長點個子吧。」

  禾晏聳了聳肩,謀事在人,成事在天,長個的事,強求不得。

  大約是今日心情好,夜裡禾晏照常深夜偷練完畢回去睡覺時,還破天荒的做了個夢。

  夢裡她站在演武場高台上,旁人紛紛都叫她老大,程鯉素跑過來,笑嘻嘻對她道:「禾大哥,你進九旗營了!」

  「果真?」她亦是很高興,只聽得一個聲音傳來,「禾如非?」

  她轉身一看,竟是肖玨,他冷冷盯著她,語含譏諷,「你究竟是禾晏,還是禾如非?」

  禾如非,她聽到這個名字,猝然從夢中醒來,坐起身子一摸頭,已是滿頭大汗。

  外頭天光大亮,洪山正將窗戶推開,見她擦汗,隨口道:「這幾日熱的要命,估摸著快下雨了,下幾場雨,天氣就轉涼。娘的,我可不想再在涼州衛過夏天了,我都熱瘦了一層皮。」

  禾晏笑了笑,仍有些心神不定。小麥見狀,奇道:「阿禾哥臉色不好,是不是受了暑氣?喝點葉子茶?」

  「不必,就是熱的。」禾晏下床穿鞋,「出去跑跑出身汗就好了。」

  清晨的負重行跑過後,仍是到演武場練武,今日是練刀術。練著練著,便見有一行人走了過來,在禾晏的面前停下腳步。

  禾晏放下手中的刀。

  「你昨日說的話,可算數?」為首的人沉聲問道。

  這是個龍眉豹頸,銅筋鐵骨的光頭漢子。脖子上戴著一串佛珠,佛珠溫潤閃著黝黑的光,每一粒都有指頭大。他雙手握著一把金背大刀,年紀比禾晏年長許多,當是過了不惑之年,或許已到了天命。而人卻絲毫不見鬆弛疲懶,如繃緊的一頭熊。

  「我叫黃雄,」光頭大漢悶聲悶氣道:「我要與你切磋刀法。」

  周圍正豎著耳朵偷聽他們說話的新兵們頓時激動起來。

  「啊,有人了,有人了,這麼快就有人了,我就說嘛,咱們涼州衛數萬好漢,哪能挑不出一個教這小子做人的!」

  「對對對,滅滅他的威風,為我們的乾餅報仇!」

  「我覺得這回禾晏當威風不起來了,你看黃雄手上那把刀,不是凡品!怕是從前便是遊俠。」

  禾晏也注意到黃雄手中的刀,刀身呈赤色,刀背極厚,刀刃鋒利,刀尖部平,略帶彎曲。這種刀十分沉重,普通人揮動起來會覺吃力,不過配黃雄這樣的好漢,卻是恰到好處的威武。

  「你有一把好刀。」禾晏讚道。

  黃雄聞言,目光微微柔和了些,他道:「它是我三十年的老朋友。」

  禾晏心中咋舌,不由得又想起自己的青琅劍。她如今重為新兵,出來的時候又匆忙,不像黃雄還將自己的刀帶到涼州。沒有稱手的武器,其實十分不習慣。

  這時候,卻是很羨慕黃雄。

  黃雄見禾晏遲遲不應,皺眉道:「你昨日不是說,來者不拒?眼下是不想應戰?」

  禾晏詫然一刻,笑道:「哪裡,我說到做到,現在就可。」

  迎著眾人的目光,她泰然自若的走上了演武場的高台。

  台下,梁平神情麻木的看著禾晏的動作。

  杜茂靠著樹,幸災樂禍的開口,「你手下的這個禾晏,還真是會挑事啊。」

  梁平恨不得上去抽他兩嘴巴,若不是昨日杜茂多事,提出讓江蛟與禾晏賽一場,禾晏根本就不會去演武台,也根本不會說出擺下擂台這種渾話,哪裡還有今日的事?

  如今連沈總教頭都默認的事,梁平也不能阻止。只能在心裡默念,希望今日的禾晏也有好運保佑,平安無事的度過才好。

  ……

  程鯉素待在肖玨的房間,百無聊賴的在小几上鬼畫桃符。他舅舅正在看京城送來的文冊,也不知道是什麼,看了一早上未停。

  程鯉素覺出幾分無聊來。他正想著要不要出去看看演武場那頭,給自己找點樂子。外頭有人敲門,肖玨道:「進。」

  進來的是沈瀚。

  沈瀚走到肖玨身邊,低聲同肖玨說了幾句話。程鯉素將椅子往那頭挪了挪,努力伸長耳朵,聽到了幾個字。

  「禾晏……黃雄……比刀……演武場。」

  程鯉素向來不好使的腦瓜第一次發揮了可喜的才智,心中過了一過,便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了。有人要與禾晏比刀,現在就在演武場。他心裡陡然激動起來,不愧是他大哥,昨日放話,今日就有人來踢館。他現在就想去看!

  程鯉素偷偷地放下手中的紙筆,趁肖玨背對著自己,對沈瀚使了個眼色,躡手躡腳的就要偷偷溜出房去。

  才走到門口,肖玨淡聲道:「程鯉素。」

  程鯉素:「……」

  他垮著臉應了一聲,心裡也道奇了怪了,他舅舅也沒比旁人多長眼睛,怎麼每次他要做個什麼事都能被抓住?

  坦白從寬,程鯉素小跑到肖玨跟前,扭扭捏捏道:「舅舅,我就去看一眼,我大哥跟人比刀,我怎麼能不去看呢?做人要講義氣。我看完就回來練字,保證不耽誤!」

  肖玨抬眸看了他一眼,「我有說過不讓你去?」

  「哎?」程鯉素頓時眉開眼笑,「讓去呀,你不早說!那我去了!」他一轉身就要跑,肖玨道:「慢著。」

  程鯉素狐疑的看著他。

  後者站起身來,隨沈瀚一起往外走,「我也去。」

  程鯉素瞠目結舌。

  「你大哥不是要進九旗營?」青年唇角微勾,「我也想看看,他打算如何進九旗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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