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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草乙非文] 冒死抵擋來自病嬌的BE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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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1 03:13:43 |只看該作者
卷七 伊薇爾線 第一百三十章 九周目睡衣

  你順理成章地鳩佔鵲巢接手馬迪爾堡的事務,原炬者的死亡以及你的突然上位對其他城市的炬者產生了相當大的震懾。

  但不代表他們就此全數屈服。

  你向各城炬者寫信,試探他們的態度。不出你所料,風廷之所外的八座城市除馬迪爾堡以外,剩餘七座中三座願意歸服,分別為索瓦、尼斯塔、布魯奇亞,至於如星子散落在山脈後的平原之上眾城——卡瑪多、巴頓、格萊納姆、蓬帕,皆不予理會;風廷之所內,除因前幾年的鼠疫凋零衰敗的佛薩肯與附近同樣遭殃的康尼鐸,福克茨、布萊塔、洛迪都保持觀望。

  你清楚自己不可能一日就平地起高樓建出一個羅馬,現在當務之急是拿馬迪爾堡練手,熟悉經營模式。

  從那天起,克萊恩日日跟在你身後,引起了維斯帕的不滿。

  「您怎麼讓他和您同寢一屋?!」

  維斯帕週末一早回到小屋,推開門正準備通過傳送陣上二樓,像往常一樣八爪魚似的裹在你身上做夏日天然人體加熱器,然而他沒想到的是……

  迎接他的除了花圃中美好盛開的花朵,還有克萊恩的短劍。

  維斯帕打開門的那一剎那,無聲無息,冰涼的刃物架在他的脖頸上。

  「誰?!」

  「克萊恩停下!」

  你穿著鬆垮的睡衣匆忙站在二樓,匆匆阻止了克萊恩的行動,和維斯帕驚恐的叫喊重疊。

  一番解釋後,克萊恩沉默地立在你身後,兩把短劍別在腰間,他低著頭正在欣賞自己十指,幾張幾合,剔除上面的污垢——他之前在院子裡幫你澆花。

  維斯帕被他旁若無人的樣子氣得直瞪眼,大聲抱怨你怎麼引了這樣一個危險的人來到你和他的小家。

  你:「?」聽上去似乎有哪點不太對但是說不出來?

  「您給他那麼多錢都夠他重新買一棟屋子了!憑什麼讓他佔在我們家裡!」

  克萊恩全程面癱的那張臉忽然抬起,朝維斯帕短暫地笑了笑,稍縱即逝:「我還有床。」

  毫無情感波動的事實敘述,聽起來莫名很有炫耀的意味。

  維斯帕:「……!」

  你:「……」

  相當欠揍。

  克萊恩這回主動越過大廳,走到了你為他安排的一樓雜物間內,那兒被他改造成了一個小寢臥,剛剛好能放下一張床。

  簡潔乾淨,光禿禿的幾件衣服疊好,沒什麼個人生活用品,很有克萊恩的風格。

  「你連床都沒有。」他對維斯帕昂了昂下巴。

  瞟過維斯帕黑成煤炭的臉色後,你很用力忍住才沒笑出聲。

  你新撿了一個什麼活寶!

  維斯帕雙手呈爪狀抓著把手,用力摳住木頭,攻擊性拉滿。他整個人弓起身子隨時都有可能瀕臨爆發的頂點,與克萊恩廝打在一塊。

  你覺得有必要安慰一下維斯帕受傷的心靈,及時阻止這場幼稚的爭鬥。

  正當你這麼想的時候,克萊恩拔出短劍平拋,「嗖」地一下越過維斯帕頭頂釘在牆壁上。

  維斯帕癱坐在椅中,模樣瞧著憤怒又可憐。

  那柄短劍在他頭頂「嗡嗡」震顫。

  「啊……好了好了,快停下,看看你們像什麼樣子!克萊恩,你有點過分了。我知道你只想嚇唬維斯帕,但是萬一真的傷到怎麼辦?」你拔出短劍,小心在長桌上放穩。

  這可是克萊恩吃飯的傢伙,看得出他很重視這兩柄劍,你可不能隨便往地上一丟了事,那樣會傷人家心的。

  大型犬委屈地抱著你的腰,埋在你懷中嗚咽。

  「殿下……殿下……殿下……」他在你身上蹭來蹭去尋找安慰,衣料被他蹭出褶皺,露出細軟腰肢的形狀。

  「哎,維斯帕,別亂動,給我看看有沒有擦到哪裡。乖了乖了,別這樣,還有別人在呢……維斯帕你的頭往我哪裡放?!」

  身後傳來「咚」的一聲,你來不及和維斯帕計較,嚇得轉過頭去。

  維斯帕忿忿地雙手捧住你的腰側一轉,你被力量帶著坐在他大腿上,急忙拉下被夾住的裙襬,卻聽見他碎碎念道:「那塊木頭有什麼好看的!」

  圍觀的克萊恩被窗邊伸進來的花朵莖蔓纏住,一把拉出窗外,頭倒栽在泥地中。

  「你幹的好事!」你氣得捶了維斯帕一拳,嗔怒道,「趕緊給他解開!」

  「不。」

  「解開。」

  「不。」

  「——我、命、令、你、給、他、解、開。」

  「……您就算準了欺負我。」

  維斯帕聳聳鼻尖,耷拉下神采飛揚的一雙眼,扁扁嘴指揮藤蔓把克萊恩拉回來。

  「我也有脾氣。您對我好一點,多寵我些,我會更聽話的。」

  「別凶我呀。」

  「算啦,他是您要的人,留下就留下吧,只要不隨便上樓打擾您和我就好了。」

  你狠命戳過維斯帕的額頭:「撒嬌可以,手放好,別亂摸!」

  克萊恩自然地抖落一頭泥土,他拉過拖把清理乾淨,回到你身邊。

  你歉疚地向他點點頭,表示很抱歉。然而這隻向來習慣了獨身一人的野生動物比起你手邊委屈巴巴的家養要省心幾千倍,完全沒在意。

  「我想洗個澡。」克萊恩語氣平平道,彷彿他在跟你匯報他的重要行程,「我知道燒水很麻煩,費錢,我只洗涼水澡,不能算我賬上。」

  你正在氣頭上,被他這一句逗笑了。

  「往後都不會算你賬上的,克萊恩。」你打掉維斯帕不規矩的手,翻身下地,拉過髒兮兮的克萊恩往盥洗室去,「工錢是工錢,這些都不算的。」

  「真的?」

  「當然,但是你要給我洗乾淨。」你將克萊恩推進去,在門外眯起眼瞧他站的筆直,拉住門把手道,「我不喜歡房間被弄髒,懂嗎?」

  「可以。」

  一場相遇風波過去,你累的夠嗆。

  維斯帕在不斷試探你的底線,他想看你能縱容他到什麼地步。

  身體與空間上的黏合,以及言語中流露出來的佔有欲,都是他意圖把你困在舒適中無知無覺布下的網。

  克萊恩的到來打破了他的計畫,你很滿意。

  你在他們詭異的相處中取得了微妙的平衡。

  你在快速熟悉與城市有關的一切,一有空你便拉著克萊恩一起上街觀尋,看市井百態。

  馬迪爾堡最吸引你的還是與銀行相關的內容。

  在這個時代,很多種類型的信貸機構都可以被叫做銀行。

  協會下屬的大型銀行必然在其行列,但是其餘小銀行,以及典當行,也被人們稱作銀行。

  按照教義,高利貸是罪惡,放高利貸的人理應受所有人排斥,縱使家財萬貫也如過街老鼠毫無尊嚴——連行會都嚴禁他們踏足。他們的靈魂不配得到拯救,更沒有讓人為他們主持葬禮的資格。

  注定要下地獄。

  可是稀奇的點在另一處。

  關於高利貸的定義,和你平常理解的並不一樣。在這個時代,但凡還款高於本金的,無論利息多少,都是高利貸。只有等借等還才不至於招致非議。

  教廷關於高利貸的戒律影響深遠,沒有一處銀行業——哪怕是西境,乃至西林,有敢違背的。如果有誰明目張膽做這事,必然要遭到社會性的唾棄,連家人都抬不起頭來。

  但儘管是這樣低賤的職業,也有不少從業者。

  你領著克萊恩走過市集,狹窄的小路兩旁擺滿了蔬果之類的食物,前方一塊柵欄,裡頭一群頭纏紅頭巾的男人人頭聳動,準備出來。

  「十點了。」你感嘆道。

  那是典當商們的聚集區,他們的房子被限制只能住在劃定的片區。來自周圍的歧視同樣使這些人聚集起來,互相保障各自家庭財產和人身安全。他們等十點時衛士準時放人,好讓他們到對街掛著紅色牌板的當鋪開門營業。

  「哎唷,放高利貸的!」衛士嗤笑著打開柵欄的鎖,趕家畜似的吹了聲口哨。

  過往的人避之不及。

  紅頭巾是他們被要求戴上的標誌,既是職業的象徵,也是一種侮辱的許可。典當商們畏畏縮縮地湊在一塊、小心朝過路人討好地笑過一圈,戰戰兢兢把店門拉開,趴在櫃檯上等顧客上門,精明市儈,帶了幾分抹不開的畏懼。

  他們大多數賺不到多少錢,每年大多數收入要用來繳納兩千金幣的罰款,僅僅繼承祖祖輩輩留下的活計,除此之外無路可去。因為放貸人的孩子也沒什麼行會願意接納他,看在他父親的罪惡上,連一技傍身的手藝都學不到。

  克萊恩隨你前行,看見另一批人頂著類似的唾棄開舖。

  那是小銀行主們,以賒銷珠寶首飾為主,有些也幹兌換貨幣的生意,但少。他們體量太小,換不開那麼多錢。

  雖然也幹的是放高利貸的行當,市民們對他們的惡劣程度不低於典當商,好歹這批人做的比後者遮掩,貨幣兌換商行會願意接納,更不用特地穿成規定的裝扮。

  對面便是高大方正的魔法協會分會建築所在,銀行的入口供普通人行走,設在後門,比前門的漩渦更氣派。路過的人免不了仰視咋舌,市民樂得介紹這個地標建築物,向湧進來的旅人講述它的功能多麼重要。

  像分會這樣的大銀行,自然不會去碰高利貸有關的一切事項——至少行規中明文規定如此。

  關於它如何盈利,是一個如何規避教規的問題。

  在人們的普遍共識中,高利貸僅存在於貸款中,那麼只要不進行貸款,就不會和高利貸扯上關係。

  看看,這是一個隱蔽的文字遊戲。

  借錢到期無力償還,要求收受補償金——合法。兌換交易獲取投機性利潤——合法。票據交易暗藏利息價格——合法。

  有時也會接到當地豪族的珠寶抵押,要求發放抵押貸款——合法。

  各地分行相互獨立,由於西林以及海外做生意,這些都是本地的貨幣兌換商行會管不了的。

  所以實際上分行受到的管轄與其他行業不同,來自行會的較小,來自炬者的較大。

  你指著兩邊一高一平的建築道:「克萊恩,你看,明明底子裡做的是一樣的生意,境遇卻截然不同。」

  克萊恩立在你身後,他不言不語,眼神落在人群中衡量危險。

  「知道為什麼嗎?」

  「為什麼?」

  他在你的引導下才開腔。

  「To steal ideas from one person is plagiarism. To steal from many is research。」你拍了拍克萊恩的肩膀,手下的觸感十分精瘦,「道理總是相通的。」

  竊鉤者誅,竊國者諸侯。

  「不懂。」他搖搖頭,「自己過得好就行。」

  瞧他什麼都不放心上的模樣,你心情忽然很好,大聲笑開,引行人側目。

  克萊恩盯著你看了一會,扣住你的手腕往回路的裁縫店裡拉。

  「嗯?克萊恩你怎麼了?」你好奇地問道,這傢伙行動力高於表達欲,你不問他他根本懶得答。

  「拿東西。」

  裁縫店老闆圍上來,拿出花名薄,詢問他是否要指認自己定製的衣服。

  克萊恩「啊」了聲,撓著頭用手指一個一個名字劃過去,找了老半天才認出自己。

  「這個。」他認真地點了點紙面,「好了沒?」

  老闆扶起老花鏡對上後邊的編號,連聲道:「好了好了,您現在是取回去是吧?」

  「嗯。」

  你一臉問號地看著老闆歡歡喜喜地接過克萊恩支付的尾款,從簾子後頭搜出一件保守厚實堪比阿拉伯長袍的睡衣。

  直筒朝下,毫無裝飾,高領緊封,厚度可觀。

  克萊恩接過,塞在你懷裡:「給你。」

  你:「???」

  他終於讀出了你臉上的迷茫與無助,附耳小聲解釋道:「嗯,你以後在家裡最好穿這個。」

  「嗯?」你依舊沒明白他到底什麼意思。

  「睡覺的時候也穿。」克萊恩補充。

  「啊?」

  「你的睡衣不好。」他耐心地向你解釋,「我看到之後工作經常分心,影響實際水平。」

  「……」為什麼你要板著一張臉說此等虎狼之詞,克萊恩。

  「這個算我的,你不用付錢。」執著相告。

  「克萊恩。」

  「在。」

  「求求你了,別說了我們快回家吧,別人在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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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1 03:13:55 |只看該作者
卷七 伊薇爾線 第一百三十一章 九周目戶籍

  鑑於你的逃跑經驗,你要做的第一件大事就是統計人數,登記戶口。

  搞戶籍政策背後藏著的學問多得很,但對你來說第一條就是防著不軌之徒——比如說類似當初的你這樣的脫逃人員,溜進作為重要周轉中樞的馬迪爾堡。

  聯通西境與蘭頓的第一條防線,西境入口馬迪爾堡,是你必須要守住的關卡。

  所以你為管理財政的稅務官莫克里安特地多安排了兩位助手,隨他一起遊蕩在城市內,為每家每戶劃分片區掛上門牌號,依照片區、住址、出生日期和排行領取編號,給全家各個成員登記姓名、出生年歲、學歷(成年成員)、工作技能類別以及所在行會身份、有無特殊身體殘疾、魔法天賦如何、財產土地清單,一式兩份,分別存放在主人與檔案室中。

  每張戶口登記表都印上特殊的花押防偽,並寫清楚成員所對應的編號,一看就能清楚辨認來自馬迪爾堡的哪部分。

  有了這疊紙,才能在馬迪爾堡行走自如,持證者如無工作可以憑戶籍前去特設的行會介紹所請求推介,有困難無以繼生者憑戶籍前往教堂與行會共辦的救濟處領取救濟,希望參與城市建設建議者憑戶口進入行政大廳留言,當然,也可以幫助外鄉人代為留言、提請建議,想要入職城市公職與人民議會也得憑戶口入門。

  至於無戶口的外鄉人,由於馬迪爾堡的特殊地理位置,也只得忍受政策,經歷為期三天的暫留查驗。做生意的在治安官根據上報貨物品種表檢查所攜物品無誤且無危險後,衡量市場價格收取商品稅款,方予放行。入關處將為有需求的旅行者開放暫居許可證,憑證入住馬迪爾堡內的旅店,享受部分市民待遇,足夠滿足正常生活。

  如果有人觸犯了城市規章,在城市法庭判決後,將記錄在他的檔案中,部分重大罪名牽涉家人前途,以此警告市民切勿輕易作姦犯科。

  戶籍做好,同時就意味著今年以及往後很長一段時間資產評估稅的確定。有了準確的數額,你也更清楚各個職業中人群的分佈,戶口的頻繁使用與限制有利於控制人口,限制過大流動,在這個年代,人口與土地一部分意義上就是生產力的象徵。

  往後招募壯丁或者特定需要某些職業的人也會相對容易,各家各戶的底都摸得十分清楚,根據人口土地比例,督促某一片區的市民注意控制人口,另一片區則可以鼓勵生育……如此操作不勝枚舉。

  收集好的檔案袋中各種數據按照你列出的表格做成報表呈放於你的桌旁。

  「這大半個月你們也辛苦了啊,莫克里安,你們做的成績完全出乎我意料,比我想像中要更快更好。」

  你靠在墊好軟墊的寬大椅背上,衣著幹練,雙腿交疊,舉起陶瓷茶杯抿了一口,朝身前的眼鏡青年抬抬杯子表揚道。

  這段時間晝夜顛倒,你忙得沒時間打扮,吃住都歇在市政大樓內,時刻準備聽取莫克里安關於實際政策實踐中遇到的問題,以及預備調整方案的請示。

  克萊恩靠在窗邊,他的腰剛好卡住窗框線,眯起一隻眼用彈弓往對面樹上打鳥,時不時回頭往你們這兒看一眼。

  你覺得他可能是在確認你是否還活著,有沒有猝死_(:з」∠)_。

  某天莫克里安報告完最新進展,你一直琢磨方案改進折騰到半夜,克萊恩醒來見你辦公室內燈一直未熄,趁你打盹的片刻閃進來遞過一壺茶,貓一樣的連動靜都沒有。

  他「咚」地把水壺摁在你辦公桌上:「溫的,可以喝。」

  你嚇得瞌睡飛跑,隨桌板一起從椅子上小幅跳起。

  「啊,是你啊克萊恩,謝謝……唔,這裡面泡了什麼?看不太清。」你揭開蓋子。

  ……燈下看像馬錢子(劇毒)。

  你,有億點點方。

  克萊恩板板正正答道:「地上的野東西,沒毒,好喝。」

  你凝重地舉起蠟燭照在壺中,哦,清熱解毒金銀花。

  「平時沒單子接,半夜蹲點偷東西餬口。」克萊恩經驗老道地說,「沒錢的日子不好過,喝這個解饞。」

  你誠懇地點點頭:「謝謝,克萊恩。」

  他點點頭,轉身回去睡覺。

  臨關門克萊恩突然一個回頭:「記得喝。」

  你抱著水壺笑得戰戰兢兢:「……好的!我一定喝!」

  然後,你要命地發現了一個問題。

  你沒有可以裝的杯子。

  辦公廳不比家中,物品的取用有專門後勤負責管理。你終於意識到自己最近忙的有多拋棄生活質量,連個私人杯具都沒有。

  你木著一張臉,抱起水壺往嘴裡灌,稍微帶點甘甜的茶水滌蕩了你疲憊的心靈,心中頓時豪邁萬千。

  明天,後天,總有一天,這片大陸都能是你蹦迪的後花園!

  門被猛地推開——

  「早點睡。」

  克萊恩睜著昏睏的死魚眼從門縫探出,飄出一句,再次闔門離去。

  「……咳咳咳咳咳!!!」

  嗆得你差點當場去世。

  你堅毅而悲傷放下水壺,抹去眼角悲愴的淚花,想:終於還是你一個人扛下了所有。

  莫克里安的輕咳將你思緒帶回。

  「炬者大人,您還有什麼關於後續收尾的安排嗎?」

  莫克里安典型的精英家庭出身,同上一任稅務官他父親一樣,喜歡將髮絲梳理的一絲不苟,全數往後牢牢固定,邊角處不留一絲雜髮。他常年一身鐵鏽紅外披長袍,或者謹慎的灰黑綢緞,精幹莊重,全身上下一股緊繃的認真勁。

  他不肯叫你殿下。

  「我將您奉為上級侍奉,而非私人僱傭。所以,我更願意喚您大人。」

  這是莫克里安的原話,這位學識頗豐的青年有自己暗藏的桀驁不馴。

  然後在這半個月被你攤給他的工作量強行整服了。

  「我父親年輕時曾經受在任炬者命令做過類似工作,但是從典籍記載以來,沒人像您這樣細緻。」莫克里安抱了一堆等待你過目的文件進入辦公室。

  他忙得不可開交,你為了方便這位年輕人工作,乾脆留他一起共進午餐,不用餓著肚子趕回家。

  和你一塊吃飯,他起初十分拘束。

  莫克里安掀開工作餐餐蓋,回憶道:「他們都以『灶』來統計,誰也不知道具體人口數目是多少。您這樣幹的,我第一回見。」

  「困難的事,總得有人開個頭,不是嗎?」

  你自嘲地笑了笑,將維斯帕送來的醬香牛肉排切割出一部分,把盤子向莫克里安那邊推了一些:「嘗嘗?味道很不錯。」

  莫克里安愣了一下,小聲道謝。

  祈禱過後兩人開始用餐,他偷偷瞄過你的臉色。

  「嗯,確實十分美味。」他食量向來不大,但是那道菜莫克里安一點沒剩,「感謝您的贈予,大人。」

  他在思考要不要託人買一點回家品嚐。

  管家第二日在早餐奉上這道菜,莫克里安有些興奮地嘗了一口。

  皺眉。

  味道太重,不合他清淡的口味。

  同一道菜怎麼味道差別如此之大?莫克里安想不通。

  「後續沒什麼調查拜訪的工作了,將成年者按照職業進行分類,各個編碼按照職務羅列好填一份表單,然後給各行會送去吧。」你思考了一會,交待下去,「做完這一項,你可以休息很長一段時間了,莫克里安。」

  「恭喜你終於可以回家品嚐美味的午飯,不用和我擠在辦公室內遷就一小碟統一樣式的菜譜啦!」

  你放下杯子,同他開了個玩笑,拿過整理批註好的文件遞給他。

  莫克里安接過,無意碰觸你的手指。

  他縮了一下,繼而裝作若無其事道:「這兒的菜色更香。」

  你狐疑地抬眼:「嗯?」

  「這樣的忙碌非常充實,炬者大人,跟著您做事的這段時間我學到了不少有意思的知識,是我的父輩不曾親身瞭解過的。」莫克里安斟酌詞句,向後退了兩步,深鞠一躬,「這裡的菜色,能與您共進的,我都很喜歡。」

  他轉身快速踏出你的個人辦公室。

  克萊恩不知何時湊在你耳邊,望著莫克里安離去的方向悄聲道:「步伐凌亂,下腳不穩,遲早摔跤。」

  門外樓道有什麼碰了一下,隨即傳來莫克里安的道歉聲:「噢,對不起對不起……」

  你:「……」

  治安官保羅匆匆忙忙衝進來,捲起一陣颶風。

  「殿,殿,殿,殿,殿下!!!」他喘的厲害,幾乎背過氣去。

  你示意克萊恩為他搬把座椅:「不急,坐下說,理清楚邏輯再開口。」

  保羅一把拉過椅子,大大咧咧坐下,撐住膝蓋換完氣才道:「今日有幾個蘭頓皇城口音的人來馬迪爾堡——您知道,我們這裡人來人往雜得很,各地口音全都有,我幹了二十多年這位置,保準不會聽錯!我看他們氣質談吐不像一般平民,其中幾個看起來倒像是個騎士老爺,還有一個魔法師!我覺得不對勁,讓人暫時扣下了,您要不隨我一同去看?」

  克萊恩與你面面相覷,點了點頭。

  果不其然,是你認識的人,隸屬布蘭奇所在的教皇專屬騎士團。

  文森特派他們來刺探消息的時候大概沒想到你會把這個城市打造的和鐵桶一樣,由不得他們矇混進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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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七 伊薇爾線 第一百三十二章 九周目徵兵

  「為什麼要放了他們,殿下?」

  「for honor。」

  「for honor?」

  「一名優秀的騎士,應該死在戰場上,為他的土地、榮耀和姓氏流血,而非喪命潮濕的地下監牢。」

  「……」

  「我在皇宮內見證過那些佼佼者的成長,如此死去,未免可惜。」

  「那您就放任不管?」

  「我僅給他們一次機會,保羅,沒有更多了。往後哪天戰場相見,再無憐憫可言。」

  城樓上,你與治安官保羅站在一塊眺望教皇的騎士們遠去。

  你們靠在城樓二層石沿處,撩開懸掛在外牆的馬迪爾堡城旗,看他們穿梭在廣闊的藍天之下,碧茵之間。

  你斜倚石牆,將目光從遠去者的身上收回,落在奔騰不息的河流上。

  你的建設才剛剛開始,還有不少事等著你去做。

  不能就此止步。

  「第一件事,協會在風廷之所的據點基本一片空白,原先還保留了部分小型辦事處,但三年前受西境叛亂的衝擊毀於一旦。我們遲早要重建,但不是現在。」

  「第二件事,銀行隨時做好放棄蘭頓境內市場的準備,大舉將觸手蔓延至西林,做貨幣兌換的生意,他們會很歡迎我們,先別招惹王廷,準備在各個獨立的城市與領主之間活動,可以和海外多加接觸。」

  「第三件事,魔法學院主管人的位置有必要進行正式交接,割裂與我的關係,保護學院。人選讓那些高層自我決定吧,這件事我不適合摻和,先進行事實上的管理,等西境情況穩定我再回去親口敘述部分需要注意事項。」

  維斯帕打斷了你的話語。

  「殿下,您不怕教皇陛下隨時開戰麼?」

  他從身後抱住你,兩人坐臥在郊外小屋的床上,你的上半身被維斯帕以強勢的姿態鉗在他胸前,雙腿擺放在他留出的空位之間。你抬手撓了撓維斯帕的下巴,他舒服地直哼哼。

  「在他將教廷的全部財產從我們的下屬銀行轉移到各地騎士團與教堂內之前,沒有開戰的可能。」你在他懷裡翻了個身,哈欠連天,「除非英明的教皇陛下想看著自己變成一個連軍費都支付不起的窮光蛋。」

  維斯帕屈起一條腿,將你動作的範圍限制在他身體所及之處。

  身下的軀體硬實熱燙,你很不滿意地拍拍他腹部:「熱,放開。維斯帕,乖。」

  立時能感覺到手下肌肉收縮緊繃,溫度升高。

  「維斯帕,你跟火爐一樣,熱得我難受。」你推拒地雙手撐著維斯帕的胸膛起身,順著他痴迷的眼神一把拉下上翹的睡裙裙襬,「大夏天的讓我涼快一會行不行!」

  他難過地垂下眼簾:「您是罌粟,不碰還好,碰了會上癮。」

  「……」

  「您軟軟的抱在懷裡就像抱了一朵雲,髮頂的香氣飄過我的鼻尖,聞了我渾身難受又舒服。您一離開,我不只懷裡,心裡也空落落的。」維斯帕托起你的一縷亞麻色長髮,湊近了深深吸一口,神情陶醉,「都是您的錯。」

  「……」

  幸虧最近沒特意給他按著文森特的模樣打理,不然這一下真是心理暴擊。

  你從他手中拿回自己的髮,獨自下床,打算找點食材做冷飲算了。原來維斯帕黏人的時候天氣涼爽,問題不大,現在每回他半夜或清晨來騷擾你作息跟揣了個火球沒什麼區別。

  高溫天氣,請讓你獨自美麗。

  你要在馬迪爾堡做的第二大件事,與軍備有關。

  首先重整徵兵官及下屬職務,頒布《徵兵法令》。

  馬迪爾堡屬於蘭頓少見的偏向商業性質的城市,多年未戰,重視與周邊城市的關係調停,軍備建設幾乎停滯,居民多閒散安逸。

  你從稅收中抽出一筆錢作為初始軍費預備存留,首先派遣新上任的徵兵官貝基前往各個依附於馬迪爾堡的農村統計青壯人數,以供建立徵兵冊。

  由於生活在附近農村的居民基本不會離開居住地十里之外的地方,人口增長迅速,所以你沒有為他們配備與市民一致的戶口,而是另外按土地分配每戶發放一本許可證明,以此通行城內。

  確定好周圍村莊大致片區可用的人數後,再按照比例規定額數,將應徵的人員記入花名冊。這些人正式入伍後每日可以領兩到三個銅幣作為軍餉,即使沒有戰爭。不過,他們也將在農耕之外擔負上每日在田間集體操練的義務。

  城市統計更為迅速,按照先前做好的戶口簿,立刻能夠列出每個片區可以提供戰力的居民編號,根據編號書寫姓名張貼至各個片區,在名單內者即有資格應徵入伍。

  由於財政有限,武器只能自備。作為民兵他們多數都準備的是家中常見的鐮刀、棍棒、長刀,有些能配備上矛與長弓,有錢的會請人打盾。

  最後一共六百人入伍,對於一個城市來說,如此數目已經是它供養的極限。

  你當然清楚這個數字其實已經非常不錯,然而一想到文森特五週目說借亞瑟就借出去的八千精騎兵,內心血淚交加。

  一城一國,不可同量比肩。

  你需要更多更新的大炮、鎖子甲、長戈以及馬匹。

  你的願望是能擁有一支訓練有素的騎兵。

  就目前形勢來看,你的願望不會很快實現——長期供養勞民傷財。

  卡瑪多、巴頓、格萊納姆、蓬帕,風廷之所外尚且有四座城市連名義上都不願歸服,假使你真有心將西境完完全全收歸掌中,做你貨真價實的女大公,那麼,戰爭不可避免。

  否則,你就等著哪天老死還趴在區區炬者的位置上過活吧!

  你決定向先前已表臣服的索瓦城借道並購置銅礦。索瓦城臨近西境有名的銀銅礦山拉莫斯,商業部分發展遲鈍,以開採礦為主要生計。

  「炬者大人。」莫克里安憂慮地翻開財務賬簿,「我擔憂您這次的決定會帶來可怕的赤字。」

  你靠在椅背上隨意揮揮手,笑道:「莫克里安,往年的積蓄難道不可以拿出來嗎?」

  「但是這樣大一個數目……我擔心今年的年末的豐收慶典會十分拮據。」莫克里安誠心誠意地告知,他以為你不清楚當地的風俗,「我建議您還是再慎重考慮幾日,豐收慶典對於整座城市來說,意味著明年好運的祈求,馬迪爾堡十分重視這個特殊的日子。」

  鵝毛筆被它主人秀氣的手指擱置在桌台上,纖纖玉手撐起桌台。手的主人湊近,俯視坐在她對面多憂多慮的男人。

  「我請。」

  「啊?」

  「豐收慶典,如果按你的預算不足以支撐起節日的狂歡,缺多少,補多少。或者給維斯帕‧羅蘭一個大概的數目,命令他上我的賬戶去提。」你興味頗濃地扶正莫克里安的眼鏡架,指尖劃過鑲金邊框,恍惚在繞下框架到達摺疊的鏡角拐彎處,指甲擦過額際,「你給我提了個不錯的建議,莫克里安,謝謝。別這麼驚訝,我確實打算以私人名義來請馬迪爾堡的子民們過今年的慶典。」

  「您……確定?」他訥訥地闔上賬本,「我,我代表馬迪爾堡感謝您的慷慨,大人。」

  莫克里安的眼神轉到旁邊的盆栽葉上,避過時鼻尖恰好擦過你的手腕。

  他一直以來保持的嚴肅不苟的端正形象出現了一道裂痕。

  「我還是覺得不太妥……您這樣太,呃,抱歉,大人,太冒險了。」

  「亂髮。」你伸手替他別好,在莫克里安沒反應過來之前回身坐下,手肘支架在寬椅扶手上,將頭悠閒一靠,囂張無匹,「怕什麼,雖然就其他方面而言,作為一個沒有根基的外來者在馬迪爾堡,相比於前任炬者我一無所有,但是……」

  「我有的是錢。」你搖搖食指。

  莫克里安:「……」好猖狂。

  「莫克里安,做我的下屬,你得擁有魄力啊。我還打算再花錢專門僱傭一批阿塔納的僱傭軍呢。」

  「……是,大人。」

  你把玩著桌上鵝毛筆,回味莫克里安離去時龜裂的表情,忍不住輕笑出聲。

  你搖搖頭自我感慨,有錢不錯,可惜每次攢了不少,沒捂熱乎就被你揮霍地差不多了。

  賺錢難啊……

  以後你必然脫離魔法協會,牽掛越多顧忌越多,得在離開前攢夠一筆巨款才行。

  一月後,按照你的規劃,馬迪爾堡新添九十五門新炮。

  民兵與僱傭兵投入使用,進攻近鄰卡瑪多城。

  勝利的消息不僅傳遍了西境,順道傳去了蘭頓皇城。

  布蘭奇向文森特呈上了被遣回者所攜帶的信件。

  熟悉的字跡令文森特眉頭一跳。

  「敬愛的教皇陛下:

  過錯不在您的騎士,請您保持心態平和,不要輕易動怒。只有平心靜氣,才能健康長久。

  來日方長,我們還有時間。希望我能在重逢時還看見您精神矍鑠的身姿,畢竟世事難料,您比我年長許多。

  再次,為您的身體祈禱。」

  落款,伊薇爾‧萊諾。

  「她將馬迪爾堡治理的井井有條,陛下。」布蘭奇低聲補充道,「殿下的事蹟在城中略有耳聞。弒殺原炬者上位,以僭主自居,整頓官職,重修戶籍,更新軍備,組織兵員,遠交近攻。殿下新攻下卡瑪多城,鄰城格萊納姆的炬者特地放下隔閡前去覲見。」

  「……她長大了。」文森特揉揉額角,臉色難看,「我與先任教皇從來沒教過她這些東西。」

  「你退下吧,布蘭奇。對了,借給亞瑟那邊的四千軍士,如果她不乖乖就範,可以收回來了。先給西林製造些小麻煩,女王陛下總要吃過苦頭才肯聽話。」

  布蘭奇躬身退離:「是,陛下。」

  待布蘭奇走遠,文森特雙指夾起信箋,伸到燭火邊緣,在火苗燒燎的那一刻收回。

  算了。

  他將信紙展平,就著燭光細細看了許久。

  斜體字如他記憶中一般美麗整潔,與他的字跡有所形似。伊薇爾幼年故意臨摹過他的散文作業。

  西境……

  西境在他的印象裡,同沃利斯巷一樣熠熠生輝,染下他初初成年時最為奇幻瑰麗的一筆。

  相依為命到相視為敵,不過區區幾個月。

  文森特吹熄蠟燭,今日無事,他準備提早就寢。

  可惜終究還是走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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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1 03:14:21 |只看該作者
卷七 伊薇爾線 第一百三十三章 九周目雨中故人

  近來西境多戰事。

  在你攻破卡瑪多後,格萊納姆不戰而降,剩下兩座城池巴頓與布魯奇亞各有各的打算。

  巴頓好戰,但憂懼武力不足,所以找上布魯奇亞商談結盟。哪裡知道自己的盟友相當不靠譜,眼看八城歸於你六城,保持中立已經是極限,經過幾日曖昧不清的推拉後,布魯奇亞含糊與巴頓暗暗結成盟約。

  巴頓城馬上命人將結盟的消息散佈,希望鼓動人心,它拿捏準你手中六城尚未穩固,說不定見時機大好,願意倒戈追隨。萬一此時它多一個盟友,你便少一支力量。

  然而巴頓的做法違背了布魯奇亞想要兩邊都不得罪的初衷,在你問候的信件到達以後,布魯奇亞炬者立即回信表示此次結盟僅僅是巴頓炬者的一廂情願,已經處置了代行僭越的簽訂者,自己十分識時務,願仁慈的你能夠原諒此次行為,保持兩城之間的友好往來。

  「老狐狸還不死心。」你從鼻孔裡哼出一聲,將信箋丟回桌面。

  莫克里安正在為陽台上的盆栽澆水,聽聞此話放下精緻的小銅壺回身,撿起飄蕩到地面的信紙。

  「您打算怎麼辦?」他冷淡地推了推眼鏡,「如果您需要……」

  你抿唇而笑,胭脂豔冷,讓人有想咬上一口吞吃入腹的衝動。

  「什麼都不需要,莫克里安。」

  你隨意伸出兩根手指,夾住莫克里安遞來的信的邊角,慵懶愜意。

  莫克里安將身體探過辦公桌,在你夾住信的那一刻故意不鬆手:「那您的意思是……?」

  「我要告訴他,如果他想要繼續做他的白日夢,我不介意與其他五位炬者一起,先拜訪完巴頓,再去布魯奇亞觀光游賞,火光連天的場景一定非常美麗。」

  你輕拍莫克里安的手背兩下,感受手下來自對方的顫動:「好了,我得工作了,你退下吧。」

  「是,大人。」他走到門口處停步,糾結了許久,轉身深深鞠躬,「……是,殿下。」

  你登時一愣。

  莫克里安第一回願意改口以「殿下」稱你,而不是可以拉遠距離的「炬者大人」。

  克萊恩一直守在門口,擦拭手中短劍,等莫克里安出去才進來,站在你身邊下了對他的評價:「故作姿態。」

  你:「哈?」

  克萊恩欣賞了一會光可鑑人的劍面,往上用力來了一個響亮的彈指,將短劍收回劍鞘,道:「你身邊臭蟲太多。」

  「呃……」

  「但我不需要漲薪酬。」克萊恩嘆氣,「我終於明白了,就算把你用被子包裹的嚴嚴實實,事情還是一樣難辦,和穿什麼衣服穿多少無關。」

  「……克萊恩?」

  「我會努力對得起這份報酬的。」

  外八城最終順利歸你囊中,至於風廷之所的內五城,你並不著急。

  八五城兩者之間關聯不大,大環境稍有穩定,你有了新的想法。

  危機暫時過去,文森特那邊近來已調四千騎兵前往西林,就算剩下來兵力依舊不少,對於西林這一回也相當慷慨了。剩下總共兵力按你預估至少三萬。按照往年慣例,阿塔納此時在蘭頓東南部與西林東部一帶多有騷擾劫掠,文森特還得分出精力管理這一檔子事。

  皇城那邊也沒有任何消息表明大軍調度,各地糧食、皮革、鐵器的價錢都保持著一個穩定水平,在你的預判中,短期內他並不打算管你。

  也許在文森特的觀念中,動盪分裂是常事的西境路遠勞力,已經沒有什麼值得他花費時間去維護的價值了吧?西林現在正處於多事之秋,他的主要精力花在那上面也正常。

  也許……還有其他原因?

  但是不管什麼原因,你都已經決定動身,從馬迪爾堡出發,繞海路前往西林。

  那裡有你的牽掛。

  按照你在記憶中看見的,昏迷在城外的奧爾德里奇當時被萊斯特父子帶走了。加繆已死,他對你少年時的好感排不上用場,就算能派上,沒有後頭的事發生,在亞瑟不曾拋棄他的情況下,相當長一段時間內加繆也會以亞瑟為先。

  想要要回奧爾德里奇,僅憑你現在的身份遠遠不夠。

  流亡的先任教皇之女,半個西境的僭主,對於家族顯赫的萊斯特公爵一家來說,恐怕連他們的面都見不上。

  不過是蠻夷之地的惡霸頭子一枚。

  說起來你在民間已經擁有「悍婦」之稱,有人猜測你是絕世美人,也有人揣測你來自地獄,不僅三頭六臂還會噴火,一頓飯能吃兩頭牛。

  畢竟,蘭頓像你這樣的女人,太少了。

  你權當做沒聽見。

  要想以同等姿態見到萊斯特一家,有更多勝算,你不得不通過前去西林,搭上凱撒‧卡文這條線來完成。

  好在與他的交集,都處於你計畫之內:

  協會必然需要在西林擴張,想要得到王室的蓋章認可,做最大的買賣,此時支持落難的凱撒親王是最好的選擇。你作為一個合格的投機分子,必須懂得利用他在安納巴山脈流放這段時間的權力空白,把他拱回王位,那將會是你與凱撒互利互惠的雙贏。

  維斯帕坐鎮西境,一有情況代為傳達,你帶著克萊恩乘船一路直達與安納巴山脈接壤的城市——濱海的卡羅拉城。

  城中有協會分點,下屬銀行的分行經理喬治‧哈里斯接待了你。

  旅館豪華套間的臥室內,你與克萊恩暫時休憩其中。

  克萊恩抱臂靠在牆上,仰望天花板:「你在想什麼。」

  「沒什麼。」你沒有什麼搭話的欲望。

  「你很苦惱。」

  「還好。」

  「苦惱的時候我喜歡數錢或者吃飽肚子。」

  「嗯,這個主意不錯,但是並不會讓事情過去。」

  「那你有什麼打算?」

  「克萊恩,我好像從來沒有聽見過你對我的稱呼?」

  「太麻煩,我只記名字。我知道我的僱主伊薇爾‧萊諾每年付給我五百金幣就夠了,其他都是多餘。還有,你在轉移話題。」

  「唉……你的觀察力比我想像的要敏捷的多,不比你的身手差多少。」

  「等你哪天靠這個活命,你也一樣。」

  克萊恩拉開長椅,眯起眼看了一會牆上裱好的油畫,誠心實意道:「那人沒你好看。」

  「行啦。」你笑著睜開眼,從他對面椅子坐正,「有主意了,要你幫忙。」

  克萊恩兩耳微動,目光轉來,他撓撓有些凌亂的栗色短髮,全部的專注力都放在你身上。

  「你說,我辦。」

  瓢潑大雨中,身戴斗笠披灰底斗篷的兩個影子策馬飛奔在泥濘的小路上,這兒通向安納巴山脈腳下的原始森林。

  「駕——!」

  你一夾馬腹,揮鞭快急,斗篷在空中蕩出漂亮的弧度。

  「轟!」

  閃電如蛛絲爬滿天空,震撼人心的白光將烏雲照徹,灼人眼球,從一角迅速蔓延出無數分支,宛如天裂。

  一道雷光劈下,你隔著遠遠的就瞧見了其中有棵高至二三十米的細長樹木傾倒下去。

  「咚。」

  樹木倒在泥地中,連帶壓倒了其他同類。

  你聽見林中有馬匹嘶鳴,但不能完全確定,因為雨勢過大,風聲呼嘯,你不保證沒有聽錯的可能。

  但是按照你觀看錄像的記憶,五週目凱撒被流放安納巴山脈的時候有回確實昏倒在這一片森林之中,驚雷劈下,馬匹受驚,從那以後的頭疼病更加嚴重。

  算算日子,是今日沒錯。

  而且……另一個細節堅定了你的信心。

  當年支持凱撒北上的大商人,正是卡羅拉城中的喬治。

  現在的你更有理由相信這段劇情正在由你補充。

  「克萊恩,我們去看看那裡,好像有人!」你指著火已經燒起來的地方,「我好像看見有什麼東西在動!要快!」

  火情不大,等你們趕到時早就被雨水澆滅。

  一棵棵細長的參天高樹環繞在你們身邊,被雷擊中的樹木攔腰截斷,恰好夾在旁邊兩棵樹之間縫隙中。

  青苔與矮小的蕨類植物層層稠密地爬滿樹木表面,流水混過泥土從地上滾過,留下一道道匯聚出的水痕。

  地上留下一串跑遠的馬蹄印,一位貴公子打扮的年輕男性倒在地上。

  「還活著。」克萊恩蹲下身,一把將他翻轉過來,探了探鼻息。

  淡金色的髮絲此時沾滿泥點,淺紫色髮帶幾乎看不出原來的顏色。

  你翻身下馬,小心翼翼地靠近了那個同你一樣,已然成年的故人。

  雙眼緊閉,眼底青黑,下頷尖瘦,面色蒼白,神情痛苦,衣衫濕透。

  他應該不認得你了。

  那張臉,是曾經在宏偉莊嚴的教堂,在主教的見證下握著你的手向你許下神聖婚誓的臉。

  那場婚禮舉國歡慶。

  過去的相處恍然如夢。

  原來,已經好多年。

  你俯身將凱撒的上半身托起,讓他的頭靠在你膝上,大致清理乾淨他臉龐上的污垢,和你當初在國婚中見過的別無二致。

  憂鬱安靜,下一刻就可能在你手中破碎。

  「凱撒。」你抬起斗篷為他遮蔽狂雨驟風,撫平他緊蹙的眉尖,出口的話已帶哽咽,「好久不見。」

  斗篷擋卻了冷冽的涼風與雨水,黑暗狹小的空間帶來了心理上的安全。伴隨少女的體香,凱撒大概嗅到了熟悉的氣息,昏迷中也緊繃著的身體遽然放鬆下來。

  「……伊薇……爾?」

  風帶走了他含糊不清的呢喃。

  【恭喜玩家獲得CG「雨中故人」,願玩家再接再厲,再創佳績。】

  雨來的快去的也快,天晴了,太陽漸漸落下去,點點螢火蟲升了起來,停在葉尖露水旁閃爍光芒。

  「沒事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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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1 03:14:32 |只看該作者
卷七 伊薇爾線 第一百三十四章 九周目吊人

  克萊恩的神情複雜,有一絲一言難盡。

  「我以為你和他之間感情挺好。」他輕聲嘟囔了一句,靠在樹上,雙手枕在頭後,肉鬆一般層疊濃密的苔蘚為克萊恩充當墊背。

  克萊恩嘴裡叼的那根草隨他的言語微微擺動。

  你伸了個懶腰,繞著凱撒走了一圈:「我和他的感情必然不錯。」

  「……我印象裡姑娘們一般不會用這樣的方式對待她們的戀人。」克萊恩嘴角抽搐,「最多抓著男人的頭髮給他一巴掌,更何況這個看起來還有點像個男孩。」

  「哦,抱歉,那肯定是因為我不是你印象裡的姑娘。」你靠著克萊恩坐下,舉起皮革水壺仰頭喝了一口水,「你印象裡的姑娘有初次見面把劍架在你脖子上的?」

  「呃,所以他怎麼得罪了你嗎?」

  「不不不,他當然沒有得罪我,我三回差點成功的婚約兩回最終嫁的人都會是他,命運總愛玩弄人。」

  「這句話背後似乎並不像表面那麼簡單。」克萊恩沉默一會再問,「所以,你讓我把他全身搜了一遍,最後綁上套索的原因是什麼?」

  是的,久別重逢,你流完驚喜的眼淚,確定人沒事以後……

  讓克萊恩把凱撒‧卡文全身上下都摸了個底朝天,特地吩咐他依憑倒掉的樹木做了一個吊腳套索機關,將凱撒其中一隻腳放在繩套中,任他安然酣睡。

  一旦凱撒有任何動靜,迎接他的將是被吊在半空劈個豎叉的高難度姿勢挑戰。

  「等他醒了你就知道了,這樣做是為我們好。克萊恩,你也混了這麼多年啦,有些事情單憑感情來判斷,都是一廂情願的笨蛋。」你身邊堆滿了從凱撒身上搜出來的小玩意。

  「好吧。」

  克萊恩聳聳肩,他搞不懂太複雜的東西,只要按你的吩咐做就行了。

  天完全暗下來,西林的天黑的晚,時間確實不早了。

  森林中的一切都潮濕黏膩,沒有可生火的木柴,點起來乾冒煙不著火,空氣中濕漉漉的。

  你記得凱撒當時寫給你的信中有提到見過這一地帶有原始土著分吃動物,單從心理上講,林間一切響聲多少有些嚇人,還不排除有軟體動物經過的可能。

  幸而凱撒沒有讓你繼續等下去。

  他終於醒了。

  意識到身邊有人味,凱撒醒來的那一刻當即齜牙,美麗的面目扭曲狠戾,連牙根都清晰可見。

  佈滿紅血絲的雙眼證明了主人痛苦崩潰的精神狀況,野獸一般令人畏懼,嘴角上扯,從你的角度看竟然有點微笑的意味。

  古怪,驚悚。

  他的手迅速摸向腰間,想要站起來。

  機關被觸動,套索即刻收緊,一瞬間,凱撒被吊上半空,一條腿高高懸掛,另一條腿受重力下垂。

  「啊——!」

  你內心小人起立鼓掌,這腿韌帶真好,不愧是你當年看中的男人,劈的一手好叉。

  克萊恩面無表情:「我有點明白你為什麼要這樣對他了,確實,安全措施十分必要。」

  你隨手轉了轉手中的火銃,仰首望向夜空中懸掛在高處的年輕人,朝他展示手中的武器,揚聲道:「嘿,您剛剛是在找這個嗎,親王殿下?」

  然後轉頭接上克萊恩的話:「嗯,不錯。和西林王室打交道,有時候得冒著生命危險。因為你不能確保他們時刻保持理智清醒的狀態。」

  凱撒痛得胡亂掙扎,他不僅身體痛,腦子也痛,聽你的聲音時近時遠,模糊地惹人煩躁。

  看見你身旁一堆他的東西——匕首、藥水瓶、毒藥戒指、小刀、長鋼針……

  頭更痛了。

  「閉嘴!」

  「……我說,主動權在我手上,凱撒‧卡文。」你踮起腳伸長手,勉力加上火銃的長度才夠著,用槍頭輕輕拍了拍凱撒的臉,哄道,「好啦,恢復過來沒有,你什麼時候正常我什麼時候放你下來,快點兒,太冷了。」

  「你認識我?」他看起來有點驚訝,餘怒未消。

  「要不是認識你,知道你什麼德行,我哪裡想得出要把你吊起來?」你晃了晃手中的火銃,「我的槍法還是你親手教的。」

  「挑食、怕死、愛哭、易怒,拆家,跟個老父親一樣喜歡操心,少年時被親姐弟算計送去蘭頓做質子,歸國時遇上一場暴風雪,幾個月前弒殺自己的弟弟上位扮演姐姐,然後被歸來的女王陛下流放至安納巴山脈,我說的有什麼不正確的地方嗎?」

  吊在上方的人一時表情空白,而後雙眉壓低了眼,沉沉地鑿在你身上,黑夜中一雙圓瞳亮的驚人,睚眥悚然。

  凱撒:「……呵,你有什麼目的?」

  她怎麼知道的這樣清楚?!

  「放心吧,我可不是來害你的。」

  「你當初走的時候……還說要送我一把火銃呢,看來你完全把我忘得一點不剩。」你眯起眼舉槍對準了套索上頭的長繩,「差不多清醒啦,我放你下來,準備好了。」

  槍聲響起,繩索斷裂,吊在上頭的獵物應聲而落。

  不巧的是,他故意使了點力。

  「嗷!!!」

  克萊恩都來不及反應,眼睜睜看著凱撒落下來砸在你身上,痛的你齜牙咧嘴,巨大的衝擊力使本就鬆軟的泥土被壓出了一個人形坑。

  凱撒騎在你身上,雙膝岔開分別壓於你腰兩旁的草地,一手擒住你的手腕一手握住火銃,居高臨下。

  火銃在壓迫的過程中被他搶了過來,硬質槍管抵在你的太陽穴。

  照這個力度,應該生了一塊深深的槍口印。

  你平靜無匹地思考並為自己存了一個檔。

  萬一你身上那位暴躁的親王殿下手滑或者火銃走火,還有重來的機會。

  面對不正常的卡文家族,你初期想要獲得信任不一定會比在文森特眼皮底下逃出來要容易。

  【存檔成功。】

  「如果你想看她可愛的小腦瓜血漿迸濺,就繼續拿這把劍架在我的脖子上。」

  感受到脖頸間的一抹涼意,凱撒歪頭看向身旁持劍的克萊恩,盈盈笑起來,除卻濃重的黑眼圈,乾淨的如同天使。

  可惜搭配上詭異的場景,只讓他更像個不知死活的怪物。

  克萊恩將劍移開了幾寸,但仍壓在凱撒肩上,冷淡道:「我還等著她付給我五百金幣,她不能死。」

  「同樣的價錢,我也可以。」

  凱撒不屑地哼了一聲,驕矜任性,確實,就算流落到如此境地,他也尚且還有任性的資本。

  「……喂,不是,能不能先聽我說……」你弱弱的聲音從凱撒身下傳來。

  兩人齊刷刷低頭,異口同聲。

  「不能!」

  「等會再說!」

  你:「……」瑪德,這兩個智障有完沒完勞資都要被壓死了草!

  果然男人都是靠不住的生物,磨磨唧唧煩死個人!

  樹枝安靜抽條,藤蔓無聲蜿蜒前行,植物在夜裡悄然生長。

  發力只在一秒!

  凱撒發覺不對時,四肢已被死死捲起,重新平吊於空中,好在這次高度有限,大概處於你膝蓋處。

  火銃「咚」一聲落下,你彎腰撿起。

  「你以為我是打不過你嗎啊!我說,親王殿下,您聽不懂人話還是怎麼了,我不動你是因為我擔心會傷到你,明白?!」

  你當即往凱撒腦子上狠狠削了一下,引他悶哼一聲。

  「能不能快點解決了?知道自己身體不好故意待在林子裡等發燒?啊?好玩嗎?」

  「非要把你吊起來才肯聽人說話是不是?人家是非暴力不合作,你是非暴力不可才合作,啊?什麼毛病?」

  「凱撒‧卡文你給我聽好了,我千里迢迢來看你時給你送錢出力氣的,不是給你壓在地上玩的!」

  你蹲下身來,雙手捧住凱撒的臉當麵糰揉,絲毫不留情面。

  「時間緊任務重,成熟一點大家相互配合不行嗎?你以為你很輕?擅自壓在女性身上,要是別人我早就一槍爆頭,你要感謝我不殺之恩知道嗎?!」

  「我算準了你醒來絕對要鬧騰,可我沒想到你這麼鬧騰!」

  「能好好談嗎?嗯?能就點點頭!」

  凱撒哽住,茫然地抬頭看你,又圓又大的灰瞳裡寫滿了兩個字,左邊是一個「懵」,右邊是一個「逼」。

  他從小到大都沒被人這樣粗暴地訓過。

  「……啊?」

  「啊什麼啊!點頭!」

  「……哦。」乖巧點頭。

  克萊恩默默往後退了幾步,還是沒有逃脫被你敲了一記的結局。

  「你,躲什麼!嚴重失職!」

  克萊恩扶你起來,暗暗斜瞪了一眼凱撒,將你身上的泥土拍乾淨,羞愧地低下頭,言語小聲。

  「我很抱歉。」

  你們三個人兩個坐著一個吊著,在原始森林的邊緣終於強行平心靜氣地談完了關於你與凱撒合作的來意。

  可喜可賀。

  凱撒感覺自己的四肢都在發麻,極度疲憊,他問道:「所以,能放我下來了嗎,伊薇爾‧萊諾?」

  「哎呀呀,好晚了,這可怎麼辦呢?」你大聲嘆氣,語調十分嘆惋,淑女地掩嘴打了個哈欠。

  凱撒眉頭一跳,頓了頓,深吸一口氣咬牙切齒地抬頭對上你的眼。

  「我的城堡很近,你可以在裡面休息。」

  「嗯,很好,我等的就是你這句話。」

  你憑空往凱撒四肢上的植物點了點,困局撤開,由於高度太低,凱撒面朝地直直摔落。

  吃了一嘴泥。

  凱撒:「……呸。」

  「哎呀,真不好意思。」

  「呵呵。」

  這個女人怕不是神明給他派下來的剋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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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1 03:14:48 |只看該作者
卷七 伊薇爾線 第一百三十五章 九周目求生

  城堡小而古舊,整座屋子上無數跌破的牆灰,露出背後歲月的磨痕。

  蜘蛛在腳邊結網,皮靴踩過,蛛絲破裂。

  「你或許缺一個侍女?嗯,我感覺不止一個。」你四處張望。

  克萊恩扛著凱撒走進髒亂濕潮的古堡,木質門板上裂縫數條。老頭鮑伯是個上了年紀腿腳不便的鰥夫,他替你們將馬牽去馬槽餵食。

  「親王殿下,你的房間……」

  「二樓。」凱撒懨懨地將體重加在克萊恩身上,「穿過石道的房間即是,謝謝。」

  石磚搭建的連續甬道兩旁點起燭火,潮濕的氣息仍讓人感到十分不舒服。

  很久沒有再來多雨的西林了,你竟然有些不適應這裡的氣候。

  這座古堡可能已經被廢棄了許久,一樓為所有人共享的大廳,僕人隨便找個角落鋪上幾層厚厚的稻草直接倒頭就睡,糧食與各自工作的工具隨意散落,地磚佈滿數不清的裂紋,大概五六個男人胡亂躺在通鋪上打鼾,二樓是凱撒個人的寢臥,雖然說不上大,好在比一樓要整潔乾淨。

  凱撒皺著眉頭吩咐克萊恩把壁爐點起來,克萊恩看了你一眼,你點點頭他才放心去了。

  凱撒揉揉額頭,嘆氣道:「那麼,最大的問題,你們今晚打算睡哪?」

  你與克萊恩面面相覷。

  偌大一個城堡連一個客房都沒有?

  「啊,就是你們想的那樣。」凱撒抱臂靠在床柱上,閉目養神,眉間帶了不耐煩的微蹙,「這地方破破爛爛,我沒精力讓人收拾,就這樣了。其他房間都被用來堆雜物,只有兩處地方供你們選擇。」

  他伸手往下拍怕床的側身,「這張老床底下有張帶腳輪矮床。」

  「還有樓下通鋪。」

  「選哪,請吧。」

  帶腳輪矮床一般為僕人方便照顧大床上的幼年貴族特地增設,如同踏板,矮大床一截,佔位狹小,一般只能容納一個人勉強休息,可靈活推入大床床底。

  至於樓下通鋪,都是汗氣熏天的大漢。

  克萊恩生完火回來,站在你身後,低頭等你做決定。

  「我可以下去睡通鋪,但是不放心你一個人在上面和這個傢伙一起。」克萊恩附於你耳邊悄聲道,「地板也行。」

  凱撒懶懶往你這邊殺過一個冷睥,他沒有說話,然而那一臉煩躁的表情已經說明了此時城堡新主人有多麼不爽。

  「沒事,他現在清醒的時候不會殺我。」你轉身安撫地搭上克萊恩雙肩,直視他的雙眼,「好了,我和他商量商量?」

  「沒有商量。」

  凱撒立時插上一句。

  「???親王殿下您的聽力這麼好?」你回頭看一眼,難以置信。

  凱撒拿過枕頭,抱在身上憑心摧殘:「……你們的聲音就像蚊子嗡嗡嗡地在我耳邊飛,怎麼可能聽不見?!」

  「他下去睡通鋪,你留在這裡,中間架子上搭一塊布把我們隔開。」凱撒深吸一口氣,坐起身來,他努力保持必要的冷靜,並且發自內心的疑惑,「一件簡單的小事你們也要耽誤如此長的時間?!」

  「成熟一點大家相互配合不行嗎?」

  「就這樣。」

  你:「……」不錯,現學現用。

  一塊泛黃的亞麻長布搭在你和凱撒之間,你躺在充滿灰塵味的矮床上,一布之隔的新室友正在給你普及宿舍規則。

  「我必須再次申明,我睡覺很輕,如果被擅自吵醒,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事,請伊薇爾殿下您能清楚這一點。」

  「瞭解。」

  「熄燈!」

  「可是蠟燭在你那邊,凱撒。」

  「……睡覺!」

  睡至夜半,你被窗外的響雷聲驚醒,風雨從未關穩的窗縫裡漏出來,澆濕發舊犯硬的地毯一角。

  而床上的人毫無動靜,你感覺不太對勁。

  閃電倏然如利劍斬下,白光劈開了室內的黑夜,映亮亞麻布後的人影。

  那人抱膝坐在床上,脖子高高昂起,靠在床背上,輕易就能折斷。

  浸在骨子裡的絕望與孤獨。

  連呼吸都輕微地難以辨別。

  你小心地撩起長布,黑夜中僅僅能看見一圈人樣的輪廓。

  他對你的舉動沒有任何回應,連一點細小的波動都沒有,整個人直直坐在那兒,一動不動。

  又一道閃電劈下,光沿著你掀出的縫隙砍進去,割下一整塊不規則的亮區,將他整個人包裹在內。

  容顏靜美,凝固如雕塑,側臉寂然,有一行清淚從眼角溢出,流至腮邊,臉色蒼白同鬼魅。

  下一刻,光亮消失,世界再次陷入黑暗。

  你不能忘記那雙眼。

  沒有任何生機與焦距。

  完了,犯病了。

  怕不是被夢魘著了?艾斯本留下的後遺症?還是以前王廷生活贈送的毒打驚喜大禮包?

  這人反應明顯不對勁啊!

  你將布簾完全拉開,跪立在矮床上去搆凱撒的手:「嘿,嘿,怎麼了?還好嗎?醒醒!凱撒!嘿!」

  他突然握住了你的手。

  「嘶——」你倒吸一口涼氣。

  力氣之大你以為你的手已經粉碎性骨折。

  凱撒愣愣地盯著他攥在手中求生的浮木,沒有下文,卻不肯放開。

  「……凱撒‧卡文,在和女士握手的時候你是不是應該把握一下力道?」你用另外一隻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他仍舊慢騰騰地,順著你另一隻手看過去,手中牢牢不放,生怕逃脫。

  「凱撒,你到底怎麼了?」你不抱希望地再問了一句。

  冷不丁地,凱撒答道。

  「他們要送我去蘭頓。」

  「我不想。」

  「明天要啟程。」

  「父王說,我替代王兄是最好的選擇。質子太危險了,不能讓王兄去,西奧的法子很妙。」

  「我從門縫裡聽見了他們說什麼,西奧趴在母后身上笑。」

  「父王又問,為什麼不讓西奧去。母后生氣了,她說,我話少,不容易暴露,別打西奧的主意,他一開口什麼也瞞不住。」

  「他們今天特地將我從府邸請來王廷內,為我慶生。」

  「聽著聽著,我被發現了。」

  「外面的雨好大,下了一晚上,王兄在我身旁坐了一夜,可她不敢看我。」

  「我知道,王兄不是王兄,是王姐。」

  「我不能說,否則母后會難過的。」

  「……聽說,蘭頓好冷。」凱撒搖搖你的手,歪著頭,黑夜中濕漉漉地看著你,「王兄,是你嗎?」

  不,他應該是在看著你的脖子。

  你往回抽手沒抽回來,被他的模樣滲得噎了一下:「呃,無論是從年齡還是身份上來看這個假設都不能成立,亞瑟比我混的高級多了……你看我這身高像是你王姐嘛!」

  凱撒頓住不動。

  你不禁聯想到猛獸進攻前的蓄勢。

  有沒有繩子,好想把這傢伙捆起來一了百了。大不了早上醒了大家極限一換一,現在半夜三更打雷下雨給你飈花腔,就是夜鶯你也忍不了!

  他的手指冰涼僵硬,觸摸在你溫熱的喉管處。

  一下,一下,彷彿在確認什麼。

  你感覺他再點一回就能給你來一個鎖喉,更不敢刺激這位參不透的人間變臉選手。

  你被他摸得犯癢,笑又笑不盡興,效果略顯尷尬:「哈,哈哈,哈哈哈?」

  「好暖和……」凱撒喃喃道。

  你趕緊握住他的手從脖子上扯下,迅速上手一遍遍撫摸他的額頭,一碰沾了滿手冷汗。

  「好了,好了,好了……沒事了,沒人會再把你送走,好孩子,睡吧睡吧……有我替你守著。」

  「嗯。」

  他眼皮耷拉下來,乖巧地靠在你肩上找了個合適的位子,蜷成一團便沉沉睡去。

  你倒霉的那隻被攥著的手還妥妥地被他鉗在掌心中。

  扯不開。

  沒辦法,照這個樣子,小床你沒法睡了。

  你苦逼地用腳將自己的被縟勾上床,勉強幫各自蓋好了被子,那位號稱睡眠淺的仁兄握住你的手睡得無比香甜。

  一陣頭禿過後,你累的一批的粗大神經照舊送你入眠。

  翌日,你起床的時候,兩床被子全蓋在你身上,嚴嚴實實,頭底下還墊了個枕頭。

  嗯,凱撒用的枕頭。

  房間的正主推開窗沐浴陽光,清晨的空氣混合了泥土的芬芳,一晚上的雨水消解了不少炎熱,帶著水汽的涼意覆蓋在皮膚表面。

  淡金色的髮絲在光束的映襯下自成貴氣。

  塵埃在投影中旋轉落地,鳥鳴陣陣,安逸祥和。

  「昨晚的事,抱歉。」你聽他如此說,「幸好你沒有尖叫著逃跑……否則我不知道那時的我會做出什麼來。」

  「我經常莫名其妙地失眠,只有昨晚後半夜睡得很好。」

  「不是每晚都像昨天那樣可怕,可我……沒辦法控制。」

  「我們應該早點合作離開這個鬼地方,不然我的癔病得生生把我折磨死,伊薇爾。」

  「你是我來安納巴遇上的第一件好事。」

  你打了個哈欠,朝凱撒擺擺手:「放心放心,以後我在,好事多得很。咱們倆相互配合,互利互惠。」

  凱撒站在光裡,碧綠的藤蔓纏繞在古典設計的簷壁間,生機盎然。

  整幅畫面美好的難以描述。

  他低頭微笑,背過手,哼起西林宮廷中曾經流行的調子,輕快地瞥你一眼,往房間外走去。

  「但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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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1 03:15:02 |只看該作者
卷七 伊薇爾線 第一百三十六章 九周目屍體

  你們三人騎馬前往卡羅拉城內分會所在,從金碧輝煌的後門進入——前門留給魔法師,後門才是銀行。

  喬治‧哈里斯快樂地接待了你們。

  高層密室內,喬治揮揮手,雙層銅門自動闔上鎖死,狹小室內三面高架上擠滿了牛皮包裹著的賬本,大多數約一指節厚,最厚的比三塊磚頭疊在一起還要嚇人,部分年代久遠連線都開了。

  寫字檯上一堆精細物件,厚厚一沓《行規通編》歪七扭八碼在右手可以夠著的範圍內,兩隻漂亮的純白羽毛筆擱置在造型奇特的豎桶墨盒內,頂部一層木質遮蓋用以盛放蠟燭。常用公私印章立倒不一,和巨大的玻璃瓶裝著的船舶模型擠在一塊,瓶底鋪滿了稀碎的藍色水晶石充當水面。身後貼住牆壁擺放了一隻香龕,熏得一角有些熱,好在喬治往一個金質獎盃中裝了一塊巨大的海藍色不透明晶石,散發出絲絲冰涼白氣。

  「您希望我怎麼做?」喬治彎腰招待凱撒落座在寫字檯對面,讓你坐於靠背軟椅,自己退後三步站在架子處等候你的吩咐。

  克萊恩在密室內四處轉悠打量,不打算參與你們的對話。

  喬治抽空瞥了他一眼:「先生,您最好不要碰上面的賬本。」

  克萊恩尷尬地將快要碰觸到賬本的手指一瞬間收回。

  「那兒有特定的魔法陣附著,一定時間內沒能打開,不僅自動銷毀,還會炸傷您的手,甚至要了您的性命。」

  凱撒饒有興致地將目光落在架子上,沒幾秒又收回,開啟正題:「我和伊薇爾殿下商量過後,希望能得到您的幫助。」

  你雙手搭住把手,點點頭。

  「那麼,既然二位都商量好了,我願洗耳恭聽。」

  按你們的規劃,這段劇情按照五週目來走是最為穩妥的做法,得到喬治的資助,給予他在安納巴的經營權,獲准他優先在安納巴的碼頭與海外來客做生意,開放管理權,同時,你們也要求未來將士兵扮成一般員工,借此搭上銀行向外城運送貨幣的商隊進行轉移,武器藏在貨物中,靠喬治多年來的人脈打點躲避檢查。

  唯一有出入之處,這回用的是你的錢。

  喬治需要做的除了後半部分,取出你賬戶上的款項就夠了。

  談判進行的很順利,喬治是一個聰明的生意人,不然也做不到分行經理這個位置。

  假如能卡死碼頭處的管理權,往後真正建設完工,多少人等著求他,拜託人進私貨轉賣更方便。

  擔過這一場風險,有數不盡的錢幣等著排隊跳進他的腰包。

  金錢一旦噹啷作響,世間多少人為它夾道開路。

  凱撒開始寫信給附近各個領主,求取他們的支持。現在西林與蘭頓之間的矛盾越積越大,只需一個爆發點就能一發不可收拾。亞瑟割城作為肥肉餵進蘭頓這隻貪婪的巨獸口中,換取片刻的支持來穩住自己岌岌可危的地位,更忙著掩蓋懷有身孕的事實,和那些試圖用婚姻掌控她的臣下想盡辦法拖延時間,既妥協又抗爭。

  邊境民眾衝突不斷,發生了十幾場小規模械鬥。

  戰爭遲早要來。

  當不滿的情緒積攢到頂點,必定需要一個決口來洩出憤怒的洪流。

  凱撒現在要當的就是那個決口。

  作為商人來說,通過交易來換取利益,你肯定不歡迎戰爭帶來的損害,支持和平是最好的選擇。可是,你身後真正有力的支持在規劃中將一步步換成馬迪爾堡、西境外八城,乃至整個西境。此時西林與蘭頓之間越亂,留給西境獨自經營的時間便越多。西林一天權力前景不穩,文森特便一夜不能安枕,顧忌南面的威脅不敢分兵西境。

  這是好事。

  二虎相爭,西境則在局外坐享其利。

  你的小算盤打得叮噹響。

  雨夜過後,你與凱撒關係稍好又轉淡,始終沒有更進一步的發展,但對於你來說,作為合作對象,能有當前的待遇已經完全能夠滿足需求。

  唯一讓你有些困擾的是,暗中似乎有雙眼睛在盯著你。

  你總有被人窺視的錯覺。

  被某種生物放在眼皮子底下研究的焦慮讓你多日來睡眠質量斷崖式下跌,同款黑眼圈被凱撒嘲笑了好久。

  在你的強烈抗爭下,克萊恩成功住進城堡二樓,頂住凱撒的暴怒在他房間內往地毯上打了個地鋪。

  「你不是怕人殺你嗎?」你努努嘴,「我都和你共享保鏢,還沒讓你分攤僱傭費用。」

  聽言凱撒臉色才稍見軟和,轉瞬多雲轉陣雨,陣雨轉雷暴:「一樣不行!我的私人領地讓你進來已經是極限……」

  「如果你容不下他,我現在就回卡羅拉城,旅館的豪華套間哪裡不比這兒睡的舒服。」你優哉游哉地撥弄起指甲。

  凱撒:「……」

  「親王殿下,您是要再考慮一下,或者我直接打包行李走人?」

  「你愛怎樣怎樣吧!」他嘟囔著出了臥室門,「真不知道往後誰能娶你……」

  「那您是同意了嗎?」

  「讓他自己帶鋪蓋!」

  「十分感謝。」

  「呵。」凱撒回頭瞪你一眼,「你不要以為我很願意與你共用一張床,如果不是為了防止失眠,單單睡相來說,我已經不止一次半夜幫你蓋上被踢到床下的被子了。」

  你拳頭硬了:「……」你踢被子?也不看看誰半夜發瘋!半斤八兩誰也別說誰!

  互相揭短都是小孩才幹的事,你不能和他一樣幼稚。

  冷靜,冷靜。

  終於,被人盯著的感覺消失,夜晚你能夠安心入眠。

  直到某夜,你在睡夢中感知到身邊大床凹陷回彈,握著的手被鬆開放回。

  他離開了。

  你在黑夜中睜眼,在後頭靜靜坐起,看著他推開殘破的木門,手上端著一盞燭火。

  他要去幹什麼?

  你沒有叫醒克萊恩,決定自己單獨去看看。

  凱撒沿著二樓石壁甬道走下去,燭火照亮了更深處。你們沒有去過那兒,兩壁上的燭火從凱撒臥室處消彌,不再延伸,古堡的採光差,連白天甬道內也黑如深夜,沒有一絲光。濃重的味道混合灰塵讓你沒有想要探索的欲望,靠近一點都能把你送走。

  你和凱撒提了幾回,他都錯開了這個話題。

  所以今夜,你懷著濃重的好奇心跟隨他一起探索這個不知名的秘密。

  甬道的盡頭,到底藏著什麼?

  屏住呼吸,踮起腳尖,隔著一段不近不遠的距離,你縮手縮腳地前進。

  前方人手持的燭火只能照亮他頭部一半不到的狹小區域。

  黑夜使人因幻想而膽大。

  「呼——」

  凱撒低頭吹熄了手中所持的蠟燭,火苗跳了跳,安靜化成一縷藍煙飄散。

  頓時,四周完全陷入了不可控的未知。

  你忽然不打算再往下走了,直覺告訴你,現在回去可能還來得及,接著待在這裡會遭遇……

  你才來得及轉身,一把利器抵住心臟大致所在。

  「Curiosity killed the cat~」

  輕笑聲從背後傳來。

  凱撒低頭附在你耳邊道:「想去看看嗎,我藏了些什麼?你一定會喜歡的。」

  你一言不發,任憑他操控,將你拉向了那扇詭秘之門。

  「枯萎的玫瑰很適合這裡吧?」凱撒將門上插著的一朵萎敗的花扯下,扔在地上用腳碾碎,吩咐你道,「打開它。」

  Under the rose,玫瑰之下。

  這是一個古老的隱喻,意為「秘密所在」。

  推開封的嚴嚴實實的雕花木門,一股更可怕的味道猛撲過來,刺激你的鼻腔,嗆得你眼淚直流,噁心地想要嘔吐。

  身後的人似乎根本沒受影響。

  等你緩過神,才看清眼前是一個類似會議室的大廳,圓頂中間有一個露天的大孔,左方一排石窗,月光從外邊透進來,照亮了一方世界。

  「……嘔,咳咳,嘔……呵呼……嘔……」

  你寧願沒有月光。

  長桌,寬椅,繩索,鐵絲。

  神色各異的屍體皮膚灰敗,按照製作者的擺弄扭曲成生者才有的姿勢,身上的傷口被用黑色的粗線縫合,密密麻麻如同蠕動的長蟲令人作嘔。線頭穿行在臉頰上,有些從嘴裡冒出,斷頭的則穿過喉嚨,但凡傷處,都被完好縫起。

  他們現在的姿勢湊在一起看,就像在進行一場爭論。

  西林議政會議。

  你一眼就看出了創造者想要還原哪個場景。

  除了國王的位置空缺,還剩下一個,其他都坐的滿滿當當。

  利刃沒有改換位置,你的右肩被人搭上。

  「漂亮嗎?」他問道,「他們不像那些機械玩具一樣生動有趣,不過更逼真。」

  「那些前來刺殺我的人,都被我做成了傀儡娃娃。」

  「不需要零件也能活動的傀儡娃娃,只是姿勢要提前想好,不然一旦僵硬就沒有修改的餘地了。」

  「可惜容易發臭,這兒太熱了,又潮濕,多好的防腐措施都沒用。」

  「很有意思不是嗎?」

  「還差一個,不如你去吧?」

  去尼瑪。

  有些人不管清醒還是犯病,本質上都一樣的瘋魔。

  你在心中狠狠吐槽了一萬遍,然後擠出微笑,慢動作轉頭,手指在虛空中蠢蠢蠕動,搭住了放在你右肩上的手,吻了一下。

  「我知道你喜歡動手做些東西。」還喜歡拆家!

  「但是沒想到你會這些,看起來很棒。」除了火刑他居然還有這麼多新花樣?!

  「防腐、勾線、縫紉,你比我想像中會的更多。」動手能力強這種天賦按在卡文家族頭上簡直就是造孽!

  「真令人意外啊。」瑪德魂都被嚇飛了!

  凱撒摸摸下巴,贊同地點點頭:「我很喜歡你的評價,不過,你的話太多了。」

  「你會是我最喜歡的那個傀儡。」

  他舉起匕首,準備斜插捅入。

  「這樣你就能被我完整保留下來了。」

  你聽見了空氣被劃破的聲響。

  然而,不是凱撒。

  克萊恩收回劍鞘,凱撒被敲暈在地。

  「幹的漂亮克萊恩!」你呼出一口氣,腳有些發軟,趕緊抓住克萊恩的手臂穩住身體,「要不是認出了你的腳步聲,我都準備直接把他電暈過去,萬一死了就不好了。」

  「現在怎麼辦?」克萊恩拍了拍你的背,以作安撫。

  「把他綁起來。」你齜起牙,勾起半邊嘴唇,「綁在國王該坐的那張空椅上,第二天我們再來看他。」

  克萊恩:「?」

  「既然喜歡,讓他在這裡過夜好了。和殭屍對坐一晚的感覺一定不同凡響。」

  克萊恩:「……好的。」

  這一晚你睡得半夜從夢裡笑出聲來,克萊恩第二日清晨起床後表示,你的心理素質比他想的要強上太多。

  他慢吞吞地問了你當時在想些什麼。

  你不可能告訴他的。

  「瑪德要糟,忘記了,勞資踏馬來的時候沒存檔!!!」

  絕對。

  你洗漱完,點起蠟燭帶上克萊恩往會議廳走去。

  凱撒已經醒了,他的樣子現在和死人差不了多少。

  腐臭味就夠他受的了。

  你捏住鼻子扇了扇,勉強忍受不良的空氣質量,進了會議廳。

  你拉開凱撒所在的椅子,避免碰觸兩旁的屍體。

  你款款坐下,在凱撒懷裡拍了拍他的臉,戲謔道:「怎麼樣,感覺如何?」

  他扭過頭去,不願搭理你:「……」

  「如果我死了,你所有的資金鏈立刻斷裂,喬治不可能在我沒有親自到場的情況下,讓你這個非代理人的口授命令生效。」你環住凱撒的脖子,手指劃過他的手臂上薄薄一層衣料,吐氣如蘭,「聽好了,我能救你,也能殺你。想要出去,你只能信我,沒有別條路可以選,更沒有人會像我一樣幫你,明白了嗎?」

  凱撒仍然沒反應,低垂著頭不肯言語。

  「害怕那些人來殺你?我活著,你就有希望回到那個位置,我會確保你的生命安全。」

  「但如果,你繼續要滿足自己不切實際的妄想……」

  「要麼,我會離開,要麼,我送你下地獄。」

  「我有辦法幫你,可你要乖。」

  你親了一下他的側臉,凱撒臉色鐵青。

  「這地方不乾淨,溫度太高,屍體直接暴露有可能因腐敗導致疾病傳播,惹上瘟疫你所有希望都沒了。知道自己身體不好,想多活上一會就燒了吧。」你彎曲食指成勾狀,輕輕從凱撒內衫立領開口處一路向上,撩過喉結,在下巴尖處停下。

  「哎呀,髒死了。」

  凱撒身上每一根毛孔的觸覺在寧靜的晨光中被放到最大。

  你扶住凱撒的肩膀從他身上起來,召過克萊恩,吩咐為他鬆綁:「我可得趕緊去洗個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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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1 03:15:16 |只看該作者
卷七 伊薇爾線 第一百三十七章 九周目昔時

  他和另一個衣著華麗的人在宮殿中打鬧,那人追的氣喘吁吁,他故意加快腳步,壞心眼地捉弄人,披風比烈焰張揚。

  而後一回頭,等待著被追上,等待另一隻手放進他的掌中。

  四目對視。

  年少溫柔。

  然而,緊接著的不是他記憶中的冠冕與雲階,而是鋪天蓋地的壓迫。

  狂風,漩渦,逐流的小船,憑自然的力量隨意撕扯,木板翹起,桅杆崩裂,痛苦的呻吟不絕於耳。

  天空黑壓壓一片,山石滾落,前方乃萬丈深淵。

  「——吱嘎。」

  船體從中間裂開。

  手中牽拉的人隨飄遠的另一半船從手中撕裂開來。

  握住的五指逐漸脫力,從蜷縮到彎曲再到伸展,最後平直。

  世界變得好靜寂。

  想要抓住的那個人連同半張船一塊兒,被拉的遙不可及,連顏色都一道一道,同宮殿的高柱一樣,無法摸到盡頭。

  一切都被拉長,成為新的絕望。

  模糊的意識中,深淵不遠。

  突然烏雲散去,太陽藏在一線處,萬丈霞光已經有所動靜,隨時準備將光輝沐浴予世人。

  深淵陡升,河面開闊,艱險消失,熟悉的碼頭立在面前。

  天空開始飄雪。

  方才不小心丟掉的那個人,藏在他的披風下言笑晏晏,嘴角泛著甜味。

  他撩起披風,要去觸碰,那個影子忽然就碎了。

  船體消失,只留下他一個人。

  雪還在下,他似乎比之前更高了一些。

  愣了沒幾秒,也有可能是一個世紀,他不知道到底有多久,發現自己站在一處高台上,眼前一隻野獸般骯髒的人被綁起,台下人頭湧動,祭壇中火苗搖晃,他往一位看不清面目的男孩遞來的銀盆中淨手,然後……

  舉劍,刺穿了怪物的心臟。

  雪停。

  「……呵。」

  粗重的喘息聲在黑夜中格外明顯。

  文森特從床上坐起,摀住額頭,冰涼的汗水浸透衣衫。

  他呆在原地坐了好一會才緩過來,夢境的真實讓人窒息。所有的美好與污穢,快樂與罪惡,都被赤裸裸地展現在其中,以另一種違背了事實的幻覺存在。

  文森特掀被下床,點亮燭台,他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下後感覺喉頭仍乾涸的厲害,於是從櫃中取過一小瓶葡萄酒,沾了小口。

  又夢見了從前的事。

  他凝望著跳躍的燭芯,整理過往的思緒。

  昏黃與暗夜交融的時刻,會包容一切該與不該發生的事情。

  深夜容易想起過去的事,越深深壓抑想要遺忘的,越能在脆弱的時分親自找上。

  如劍入肉,刺的人體無完膚。

  蠟油從燭芯流出,凝集在銅柄上,零星一兩點滴下,燙的他怔然縮回手指。

  無人之時,他可以不用偽裝。

  文森特深吸一口氣,提起香爐頂蓋,扳下一支蠟燭點燃份炭,用鑷子往裡加了四五粒不規則的乳香,琥珀般的色澤惹人喜愛。

  香氣一縷縷綿延不絕地繞出,充盈空氣,這是最帶神性的熏香,重要的祭祀與平日的教堂內都用以焚燃。

  安定思緒,平復心情,供他放鬆入眠。

  他從來不是個好人,但不意味著他可以對生命中每一件事都能夠釋懷。只有無人之時,像這樣愜意的暴露,能給他緊繃的精神帶來一定撫慰。

  文森特靠在大床上,放縱自己沉浸於回想,那些暗中爭鬥與居心叵測的嘴臉,明早再處理也不遲。

  沒有人天生擅長應付,更沒有人能時刻準備好迎接戰鬥,無論遊戲多麼好玩,都會有憊懶的時刻。他能做的只有爭分奪秒,尋找可能的手段在最短時期內調整至最佳。

  因為,文森特不能出錯。

  「兒子,你可千萬不能出錯。」

  「大人的決定,從來沒有不正確的。」

  「文森特,你比我想的更合適這個位置。」

  「維納亞克,他們在等你的決定。」

  ……

  「陛下,怎麼辦?」

  身邊人習慣了對他抱有莫名的期望,不知不覺,他總會成為那個坐鎮大局的人。

  哪怕所在領域並非他的專長。

  眾人盲目的相信逼迫催促著他去瞭解更多,看得更多,至少略涉皮毛,不至於輕易受騙。

  九十九件事正確,做錯最後一件,也會萬劫不復。

  無數雙眼睛羨慕又嫉恨地盯著他,而他,還沒有找到適合的繼承者。

  接替他的衣缽,維持這個時代,又或者劈開腐朽的陳制,開啟新的千年。

  從少年時開始觀察,不考慮關係是否敵對,各家名門長子必然繼承家業,次子卻也未見誰有奇才,教廷中到現在沒有一位能夠獨當一面的人。

  蘭頓雖強,一旦他倒亡,沒有一個足夠強勢、能夠掌控大局得人認可的繼承者,恐怕逃不過四分五裂的下場。

  無數屆皇室承蒙天恩的威嚴從此斷絕。

  那會是他一生最大的敗筆。

  雖說文森特登位不久,這種事仍作為首要大事擺在他的面前。

  文森特吹熄燭火,結束追憶。他該睡了,再過一會,又得迎接新一日的博弈。

  當年的事,是好是壞,誰對誰錯,早就成了一團漿糊,理不清楚,說不明白。

  何必留戀。

  ……

  思緒可以控制,情感能夠壓抑,可唯獨,回憶不能抹去。

  只能翻來覆去,覆去翻來……

  向他討債。

  你和凱撒已經處在行進的道路上,不斷有中小領主攜帶自己的軍隊要求加入你們。

  隨著隊伍一天天壯大,「商員」的角色早被人搶光了,剩下的扮作護送商隊的僱傭兵,多揀山野小路行進,儘可能不經過城市。

  中小領主之間有他們自己的交際圈,姻親、兄弟、朋友、連襟,獨一套拉人的辦法。

  親自寫信,拜託妻子在聚會中傳達給領主夫人,令長子上門造訪,信得過的心腹幫忙走動,如此等等。

  等商隊走到了伯次利城,離西林王城大概隔著四座城市,你們積聚了約兩千號人,除卻主要的士兵,其中不乏農民教士等,皆可為戰力。

  喬治表示自己該撤了:「殿下,卡羅拉城的生意最遠我們只做到這兒,再遠已經不歸我們的經營範圍內。」

  「這些裝備您儘管收下,我不會帶走,您和親王殿下應該還會有用得上的地方。」喬治摘下帽子,朝你們鞠躬。

  暫時紮營的帳篷內,你與凱撒一邊蹲一個,克萊恩虎視眈眈往中間一站,時刻盯住凱撒動靜。

  你坐在軟墊上向喬治點點頭:「非常感謝您一路來的打點,哈里斯先生。」

  喬治帶著卡羅拉城分行的員工乘水路回返。

  西林多丘陵,水道遍佈,陰雨多發,連日趕路下來,你習慣了不同於蘭頓的濕潤氣候。

  日日能見平原遼闊、晴天多夜的日子成為幾月前的印象。

  喬治臨走前曾與你密談,他告知於你,如無意外,你的財物動向會如數傳達給代理人知悉,當時他覺得似乎並不妥當,但是見你沒有異議便仍按照流程照辦,不曾做特殊更改。但是一路跟隨,他在經理的位置上已經幹了快七年,見過不少是非,喬治是一名土生土長的西林人,站在私人的立場上,仍然希望蘭頓能被驅逐出西林,要回原先城市,願你保持警惕,切勿掉以輕心。

  「不管境遇如何,您畢竟是蘭頓先任教皇的女兒,和您說這些或許大為冒犯,但您已經轉而支持凱撒親王,我個人便默認您的立場,才有以上一番談話。」喬治嘴邊的小鬍子翹了翹,眉頭緊皺,憂心忡忡,「願光明長佑西林,願光明保佑我們勝利。」

  嗯……維斯帕,你當初調查過他的底細,沒有查出什麼。

  奧爾德里奇親自推介,再加上他後來對你依戀的態度,不會有什麼問題。

  他作為你的代理人也已經過去將近三年,當年你送他去馬迪爾堡的時候,明確告訴過維斯帕,假如你出事,財物高位權當贈禮,後來你抵達馬迪爾堡的時候,他可一樣都沒動,給你完完整整原樣保存下來。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連維斯帕都懷疑,恐怕身邊沒人會為你做事了。

  「我已經不止一次地強調過,在接下來的日子中保證我與你的主人愉快合作。」凱撒陰沉著臉,等喬治一走立馬瞪回克萊恩,「你為什麼非要一天到晚都不停歇地監視我?!」

  「前科。」克萊恩對他的威脅沒有任何動搖,板住面孔擋在你和凱撒之間,語調森然。

  凱撒:「……」

  凱撒歪了身子,拐過克萊恩的遮擋探頭看向你:「我發誓,已經清楚認識到我們之間的和諧多麼重要……對於我不感興趣的人,不可能會有製作他的想法。」

  你抽了抽嘴角。

  所以,你自帶病嬌吸引體質是嗎?

  「伊薇爾‧萊諾殿下,我再次對自己為您帶來的傷害表示深切歉意……您也把我綁在椅子上關了一夜不是嗎?」凱撒揉按太陽穴,他表示非常的心累,「看著我近日的表現上,我們不如就此揭過吧。」

  你聽得出他特地加上的尊敬語氣。

  行軍將近兩月,強度不小,他再也沒犯過病,除了容易發作的頭痛。

  這人就是犯欠,閒的。

  凱撒誠懇地向你伸出友誼的圓手:「現在來看,我們同為見不得光的存在,如此長久以往,不利於聯盟的牢固。」

  你送他一枚白眼:「……見不得光?你還吹不了風呢病秧子,誰也別嘲笑誰了趕緊幹活吧!」

  凱撒噎住。

  「要是你再被我抓到有什麼不該有的想法……」你站起身,走到凱撒面前彎腰俯視他,手指捏住平民式樣女裙下襬。

  凱撒苦笑著聳肩,「隨您處置。」

  「好,我接受你的道歉,但你要發誓。」

  你的手被拉過,凱撒十指交叉,將你雙手握在他手中,以祈禱的虔誠語氣道:「我在此向光明發誓,必不觸動伊薇爾‧萊諾之血肉,誠意與她攜手,共同克退蘭頓。」

  克萊恩作為見證人,他撇了撇嘴,極不情願道:「誓成。」

  西境馬迪爾堡分行,會計瑞切爾拿著賬單進了維斯帕的辦公室。

  瑞切爾將一沓抄寫工整的手續單復件遞給維斯帕:「先生,這是炬者大人賬戶新傳來的支出明細,確認為本人到戶親自提取,請您過目……儘管您工作多年深諳流程,但作為客戶,我還是得和您提一嘴,務必詳細核對以防賬戶管理出現錯漏。」

  維斯帕扶正面具,將賬單收下。

  「好的,非常感謝,麻煩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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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1 03:15:30 |只看該作者
卷七 伊薇爾線 第一百三十八章 九周目安斯艾爾

  亞瑟與休‧安斯艾爾的婚禮在風雨飄搖的西林低調舉行,安斯艾爾家族明面上轉而支持女王。萊斯特老公爵以年老體衰,思念亡子為由,閉門不出,沒有給出任何明確態度,屬於沉默的一派。

  「然而她並不信任我們,父親。」休‧安斯艾爾,現任王夫,在父親的面前抱怨道,「亞瑟並不打算將那些蘭頓的凍死鬼趕走!他們從阿塔納回來就一直待在王城吃吃喝喝,而她呢,以為依仗了蘭頓教皇的救濟,就可以撇開臣下不用管了!」

  「她害怕受人挾制。」安斯艾爾公爵敲敲茶杯口,悠悠道,「她現在飢不擇食,西林多少人盯住陛下的位置,她只能抓住蘭頓這根塗了毒的稻草。要我是她,除了退位於凱撒親王……再想辦法合理登位,又或者依仗蘭頓,其他幾乎沒有可能,而第一條路,更是生死難料。」

  「對她來說,要是凱撒親王死了倒好,管他什麼死法,陛下登位都名正言順。可惜親王殿下活得好好的,這就難說了。」

  「從她被逼婚,我們限制她的選擇,試圖掌控陛下的那一刻起,陛下注定會打定主意,寧可背負罵名也不要做一個傀儡。和你結婚,完全出於權宜之計,那都是做給外人看的,休。」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可是這場婚姻一開始就不公平!」休‧安斯艾爾焦慮地背過手在父親的臥室中行走,「她和我結婚的時候,早就懷孕了!」

  安斯艾爾停下了手中攪拌紅茶的動作:「……噢?」

  「瑪麗安娜的侍女聽見了她關於亞瑟的夢話,而我,也發現這位好陛下,飲食上日日多了許多莫名其妙的禁忌,我專門去問了母親,這件事錯不了。」休靠父親坐下,嘆氣道,「更要命的,這個孩子可能有個聽起來可怕極了的父親人選。」

  「誰?」公爵眼皮一跳。

  「西奧親王。」

  對話陷入僵局。

  在這場婚姻中,安斯艾爾既沒有得到想要的一個傀儡女王,更沒有得到一個合適的生育對象,而休和亞瑟的結合的起因,完完全全不包含愛情。

  他們只是一場盛大虛浮的妥協,藏著無與倫比的空洞蒼白與脆弱。

  安斯艾爾已經不需要更顯赫的地位……除非,那個位置,可以由安斯艾爾來坐。

  可凱撒尚且年輕,輪不到休來更改王朝的姓氏。

  所以,亞瑟‧卡文與安斯艾爾的利益鏈不會因婚姻而聯結。

  一張紙條在夜中被偷偷塞進了駐守在西林王城的蘭頓總司令威廉‧卡萊爾手中。

  雖然大部分的兵力實際掌控在伯克‧哈德那兒,但是陛下同意他親自請願,領著四千精兵前來西林磨煉,並且面對阿塔納的迎擊,便是對他的考驗。

  按照文森特陛下的指令,那個女人的部分要求是可以滿足的,只是需要付出一點連著一點的代價。

  譬如前幾日,亞瑟‧卡文再割一城。

  西林王室不過爾爾。

  威廉展開手中紙條,眉毛不住抽動,一把塞進蠟燭中燒燬。

  他得趕緊寫信給陛下。

  立刻!馬上!

  默里‧林恩瞥了眼伯克‧哈德,兩人會心地微一點頭,道:「……亞瑟‧卡文看起來撐不了多久,我們不能指望借她的手再從西林身上多撈好處了,陛下。」

  哈德附和,桌下兩人的腳碰了一碰:「是的,我持相同意見。並且,鎮守在西林王城足有我們四千精兵,一旦損失,後果不堪設想,我強烈建議您及時召回卡萊爾大人!」

  福勒圓滾滾的光腦袋卡在肩膀中間打哈欠,他只管錢,文森特不發言,不關他的事,誰也別想從他嘴裡撬出什麼。

  政務廳中卡萊爾一走,平衡立即倒向一邊。

  文森特掃過兩人的小動作,他親手促成了二者的合作,對於兩人的小把戲他並不放在心上,卻也缺不了敲打一番。

  「他們另有任務,二位。做好你們分內的事,不勝感激。」

  不過,默里‧林恩早晚會恢復老樣子。

  而他要的,是不管底下哪把椅子坐了什麼人,都得是為他做事的忠臣。

  其他,都不重要。

  回憶結束後,布蘭奇一路跟著文森特回了寢殿,在此次會議前,他親眼看見陛下接到了來自卡萊爾大人的消息。

  「凱撒‧卡文帶軍北上,前教皇之女隨軍。」

  布蘭奇感覺自己的眼睛出了差錯。

  看信上說,是由西林的貴族傳來,可靠性甚高。

  然而,為什麼西林貴族會在這樣敵對的緊要當口,來攀扯蘭頓的高官呢?

  布蘭奇想不通。

  「我記得這個姓氏似乎和女王丈夫一致。」布蘭奇偏頭看向跪在軟墊上攤開信箋的文森特,「陛下,或許我們不能輕信?」

  文森特抬眼盯了布蘭奇一會,低眉溫柔笑了笑:「狡猾的人不止一個依憑。」

  「安斯艾爾這隻狐狸,他可不打算讓整個家族在女王身上一棵樹吊死。與女王結親,與敵國遞信,以後也有可能與凱撒‧卡文結盟,不過是下注投機而已。他在看哪個贏面更大,哪個更有前途。」

  「那……那個消息?」

  「我寧願相信它是真的。」文森特抱臂,冷笑,「安斯艾爾的投名狀,可不能太令人失望,不是嗎?」

  「最讓我好奇的是……他們倆怎麼都能湊在一塊兒。」文森特點點紙條上的「凱撒‧卡文」,「每回都有他。」

  「啊?」

  「噢?你不清楚也正常,布蘭奇,不過是我們小時候的趣事。他們兩個總能玩到一塊去,最後差點偷偷定下婚約,幸而我及時阻止事情才沒有發展到那一步。」

  文森特敘述這件事時的語調輕鬆自然,可布蘭奇發誓他一點也不覺得有趣。

  布蘭奇窺視的目光跳躍在文森特身上一瞬趕緊收回。

  他在心中默默吐槽,所以,陛下是想要抱怨被晾在一旁嗎?

  「現在他們遠隔一南一北依舊能夠相遇,我是不是該為凱撒‧卡文與伊薇爾的感情乾杯?」文森特語氣更加溫和,朝布蘭奇開起玩笑,「這就是典籍中所謂命運的羈絆?」

  布蘭奇覺得氣氛莫名尷尬,他想把自己縮到地毯底下去。

  「……呃,不,我不太清楚這些典故陛下,請您恕罪。那麼,我們接下來要怎麼辦呢?」

  「把消息放回給亞瑟,允許她調遣軍士,讓卡萊爾與之配合。不用我們做什麼,她那邊自然會有動作。否則,她枉坐了二十幾年的王太子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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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1 03:15:41 |只看該作者
卷七 伊薇爾線 第一百三十九章 九周目離散

  亞瑟派來追捕你們的人撒網一樣鋪滿了一座又一座山頭。

  你們的軍隊翻山穿林將王城拋在身後,與邊境隔了四城,與王城卻僅一城之遙。

  你確信你們十分小心謹慎,儘量都揀偏僻處行軍,經過之處也會掩埋痕跡,需要物資財產時,每回由不同的人帶著你專屬的花押印紙隱入人群前去分行提款。

  然而,你們還是被發現了,亞瑟派出大量士兵來搜查你們的行蹤。

  亞瑟命令下屬抓捕凱撒你尚且能夠理解,但她如何能知曉你的存在?

  隊伍被迫分散。

  兩千人的隊伍拆分的零碎散亂,凱撒身邊剩下將近兩百號人,剩下各分成小隊,由領主獨立率領躲藏,最後一齊在邊境會面。

  凱撒坐在樹林中,遙望樹幹交接之間露出的遠方:「日日忙於躲藏,什麼時候才能到邊境?」

  小領主格雷厄姆、布朗、司各脫圍著他隨意盤腿而坐,聽見此話相互看了一陣也沒看出什麼所以然。

  「總歸會成功的,親王殿下。」你從忙於補充食物的士兵們那兒過來,身上沾了些醃牛肉的鹹味,「唉聲嘆氣會損耗您的運氣。」

  你在外人面前相當給他面子。

  凱撒回頭看你一眼,微微笑起來,朝你伸出手:「願如您所說,請坐在我的身側。」

  三位領主識相地離開,你找了一塊青草覆蓋齊整的地方,整理好裙襬坐下。

  凱撒側頭輕聲問:「你有什麼辦法?」

  你搖搖頭:「對方實力與我們壓根不是一個層次,我們能做的只有一事一策,在到達真正的戰場前減少消耗。快三千人的隊伍了,不管怎麼說,都是一支戰力,儘可能多留下一些到邊境與蘭頓較量。」

  「可我們不斷地尋求躲避,遠遠耽誤了行程。」凱撒撐地一把坐起來,煩躁地低聲抱怨,「蘭頓的凍死鬼也就算了……抱歉,無意冒犯,是我措辭不當——我指的是,那個該死的、連姓氏都不配擁有的蘭頓佬;現在西林人自己玩弄自己,遲早滅國!」

  你打了個哈欠,坐在地上拉住凱撒的一根手指。

  「如果你有什麼想要幹的,放心去幹,我會想辦法留你一命。如果你純屬牢騷,那麼抱歉,我只能勸你多忍一會。」

  「每回你都能讓我產生你在向我還債的的錯覺。」

  「……」你愣了愣,自嘲道,「啊,你這麼說的話,就當我在還債好了。」

  替艾斯本還債。

  凱撒狐疑地看了你一眼,蹲下身湊在你面前,眯起眼探究道:「我們以前真的認識?」

  「嗯。」

  「你做了對我來說很過分的事?」

  「沒有。」

  「既然如此,何來還債?」

  「安心。」

  你們一問一答飛速果斷。

  時至今日,凱撒仍沒有徹底相信你,但好在他不會質疑你的大部分發言。對於多疑的下台君主而言,讓一位在他印象中毫無交往先例的敵國貴族參與全部機密行動已經是他的極限。

  終究是身份不一樣了。

  原先作為他的妻子,你的天然身份佔齊優勢,在頭銜與命運上與凱撒完全捆綁在一起,榮辱與共。

  你是他的責任。

  可現在,西境外八城的僭主才是你的第一重名號,能對盟友做到推心置腹,實屬不易。

  埋在骨子裡的興趣與依賴不會在陽光下起反應,那是僅限黑夜的病狂。

  得讓他吃點苦頭才知道你存在的可貴。

  亞瑟的運氣遲早都會耗光,你們拖得越久,她越難以支持。蘭頓高層、大貴族、中小領主與平民,這三方勢力對她形成的壓力早晚會把她壓垮。

  你們只能等待,除此之外,別無二策。

  克萊恩本坐在高高的樹枝上眺望遠方通風報信,聽聞你們的對話,他警惕地向下看了看。

  還好,尚無異常。

  「相信我,等你安全抵達邊境,你和亞瑟的境遇將會完全倒置。」

  「凱撒,我為賀你凱旋而來。」

  「繼續行軍——」

  經行村莊,你們不敢過多停留,三三兩兩換取了一小部分補給再次上路。

  暴雨不期而至,你和凱撒騎馬領著身後的軍隊走在最前方,山腰小道狹窄難行,那甚至不能稱為道路,只能叫稍可供行走的窄地。

  傾盆雨點砸在人身上,衣服濕重黏膩,騰挪艱難,呼嘯而來的風混合了冷雨從臉上刮過,疼得要命,寒涼刺在骨子裡。

  ……蘭頓冷雖冷,從來沒有如此惡毒。

  馬蹄在泥土上踩下深淺不一的小坑,暴雨降緩了行軍的速度。

  恍惚間,有什麼裂開的聲息。

  不妙的預感襲上心頭。

  粗獷的男聲從山腳傳來:「他們在那兒!」來源是一片低矮的樹林。

  一聲落下,雷點震天,數百騎兵從樹林中衝出,一鼓作氣從山腳揮鞭趕馬向山腰衝去。

  腳底下的泥地恍惚為之顫抖。

  「蘭頓人!蘭頓人!」驚呼聲此起彼伏,軍士們礙於山道險惡無法快馬前行,慌亂間不少人仰馬翻的情狀。

  凱撒暴怒:「穩住隊形!幾百輕騎兵而已,就把你們嚇成這個樣子?!」

  「……不,凱撒,出事了!跑,我們必須得跑!別回頭,跑!!!」你大力拍了一下凱撒身下馬的後股,拼盡氣力朝身後隔了段距離方便行馬的士兵與克萊恩吼道,「你們退後!調轉方向!」

  馬兒受驚狂奔,凱撒只來得及回頭一眼,震驚萬分。

  山頂綿延下來的數道裂縫迅速蔓延,山下的人近在咫尺,向你揮劍砍來,你嚇得狠狠抽了一記馬。

  而他,來不及揮完這一劍了。

  濕潤的泥土轟然崩裂,翻滾咆哮著前進,灰塵捲起波濤的形狀從頭頂生生壓下,簌簌將所有懷著生機的一切就此沖毀、掩埋、吞噬。

  恰好將你們的退路截斷,與大部隊就此隔離。

  身後前一秒停留的地方已蕩然無存,馬蹄一滑,你重心不穩,差點隨身下坐騎動作被向後甩飛。

  生死一刻,你被衝回來的前方來人一手拉過帶至自己身後。

  你的馬匹隨塌陷的泥土一塊從半山腰落下,已無生還可能。

  「我不是叫你趕緊跑嗎?!」

  凱撒沒理你,你只能看見他被塵土掛滿的後腦勺,沉默地將憤怒包裹。

  你現在的模樣肯定也好不到哪裡去。

  抓捕你們的蘭頓騎兵來不及躲避,被埋的結結實實。在山體滑坡面前,無論武藝有多高強,不過肉餅一片。

  「……我們被沖散了,現在去哪裡,依舊去托伯?」

  「托伯城,按原計畫行進。」凱撒嘶啞道,「我們要比他們更快到那兒,他們會跟來的,等過幾天雨停,這片地方就安全了。」

  「十天之內,到達托伯,必須趕在大部隊到達之前,否則他們未必會繼續等下去。我們沒有乾糧,接下來的日子能過成什麼樣還是個謎……駕!」

  你緩緩繞過凱撒的腰,將頭埋在他的後背上,悶悶道:「不是告訴你別回頭嗎。」

  濕漉漉的布料另一頭傳來他的溫度,是暖的,鼻尖傳來的都是雨水混雜了泥土的氣息。

  手中環抱的軀體僵住。

  「怎麼可能把你一個人扔下。」他極小聲地從喉嚨內咕噥道,「就算你本事再大……也不過是個女孩罷了,又不是神明。」

  「回頭再碰見克萊恩,他要是看見你不在,絕對會殺了我。」

  「我們倆之間,你可以多依靠我一點伊薇爾,誰都會有需要別人幫忙的時候。」

  「那不丟人。」

  雨勢減弱,馬匹奔跑的速度放慢,它載著兩個人已經精疲力盡,跑不了太快。

  「看見了前面那座山嗎,我小時候和父王他們一起去打過獵。山下有座村莊,它另一頭對著的山上有條去托伯城的捷徑。」凱撒故作輕鬆,你清楚他和你說這些是為了讓你安心。

  「你怎麼那樣瞭解?」

  「沒人管我,我自己一個人沿著那裡一路走找到的,帶好食物和水走了八天,我以為我走出了西林,去了什麼不知名的城市,結果原來到了托伯城。城主次日親自送我回獵場,他們沒有派人找過我,以為我自己偷偷回宮去了。」

  「連西奧都沒有。」

  凱撒說完,頭微微垂下,從你的角度看他顯得有些黯然。

  「所以我們這回也走八天嗎?」你偏過臉靠在他背上。

  「不,那樣太艱難了,我們沒有那麼多食物,八天照我原來的老路走可不是什麼捷徑,不過我那時走走停停,腳程快的人四天也說不定。」

  「……是啊,除了身上帶了些錢我們簡直一無所有。聽你的意思,還有一條新路?」

  「對,一條半天都不用的新路。一定能在十天內趕到。」凱撒斬釘截鐵道,「進了托伯城,我們帶好食物在城門處等,他們一定會派一批人分散去托伯城購置補給。」凱撒鬆了握住馬韁的左手,拍了拍你橫在他腰間的手臂,安慰道,「按我的推測,蘭頓的走狗會在更遠的地方截停我們,這一段路暫時安全。」

  「嗯,榮耀終歸於你,凱撒‧卡文。」你緊緊抱著他的雙手終於放鬆下來,「這一回,我會親自見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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