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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草乙非文] 冒死抵擋來自病嬌的BE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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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1 03:16:00 |只看該作者
卷七 伊薇爾線 第一百四十章 九周目譏諷

  外界權力交替正是多事之秋,安斯艾爾作為王族姻親,正式宣佈堅定支持女王的立場。

  而能與之抗衡的萊斯特家族經歷了又一場大變故,老公爵病亡,僅剩的幼子艾利克‧萊斯特低調承位,閉門不出,年僅五歲稍多,以父親去世與自己年幼為由,派遣私兵日夜守衛,拒絕參與政事。

  殺戮、換血、洗牌、操縱,安斯艾爾借整頓之名清除異己,代女王行號令……誰知道那到底是不是女王的命令?

  愛誰誰去好了。

  艾利克‧萊斯特必須先應付完他家族內部的權力交接,解決來自堂表兄弟的覬覦,在接手之初立住自己的威信。

  這段時間莊園內少不了幾樁無頭慘案。

  萊斯特老夫人與她的老來幼子,孤兒寡母,勢單力薄。為了更長遠的利益,他們寧可先捨棄外部羽翼,將精力集中放在家族內部清洗上。

  而勝利的,不一定是強者。

  或許機緣注定,這個本應掩藏在兄長光輝下的次子,比他的哥哥更適合繼承如此多舛的高位。

  不管外界如何,都打擾不到在閉塞的山林中行進的你們。

  丘陵將小小一塊盆地圍繞,條狀農田以石屋為中心放射狀展開,泥地上蒺藜橫蔓,開滿不知名的花朵。數名農夫牽拉馬匹在農田上耕種,三圃制的耕種制度使每年總有閒置的幾塊土地回肥,深黃淺綠之間對比鮮明。

  高靴行走在泥土間,踩下便陷進鬆軟的土地。馬匹偶爾嘶鳴一聲,等待農夫下一步的指令。婦女抱著孩子漫步在田野上灑幾粒穀物餵食雞鴨,狗趴在屋簷底下懶得動彈,年輕女孩敞開襯衣光腳追逐在田埂上,沐浴風飄細雨,留下笑聲一串。

  凱撒勒馬停步,身前雙手環抱的你睡得正香,他小心繞過你拉直韁繩。

  「伊薇爾,醒醒,到村莊了。」

  你揉揉眼睛茫然醒來,馬兒右腿前抬,顛簸引得你一時扶不穩,向前倒去,雙手扶住凱撒的手臂。

  你能感受到掌心下瞬時繃緊的筋肉。

  你們走了整整一天,又睏又餓,凱撒轉而讓你坐在身前,防止你半路瞌睡跌下馬。

  你愣愣地皺著眉頭四下張望,尚且還沉浸在方才夢中,行軍之時看厭了山丘,二人一馬牧歌夕陽的場景讓你的反應慢了半拍。

  八成做夢呢。

  你打了個哈欠,朝後窩了窩,在可靠的溫暖處尋求下一個夢境,抱緊凱撒的右臂蹭了蹭腦袋,舒服地哼唧一聲,乖巧的就像一隻貓。

  凱撒:「……」

  「起床了,伊薇爾!」他將你從敞開的麻布外披中扶正,見你仍迷迷糊糊不得清醒,無奈附耳道,「蘭頓教皇派人追來了。」

  你:「?!」瞬時抬頭、睜眼、目光聚焦,進入戰鬥狀態。

  一秒生效。

  凱撒被你的模樣逗地要笑不笑,艱難維持自己的表情不至於過於扭曲。

  「沒想到你這樣怕他?」他難得見到勝券在握的你會慌張,「生氣了?」

  你黑了臉,想想到底還是自己警惕下降,忍住脾氣扭過頭去,既不發怒,卻也不理他。任凱撒哄了你好一會才勉強臉色好看。

  「……以後我保證再也不會用他來嚇唬你了,別不理我伊薇爾。算我的錯,我鄭重向你道歉。」

  凱撒想要抱你下馬,你看了一眼,刻意避開,從另一側獨自跳下,走在前方,問身後人道:「你打算怎麼辦?」

  他一時沒有回答。

  你沒聽見馬蹄與人的腳步聲,回頭去看,突然被塞了滿滿一大束花朵,剛從路邊採下,枝葉與花蕊還染著露水。

  凱撒俯下身,低頭親吻了它們其中一朵,髮絲撩過你的手背,抬起頭來對你微微笑起:「禮物。」

  你冷冷斜眼橫了他好一會,看他站在那笑容一步步逐漸消失,嘴角才漏出零星暖意。

  「謝謝。」

  凱撒急急呼吸兩下,本身圓而有神的眼睛瞪得更大,他侷促地將目光黏在地上打轉,好像地上跌了什麼寶貝,好一會長舒一口氣。

  「……還以為你真的對我失望了。」

  「有點。」你毫不留情地補刀。

  原則上的問題不可退讓。

  禁忌必須在第一次被碰觸的時候就明確嚴肅地挑明,否則往後的碰觸無盡無窮。

  人的劣根性。

  凱撒鬱悶地撇嘴,他怎麼會提到那個人,現在後悔的要命,恨不得給自己一個嘴巴,碰上那人準沒好事。

  「好吧,我以後不會再隨便提他。」

  他拉著你敲過一家農戶的門請求借宿,開門的是個老頭,他提燈往你們兩人的臉上晃過,裡頭一家人圍坐在一張小桌上喝看不出什麼材料的熱粥,蓄養的畜生同處一屋,刺鼻的味道從空中熏過。

  屋內不過灶台,農具,連床都沒有,角落裡一叢厚厚的稻草疊出一塊不大不小的地方供人擠擠,晚上便是寢臥。

  老頭聽完,想了一會,點點頭放你們進來,一人半碗熱粥。

  交流中你們發現,他不僅是個屠夫,還是個皮匠。

  佩特魯老頭早就喝完了手中的湯碗,他戀戀不捨地滋溜幾聲,大舌頭狠狠刮了一層,將最後的油水舔乾淨。

  「老婆子,洗碗!」佩特魯把陶碗往桌案上用力一磕,朝哄孫子的老婦人叫喚道。

  老婦人從鼻子哼出一聲,指揮兒子收拾去了,佩特魯見了直跳腳:「切莉,那哪是男人幹的活!」

  切莉二話沒說,顛了顛手中哭哭啼啼的孫子,擼下一隻鞋往丈夫臉上招呼而去,佩特魯側身躲過,頓時沒有下文。

  「男人幹的活?」切莉奶奶氣呼呼地再脫下另一隻鞋,這回正中鼻樑,聽佩特魯哎唷一聲,她罵道,「老不死的,你住的還是我兄弟留下來的屋子,吃的也是我做的飯,和我說男人幹的活?那孩子誰生的,從哪生的?難不成你生的?喝你奶長大的?」

  佩特魯忿忿縮成一團,偶爾瞪一眼切莉,一句話不敢多說。

  孫子看祖父吃癟,竟開心地咯咯笑起來,兩隻還沒站穩的小腳蹬在地上一抖一抖。切莉慌忙撐住孩子的腰:「好小夥,好小夥,別摔著……」

  「你們想要一隻皮筏?」佩特魯故意藉著與凱撒聊天的機會用碗敲了敲桌沿,弄出聲響表示自己的不滿,「那可值不少。」

  切莉的眼神殺過來:「要是你把碗敲碎了,就滾到外頭過夜!」

  「我呸!」佩特魯大聲回擊,手上的動作恰恰相反,小心翼翼地遞給等了好一會的兒子,小聲道,「你媽又凶我。」

  兒子當作沒聽見,收碗就走,氣得他吹鬍子瞪眼好一會。

  你細細吹過粥的表面,儘管腹中飢餓,要飲下面前的食物仍是一種考驗:「先讓我們看過您的東西再來判斷值不值。」

  權當喝水暖身。

  佩特魯驕傲地吹了聲口哨:「明早我帶你們去屋後看看,那皮筏是我今年最好的作品,可不想輕易賣給你們!」

  切莉阻斷了佩特魯接下來的自誇,她溫聲道:「好啦,年輕人,今晚不嫌棄的,和我們擠在稻草上睡一晚吧,明早老東西會帶你們去的。他要不了多少,就是過過嘴癮……哪裡還有人買他東西呢,年輕的皮匠做的物件更討人喜歡。」

  佩特魯高聲爭辯:「誰說沒人買我東西!」

  「好啦,老頭子,我又沒怪你,咱們地裡的收成已經夠幾口人過活了,你賣不賣的出去都沒事兒!我什麼時候嫌你窮不和你過日子了。」

  佩特魯一把年紀了,他捋過花白的頭髮,滑稽地哽咽:「你愛留不留,誰知道你是不是看上隔壁那個愛喝酒的死鬼……」

  切莉接過兒子遞來的布鞋,掂了掂:「閉嘴。」

  佩特魯緊緊憋住嘴一句都不多講。

  「你以後會這樣凶我嗎伊薇爾?」圍觀萬這一切,凱撒低頭附在你耳邊道,「你發怒的威力可比鞋子要打的多。」

  你微微抽了嘴角,五指糊住他的臉,向後生生扳直。

  「——廢話少說。」

  凱撒:「……」

  第四天上,天色放晴。你們商定用凱撒的那匹馬交換了皮筏,拜託佩特魯的兒子,一位沉默寡言善於看人眼色的年輕人幫忙一起沿著山路,照著凱撒的指引,花上大半天放在山勢最陡的半山腰。

  山林間一條九曲十八彎的長溝夾在兩岸石塊之間,多日雨水積攢起的勢頭使水位高過平日,小股純白浪花打在兩岸泥土上,濺起片片泥點。

  「……」你顫巍巍扯了扯身旁一臉問號的凱撒,「請允許我問一句……您是想玩漂流嗎?」

  凱撒有些莫名:「這個名字不錯,但是你怎麼了伊薇爾?」

  「我再問您一句,您玩過嗎?」

  「沒有。」

  「……沒有你就敢試你心是有多大啊,凱撒‧卡文!!!」

  凱撒舉了一把手中的槳,示意你坐上去,雙腳用繩子分別固定在皮筏之上,大腿處再綁了一圈。他引了一根繩拴在樹上,與年輕人合力將皮筏推入水中,嘩嘩的水流將皮筏沖得東倒西歪,而後自己穩穩跳落,震得你滿面水花。

  他如先前一般操作,槳卡在木條之間,揮手示意年輕人可以將繩索割斷。

  「啪。」

  唯一穩定的牽絆在匕首的切割下一絲絲破裂,最後承受不住拉力自動斷開。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凱撒‧卡文你混蛋!沒有把手你玩個鬼的漂流!!!」

  你的尖叫劃破半空,驚飛一群群林鳥。

  凱撒笑得開懷,刺激的探險賦予了他新的活力。

  「哈哈哈,伊薇爾你快彎腰低頭,別往後探!」

  皮筏在水中打著旋飛速前進,偌大高差的跌落讓你半個身子都浸在水裡,又因為浮力翹起。過快過猛的速度使你們偶爾碰撞到岸旁的碎石。

  此水應該發源於山澗,能有此威力全賴雨水漲幅。

  「我會被水捲飛的!」

  「你和我好好地在這兒呢。」

  水花無時無刻不給你一頓愛的教育,抽的你暈頭轉向連路都看不清,好歹有幾秒爭辯的機會,還沒說完就被餵了一口水。

  林間水寒,風一吹,西林的夏天全身濕透的你有些作冷。

  「前面,凱撒,輪到你身後有坑了哈哈哈哈哈——」

  沒高興兩秒,水花扇了你一左一右兩個巴掌,眼睛內乾澀疼痛,無法睜開。身上沒有一處乾燥,眼睛越揉越難受。

  「伊薇爾!快俯身!別管了!」凱撒一手將你的頭朝前壓下,避免了你後仰撞上巨石的命運。

  等到稍為平緩的地帶,凱撒用槳左右開工,你幾個深呼吸下來都沒能平復自己的憤怒。

  瑪德,這傢伙都沒和你提前協商他的計畫!

  這水真尼瑪冷!

  水中央一塊石頭卡住了你們的去路。

  凱撒緊張起來:「好像擱淺了。」任他雙槳劃得飛快毫無動靜。

  你嘴角抽搐:「用槳啊!用槳推那塊石頭!你劃有個鬼用啊!」

  「噢對。」

  「……我感覺自己要飛了,凱撒‧卡文。上岸你等著我怎麼收拾你!」你惡狠狠地放話,猝不及防被他落在眉心一個吻。

  凱撒收起雙槳,妥當卡好,挑眉道:「我們要掉下去了哦~」

  「?!」

  你右眼皮一跳。

  「啊——————」

  喝飽了。

  急流與平水之間已經不知道轉換了幾回,你茫茫然想要弄清楚這是你轉過的第幾個彎,奈何印象只剩下鞭笞心靈的水花。

  「又來了!」

  你神經反射地向前俯身,一道小浪撲面湧來,打得你連方向都分不清,甚至以為自己在做夢。

  「鞋鞋鞋鞋鞋!!!凱撒我鞋要掉了!」

  你倒是想用魔法解決這可怖的一切,奈何自然從來不給你合適的讀條時間跑路。

  再者,憑你一個人類讓整條河流停滯,無異於痴人說夢。

  他立時伸手握緊岸邊大石試圖穩住皮筏,拉長了身子爭取時間。你慌忙將鞋死死扣好,閉眼叫道:「好了放吧!」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太陽將近西落。

  你們的皮筏飄浮在平穩開闊的水面上,你的右手邊不遠處便是城牆,左手邊依舊是森林。

  沖了大概相當遠的距離,你暈乎乎地想。

  「到了。」

  凱撒將皮筏劃至岸邊,摸出腰間綁上的匕首割斷兩人身上的繩索,扶你上岸。

  【恭喜玩家獲得CG「急速漂流」,願玩家再接再厲,再創佳績。】

  將近半日,你們以一種奇特的方式到達了托伯城。

  精疲力盡的你:「呵呵。」

  你們兩個狼狽兮兮的外鄉人買通外來商隊在太陽下山前矇混進了托伯城。

  凱撒拉著你憑記憶找了一家老破的旅舍,裂縫與破洞並存。資金有限,你們只要了一間房。隨即出門趕在成衣店關門前隨便購置了兩套乾衣物,將身上的統統換下。

  按照凱撒的計畫,明日再買兩匹馬,又是一筆不小的開銷。

  鑑於你們的行蹤不宜再次暴露,你和凱撒商定,絕對不再前去協會提款,以防有各路眼線盯梢。

  錢得省著花。

  不過還是夠你們準備一頓豐盛的晚餐,包括一大桶啤酒,暖暖身子。

  以及老闆娘為客人送上的薄薄幾片水果。

  你和凱撒一人一頭擠在小小一張爛床上,誰稍微一動就和搖籃一般吱嘎作響。

  然後,也許白天過於興奮,這麼多天以來……那祖宗又犯病了。

  半夜,你被人從床上提起,掐著脖子靠在橫木床背上。

  你從睡夢中驚惶醒來,指尖一點火看清了眼前人,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他與你四目相對,湊得極近。

  「我告訴您,您要是想把我摁在牆上親,這牆不結實它是個危牆保準得塌。」

  凱撒動作一頓,仍將你圈住。

  「您把我圈在這兒一點都不矜貴清冷,說實在話有點像街頭惡霸。」

  手稍微鬆了那麼一鬆,繼而放開。

  他艱難地抽出匕首交到你手上,牙齒打戰:「殺了我,殺了我!求求你殺了我!」

  頭疼又犯了。

  「您要是想把命都給我也大可不必,我隨身有紙有筆有墨水,咱們不做虛偽空心的油炸麵糰,簽個契約協議您把財產交給我保管比什麼都實在,還能雙贏賺它一筆。」

  你揉揉額角,感覺自己也要開始頭疼。

  你小心抽過過凱撒手中匕首,合上他腰間的鐵鞘悄悄放在地上。

  他眼底一片猩紅。

  「您也別眼紅,那是病,得治,少在光線不好的地方折騰,別成天瞎看些不該看的,被捉弄的用眼疲勞可怪不了別人。」

  你一邊說一邊偷偷往後縮,坐了起來。

  「您別喘,這樣會顯得身體虛弱,我很樂意為您找點羊鞭或者淫羊藿補補腎,您知道,我有許多的收貨渠道不愁這些。」

  「……伊薇爾……閉嘴!」

  「這嗓子啞的哎呀,我幫您上外頭要杯金銀花茶吧,清熱去火,哎呦您別這樣看著我,保證不是馬錢子它毒不死人!不收錢!」

  凱撒終於忍不住出手,正是他主動再次靠近的那一刻,你冷靜地拾起匕首準確打在他後腦處。

  凱撒昏了過去。

  你頂著一張冷漠臉,拉上被子,側身睡覺。

  第二日一大早,你被搖醒。

  凱撒憂心忡忡地檢查了一番,頹敗地將頭靠在你肩上:「對不起。」

  「……您跟我說這話的行為比藥販子和我推銷銻杯那玩意護肝降壓震驚患者還沒意思。」你譏笑道,「您知道銻在元素週期表裡怎麼寫嘛,第五十一位的寵兒。」

  凱撒:「?」

  你:「SB。」

  凱撒:「??」

  你:「理解不了對嗎?理解不了就對了,你要是聽得懂我才害怕。這一過程會激發視皮層、威爾尼克區、布洛卡區等與語言直接相關的腦區。如果理解難度高還會涉及到海馬、前扣帶回和額葉等區域。除非同一個世界同一個大腦,不然我們還能隔空共腦?」

  凱撒:「???」

  「……伊薇爾,你是不是怪我?」凱撒可憐兮兮地搖了搖你的袖子,他著急得要哭,又不敢多碰你,為難的模樣一時大快你心。

  你嘆了口氣,拿過昨晚剩下的水果,塞進凱撒嘴裡。

  「好吃嗎?」

  凱撒點頭。

  「好吃就多吃點。」你拍了拍這位小兄弟的肩,拿過啤酒瓶悶了一口,滄桑而憔悴,頗有過來人的風範。

  「啊?」

  「木瓜啊,能豐胸。」

  凱撒:「……」

  「伊薇爾,你是不是討厭我了。」

  兩行淚簌簌便下來,凱撒俯身跪立,一雙灰色貓瞳釘在你身上,雙手攔住兩側去路,神色緊張焦灼,呼吸聲越來越快。

  他瘋狂飛快地一遍遍重複問句,想要你確認。

  「是不是?」

  「……」

  「是不是?」

  「……」

  「你是不是討厭我了?!」

  「……」

  「伊薇爾,你說話啊!」

  你好整以暇地雙手抱胸,看著凱撒哭著發瘋,血液中惡劣因子躁動不安,興味地舔了舔唇。

  「嗯……你要是肯讓我揍你一頓,我們還是好朋友。」

  凱撒愣住。

  他沒使多大力氣,小心託過你的手拉至他身前。

  「那你打吧。」凱撒垂下頭,「不過你打完了得原諒我,不要把我一個人拋下。」

  「還有,我不想做你的好友,一點也不想。」

  你有些好奇。

  「為什麼?」

  凱撒聲音哽咽,強笑著和你解釋:「我從來都沒想要扮演這樣糟糕的身份,糟糕透頂。」

  「嗯?我的朋友竟然是糟糕的身份?」你眯起眼危險地看向他,心底到底有些泛涼,一把將他推到床下,「凱撒‧卡文,我對你徹底失望。」

  「雖說我們一開始基於利益成為朋友,但不至於將我貶得一文不值吧?」

  「不!」

  他驚叫地截斷你的話頭,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凱撒緩了緩,換了一口氣再壓低聲線開口道:「不,伊薇爾。」

  「我未來的領地、宮殿、財產,它們會需要一個合適的女主人……不過,在如數到手之前,我不能輕易許約。」

  「我知道,我知道我看起來很可怕,可一見到你,聞到你的味道,我便很安心。你比什麼催眠的良藥和香氛都有用。」

  「你和他們不一樣。」

  「對不起,別怕我,別討厭我。」

  「我往後會找更好的醫生把這個毛病治好的,我一定會!」

  「……對不起。」

  凱撒抓亂了他淡金色的髮,蜷縮在木板,哭得一塌糊塗。

  ……唉。

  說到底,他到今天這個地步,和你脫不開干係。

  當年他被流放的那一段劇情,他的視角並不多,你多數只能借助凱撒的信所提到的內容看見他的經歷。

  卻沒想到,他經歷了怎樣的折磨。

  失去了「假扮亞瑟」這一層偽裝枷鎖,解放壓抑的瘋子無處發洩,更加可怖。

  你朝他伸出手,撐著下巴認命地晃了晃:「起來。」

  凱撒茫然地看著你。

  「我可不想嫁給一個只會哭的男人。」

  他擦乾眼淚,綻出一點笑顏。

  你默默別過頭去。

  美麗脆弱……卡文家的人,到底是用腦子換了一張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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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薇爾:氣得想要打人但是看著臉又下不去手(暴躁)

  凱撒:QAQ對不起

  文森特:?你整我的時候不是這樣說的。

  艾斯本:誰?

  加繆:呵呵。

  維斯帕:???????

  克萊恩:我去買件衣服剃個頭。

  莫克里安:是嗎?

  奧爾德里奇:看起來有點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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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2 00:26:28 |只看該作者
卷七 伊薇爾線 第一百四十一章 九周目出征

  在托伯城待了大約兩日,你們與克萊恩及大部隊在城外匯合,繼續急著趕往邊境矛盾最激烈之處——布加城。

  布加城原城主被蘭頓的接任官員處死,激起民憤,鬧得不可開交,流血衝突民變不斷。

  蘭頓外派的官員現居住與城主府邸,門外成天堵著亡者的家族、友人、雇工、奴隸,當地的百姓不少加入了這場反抗。

  火把與鐮刀被舉起,棍棒和鋤頭已準備好,紡錘可以做武器,彈弓能夠發洩心中怒火。

  新上任的炬者按照蘭頓的規矩將所有娛樂的場地全部關停,推遲到深夜方准許營業。

  商舖關門,人們走上街頭呼喊反抗。

  「布加不是蘭頓!讓那些蘭頓人滾回他們的雪地裡睡覺去!」

  「廢黜『割地女王』!」

  「告訴那些凍死佬,就算他們加多少兵力……我們!布加人!但凡活著一個都不放過他們!」

  類似口號流傳甚廣,你們在路上已有所耳聞。

  你不禁為布加人捏了一把汗,親身體驗過才知道他們現在的處境多麼可怕。

  然而奇怪的是,無論布加城鬧的多凶,鎮壓歸鎮壓,卻沒有屠城。

  對於割讓的所有城邦,文森特沒有下命令,像往先其他君主佔領新的城池所做的一樣。

  屠城。

  他似乎更希望能夠以殖民的方式和平統治,使用更加溫和長久的手段。不久布加城接任的炬者被斬首示眾,換上了新一任炬者。原布加城城主的死亡並非他的命令,相反,打亂了文森特的計畫。

  那傢伙在想什麼?

  想要保存新國土的生產力?還是對自己的能力過於自信?

  ……又或是,他內心深處,也有所敬畏?和親手殺死諾亞,有無關聯?

  一如贖罪。

  相逢那日,克萊恩將你從凱撒手中搶過,相互厭棄恨不能把對方吃了。克萊恩再三確認凱撒沒有發病後弄傷你,兩人才算完。

  「我說了不會弄傷她!我寧願受傷的是我自己!」

  「會議室。」

  克萊恩不帶感情地吐出三個字,壓低眉毛鎖住凱撒額心,隨時準備迎接來自眼前這個瘋子的襲擊。他與你騎馬並排而行,將你歸於他的保護範圍之內。

  凱撒臉頰抽動,嘴唇上翻露出一點淺紅色的牙根,看你沒有和他共騎的意思,無奈壓下脾氣調轉馬頭前行。

  你安撫地揉揉克萊恩的頭以示獎勵。

  嗯,小夥千千萬,不行咱就換。馴不乖的犬,你可不想收留。

  你們日夜兼程趕到布加城外的山上,樹林茂盛植物繁密,遠遠一看什麼也看不出,誰能想到將近三千號人陸續在此處集結。

  半夜,一位披著斗篷的男人在小領主司各脫的帶領下面見凱撒。

  他小心地摘下兜帽,露出一張白皙富足的臉來——休‧安斯艾爾。

  「嘶——」你與凱撒同時倒吸一口涼氣,相互看向彼此。

  儘管極其小聲,休仍聽見了,他笑著咳了一聲:「我來,是替父親向您傳達一個好消息。」

  「臣下與亞瑟陛下的婚姻無效。」

  「安斯艾爾希望成為您最堅實、忠誠的信任者。」

  休單膝跪下,銀光閃閃的鐵甲壓入泥土中,誠懇宣誓。

  他帶來外界的新聞:

  隨著更多城池遭遇割裂,各家害怕自身利益受損,在某一回夜半,亞瑟被幽禁在深宮中作為一個傀儡。

  西林無主人。

  凱撒繼位,眾望所歸。

  各家軍隊正在向此處彙集,等候他的命令,安斯艾爾家的私兵最先到達,已在山腳等候。

  經由商定,凱撒先退至尚且屬於西林勢力範圍的鄰城斯泰臨時登位繼任為王,同時城池作為庇護,供各家私兵集結。

  同時,禁停各城追捕,開放前往蘭頓西境的海禁——方便你回到勢力大本營。

  凱撒與克萊恩在你的前行路線上達成了驚人的一致。

  「聽我說,馬上就要打仗,你不能再留在這兒,伊薇爾。」凱撒在你臨睡前將這個消息通知與你,摸了摸你的額頭,「你得回西境去,那會是最安全的地方。」

  他剛剛開完今日最後一個作戰會議。

  「你不能打著為我好的名號干預我的選擇,我要去哪是我的事……」你有些煩躁地從床上坐起身,急於發表自己的意見。

  克萊恩從門口走進,斜倚在牆邊:「行李已經收拾好,明早動身。」

  你們暫時居於斯泰城城主府邸客房,要撿的東西並不多,幾月來的軍旅生活將你的剛需降到最低。

  你震驚的目光在凱撒與克萊恩之間,一近一遠來回打轉:「你們早就一齊算計好了?!」

  「戰事隨時都可能發生,我必須確保你的安全,儘管痛恨離別,但這是最好的選擇。」

  凱撒扶著你躺下,他此時的態度柔軟不失強硬。

  「睡一覺,明日我會出征,而你將返程。」

  「請為我祈禱。」

  圓月落下,初陽升起,河風拂面,克萊恩雙手提著你與他的行李站在甲板上,看你遠眺斯泰城的方向。

  你手上捧著一個盒子,今早在床頭發現的,上面寫了一句話:「上船後打開。」

  你能想像他站在斯泰城的最高處號令士兵的英武,臨行前雄壯的呼喊隱隱聽見一二。

  到底是一隻獅子,不會因為受傷與否改變本性。舔舐完傷口,他仍能撕咬搏鬥。

  馬蹄奔騰,旗幟飄揚,鐵甲揚鞭,浩浩蕩蕩從城門魚貫而出。

  你收回目光,掀開了手中裝飾漂亮的漆盒頂蓋。

  裡面放著一把火銃。

  「你當初走的時候……還說要送我一把火銃呢,看來你完全把我忘得一點不剩。」

  在安納巴的森林中相遇的那天,你和凱撒說過這話。

  他原來一直都記得。

  你將火銃拿出,握在手中掂了掂,看裝飾的紋路式樣……是你少年時曾經偷偷請人打造送他的那把。

  兜兜轉轉,回到了你身邊。

  火銃下壓了一張紙。

  嗯?他還給你留了信?你展開紙張,上面不過一行字。

  克萊恩從你肩膀後湊近,他看不太懂,許多字認不全:「上面寫了什麼?」

  「啊,沒什麼。」你若無其事地將紙疊好收起,「讓我小心使用這把槍罷了。」

  克萊恩狐疑地瞥了你一眼,看你毫不心虛,打消了探究的想法。

  筆墨被壓在冰冷的鐵物之下,木蓋將心意妥當盛放。

  「伊薇爾,我將心鎖的鑰匙交給了你,請在我凱旋之時回到西林,替我將它打開。」

  烏鴉落在古堡的石台,張大破風的嗓門大聲叫喊。

  「要打仗!要打仗!要打仗!」

  一雙纖纖玉手將它接了過去,尖銳殷紅的指甲為烏鴉梳理起毛髮。

  女主人黑紗掩映下的面孔冷漠妖嬈。

  「怕什麼比爾,打不到這兒來。他們那些人類的生死,與我何干。」

  指尖輕扣石台,敲擊出規律的「沙沙」聲。

  「貪婪噁心的蠕蟲,死多少都不可惜。」

  鐵甲在陽光下反射著日光,新晉君王面色沉肅,手中長劍在握,凜然殺伐,宣誓號令間不怒而威,身負天然王室氣概檢閱全場。

  他所有的溫柔與牽掛此時業已遠走。

  於是,凱撒冷聲下達命令,傳令官縱馬穿過軍隊,聲聲震動。

  「——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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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2 00:26:40 |只看該作者
卷七 伊薇爾線 第一百四十二章 九周目內奸

  老頭在城門處登記下自己的名字。

  負責幫助記錄姓名的書記員略感驚訝,他感嘆道:「老先生,您的字寫的真漂亮。聽您的口音,似乎和皇城那邊有些接近。真難以置信,在您如此樸素的衣著下藏著一個受過完整教育的靈魂。」

  老頭笑了笑。優雅的擱下羽毛筆。

  「你是一位詩人吧?」

  書記員稀奇道:「您怎麼知道?」

  老頭嘴角微扯,答道:「我年輕的時候,也想成為一個詩人。你身上有我熟悉的氣息。」

  他的氣質在人群中十分獨特,穩健持重,不失放逐心靈的輕快,歷經歲月的平緩無波,經過無數打磨沉澱而成。面目祥和,轉眉談笑間偶爾露出一絲威壓,鼻樑挺直,鼻尖細窄,雙頰清瘦,皮膚稍有幾處明顯的坑窪,頭髮見白但雙目依舊銳利逼人,和普通人輕易區別開來。

  你說他有七十歲,卻有四十來歲人的精神,你說他四十歲,頭髮卻已白過一半。

  因此,儘管服飾破爛,士兵未敢輕視。

  老頭渾身上下只帶了一個包裹,鼓鼓囊囊,走動時不見錢幣響動,卻飄出一股甜香。

  老頭拉住其中一個守門的衛士問:「看門的老爺,請問這兒可有船一直往西北去?」

  衛士本想呵退這個不懂事的老頭,不知為何心中帶了幾分忌諱,雖不太高興,還是硬硬回了一句:「洛里昂可沒有去西北的商船,你要是真想去,上魔法協會下屬分行問問有沒有要走的商隊肯帶你一程。」

  老頭點點頭,穿過大街小巷一路問詢走到分行門前,後退幾步,抬頭再確認了一次頂頭標誌才謹慎進入。

  寬大的柱頭頂部雕出盛大的花朵,以立柱為中心延伸出數道弧形拱梁,連接處火光燎燎。

  前櫃負責諮詢的精靈迎上來詢問他需要什麼幫助。

  老人點點頭,慢慢遣詞琢句,笑容寬厚:「日安,小姐,實在打擾。我想知道近日有無往西北方向去的商隊,如果有,可否捎我一程?我懂魔法,還能幫忙幹活。」

  「抱歉先生。」精靈發音標準地回道,「我們分行暫時沒有那邊的業務。」

  她十分好奇:「您的行李裡頭一股甜味。」

  「……啊,是的,外頭要打仗,趕在開戰前回來。路上買了許多的糕點,我猜孩子喜歡。」老頭點點頭,「那有沒有其他什麼辦法,還請您指點?」

  精靈想了一會:「您出城,城外不遠處有一片森林,沿著它走,大概一天左右,到下一個城市問問,說不定他們會去。」

  「但森林內有些危險,城內人多數邀伴前去,先生如果一個人還需小心。」

  老頭連連點頭道謝,提上包袱往外走去。

  「先生,您還是自己把糕點吃了吧,路途遙遠,點心一會就壞了,等不到那時候。」精靈從台內探頭,朝門外的人補了一句。

  老頭腳下一頓,在街上怔愣了好一會才繼續前行。

  「……啊呀,我只記得她喜歡甜食,怎麼忘了食物會壞呢。」

  風塵僕僕地下船,你沒有通知任何人前來接你,抵達馬迪爾堡時已是下午,集市未散。

  在西林你與凱撒行蹤洩露這件事,可供懷疑的人太多了,相互核賬的會計們,負責掌管財庫鑰匙的數個管理員,運送財物的員工……還有,維斯帕。

  如果確實與西林來往,不可能毫無痕跡。

  「走,找一處旅館先住下。」

  「不回家?」

  「那只是一套供我歇腳的建築物,可不能為我遮風擋雨,克萊恩。」

  「好的。」

  特意找了一處不引人注意的小破旅館安頓之後,你鎖死門窗,拉合窗簾,詳細吩咐一番,準備在此處住上大約十天。

  克萊恩坐在床沿,點了點頭,他與你共用一個房間,然而晚上並不在此處休息。

  等你睡下,夜深人靜之時,他的任務才剛剛開始。

  窗戶被推開,克萊恩別好短劍和絞殺索,他搖醒了熟睡的你:「記得鎖窗,注意安全。」

  等你坐起,他已經腳蹬窗櫺一躍而下,在馬迪爾堡街道錯落有致的屋頂上輕靈飛跳,如飛鳥熟練穿梭其中,高低俯衝,盡在掌握,逐漸融入夜色不可見。

  「嗒。」

  細細的鐵絲探入鎖扣,幾個特定的扭轉之後,一張防禦魔法陣出現,克萊恩悄無聲息地比劃破解。作為主業刺客副業飛賊的一把好手,沒有什麼防盜手段他沒見過。

  今夜光臨的是會計瑞切爾的書房。

  地上落了大把大把的頭髮,散落幾張演算紙,合上的書中藏了六枚金幣,應該是他的私房錢。克萊恩小心俯下身敲了敲地磚聽聲,按他的經驗來看底下都是實心,地縫嚴實,沒有大的摩擦痕跡,應該沒有;書架挨個翻找一遍,沒有發現機關;金屬偶像完整一體,沒有藏物;躡手躡腳潛入臥室,會計夫妻二人正在達成生命的大和諧……

  克萊恩翻遍了整棟屋子,離開時發現書桌底下還有一塊墊腳的布料,蹲身一看,上面畫了畫,和他剛剛看見的姿勢大同小異。

  克萊恩臉色爆紅:「……」

  他沒翻出什麼有用的東西,下一家。

  白天你醒來的時候他已經躺在地上補眠了。

  「嗯……克萊恩?」

  你打了個哈欠,盤腿坐在床上眯起眼,透過生理性淚水模糊看見一個影子蜷縮在地。

  他翻轉身體,將埋在地板上的腦袋露出半個,全身忽然繃緊,對你匆忙眨了眨眼:「沒結果。」

  「啊,沒事,休息好再去。」

  「……嗯。」克萊恩支支吾吾半天憋出一句,「你睡衣很不錯。」

  你:「?」

  「我睡了。」整顆腦袋重新埋下。

  歇息一兩天後再探查其他目標,剩餘九天安排皆如此。

  「維斯帕那兒也沒事,唉,第十一天了也沒什麼消息。」你愁眉苦臉地在床上抱住抱枕滾來滾去,被縟將你纏成一條蟲,「按常理,要是有內鬼傳信,往往牽出一條線……怎麼可能那麼乾淨,什麼都不留下?」

  「過了十天無論如何都要回去,可是回去只會更麻煩。」

  你頹廢地將頭砸在枕頭正中央。

  「啊————煩死了!」

  「噗嗤。」某處沒憋住,漏出一聲偷笑。

  等你眼神殺過去的時候克萊恩又恢復了那張面癱臉,你相當不滿地抗議表示必須扣他工資。

  「胖蟲。」他揉揉你的頭,徑直下樓拿早餐去了,「先吃飯。」

  胖蟲?!

  你掙扎了老半天才從窩裡爬出來往外吼道:「……死‧直‧男,我是你老闆!老闆!喂你聽見了嗎!我會扣你工資的!」

  樓道盡頭,克萊恩灑脫地揮了揮手表示自己聽的很清楚。

  呵呵,你扶住門框抽抽嘴角,辣雞。

  早飯清淡,你吃著吃著忽然停下,報復性地從克萊恩盤裡順走一片小魚乾,丟回去一把蔬芹。

  克萊恩迷惑地看你一眼。

  你振振有詞地舉起小刀:「剛剛想到了一個好主意,消耗了我不少能量,得補充補充蛋白質。」

  克萊恩想了想,叉起他僅剩的那根小魚乾也一齊遞到你盤中。

  「吃慢點,別噎著。」

  然後安安靜靜咀嚼你扔過去的綠色草類,吃的津津有味,好像是什麼美味佳餚。

  你目瞪口呆,再嘗了一口自己盤中的素菜……咳,這操作就尼瑪離譜。

  不出你意料,維斯帕是第一個知道你回歸的人,密不透風的擁抱將你捂得透不過氣。

  「殿下!您知道我多麼想您!」維斯帕緊緊扣住懷中的你,前一秒溫言軟語,下一秒便狠狠剜了站在你身後的克萊恩一眼,跟你咬耳朵,「要不是顧忌手頭您交待給我那麼多事,我肯定跟著您一路過去,哪還有他的事。」

  「您回來都沒提前告訴我!」

  維斯帕跟在你後頭聲聲控訴,搶過克萊恩手中提的行李追上你的腳步,你同以往相處一樣逗笑著就過去了。

  你勾起維斯帕的下巴親親,趁他發愣「砰」地將辦公室的門一把合緊,擋在門外。

  「莫克里安,最近外頭情況如何?」

  男人迅速站起向你鞠躬,一板一眼有條不紊地匯報最近熱點。

  除了城內幾樁經由城市法庭判決的案子,就屬邊境的事討論的最為熱烈。

  西林與蘭頓已正式交戰,戰況激烈。傳統上,蘭頓尚武,西林尚商,以及多重複雜的因素,局勢完全朝蘭頓一邊倒。

  聽起來情況不大妙。

  你可把相當一部分身家壓在凱撒身上了,他可千萬不能輸。

  「拿好。」你將手中空白一片的紙張塞入信封交給克萊恩。

  「投協會的信箱麼?」

  「不不不,你去一趟艾戈爾小鎮,偷偷地。」

  「為什麼?那裡不是你的勢力範圍。」

  「如果內奸真的伴隨我身側,更不能放在勢力之內。時間會告訴我們誰是叛徒。」你敲敲桌面,「可惜我們最缺的就是時間。」

  「克萊恩,消息啊,要半真半假地放。先揪起另一頭,順線捋下來,這邊就不難找了。」

  約一個月後,布加城中,凱撒展開信紙,聞到一股奇怪的味道,他將信將疑把信放在火上烤。

  這不是他會的把戲嗎?

  字跡顯現。

  「1、切勿戀戰,更勿輕易正面對敵。

   2 、聯合城內西林子民,半夜燒燬糧倉與兵器庫。

   3 、兩軍對陣,消磨完敵方士氣前,絕不出城迎戰。

   4 、頒布詔令切斷西林對蘭頓的所有鹽運,觀察效果,對方如若同樣還擊,其次切斷香料運輸,再次,杜絕所有機械類產品出口。

   如有誰向陛下您提出第四條第二款,請告知我,他極有可能為當初洩露我們行蹤內奸的主人。」

  凱撒將信摺疊收好,他回憶起白天身旁出謀劃策的安斯艾爾少爺,想好了今晚該如何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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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2 00:26:51 |只看該作者
卷七 伊薇爾線 第一百四十三章 九周目較量

  你吐出一口濁氣,凱撒寄來的信件在火焰下顯形。

  休‧安斯艾爾。

  你微微冷笑。三方都賣一個好處,擇優而棲,不愧是能與曾經如日中天萊斯特相抗衡的安斯艾爾。

  你一共傳播了五個版本的流言,其中都包括「切斷香料供應」,按照凱撒的回信,休‧安斯艾爾在香料之外補充的內容與你某次去協會巡查單獨半開玩笑地說給會計瑞切爾的基本一致。

  竟然會是他,那個看起來老實巴交的地中海中年妻管嚴?

  結果完全出乎你的預料。

  一通審查下來,連拉帶扯反倒牽出幾樁陳年的貪污造假的舊案,哪有幾個幹了十幾年的老手完全乾乾淨淨?

  你順理成章地把瑞切爾辭退,新上任的會計小哥是個青年人,感謝光明神他的髮際線至少還能再撐十年。

  河風拂面,夜送清涼。

  收市之後馬迪爾堡街面上冷清無人,供人娛樂的場所還得等上打一個長盹的時間才許可開門。

  炬火綁在橋頭木柱上照亮正下方一小圈角落。

  「錢帶來了沒有?」瑞切爾小心地左右看了看,路上偶爾有一兩人經過,他的神經為之牽動,「我可如約把知道的全都告訴你了,被她辭退的時候也一句沒提。」

  「我敢說,其他幾個肯定都告訴你了。」他嘟嘟囔囔搓手,緊張的很,想要多說些話給自己壯膽,「你可不能賴賬,我本來打算賺一筆就跑,現在又被那娘們翻出原來的事……虧死我了!」

  瑞切爾對面站著一個藏在斗篷中的男人,他個子高瘦,從懷裡掏出一個繩子緊緊封口的布袋放在瑞切爾手上:「你要的。」

  瑞切爾面露喜色,但他多年的精明沒有輕易地讓這一切結束:「你先別走,等我把錢點清楚。」

  男人沉默地站在原地,看瑞切爾迫不及待地鬆開繫緊的繩結。

  在瑞切爾拆開的那一刻,一把刀捅進了他的腹部。

  「……咳,咳,咳咳,噗——」瑞切爾死前張大了他難以瞑目的雙眼,青筋暴突。

  錢袋掉在地上,裡面漏出一捧黃沙。

  斗篷男拎起瑞切爾的後衣領,將他往河中拋去。

  「咚——」

  猙獰的臉親吻河面,瑞切爾從半空中掉下的那一刻手指擦過橋面留下血痕。

  還在用最後的意志求生。

  斗篷男將匕首在橋上揩了兩下血,安斯艾爾到底是用心看中她留給瑞切爾的建議,而或隨意選了其中一版,恰好是瑞切爾領到的那一版,這對他而言都不重要,他只需把干擾事情的蛀蟲除去便可。

  斷然離去。

  安斯艾爾公爵來信表示暫停傳信,她可能已有所察覺。

  有什麼值得他操心呢,過不了幾日,城中僅僅多一具夜半醉酒鬥毆又或失意而死的浮屍罷了。

  「陛下,西林那邊已經截斷了所有向我們這兒鹽運的船隻,連私販都沒有了。」

  福勒主教停下手中的畫筆,退後幾步欣賞了一會,對身後端坐在溫室長椅上的人說道。

  「您如何會想到來這兒?」

  文森特垂首嗅花,鬆開花莖,悠悠回道:「美麗的景緻能夠讓人冷靜。」

  「我知道了,福勒閣下,您畫完這幅畫便通知伯克‧哈德,分兵海軍,攔截燒燬路過蘭頓沿岸的西林船隻。」

  文森特起身離開。

  戰爭來去幾月,西林的態度摸不清楚,佯攻佯退,縱火焚物,偷襲破壞,全然不像一場正規的戰事。

  蘭頓佔領的數個城市日日到處有人故意縱火,該燒的不該燒的全都燒了一遍。士兵不僅需要戰鬥,還要防備夜晚突然降臨的震響和火災,白日則搶修城市。

  他不信背後無人指點。

  這個季節,蘭頓已開始飄雪,西林南邊收完最後一批糧食。

  冬日是醃豬肉的季節,養了一年的牲畜都將在近日斬殺醃製,用以度過沒有收穫的冬日和來年的相當長一段時間。

  蘭頓邊境線靠海,但多處山脈起伏,地形破碎坎坷,缺灘塗地;即使少雨乾燥,但由於多月氣溫相對偏低,且地理位置與東部重要城市相隔甚遠,鹽產量稀少。而西林多的是曬鹽的好地方,每年西林不少負責鹽運的船隻往來兩國之間,滿足了蘭頓的絕大部分需求。

  「襲擊船隻?」你揉按起太陽穴,「啊……西林和海外的生意可不能就這樣被毀了。」

  克萊恩已經做好了跑腿的覺悟。

  「您打算如何?」

  你提筆蘸特製的「墨水」書寫,道:「讓凱撒這一步按原計畫不變。」

  「剩下來,得靠他的人脈和我的錢,但願凱撒‧卡文臨時繼位的這幾個月沒有白過。」

  一份報告被丟回布蘭奇手中,布蘭奇很清楚原因。

  時至今日已經連續五城民眾暴動,西林的手段和別有用心的暗箱操作導致了這場延遲的糧食危機。

  有人在城內特意鼓動,高價大量收購蔬果糧食。鹽供應不足,等消耗完手頭上的人們才反應過來肉類保存困難。等香料供應被切斷,又引起了貴族層級的不滿。

  多數西林船隻改道、增加防衛,截停襲擊變得困難。

  冬天來了,蘭頓大部分處於寒冷之中,沒有足夠的食物哪能安穩過日子,再加上支持戰爭消耗?

  整齊羅列的公文旁,文森特在地圖上壓下一封信,露了一個邊角。

  「敬愛的教皇陛下:

  首先向您的聖體道安……」

  布蘭奇認出那似乎是陛下自己的字,但比平日所見好像更秀氣。

  「集結力量,正面攻城。如無希望,棄城歸國。西林不值得我們在這個時候再為它多花心思。」

  布蘭奇單膝而跪,領命離去。

  「是,陛下。」

  等人離去,文森特將信未看完的部分瀏覽完畢,往燭火上送了一角,看火焰將紙逐漸吞噬,燎成漆黑一片。

  「……假如您需要糧食,我願代表西境,有償向您做這一筆買賣,價錢另議,不知您是否有興趣?」

  落款,伊薇爾‧萊諾。

  火光跳躍地投射在文森特臉上,顏色隨燭焰的變化瞬息變換,面目模糊。

  西林之事,背後和她脫不了干係。

  背後親手插一刀進去,身前還能做出一副不計前嫌的模樣談笑風生,妄圖再敲一筆。

  文森特將灰燼拂落收集在香龕中,點起一塊乳香定神。

  她比他想像中成長的快了太多太多,小貓的利爪足夠撓傷別人,也能夠保護自己。

  海倫娜恐怕熬不過這個冬天,她的病好不了了。

  文森特用剪子撥弄了一會燭火。

  他生命中所有重要的人,愛德文和諾亞死了,海倫娜重病……剩下最後一個說不清身份與情感界定的孩子,在遠方與他為敵。

  蘭頓皇宮許久都沒有再熱鬧起來。

  每一塊磚,每一片葉子,漠然冰冷,拒人千里。

  「據說教皇將要對西林下最後通牒。」共進工作餐時,莫克里安狀似無意提到,「您怎麼看?」

  「他捨不得損失那麼多,文森特是個聰明人,這一場仗時間被拖得太長。蘭頓凜冬擅自用兵,他討不到好處,自然會回撤。」

  你漫不經心地翻了翻近幾月失蹤死亡人員消號名單,手指在一個熟悉的名字處停下,來不及思考,門被撞開。

  「砰——」

  克萊恩氣喘吁吁站在門口:「渴。」

  你笑容一時真誠不少,將茶壺遞過:「回來了。」

  克萊恩直接抱壺喝了半罐,小半天方停。他快馬加鞭趕回來,到其他城市轉寄了去西林的信。戰事殘酷,艾戈爾小鎮已經不適合寄信了。

  休‧安斯艾爾陪同他的國王陛下堅抗了十天蘭頓的進攻,作為一位貴族少爺,行軍幾月給他的磨礪比他生命中前幾十年還要大。

  每天都有大量的傷員、死者不停產生,嚴重消耗了他們的有生力量。

  不知道為什麼,陛下堅信蘭頓會在近日撤軍,問他為何如此篤定,也從未給出具體理由。

  「退出射程!退出射程!列陣,護送陛下退出射程!」數十張盾牌拼合五面,將凱撒圍在中間,保護地密不透風,護送回軍隊內部。

  兩城之間的一大片樹林中,正式戰鬥開始。

  「陛下!太遠了!攻不下來!蘭頓的長弓手一射一個準,我們的弓箭射不了那麼遠!」

  兩軍僱傭的魔法師藏在軍隊身後,已經纏鬥得難解難分,天空中五色斑斕的痕跡碰撞炸響。

  「換大炮,炸了他們。」凱撒咬牙。

  「不行,陛下,炮彈不能飛那麼遠。」炮手在凱撒經過時,保持跪姿回道。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凱撒氣得來回踱步。

  蘭頓一排長弓手每發比他的火銃瞄的還准,長弓獨有的超長射程造成了這次戰役的最大傷亡。

  遠程作戰時,比騎兵更為有效。

  「陛下,您看,那裡好像有人!」休指著從蘭頓背後斜插而入的一支龐大隊伍,「他們的旗幟……『鹿銜桂冠』?」

  萊斯特家族家徽。

  蘭頓士兵被突然增加的隊伍從絕無可能料想的後方衝散隊形,一行裝甲精良的騎兵提劍輕易搏殺了許多坐騎受驚和逃竄的蘭頓士兵,一路提劍揮砍,如利劍劈入無人之境。

  搏殺間,一個約五六歲的男孩騎著一匹與他身量毫不匹配的高頭大馬,瘦小的身軀揮舞起長劍,面不改色穿過血雨飛濺的戰場,停在凱撒面前。

  勒馬,下跪,行禮,頂著一臉血污,這個男孩帶著成年人的沉穩,甚至可以說是冷酷,朝凱撒報告。

  童聲稚嫩,擲地有聲。

  「艾利克‧萊斯特,蒙先父功勞封至公爵,願為陛下效勞。」

  休‧安斯艾爾聽起來有些牙疼,他消耗了幾個月的人力物力財力,這個小孩真會挑時機,一出場就搶盡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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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七 伊薇爾線 第一百四十四章 九周目冬雪夜巷

  「這是一場很成功的表演對嗎,媽媽?」

  「是的,不枉我們前後準備數月。」

  「我的手還很疼,劍太重了,我不像哥哥那麼強大,能夠很好的掌控它。」

  「來,過來,讓我看看。這回已經達到我們想要展示的效果,萊斯特當了幾個月的『膽小鬼』,為的就是這一刻。該把他們欠你父親、你哥哥的全都拿回來了。」

  「安斯艾爾做不到的事情,萊斯特可以做到。安斯艾爾三擇其主,萊斯特一開始就選定了主人。母親您說,這位新任陛下,會更信任誰?」

  「……我只願他不會因為你哥哥曾經對亞瑟陛下的效忠有所芥蒂。艾利克,你要繼承你父親的意志,成為一位智勇兼備的戰士。」

  「那是父親與哥哥的老路。」

  「你是你父親的兒子!你這幾個月都——」

  「那僅僅是一場表演,母親,我不是哥哥。天生適合我的並非劍柄,父親可從沒指望把劍交到我細弱的手臂上揮舞,我只需要拿得起它——作為一個漂亮威嚴的裝飾品就夠了。假如做一名戰士,哥哥已經做到極致,無論我再怎麼努力,永遠只能活在父兄的陰影下。我要做,必然超越前人。」

  「艾利克,你到底想要什麼?」

  「有些人適合生在明亮處,有些人適合生在黑暗中。不巧,哥哥是前者,我是後者,母親。尚武的蘭頓,它的主人也並非靠武力勝任。成年前的許多事項,我未能親自經手,還得拜託您多加操勞。」

  「如果不是你哥哥離開的太早……」

  「儘管此言刺耳,但我仍需勸您,不要過多回想無意義的往事。如果父親與哥哥尚未去世,我這個次子不可能成為您輔佐的人選,萊斯特的歷史上不會記載有關我的榮耀,請您三思慎言。」

  「艾利克,你一點都不像六歲的孩子。」

  「您必須明白,我是萊斯特家族之主。家族生死存亡之際,命運賜予我們的考驗永遠與年齡無關。」

  蘭頓從西林撤軍,凱撒回歸,亞瑟嘗試半夜宮變失敗,正式簽署退位詔書後被送往南方某處秘密要塞,以治病為由,困於狹小的暗室不見天日。

  城外小道上,天濛濛亮,凱撒親自為她準備了寬敞舒適的馬車送行。

  「你為什麼不殺了我?」亞瑟坐在馬車中,目光散漫。

  凱撒聳聳肩:「您當時也沒有殺我,不是嗎王姐?我可不會殺您,相反您可得千萬保重肚子裡的孩子。」

  「……什麼意思?」

  「您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後一個血緣相關的人了,王姐。假如某天我意外身死,至少卡文的姓氏不至於斷絕。」他用最親切的語氣吐露最狠毒的話,「但是請您清楚,能有資格繼位的,是這個孩子。而您自己,請提早接受命運,乖乖待在該去的地方,幽閉至死。」

  凱撒又想起什麼,扶住馬車外延車框:「神明在上,父王母后的死與您無關嗎,王姐?」

  亞瑟淡淡道:「無關。」她已心死如灰。

  「與西奧呢?」

  「……」亞瑟的臉色頓時灰敗。

  「我知道了。」凱撒轉頭深吸了一口氣,對士兵吩咐道,「上路吧。」

  「是,陛下。」

  馬車漸漸駛遠,馬蹄踏在石子路上的聲響規律寂寥,亞瑟規矩地坐在位置上,背影隨車身顛簸微微搖晃,無喜無怒,無悲無怨。

  她的一生從開始的那一刻,就被雕琢成了悲劇。

  「結束了。」凱撒撩齊被晨風吹亂的鬢髮,戴上帽子回還。

  侍衛隨同他們現任陛下一同離去。

  休‧安斯艾爾站在原地,低聲同自己的侍從道:「稍等一會,一小會。」

  他遙望亞瑟的馬車行遠,從清晰可辨輪廓直到變成一個小點。

  僕從勞小心賠笑:「您對於曾經的妻子仍然十分懷戀。」

  「不,勞,她不是誰的妻子。」休‧安斯艾爾已經看不見那輛馬車,它拐向了另一個方向,「她是一位王。不管成功還是失敗,她都是一位王。」

  「……不過,你說的也並非完全不對。」休感慨地笑了笑,慢吞吞走上回程的石子路,忍不住向後再看了一眼,「對於家中安排的這場婚姻,直到婚禮舉行的那天,我一直全心期待著。」

  「回去吧,早就是陌路人了。」

  托蘭敲敲文森特寢臥的門,得到許可才推開半扇門,露了一條縫閃進去。他畢恭畢敬地低下頭,詢問關於文森特先前所住的寢殿整修翻出的舊物該如何處理,並呈上一張列滿物品的表單。

  文森特靠在床背上看書,聽言將書放下,接過表單瀏覽一遍,視線在兩處停留多幾秒。

  他掀被下床:「我和你去看看吧。」

  托蘭趕忙替他多添了一件罩衣,拿好手爐煨上:「是。」

  兩個人在樓道中一路穿行,路過巡視的衛士停步低頭致禮。托蘭一路走在前方,提前推開了那扇蘭頓曾經的繼承者住了九年的宮殿的門。

  裡面已經被清理的十分空蕩乾淨,物品標好號特地整齊堆放在窗邊。

  承載了記憶的重量撲面撞來,他在這座宮殿中學習、看書、長大,與另一位生長在這兒的女主人遊戲,與臣下周旋,也經歷過刺殺。

  「這兩件,在哪裡?」文森特點了點紙上的東西。

  托蘭當即按照編號開始尋找,文森特閉目養神,坐在下僕尋來的軟凳上耐心等待。

  他要的東西沒一會便呈到他面前。

  一盞八角葡萄串銀燈、一個方木箱。

  「這個銀燈,我記得當年好像是您剛來皇宮的時候帶進來的玩具。」

  文森特抬頭瞥了一眼他:「記性不錯。」

  托蘭賠笑:「哈,哈哈,能多少幫上您就好。」

  他提起那盞雕飾精美的銀燈放於巴掌上旋轉欣賞:「許多年前,別人送我的。」

  文森特放下銀燈,示意托蘭將方木盒的頂蓋掀開,托蘭照做。

  「嗶————————」

  盒內彈出兩個小人,一個唱歌一個吹樂,人偶雕琢的十分粗笨,但一開腔就吵嚷的難以忍受。安靜的宮殿內一下便熱鬧起來,回聲陣陣。

  托蘭迅速將方木盒蓋上,無意間捕捉到文森特上揚的嘴角,大概有那麼一瞬,而後漸漸淡去,抹平。

  文森特更深地沉默下去,托蘭摸不清楚陛下的意思,正當他以為等不到答案的時候,突然聽命令響起。

  「留下吧。」

  文森特撫摸了盒蓋上刻的字一會,轉身離開。托蘭湊近看了看,上面不過一個模模糊糊的單詞。

  「Yvina。」

  你在坐船前往蘭頓皇城的路上,從行李中翻出了維斯帕悄悄藏著的情書。

  他最近纏你纏的厲害,你對他的態度漸趨不冷不熱,好的時候突然給一個甜頭,不好的時候連面都見不上。該給的你一樣沒少他的,只是,總歸還是有些忌憚。

  魔法協會中未必已經沒有別人的眼線。

  還是不要像以往一樣完全輕信為好。

  ……雖然你也很想他。

  想念他肆無忌憚,想念他親吻放縱,想念他灼熱溫度。維斯帕比克萊恩更能激發你的陰暗面,任何角度上。

  「致不再愛我的狠心人:

  維斯帕‧羅蘭想要組建一個家庭,需要多少成本?

  一棟她還算喜歡的房子,一座漂亮的小花園,一份不錯的穩定薪水,這些夠嗎?

  他不知道該做些什麼才能挽回她的心。

  你忠貞如一的,維斯帕‧羅蘭」

  另一隻手從上方伸下,將你手中的信件取走。

  「克萊恩?」

  克萊恩皺眉將紙歪來歪去看了好一會,嘴角下彎:「花言巧語。」

  「嗯……」你要回信紙,扶正桌面上將要傾倒的墨盒,躊躇地問道,「你真的看懂了他寫的是什麼嗎?」

  克萊恩雙手插兜,沉默一會,哼了聲:「肯定不是好話。」

  他似乎很不高興,轉身從窗戶翻了出去,往甲板上的方向走去。

  「你看信的時候,笑得和平時不一樣。」克萊恩停下腳步,回身補充了一句。

  「我還是以前那個我,這個你不用擔心。」

  「但願如此。」

  學院的事務你已經在這幾個月內陸陸續續交接給了剩下幾位高層,從先前的一人統管到多人分管。此次前來,主要為了親自處理一些相對秘密的事項,更換口令、修補結界,更新設備、補充人員、鞏固防事,每人僅知曉其中一部分,不至於一朝洩露全盤皆輸。

  在你走後,他們還替篩了與菲利普‧林格有關的一切人員,供自己作後續安排。

  尊敬的教皇陛下早將資產轉移給騎士團與教堂保管,收回了魔法協會下屬銀行在蘭頓的一切特權,而你損失的那一部分,在西林以更高的回報拿了回來。

  克萊恩心情一直十分低落,藏在角落裡自己擺弄刀劍,靠著木質別墅的落地窗往外看,一語不發。

  送走了其他前來商議事項的合作者,你拍拍裙襬,背靠玻璃而坐,扭頭朝克萊恩笑。

  「克萊恩,明天萬燈節,你見過皇城的萬燈節嗎,可漂亮了。」你伸手往克萊恩眼前揮了揮,被他輕輕抓住放在膝頭把玩,「所有人都會提燈上街去,你給我做個燈吧。」

  克萊恩悶悶道:「你可以買到很多燈。」

  「嗯,對,但是我想要一個你做的,可以嗎?」你拉住他的手微微搖晃,「不可以嗎?」

  「……可以,你想要個什麼樣的?」

  「我要個南瓜燈!上面要刻點東西!」

  克萊恩見你興奮地像個孩子,他托住下巴,不自覺抿出淺淺一抹笑,歪著頭偶爾眨眨眼睛,安靜聽你講述要求。

  「要有可愛的動物,然後南瓜壁不能太厚,太厚了光透不出來,其他什麼東西都隨你。」

  「好。」

  破爛教堂後的墓群,一座沒有刻姓名的低矮新石碑前,白金織線的厚斗篷的遮罩下,一雙手伸出,放下一束花。

  文森特退後幾步,他今日獨自前來,沒有其他人陪同。

  飛雪寒風,凍得他心上發冷。

  小小一座墓,躺了一個人,埋了一捧灰。

  不管用什麼方式,他們最後在一起了。

  文森特哈出一口氣暖暖手,白氣在空中凝結成縹緲,頓時散卻。

  諾亞‧休伯特,海倫娜‧克羅夫特。

  ……

  只剩他一個人了。

  直到海倫娜死前,文森特也不知道她是否後悔送他走上這條不歸路。人心是最難揣測的東西,連主人都看不明白的時候,外人怎麼可能看得更清楚。

  「媽媽,我回去了,有爸爸陪著你,應該不會很寂寞。」

  隔日你領到了一個小南瓜燈。

  你俯身湊到南瓜旁打量,皺起眉頭指著上面歪歪扭扭的動物問道:「這是什麼?」

  克萊恩咳了一聲,臉頰浮起一層淡淡紅暈:「兔子。」

  「兔子……?」你頭上冒了三個問號,這個兩條腿的抽象產物原來是隻兔子,只好將誇讚放在另外一塊裝飾上,「這朵花彫的太逼真了,連花瓣的紋路都看得見,它是什麼花?」

  克萊恩抱臂站在一旁:「紅花刺槐。」

  雖然對這種花沒什麼瞭解,你還是認認真真地應了一句:「唔,原來如此……走吧,我們換件衣服上街去。」

  怎麼能有人的雕工如此兩極分化?!你迷茫了幾秒,覺得並非什麼大事,換了身普通的男裝拉著克萊恩往普利旺斯街跑。

  克萊恩一路上頻頻回顧,儘管他什麼都沒說,但四處張望的眼睛說明了一切——他對身邊的新奇場景感到無比好奇。

  人們手上提著的燈,頭頂上掛著的燈繩,一片片一盞盞,各色燭火眼花繚亂。

  魔法師在盛大節日中設計的各式幻象引得路人尖叫笑鬧。

  「上回馬迪爾堡豐收節,我們擺了三天宴席,燒了一隻巨大的木頭馬,整夜整夜地喝酒跳舞。」克萊恩語速明顯比平時要快一倍,「這裡花樣比馬迪爾堡多太多,怎麼會有那麼多種類的燈。」

  你以一位資深蘭頓皇城本地居民的身份糾正道:「不不不,克萊恩,看燈看人只是一方面,還要吃點什麼才完整!」

  「你是公主。」他突然道。

  你莫名其妙:「對,怎麼了?」

  「公主不能隨意出宮。」

  「呃,確實。」

  「那時候誰帶你一起來的,當時在任的……萊諾陛下,還是身邊的侍女侍衛?」

  「……」

  「你一個人不可能避開巡查逃出宮僅僅為了玩耍。」

  「……」

  「都不是?」

  「嗯。」

  「那是誰?」

  「沒有誰,不重要。」

  你沒有回答的欲望,含糊糊弄過去,好心情突然跌了一半。

  不想讓人看出,你笑著拉住克萊恩,從普利旺斯街的布條黑字橫幅下走過,兩列擠得緊巴巴的小吃攤邊上圍滿了排隊的人群。

  混雜了多種食材的香味飄散,飄雪的冬夜中,唯獨這片街熱的人鼻尖冒汗。

  人挨人。攤連攤,醬汁與烤肉的香味將行人的注意力緊緊握住,起司的甜香如輕紗柔曼,你看見有攤位在售賣天然凍成的冰淇淋,薑餅的辣味讓本就溫度偏高的空氣更往上躥了幾分暖意。

  你將南瓜燈掛在手肘,騰出兩手來優哉游哉享用美食。克萊恩身手靈活,他總能避免被攤位前擁擠的隊伍推到後邊去,你想要吃的幾樣他沒多久就給你帶了回來,只需要你在原地等他就夠了。

  「格蕾絲奶奶,我要一個糖蘋果!」

  逛到幾乎盡頭,你毫不意外地瞧見賣糖的小店被孩子們團團圍了裡三層外三層,店主仍是那位奶奶,臉上的皺紋深了不少,又添了新的,行動間舉止緩慢,一句話得說兩三遍才有反應。

  「奶奶我也要一個糖蘋果!你要嗎克萊恩?」你回頭問他,「可甜了!」

  克萊恩搖搖頭,他見你親自擠進孩子們的隊伍,於是退後幾步開始等待,習慣性地觀察周圍。

  「奶奶,那我只要一個就行!」

  身邊人的話語拉遠,克萊恩敏銳的觀察力發現了遠處一個可疑的男人,他定定地看著你們這邊,從拐彎處的黑暗小巷中繞出來,手中提著一盞銀燈。

  「伊薇爾,這條巷子連通哪裡?」克萊恩頭也不回地問道,目標鎖死那人。

  你匆匆接過糖蘋果,「啊」了一聲,答道:「沃利斯巷。」

  「怎麼了,克萊恩?」你捏住糖蘋果底下的木棍走到他身邊,順著克萊恩的目光看過去,「發生什麼……」

  剩下的話被你卡在喉嚨裡發不出來。

  就算那個人的斗篷把整個人都包裹起來,就算他換上最普通的裝束,就算他化成灰,那個身形氣質你一眼就能認出。

  正臉都不需要。

  「……克萊恩,跑!!!」

  克萊恩立刻蹲身將你背起,撥開身旁的行人飛一般衝入熙攘人群。

  【恭喜玩家獲得CG「冬雪夜巷」,願玩家再接再厲,再創佳績。】

  你敢肯定自己剛剛看見來人的那一瞬間,哪怕隔著百米開外,心臟一度停跳。

  那個人怎麼會連護衛都不帶就這麼出來了?!那種工作狂這個時候就應該和老傢伙們一起好好待在皇宮研究陰謀詭計,上這裡體驗生活是什麼操作啊草!

  等反應過來,手中的南瓜燈只剩下一個提手,南瓜不見了。

  起跑的時候被來人撞掉在地上。

  小巷中的人腳步微滯,繼而加快,走到販糖攤位旁,摘下兜帽,露出一頭黑髮。

  「格蕾絲奶奶,一個糖蘋果。」

  老太太眉頭皺起好一會,從下而上伸長脖子湊近看他,許久才舒展開來:「啊,維納亞克,你竟然已經長成一個男人了。好嘞,接好,你的糖蘋果……你媽媽海倫娜最近怎麼樣?」

  文森特將錢遞過去:「托您的福,她很好。」

  身後有男孩在鬧:「這個南瓜是我先撿到的!該歸我!」

  「你說謊!明明是我先發現那個姐姐丟掉的!」另一個比他年紀小些的女孩哭道,「你還給我,是你從我這兒搶過去,憑什麼說是你的!」

  文森特轉過身去,看了一會,輕巧地從男孩手中將南瓜燈提起。

  男孩愣愣地仰頭看著他,女孩以為文森特是來給她行正義事,要把南瓜燈歸還給她的好人,歡天喜地抱住文森特的大腿還來不及說一聲謝謝,手中便被塞了一個糖蘋果。

  「拿好,這個歸我了。」文森特拍拍女孩的頭,往敞亮處走去。

  他對準燈光亮的方向轉動南瓜,看清了上面的雕刻。

  一株花,還有一隻抽象的動物。

  ……不,不僅僅是動物,文森特眯起眼,那是隻用字母湊成的兔子。

  「Y-I-L-V-L-E?」他照著順時針方向一個個部分看過去。

  如果把順序理成他熟悉的那個詞……

  「Yville。」

  文森特眼神一點點沉下去,胸口處卻有無數無法表述的東西發酵一般無法阻擋地冒上來,誇張地蔓延、膨脹,擠佔本該留給其他東西的空間。

  剛剛他沒有眼花,她回來了。

  「伊薇爾。」

  確實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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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2 00:27:19 |只看該作者
卷七 伊薇爾線 第一百四十五章 九周目舞會

  你連夜收拾行李打算跑路,轉頭就有人前來相告哈德參謀長的夫人有請。

  半夜獻慇勤,非奸即盜!

  哈德家族在你眼裡,基本等於文森特親臨,除了排場。

  你趴在學院前廳的二樓花窗後探著朝外俯視,哈德夫人等在馬車外,外裹火焰色狐裘披風,內裡一字肩純白低胸長裙,菱形寶石成品字狀鑲嵌在胸前,脖頸上掛一串珍珠項鏈,三條長珍珠串齊齊掐住兩頭重疊處繡於大臂中點,自然垂成弧狀,前後環繞將人裹在珠寶之間,行動時珠串相撞清脆,熠熠生輝。

  嗯,照她丈夫的級別來說,哈德夫人這身打扮的過於樸素。

  半夜出任務,行色匆忙,不然正式出場哪裡能是現在這個效果等級。

  你腹誹道,瞧瞧瞧瞧,壓榨下屬不夠,還要壓榨下屬夫人,文扒皮半夜叫人上門劫人,這是人幹的事?!

  看門人杜瓦晃晃悠悠從一層上來傳話,他半夜被這麼大的陣仗吵醒,還沒緩過神。

  杜瓦抹了一把臉:「哦天啊殿下,您說該怎麼處理?」

  「那個女人說,要是您不和她走,那麼她只好守在這兒等您,您什麼時候出來,她什麼時候走。順便,所有的碼頭與城門出口全都被堵死,學院各處大小出入點也有哈德家的僕人們。您想從哪兒出來都可以,各處馬車已全都備好,您只管挑。如果您願意明日學院……被圍觀的無干人等堵得水洩不通,又或傳出想要再次幕後掌控學院獨斷專行的美名,她也不介意在此處過夜。」

  杜瓦戰戰兢兢地轉述完哈德夫人的話,臉頰上薄寡的皮肉不自知顫抖,再次請示:「他們欺人太甚,殿下!您打算怎麼辦,我去告訴她!」

  雜亂思緒混雜胸口處的郁氣隨深長的呼吸由肺部強行擠壓出體外。

  克萊恩見你不對勁,及時握住了你的手以示安慰。

  你閉了閉眼,睜開時餘光掃過樓下貴婦:「那哪是她的主意,哈德家可沒有閉城關道、私闖他人宅邸的權力。不過是事先有人交待好的說辭。」

  文森特要把你留下。

  可他沒有直接派皇宮內的侍衛前來,更沒有派軍隊擒拿。

  所以,他既不想拖你回那座冷毒的宮殿,也並非把你扔下牢獄等著凌遲三千刀或五馬分屍。

  帶你回去的可是伯克‧哈德,不管背後勢力如何,哈德家族可不肯背上弒殺西境女大公的罪名。文森特藉著第三者的力量作為過渡,在表面起到關係上的緩衝,至少你明面上並非直對教皇,中間還有一個可以隨時斡旋其中的哈德家族。

  不至於直接以教皇身份出面,使話題敏感過頭;哈德家族對自身名譽的惜愛,也一定程度上給你一顆定神丸,讓你更放心地跟隨離開。

  哈德家族是蘭頓政治中心的老派人物,深諳其中規則。如果他們公然幫助現任教皇處理掉前任教皇的遺孤,即使並非他們親自上手,哪怕僅僅一個意外,你在哈德家族的控制下死亡……過了此任,下一任教皇是否還能信任啟用?

  他們顧忌的事遠比你複雜。

  看似多次一舉的舉措,正是文森特的目的所在。

  「走吧,隨她去。克萊恩,你和我一起。」

  克萊恩迅速點頭,虛護你下樓,防止你隨時因為心急腳下踩空。杜瓦舉著蠟燭匆匆跟在後頭想要為你照明。

  「夫人。」

  你將手搭在克萊恩的小臂上,跨出學院大門光滑可鑑的石門檻,昂起下巴溫柔淑雅地喚了哈德夫人一句,她連忙提裙屈膝,微微低頭致禮。

  「殿下。」

  你象徵性地拉起裙襬,意思意思地回了個禮。

  哈德夫人似乎見你出來比她預想中的更快,相遇行禮時尚有些訝異,再抬頭,已是瞭然。

  這是陛下交待的方法,她沒什麼可吃驚的。

  哈德夫人三兩步細碎上前,朝克萊恩微微點頭,修長優美的天鵝頸顯示了她自閨閣時期養成的良好禮儀教養。她撥弄了一轉左手無名指處的戒指——哈德夫人左手每根指頭都戴了式樣不同的寶石戒指,扣在雪色絨手套外。

  她悠悠將目光落在你的手和克萊恩的交匯處:「殿下,我只打算與您同乘。深夜馬車載上一位男士,這對兩位女性的清譽可不利。」

  克萊恩瞳孔縮放,移向你的所在,以眼神詢問意見。

  你五指舒張輕拍克萊恩手臂,讓他放鬆。

  「這是我的貼身僕從。我睡在不熟悉的地方可害怕了,萬一隔天醒來連命都不是自己的,叫我向哪裡哭訴?要是沒有熟悉的人陪著,我可會半夜鬧的睡不著,尖叫夢遊反抗,一個都少不了……要我去可以,必須帶上他。」

  「恕我冒犯,殿下……」哈德夫人為難道,「真的不行。」

  你冷笑:「他說的?」

  「是的。那位說,必須僅您一位前往。如您不願,他將通過福勒主教向主教團建議,對魔法學院中關於涉及黑暗神信仰的存在進行調查清洗。」

  這位中年美婦挑起她修剪細緻的長眉,理了理身前珠串,抿唇無奈告知。

  「……我知道了。」

  你坐進馬車,回首與克萊恩揮別,他臉都青了。

  「別擔心,我沒那麼容易受傷。」你朝他寬慰地笑了笑,順手存下一個檔。

  趁馬車還沒啟動,車門也未關上,不然到時候真有事你不得死翹翹!

  哈德家佔地廣闊,設計裝潢品味古典幽雅,一應用度並不比皇宮中差。你在這兒住了三天,吃了睡睡了吃,沒人管你到哪兒玩,派了兩個侍女隨時跟著伺候,除此之外,什麼稀奇古怪的事都沒發生。

  正當你感到迷惑的時候,哈德夫人才親自來找你將事情說明。

  皇城上流社會的貴婦之間每隔一段時間輪流請宴,算作舞會,以供各個家族中適齡的年輕男女在父母的帶領下相互結識。上一輩們借此聯絡感情,是夫人們打發時間姐妹聚餐的通用法寶,對於小輩們來說,少爺們得自己瞅準時機結交朋友發展人脈,認識父輩留下來的關係網,小姐們相互暗暗比較功課,交流衣飾心得,打聽皇城中今日流傳的秘密八卦、各家內聞,家中尚未訂婚的假作不經意挑選未來夫婿,若是已經訂婚……八成在挑選未來情人。

  社交禮儀在此處培養。

  衣香鬢影,觥籌交錯,水晶吊頂反射出華麗的光芒,旋轉扶梯上一襲紅毯顏色鮮麗,潑滿廳堂。芬芳的花瓣被玩鬧的女孩們從籃子內抓起一把把,從二樓拋向一樓,紛紛揚揚飄灑一地,攏了滿室花香,嬉笑地博得在場人的注意。酒杯碰撞濺起晶亮的液體,醇厚的酒香搭配冬日難得的新鮮水果,台盤錯落,任意取用,無異於一場盛大無聲的炫富。壁爐內火焰冒的正旺,順滑的絲綢裙面後擺妖嬈逶迤,隨行人動作交錯在地毯上扭曲爬行。

  都是金錢堆砸出來的貴氣。

  當二樓的樂隊奏響旋律的那一刻,所有人沒有號令,整齊劃一地為自己佔齊位置,四人一排男女交叉,牽手齊動;等樂聲換了一個小節,比將軍的命令還有效,他們其中一半自覺旋轉半圈,前後兩人變成一對,豎列變橫行,與旁邊調換位置,成了新的組合……

  如此反覆循環,直到樂聲暫時停歇。

  第一曲畢。

  小姐們趕忙四下張望,藉口取瓜果,矜持地觀察待會自己想要一起共舞的那位少爺身在何方,身旁是否已有佳麗同往。少爺們顧忌禮儀,不敢在長輩的眼皮底下上演賽跑,只偷偷繞開礙事的人群,走到心愛姑娘身後矇住她的眼,讓她討饒。

  哈德夫人與你共坐於廳堂後方用簾子半隔開的四柱休息小間,通向過道。她的女兒,哈德小姐,正風光無限地替母親組織場子,指揮僕人添加酒水,臨場打掃傾倒的酒液,吃剩的果皮,收拾賓客不小心摔碎酒杯留下玻璃渣。學習如何安排能夠更讓客人愉悅盡興,這是她嫁人後必須面對的問題之一。

  一聲滑弦響起,哈德夫人牽起了你的手。

  「殿下,輪到我們出場了。」

  你們尚未走出小間,場中忽然靜默。

  哈德夫人略顯強硬地引你出來,已經有人在場中等候。

  他站在那兒,同你記憶中那人一樣,眉目低垂,不說一句自成慈悲,溫柔淺笑,可親之餘多生敬畏。金線蠶絲封邊,上以一圈模仿太陽的浮突繡法排列點綴了上百顆水晶,米白色外披底部縱橫規律地鋪滿裝飾性的八邊形底格,每個底格皆整齊繡紋線條處理後的百合花圖樣,象徵身份的衣飾貴雅無垢,與穿著它的那個男人交相映襯,平添氣勢。

  所有人在等你的動作。

  文森特向你緩緩伸手,白皙無繭的左手如花瓣初綻徐徐張開五指,骨瘦顏潤。

  你感覺自己的骨骼忽然僵硬,勉強按照禮節上前屈膝,托住他的指尖親吻象徵地位的教皇戒指表面。等他將手翻轉,則輪到你將手放進他的手心。

  拉近,交握,手肘相錯。

  近的可以感受到彼此動作帶起的風。

  「錚——」

  第二聲樂器終於銜接而上,靜默的眾人恢復生機,同你們一起交臂舞蹈。

  「陛下,您找我來是想要什麼?看起來您似乎對我的性命沒那麼感興趣了。」你壓低聲音問道。

  旋轉半圈,換臂反轉。

  「看看你過的如何。」文森特以同樣低的聲調與你交談,他勾了勾唇,「不然呢?」

  「我可不敢輕易拿性命開玩笑。」

  單手交握,文森特隨音樂與眾人一起,扶著你的腰將你舉離地面,飛旋約四分之一圈後落地。

  「所以,你那時醒來時不認識我也是裝的?」

  你笑語盈盈:「那回是真的。」

  「那麼後來是裝的。」

  「後來慢慢想起來了。」

  「噢,我可不可以理解為和我共進晚餐時,你已經恢復了記憶?」

  「……教皇陛下您這麼聰明,不如猜猜?」瑪德這個人反應慢一點會死嗎!

  舞步前後挪移翩飛,你們曾經相互為各自雙人社交禮儀的練習架子,早就踩過對方無數次腳,才有了今天的流暢。

  「沒什麼好猜,只能說演技不錯,讓我受教。不過伊薇爾,你甘於奉獻的偉大婚姻宣言倒是讓我記憶深刻。」

  「……啊,實不相瞞,現在我能和您打包票。雖然事情沒成,但我的那位『未婚夫』大體上應該值得我按照那樣去做。」

  「你很滿意?」

  「是的,不能更滿意了。」

  「西林王后是個好頭銜。」

  「陛下。」你討嬌地朝他眨眼,拿捏腔調道,「容我被知會一下,您什麼時候準備把我這個礙眼的跳蚤從您的遮罩蘭頓的華服上拉下來踩死?」

  「等你的爪子勾破它的時候也不遲。」

  「哈,看起來按現在的境況來說,我活不了太久?」

  「那是你自己的規劃。」文森特鬆開你的手,雙方兩兩向後分離謝禮,「愛德文死了,伊薇爾。」

  你抬起頭,莫名其妙地看著他:「他早就死了,不然你怎麼坐上這個位置?」

  舞曲結束,迎來又一個短暫的休息時間。

  「你那位相當滿意的未婚夫沒有透露一點風聲?關於他當假貨為什麼會被戳穿這一點?呵,怕是沒查到吧,這就是你的相當滿意?」文森特拉起你往過道去,無人阻止,「愛德文‧萊諾,你父親,在任何意義上,完完全全地死了。」

  你愣了幾秒,雙眼瞪大:「?!」

  他指的是……那個西林的「夏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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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七 伊薇爾線 第一百四十六章 九周目第三者

  你跌跌撞撞地跟上文森特的腳步,穿過哈德家的連廊步入暫居客房。蓬鬆透明的帷幔隨戶外偷跑入室的微風起伏蕩漾,渲染了一地斑駁月光,燭台焰影幢幢。

  你先前走的時候窗戶沒關牢,蘭頓冬日寒夜,闖進來的空氣溫度冷的嚇人。

  壁爐內柴火燒焦的火星隨小股熱氣往上飄了一段距離,搖搖晃晃墜下,落入灰中。

  你匆匆忙忙衝過去將窗戶重新扣好,放下簾子,從鏤空的花紋後漏了點點涼輝。

  身後「嗒」一聲響,門被向內反鎖。

  你迅速回頭,雙手反撐窗沿,後背緊貼窗簾,和文森特之間隔了一張床,一台寫字桌,一隻瓷花瓶,一方矮几,一行書櫃。

  仍覺得不夠。

  「你怎麼知道的,文森特。」

  文森特解下繁美外披,捏住領子收好,燭光下外披上的點綴流水般大張一瞬,恍惚若繁星閃爍,收歸平淡。他隨手幾疊,將外披搭在高至他腰間的書櫃處。

  長袍高束,黑髮如緞,統統規矩地攏在後方,隨主人徐舒的動作垂擺。

  「看看這個。」

  文森特解開緊紮的袍袖袖口,從中抽出一包小錦囊向你扔過來。

  你伸手,腳一踮穩穩接住,解開袋口繩子,發現裡面只有一塊發霉的碎糕點。

  你不禁抬頭疑惑地看向文森特:「這和父皇有什麼關係?」

  他已經拐到了你的身前,你緊貼簾幕,退無可退,最後實在沒有空隙,只好向後一撐坐上窗沿。文森特的手比你要大得多,他準確覆蓋在你雙手手背上,俯身逼近。

  「小公主到了該聽故事的時間了。」文森特唇齒間微露呢喃,彷彿情人私語,「曾經有一位教皇和一位國王打仗,國王戰敗,於是將他最不寵愛的兒子送交教皇,以為事情就此瞞住。但是,那位倒霉的小王子,手下有個不聽話的僕人,他背叛了主人將秘密全部告知,教皇與他的養子將事情詢問完畢,無聊的生活需要某些不可言說的刺激,教皇索性避開自己的養子,讓騎士長將人捉回,隱姓埋名,玩起了所謂的臥底遊戲,甚至因此染上天花,好在如願達到了想要的目的,在以後的時間裡,那個僕人便成了教皇的替身,替他主持政事,佈置禮儀,巡視軍隊……頂替死亡。」

  「等到耽於獲取敵國贋品國王信任感的教皇反應過來的時候,一切都遲了。他決定為自己的事業做最後一件事——揭穿了贋品的身份,引起敵國政壇動盪,然後一路遮掩逃竄回國。」

  「路上,他聽說了一系列關於當下時局的傳言,蘭頓教皇換任,西林新王繼任……蘭頓西境真正迎來了它的女主人。」

  「這個大家眼中的『死人』,回到蘭頓之後,決定前往西境,去找他的女兒。」

  「但是不巧,洛里昂城中此路不通,他得出城。」

  「教皇不敢隨意與人同行,在一個人路過洛里昂城外的森林時啊,被成群的野獸撲倒,撕了個粉碎。」

  「被人發現的時候,只剩下五官尚且還算完整的頭顱、殘破的四肢,一地凌亂的血跡與腳印,還有一袋發霉的糕點——全是他女兒愛吃的東西。」

  「故事結束了,伊薇爾。」文森特歪頭看你,抬手摩挲過你的側臉,「呀,怎麼突然哭了。」

  你握住他撫摸你臉頰的手,慢慢拉下,不自然地眨了眨眼,問道:「這些細節,你怎麼調查出來的?」

  「薩洛揚見過愛德文‧萊諾,你忘了?那年你十三歲,正好是我十六歲成人禮前後,他來皇城想要定下你和他之間的婚約。在他的城附近出了那麼大的事,歸他管轄。」文森特對答如流,彷彿早就知道你會問這個問題,「洛里昂城中,你們銀行裡的員工見過他最後一面,有人說他等著搭一程銀行轉移貨幣的商隊去西境,可惜沒有,說一定不會記錯,因為對那個老頭印象深刻,他背著一大袋點心,要千里迢迢地帶給他的女兒。守城門的書記員辨認出了屍體的臉,確定他和士兵詢問過前往西境的辦法。」

  「至於前面的故事……一部分親身參與,一部分來自布蘭奇,還有那場與西林王宮恰好同時發生的詭異天花病症、愛德文生前時不時的奇怪表現,所有的一切完全足夠理出一個完整的故事了,伊薇爾。」

  「是啊,怎麼會不夠呢?可是你說給我聽這些文森特,難道不怕我借此報復你嗎?」你努力平穩呼吸,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嘲笑道,「薩洛揚可知道那裡躺著的是誰,陛下的把柄拿捏住一個也難得。」

  「你別忘了薩洛揚的姓氏——他是哈德家的人,我早就將事情壓了下去。你想要查?屍體都燒了,死無對證。」

  「……呵,是啊,您哪有不精明的時候呢。」你僵硬地冷笑,整個人都感到不自然,不知道擺出什麼表情好。

  你知道自己的樣子一定很難看。

  「沒想到他還如此愛我?我一直以為他心中除了蘭頓就剩下你呢。」

  文森特聽言,扯了扯嘴角,穿過你的膝下抱起你一把往床上扔。

  你陷進柔軟的床鋪,頂上壓下的一片黑暗遮蔽了月光。

  「你以為他把我當作什麼?我僅僅是他最為驕傲的作品,而已。」文森特雙手撐在你肩膀兩側,一字一頓道。

  「那我就是他最為失敗的工具。」

  「不。」文森特目光在你雙目處流連,狹長碧眼半闔,暈紅妖豔,「不,伊薇爾,你從來沒有真正瞭解過你父皇。」

  「噢?聽起來你似乎還更瞭解一些?」

  「作為一個父親,他希望你嫁給豪門的兒子,在他走之後有所依靠;作為一位教皇,他希望你嫁給對蘭頓有助益的豪門,在他生時蘭頓有所憑依。」文森特低下頭,附在你耳邊細語,看起來就像在舔弄你的耳垂,「而我,繼承他的事業,守護這個國家。」

  「寵愛給予你,期望加於我,你可以從小無憂無慮,我則必須日日勤勉周旋。他將我們的路都安排好了,可你不願按他的計畫走。」

  「伊薇爾,愛德文扮演的角色不是一個隨隨便便的普通人,我,你,其他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不會被擺在他心中第一順位上。」

  「可他最後,到底還是愛你。」

  「呵。」你不置可否地感嘆一聲,偏過頭拒絕文森特的觸碰,「不過是沒有比較。」

  文森特嘆了口氣:「後來,我也不願你走那條路,所以為你安排了第二條路,不過,你同樣直接放棄。」

  「我們說到底不過是世人瞧不起的私生子,還能把這塊大陸攪得亂成一團,真諷刺。」

  「那是因為我們體內流淌的是名門之血,所謂婚姻只能美化我們的存在,不能改變我們的本質——不管淪落到何種地步都壓不住骨子裡的野心。」他側躺在你的身旁,一手支撐頭部,指尖來回,在你的脖頸處幽緩舞蹈,掠過,把玩,不亦樂乎,「所以,我們生而高貴。」

  「你說完了愛德文,是不是該輪到我告訴你點什麼,嗯?文森特?」你捉住了文森特作亂的手腕,「……關於,諾亞。」

  指腹下的脈搏加快。

  他的情緒在血液中傳遞給你,隔著一層皮膚。

  氣氛突然壓抑,你們之間最敏感的那層膜被毫不留情地撕開。

  文森特眯起眼,他對這個話題顯露出十分的興趣。

  「知道你當年為什麼捉不住我嗎?」你巧笑嫣兮,「因為身在皇宮的那個『伊薇爾』,不過是一具傀儡。」

  「真正領到你送的那杯毒酒的人,是我,文森特。」

  他瞳孔驟縮。

  「我當時將諾亞關在學院的地下室,只打算用他秘密做長期籌碼阻止哈德和林恩的聯盟,不讓你那麼快得逞,好給我多爭取一些生存時間……當然,阻止他出來繼續製造殺戮也是其中原因之一。」你在絲綢布料上磨蹭後背,仰起頭望向躺在右手邊的人,「結果和我料想的完全不同,有人故意鼓動學生半夜蹲點圍觀,事態擴大,愛德文那裡已經瞞不住了。」

  「……當年會是誰故意做了這件事呢,文森特?誰知道牢獄背後可能藏著的魔鬼,又不得不替你賣命又痛恨於你呢?」

  你鬆開抓住文森特手腕的那隻手,與他對視。文森特面無表情地凝視著你,無形的壓迫讓你胸口如壓萬鈞。

  「想來你心中應該已有答案。」

  他登時已回憶起最合適的人選。

  佐奈爾‧林格,菲利普‧林格之女。

  不聽話的棋子到頭來反噬其主,原來如此。

  「現在我想明白了,皇城的老骨頭們不可能會接受我,就算位置上坐的不是你,還會有其他人。我從來都不在他們的考慮範圍內,這場遊戲,在他們眼裡,你已經站在了終點,我連入場券都沒資格擁有。」你諷刺地挑了挑眉,苦笑道,「不過,我敬佩你的狠心,單就這一點,你絕對能坐穩這個位置。」

  「我當年所有的離經叛道聽起來就像一場笑話。照你們的規劃,我應該全身心地投入婚姻做一名某某貴族的妻子,被人喚作某某夫人,而不是伊薇爾‧萊諾。別人會歆羨我丈夫的高頭大馬,感嘆他財寶積山,嫉妒我侍女如雲……最後在瑣事中,所謂的公主都成前塵往事,漸漸凋零,我僅僅是他一人的附屬品。」你漸漸翻過身來,雙手環住文森特的脖頸,湊近了細密啃噬,從下頷線一直到……唇珠,你輕輕咬了一口,他沒有拒絕,也沒有反饋,「如果你是我,你會怎麼樣?你絕對會瘋了的,文森特。」

  「你希望我怎樣?」他開口,只剩下氣音,繚繞如絲。

  「我對你,毫無希望。」你親了親他的臉頰,「好啦,說這些無謂之事沒什麼意思。」

  「……你要走了?我可沒答應放你走。」他撫過你柔順的髮絲,「難得自投羅網,在外面野了這麼久,該回家了,伊薇爾。」

  你疑惑地眨眨眼,問道:「你不睏嗎?」

  「?!」

  你將環住他脖頸的的手收回,左手戒指裝飾性的上半部分移轉開,一根細細的針露了出來,閃過熹微一點銀光。

  文森特僵直在床上緊緊瞪著你,強打精神。

  「放心,不是毒藥。我那位『相當滿意』的『未婚夫』送我的一個小禮物而已,針上染的藥水我重新挑過了,只會使你做個美夢。」你捧起文森特的臉吻了吻鼻尖,「好好休息一次,世界缺你一小會照樣能過的好好的,別讓我白親你那麼久,費嘴。」

  旖旎的氣氛一掃而空。

  「我們也不是第一天認識了,哪回我沒報復回來,嗯?」

  他想要拉住你的衣擺。

  你不由得嘆息:「行啦,免費陪聊這麼久,還有比我更敬業的人了嗎?」將布料從他手中抽離。

  他還堅持著不想睡去。

  「耐力不錯。」你真心實意地誇獎道,拉過被子一角捲在他身上,「但是早睡早起身體好。」

  「……really mean somhio me。」

  他已經沒有和你正常說話的力氣,到底不情願地閉上眼睡去。

  你下床推開窗戶張望守衛。

  ……到處都是。

  全皇城的貴族老爺夫人們都聚集在此,不管這裡誰出事,哪怕是一個普通守衛你都夠嗆,別說回西境,連出這個宅子都難。

  今晚你估計得下血本。

  你咬咬牙,鎖上窗,決定捨車保帥,開始勾畫大型遠程轉移魔法陣,一旦開啟,你必定至少在床上養個十天半個月,當場吐血都是小事。

  一隻手放在你右肩上。

  你打了個寒顫。

  文森特?不是吧,這麼強?

  不可能有別人了。

  完蛋。

  你瑟瑟發抖,扭過頭去,文森特好好躺在床上人事不省,身後站的人不是他。

  房間之內的第三者。

  卻同樣有種熟悉的感覺。

  你戰戰兢兢縮著身子站起來……啊這,是人是鬼……

  鬼使神差地,你掀開了那人的兜帽,一頭青絲瀉下。

  「……」

  你被嚇得愣了幾秒,眼神在文森特與他之間幾經挪移,才感覺自己的腳有了知覺,瘋狂往後後退。

  這已經超出了你的認知範圍。

  所有的思考能力和語言表達陷入死機,你只覺得害怕,無比害怕。

  「伊薇爾,停下。」那人說道,「你身後是寫字檯,要撞上了。」

  你腳下一個剎車,慌忙驟停,腰際恰恰卡在桌沿。

  「果然,不需要我過多推動,只要給你合適的土壤,你就能一步步長成當初的模樣。」他朝你走來,分了一絲憐憫與懷念給床上不省人事的文森特,「做出伊薇爾的決定,露出伊薇爾的笑容,耍伊薇爾喜歡的手段……」

  「每一次死亡,都在更加靠近當初的你。」

  「第一次死亡,讓你想要活下去,第二次死亡,讓你知道要警惕,第三次死亡,讓你學會用腦子,第四次死亡,讓你清楚謹言慎行,第五次死亡,讓你觸摸秘聞舊事,第六次死亡,讓你終於明白,自己的路應該在哪裡開始。」

  「可是你還差一點。」

  他全都知道。

  你茫然恐懼地仰望那人,雙手顫抖地撐住桌面支持身體:「……什,什麼……?」

  「還不夠狠。」男人站在那兒微微笑著,無限溫柔,「對自己狠,對別人也狠。」

  「所有的苦難終有補償,軀體只會接納與它曾經貼合的靈魂。」他嘉許地點點頭,「不過,你已經夠好了,所有的一切,只需要時間。」

  「我為你打造了無數可能,這一次的循環,卻最貼切你真正的經歷,不要錯過,好好珍惜。」

  你小心地乾笑,冷汗亂冒:「……哈哈哈哈?」

  尼瑪到底是什麼鬼!這是怎麼回事!系統灰了!灰了!竟然沒反應?!

  「生命浪費在這等小事上實在可惜,所以,我決定親自幫你一回,帶你出去。但是,僅此一回。」

  男人別有深意地咬字:「下——不——為——例。」

  他解下麻布風袍掛在手臂上,拿過文森特先前搭在一旁的教皇外披,熟練繫上,拉過你朝門外走去,等有人之時才鬆開。

  路過的所有人看了一眼他的臉便趕緊低下頭:「陛下——」

  你手心被汗水浸濕。

  你們順理成章地要了一輛馬車,此時已至深夜,街上冷冷清清,幾乎無人。

  車伕索性縱馬前行,一路上風馳電掣,你忍著強烈的好奇心與恐懼,控制自己不要再去看他。

  男人好整以暇地端坐在位,安然望向窗外疾退的風景。

  回學院的路。

  忽然他伸手環住你的肩,緊緊摁向懷裡。

  下一刻,馬車急停,車身強烈顛簸,震得你七葷八素分不清楚。

  「誰啊你們!」聽外頭車伕嚷道,「這麼大一輛車看不見?!怎麼突然出現在路中央,撞到算誰倒霉!」

  身邊人顯得很有興致:「噢,他們來了。」連看都不用看,對方彷彿已經知曉了來人是誰。

  車外溫度驟降,車輪隱隱震動,你感到有些害怕,但你根本不敢請身邊這位神奇的哥們下車看情況,決定還是由自己前去交涉。

  男人沒有阻止你,但是遞過那套長及你腳踝的麻布風袍示意你穿上。

  「你需要的。」

  你半信半疑地穿在外頭下了車,腳剛伸出去,看見外頭站的人,就想,乾脆縮回來面對車內的疾風也挺好的。

  ……半斤八兩。

  然後後背被人猝不及防地往下推了一把,你扶住馬車車門,勉強站穩。

  你:「……」

  車伕還在不知死活地表述自己的憤怒,你在想在不掀開蓋頭……不,不掀開兜帽的情況下,對面保證你頭蓋骨完好的幾率是多大。

  蘭頓的寒夜中,黑紗少女沉默地低頭,打了一把傘,手中牽了一位天使般的男孩,大約五六歲左右。

  薇諾妮卡‧柯達爾,艾利克‧萊斯特。

  這個組合萬分像是來取你狗命。

  你心懷感激地捂緊兜帽,祈禱狂風千萬可別給你掀開。

  「行了。」你前行幾步,低聲喝止了車伕,「那不是你能隨便斥罵的人,別惹麻煩。」

  繼而轉身朝對面行禮,含含糊糊,壓低聲線:「下僕冒犯,讓您見笑。可有受傷?如有磕碰,可隨我一同載去本地最負盛名的醫院。兩位不像是本地人,夜已深,街上行走不安全,早些找個旅館歇息吧。」

  對面個子高挑的女孩皮膚在月光下更顯得蒼白如紙,毫無血色,不帶感情的黑瞳落在你身上一瞬,睥睨的神壓鎮得你心慌。

  沒有發現吧,應該沒有發現吧!

  少女涼涼地收回視線,甩開男孩牽著她的手,就像甩開了某層防護,姿態高昂地提起裙襬走在前面,與你擦肩而過。

  容顏端麗,高不可攀。

  艾利克隔著幾步跟在薇諾妮卡身後,他回頭多看了你一眼,沒有更多的回應。

  你鬆了一口氣,重新上車,正想說什麼,卻發現車內已是空空一片,誰也沒有。

  你忍下一身雞皮疙瘩,朝車伕叫道:「走吧!」

  馬車再次疾跑起來,月光下映出馬蹄的深影。

  學院的建築已近在眼前。

  薇諾妮卡不動聲色地從暗袋中拿出手帕擦了擦手,扔在地上。剛剛大型陣法轉移的太突然,差點出現意外,她才不得不出手護住這個人類男孩。

  艾利克亦步亦趨地跟著,不發一言,即使剛剛經歷了生死一刻,也不哭不鬧,冷靜淡定地不像一個正常孩子……或者說大人也未必有這份定力。

  薇諾妮卡敲響旅館的門,領他進來。

  如果不是奧爾德里奇寫信求自己幫忙,她絕對不會想要和人類如此近距離地接觸。

  看在這家人救了奧達的份上,她願意幫這個忙。

  那個小子從小就沒什麼心眼,不知道之前發生了什麼,薇諾妮卡僅從艾利克口中問到奧爾德里奇昏迷了半年多才醒。所有人都以為他醒不過來了,卻還是有一絲呼吸。於是萊斯特家沒有放棄,每日派僕人幫忙餵食喂水,最後醒過來的那一刻就像個奇蹟。但是到現在他的身體由於久躺依舊十分虛弱,還需慢慢恢復。

  萊斯特家的幼子比她見過的長子要聰明上太多。

  不過,人過於聰明,想做的事情在尋常人眼裡也越荒謬。

  薇諾妮卡瞥了身後還不及她腰的蘿蔔丁一眼,這個叫艾利克的萊斯特,瞞住母親,借外出遊玩的幌子拜託奧達幫忙,將他轉移到蘭頓皇城去見文森特,到時候再回來。

  奧達全盛時期也不能施放如此遠程的大型傳送陣——他怕死。

  所以,就拜託上了她。

  薇諾妮卡撥弄著指甲領了鑰匙去找客房。

  西林的小公爵想要見蘭頓的教皇?

  真有意思。

  「……你怎麼可以擅自出現!這違反了既定的規則!」

  「加繆,這話可不對,在這個世界,我就是規則。」

  「你不會得意太久,他們用不了多久都會回來。」

  「可是,你必須承認,她一步步蛻變的很成功,不是嗎,加繆‧萊斯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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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2 00:27:48 |只看該作者
卷七 伊薇爾線 第一百四十七章 九周目野心

  紙鶴從旅館頂樓的窗口飛出,無聲劃過天空,擦過行人的帽簷,從褲腳邊溜去,穿街拐巷,飛臨皇宮大門繞過守衛。門縫阻擋,露出薄薄一絲縫隙,它展開自己的摺痕從縫中擠過,飄蕩著落在房間主人枕上。

  等晚間最尊貴的主人回來,他自會明曉。

  你和克萊恩連夜打包好行李,天沒亮乘船前往西境。一路上驚魂未定,只有他守在你床畔你方能安睡。

  時間差不多了,雙方停戰有一段時間,你打算從馬迪爾堡轉乘回西林,與西林的新王分享勝利的喜悅……最重要的還是帶回奧爾德里奇。

  在凱撒引薦的情況下與萊斯特談判,你總感覺更安心一些。

  皇城郊外別宮

  薇諾妮卡慵懶側臥於沙發上,艾利克識相地找圓幾旁的單人沙發坐下,沒和她擠在一塊自討沒趣。

  侍女為他們端上了葡萄酒和一些精緻的小茶點,兩人禮貌性地動了一兩個便不再進食。

  宮殿的現任主人事務繁忙,姍姍來遲。

  「……祭司閣下,您的拜訪讓我倍感驚訝。」文森特朝薇諾妮卡點點頭,他毫不費力地認出了這位少女便是他記憶中四年前驚鴻一瞥的那位消失的侍女。

  最具辨識力的還是薇諾妮卡那張臉,還有通身讓他感到威脅的氣息。

  文森特這輩子都不會忘記。

  文森特眼角餘光落在艾利克身上,嘴上仍問的是薇諾妮卡:「敢問您所為何事?」

  薇諾妮卡打了個哈欠,懶懶地將腿從沙發上滑下,撩起襯裙繡邊的黑紗,答道:「那個小鬼才是主角,我不過受人所托,別煩我。」

  艾利克這才出聲,他看起來有些激動,但在努力抑制自己的情緒,他雙手緊攥身下沙發扶手:「我名艾利克‧萊斯特,萊斯特現任家主,受封公爵。自幼聽聞您少年時的政績,慕名前來拜訪。」

  文森特略一思索,對上了這號人:「加繆‧萊斯特幼弟?」

  「是。」艾利克應下一聲,嘴角微微抿起,他並不願意在別人口中成為誰的兒子或誰的兄弟,然而作為年紀尚輕的次子,他無能為力。

  「由於我年歲尚幼,眾多事務由母親代理,但此次前來為我個人秘密主張,未與母親商量。我平素對蘭頓很感興趣,都說蘭頓偏於保守,可我多次聽聞蘭頓官位不同於西林,能者居之……就連您的位置,也未必同西林一般血緣傳承而來。我在考量如何逐步掌權親政將家族遷移至蘭頓,就我自己而言,願意主動加入蘭頓教廷,不知教皇陛下是否歡迎?」

  艾利克仰頭望向眼前這個男人,他和傳說中並不相同,沒有什麼神光璀璨、福諭護體,甚至看起來還十分親和柔雅,易於相處。然而就是這個人,不知來處地冒出來,站在克帕大陸領土最大國家的權力至高點。

  ……假如他可以做到,為什麼自己不可以?

  氣氛忽地變了。

  薇諾妮卡也忍不住掀眼看了一眼這個孩子。

  野心。

  文森特倚在沙發單邊,為自己斟了一杯葡萄酒,小金盃中醇香誘人,一片深紅。

  艾利克沒有任何不耐,他仰首等著這位陛下的回覆,頗有股不依不饒的勁頭。

  文森特很清楚那孩子眼中的光芒代表著什麼,那是他司空見慣的東西。

  野心,昭示一切不管不顧的野心。

  比他幼年還要瘋狂。

  「你多大了?」文森特沒有直接回答,轉而問起艾利克的年齡。

  「六歲。」

  哦,六歲,文森特低下頭,微微笑了。

  他六歲時在幹嘛呢,在發愁明天客人們是否會吵架,他得怎樣調停平息,破損的桌椅如何修理,媽媽有沒有算錯賬,這個月能不能別再給管稅的嘍囉坑一筆,天涼了家裡的錢能不能夠他買一件保暖點的衣服……諸如此類,所以,才會想要過得更好。

  運氣使然,命運給他指了一條合適的明路。

  一步登天。

  可這個從小錦衣玉食的孩子,一出生已經站在一國之內最高貴的地方,為什麼要冒著滅族的風險,來追求如此一件虛無縹緲的事?

  文森特聽懂了艾利克在暗示什麼。

  這個來自西林、家族權傾半個朝野的男孩,才剛剛接手父兄的事業,就胃口大開。他明白在萊斯特家族在西林的發展已經到達了巔峰,不可能再越過父兄……除非,王室易姓。而蘭頓不同,至少還有制度上的約束,暗地裡的交接明眼人心裡都清楚,但是明處仍非血緣更替。所以,他在試探自己的態度,表達的隱晦,意思卻直白。

  艾利克想要未來的蘭頓教皇之位。

  聽起來太過荒謬,重臣之族的家主在謀劃如何叛逃別國,意圖討要敵國權杖上的寶球。

  所以,這位年幼的公爵不敢輕易朝族人開口,一旦開口,決計不可能有下文。

  可即使成功前來蘭頓又如何,蘭頓的老傢伙們會如何看待這個烙上不忠烙印的外來者?

  太險了。

  艾利克見文森特沉默下去,追問道:「您歡迎嗎?」

  文森特將杯中酒液一飲而盡,小金盃放在圓几上「當啷」一聲響。

  「這個問題,孩子,等你做成了再來問我。」

  他確實需要一個繼承人,文森特旋轉把玩金盃,彷彿在看上面的紋路。

  可他沒想過,自己會遇上一位成熟早慧且行事冒險激進,追求極致的敵國幼齡權臣。

  文森特本身行事偏於舒緩穩健,不留痕跡,這個孩子……相處一會,他心中已有大概印象。

  年齡雖小,長大了指不定會是一位不擇手段的梟雄。

  大刀闊斧、險中求利,偏執陰狠。

  骨子裡天然的野心叫囂著追逐榮耀超越父兄的口令。

  地獄未必敢收他。

  再看看吧,或許骯髒陳腐的蘭頓教廷正需要一位能夠撕裂一切的勇士來徹底的清洗滌蕩,重煥生機。

  「初次見面,陛下或許對我認識尚淺,此次拜訪太過突然,我未能準備什麼厚重的禮物,實感歉意。」艾利克深深吸氣,他坐直身體,堅定的信念告訴他必須得再去試試,「不過,我帶來的禮物雖不貴重,但是陛下可能十分感興趣。」

  「噢?」

  艾利克從口袋中找出一張綢絹遞過。

  文森特展開一看,立馬合上。

  上面赫然寫著「伊薇爾‧萊諾」。

  「說下去。」

  艾利克笑了,他知道,眼前這個男人終於提起了興致。

  「她一定會回來找我,屆時我可與陛下提前通信,告知動向。」

  「你如何能夠確保?」

  「因為我有他。」艾利克再抽出一條綢絹。

  文森特接過,瞥了一眼閉目養神的薇諾妮卡,明白了艾利克的用意。

  那上面寫著「奧爾德里奇‧雷克斯」。

  「陛下,您覺得如何?」

  「十分有意思。」

  艾利克甜甜地向文森特眨了眨眼,一頭紅髮鮮豔奪目,襯得皮膚雪白,童稚可愛。

  「那麼,今天說到這兒,我得回去了,萬分感謝陛下百忙之中的款待。」他站起身深鞠一躬,行完禮突然抬起頭,「安斯艾爾曾經向您賣過好,您奇不奇怪,那消息是誰給的?」

  文森特換了個姿勢倚在沙發上,噙著說不清的弧度望向艾利克。

  艾利克神秘一笑:「縱然您再神通也不會知道,等您感興趣了之後,我再為您解答。蘭頓教皇的手在西林可沒萊斯特伸的容易。」

  薇諾妮卡最後帶著艾利克消失在文森特眼前。

  文森特搖搖頭,不禁感嘆,每個時代都有屬於它的天才。

  誰知道這個世界未來會變成什麼鬼樣子?

  他決定多喝一杯,為難得遇見一個同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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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2 00:27:59 |只看該作者
卷七 伊薇爾線 第一百四十八章 九周目酸

  薇諾妮卡柔弱無骨地躺在屋內賞雨,奧爾德里奇今日已是第二十三次看她。

  說實話,薇諾妮卡被弄得不太想搭理這個傢伙。

  這種欲語還休的糾結為什麼會出現在她一手養大的缺心眼臉上?

  真要命。

  萊斯特家主留她在莊園內做客,薇諾妮卡便沒有推辭。奧達現今不能長久行走,還需休養,她潮濕黑暗的城堡確實不利於病人的恢復,待在這兒陪陪那個傻小子也不錯。

  奧爾德里奇坐在輪椅上,薇諾妮卡早先往他膝上多墊了一塊厚毛毯,讓他自個待在壁爐旁看書。

  照顧人類幼崽這件事,她多多少少懂得一點。

  更何況這個缺心眼自幼還在她身邊長大。

  忍無可忍,薇諾妮卡終於無法忽視身上的視線,猛然睜眼問道:「奧達,你到底想要說什麼。」

  奧爾德里奇縮了縮脖子,窩在輪椅裡默默舉起書遮住臉:「……沒有。」

  「那你的眼睛是被蚊子蟄了嗎?」

  「嗯,是的。」

  薇諾妮卡:「……」為了搪塞她什麼鬼話都說的出來。

  「你有事情瞞著我,奧達。」

  奧爾德里奇小小聲從書後方憋出一句:「真的沒有。」

  「你當年在學院讀書的時候,哪回考砸沒被我看穿?」薇諾妮卡白了他一眼,從身邊的果盤中拾起一顆聖女果便往奧爾德里奇頭上砸去,「還想騙我?」

  奧爾德里奇乾脆頭一蒙直接裝死。

  薇諾妮卡:「……奧達,你小子是不是欠收拾了。」她開始考慮如何毆打一個病號。

  奧爾德里奇完全不敢說話。

  他在政治上毫無敏感可言,直到艾斯本告訴他艾利克去找文森特原來是為了蘭頓未來教皇繼承人的位置,奧爾德里奇才後知後覺地感到事情不太對勁。

  是啊,他倒霉學生還在和那個男人對著幹呢!

  昏迷了半年人都睡傻了,他得給那孩子找了多大的麻煩,老天!讓他再睡上幾個月算了!

  而艾斯本對此絲毫未察。

  奧爾德里奇不知道該從何開口,他能和艾斯本說「嘿艾斯本你親手坑了你那心肝寶貝一把這感覺舒不舒爽」嗎,更何況兩人當時糾葛自己也不在現場,該是鬧了多大的矛盾才兩兩相忘。

  作為局外人,奧爾德里奇認為自己還是不要過多摻和為好,你中毒那回痛苦至極也要阻攔他聯繫艾斯本的場面還歷歷在目。

  ……可能當初他點出伊薇爾和艾斯本之間的情愫就是個錯誤的決定,讓那個老傢伙自己繼續懵著過下去總比後來連親人都做不成要好。

  奧爾德里奇感到無比心累。

  求求您,別問了!

  問了兩人都尷尬!

  薇諾妮卡見他鴕鳥一般裹在睡衣領子裡,又好氣又好笑,知道問不出結果,索性另起了一個話題。

  「等你痊癒,有什麼打算?和我一塊回古堡?」

  奧爾德里奇這才慢吞吞拉下書,露出一雙眼,搖了搖頭。

  「那你打算如何?」

  奧爾德里奇嚥了口口水道:「去蘭頓西境。」

  薇諾妮卡莫名其妙:「你去那兒幹什麼?」

  「……賺錢。」幫人管賬。

  「得了吧你可不缺錢,要是你窮了還有我呢奧達。」

  「哦,我去挖礦,豐富生活。」

  薇諾妮卡:「???」

  「有工錢的那種。」奧爾德里奇感到自己胡謅的功夫又上了一個偉大的台階。

  薇諾妮卡略一思量,別有深意地看了奧爾德里奇一眼:「奧達,蘭頓西境現在可不太平,你想去賺誰的錢,挖誰的礦?我看你倒像去找人。」

  ……對不起他果然不適合說謊,奧爾德里奇感到一陣頭疼。

  「你現在的樣子看起來糟透了,奧達,如果想去找的是你心愛的姑娘,我勸你還是多休養幾個月。」

  奧爾德里奇不情不願地「哦」了一聲。

  他心愛的姑娘?奧爾德里奇嘴角抽抽,心中暗誹,是你心愛的姑娘吧!

  「等著瞧,遲早有你著急的時候。」

  薇諾妮卡聽見奧爾德里奇拿書罩住臉不甘心地一聲嘟囔,表面權當做耳旁風丟開,安心補眠。

  是麼,和她有關?

  那她等著。

  最寒冷的日子在船上過去,等花兒從殘敗的冰雪屍骸中開放的時候,春天重歸大地。

  你新種的韭菜苗苗被克萊恩抱在懷裡隨行李一起帶下船。

  維斯帕提前收到消息在岸上等待,他慇勤不失強硬地從克萊恩手中搶過行李,克萊恩低頭看了看手中那盆菜,便一齊塞給了他。

  「謝謝。」克萊恩認真地拍了拍維斯帕的肩,挽住你的手往馬車的方向走去。

  面對來之不易的幫助,他一向不吝嗇謝意。

  維斯帕:「……」失、策、了。

  維斯帕連忙將大包小包交給身後的幫工,平日給銀行幹點雜事跑腿,今日帶他們來幹活果然還算正確。

  維斯帕扶正面具,向抱著韭菜的那位幫工嚴厲囑咐道:「捧好!別砸了!」

  他趕忙跟著你身後奔了過去,提前拉開馬車門,見你落座之後克萊恩也隨著要坐在同側,趕緊拽住克萊恩衣角往後一扯,「哎呀,好久沒見了,我們一塊坐吧克萊恩,不如給我講講你們路上的見聞……整整兩回,都是你陪殿下周遊來去呢!」

  你不帶感情地支起手肘沖鼻尖揮了揮。

  馬車內的空氣不大行。

  嘖嘖嘖……真酸。

  克萊恩點點頭,開始描述你們的見聞。

  「第一回 ,遇上了一個腦子有病的男人,揍了幾頓才乖,帶他的手下逃命,然後回來。」

  「第二回 ,遇上了另外一個腦子有病的男人,不能揍,帶伊薇爾逃命,然後回來。」

  你、維斯帕:「……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描述的實在太準確了克萊恩,我必須狠狠誇獎你才行。」

  維斯帕:「雖然感到路上艱險不易,但是殿下,容我插一句……請您千萬注意遠離那些不乾不淨的男人。要我說,男人天生就是壞種,您可別被他們給騙了。」

  你和克萊恩默默扭過臉去欣賞馬車外的風景。

  嫉妒使男人面目全非。

  休息一晚前去市政大樓報導,治安官保羅睡眼惺忪地汲著拖鞋將他近來收到的一沓公共信件來找你,他使勁擦揉眼睛使自己看上去更能精神點,本來傳達信件並非他的責任,不過是看你回來多表現表現罷了。

  在你拆信的當口,保羅順口將西境近來的動向一一告知:西境風廷之所內五城潘多拉之果肆虐,好在還沒鬧出福克茨,這事只有臨近「風穴」的格萊納姆一度恐慌,近來暫時告一段落。

  外八城基本無風無浪,巴頓城炬者本來想趁你不在再次倒戈,莫克里安倒好,和他商量著把城內的鐵炮全架上城牆,整頓士兵,寫信給其他六城建議切斷與巴頓之間貿易往來,拒絕提供任何貨源,更不容許借道,打仗的準備都做好了,結果巴頓炬者換了人。

  你一封封信閱覽過去,無非都是各位炬者先前陳詞濫調的新年祝願,一套套客氣的健康祝禱,倒是巴頓炬者的信很別緻,從頭到尾情感真摯地表達他深到骨子裡的歉意。

  忽然,一張紙飄飄落落地從你手中夾的一堆信裡降到地毯上。

  你彎腰撿起,卻發現這封信的主人並非任何一位西境外八城的炬者。

  那是封邀請函。

  ……寄信人,凱撒‧卡文。

  他希望你能出席這場特殊的慶典——一場戰爭後房屋廢墟上的慶典。

  布加城作為戰鬥重點,太多東西被毀的一乾二淨,凱撒決定在城市邊角最靠近邊境的小鎮漢米敦舉行慶典。

  「哦呀,這封信好像是昨日才收到的,剛剛好,您別著急。」

  莫克里安抱了一大堆材料路過你辦公室門口,聽見裡頭有說話聲,茫然地往裡探頭一看:「保羅,你在自言自語什麼……?!」

  「殿下!您什麼時候回來了!」

  他驚喜地衝了進來,等你轉過頭看他才想起了禮儀,一時頗為羞赧。

  你微笑地示意他將手中的東西放下:「昨日。」

  「我竟然不知道……天啊我竟然不知道!我可真是忙壞了,怎麼會把這樣重要的事給忽略了……」莫克里安難抑喜悅,他下意識伸手摸了摸自己梳得一絲不苟的頭髮,總懷疑有亂髮影響了他的外在形象。

  你向後靠去,覺得這位一本正經的稅務官有些可愛:「保羅和我誇獎了你的果決。」

  「……我本來打算等您回來為我的自作主張向您請罪。」莫克里安不自在地扶了扶眼鏡框。

  你揮揮手:「不,你做的很好……事急從權,我彼時行蹤不定,你們能做到如此已屬不易,好啦,別自責了,該幹什麼幹什麼去吧!」

  「是,殿下!」

  等人都走了,你咬起筆桿子頭痛地趴在桌上,滿嘴白色的羽毛顯得你滑稽的很。

  寫什麼呢,你也不知道寫什麼好,解釋知情的原因?自己為什麼知道奧爾德里奇在他那?還是先恭奉這個小鬼的繼位,下回再提?

  「致萊斯特公爵……」

  你只希望奧爾德里奇好好的。

  活在旁人的照顧之下,也就意味著活在他人的監視之中。

  願萊斯特家的監視好受些,你祈禱道。

  晚間,你回到那棟蘑菇小屋休息,一天的勞累後睡得無比香甜。

  一個身影熟門熟路地摸上二樓,卻被命運無情地扼住了後頸皮。

  「別去打擾她。」克萊恩將手鬆鬆扣在維斯帕脖頸上,可論誰也不敢和這隻手開玩笑。

  維斯帕僵直一瞬,退開幾步打掉克萊恩的魔爪,生怕驚醒樓上人,小聲道。

  「離我遠點,小偷。」

  克萊恩放手,淡淡道:「我知道身份低賤,好在我比你認知更清醒。」

  維斯帕皺眉:「你說什麼?」

  「我一開始就不報任何希望和幻想,因為我清楚不可能。」

  克萊恩抱臂靠在一旁,盯住維斯帕的去向,將他從通往二樓的魔法陣處攔下。

  「行吧,既然你如此說,克萊恩,請允許我霸佔你的床。」維斯帕咬牙切齒,用克萊恩曾經說過的話回諷道,「畢竟,你有床,我連床都沒有。」

  克萊恩噎住,幾乎可以說嫌棄地斜睥了眼維斯帕。

  他模仿著維斯帕白天的神態與語氣,拿捏好調子道:「男人天生就是壞種,我得千萬遠離那些不乾不淨的男人。」

  轉身進了自己乾淨整潔的臥室。

  隨著「砰」的一聲闔門,塵埃落定。

  維斯帕愣在門口,過了好一會,暴跳如雷:「……一個小偷哪能這麼囂張!這是我買的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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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2 00:28:10 |只看該作者
卷七 伊薇爾線 第一百四十九章 九周目最愛

  初春時期,蘭頓的冰雪尚未完全消融,仍然可見大片柔軟的雪沙鋪滿土地,厚厚一層,靴子踩進去埋了半腳。

  斯迪爾曼森林中迎來了兩位特殊的客人。

  鏡子般敞闊的湖面倒映藍天白雲,飛鳥的倩影偶爾可見。

  冰雪中的萬物寧靜祥和,所有雜亂的心緒戛然而止。

  可惜蘭頓的冬日美麗中暗藏殺機。

  沒有教訓便沒有警惕,一向糧食充足的蘭頓在飄雪萬里的冬季栽了如此大一個跟頭,根源在於被人掐住了存儲食物的要害。

  文森特隨手劃過雪地表面,沾了一手白雪,晶瑩粉然,一會化成了滿手水瑩瑩的滴珠。

  像是滿地白鹽。

  要是真的如此便好了。

  他微微嘆氣,蘭頓遼闊,可供曬鹽的地方卻不多,他已命沿海各城炬者,氣候適合的,儘可能最大化利用曬鹽場地,產量多少質量如何,逐一統計匯報。城內各家各戶屋頂改造後也可投入使用,常備鹽庫,以供不時之需。

  至於香料,主要鬧事的還是貴族,人少量小,面對不缺錢的主,他也有自己對付的辦法。

  皇宮後庭深處溫室花棚內反季水果鮮花培育良好,想來應用在香料植物的種植上也是一樣道理。

  文森特攥起一把雪,揉碎,從手心細細灑落。

  上下之間的恐慌告一段落,他也需要從疲累的生活中解脫出來一會。

  他盤腿坐下,黑髮落地,髮尾沾上雪花。文森特指向他右後方的位置,沖布蘭奇笑道:「我少年時隨愛德文陛下遊玩,在這兒被人狠狠摔了一跤,現在想起來都發痛。」

  布蘭奇站在一旁,扶劍的手格外平穩,新做的皮製手套禦寒保暖,大小合適。

  他想了想,想不出那時候誰有膽子能摔這位陛下,於是乾脆點點頭,閉嘴不言。

  「我看厭了下雪。」文森特輕聲自言自語,「捅進去的劍,拔出襯著雪也是髒的,無論怎麼擦也擦不乾淨。」

  遠處一個裹得圓滾滾的女孩背了一張弓跑過來,身旁圍了幾隻護主的獵犬。

  「你們是誰!不要擅自待在這兒!這片地方不允許別人隨便闖進來!除了老爺夫人們,其他人進來會被爸爸罵的!」

  她在文森特面前站定,扶正跑歪的氈帽,叉起腰氣呼呼地揮手:「快走快走!趁我爸爸還沒發現……你們這些人總是喜歡給人添麻煩……」

  文森特坐在雪地上,她的身高恰好能搆上文森特坐姿肩部。

  文森特笑眯眯地朝她招手:「你是守在這兒的獵戶的女兒?」

  女孩圓乎乎的小臉出乎意料地嚴肅:「是的!」

  「你父親不會責怪我們的,小姑娘。想吃點甜食嗎?可惜有點涼了。」文森特摸了摸女孩的氈帽,為她稍作調整,掏出一顆糖,「坐下來玩一會?你叫什麼?」

  「卡瑞達。」女孩鼓了鼓臉,垂涎地往糖紙上瞥了眼,輕輕推開又不捨得放手,「我不要糖,不過我可以給你堆一個雪兔子,堆完我可要去繼續工作啦!」

  「好吧好吧,那我可得誇獎卡瑞達,為了她忙碌辛勤的工作。」文森特撐起下巴想了想,「……嗯,獎勵什麼好呢?除了糖好像沒來得及帶什麼。」

  卡瑞達舔舔嘴唇,抓回糖塊,掰下一半包在糖紙裡,另一半自己吃了:「謝謝您的獎勵。」

  「不吃完嗎?」

  「要留給爸爸。」

  「噢,爸爸啊……」

  「媽媽和奶奶都睡在地下,我叫不醒他們,爸爸睡在地上,我想什麼時候給他都可以。」卡瑞達笑了笑,「我堆的雪兔子爸爸每次都說好看,堆一個送您玩。」

  她認真地刨起雪,東倒西歪捏出一個四不像來。

  布蘭奇垂首,看一大一小湊在一塊遊戲。

  文森特將她捏的搖搖欲墜的耳朵補了些雪,幾下捏出了形狀,雪兔子的耳朵終於豎了起來。

  「還差尾巴!」卡瑞達蹲在雪堆旁叫到,「一個圓圓的尾巴!」

  文森特捏起一把雪揉成球,按在兔子尾部。

  「對,就是這樣。」卡瑞達蹦跳地站起,拍手道,「看,雪兔子!」

  文森特搖搖頭:「還沒完工。」

  他往地上長出新葉的綠叢間揪了兩片葉子兩根草,摺疊調整好大小,分別插在兔子的前爪處和眼中。

  「好了。」

  「您看,這兔子像不像我。」卡瑞達昂了昂小下巴,「爸爸總說我和雪兔子一樣圓乎乎的。」

  文森特笑了,伸手扶了一把差點被自己絆倒的小女孩:「你父親很愛你。」

  「那當然,爸爸最愛我了!」卡瑞達人小鬼精地將身子探到文森特身前,好奇道,「那您呢,您最愛誰啊?」

  布蘭奇默默往後退了幾步,這個問題……他總覺得無論答案是什麼都不容易接受。

  多聽多錯。

  可他又不得不聽。

  陛下會愛誰?蘭頓?他的子民?毫無疑問,陛下當然愛。

  可若是個人呢?

  他想像不出。

  文森特收回了扶住卡瑞達的手,目光轉向明鏡似的湖面,遙遠而空茫,寧靜寂然,全然與他的年紀不符。

  「……若單論人世芸芸,我最愛她。」約莫足夠飛鳥在冰面上打兩三個轉的時間,他終於低頭自嘲地笑了笑,「可人世,不止芸芸。」

  卡瑞達聽不懂,沒一會就領著獵犬跑遠了。

  文森特待她走後,裹緊身上的披風,他低頭看向地上的雪兔,忽然一腳踢碎。

  「……陛下?」

  「不過還是一灘雪,怎麼了?」他轉身離去,「付出了情感與時間,也不能改變它僅僅不過是一灘雪的事實。」

  「布蘭奇,回宮。」

  森林外等待的馬車待人一上來,立刻趨向皇宮,一路暢通無阻。

  一封秘密信件擺在文森特案頭。

  上面只有簡短一句:

  「她來了。」

  「有人類要來?」薇諾妮卡不耐煩地晾曬自己的指甲,「我可不喜歡和一群人待在一塊兒。如果你要見他們奧達,我不會出席,你自己想好怎麼招待。」

  奧爾德里奇愉快地接受了這個決定,薇諾妮卡悄然用眼角眺了他一眼,那小子一臉欣喜若狂、無比慶幸的模樣萬分欠打。

  奧爾德里奇推著輪椅在臥室內歡快轉起圈。

  「啊艾斯本我的頭髮亂了嗎?」

  薇諾妮卡面癱臉答道:「比雞窩更引人矚目。」

  「艾斯本我身上穿的這件豎紋軟袍和昨天那件純白睡袍比哪個更好些?」

  薇諾妮卡表情出現一道裂紋:「都是睡袍還有哪個更高貴?」

  「艾斯本我是不是應該多嚼幾粒丁香清新口氣?」

  薇諾妮卡已經控制不住自己看傻子一般的眼神:「你今早嚼過三回了,奧達。」

  「怎麼辦怎麼辦艾斯本,我該怎樣顯得更老更權威更有說服力!」

  薇諾妮卡沉默了一會才說:「把你前額的頭髮剃光是個好主意。」

  「啊啊啊啊艾斯本!!!」

  薇諾妮卡徹底與往日的慵懶形象告別,起身走人,絲毫不拖泥帶水。

  正激動的奧爾德里奇茫然回頭:「?人呢?」

  薇諾妮卡裙襬水一樣拖曳行走在萊斯特府邸的過道中。

  她想好了,奧爾德里奇和那位前來拜訪的人,統統劃入她不想搭理的黑名單。

  你作為最尊貴的客人受凱撒之邀而來,慶典五日後即將開始。維斯帕死纏爛打求著和你一起過來,那邊的工作他提前處理好了,一時半會出不了什麼亂子,這個季度的大事他都已安排妥當,小事銀行自己平時便能夠運轉,至於每年一度大型賬務核對,那是秋日的事務,和現在還差的十分遠。

  「殿下,您渴嗎,您累嗎,您睏嗎,您餓嗎,您冷嗎,您需要陪聊嗎……嗷!」

  克萊恩在維斯帕起身的那一刻按住了他的大腿,生生把一匹要脫韁而出的野馬摁回了他的馬廄。

  你只稍微移動了眼球,遞給這位不停在你面前刷存在感,每天半夜兢兢業業致力於爬上你床的男人一個微妙的眼神。

  「呵呵。」

  車上位置不夠寬闊,維斯帕只能鴕鳥狀將頭埋在克萊恩懷裡:「嗚嗚嗚嗚殿下越來越冷淡了,小時候明明不是這樣的,殿下時時刻刻拉著我需要我的陪伴……」

  克萊恩無力地與你仰望車窗外同一片天空,四肢僵直。他今日歇息時必須洗澡,身上這身衣服大不了送維斯帕,他已經不想要了。

  克萊恩本就蓬亂的一頭栗色短髮在維斯帕躺下去的那一刻根根炸了起來,但沒有你的命令,他不敢隨意亂動,否則傷到這位手無縛雞之力的魔法師,他擔心在你這裡因為身份本就不高的印象分可就扣得所剩無幾了。

  馬車停下,車伕才勒馬停穩,早有等候在此的僕人拿來腳踏。你敲了敲馬車的玻璃窗,外頭的人便心領神會地拉開了馬車門。

  門開的那一瞬間,西林濕潤微冷的空氣鑽進馬車,清新了肺內任何不愉悅的冗積,思維一下子就為這泥土與青草的春氣飛揚起來。

  隨之而來的,你的人也在空中打了個轉。

  「啊呀——」

  一雙手攬過你的腰將你從車內打橫抱了出來,高興到原地旋轉了兩三圈,翩飛的裙襬與薄紗親吻過棉質長襪的表面擾亂人眼,此起彼伏的珠寶噹啷聲與佳人身上的馨香相襯成趣。

  你又急又笑,沒用什麼力,嗔怪地拍著凱撒的肩:「快放我下來,凱撒,像什麼樣!」

  此處正是漢米敦小鎮的入口,通向古堡的森林已被你們遠遠拋在身後,青草茵碧,漫遍山坡,低矮的丘陵與小坡結滿春色。

  懷中人嬌美輕盈,凱撒忍不住親暱地用鼻尖蹭了蹭你的,神采飛揚:「我的。」

  旁邊一圈僕人心照不宣地低下頭,你臉有些發熱,埋在他頸間竊笑,揪了揪凱撒的髮帶,把玩他淡金色的小捲髮。

  「……我的心鎖回來了!」

  他放你下來,兩人相擁,草叢中野花星點,藍天下一雙璧人。

  克萊恩雙手死死矇住維斯帕的臉。

  「你的表情太可怕,收一收。」他面無表情地鉗住維斯帕的下巴,「行了,別和狗一樣咬我的手。」

  維斯帕雙手扳下克萊恩的手,兩眼充血,齜起牙露出牙根,凶狠異常,額頭與雙手的青筋暴起,胸口起伏紊亂。

  嫉妒與惡毒的色彩輪番在臉上染過。看見兩人親密地湊在一起低語,維斯帕的視線再也走不開了,他直直盯住那邊,輕聲悄然,生怕驚動了心中那隻繃不住的猛獸。

  「她從來都沒有那樣真心地擁抱過我。」

  「……哪怕親吻時也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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