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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七 伊薇爾線 第一百六十一章 九周目驟轉
歡慶的時日唯有赫爾曼歸來當天,次日,全城為馬迪爾堡此次犧牲的戰士燃起篝火默哀。
火舌在天空吞吐,熱浪撲面而來,戰死者的家屬圍在最前排哽咽祈禱,後方密密麻麻擠滿了低頭沉默的人群。
今日連馬迪爾堡附近農村的住民亦前來哀悼。
「為我們的戰士送行——願他們在天堂安息——」
葛蘭神父站在火堆前高舉雙手,對所有人大聲唸誦安魂禱詞,火光照在他的臉上,顯得整張面孔漸趨扭曲。
克萊恩站在你的身後,位列最中央,離火苗最近的地方,他額頭已佈滿汗珠,熱氣騰騰地往人身上撲,空氣變得憋悶。
黑紗從髮網上垂下,遮住半張臉,僅露出光潔的額頭和一雙墨綠深瞳,少年時兩頰的嬰兒肥已然褪的乾淨,五官在歲月的磨礪中逐漸立體深邃,銀色王冠披布下紫水晶營造的星光,一襲莊嚴黑裙被寬大的裙撐立出氣勢,層層累疊的拉夫領以蕾絲為料,從脖頸後斜飛處一圈寬大的籠罩,神聖不可侵犯。
你單單立在那兒,便是一處難以接近的絕景。
僅容朝拜,不容褻瀆。
「燒了她!燒了她!燒了她!」
忽然從人圈外湧入一支隊伍,中間裹挾著一個披頭散髮的女人,淒厲的尖叫與詛咒從她虛軟的身體內爆發出來:「瘋子——你們這些被信仰亂了神智的瘋子!放開我!你們沒有權利來審判我的性命!」
「不——你們根本不知道——光明與黑暗本就是一體的——你們永遠也不會明白!」
你站在廣場的高台上,下面的情況看得一清二楚,但聽不見底下人到底在高聲叫喊著什麼話,心頭莫名一跳,不詳的預感浮出。
你低聲對身後的男人交待道:「發生了什麼,克萊恩,去問問。」
克萊恩點頭領命,下一秒消失在你面前,隱於人群。
等隊伍破開,行進至人圈中部,克萊恩回來了,他快速地敘述打聽到的事實:「那個女人在祈禱時用的並非光明神所賜予的禱文,據說她所唸誦的是魔鬼的贈予,神明將會降下災罰……她是個信仰黑暗的異教徒。」
「發現她的人要求將她作為霍亂人間的女巫燒死,以祭奠亡靈。」
你愣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喃喃道:「沒有經過任何程序就擅自決定了一個人的性命?他們甚至都沒有過問我這個領主,便可判決一個子民的生死?!」
克萊恩聳了聳肩:「不一樣,伊薇爾,世俗的罪犯才歸你。但凡與信仰有關的,你說了沒用。信仰的罪犯如何判決,得看他。」他指了指站在一旁的葛蘭神父,你們之間大概隔了十米左右。
你仍難以接受這個事實。
「別干涉,伊薇爾。黑暗的信仰向來不容於世,戰爭剛剛平定,事端多生,並非全部的平民都關心什麼大局,信仰才是他們的生命。」
你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
「沒事,沒事……我不會魯莽地出手。」
女人還在拚命掙扎,你聽清了她在咆哮什麼。
「我連魔法都不會,你們憑什麼說我是女巫!」
一切聽起來都無比荒謬。
你的指尖動了動,克萊恩一向敏感,眼疾手快地按住了你的任何預備動作。
「忍住。」
「我知道,沒有準備的仁慈只會自毀自傷。」你抬眼往葛蘭神父處望去,「我只是沒辦法接受我的良知被這樣毫無反抗地踐踏。」
遙遠的記憶復甦,當年凱撒下令將沃倫伯爵燒死的場景歷歷在目,脂肪的炸裂、人類的慘叫、旁人的唾棄……最後只剩下火焰在熊熊燃燒。
你不得不面臨的問題終於從水下探頭,擺在你面前。
作為瑟爾維婭的血脈,你是否能正視她的信仰者被迫害的命運,又是否能在知曉光明神的行徑後問心無愧地認同光明?
兩個繞不過去的原則性問題一拖再拖,終於到了你必須給出一個答覆的時刻。
葛蘭神父在馬迪爾堡的地位不言而喻,你乃馬迪爾堡居民世俗中的領袖,他則是精神上的領袖。葛蘭神父布道萬人空巷,所有能夠前往的居民必會前去,他在教堂內傳頌的箴言比政令發佈的更快、貫徹的更徹底。
你萬萬慶幸在平定西境前未與葛蘭神父起衝突。
女人被半跪半拖著推搡上階梯,押倒在葛蘭神父面前。
「神父,我們抓住了一個信仰上的罪徒!」
哭喊和咒罵不斷從女人的口中爆出,她崩潰得幾乎失聲:「歷史早被塵封、典籍慘遭篡改、光明的輝煌將黑夜掩蓋!神子死於貪念,信徒亡於殺戮,經典毀於扭曲,祭司困於深堡,信仰污於利益。傳世的供奉者掩藏形跡,本該布下福澤守護黑夜的神明緘默,困囚者卻日日享受俗世的虔誠,他怎麼忍心!你們怎麼忍心!」
一聲聲質問聲嘶力竭,說到激動處,女人咳出一口鮮血。
她仍用盡最後一絲氣力哭訴:「我的家族世代躲藏逃亡,只為守護最初的經典,到今天只剩下我一人……千年前的慘厲族人自小習得奉誦,每每至此,我與黑暗神殘留在人間的神魂同悲!你們永遠不會知道當年,你們一心敬奉的神明為一己私慾做下了多麼齷齪卑鄙的事。通曉光明與黑暗最初模樣的血脈,終於要到此斷絕了……」
「阿克圖索!你捫心自問,你可曾對得起瑟爾維婭!」
最後一聲淒吼,她雙目流下血淚點點,染紅地面。
底層的民眾驚叫:「這個異端直呼神明名諱!」
拉扯她的一名壯年男子伸手探過倒在地上的女人鼻息,面不改色地向神父報告情況;「葛蘭神父,這個罪孽深重的異端死了,是神明的恩賜讓她免遭火刑。」
葛蘭神父憐憫地伏下身,將女人圓睜的雙目相闔。
下方的人眼巴巴地等著他的教誨。
「縱使她愚昧的靈魂比爬蟲低劣,寬宏的神明也將一併將她寬恕。」
遠處一家民居起火,你聽見有人說那正是這個死去女人所住的屋子。
你鬆開了攥緊的手心,指尖染上一點紅,忍不住全身發冷,偏頭向克萊恩道;「我累了,你代我向葛蘭神父道別吧。」
克萊恩點頭,與葛蘭說明情況後跟隨你繞過篝火,從廣場後的小徑離去。
瑟爾維婭,除去遇上愛德文‧萊諾的短暫時光,數千年不知時序顛倒的日日夜夜,您究竟如何度過?
誰來拯救您的絕望與壓抑?
【恭喜玩家獲得CG顛倒愚昧,願玩家再接再厲,再創佳績。】
你放下所有事務自行回到居處,踏進房門的那一刻丟棄所有形象直奔寢臥,拆卸身上所有用以彰顯身份的附加贅飾,將自己深深藏入被子深處。
企圖用黑暗把你裹藏,宛如安全的母體。
會不會將來有一日,你也被架在火刑架上,下方萬人唾棄,功績一抹而空,變成後人筆下輕描淡寫一句「異端終淨化於火刑」。
今日那個女人的慘狀彷彿在映照你的未來。
……瑟爾維婭……瑟爾維婭……你緊緊抱住自己,努力消化今日所遭受的驚恐,縮成一團,在啜泣中逐漸睡去。
誰在你的頭頂處輕拍,將你喚醒?
迷迷濛濛睜眼,你意外瞥見了一個久違的身影,想要伸手前去觸摸,卻連一根手指都無法動彈。
——你和他隔著一層透明的水晶棺蓋。
眼前一片廣闊無垠的星空,狹小的棺材中躺著一個你。他火紅的長髮如同火焰高高束起,半跪在棺材旁,一手伏在棺蓋上,如同隔著棺蓋撫摸你的臉頰,那樣溫柔悲傷的眼神,讓人不忍多看。
「……加繆。」你喃喃道,眼角一滴清淚從鬢邊滑下,墜入冰涼的墊錦,濡濕布料,「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知道的,對不對?」
他以額頭抵在棺蓋上,試圖離你近一些作為安撫:「是的。」
「你們是真實的,對不對?這個世界都是真實的,對不對?我經歷的這一切根本不是一個遊戲!許多事情都曾真實發生過,是嗎?!」
此話一出口,你便後悔了。
如果確實為遊戲,你問遊戲中的人物這個世界是否真實,那對他而言豈不是一道永遠也想不出的難題?
假如說是,他們本就與遊戲一體,而你,只有你,是外來者、入侵者。
假如說不是……那麼人物又是如何意識到他們在遊戲之中?
你現在身處並非黑暗空間的轉移地,冷冷清清,每次出現都只有最簡單的元素,重複不斷。
棺木、星空、無法控制的身體。
對了,還有一本書,與艾斯本送你那枚紅木戒指中藏著的戒中書有點兒相像。
你摸不清自己什麼時候會出現在此處,也許是個隱藏劇情。
但追溯起初入遊戲時碰見的各種要求符合人設、屏蔽話語的提示,一直到現在基本不再出現的情況……
你是否可以理解為,系統已經將你一步步塑造成它需要的樣子?你本身已經被它在不知不覺中改變,塞進了一個名為「伊薇爾」的模具,憑藉一次次失敗、死亡來警醒你如何變成「伊薇爾」該有的模樣?
推想到這裡,你不禁汗毛倒豎。
不是你在玩遊戲,而是遊戲在玩你。
隨著劇情深入,你一步步沉浸其中,已經許久沒有去過外部的現實世界了。從一開始的遊戲人間、無所謂任何人的生死,到現在竟然會為下屬的背叛發怒,不得不說,你陷得很深,無法抽身。
這個遊戲背後,到底有什麼陰謀?
……又或是,什麼隱情?
詭異的因子在空氣中流動,直到你以為加繆將一直沉默下去不會開口時,他忽然偏頭不與你對視,吶吶道:「殿下,至今為止,沒有完全的真實與虛假,您經歷過的與現在正在經歷的真假相摻,以至於無法割裂。」
「我唯一可以告訴您,您在按著與曾經相似的軌跡前進,可能抵達真實的結局。」
「但僅限您。」
你注意到了加繆的用詞,精確捕捉信息:「也就是說,其他人不一定如此?」
「每個人都有既定的結局,相互交集卻又相互錯開。一旦達到,按照約定,我們都會回歸至此。」加繆頓了頓,猶豫再三開口道,「除了佈局者。」
佈局者?
「他負責全盤的掌控,與我們不同。比如我……」加繆慘然一笑,「您或許還記得,蘭頓與西林的那場戰爭?」
「我不可能會忘,你死在了那場戰鬥中,萬箭穿心……為了保護凱撒。」
你無需反應,快速接上了加繆的話。那般慘烈的死狀,你不可能忘記。
「那正是我真正的結局,儘管過程不同,死前的情境卻是一樣的。」加繆陷入了回憶中,他的神情彷彿已經釋然,見你眸中淚光,好言安慰道,「您別用這樣的目光看著我,都過去了,已經是太遙遠的事了。」
你愣住。
「所以我才會說,我的使命已然結束。您也發現了吧,自那回之後,再也沒有見過我。」
「殿下,會結束的,一切都會結束。」
巨大的信息量一波一波地衝擊你的大腦,超負荷運轉的腦子在茫然中沉浮浸蕩。你在消化加繆告訴你的事實的同時,也在思考一個問題:你該如何把握住這個難得的機會,從加繆口中問出什麼?
一個個關鍵詞從你的腦海中飛過,佈局、操控、真實結局、回歸、改變……
你雙眼一亮。
改變。
唯一可以引起後續周目改變的因素是什麼?又如何通過你達成的改變,解決不斷壓抑你與艾斯本能力的源頭,讓你的血脈可以堂堂正正公之於眾?
……
你想通了一個被你忽略已久的事實,除了讓瑟爾維婭脫離囚徒之日,光明正大回歸世人面前,沒有其他辦法。
「加繆,我問你,以我真實結局所達成的改變是否能保留在下一週目的開始?」
僵硬的軀體禁錮著不合適的靈魂,你躺在棺木中,輕聲詢問加繆。
只要按著這條路走下去,只要憑著「伊薇爾」的心意走下去,就可以到達想要的彼岸,對吧?
加繆聽言,躊躇地抿了抿唇,他稍直身體,回頭望向你因視線阻擋看不見的某處,彷彿在徵詢某人的意見。
你沒聽見他說什麼,但似乎他與某個人達成了一致。
「是的。」加繆再補充了一句,「而且影響的不僅僅只有開局,哪怕觸動多米諾骨牌最小的那張牌面,歷史的軌跡也會被徹底改變。」
「命運的齒輪行進到一半而喪失,所有問題將會重新修正。」
你領會了他告訴你的暗喻。
在「你」應有結局改變的事情,甚至會影響到先前的存檔。宏大背景下的事件可能會被保留,但細節處因某處「齒輪」消失而產生的不合理將會被一一修改成合理的模樣,讓世界平穩地進行下去。
可正是這樣一個個的細節才湊成了你身邊的生活。
一旦改變,等待你的將是全新的棋局。
加繆抬眼望了望星空,問道:「時間快到了,殿下,您很快就會離開這兒。恕我冒昧,我是否可以得知您想要做什麼呢?」
你自嘲地笑了笑:「我?我的選擇可不多,加繆。無休止的死亡固然讓人厭煩,有時多少有些作用。我想好要用這一次的生命做點什麼了,它會是我最有價值的一次死亡。」
「不過我還是很惜命的,最後關頭動手也不遲。」
以一次死亡為跳板,破除一直橫在你頭頂的憂患。
划算。
星空逐漸黯淡,虛無將你溫柔籠罩,等再次睜眼的時候,你已回到現實。
窗外的天還未亮,本來蓋在頭頂的被縟被人從頭上拉下,掖在你脖頸處。
一隻手被人握住,身旁有人。
你瞬時清醒,半撐著起來,長髮垂下落在肩頭,眼前逐漸脫離迷濛,看清了眼前坐於一旁的是誰。
「……克萊恩?」你疑惑地叫出他的名字,俯視身側毛絨絨的栗色腦袋,輕輕拍了拍,「怎麼睡在這兒,明早起來會腰疼的,回你房間休息去。」
趴睡在床畔的人被驚醒,眼中閃過一點迷茫,他很快反應過來,自然而然地鬆開了你的手,給自己先前的行為做解釋。
「你哭得很厲害,我怕你透不過氣。」
你怔然,摸向自己的臉龐,上面還有未乾的淚痕。
克萊恩揉了揉眼睛,皺著眉,覺得仍舊十分睏倦。他疲憊地站起身朝通往樓下的傳送陣走去,走了沒幾步,他忽然停步回身,認真地看著你道:「如果有天你在馬迪爾堡待不下去了,我保證能把你活著帶出去。」
「所以,伊薇爾,別哭了。」
「無須害怕。」
他的話自帶一種魔力,迅速安撫了你先前的慌亂,你又復躺下,這一回安然無夢。
那個女人的死亡如一粒沙投入沙漠,落下去便沒有人再關心,作為馬迪爾堡居民生活中一個小小的插曲就此翻過。
戰爭帶來的平定是一場暫時的獎賞,附帶各種後續影響尚未停止:戰爭之後,西境內五城鼠疫再起。
腐爛的屍身無人收斂,田地荒蕪帶來饑荒,鼠群因飢餓亂竄,啖食屍體為食,在城市中明出暗藏,所到之處降臨死神收割生命的鐮刀。
絕望遮蔽在一向保守的蘭頓人頭上,潘多拉之果愈發猖獗。
祈禱無用,混亂無望的生活使人追求及時行樂,天性驟然解放一發不可收拾,道德的枷鎖被猙獰的恐懼撕裂。
可恥之事張揚行在日光之下,倫理公然在旁人圍觀中崩壞,聚眾而成的癲狂行徑不堪入目。
梅毒爆發,由梅毒慢性發作導致的失明、發瘋、死亡不計其數。
——到最後,剩下滿城街面上潰爛爬行的「殭屍」。
無論現實多麼黑暗,總有一小撮清醒的人試圖在溝渠底部將世界拯救。
信譽漸失的教會決定在混亂之中重塑秩序,各城最有話語權的精神首腦冒著死亡的風險紛紛聚集在一塊,商討復興的策略。
他們最終得出的結論仍然同往日一樣毫無新意:黑暗神主導了此次風波。
於是統一主張破滅慾望、禁絕歡愉,以教律自約、自覺自我懲罰,借此洗清人世間的原罪,得以避開目前黑暗神降下的災難,永葆康健。
桌椅書籍、畫卷掛毯、樂器華服,金銀首飾……精美的藝術品被收集起來通通投入火中。
付諸行動維護主張的教眾由孩子組成,上街督查婦女的裙子帽子蕾絲邊和紐扣、騷擾各家、拍門威脅、砸窗唱聖歌、糾察所謂的黑暗女巫和巫師,如此數不勝數。
事情脫離原有的軌道,朝不可控的歧路倒去。
鄉鄰互相舉報彼此窩藏黑暗神的典籍,偷偷修習魔鬼贈予的魔法,火刑案件一件接著一件。當虔誠的信仰再一次失效,人們需要面臨的除了不分貴賤的死亡,又加上了對無端指控的疑懼。內部矛盾水漲船高,一日日累疊至崩潰的臨界,掌權人焦頭爛額,相互商量,想出了一個絕妙的辦法。
內部矛盾,可以引向外部解決。
「風廷之所從來沒有遭受過這樣可怖的磨難!迷途的羔羊們,知道是誰帶來了我們悲慘的命運嗎!是伊薇爾‧萊諾,這個女人的到來帶來了黑暗的信仰!別忘了,她當年是因為與教廷對立,才偷偷潛逃來西境的!我們先前與她的戰爭為何會輸?因為她將靈魂獻給了黑暗!」
「所以,你們得重整旗鼓,吹響淨化的號角!你們要為之獻身,來取得逝後的榮譽,消除罪孽化成的地獄烈火,否則靈魂將永世灼燒——」
低沉古奧的言語在教堂二層高台上迴蕩,一遍一遍衝擊疲憊者的心靈,狹小的空間內站滿了前來聆誦布道的居民。
「嗒。」
鵝毛筆掉落在寫字檯表面,悠悠滾落,洇出雜亂無章的墨跡。
風廷之所災亂再起。
一架裝飾樸素的馬車飛馳穿行於森林之中。
你微微掀開頭上用以遮蔽容貌的兜帽,探出布篷馬車外,森林前的草地小溪已至眼前,木板橋將兩處草坪銜接成一片,森然而立的古堡週遭靜穆。
有些時候,戰爭可以征服土地,但無法征服土地上的精神。
信仰終究要以信仰對抗。
……再者,假如連你都毫無行動,誰會去理會瑟爾維婭?
只有你清楚且膽敢使用的辦法。
儘管是非萬不得已絕不能動用的辦法。
你曾嘗試通過奧爾德里奇來聯繫艾斯本,效果並不理想,他直接拒絕了任何合作的可能。奧爾德里奇說,艾斯本要求你親自前去見他,方見誠意。
馬車停駐於木板橋對岸,你本欲隻身一人前去,克萊恩以沉默抗議,緊緊跟隨。
他的行動永遠比言語有效。
古堡大門砰然落地,煙塵散去,你與他兩人一前一後穿過古舊通道,進入古堡大廳。
一位侍女前來,她朝你屈膝:「我的主人吩咐,不見其他人,請允許我帶這位先生下去,另尋一處休息。」她眼神落在你身後的克萊恩身上。
你遲疑了一瞬,點點頭。
克萊恩抿緊下唇,他對你的應允毫無準備,緊張而又擔憂:「你不應該一個人行動,伊薇爾。」
你安撫地拍拍他的肩膀:「沒關係,這裡不一樣,克萊恩。這座古堡是安全的,你不用擔心。」
「……但願。」
克萊恩前腳剛被領走,你一個人孤零零的站在空蕩潮濕的大廳,垂頭負手默默設想相遇的境況。
與艾斯本的重逢……說實話,你壓力很大。
不知道為什麼,你對艾斯本懷抱著一種天然的、不知所謂的畏懼心理,比起愛德文‧萊諾更甚。你本想省去不必要的糾葛,可繞來繞去依舊繞不過。
等會該如何開場?你重新苦思起一路都在糾結的問題,來回踱步,愁眉不展。
「——我知道你一定會親自來見我,伊薇爾,我等你很久了。」
冷漠厭世的美人立於樓梯轉角處,搖扇慵懶睥睨,漫不經心地舒展手臂,紙白皮膚下可見藍色血管紋路。
「怎麼,沒有什麼想和我說的嗎?我還以為你除了有事求我,不會捨得繼續在我身上浪費一點時間呢。」
……他想起來了,你麻木地抬頭望向薇諾妮卡,她勾勾手指:「近點,再過來點,伊薇爾。」
「瞧,一位亭亭玉立的美人。這就是我一手打造出來的可人兒、沒心肝的小玩意。」她掩唇而笑,你的下巴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勾起朝向她。
你本想遵守與他之間的陳年舊約,刻意拉遠距離稱呼道:「祭司閣下……」
薇諾妮卡臉色肉眼可見地難看起來,她一步步從旋轉樓梯上緩步而下,每一步都刻意加重了施放的神壓,空氣有如實質粘稠,憋得人透不過氣。
「我再給你一次機會,伊薇爾。你應該怎樣稱呼我?」
你努力控制呼吸使之平緩,閉了閉眼,以信徒的禮儀跪下,雙膝磕在冰冷的石地上:「艾斯本大人。」
薇諾妮卡已經走到你的面前,她親自以寒涼的手指端起你的下巴,精緻的面龐難抑刻薄,盛怒在她漆黑的瞳孔中積聚。
「最後一次。」
你無奈地扯開嘴角,那兩個字黏在舌頭上翻來覆去吐不出來,攪得人難受又無法言說。
薇諾妮卡俯身,於你耳邊輕聲道:「你最好不要再輕易挑戰我的耐心,伊薇爾,我的脾氣出了名的差。」
「……哥……哥。」
期待已久的詞語從你口中叫出的那一刻,身上的重壓全數卸去。
你被死死鎖在一個帶著冷香的懷抱內,肺部空氣因過度擠壓稀薄。
薇諾妮卡的軀體倒下,黑霧中的男人以與你同樣的跪立姿勢,雙臂如鐵環繞,將你埋入他的懷中。
「你還記得回家啊,伊薇爾。」你看不見他的臉,只能從艾斯本顫抖的聲線中判斷他到底有多激動,「你難道不是想把陳朽難堪的過去,連同我這副羞於見人的白骨一齊遠遠丟棄嗎?」
他哭了。
「伊薇爾,怎麼辦,哥哥永遠都沒辦法拒絕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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