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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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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大白牙牙牙】渡佛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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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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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9 00:18:1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四十章

  游雲離開時將小白一併抱走,還很貼心地幫衡玉點了雪松香。

  聞著雪松輕輕淺淺的香味,衡玉正準備閉眼睡覺,突然感覺到指尖一熱。她垂下眼看去,發現儲物戒指泛起一道亮光。

  察覺到這道亮光是了悟留給她的遠程傳訊符發出的,衡玉連忙將傳訊符取出來。

  神識注入其中,她便『看』到遠在西北之地的了悟虛影。

  他應該是盤膝坐在床榻上,眸光溫和,臉上泛著些許病態的蒼白。

  察覺到遠程傳訊符接通,了悟臉上多了幾分笑容。他的聲音溫和至極,裡面透著淡淡的溫柔意味:「怕你擔憂,貧僧醒來後連忙聯繫你。你也醒了,身體應該沒大礙吧。晉入元嬰中期了嗎?接下來你就在宗門裡好好養傷鞏固修為。」

  知道她沒辦法回應,他自顧自解釋道:「正好這幾天貧僧回宗門修整,並未因此耽誤任何正事。邪魔動作越來越頻繁,貧僧抽不開身,你在宗門裡好好休息……」才說到這,遠程傳訊符便暗了下來,時間已經差不多要到了。

  了悟沉默片刻,似是想說些什麼,但最後只是輕聲道:「……洛主。」

  只不過一個稱呼罷了。

  她卻覺得裡面滿是柔情,仿若傾盡所有。

  傳訊符裂開一條細縫,在衡玉手中化為灰燼。

  衡玉將塵埃抖掉,重新取出一張遠程傳訊符,勉強調動靈力燃燒傳訊符。很快,包裹著傳訊符的火焰由白色轉為黃色,知道那人已接通傳訊符,衡玉現在不方便說話,只是舉著傳訊符讓他看看自己。

  一直到傳訊符的時間快結束,她才啞著嗓子說:「逆心鎖已經毀掉了,下回我們一起契約同心鎖吧。」

  願結同心,共享機緣、共受苦難。

  是為同心鎖。

  話音落下,衡玉的身影便黯淡下去。

  看著手中那捧灰燼,了悟眨了眨眼,然後,唇角揚起。

  ——所謂同心結,素來是道侶一同契約的。洛主這句話是在告訴他,她願意成為他的道侶了嗎?

  幾乎不受控制地,了悟從儲物戒指裡重新取出一張新的遠程傳訊符。

  但在催動傳訊符前,了悟終於從狂喜之中清醒過來。他手中的遠程傳訊符不多,必須省著些用,今日之事已經足夠他愉悅許久,莫要貪多。

  壓下種種思緒後,閉眼調息片刻,他一手撐著床榻直起身,慢慢忍著傷口撕扯的疼痛換衣服,離開自己的廂房直奔議事殿。

  來到殿外,正準備邁步登台階,旁邊突然斜伸出一隻手來攔住他的去路。

  順著那隻手看去,了悟瞧見了緣一臉震驚地盯著他。

  「怎麼了?」他輕聲問。

  了緣神情復雜:「你還好意思問我怎麼了,我還想問問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後日就要採取新的行動,貧僧不該出現在這裡嗎?」

  說著說著,了悟忍不住輕咳兩聲。

  喉間還是癢,但他不敢用力咳,就怕再撕扯到傷口。

  「你現在這個情況,不好好養傷,怕是會損傷大道根源。」了緣說。

  「沒關係。」了悟微微一笑,「過段時間貧僧要去封印地淨化母氣,那時候多的是時間養傷,現在貧僧還是有一戰之力。」

  兩邊都是他的責任。

  他既然還能堅持,就沒理由因一邊而耽擱另一邊的要事。

  -

  昏昏沉沉一段時間,又服下兩顆療傷丹藥後,衡玉才終於能下地走動。

  院子裡有架鞦韆,她坐在鞦韆上慢悠悠晃著。炙熱的太陽打在身上,有幾分刺眼,卻也給人溫暖的氣息,這讓衡玉有種自己重新活了過來的感覺。

  當時被雷霆瘋狂劈斬,疼痛蔓延到四肢百骸,現在再去回想,記憶像是被屏蔽掉一樣,她已經有些回想不起來那時候的疼痛。

  「在想什麼?」院門沒鎖,游雲抱著小白直接晃悠進來。

  衡玉靠著鞦韆一側,睫毛微微下垂,視線落在那株盛開的秋菊上:「師父,我在想,雷霆可以泯滅掉詛咒的話,那能不能泯滅掉與它系出同源的邪魔之氣。」

  「按理來說可以。」

  衡玉勾起唇角:「那這段時間我要好好琢磨下。若是我創造出來的雷霆能夠泯滅掉邪魔之氣,我不介意給無定宗當個幾十年的苦力。」

  游雲假惺惺道:「你當然不介意了。不過……」他冷著臉嚇唬衡玉,「別忘了,你可是我們宗門的長老。」

  「無定宗與邪魔的戰況愈發激烈時,肯定會向各大宗門求援。」她到時候過去,也是順理成章。

  游雲無奈搖頭。

  他其實一直不太喜歡那位佛子。

  但那位佛子對他徒弟的確沒得說,兩人的感情,連他這個旁觀者都覺得驚心,身處其中,他徒弟這個當事人怕是更為之動容。

  見他不說話,衡玉拖著聲音解釋道:「師父,我們宗門不會吃虧的。等邪魔之禍平定,我抓他來合歡宗給弟子們上課。他對佛法的瞭解最深,但對其他大道也頗有瞭解,一個人能頂我們宗門的十個長老用。」

  誰叫合歡宗的長老們一個比一個懶。

  不懶的,如舞媚和慕歡她們,又是出了名的愛折騰。

  游雲嘖一聲,損道:「了悟栽在你手裡,也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

  他搖搖頭,把小白扔到衡玉懷裡:你哄哄這小傢伙吧,它可擔心你了。」

  衡玉揉揉小白的胖臉,說:「讓你擔心了。」

  小白咕咕咕叫了好幾聲,說過些天等她身體好了,它帶她去抓妖獸烤來吃。衡玉被它逗得大笑。

  把悶悶不樂的小白哄開心後,衡玉抬眸看向坐在旁邊的游雲:「師父,你準備何時閉關?」

  「後日。」

  合歡宗如今有六位元嬰後期,除了一位長老剛踏入元嬰後期不久,其他五位都在元嬰後期停留了不下百年時間,游雲、掌門和陳長老三人已經完全具備資格閉關衝擊化神期。

  宗門的頂尖實力本就匱乏,不可能一下子閉關太多人。

  商量過後,游雲和陳長老兩人先行閉關突破,掌門繼續坐鎮宗門威懾宵小,等到有人突破化神期出關後,掌門再行閉關。

  「後日啊。」衡玉笑道,「師父天縱之資,又已在元嬰後期停留兩百年,厚積薄發之下,此次閉關定然能一舉突破到化神期。」

  這話游雲愛聽。

  他心下嘖了聲:原來自家徒弟也是會講人話的啊。

  當然,這話他沒說出來,說了絕對會被便宜徒弟懟的:)

  兩日後,游雲陷入閉關。

  他才閉關不久,衡玉就被掌門抓了苦力。

  清朗疏文的掌門語重心長得很:「宗門新的十位少主已經挑選出來,你這幾年要精心養傷,閒著無事給他們上些課吧。」

  「……」

  注意到掌門臉上的憔悴,衡玉拍拍他的肩膀給予安慰,實在不好意思拒絕。

  給合歡宗當掌門太累了,為了避免掌門撂擔子,她還是幫忙分擔一下吧。反正閒著也是閒著,教師弟師妹們法術還能順便養養眼。

  回到書房,衡玉攤開紙張研磨,提筆繪製出雷電的紋路,琢磨著怎麼細化才能加大雷電的威力。

  修仙之人對時間的流逝並不敏感。

  彷彿只是晃個神的功夫,山峰上如火的楓葉便被冬雪覆蓋住;冬雪消融之後,沒過多久合歡花又盛開。

  日復一日,三年時間一晃而過。

  這段時間裡,能被無定宗號召的佛修基本都已經露面支援。

  當那些隱藏在人類勢力裡的邪魔慢慢浮出水面時,各大宗門的人方才徹底知曉為何萬年前人族死傷會如此慘重。

  實在是——邪魔的數量過於龐大。

  化神期邪魔始終沒有露面,因此無定宗的損傷並不是很大,只是因為人手不足,抵禦得有些勉強。

  成功突破化神期出關的圓蒼雙手合十,溫聲說道:「我們的弟子擋在前方,已經露出疲態,是時候向其他宗門請求援助了。」

  他功法大成,已經不再需要眼覆白綢。

  但這幾百年裡已經習慣目不能視,突破化神期後,圓蒼依舊戴著白綢。

  「差不多是時候了。」旁邊一位長老附和道。

  從他們向各大宗門請求援助,到各大宗門調派人手,再到他們順利趕到無定宗,快則要三個月,慢則要半年。

  形勢隨時會變動,現在請援剛剛好。

  了悟安靜站在旁邊聽著,沒有發表自己的意見。

  他剛從封印地淨化母氣回來。這幾年裡他的身體一直不太好,即使是擁有先天佛骨,在淨化母氣時也要承受著邪魔之氣的反噬,所以傷勢一拖再拖,始終沒辦法徹底痊癒。

  議事結束,圓蒼出聲叫住了悟,讓他跟著自己去後面的佛殿上香。

  把三炷香插進香爐裡,了悟溫聲道:「還未恭喜師父成功突破化神期出關。」

  圓蒼笑道:「僥幸罷了。閉關前貧僧最擔憂你,出關後大概知道了這些年你身上發生的事情,唉,情之一字多少人都勘不透,你資質極高,能尋出兩全之法,便是一件極幸運的事。」

  煙霧繚繞而上,圓蒼撥弄了下手腕處的佛珠,佛珠碰撞時發出的聲響格外清脆。

  「只是莫要難為了自己,擊殺邪魔的第一線有你,淨化母氣只能靠你,你不過是血肉之軀,哪裡撐得住這般來回奔波?」

  了悟默然片刻,解釋道:「師父,對付邪魔就是先天佛骨的使命。」

  「但還是得注意休息。」見了悟還要解釋,圓蒼終於無奈一笑,「你若是再不好好療傷,等洛小友過來,為師定要與她告個狀。」

  「師父……」了悟哭笑不得。

  圓蒼回想了下他小時候的模樣,感慨道:「你小時候最聽為師的話,後來越長大越倔,認定的事情誰也不能勸說你更改主意。好在現在還願意聽洛小友的勸,有個人能制住你。」

  被師父這麼打趣,了悟只好苦笑。

  在她勸他時,他的確,從不捨得逆她的意思。

  稍微冷靜了下,了悟說:「師父怎麼知道她要過來?請援的消息還沒發出去吧。」

  圓蒼微微一笑:「為師猜她會過來,你猜呢?」

  了悟沉默了下,點頭道:「弟子這段時間會安心靜養的。」

  -

  合歡宗試煉台。

  衡玉正在給十位少主講解大道法則,旁邊有不少內門弟子在旁聽。

  因為構建萬物法門的事情,衡玉將大道法則吃得相當透徹,講解時深入淺出,讓這些築基期的內門弟子能順利理解。

  剛講到最精彩的地方,遠遠的,一道清脆的鈴鐺聲自天際傳來。

  衡玉抬眸看去。

  來人果然不出她所料,是舞媚。

  衡玉收回目光,將最後的內容講完,讓他們自行參悟其中的道理後,邁步朝舞媚走去:「怎麼突然過來了,有事找我?」

  「有事。」舞媚勾唇道,顧盼之間風情萬種。

  「什麼事?總不能是我師父突破化神期成功了吧。」衡玉隨口一說,方才後知後覺想到另一種可能性,「無定宗向各大宗門求援了?」

  「是,這可不是什麼好差事,你要主動去幫掌門分憂嗎?」舞媚打趣。

  衡玉微笑,坦然道:「我素來很喜歡幫掌門分憂。」

  聽到這話,舞媚原本想翻個白眼。但轉念一想還真是這麼一回事,她便輕咳兩聲,虛假恭維道:「不愧是我們的洛長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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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10 00:13:5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四十一章

  衡玉到太極殿時,掌門正在確定增援名單。

  得知衡玉自薦前去增援,掌門格外欣慰:「若是合歡宗能多幾個像你一樣的長老,那絕對是我宗門大幸啊。」

  衡玉:「……」

  其實絕大多數時候她還是很懶的。

  但凡事就怕對比。

  和掌門溝通一番,衡玉大概瞭解現在的情況。

  無定宗那邊發來的請援信格外客氣,他們希望合歡宗能派出五位元嬰期修士並一百位結丹期修士,築基期的數量就由合歡宗自己決定。至於練氣期,過去就是給邪魔送菜的,沒有必要。

  有衡玉推動,合歡宗這邊的人選定得格外快。

  收到請援信不過五日,合歡宗眾人便做足準備,乘坐飛船趕去無定宗。

  未免遭遇到邪魔狙擊,衡玉建議選擇那條有隱形陣、能穿梭虛空的飛船。

  本次行動由元嬰後期的周長老帶隊,聽到衡玉的建議,他眉心微微擰起:「使用這條飛船會消耗大量靈石,你是擔心邪魔中途襲擊?」

  衡玉道:「有這個擔憂。化神期邪魔一直蟄伏於暗處,誰也不知道他們下一步行動會是什麼,總歸是有備無患。」

  周長老斟酌片刻,還是同意了衡玉的建議。他們這邊可沒有化神期坐鎮,若是出事,整條船的人都沒辦法逃掉,倒不如多花些靈石保障安全。

  半個月後,衡玉他們安全進入滄州地界,距離無定宗越來越近時,周長老收到遠程傳訊,得知御獸宗和幽冥宗的飛船剛離開宗門勢力範圍便被化神期邪魔狙擊,兩大宗門增援的人加在一起足有近千人,最後只有幾位元嬰修士逃出生天。

  盯著這個消息,眾人面面相覷。

  許久之後,周長老唏噓道:「好在我們選了這條飛船。」

  衡玉用冰涼的指尖按了按太陽穴:「化神期邪魔終於要按捺不住了嗎?」

  她的修為進展已經足夠驚人,但現在知道自己的對手有多強後,還是會升起一種實力不夠用的無力感。

  周長老長嘆:「這一回御獸宗和幽冥宗怕是要震怒了,也不知道他們宗門坐鎮的化神期祖師會不會親自出面。」

  -

  昨夜,無定宗四位化神期祖師召開一場會議,旁聽的僅有了悟一人。從議事殿離開後,他就一直失眠輾轉到天光微亮。

  剛剛升起一些睏意,外面傳來清脆的晨鐘聲,已經到了做早課的時辰。

  從床榻上坐起來,了悟起身洗漱,匆匆趕去大雄寶殿誦經禮佛。

  跪坐於佛像之下,聞著大殿周圍彌漫的檀香味,他的情緒慢慢得到平復。

  突然,那禁閉的佛殿大門被人從外面推開。

  有人邁過高高的門檻走進大殿,抽出三根香,邊朝佛像走來邊點燃那三根香,將香插進香爐裡。

  「聖僧,我看這擺有一個籤筒,你能為我測算下姻緣嗎?」

  女子輕柔的聲音在大殿裡響起。

  了悟早已睜開眼睛,他凝視著她,平靜道:「施主搖籤吧。」

  「嗯?還要搖籤嗎?以聖僧的佛法高深程度,難道不能直接給出籤文?」衡玉眉梢微挑,故作詫異。

  了悟輕輕微笑:「就看施主是想聽籤文,還是想聽情話。」

  說到籤文,衡玉就想起很久以前,久到她和了悟剛認識那時抽到的姻緣籤——此身只合佛前老,愧對嫦娥一片心。

  好在到如今,籤文已經逆轉。

  「那還是聽後者吧。」衡玉調侃道。

  了悟從蒲團上慢慢起身,垂眸沉吟片刻,說:「長情不仄言。」

  不用任何情話。

  漫長的時光會見證一切深情。

  反應過來這句話的意思後,衡玉微微愣住。這叫長情不仄言嗎,怕是再難找到如此取悅人心的情話了。

  「聖僧啊……」衡玉語重心長,「以後能不能多給我些表現機會。」

  明明是她在撩撥他。

  為什麼突然就被反撩了。

  了悟歪頭瞧她一眼,笑著頷首,又問:「洛主這一路還平安嗎?」

  佛殿裡空氣不流通有些沉悶,他已經誦經結束,抱著經書陪衡玉走出外面。

  明明許久未見,兩人相處時並沒有任何生疏距離感,邊走邊聊著這幾年裡發生的事情。

  「來找你之前我去見了圓蒼掌教。」衡玉突然說。

  了悟話音一滯:「師父說了什麼?」

  衡玉問:「你的傷勢徹底痊癒了嗎?」

  了悟溫聲道:「貧僧如今已無大礙。」

  「那就好。」

  衡玉點頭,沒有再糾結這個問題。

  她理解他的一切決定。正因理解,反倒不好勸他。

  「說起來,御獸宗和幽冥宗現在打算如何?他們還調派人手來增援無定宗嗎?」

  「兩宗的化神期老祖都打算親自動身前來。」

  了悟說,還給她介紹起邪魔的情況。

  現在絕大多數邪魔都由帝魔祖統率,這位從萬年前一直苟活到今朝的邪魔,心性和手段都極高,非常難對付。

  衡玉冷哂:「敢以帝為名,想也知道是個狠角色。」

  「他最可怕的地方在於操控邪魔母氣,借助邪魔母氣來源源不斷為他補充力量,即使以一敵五也能不落下風。」

  可以說,想要徹底解決掉帝魔祖,必須想辦法摧毀他這種能力。

  目前能夠摧毀這種能力的人……只有他。

  了悟心下思緒流轉,臉上依舊帶著淡淡笑意。

  他不想再談論有關帝魔祖的話題,隨口問道:「合歡宗接到的任務是什麼?」

  「鎮守封印地,防止邪魔大批量出入封印地破壞封印陣法。」衡玉看向了悟,說,「你接下來應該會長時間待在封印地深處吧,我也去。」

  了悟微愣,下意識就要出聲拒絕。

  封印地深處暗無天日,唯有那能勾起人心底最負面情緒的邪魔母氣存在,她長時間待在那裡,絕對會感到不舒服。

  但,所有的聲音都被衡玉手心裡跳躍的那縷雷光堵住。

  手腕一轉,那被衡玉創造出來的雷光迅速消散,她出聲道:「除了佛光外,雷霆也是邪魔之氣的剋星,我進入封印地深處並非只為陪你,同樣肩負著自己的任務。」

  「洛主……」

  了悟的神情沒有放鬆,反而愈發凝重。

  擁有了這種能力,她很可能也會被選去對付帝魔祖,切斷帝魔祖和邪魔母氣的聯繫。

  衡玉奇怪道:「怎麼了?」

  「沒什麼。」了悟自然一笑,將自己的失態掩飾過去。

  衡玉打量他幾眼,沒想出個所以然來,便暫時將這件事忘到腦後。

  合歡宗的人被安置在曲陽峰,他們遠道而來,會在曲陽峰修整幾日,方才動身前往封印地。

  此時斜陽滿天,了悟將衡玉送回曲陽峰,金色的夕陽灑落在兩人身上。

  他停下腳步,抬手撫了撫衡玉的頰側。

  衡玉站在他面前,出聲問道:「心情好些了嗎?」

  「嗯?」了悟詫異,呆滯片刻才笑道,「見到你的時候就好了。」

  他收回自己的手,對衡玉說:「回去休息吧,這一個多月忙著趕路,你應該沒怎麼休息好。」

  「好,那我回去了。」衡玉轉身離開。

  站在原地目送她的背影,了悟垂下眼睛摩挲那塊掛在腰間的玉珮。

  他會輾轉反側,是因為他知道自己一個元嬰後期修士去對付帝魔祖,幾乎是十死無生。若是他真出什麼意外,她要怎麼辦。

  但在知道她居然能創造出雷霆對抗邪魔母氣後,他突然就坦然了。他必須擋在最前面。

  元嬰後期不夠,那就在最終決戰來臨前盡力突破到化神期,努力提高自己的一線生機。

  -

  回到自己的住處,衡玉一直在思索了悟今天的異樣。

  枯坐半天,還是喻都過來敲她的門給她送東西,衡玉才回過神來。

  第二日一大清早,衡玉特意去靈海堵了緣:「最近是不是出了什麼大事?」

  了緣是強行被她從靈海裡拽出來的,身上僧袍還濕著,水滴從臉龐不斷往下滑。

  他隨手抹了把臉,滿臉無辜地盯著衡玉:「大事?御獸宗和幽冥宗?」

  見衡玉搖頭,還抱怨他消息不靈通,了緣怒了:「了悟的消息比我靈通百倍,你拐彎抹角來問我,不就是因為知道他不會告訴你嗎!給我等著,我去找我師父打聽打聽!」

  他怒完之後,才發現自己中了激將法。

  於是了緣更怒了,健步如飛般離開靈海。

  衡玉找了個陰涼的地方,安靜坐在那裡等待。

  足足過去半個時辰,她才等回一臉若有所思的了緣。

  「真的出什麼大事了?」衡玉出聲問。

  「……我過去的時候正巧聽到了悟對我師父說,他想早點衝擊化神期。」

  這麼急著衝擊化神期?

  ……看來果然是出事了。

  衡玉腦海裡有各種念頭閃現,思緒亂得她太陽穴發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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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10 00:14:0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四十二章

  收到衡玉的傳訊後,了悟離開佛殿,匆忙趕到松樹林畔。

  遠遠瞧見她倚著松樹站立,指尖一直停頓在太陽穴揉著,了悟加快步伐走到她身邊,擋住她的手,親自幫她按摩太陽穴:「頭疼?」

  這周圍沒有其他人在,衡玉伸手摟住他的腰:「有些不舒服。」

  「怎麼了?」

  衡玉把臉埋在他胸前,他身上那雪松和檀香混合形成的獨特氣息繚繞在她的鼻尖:「感覺你又有什麼事在瞞著我。」

  了悟微愣:「洛主知道了?難怪剛剛了緣急匆匆跑去找師父。」

  從她短短一句話裡,他便猜出所有的事情。

  見她眉眼舒展,看上去頭疼緩解不少,了悟將唇壓在她額上:「後面情況會越來越嚴峻,貧僧想要突破不是很自然的事情嗎,洛主你莫要多想,好不好?」

  衡玉平靜道:「我們提前契約同心鎖,怎麼樣?」

  這按理來說是件高興事,她卻能明顯感應到懷中人身體突然僵硬下來。

  了悟默然片刻,緩了緩情緒後說:「在道侶大典上契約更有儀式感。」

  「是覺得沒有儀式感,還是怕你出事會牽連到我?」

  「……都是。」

  聽到他承認,衡玉反倒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她的修為還沒有他高,如果連他都是十死無生,她又能幫忙做些什麼,摻和進去反倒容易讓他擔憂分心。

  靜默片刻,衡玉輕笑:「也罷,你就按照自己的打算衝擊化神期吧,我不知道你要做什麼,但你不想說我也不問了,接下來的時間裡,我會盡力創造出更大威力的雷霆來幫你淨化邪魔之氣。」

  話音落下,她的下顎突然被人用指尖輕輕抬起。

  了悟動作溫柔。

  輕吻她的唇角後,輾轉覆上她的唇。

  風吹拂而過,松針簌簌灑落下來。

  有幾根細細小小的松針落到衡玉頰側。

  察覺到她有些不舒服,了悟別開頭,用指尖幫她拂去頰側的松針,抬手施了個靈力罩後,換了個讓她覺得更舒服的姿勢,再次撬開她的唇齒。

  -

  在松樹林裡待了許久,兩人打算去藏經閣查些資料。

  繞過莊嚴的佛殿後會途徑一處空曠的廣場,了悟正打算領著衡玉穿過廣場,她突然停下腳步:「我好像聽到小孩子的誦經聲。」

  了悟側耳傾聽,回道:「應該是幾個師弟。」

  「聽聲音他們的年紀不大。」

  「最小的師弟是五歲。」

  衡玉抬眸看向了悟:「我想過去瞧瞧。」

  了悟不知道她怎麼起了這番興致,但沒有拒絕,牽著她走過去。

  廣場邊緣有座造型古樸的涼亭。

  涼亭裡坐著幾個穿著僧袍、面容稚嫩的小佛修。

  他們都還沒到變聲的年紀,正奶聲奶氣捧著經書大聲誦讀經文。每個人都誦讀得很認真,完全沒察覺到衡玉和了悟的到來。

  衡玉沒上前打擾他們,只是安安靜靜站在旁邊,瞧了半天,她低聲笑道:「他們認真誦讀經文的樣子很可愛。」

  了悟見她起了好奇心,解釋道:「幾位師弟都是孤兒,又與佛門有緣,便被圓肅師叔收入門下。」

  「了悟師兄小時候也是這樣嗎?」

  「嗯?」他瞥向那幾位師弟,「是的。」

  從他記事起,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尋個安靜的地方捧著佛經誦讀。

  衡玉用非常肯定地口吻道:「那你一定是最可愛的那個小和尚。」

  了悟牽住她的手:「不是,為什麼會這麼覺得。」

  他的性子這般悶,怎麼可能討人喜歡。

  衡玉的指尖在他手背上打轉:「長得好看啊。」

  了悟壓著嗓音輕笑:「師父和師叔們都更喜歡了緣,而且那時候,也是了緣長得更為精緻可愛。」

  從記事起,他就清楚先天佛骨意味著什麼,所以,在了緣玩鬧折騰時,他基本都是安安穩穩捧著經書在翻看。

  師父他們欣慰於他的懂事,卻也難免更偏愛會哭會鬧的那個弟子。

  都是人之常情。

  就比如這位姑娘覺得他小時候最可愛,也是因她偏愛於他。

  衡玉眉梢微挑,剛打算說些什麼,遠處那幾個小和尚都已經注意到了悟和她,乖乖雙手合十向他們行禮。

  了悟和衡玉也分別回禮。

  「我們走吧,別再打擾他們了。」衡玉攥著他的袖子離開。

  -

  自無定宗開始對邪魔出手後,了悟已經很長時間沒有過這麼悠閒放鬆的日子。所有的擔憂都被安撫下來,所有的緊繃都能得到放鬆。

  午時過後,無定宗下起一場細雨。

  莊嚴而大氣的宗門籠罩在朦朧細雨中,更添一番新的韻味。

  他安靜站在佛殿簷下注視著這場細雨,慢慢地,神情若有所悟。

  「他站在那幹嘛?」了緣走出佛殿,瞧見這一幕有些詫異。

  正準備走過去喊了悟,卻被圓蒼叫住:「你師兄是在頓悟。」

  頓悟這種狀態可遇不可求,但若是能進入這種狀態,哪怕是短短時日也能抵得過數年苦修。

  圓蒼感應著周圍的靈力波動,輕聲道:「他的頓悟是與那位洛小友有關係吧。情意之綿長,則佛法之綿長,佛祖果然是看得最透徹的。」

  世人多容易被感情絆住手腳,難得解脫,他的弟子卻能從感情中尋得平衡與自在,這是一件極大的幸事。

  聽到這句感慨,了緣兩手抱臂,神情裡帶著淡淡悵然,卻又極快消逝。

  三個時辰後,了悟從頓悟狀態退出來,緩緩睜開眼睛。

  他感受一番體內的靈力濃度——如今他已經成功突破到元嬰後期巔峰,距離化神期僅一步之遙,只要再遇到機緣,就能試著閉關衝擊化神期。

  念及此,即使是以了悟的心性,還是忍不住歡喜起來。

  淡薄的春光自他眉眼一掠而過,點綴著他臉上的淺淺笑意。衡玉從遠處走來時恰好瞧見這幕,她提著裙擺,邁過地上的積水走過去:「正準備過來瞧瞧你頓悟得如何了,沒想到你先一步頓悟結束。」

  「已經到元嬰後期巔峰,再頓悟下去也沒用。」了悟走下台階,同樣向她走過去,「貧僧沒有耽擱出發的時間吧。」

  衡玉笑道:「原以為會耽擱,沒想到剛剛好。我們過去與他們匯合吧。」

  合歡宗的人今日就要離開無定宗前往封印地駐守,無定宗這邊自然也會派人過去,帶隊的負責人是了悟和了緣。

  兩人都是元嬰期修士,直接御空而行,很快就趕到無定宗宗門,與其他人碰頭。稍微溝通幾句,眾人沒有再耽擱時間,各施手段朝封印地飛去。

  因為要照顧築基期弟子的速度,一行人花了兩天的時間才進入封印地邊緣地帶。除衡玉、了悟兩人要繼續深入腹地淨化邪魔母氣外,其他人全部都留在封印地邊緣駐守。

  「多加小心,封印地深處很可能會有邪魔潛入。你和了悟手裡都有空間逃生符,如果遇到化神期修士,記得立即捏碎逃生符。」將要分別時,了緣神色凝重叮囑衡玉。

  衡玉輕笑:「你放心,我會注意安全的。」

  了緣點頭,瞥向安靜杵在旁邊的了悟,哼一聲也懶得叮囑什麼。

  同門之情就是如此薄弱。

  了悟無奈一笑,主動開口對了緣道:「你們在此地也要多加注意。」這才看向衡玉,「洛主,我們走吧。」

  目送著兩人離開,了緣幽幽一嘆,覺得自己格外心酸。為什麼他師兄出個任務還有佳人相伴,而他——

  了緣瞥向不遠處那些以調戲他取樂、還饞他身子的合歡宗女修,瑟瑟發抖。

  其實深入封印地裡,衡玉和了悟還真沒什麼談情說愛的心思,兩人沉默著趕路,偶爾了悟會給衡玉介紹起封印地的奇異景緻,或是介紹起無定宗某位先賢的埋骨之地。

  「虛樂佛子他的屍骨找到了嗎?」衡玉想起情女前輩,隨口問道。

  了悟解釋道:「虛樂佛子死前曾強行煉化自己的屍骸,神魂覆滅後,他的屍骸融入封印陣法,如今仍在鎮壓邪魔母氣。」

  衡玉心下升起悵然,轉移話題問道:「距離抵達封印地深處還要多久?」

  話音剛落,她的神色瞬間變得凝重下來。

  周圍的幻境變得越發黑沉,靜謐到死寂。這種黑沉和靜謐讓人格外不舒服,心底的負面情緒輕而易舉就被勾挑出來。不用了悟回答,她也清楚自己已經進入封印地深處。

  「難受嗎?」了悟牽住她的手,免得這環境太黑,她一時之間沒辦法鎖定他的身影。

  「還能接受。」衡玉說。

  「如果真覺得受不了就告訴貧僧,不要硬撐。」

  衡玉點頭,出聲問道:「我們現在要去哪?」

  了悟沒回答,只是取出一塊陣盤。

  佛光注入陣盤,很快,黯淡的陣盤亮起一個細碎的光點。了悟閉眼感應一番,領著衡玉繼續趕路。大概一個時辰後,他慢慢減緩速度,落到一塊山谷地區。

  陣盤懸浮於虛空之中,開始散發出濃烈的靈力波動。原本靜謐黑沉的山谷突然亮起淡淡的陣法光芒。在這個光芒亮起來時,衡玉感應到周圍的邪魔之氣濃度劇烈上升。

  了悟鬆開她的手,輕聲道:「我們分個工吧,貧僧進入陣法裡淨化母氣,洛主你留在外面淨化溢出的邪魔之氣,如何?」

  顯然,比起進入陣法直面母氣,自然是留在外面最為安全。

  衡玉心下輕嘆,也沒有逞強:「好,就這麼分工吧。」

  無論是從修為,修習的大道,還是從應對母氣的經驗來看,都是了悟比她合適。

  見她應了,了悟沒再耽擱時間,直接快步上前走進陣法裡,眨眼間身形便消失在衡玉的視線之中。大概一刻鐘後,濃烈的邪魔之氣瘋狂往外溢出。很顯然,是母氣感應到危險後正在劇烈掙扎。

  靈力凝於衡玉指尖,她在空中迅速勾畫,雷霆自她掌心迸出炸開,將籠罩範圍內的邪魔之氣磨滅一空。

  但沒過多久,其他邪魔之氣飄逸過來填補空缺。

  陣法裡也在源源不斷冒出邪魔之氣。

  「這樣的速度太慢了。」衡玉自語。

  看來她創造雷霆的速度得加快,而且在這個過程中還得仔細琢磨下要怎麼擴大雷霆的威力。

  一天,三天……半個月……

  兩個月……

  時間如水般消逝。

  封印地深處滿是雷霆劈裡啪啦的聲音。

  這片區域的邪魔之氣還是很濃郁,但陣法裡已經不再溢出邪魔之氣。很顯然,這說明了悟已經將母氣徹底控制住,只要再花些時間就能徹底淨化掉它。

  繪完雷霆,察覺到體內的靈力只剩一半,衡玉暫時停下手上的動作,盤膝坐下調息。

  從儲物戒指裡取出丹藥服下,原本想安安心心消化丹藥,但衡玉一閉上眼就覺得心浮氣躁。

  她在封印地深處待了足足半年,每天只能重復繪製雷霆,聽到的只有雷霆劈裡啪啦的聲音,這本是可以忍受的,但邪魔之氣會放大人心底的負面情緒,即使是以她的心性,此時也覺得格外心煩意亂。

  「罷了,先歇會兒吧。」

  衡玉抬手扶額,沒有勉強自己。

  抬眸注視著那始終平靜的陣法,衡玉忍不住去想,她在這裡待上半年就覺得格外難受,前些年,了悟到底是如何忍受的。

  正胡思亂想著,平靜的陣法突然泛起劇烈波動。衡玉下意識握住歸一劍,眯著眼盯緊陣法,直到看到了悟安然無恙從陣法裡走出來,她才鬆開劍柄。

  「那團母氣不大,貧僧已經淨化好了。」了悟走到她身邊,忍不住伸手摟住她,頭枕在她肩膀上。

  「是不是不舒服?」

  「嗯。」他身上滿是倦意。

  衡玉動作很輕地幫他揉太陽穴:「那抱著我睡會兒,睡醒我們再去淨化下一團母氣。」

  了悟又輕應了一聲。

  過了幾息,他的呼吸便平緩下來,明顯是睡著了。

  「睡得這麼快。」衡玉稍微動了動身體,讓他睡得更舒服些。

  目光落在了悟的側臉上,衡玉抬手摸了摸他那密如鴉羽的睫毛,心底浮躁在這瞬間盡數消散。

  有他陪著,這裡的枯燥與死寂都是可以忍受的。

  封印地深處溫情脈脈時,外界其實並不太平。

  ——就在數日前,帝魔祖親自出手覆滅一個二流宗門,舉宗上下沒有一個活口。無定宗幾位化神期老祖得知消息,撕裂虛空趕過去時已經遲了,不僅沒能救下人,也沒能攔截下帝魔祖。

  這不過是邪魔猖狂的開端。

  安寧而祥和的村落。

  熱鬧而喧囂的城鎮。

  甚至是求仙問道的宗門……

  但凡被邪魔涉足的地方,盡是血債纍纍。

  「帝魔祖的動靜鬧得太大了,他到底想要做些什麼。」無定宗議事殿裡,劍宗派來增援的長老出聲問道。

  圓蒼掌門撥弄手中佛珠,沉聲道:「……他想提前逼我們動手決戰。」

  先天佛骨能夠限制帝魔祖最強大的能力。

  這件事無定宗的高層很清楚,帝魔祖怕是也清楚。先天佛骨成長得很快,帝魔祖這連番舉動,是不想再留時間讓了悟崛起威脅到他,也是不想給他們時間多做準備。

  「帝魔祖必須死。」御獸宗的化神老祖猛地睜開眼睛,那一剎那,他眸中好似有星海在沉浮,「有他在,邪魔幾乎都聽從他的號令。若他身死,邪魔各自為戰才容易分而擊破。」

  「是,帝魔祖必須死。」圓蒼應道。

  「你們無定宗那邊準備得如何?」

  圓蒼搖頭:「必須留足時間。」

  元嬰後期這個修為,怕是和帝魔祖一個照面就會被他解決掉。了悟最起碼要晉入化神期,才能加入戰局成為勝負手。

  「……那就只能強行靠犧牲拖延時間了。既然邪魔要提前拉開最終決戰,依我看,各大宗門也別保存實力了。」

  圓蒼忍不住長嘆一聲:「諸位放心,我無定宗自當全力以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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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三章

  入夜後,封印地溫度逐漸轉冷,空氣格外黏膩潮濕。

  衡玉取出一塊暖石放到了悟身邊,幫他蓋上外袍時,注意到他眉心緊鎖。她低下頭,吻了吻他的眉心,聲音清潤柔和:「做噩夢了嗎?」

  也許是感應到她的安撫,了悟情緒平復下來。

  衡玉枯坐著有些無聊,就垂下眼用指尖勾勒他的面部輪廓。

  了悟睫毛輕顫著睜開,那雙漂亮的眼裡還殘存著淺淺睡意,與衡玉對視好幾秒,了悟徹底恢復清醒。

  「吵到你了?」衡玉收回手。

  了悟眸中水色潤澤,伸手將她緊緊抱住:「剛剛做了個夢。」

  衡玉調整姿勢,讓自己在他懷裡待得更舒服些,順著他的話問道:「做了什麼夢?」

  「夢到小時候的事情。」

  他夢到很多往事。

  自記事起,他每日都跟著師父他們誦經禮佛。

  了緣他們尚有閒暇時間玩鬧,但他沒有。身邊每一個人都在告訴他:佛門弟子慈悲為懷,先天佛骨肩負蒼生,這是身負重任者的宿命。他享受著這個身份帶來的榮光,也要為此而付出代價。

  ——這大概就是宿命吧,哪怕這不是他選的,但他還是必須享受榮光、承擔責任。

  於是慢慢地,他養成一副內斂緘默、不會討巧的性子。

  衡玉捧著他的臉:「你應該知道我不信命。」

  了悟輕笑:「可貧僧覺得,貧僧會遇到你,就是宿命的指引。」

  先天佛骨存在的意義,似乎就是為了終結這場綿延萬載的邪魔之禍。

  她是佛祖對他的憐憫。

  衡玉瞬間改口,毫無原則:「好吧,在這件事上我決定信一下。」

  了悟被她逗得繼續笑。

  衡玉注視著他的目光格外柔軟:「除這件事外的其他事,我是不相信的。」憑什麼……你注定要犧牲這麼多。

  莫名地,了悟心臟輕顫幾下。

  他正要開口說話,衡玉卻先一步打斷他,笑道:「還要多睡會兒嗎,如果休息好了,我們去淨化下一團母氣吧。」

  了悟點頭,伸手扶她。他似乎仍覺不夠,突然彎下腰將她打橫抱起:「這樣帶你趕路?」

  衡玉圈住他的脖頸:「反正出力的人不是我。」

  -

  這幾年裡,隨著邪魔行動的猖獗,西北之地有相當多數量的百姓家破人亡。

  他們逃難進城鎮裡,尋求佛門庇護安危。

  又因為背井離鄉,很多老弱婦孺都沒有極好的生存手段,無定宗每日都要施粥,對付邪魔之餘,還要想辦法安置這些百姓。

  不大的城鎮裡擠滿逃難的百姓,了念和了鶴正在組織人手給難民們施粥。

  了緣叼著根狗尾巴草從他們身邊晃過去,那張若春花秋月的臉上帶著淡淡病色,這種病色沖淡他身上的豔麗,讓他整個人有些懨懨的。

  「了緣師兄,你的傷勢恢復得如何?」了念忙得差不多,見了緣坐在一旁懶洋洋曬太陽,走過去溫聲問道。

  「啊,還是好疼,那些邪魔就不能懂什麼叫憐香惜玉嗎。」了緣嘟囔道。

  了念:「……」

  師兄這麼不正經,他真的很難接話啊。

  抬手撓撓頭,了念乾脆換一個話題:「聽說了悟師兄要回來了?」

  了緣消息要更為靈通:「嗯,他和洛主在封印地深處待了這麼長的時間,是該回來休息休息。」

  邪魔母氣對人心能造成極大影響,即使是擁有先天佛骨的了悟,也不能長時間待在那裡。

  「我似乎聽到了我的名字。」不遠處,有人笑吟吟說道。

  順著那道聲音看過去,了緣眉梢微挑,臉上不自覺露出笑容,只是在看到衡玉身邊站著的了悟時,他不爽地撇了撇嘴。

  「要不要給你點桌豐盛的菜接風洗塵?」了緣直接忽略了悟,徑直問起衡玉來。

  衡玉走到了緣面前:「吃飯的事稍後再說,你受傷了?」

  對於衡玉的關心,了緣格外受用。雖然他早已壓下自己那番情思,但在他心中,這位姑娘始終是特殊的。

  了悟見她聊得開心,抓住旁邊的了念詢問師父圓蒼現在在何處。

  從了念口中得到答案後,了悟快步走去找圓蒼,與他匯報這段時間的事情。

  注意到了悟離開,了緣努努嘴:「你家那位走了,不跟著他?」

  「跟著他幹嘛,他又不會跑。」衡玉笑著說。

  了緣樂道:「這話說得是,是他怕你跑才對,你壓根不用擔心他會跑。」

  「這麼想想,喜歡上一位修大慈大悲道的佛子還挺好的,不用擔心他輕易移情別戀。」

  「喂喂喂,你為什麼還要特意強調修大慈大悲道?」

  了緣忍不住磨牙,被她氣得跳腳。

  衡玉微微一笑:「這話又沒說錯。別糾結這個了,與我說說近些年的形勢吧,我在封印地裡消息不靈通。」

  銀杏林裡,圓蒼坐在石凳上,對了悟說:「各大宗門死傷慘重,好在邪魔想要攻入封印地釋放出邪魔母氣,主要勢力集中在西北之地,我們也能集中人手進行佈防。」

  他端起茶水抿了一口,繼續道:「邪魔那邊的化神期數量已經統計出來,只有八個。論起化神期數量,自然是我們這邊佔優,但帝魔祖一人便能牽制住所有的化神後期修士。」

  「所以還是得想辦法對付帝魔祖。」了悟溫聲補充道。

  「是。」圓蒼今天沒有佩戴白綢,他抬眸看一眼了悟,那雙琉璃色的眼裡溫柔又無奈,「這些年在封印地裡,尋到突破化神期的契機了嗎?」

  了悟搖頭:「還沒有。」

  圓蒼剛想嘆口氣,又聽了悟說:「但弟子想到一個極冒險的法子。」

  「什麼法子?」

  「強行吸納邪魔之氣入體,借著邪魔之氣來刺激弟子體內的先天佛骨,讓它的所有佛性都爆發出來。依靠那些佛性,弟子應該能順利晉入化神期。」

  「你——」圓蒼詫異,擰起眉來,「你應該知道,邪魔之氣與佛光互相排斥,強行吸納邪魔之氣入體,你會遭遇到無法想像的痛苦。」

  強行讓兩種互為仇敵的東西在體內共存,他這弟子是想將自己的身體當作一個容器啊……

  「弟子知曉。」了悟依舊平靜,「但至少這能助弟子突破化神期,增加弟子活下來的可能性。」

  痛苦算什麼。

  他必須想盡辦法增加活著的可能性。

  即使只是從十死無生到九死一生。

  「……」圓蒼沉默。

  了悟雙手合十。他知道,即使他師父再糾結,到最後為佛門為蒼生計,還是會同意他這個做法。

  這場萬年邪魔之禍,為佛門為蒼生而犧牲的佛修不下萬數。即使是他師父,也早早做好了犧牲的心理準備。

  -

  走出銀杏林,了悟正準備回城裡找衡玉。

  「聖僧,我在這裡。」上方傳來熟悉的聲音。

  了悟順著聲音抬眸往上看,衡玉正懶洋洋躺在銀杏樹的一根粗壯樹幹上,笑吟吟凝視著他,一身紅裙豔得像是話本中蠱惑人心的妖女。

  「要下來嗎?」了悟走到銀杏樹底下,朝她伸手。

  衡玉直接翻了個身,從樹幹上滾落下來,被了悟輕鬆打橫抱住。

  「聖僧,我想親你。」衡玉軟軟笑道。

  陽光從樹梢灑落下來,光斑在衡玉臉上胡亂移動著。

  午後的風格外溫和輕柔。

  了悟垂眸凝視她,無奈笑道:「師父在林子裡。」

  衡玉瞬間乖了。

  在圓蒼掌門面前勾引了悟,她覺得自己的臉皮還是薄了些。

  「我們回廂房吧。」了悟主動提議。

  「回去之後任我施為?」

  「嗯,任你施為。」

  「你就唬我吧。」衡玉斜他一眼,眼波流轉。

  了悟忍不住微笑,邊抱著她走邊說:「那洛主就當憐惜貧僧,好好陪貧僧兩天。隨後貧僧就要閉關嘗試突破了。」

  「這麼快?」衡玉詫異。

  「是啊,宗門那邊尋到助貧僧突破的方法。」了悟輕描淡寫。

  衡玉枕在他肩膀上,不知想到了什麼,神情晦澀。

  兩日後,了悟趕回無定宗閉關,衡玉則見到成功突破化神期出關的游雲。

  即使已經是化神期祖師,游雲還是那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他朝衡玉勾勾尾指,輕笑著道:「徒弟,想為師了嗎?」

  衡玉走到他身邊坐下:「饞師父的寶庫了。」

  游雲臉色立變,朝她翻了個白眼。

  衡玉逗過游雲,連忙正色掐訣行禮:「恭喜師父成功突破化神期。」

  「這還像些樣子。」游雲莞爾,「對了,你這幾年怎麼樣?」

  衡玉坐到游雲身邊,把這些年發生的事情一一告訴他。

  其實也沒什麼好說的,她基本一直待在封印地裡淨化邪魔之氣。

  游雲擰眉聽著,始終一言不發。

  末了,衡玉問道:「掌門沒有過來嗎?」

  游雲解釋道:「掌門師兄閉關突破化神期了。他若順利出關,宗門的實力也能進一步提高。現在由為師暫任代理掌門一職。」

  衡玉:「……」突然覺得合歡宗未來幾年前途多舛。

  師徒多年,游雲哪裡還不清楚衡玉在想什麼。他狠狠瞪她幾眼,解釋道:「為師只是因為修為高暫時坐鎮而已,主要事務還是由遲來負責。」

  遲本來就是下一任掌門候選人,他一直跟在掌門身邊學習,處理宗門事務對他來說並不是件困難事。只可惜遲現在沒突破到元嬰期,以他的實力還沒辦法服眾,所以只能由游雲頂在最前面。

  「那我就放心了。」衡玉笑著道。

  遲這人是難得的靠譜。

  游雲:「……」

  這徒弟,真是不想要了!

  可是想想,如果不要就會被無定宗給拐走,那算了,好歹是個驚才絕豔的天才,還是留在合歡宗繼續當禍害吧。

  師徒兩借著互懟來增進彼此的感情,聊了許久,衡玉話音一轉:「師父,過段時間我想閉關衝擊元嬰後期。」

  「這麼快?」游雲詫異,神識在她身上探了一圈,「我瞧著你還沒到突破的地步。」

  衡玉解釋道:「已經差不多了。」

  元嬰中期還是低了些,至少也要有元嬰後期的修為,她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頓了頓,衡玉又問:「情女前輩曾經給我留下過一份機緣,那個地方在虛空風暴裡,以我的修為無法進入那裡,師父能陪我走一趟嗎?」

  這樣東西,她必須想辦法取到。

  -

  無定宗後山。

  邪魔之氣在體內肆意彌漫,但幾個呼吸間,便被佛光徹底淨化。

  了悟無奈睜開眼睛。

  他已經閉關整整三個月,但始終沒有取得絲毫進展。邪魔之氣一進入體內,佛光會迅速撲滅掉它們。

  盤膝思索片刻,了悟自語:「邪魔之氣的濃度必須再高些。」

  他閉了閉眼,似乎是下定什麼決心般,沉沉出聲:「去封印地深處,就在母氣旁邊閉關吧,只有那裡能達到要求。」

  他的儲物戒指裡有一張空間挪移符,定位就在封印地深處。現在趕時間之下,了悟也顧不上它有多珍貴,用靈力催動空間挪移符,眨眼之間,他已從風景秀麗的無定宗後山來到黑沉死寂的封印地深處。

  鎖定好母氣的位置後,了悟從容走進陣法裡。

  一進入陣法,視線裡便只剩濃郁到窒息的黑,邪魔之氣恍若黑海,鋪天蓋地朝他席捲而來。

  了悟盤膝坐下,強行收斂起體內的佛光,毫無抵抗地任由邪魔之氣進入他的身體裡。

  兩種互相排斥的存在在他體內共存,沒過多久,了悟額頭便泛出一層薄汗,整個人渾身顫抖,死死抿著唇角。

  那種疼痛好似要割裂他的靈魂,他臉色刷地慘白下來,終於忍受不住痛哼出聲。

  疼痛幾乎覆滅掉他的意識,了悟用力咬牙,努力回想那位姑娘,借著與她相處的點點滴滴來轉移心神。

  時間拉長到極限。

  在這死寂的空間裡,誰也不知道過去了多長時間。

  了悟渾身都被汗浸濕,身體的顫抖幾乎形成下意識習慣。體內那根蘊滿佛性的先天佛骨亮起細弱的光芒滋潤經脈,他體內的靈力濃度在緩慢增加,將他推到距離化神期只剩臨門一腳。

  -

  邪魔的行動越來越頻繁。

  除帝魔祖之外的七位化神期邪魔也不再藏頭露尾。

  即使是帝魔祖,也幾次三番被捕捉到行蹤,無定宗的化神後期祖師與他交手多次,重傷敗退。

  這些年裡,無辜慘死的百姓極多,因邪魔死去的修士很多,被邪魔之氣蠱惑墮為邪魔的修士也極多。

  不斷有人閉關,試著衝擊更高的修為,以便增加自保能力。

  也不斷有人突破出關,加入戰局手染邪魔之血。

  衡玉用指尖勾畫幾筆,龐大的雷霆輕輕鬆鬆洞穿虛空,直接在邪魔周圍炸開。幾聲慘叫之後,那些邪魔再無聲息。

  「洛師姐!」喻都那張豔若春光的臉上染了不少血塵,他顧不上調息療傷,抬頭仰望立於虛空那人,驚喜道,「你終於出關了!」

  除了喻都之外,合歡宗其他幾位師弟師妹也都是神情驚喜:「恭喜師姐成功突破元嬰後期!」

  「你們先調息,我先把這周圍的邪魔解決掉。」

  衡玉說道,歸一劍出鞘,隨手挽了個劍花。

  下一刻,她已是落到邪魔中間。沒有使任何的花招,衡玉完全採用最簡單的劍招,一揮而出,一劈而下,輕輕鬆鬆就帶走一個邪魔的性命。

  直至周圍再無敵人站立,歸一劍上已染滿邪魔黑色的心頭血。

  隨手抖了抖歸一劍,將劍上的黑血抖落,衡玉將長劍歸鞘,走回到喻都他們身邊:「你們怎麼樣?」

  「無礙。」喻都搖頭。

  衡玉仔細打量他們,確定他們的確沒有性命之憂後,示意他們繼續打坐療傷。

  她已經出關有一段時間了。

  無論是邪魔還是他們這邊,化神修士都沒有輕易出動。在這種情況下,元嬰後期修士幾乎是最頂尖的戰鬥力,衡玉出關後剛一露面,就被抓去增援各方,連個喘息的功夫都沒有。

  抱劍靜立,等到喻都他們調息結束,趕回城中,衡玉也急急忙忙離開,打算前去下一個地方增援。

  但這回,剛瞬移出幾十里,一道凌厲的劍光險些將她洞穿。

  險而又險避過劍光,衡玉眯著眼,看著那安安靜靜站立在樹梢、身披斗篷的神秘人:「元嬰後期邪魔?」

  「閣下以大欺小,未免不妥。」

  元嬰後期邪魔抬起兩隻手,緩慢掀開那遮擋住他容貌的斗篷帽子。

  長髮灑落下來,除去臉上佈滿黑色詭異紋路外,這位邪魔長相格外俊秀邪肆。

  「以大欺小?」衡玉輕笑,「老妖怪,這句話反贈給你,我不過百歲之齡罷了。」

  同等修為裡,所有人和她對上,都算是在以大欺小。

  邪魔語氣一滯,冷哂一聲也懶得再說什麼。

  下一刻,他的身形如鬼魅般出現在衡玉身邊,長劍橫挑而過。

  衡玉腳下運功,險而又險避過這柄長劍。兩手同畫一陣,浩瀚雷霆直接將邪魔淹沒。

  手腕掐訣,囚籠立成。

  兩手再次同畫一陣,歸一劍一分為四,四分為八,自八方穿透囚籠。

  隨後,衡玉動作不停,繼續勾畫雷霆。雷霆之勢若雷劫,動靜驚起四方,身處附近的修士紛紛抬頭仰望那雷劫所在。

  就在衡玉打算繼續擴大雷霆之勢時,她隱隱察覺到一股屬於化神修士的空間波動。

  衡玉臉色微變,迅速召回歸一劍,腳尖在虛空輕點迅速往後跳開,以劍斬破虛空,迅速躲避到虛空裡。

  幾息之後,一位紫髮邪魔走出虛空,盯著那已經閉合的虛空裂縫:「走得倒是快。」

  他將目光放到那依舊劈裡啪啦作響的雷霆裡,手掌於空中虛抓,剛剛勢頭還格外兇猛的雷霆瞬間凝固,崩潰消散,那被雷霆淹沒的元嬰後期邪魔順利脫困,只是——氣息已絕!

  「同境界殺敵也能這麼快?」紫髮邪魔微微眯起眼,聲音帶著淡淡惑人的沙啞,「掌握了創世能力的人果然可怕。唔,居然被你逃掉兩次,下次見到你必定誅之。」

  「帝魔祖!」虛空之中,有人暴喝出聲。

  紫髮邪魔,也就是帝魔祖微微一笑,風度翩翩道:「區區化神中期,請出來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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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10 00:14:4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四十四章

  借著虛空,衡玉迅速避開到百里之外。

  她安靜立於空中,仰頭看著遠方的靈力波動——

  滄瀾大陸已知的化神修士未滿三十人,就這個數量,還是漫長歲月累加出來的。他們任何一人出手,造成的威勢都驚天動地、撼動人心。

  觀戰片刻,那股靈力波動越來越劇烈,應該是有其他化神修士感知到動靜前去助陣。

  衡玉輕吸口氣,不再關注這等高端的戰局。

  她握緊手中的歸一劍,閉眼細細感受起周圍的邪魔存在,打算趁著混亂之際再去做掉幾個元嬰期邪魔。

  情女前輩留給她的那樣東西,必須借助邪魔的心頭血才能順利催化,所以這邪魔自然是殺得越多越好。

  感應到東南方向傳來的波動,衡玉長眸掀開,身形迅速往前掠去。

  -

  被三位元嬰期邪魔圍攻,圓靜早已窮途末路。

  他捂著胸口劇烈咳嗽,每咳一聲,就有灼熱的鮮血噴湧而出,他的僧袍滿是血色,整個人疼到一直在劇烈抽搐。

  視線向後瞥去,確定他剛剛護下的幾個小友都已經順利逃脫,圓靜渾身脫力。

  邪魔的劍已經逼近,圓靜垂首闔目,安靜等待死亡的來臨。他這一生,曾一心求佛道、也曾背棄佛道,再到如今死於邪魔之手,勉強也算有始有終。

  下一刻,異變突生。

  一道驚雷劈中那已經貼近圓靜脖頸的劍,在那位元嬰中期邪魔被迫棄劍時,浩瀚雷霆憑空出現,將這三位元嬰期邪魔徹底淹沒。

  歸一劍趁機出鞘,在這三位邪魔被限制住行動時,瘋狂收割掉他們的性命。

  直到這三位邪魔氣息斷絕,衡玉才從虛空裡走出來,她蹲下身,取出一顆丹藥要餵圓靜服下,圓靜勉強抬手擋住了她的舉動:「洛小友?不對,如今該喚你一聲道友了。」

  兩人如今同為元嬰期,確實是道友這個稱呼更為得體。

  他已經沒有了力氣,說話聲逐漸虛弱:「貧僧為了阻攔下他們,早已用秘法燃燒神魂,如今神魂破碎,洛道友不必再浪費丹藥。」

  衡玉沉默片刻,還是將丹藥收了起來。

  她想了想,伸手托住圓靜的脊背,讓他能更舒服一些。

  「故人再次相見,沒想到會是這樣的場面。」

  她在這個世界的故人不算多,突然有位故人在她面前身死,她才有種切實的體會:這場邪魔之禍,比她所以為的還要為禍深遠。

  圓靜微微一笑,笑容裡滿是平和,沒有絲毫戾氣與不甘:「這個結局於貧僧來說,還算不錯……」

  他抬起自己的右手,似乎是想要從懷中掏出什麼。

  艱難掏了半天,懷中的東西慢悠悠滾落下來,染血染塵——

  這是一個用僧袍一角縫製的香囊。應該是時常被佩戴摩挲,即使主人再悉心愛護,它表面也出現不少磨損。

  這個香囊,象徵著一位佛修對一位妖女傾盡所有的愛慕。

  靜靜注視香囊片刻,圓靜臉上的笑容慢慢定格。

  高階修士死後魂歸天地,眨眼之間,他的身體便化作漫天塵埃,泯滅於天地之間,只有那染血的香囊孤零零躺在地上。

  衡玉掐了個火訣拋到香囊上,讓這個香囊陪圓靜一起煙消雲散。

  -

  一口氣解決掉三位元嬰修士,看似格外瀟灑,但她殺敵的手段非常消耗靈力。

  衡玉沒有逞強,果斷趕回城鎮裡休息。

  她才剛一進城,就被游雲堵了個正著。游雲上下打量她,確定她安全後,他稍稍鬆了口氣:「你剛剛正面遇到了帝魔祖?」

  衡玉解釋道:「確切的說,我提前避開他了。」

  如果真的正面遇到,她哪裡還能如此輕易就全身而退。

  游雲並不放心:「你若是順利成長起來,絕對會對邪魔造成巨大威脅,帝魔祖勢必會盯上你,日後行動加多小心些。」

  其實最安全的方式,是龜縮在城鎮裡不出去。

  但他徒弟是鏟除邪魔的頂尖力量,不出去是不可能的,只能自己多加小心。

  「師父放心,我不會輕易死掉的。」衡玉笑著說。

  她正想繼續開口,突然眼前一亮,瞧著從遠處直直朝她奔來、毛髮格外光滑柔順的小白。

  來到衡玉面前時,小白一把躍到她懷裡,咕咕咕叫著跟她打招呼。

  在衡玉撫摸小白時,游雲出聲道:「它這幾年一直跟著築基期的弟子們行動,殺了不少邪魔。」

  一聽這話,小白驕傲地仰起頭來。

  衡玉被逗得大笑,順著游雲的話誇獎小白。

  安撫完小白後,衡玉問道:「師父,了悟何時才能出關?」

  游雲沒瞞她:「前幾日我們和無定宗開會時討論過這個問題,最多還有五年就能出關……再拖延下去,造成的傷亡會越來越大。他一出關,針對帝魔祖的行動就會徹底拉開序幕。」

  現在無定宗那邊已經針對帝魔祖做了多番佈置。但先天佛骨是最重要的一環,他們都在等著了悟突破化神期出關。

  衡玉腳步微頓,很快收斂起自己的異樣。

  她默默移開話題,向游雲打聽起帝魔祖這個邪魔來。

  這世間絕大多數邪魔,都是被邪魔之氣同化後,由人類轉變為邪魔。

  「帝魔祖應該是僅知的,唯一一位由邪魔母氣孕育而生的邪魔。也正是因此,他才能夠借助邪魔母氣的能量來對敵。只要有邪魔母氣在,他就極難隕落。」游雲說道,「他的強大在於邪魔母氣,與之相對應的,他的弱點也在於邪魔母氣。」

  「難怪大家都在等了悟。」

  衡玉自嘲一笑。

  先天佛骨對邪魔母氣具有最大的剋制作用,他生來就注定要對抗帝魔祖。

  她的雷霆法門當然也可以剋制邪魔母氣,但只是簡單剋制,並不能達到徹底限制的作用。

  游雲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撫道:「萬年之前,非常多化神期修士死在帝魔祖手裡。我們宗門的東霜寒祖師也參與過狙擊帝魔祖的行動,但很可惜失敗而歸。後來虛樂佛子他們以身化陣,強行封印邪魔母氣,沒有了邪魔母氣,帝魔祖這才選擇低調沉睡。」

  「如今他正在瘋了般尋找邪魔母氣,看著囂張,但已經沒有全盛時期那麼可怕,你家那位肯定不會出事的。」

  說到後面,其實連游雲自己也沒有底氣。

  帝魔祖是沒有全盛時期那麼可怕,但了悟也沒有到化神後期修為。

  可是如果留足時間讓了悟突破到化神後期,那時候帝魔祖肯定已經解救出不少邪魔母氣,順利恢復到全盛時期。

  這就是個矛盾的命題。

  「他會活著的。」

  衡玉微微一笑,格外堅定道。

  她伸了個懶腰,看著遠天斜陽:「師父,我回去打坐恢復靈力了。明日還要繼續出城參與行動。」

  -

  帝魔祖的實力果然遠超同境界修士。

  昨日一共有三位化神修士加入戰局,但帝魔祖依舊從容敗退,反倒是那三位化神修士各有負傷。

  衡玉坐在酒樓二樓臨窗的位置,得知這個消息後,默默陷入沉思。

  「洛主!」下方街道突然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衡玉探出半邊身子,垂眸望著街道。

  了緣朝她勾唇而笑:「今天怎麼這麼有閒情雅緻?」

  「你剛行動結束?」視線落在他那染血的僧袍上,衡玉出聲問道。

  了緣朝她做了個『稍等』的手勢,沒過一會兒,他被店小二領到酒樓二樓,在衡玉對面坐下。

  轉動手中的茶杯,了緣低聲道:「音宗那邊在撤退時遭遇到元嬰期邪魔狙擊,他們那位大師姐邊霄身受重傷。我們趕到時,音宗已經隕落了不少人。」

  衡玉之前游歷大陸時,曾在音宗住過三個月,與音宗不少天驕的關係都很好,一聽這事臉色微變:「邊霄傷勢如何?」

  「你認識她?還好,沒有性命之憂。但她的同門……」了緣戛然而止。

  衡玉抬手按了按眉心:「我去音宗駐地瞧瞧。」

  相識一場,得知此事後總不能不聞不問。

  她到音宗駐地時,邊霄正在閉關療傷。但衡玉也從音宗弟子口中得知一個更不好的消息,她在音宗關係最好的朋友紀子嫻在這一役中不幸隕落。

  聽聞這個消息,衡玉靜立片刻,轉身出了城鎮加入戰局。

  在兩方大戰中總有犧牲,她避免不了這些犧牲,那就以戰止殺。

  不知道帝魔祖是不是察覺到無定宗私底下的佈置,自那次露面重傷化神中期修士揚長而去後,無定宗一時之間無法鎖定他的蹤跡。

  但針對衡玉的行動越來越多,就連化神期邪魔也參與其中。無定宗這邊反借她做了多番佈置,成功擊殺一位化神期邪魔。

  擊殺與反擊殺,西北之地的泥土被血染得黏稠無比。

  圓靜和紀子嫻的死只是個開端。

  在一次次行動中,衡玉得知很多人的死訊,熟悉的人如傅家傅陌深、無定宗了鶴,甚至是合歡宗的墨主和慕歡……

  邪魔越來越猖狂。

  之前開戰數十年,衡玉沒聽說過任何一位故人的死訊。如今帝魔祖的實力逐步恢復,他們就在以這種瘋狂的狙擊,逼迫無定宗的人提前拉開決戰序幕。

  兩年後,成功突破化神期出關的合歡宗掌門匆匆趕來西北之地加入戰局。

  與他一同來的,還有十位元嬰期長老。

  至於結丹期、築基期數目更多。

  ——合歡宗為了對付邪魔,幾乎把能往外調動的人手都往外調動了。剩下的元嬰期修士需要留在宗門裡駐守,總不能讓邪魔端了自己的老家。

  前幾日的行動中,衡玉邊護著十幾位結丹期修士邊抵擋兩位元嬰後期邪魔,且戰且退下受了不輕的傷,這兩日都是待在小鎮子裡養傷。

  得知掌門趕來,她匆匆趕去拜見掌門。

  途徑施粥的鋪子時,她看到不少流離失所的百姓都面色麻木,無定宗負責施粥的小和尚也無精打采。

  這場大戰裡,百姓最為無辜,無定宗犧牲最為慘烈。

  衡玉輕嘆一聲,繼續堅定向前走去:唯有徹底消除邪魔,一切才能重歸平靜。

  走進掌門的院子裡,衡玉才發現她師父也在。

  向兩人掐訣行禮後,掌門溫聲誇她:「你這幾年做得很好。」

  死在她手裡的元嬰期邪魔不計其數,這幾年,她憑借一柄歸一劍成功殺出赫赫威名,早已令邪魔那邊恨不得除之而後快。

  衡玉輕聲道:「盡力罷了。」

  這所謂的威名,是無數枯骨堆積出來的。

  這些枯骨有邪魔、也缺不了他們這一方犧牲的人。

  「坐下喝茶吧,我們隨意聊聊。我這邊剛出關,對如今的局勢只是有了個大概的瞭解。」掌門示意衡玉坐下。

  坐著聊了許久,衡玉起身告辭離開。

  蒼蒼暮色打在她的身上,衡玉靠著一棵粗壯的大樹,格外想念了悟。

  她慢慢蹲到地上,垂眼摸著手腕間那串相思果鈴鐺手鏈。

  一陣晚風拂過,將桂子清香一同送來,衡玉聞著那淡淡的桂香,唇角上揚。她抬手搖晃起來,安安靜靜聽著那清脆的鈴鐺聲。

  叮鈴叮鈴——

  鈴鐺聲不絕於耳。

  叮鈴叮鈴——

  有一種和鈴鐺聲很像的聲音摻雜在其中。

  衡玉猛地抬眸,身體下意識反應快過腦子,一把將歸一劍拔出劍鞘。

  她閃身一避,迅速避到十米開外的距離。

  但想要再避時,衡玉發現這片空間已經被徹底鎖定,有一股無形的靈力捏住她的脖頸,讓她呼吸都變得艱難。

  衡玉右手指尖微動,想要勾畫出陣紋。

  剛畫完第一筆,她的十根手指被無形的針釘死不能再動。

  十指連心,疼痛自指尖一路蔓延而上,她連神魂都在疼得發顫。

  「小朋友,我們又見面了。」

  虛空之中傳出淡淡的波動,帝魔祖慢慢從裡面走出來。

  他今天穿了件黑色繡金紋路的長袍,繪著詭異紋路的臉上浮現淡淡的笑,似乎是在為這次重逢而歡喜。

  ——如果,那刺在衡玉手指的針不再繼續深入,帶著要廢掉她兩隻手的狠辣的話。

  「帝……魔祖……」

  衡玉勉強吐出這三個字。

  這裡可是各大宗門修士的駐扎陣地啊,外面繪製了層層陣法,帝魔祖他到底是如何潛入這裡的。

  直到現在都沒有化神修士趕來,他們沒有發現帝魔祖的行蹤嗎。

  這個敵人太可怕了,他到底想做什麼,千辛萬苦潛入這裡就是為了殺她嗎。

  帝魔祖微微一笑,右手食指豎立放在唇間,聲音格外溫和:「我單名一個帝字,掌握了創世能力的人可以與我平等對話。」

  他頭微微一歪,似乎是想聽衡玉說話,便將那掐住衡玉脖頸的無形靈力撤掉:「說起來,我也很想擁有創世能力。但舉世間,擁有這種能力的除了那位佛祖就只有你了。你願意教我嗎?」

  重新恢復呼吸,衡玉咳得上氣不接下氣,臉色漲紅。

  深深吸了好幾口氣後,她努力扯出一抹笑容,平靜譏諷道:「你這樣的邪物,也配創世?」

  「真奇怪啊,你明明這麼弱小,卻能領悟這種能力。」帝魔祖絲毫沒在意她話中的嘲諷,他還是疑惑不解,走到衡玉身邊,抬手掐住她的下顎,似乎是想探究出她哪裡特殊,「我還聽說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情,那位先天佛骨傾慕於你?」

  他微微湊近衡玉,更認真地打量她。

  「我一直想殺他,但這些年怎麼找都找不到他的蹤跡。你說,如果把你帶回去,他會不會自投羅網?嗯,很好,你多了一個不用死的理由。」

  唇角笑意越發放大,帝魔祖側頭望向遠處:「那群廢物終於察覺到異樣了,我們回去吧,此地還是不宜久……」

  話沒說完,似乎是察覺到什麼,他那始終平靜的臉上浮現淡淡詫異,終於變得凝重起來。

  這片被鎖定的空間正在迅速瓦解——

  有人用兩種完全相反的力量,一邊融入空間,一邊攻擊空間。

  邪魔之氣和佛光兩種完全排斥的能量居然能在一人體內共存?

  帝魔祖不再言語,攥住衡玉的手腕,就要帶著她離開此地。

  但——

  他的手剛剛碰到衡玉,一道雷電自他和衡玉中間炸開。

  借著這個空檔,衡玉暫時拉開和帝魔祖的距離。她兩手迅速勾畫,加持著那道雷電的威勢。

  在被帝魔祖困住時,她一直在努力蓄積力量。

  她給人的印象就是創造事物時必須先繪陣,帝魔祖不瞭解創世這種能力,他同樣陷入一個誤區,以為廢掉她的手指就能廢除她的這種能力。

  但這項能力走到極致,可是一念之間就能創造萬物。

  她沒有這麼強,不過這幾年都在重復創造雷霆。十萬次之後,她已經能靠意念釋放出一丈大的雷霆。

  威力不大,但用在關鍵時刻可以幫助她脫身。

  就比如此時。

  雷電威力越來越大,幾乎驚天動地。

  帝魔祖的手臂被雷電擊中,衣袍燃起洶洶大火。

  他對此無動於衷,只是繼續朝衡玉攻來。

  衡玉繼續往後退。

  但剛剛那一擊,已經消耗她體內所有的靈力。在衡玉渾身脫力要倒下來時,有人從身後輕輕環住她的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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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10 00:14:5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四十五章

  熟悉的雪松香無孔不入般將衡玉包圍住。

  靠在了悟懷裡,衡玉終於鬆了口氣。緊繃的情緒一旦鬆懈,支撐她不暈過去的那股韌性也隨之消失。

  暈暈乎乎間,她聽到了悟低聲道:「沒關係,洛主歇會兒。」

  那最後一絲清明徹底消散,她終於在他懷裡昏昏入睡。

  了悟穩穩抱住衡玉,來不及查看她的傷勢,右手向前揮出,一道混雜著邪魔之氣與佛光的光團自他手中爆射而去。

  這道光團明明沒散發出任何劇烈的波動,帝魔祖卻像是感應到什麼威脅般,猛地抬手以袖擋住。化去攻擊時,他也被這道攻擊逼得倒退兩步。

  帝魔祖微微一笑:「這股力量有些意思,你就是先天佛骨?」

  了悟輕聲誦讀佛號,調動佛道的力量加持己身。

  帝魔祖彷彿沒察覺到他的戒備般,饒有興致地打量他與衡玉:「把你懷中這人讓給我吧。我願意立下契約,與你們人類休戰十年。」

  了悟原是低垂雙眼,聞言猛地抬眸,神情冷若冰霜,有殺意自他身上逬開:「帝魔祖的話也能相信嗎?」

  帝魔祖似乎沒感應到他的殺意,溫聲道:「在這件事上還是能的。」見了悟的神情越來越冷,帝魔祖輕笑,「沒關係,你若是不給,我就自己搶了。」

  下一刻,他手中那柄刻滿詭異紋路的黑劍已經出鞘,快到沒有人能看清他拔劍的動作。

  殺意彌漫開來,明明周圍已經有不少化神修士趕到,正在將他團團圍住,他依舊無所畏懼,一劍斬向了悟。

  了悟並未閃避。

  就在那道劍光即將落在他身上時,無定宗靜寧祖師從虛空中走出,袖子一揮擋去這道攻擊。

  「靜寧!」

  帝魔祖微微眯起眼。

  在幾位化神後期修士中,帝魔祖最為忌憚他。

  現在連靜寧都被驚動,看來此行的目的無法再達成。

  微微擰起眉來,帝魔祖的目光自了悟和衡玉臉上一掠而過,帶著冰涼的對獵物的審視,在了悟做足防備時,帝魔祖冷笑一聲,驟然抽身後撤,催動自己早就備好的空間通道,眨眼間便徹底消失在眾人的視線裡。

  靜寧祖師本也沒想過能順利留下帝魔祖,望著那失去波動的空間通道,他轉頭瞧了悟一眼:「你剛出關,先回去休息吧,後面的事由貧僧來料理就好。」

  了悟應了聲是。

  他低下頭望著衡玉,目光在她那留有明顯掐痕的脖頸處停頓片刻,唇峰緊抿。

  打橫抱著衡玉回到她的屋裡,了悟把她放到床榻上,取出一顆療傷丹藥餵她服下,才開始檢查她身體的傷勢。

  最明顯的外傷就是脖頸間那道掐痕。

  她膚色本就極白,又是容易留下痕跡的體質,平時他連吻她都不敢過於用力,如今那道掐痕橫亙在白皙的頸間,顯得格外觸目驚心。

  最痛苦的傷勢應該是險些被釘穿的十指。

  陣法師依靠手指繪陣,帝魔祖這是明擺著要廢掉她。

  了悟脫掉她身上繁瑣的衣裙,注入靈力慢慢幫她療傷。

  大概過了一柱香時間,他停下動作。

  摩挲了下她蒼白而乾燥的唇畔,了悟過去倒了杯溫水,自己抿了一小口,覆到她唇上慢慢渡過去餵她喝下。有不少水順著她的唇角灑落下來,只有少量的水被她嚥下。

  了悟不嫌麻煩,一遍遍重復餵她。

  -

  衡玉做了個很長很長的夢。

  夢裡滿是刀光劍影、生離死別。

  她一刻不停在揮劍,還怎麼都找不到了悟,久而久之就有些許委屈。

  「以後不會了。」有人壓著聲音在她耳邊道,那道聲音格外熟悉,如溫柔鄉般讓她的意識逐漸回籠。

  衡玉慢慢掀開長眸。

  幾縷微弱的晨曦從窗外灑進來,照見空中漂浮的塵埃,也讓她順利看清那趴在床榻邊的了悟。

  盯著了悟幾秒,衡玉輕聲道:「我這幾年都很想你。」

  了悟沒忍住,問:「有多想。」

  衡玉笑著睨他一眼,哄他高興道:「特別想。」

  了悟凝視著她。

  唇角壓著沒上揚,眼角眉梢卻掠上淡淡歡喜。

  但很快,那抹笑意徹底消失不見,他抬手摸了摸她的臉:「這幾年你辛苦了。」

  這幾年裡,殺伐與犧牲充斥著她的生活。

  衡玉說:「每次遇到不好的事情都忍著,想著等見到你時向你告狀。」

  對她接下來的話,了悟隱隱有所猜測。她昏迷了整整一夜,他兩個時辰前出了趟門,向了緣打聽了下近幾年發生的事情。

  果然,衡玉說道:「有很多故人都死於邪魔手中,還有不少人的最後一程是我目送的。」

  「你知道嗎,慕歡是為了掩護小山村的百姓撤退而犧牲的。她居然也有這麼大義的一面,還真是讓人詫異。」衡玉溫聲道。

  提到這些事時,她的神情依舊平靜而淡然,但他太熟悉她,所以清楚那平靜之下的淡淡蒼涼——正因為這世間能入她眼的人不多,所以每聽聞一人的死訊,她才會更覺遺憾。

  他知道她只是想傾訴,並非一定要從他這裡得到什麼回應,便沒有開口說話,只是緊緊扣著她冰涼的十指,當起一個非常合格的聽眾。

  「你還記得圓靜嗎,我以為他早已淡忘前塵,沒想到他還留著那個香囊。其實我很好奇他到臨死前,是不是還在愛著宓宜……我原本想把我和你的事情告訴他,又覺得他與宓宜的遺憾已經造成,說了反倒讓遺憾更深……」

  說了半晌,她覺得該說的話都說得差不多了,定神望向了悟。他靜靜凝視著她,黑沉的眼裡帶著深切溫柔,倒影出她的身影。

  「了悟,你一定不能出事。」衡玉臉上終於浮現出悲傷。

  那抹悲傷很淺,了悟的呼吸卻猛地加重。

  他湊過去捧著她的臉,讓她的視線裡僅有他的存在。

  「別難過。」

  衡玉輕輕搖頭,示意自己沒事。

  「貧僧如今掌握了一種新的攻擊,即使是與化神後期交手,也能有反擊之力。」

  衡玉回想起昨日的事情:「是邪魔之氣與佛光混合的攻擊嗎?」見了悟點頭,她顧不得情緒低落,連忙問道,「這兩種力量現在在你體內共存?」

  「只是暫時的。」了悟解釋,「後面花個幾年時間閉關,將邪魔之氣都吞噬掉就好了。」

  衡玉抓住他的手,牽到唇邊咬了咬:「疼嗎?」

  他知道她想問的是什麼,但還是裝傻道:「你咬得這麼輕,怎麼會疼。」

  衡玉被他氣笑,加大咬他的力度,卻又怕真的咬破留下牙印,在最後關頭鬆了口。

  了悟俯下身湊到她唇邊,突然有些委屈道:「過段時間,帝魔祖一定會隕落。」

  「嗯?」

  「他敢動手搶你。」

  衡玉輕笑,伸手摟住他:「誰也搶不走。」

  餵衡玉吃下半個蘋果後,無定宗那邊傳急訊找他,了悟只好暫時離開,叮囑她好好休息。

  衡玉都一一應了,但等了悟離開後,她馬上穿鞋下地,走去隔壁院子找她師父游雲。

  游雲忙活整夜,前腳剛回到自己的院子,聽到敲門的動靜連忙過去給衡玉開門,上下打量她一番後臉上才露出幾分笑意模樣:「昨晚為師原本想去瞧瞧你,但佛子說你身體無恙,為師就沒進去。現在看來已經是差不多痊癒了。」

  院子裡花香馥郁,衡玉拎起茶壺,茶水如注傾瀉入瓷杯中:「了悟給我餵了顆九品療傷丹藥。」

  九品療傷丹藥已是最頂尖的丹藥,即使是化神修士服下它都有奇效,衡玉服下後,能在一夜之間完全痊癒並不奇怪。

  將茶水推到游雲面前,衡玉說:「師父,昨日之事到底是什麼情況?帝魔祖為何能闖入城鎮裡。」

  游雲苦笑:「這件事……主要還是出了內應。我們這段時間對邪魔的排查的確鬆懈了不少,如果不是了悟出關過來尋你,怕是還沒辦法這麼快發現帝魔祖。」

  衡玉能說什麼呢,她只好跟著苦笑。

  離開游雲的院子時,從他口中得知今天合歡宗弟子有行動,衡玉便晃去合歡宗的駐地,打算看看師弟師妹們順利回城沒。

  才走到竹林附近,她看到有人盤膝坐在竹林深處,低頭認真擦拭劍柄。

  那柄劍上沾染滿邪魔黑色的心頭血,潔淨的劍身如同蒙塵,再怎麼擦拭都沒辦法擦掉籠罩在上面的淡淡黑色。

  經過幾年的磨礪,少年容貌雖還是一如既往的豔麗,但氣質已經沉澱下來。

  他越擦越用力,心情格外浮躁。

  走神之下,他手腕不小心一抖,長劍偏移,彌漫出來的劍氣將抹布撕裂,連帶著身後的竹子都留下一道細細的劍痕。

  突然,有腳步聲從遠處逐漸傳來。

  衡玉踩碎一地枯枝敗葉,穿過竹林來到喻都近前。她輕輕彎下腰,伸手按住喻都的劍柄:「別擦了。」

  兩人的實力差距過於懸殊,喻都又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直到衡玉開口說話,喻都才察覺到她的到來。

  仰頭看著容色蒼白的衡玉,喻都那雙漂亮的眼睛裡瞬間蓄滿淚水,一眨眼,左眼裡有一滴淚順著臉龐滑落:「洛師姐,你的傷勢痊癒了嗎?」

  「我沒事,反倒是你,這是怎麼了?」衡玉無奈道。

  「對不起。」喻都抬手抹淚,反而越抹眼淚越多,「我不想在其他師兄師姐面前掉眼淚,就偷偷躲到了這裡,沒想到還是遇到了洛師姐。」

  「……」

  衡玉沉默片刻,抬頭望著那堆積著陰雲的天空。

  就要下暴雨了啊。

  「這回行動還順利嗎?」

  她這麼一問,喻都終於沒忍住哭出聲來,他用夾著哭腔的聲音道:「這回行動很順利,沒犧牲多少人。」

  沒犧牲多少人。

  那就是還有犧牲啊。

  而且犧牲的定然是喻都非常熟悉的人。

  她沒寬慰什麼,在原地安靜站立片刻,轉身走去合歡宗的駐地。

  駐地門口,舞媚身穿一身紅裙,安靜立在原地吹笛子。

  笛音清幽蕭瑟,不知不覺間,引得聽眾也心生悵惘。

  一曲笛音結束後,舞媚方才小心收起笛子,抬眸望著衡玉輕輕微笑:「怎麼過來了?」

  「過來看看。」衡玉走到她身邊,扯了扯她的裙子,「穿得這麼豔麗?」

  舞媚說:「我們宗門的弟子,哪個不是喜歡自在和喧鬧的氛圍?就算身隕也不會改變喜好的,與其學凡人那套送葬的習俗,還不如按照我們宗門自己的習慣來送他們最後一程。」

  衡玉被她說服。

  兩人彼此沉默片刻,衡玉還是問道:「誰犧牲了?」

  這次行動總共犧牲了九位弟子,其中三位是衡玉教過的師弟師妹,也是合歡宗如今的少主。

  難怪喻都會那般傷心。衡玉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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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10 00:15:0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四十六章

  衡玉陪著舞媚坐在駐地門口。

  舞媚兩條腿交疊舒展,不太顧及形象,頭髮也散亂著。

  今早那場行動由她和遲帶隊,同門出現犧牲,她心中的難過比之喻都要更多一些。但作為師姐、作為領隊,她又不能像喻都一樣表露出自己的脆弱。

  哪怕是在私底下。

  衡玉取出一壇酒遞給舞媚。

  這是很久以前她們一塊兒釀的合歡酒,酒的度數不算高,味道更偏向於是果酒。

  拔開酒壇塞,舞媚往嘴裡灌了幾大口酒,剛想開口說什麼,後方不遠處突然傳來一道略帶沙啞的聲音:「這麼不夠意思?出來喝酒也不喊我。」

  「喲,來啦。」舞媚下巴微抬,朝遲打了個招呼。

  遲同樣有些狼狽,他坐下喝了兩口酒後,倒像是被打開了話壇子般:「說起來,以前跟著我們一起喝酒的人很多,等到這場戰鬥結束,也不知道還能剩下多少酒友。」

  衡玉抿了口酒,輕笑道:「是啊,誰知道呢。」

  舞媚沒說話,只是一個勁喝酒,喝到後面居然因為這麼個低度數的酒生生醉倒。

  好在她酒品一流,醉了就是睡覺。

  衡玉幫她撥掉貼在頰側的頭髮,讓她靠在自己肩膀上休息。

  遲還是很清醒:「這些年她和慕歡的關係極好,慕歡隕落的消息傳來後,她情緒一直不太高。」

  然而還沒等舞媚緩過來,她又必須直面一次次血淋淋的犧牲。

  「她這個性子,發洩出來就好了。你怎麼樣?」衡玉下巴微抬,關心起遲來。

  遲微微一笑:「我好歹也是掌門候選人,論起心性怎麼著也比舞媚好些吧。」

  「你這話若是讓她聽到,肯定會把她氣個半死。」衡玉笑。

  她正想說些什麼,餘光掃見前方出現的那道身影,眼睛微微眯起,主動打了個招呼:「俞道友。」

  俞夏的變化不大,他已經晉入元嬰初期,穿著劍宗長老服飾,身後背負著常用的重劍。

  走到衡玉他們近前行過禮後,俞夏溫聲說:「我最近剛好出關,聽說她今日行動歸來,所以想過來見見她。」

  衡玉遲疑了下,說:「她醉了,你若是方便,把她送回她的屋子裡去吧。」

  俞夏又道了聲謝,彎下腰打橫抱起舞媚,帶著她慢慢走回屋子。

  中途舞媚醒了一會兒,看清他的容貌,嘴裡嘟囔了兩句什麼,就摟著俞夏的脖頸繼續昏睡。

  遲目送著他們的背影,琢磨了下:「你說他們現在是什麼情況?」

  衡玉輕笑,看得格外透徹:「沒到結為道侶的程度,偏又捨不得放手,所以糾糾纏纏。」

  不過她估計俞夏把握住機會的話,等這場大戰徹底結束,兩人也可以修成正果。

  -

  傍晚時分了悟去而復返。

  衡玉正站在屋簷底下掛風鈴,打算讓這個簡陋的臨時住所看起來漂亮些。

  她聽到身後傳來熟悉的腳步聲,轉過身去。

  了悟站在台階下方,仰頭笑問:「駐扎地裡住處緊缺,洛主介意接下來一段時間貧僧與你共住嗎?」

  「真這麼緊缺?」衡玉靠著門檻瞅他,神色間帶著質疑。

  了悟面上端著,看不出絲毫窘迫。衡玉嘖一聲,走過去伸手戳他的臉頰:「什麼時候住我屋裡也要找藉口了?」

  他才終於輕笑別開眼,耳垂泛起淡淡紅暈。

  「對於師弟師妹們犧牲一事,我覺得有些許遺憾,但並不難過。」衡玉猜到他是聽說了合歡宗的事情,想借此轉移她的注意力安撫她。她輕聲道:「真的已經盡力了。」

  邪魔為了加快最終決戰的到來,一直在不惜性命瘋狂進攻,各大宗門都在以命抵禦,總有人難逃犧牲。

  夜色一點點侵襲整個天地。

  衡玉剛把燈籠點燃,打算重新把它刮回去。就在燈籠還沒掛穩時,不知從哪刮來一陣劇烈的狂風,生生將燈籠吹倒在地上,燈籠裡的燭火撲棱兩下便被吹滅,燈籠竹身被摔得扁了下來,顯然是沒辦法再用。

  衡玉彎腰去撿燈籠,了悟已先一步把燈籠撿了起來。他走到屋簷下方,溫聲說:「下暴雨了。」

  是的,暴雨說來就來。

  豆大雨水劈裡啪啦擊打院中的老樹,樹梢上的枝葉被狂風吹得胡亂晃動。

  了悟搖晃手中的燈籠:「它壞掉了,我們進屋裡編一個新的如何?」

  「你連燈籠都會編嗎?」

  「無定宗裡的燈籠都是弟子們自己編的。」

  衡玉笑聲清脆:「那你編,我坐在旁邊看著。」

  了悟將燈籠拋到角落,打算明日再收拾它。他彎腰將她攔腰抱進屋裡,湊到她耳邊道:「當然不捨得叫你動手。」

  衡玉被他放到軟榻上。瞧著他從儲物戒指裡取出竹條,像模像樣開始編燈籠,衡玉語重心長批評他:「你哪裡是不捨得我動手,你連幾步路都不捨得讓我走了。」

  了悟湊過去親吻她頰側,笑而不語。

  他並非有意慣著她,但這些年裡,他們或是閉關、或是為求尋彼此的大道,真正待在一起相處的時間太少。

  所以連這麼零碎的時間,他都想把握住與她親近。

  衡玉看他編織燈籠的動作格外嫻熟,有意為難他,湊過去枕在他右肩限制住他的行動。

  了悟稍微調整了下姿勢,讓她靠得更舒服些,沉下心繼續編織竹條。

  燈籠剛編到一半時,傷勢還沒完全痊癒的衡玉已經靠在了悟身上沉沉睡了過去。了悟放輕手上的動作,慢慢將燈籠骨架搭好。

  -

  接下來幾天了悟都是早出晚歸。

  每天她還沒睡醒,他就已經離開。

  大半夜睡得迷迷糊糊時,隱隱感知到他鑽進薄被裡摟住她。

  具體在忙什麼,了悟沒有說,衡玉也沒有去問。他接下來要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想辦法狙擊帝魔祖,事關重大,相關細節當然越少人知道越好,如果能說的話他都會主動告訴她。

  休息幾日,直到體內靈力完全恢復,衡玉再次加入獵殺邪魔的行動。

  知道帝魔祖在盯著她,所以衡玉出城行動時沒有離開太遠,主要負責接應和增援任務。

  暴雨越下越大。

  這樣的惡劣天氣似乎更能激起戾氣,殺戮越來越重。

  血液滾落時被雨水沖刷,衡玉戴著斗笠走在林間小徑時,竟不知道是自己眼花,還是真的連林間積水都是淺紅色的。

  察覺到前方的靈力波動,衡玉沒有再耽擱時間,直接瞬移而去。劍光皎皎斬破連綿的雨水,如橫空出世般落到邪魔之中炸開。

  雷霆孕育在歸一劍裡,隨著歸一劍斬去的同時爆發,即使是元嬰初期修士,也難逃她這來勢洶洶的一劍。

  鏘——

  長劍碰撞時發出的聲音格外刺耳。

  有元嬰中期邪魔迅速拔劍,格擋住她的攻勢。

  但就在下一刻,異變突生。

  雷霆和九天雷火同時從他腳下冉冉升起,強行限制住他的移動。

  衡玉趁勢左手刺出匕首,在邪魔心臟處攪動幾下。

  用力拔出匕首時,黑色的鮮血噴濺到她的臉上,還沒停留幾息就被磅礡大雨盡數沖刷掉。

  那個元嬰中期邪魔猛地瞪大眼睛,似乎難以置信自己在幾個照面間便徹底死去。

  等衡玉再次環視周圍時,發現已經沒什麼邪魔站立著。

  倒是角落那裡的戰鬥還格外激烈。

  目光隨意瞥去,衡玉原本想出手幫忙解決掉那個元嬰初期的邪魔,但當她認出正在攻擊邪魔的修士時,衡玉愣了下。

  ——身穿道袍,氣度淵然。正是多年不見的故人道卓。

  他不過是結丹巔峰修為,但現在似乎採用了某種秘法強行提高自己的修為,以至於他和那位元嬰初期邪魔交手到現在,居然一直沒有落過下風。

  她在他們真正窮途末路前順利趕到,這麼瘋狂行事自然不是為了保命。

  那應該就是為了報仇吧。

  當初慕歡是死於一位元嬰初期邪魔手下,正和道卓纏鬥在一起的邪魔,怕就是吞噬掉慕歡心臟的那位吧。

  衡玉靜默於原地圍觀,沒有出手幫忙。

  她覺得,道卓應該也不想她幫這個忙。

  一刻鐘後,道卓渾身都是血液。

  他劇烈咳了好幾聲,身體已經徹底脫力,使用秘法的後遺症越來越劇烈。但他還是強忍著,踉蹌走到那位只剩最後一口氣的邪魔身邊,手中拂塵刺入邪魔心臟,帶著瘋狂的力度將他心臟徹底攪碎。

  確定邪魔徹底氣絕,他也終於支撐不住跪倒在地,大口大口吐出鮮血來,把衣襟染得一片狼藉。

  「丹藥。」不知何時,衡玉走到他身邊,遞了丹藥過去。

  道卓深吸幾口氣,服下丹藥後勉力道:「多謝道友。」

  他抬眸,似乎是想看清衡玉的容貌,還沒等他看清,已是先一步閉眼昏死過去。

  衡玉思索片刻,覺得他那聲謝裡,怕是不僅僅在謝她贈送丹藥之舉,還在謝她沒有出手擊殺那個邪魔吧。

  世間情愛一事素來奇妙。

  舞媚的內門任務以失敗告終,在那之後她依舊與劍宗俞夏糾纏不清。

  慕歡的內門任務順利完成,此後她與道卓卻徹底斷掉聯繫,形同陌路。如今慕歡身死,他卻心心念念為她復仇,連這種損傷大道根基的秘法都不惜動用。

  直起身來,衡玉看了眼身後那些道宗弟子,知道他們會照顧好道卓,便不在此地停留,飛快趕往下一個地方進行增援。

  連著增援幾個地方,不知道是不是衡玉的錯覺,她總覺得今日出動的元嬰期邪魔格外的多。

  尋常時候,一天殺掉兩個元嬰期邪魔都算多了。

  但這一回她殺掉的元嬰後期邪魔都不下兩位數。

  各種念頭在衡玉腦海裡一一掠過,最終她只得出一個結論:行動快開始了。

  這場行動帝魔祖在等著、無定宗在等著。

  就是不知到最後誰成了螳螂誰成了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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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10 00:15:2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四十七章

  森冷而威嚴的黑色宮殿上首,帝魔祖饒有興致地支著下顎,隨手把玩著手中玉簡。

  玉簡裡記錄著衡玉這段時間的行動軌跡。

  反復觀望玉簡,他唇角輕輕彎了一下,聲線低沉而優雅:「在元嬰後期能做到這一步,的確很強。」

  「但很可惜,也只是元嬰後期而已。」

  就像那位先天佛骨,同時掌握兩種互相排斥的力量,能夠輕輕鬆鬆越階而戰,但再怎麼越階而戰都不能改變他只是化神初期。

  他的下屬跪於地,神情恭敬謙卑,沒有對他的話發表任何看法。

  帝魔祖微微往後靠。

  他半倚在椅子上,神情慵懶而悠閒,語氣輕飄飄得像是在談論今天天氣很好:「無定宗怎麼還這麼有耐心啊,再讓他們多死些人吧。」

  -

  戰事越來越激烈。

  之前眾人還能偶爾喘口氣,現在幾乎時刻都處於戒備狀態。

  死亡的陰影籠罩在眾人心頭,再加上同伴時常慘死在自己眼前和常年被邪魔之氣浸染,這段時間墮為邪魔的修士數量在大幅度上漲。

  他們潛伏於隊伍之中,只要沒在第一時間被揪出來,就會對隊伍的行動造成極為嚴重的破壞。

  邪宗弟子的心性本就不如正道門派弟子多矣,這對他們的影響更深。

  鏘——

  鐵骨摺扇刺入心口。

  遲面無表情,看上去似是無動於衷,唯有那握緊摺扇的手輕輕顫抖,洩露出幾分跌宕的情緒。

  他深吸口氣,手腕加重力氣。那被他襲擊的合歡宗弟子用右手抵住唇角,黑色的鮮血不斷從她唇角滲出。她咳得十分劇烈,像是要把自己的心肺都一同咳出來般。

  「遲師兄……」

  「嗯。」

  遲輕應一聲,神情溫柔得如同當初教她法術般,但他下手絲毫沒有留情,以靈力徹底絞殺她的神魂。

  直到感覺到她的神魂徹底消散,遲才僵硬地抽出摺扇。

  摺扇上沾滿黏膩而濃稠的黑色血液,看上去格外詭異不詳。遲緊緊盯著摺扇幾秒,壓下喉間的哽咽,轉頭去看被他護在身後的舞媚:「傷到哪了嗎?」

  舞媚從前線退下來不久,傷勢還沒恢復,所以剛剛才會輕而易舉被偷襲成功。她的手死死按在腰側,服用過丹藥後,腰側傷口流血的速度減緩不少。

  舞媚輕咳兩聲,嗓音沙啞道:「死不了。」

  「那就好。」

  「舒可可也墮魔了啊……最近我們已經殺了好幾個墮魔的同門,真是人心惶惶。」

  「累了嗎?」遲問她。

  舞媚扯了扯唇角:「還好,我只是……想回合歡宗了。以前也沒覺得宗門有這麼好,現在倒是變得越發多愁善感了。」

  劍宗,俞夏面無表情丟棄那柄沾染到同門鮮血的匕首。

  有個多愁善感的女弟子悄悄捂著嘴哭起來。她將動靜壓得很低很低,但還是有些許支離破碎的哭聲從掌縫間溢出。

  俞夏轉身瞧她和其他師弟師妹一眼,無奈長嘆:「沒關係,想哭就哭吧,不要壓抑自己的情緒。」

  心頭的陰霾這麼重了,還要繼續壓抑自己的情緒,如果發洩出來會感覺好受些,俞夏希望他們都能發洩出來。

  幾位同門彼此對視,紛紛苦笑。

  哭嗎?其實覺得很悲哀很睏倦,但說到哭,他們居然連哭泣的力氣都沒有了。

  最後僅存的力氣還是留來揮動手中長劍吧。

  道宗、幽冥宗、音宗……

  相似的事情在一場場上演。

  這是整個滄瀾大陸的災禍,沒有哪個宗門能夠輕易避開。

  傷亡進一步擴大,死去的人可都是各大宗門精心栽培的弟子、長老。收到陣亡的具體名單後,不少宗門紛紛坐不住了,在下一次議會上,紛紛詢問起無定宗到底何時才能發起最終決戰。

  這場議會由圓蒼掌教親自主持,能夠有資格出席這場會議的,只有八大正道五大邪宗的掌門和化神期祖師們。

  聽著這些掌門、化神祖師的訴求,圓蒼微微苦笑:「連諸位都坐不住了,這就是帝魔祖要達成的目的啊。」

  了悟坐在議事殿裡,平靜道:「這是陽謀。」

  帝魔祖擺明了是在逼他們盡快開展最終決戰,不想再給他們更多的準備時間。

  當然,無定宗這邊也能繼續拖延下去,可是其他宗門勢必會對無定宗越來越不滿。即使其他宗門知道在這場戰事中犧牲最多的是無定宗,但遷怒這種情緒,哪怕到了元嬰期、化神期也難以避免。

  「我們也知曉他的算計。」劍宗太上長老長嘆一聲,「但各大宗門傷亡太大了,如果再拖延下去,等到成功解決帝魔祖之後,我們哪裡還有其他有生力量?」

  「諸位的訴求我們都清楚了。」圓蒼沉聲道。

  議事結束後,圓蒼闔目沉思,周身繚繞著淡淡的倦意。

  了悟親自倒了杯茶端給圓蒼。

  聽到茶杯碰撞桌面發出的清脆聲響,圓蒼緩緩睜開眼睛。

  白瓷茶杯裡盛著碧綠色的茶水,有一片小茶葉漂浮於水面上胡亂晃動,打了幾個旋後沉入杯底。

  安靜注視著這一幕,圓蒼抬眸看著了悟:「你這邊做好準備了嗎?」

  「師父放心。」了悟雙手合十,輕聲道。

  「嗯……那位洛小友……」

  「師父。」

  了悟聲音溫和,帶著毫無迴旋的堅決。

  「洛主創造的雷霆是可以剋制邪魔之氣,但對邪魔母氣的限制作用太小了,只能說是聊勝於無。以她的修為,若是隨我們一起對付帝魔祖,基本沒有生還的可能性,但她留下來,日後在清算其他邪魔時絕對會派上巨大用場。」

  圓蒼抬眸瞧他一眼,神情格外復雜:「也罷。」

  秋去冬來,轉瞬便是三個月的時間。

  今天的雪下得格外大,帶著一種要將天地滌蕩乾淨的架勢。

  每次出現戰役,血液剛剛浸髒皚皚白雪,不到半個時辰的時間,這一批髒掉的雪會被新雪重新掩埋。

  這一回行動,衡玉沒能及時護住合歡宗的弟子撤退。有十幾個弟子在撤退時死於邪魔手中。即使已經為那些弟子報了仇,她的情緒還是不高。

  拎著一壺酒走進紅梅林裡,衡玉將酒倒在劍身上,用烈酒來擦拭被邪魔黑血侵蝕的歸一劍。

  「貧僧幫來你擦。」

  身後,有人俯下身子按住她的手,作勢要奪她的劍柄。

  衡玉鬆手,讓了悟奪走歸一劍——這天地間,只有他一個人能這麼隨隨便便從她手上奪走武器。

  了悟盤膝坐在她身邊,認真垂眸擦拭歸一劍。

  衡玉支著下巴,視線緊緊落在他身上:「我有一段時間沒瞧見你了。」她時常在外行動,一忙起來就是十天半個月才回屋修整一趟,他也是如此,兩人的時間沒有絲毫交疊。

  了悟微微一笑,眼神溫和柔軟。

  「你那邊局勢如何?」衡玉沒話找話。

  「洛主。」了悟把劍入鞘,輕輕捧住她的臉,「正事先放後一些。」

  衡玉眉梢微挑,神情清冷而撩人。

  她終於微微笑起來:「不聊正事,是要先與我調情嗎?」

  他凝視著她,眸中逐漸染上灼人豔色:「調情的程度太低了。」

  「嗯?」

  了悟抬手幫她整理凌亂的髮絲,低下頭輕輕咬住她蒼白的唇峰:「這樣。」

  撬開她的唇齒,深深一吻:「這樣更好。」

  他的手慢慢挪到她的腦後,指尖穿插進她髮間,認真地、一點點讓她失去血色的唇覆上光澤:「這樣也可以。」

  衡玉被他吻得有些癢。

  等他消停過後,她才抬手掐住他的下顎。

  「今天這麼肆意妄為?」

  了悟無辜笑道:「洛主也可以如此肆意妄為。」

  衡玉眼睛染上淡淡水色,眼尾暈紅一片。她捧著他的臉,重復他剛剛的步驟,輕輕咬住他的唇峰、撬開他的唇齒、壓低他的頭方便她於他唇上輾轉。

  她摟住了悟,閉眼慢慢平復自己的情緒。

  了悟溫聲道:「沒關係,很快這一切都會結束。」

  衡玉整理好自己的情緒,深吸口氣問道:「你們打算何時行動?」

  了悟沉沉看她一眼:「有不少佈置還沒完成,至少是在五日後。這場行動只有化神期才能參與到行動中,你安心留在鎮上等貧僧回來。」他將儲物戒指從指間脫下,慢慢放到她掌心,將她的手指合攏起來,「這個儲物戒指裡裝著貧僧所有的東西,你暫時幫貧僧保管著。」

  衡玉歪頭,怔怔瞧著他。

  呼嘯的狂風夾雜碎雪搭在她身上,被那股涼意刺激到,衡玉渾身顫抖起來。

  「你是在給我交代後事嗎?」

  「當然不是。」

  有朵紅梅正巧從樹梢飄落下來,了悟抬手將它接住。

  他撕開一瓣花瓣,緊緊貼到衡玉眉間。這抹紅色為她蒼白的臉色增添幾分豔麗,了悟拂過她的眉眼,又為她緊了緊身上的斗篷。

  「貧僧的東西交給洛主保管,不是很正常嗎?這裡面放有不少好東西,若是在和帝魔祖對決時不慎被毀,那多可惜。」

  衡玉輕笑,似是信了:「說得也是。」

  了悟湊過去繼續吻她。

  唇齒相交時,趁她沒注意,他撫上她的後頸,一股無形勁道打進她的身體裡,直接讓她昏睡過去。

  懷中姑娘沉沉閉眼,他將唇壓在她額間,許久以後才踉蹌起身,將她慢慢抱起。

  他輕聲解釋道:「行動時間其實是定在今晚。原以為在行動之前不能再見你一面,沒想到你剛好行動歸來。接下來邪魔那邊不會有什麼大行動的,你且安心在屋中沉睡五日,待一切塵埃落定後,如若貧僧平安歸來,就任由洛主處置,如若……你也要坦然接受一切,莫要為貧僧難過。」

  日色逐漸西沉。

  他靜靜迎著夕陽,抱著她走回去。

  無定宗紅蓮湖的朝陽初升格外漂亮,他想陪她慢慢欣賞。

  合歡宗夏季滿山合歡花盛開的景緻他還沒見過。

  那後山的溫泉他沒與她泡過。

  原來事到臨頭,才發現還有這麼多遺憾。

  了悟走得很慢,但終究還是在夕陽落下前,把昏睡的衡玉送回她的住處。

  他將她放到床榻上,慢慢為她脫掉衣袍鞋襪,幫她蓋上被縟。

  在解下帳子時,他想起一事,將腰間那塊『衡』字緋色玉珮放到衡玉枕邊。

  隨著玉珮放下的——

  還有一個用僧袍一角縫製的香囊,裡面裝著彌漫出雪松清香的香料。

  他撫摸她的頰側,深深凝視她幾眼,起身離開屋子。

  出門時,瞧見那靜立簷下的游雲,了悟並無驚色。

  他雙手合十恭敬行禮:「麻煩大長老好好照顧洛主。」

  游雲眼神復雜地注視著他:「你——」

  了悟輕笑,再次道:「麻煩了。」邁步離開。

  游雲站在原地目送他的背影,神情晦澀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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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八章

  月色霜華洗煉大地,照亮院子裡那厚厚積雪。

  今天晴了一天,但天氣變化極快,沒過多久就有細細碎碎的小雪花從天空飄下來。

  游雲杵在原地發呆,直到有雪花飄落到他額頭化成冰涼的水珠,他才從出神狀態中清醒過來,茫然抬頭。

  月光照亮他臉上的糾結之色。

  游雲素來灑脫隨性,極少遇到這麼為難的時候,以至於他靜立近兩個多時辰還是沒能拿定主意。

  再糾結下去,一切就要塵埃落定了。

  游雲長嘆一聲,轉身推門走進衡玉的屋裡。

  屋子裡沒有燃蠟燭,所以顯得格外昏暗。游雲走到桌邊用火摺子慢吞吞點燃燭火,正要熄滅火摺子時,他看到這空蕩蕩的桌面上擺放著一盒玉簪。

  梨花簪、梔子花簪、君子蘭簪……足足有七八根簪子。

  每一根簪子都雕刻得栩栩如生。

  「這是把她這輩子的簪子都備齊了吧。」游雲抬起右手摀住自己半邊臉,嘴角苦澀,終於還是徹底下定決心。

  撩起那層層疊疊的帳子,看著悄無聲息躺在床上陷入昏迷的衡玉,游雲彎下腰,掌心貼在她的額間,化神期的磅礡靈力注入到她身體裡,慢慢解開了悟對她的束縛。

  了悟下的束縛咒極高深,即使游雲格外精通咒術,要解開這個束縛咒也需要一兩個時辰。

  足足過去了一個時辰,衡玉那長而翹的睫毛劇烈顫抖起來。

  然後,她猛地掀開長眸。

  目光在游雲身上停頓片刻,衡玉慢慢支起身體,從床榻上坐起來。

  她的目光落在枕邊,瞧見那個香囊時,衡玉先是一怔,連忙將香囊拿了起來,指腹在香囊表面摩挲一番,終於在香囊右下角摸到針線勾挑出的梵文版的『悟』字。

  輕輕淺淺的雪松香從香囊裡飄散出來,衡玉猛地捂著胸口,像是要透不過氣般大口喘氣——他為佛道為蒼生九死一生,所以留給她這個用僧袍裁剪出來的香囊嗎?他想幹嘛,想著若是不小心隕落了,她也能有個念想?

  「你現在只是意識恢復了清醒,靈力還被束縛著,安心等半個時辰。」游雲瞧著她情緒不對,安撫道。

  好一會兒,衡玉情緒平靜下來,出聲道:「多謝師父。」

  游雲艱澀開口:「為師既然答應了你,總是要履約的。」

  八年前,衡玉閉關衝擊元嬰後期前,游雲陪著她進入虛空風暴裡取一樣東西——那是一塊拳頭大的黑色玉石,衡玉用心頭血契約下它後,它就一直在吸納邪魔之氣。

  從虛空風暴中回來後,游雲臉色格外難看。直到衡玉出聲告辭離開,打算尋個安靜的地方閉關,游雲才終於叫住她,問:「你取出來的東西是什麼?」

  衡玉微微一笑:「是一樣,能打破所謂宿命的東西。」

  從那時起,游雲冥冥中就有一種預感。

  三月前,衡玉再次找上他:「師父,如果了悟限制了我的行動,請你一定要幫忙讓我脫困。」

  「……你想做什麼?」

  「我昨日去找過圓蒼掌教,他告訴我,先天佛骨是為終結邪魔之禍而生,若是了悟當真在對付帝魔祖時身隕,那也是了悟的宿命。我不相信什麼宿命,我想救下他,打破這所謂的宿命。」

  她不可能眼睜睜看著他赴死卻無動於衷。

  況且,他曾為她擋過一次殺劫,她還他一次又如何。

  聽到這話,游雲斷然拒絕,甚至想盡辦法勸說她,讓她放棄這種想法。但最終,游雲反被她的苦求勸服。

  他這一生,濫情又寂寥。

  從未想過會為打破誰的宿命而付出性命。

  也正如此,他方才格外體會到她哀求時的堅決。

  願為一人赴九死一生之劫,這本就需要無盡的勇氣。

  束縛咒徹底解開,游雲知道衡玉還要起身換衣服,他背過身走出屋內。

  大門推開,月色霜華灑下照亮院子,游雲眯起眼看著站在台階下方的圓蒼。

  更確切的說,這是圓蒼留下的一縷神念。他本人已隨大部隊前去參與到針對帝魔祖的行動中。

  「阿彌陀佛。」

  『圓蒼』雙手合十。

  「你來接她嗎?」游雲不辨喜怒地問道。

  「是的,那個地方若是沒有貧僧帶路,洛小友沒辦法前往。」

  身後,本就敞開的木門被拉得更開,衡玉穿著便於行動的黑色長裙緩緩走出來。在『圓蒼』和游雲的注視下,她慢慢將那塊彌漫著濃重邪魔之氣的黑色玉石放進自己的心口裡。

  玉石將心臟取而代之時,她的壽元熊熊燃燒,身體的氣勢也越來越強。

  -

  西北海之外,大荒之隅,有山而不合,名曰不周。

  這裡終年寒冷,覆蓋著皚皚白雪。

  萬年以前,帝魔祖被各大宗門的化神後期修士圍攻,雖然沒有隕落,但也並非毫髮無損。

  他所使用的武器被擊落,落到無定宗手中。

  那個武器是隨著他一同被邪魔母氣孕育出來的,有武器在手,他的實力足以再增加兩成,得知武器被無定宗的人封印在不周山後,帝魔祖明知無定宗的人在此布下了天羅地網,還是從容前來。

  為了這一場對決,無定宗足足籌備幾十年光陰,他們花費各種天材地寶繪製陣法,讓整座不周山都籠罩於陣法裡。

  此時,不周山外盤坐著十位化神期修士,他們將自己的靈力注入陣法裡,將陣法催動到極致。

  有著淨化能力的陣法在不斷壓制著帝魔祖帶來的四團邪魔母氣。

  帝魔祖含笑立於半空中,握著剛剛解脫束縛的兵器。

  明明下方有五位化神後期,他的目光宛若不經意般只從了悟身上一掠而過。

  這麼輕飄飄的一眼,頓時讓五位化神後期紛紛如臨大敵。

  下一刻,帝魔祖的身影已迅速貼近靜寧祖師,帶著扳指的手掌輕輕向前揮去,隔空打在靜寧祖師身上。

  靜寧祖師周身繚繞著濃郁佛光,輕鬆卸去這道威力極強的攻勢。就在靜寧祖師要反擊時,他臉色突然一變。

  在剛剛閃避之時,他們五人間露出空檔!

  帝魔祖的目的並非這五位化神後期,而是能夠剋制他最強能力的先天佛骨。

  他身形如鬼魅般出現在了悟前方,馥郁而危險的暗香在周圍彌漫開來,盤膝坐著正在壓制邪魔母氣的了悟猛地睜開眼睛,兩手合掌結印,佛道之花在他身前盛開,擋去帝魔祖的攻擊。

  眨眼之間,另外兩朵佛道之花以帝魔祖的血肉為土壤,在他的血肉裡紮根盛開。

  純正無比的佛光侵蝕到帝魔祖的體內,即使是以他的心性,被這樣完全排斥他的佛光淹沒,也忍不住慘叫出聲。

  一擊得手,了悟連忙往後退去——他很清楚自己和帝魔祖在修為上的差距,偶爾出手攻擊沒問題,但他最應該做的是死死壓制邪魔母氣。

  在他瞬移來到邪魔母氣身邊時,以靜寧祖師為首的五位化神後期修士抓住時間,完成對帝魔祖的包抄。

  即使是帝魔祖,在這種情況下也不敢託大。

  他右手捏緊,想要吸收邪魔母氣來加持己身。

  了悟強行催動體內的先天佛骨,再借助佛道的力量,死死壓制著那幾團飄在帝魔祖附近的母氣。

  這些母氣不像封印地深處那些母氣,它們沒有被封印陣法囚禁,一察覺到了悟的意圖,開始發出劇烈波動攻擊他。

  與五位化神後期相爭的帝魔祖等了好一會兒,還是沒等到邪魔母氣的回應,臉色刷地陰沉下來。

  他生生吃下劍宗老祖的最強一擊,借著這股衝勢迅速往後倒退出十來米。

  幾位老祖沒想到他什麼應對都沒有,而是選擇生接下這一擊,反應慢了一拍。等他們回過神時,帝魔祖已迅速從包抄圈中脫身,兩手結印推出,化神後期的含怒一擊重重砸向了悟。

  邪魔母氣的波動越來越劇烈,了悟不敢輕易挪步,只好安靜站在那裡。

  一道靈力波動泛起,自主防禦的神器形成防禦罩護住他,只是一個照面,防禦罩便被擊碎。

  連著毀掉三個神器,了悟才成功接下這一擊。

  而這——不過是第一道攻擊罷了。

  第四道攻擊襲來時,他身上佩戴的所有防禦法器全部碎開,只能以自己的身體生生吃下這一擊。

  含著佛光的瘀血吐在邪魔母氣上,反倒進一步壓制了邪魔母氣。

  察覺到這一點,了悟眼神微閃。

  五位化神後期修士彼此對視,其中四人依照計劃加快對帝魔祖的攻勢,一人負責攔在了悟身前,盡力為他化去帝魔祖的攻擊。

  縱使如此,了悟身體也不好受。

  在帝魔祖的有意催動下,母氣波動得越來越劇烈,那濃重的邪魔之氣翻湧肆虐,如同海浪般狠狠拍擊在了悟身上,攻擊他身體的每一個器官。

  等他熬過這一道反噬,鮮血自耳朵滑落下來,身體暈眩顫抖。

  還沒等他喘口氣,了悟察覺到身後有劇烈的靈力波動傳來。

  他臉色微變,知道這道攻擊必須閃避。

  身體猛地往後挪開一步,邪魔之氣和佛光混合成一個大光團,被他狠狠丟到前方。兩道攻擊撞在一起,了悟被爆炸餘威震得再吐出一口血。

  這麼短的時間裡,帝魔祖再次與邪魔母氣建立聯繫,吸收邪魔母氣的力量。他原本有些衰竭的氣勢慢慢往上攀升。

  「了悟!」靜寧祖師瞳孔微縮,高聲喊道。

  了悟身體晃了下,搖搖頭保持自己意識的清醒。

  他咬了咬牙,割破手腕動脈,將自己的血灑在邪魔母氣上,想要用自己的血來污染邪魔母氣。

  只靠血不夠,他乾脆自己強行震碎體內那塊先天佛骨,吐血時連著小塊碎骨一同吐出來,全部附著在邪魔母氣上。

  「你!」

  帝魔祖察覺到了悟在做什麼,猛地扭頭看去。

  他臉色終於徹底沉了下來,帶著一股要吞噬了悟血肉的狠勁,不再抵擋五位化神修士的攻擊,不管不顧向著了悟撲殺而來。

  但剛往前走一步,帝魔祖便被劍宗老祖攔下。

  劍宗老祖冷哂一聲,霜雪洗煉過的劍鋒釘死帝魔祖的肩胛骨,劍氣在帝魔祖體內肆意炸開:「帝魔祖,也別太不把我們放在眼裡。」

  論起修為,帝魔祖只是高他們幾人一線。

  帝魔祖會如此囂張,只是因為他能借著邪魔母氣時刻保持在巔峰狀態罷了。

  沒有了邪魔母氣,他再強大,他們五人配合默契,他休想再逃出此地!

  邪魔母氣的反噬也越來越厲害,它們在進行最後的掙扎。

  了悟被反噬席捲,鮮血自眼尾、唇角、耳畔滑落下來,形成多道詭異的血痕,他的聽覺和視覺在慢慢被剝奪。

  線逐漸模糊時,他竟然產生一種格外詭異的錯覺——在陣法裡,他看到了他心心念念的姑娘。

  猛地吐出一口瘀血,了悟身形不穩就要倒到地上。

  下一刻,他被人從身後用力攙扶住,然後,那人轉身來到正面,輕輕環抱住他,雷霆彌漫於四面八方,為他承擔起母氣造成的反噬。

  衡玉抬手,想為他抹掉眼尾那抹血痕。

  但手覆上去,才發現自己的肌膚在瘋狂滲血,她反倒把他的臉弄得血色模糊。

  「洛……」

  了悟剛說出一句話,只覺得嗓間格外的癢,連連咳出幾口血來。

  血裡夾雜著先天佛骨的碎片。

  「是我。」

  黑色長裙吸足了血,格外沉重地貼在她身上。

  早在八年前,她從虛空風暴裡拿到情女前輩留下的那個黑色玉石後,就一直在為今日之事做準備。這些年,她瘋狂殺邪魔,取邪魔的心頭血,所為的就是溫養那塊玉石。

  在趕來這裡前,她將玉石融入心臟,再以燃燒壽元為代價,在短時間內提高自己的修為。如今她的修為看似只有元嬰後期,但周身彌漫的氣勢比一般的化神中期修士都要強。

  她吃力地抱著了悟,一刻不停繪製著雷霆,將雷霆全部注入邪魔母氣裡。

  是的,雷霆對邪魔母氣的剋制作用聊勝於無。

  但——

  她想到了一個很好的法子,讓雷霆成為一個引子。

  了悟配合著陣法壓制邪魔母氣,但邪魔母氣的所有攻擊和反噬都會加諸她身上。

  她此刻的修為略高於他,而且在如今才加入戰局,她代他受下攻擊和反噬,也許兩人都有機會活下來。

  感受著邪魔母氣越來越瘋狂的震動,衡玉耳朵一直在嗡嗡嗡震鳴。

  這種聲音刺耳到了極致,連她的神魂都為之戰栗。

  她忍不住將額頭死死抵在了悟肩膀上,咬住他的僧袍衣襟,免得自己不小心咬到舌尖。

  了悟那原本渙散的意識瞬間回歸。

  他渾身都在劇烈顫抖:「你——」

  聞著從她身上透來的血腥味,眨眼間,便有淚水混雜著血滑落下來。

  他張開手,要切斷她和邪魔母氣的聯繫,衡玉反倒往後退開,作勢要拉開和他的距離。察覺到她的決心後,他身體微微一僵,臉上的死寂若不周山巔千萬年的不朽堅冰。

  母氣的反噬越來越嚴重。

  雷霆劈裡啪啦的響聲被壓下去,衡玉臉上的痛苦之色越來越重。

  但她還是很艱難地,朝著了悟微笑。

  憑什麼總是我在欠你;憑什麼逆心鎖的子鎖被你契約上,母鎖留在我這裡;憑什麼一定要你犧牲;憑什麼……你要背負這麼多。

  她想說很多很多,但體內的疼痛太過劇烈,以至於最後她只能擠出幾個字:「我替你一次啊,傻瓜……」

  身後,靈力波動越來越劇烈。

  失去母氣源源不斷提供能量,帝魔祖在五位化神後期祖師的圍攻下已經露出敗相。他不管不顧,狠狠向邪魔母氣衝來。

  了悟回神,連忙轉身,掐訣擋住帝魔祖的攻擊。

  已經熟練到極致的法訣到了此刻居然顯得生疏無比,掐訣時了悟的雙手都在顫抖。

  只有解決掉帝魔祖,洛主才不需要再壓制邪魔母氣。

  他心神一定,不管不顧往前逼壓而去,冰冷而強大的掌印狠狠砸向帝魔祖,哪怕不能對帝魔祖造成傷勢,也順利擋住帝魔祖的去路,將帝魔祖重新逼進幾位化神後期祖師的包圍圈裡。

  壽元幾乎被衡玉燃燒到了尾聲。

  黑色玉石本來就是死物,沒有了壽元,它也無法再起作用。

  疼痛越來越劇烈,衡玉的痛覺幾乎麻木,她想開口說些什麼,聲帶卻在剛剛的反噬中受損,無法再發出絲毫聲音。

  她的氣勢在慢慢往下跌,衡玉渾身發冷,冥冥之中,她有種格外清晰的預感:她很可能……撐不過這一回了,她還是低估了這一切的凶險。

  暈眩過去前,她感應到了悟脫離包圍圈回到她身邊,吻上她的唇,給她渡了什麼東西過來。

  她已經沒有力氣去阻止他,只是在他拉開與她的距離時,顫抖著,輕輕動了動唇角。

  後來了悟回憶了很久很久,才讀懂她那句唇語。

  ——抱歉,可能又要讓你受相思之苦了。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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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10 00:15:4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四十九章

  不周山冰寒徹骨。

  跪在地上時,寒意透過僧袍直往膝蓋鑽。

  了悟跪在衡玉面前,渾身止不住的發抖。他用自己滿是血污的手小心翼翼捧住她的臉,細細感受她的心脈,確定心脈還在微弱跳動時,他失去最後一絲氣力倒下來,又怕不小心壓傷她,連忙閃避到身邊,直接砸在地上砸了個結實。

  雪很軟,了悟半個身子都落滿雪花。他躺在雪地裡大口喘氣,後怕這種情緒在他心頭蔓延開來,以至於那雙黑眸布滿紅血絲。

  ——還好,真的就差最後一點點。

  差一點,他就要失去她了。

  稍微蓄了些力氣,了悟嚥下一顆九品丹藥,踉蹌著從地上站起來。

  取出一件黑色斗篷蓋在衡玉身上,了悟動作極溫柔地將她從地上抱起,寬大的斗篷將她遮蓋得嚴嚴實實,只是露出小半張臉。

  她躺在他懷裡,近乎無聲無息。

  了悟走到靜寧祖師身邊,仰頭望著懸浮在半空中的囚籠。

  囚籠裡困著帝魔祖的神魂,他的肉身已被幾位老祖合力毀掉,唯有這神魂不採用一些特殊手段,極難被磨滅。

  「帝魔祖。」了悟聲音沙啞。

  即使已經淪為喪家之犬,帝魔祖依舊從容而囂張。

  他盤膝坐於囚籠裡,那雙如黑曜石般深沉的眼睛緊緊注視著了悟,又漫不經心掃向了悟懷裡的衡玉。

  他一直很忌憚先天佛骨和擁有創世能力的人,本想著提前發動決戰不給他們留下成長的時間,沒想到對方居然會用那種燃燒壽元的邪術來強行提高自己的修為。

  他的確棋差一招,差在沒想到人類那所謂的愛情如此牢固,竟有人願為另一人承受如此大的痛苦赴死。

  察覺到帝魔祖的視線,了悟視線更冷。他溫柔地拉起斗篷,擋住衡玉的臉。

  帝魔祖頭一歪,唇角輕輕彎了下。

  「你該死了。」了悟冷淡道。

  他不在乎自己此刻的傷勢,直接催動體內那塊已經碎了大半的先天佛骨,強行借先天佛骨的力量燃起洶洶火焰。

  火焰落到囚籠裡,帝魔祖臉上笑意微滯,那目中無人的眼裡終於染上濃濃的驚恐之色。

  急促而劇烈的慘叫持續足足一刻鐘,為禍無數修士、統御無數邪魔的帝魔祖徹底煙消雲散。

  最大的敵人已經死去,劍宗老祖等人紛紛虛脫,顧不得形象倒在地上,勉強保持著盤膝打坐的姿勢化開丹藥藥效。

  靜寧老祖實力最強,暫時還支撐得住。

  他溫和地注視著睫毛凝了碎冰、渾身透著冷意的了悟,建議道:「先消化體內的丹藥吧。」

  了悟唇角微動。

  猜出了悟會拒絕,靜寧老祖連忙補充後續,給出一個讓了悟無法拒絕的理由:「你就這麼抱著她離開,體內傷勢絕對會加劇。到時候讓其他人護住她的心脈幫她療傷,難道你真的放心嗎?」

  不放心。

  了悟艱難地抿起唇角:「祖師說得對。」

  他打橫抱著衡玉走到雪山底下,讓她躺在自己膝蓋上。將雪水加熱後,了悟浸濕手帕,慢慢幫她擦乾淨臉上和脖頸間的血跡。

  血污擦掉,她臉上那無數道斑駁的小傷口完全暴露在了悟的視線裡。了悟眼裡猩紅一片,只覺得剛剛叫帝魔祖死得過於輕鬆。

  他想低下頭吻她,又不知道該吻哪裡好,最後那個無比冰涼的吻落到她的唇上,還要小心避開她忍痛時咬傷的地方。

  「洛主,壽命燃燒盡了也沒關係……從此以後,你我共享壽命……」

  -

  煉化丹藥時,守在不周山外的化神修士們紛紛趕進來。

  確定帝魔祖真的已經煙消雲散後,不少人開懷大笑。

  剛剛為了催動陣法,圓蒼消耗體內至少八成的靈力,他聽聞帝魔祖的死訊後環視左右,找到自家弟子的身影,邁步向他走去。

  丹藥煉化完畢,了悟緩緩睜開眼睛,凝視著臉色蒼白的圓蒼,溫聲道:「師父。」

  「怪為師嗎?」圓蒼問。

  了悟愣了下,才意識到他師父這句問話是什麼意思:「師父的考量弟子全部清楚。而且,這是洛主自願的,師父未曾逼迫過她,弟子如何會怪您。」

  圓蒼眼神頓時晦澀起來。

  茫茫白雪落到他的肩上,他只覺得更加疲倦。

  他這個弟子就是如此懂事,不會責怪他,怕是要深深責怪自己沒有保護好洛小友吧。

  雙方默然片刻,了悟出聲問道:「師父,能告訴弟子,洛主當日見您時說過什麼嗎?」

  三個月前,各宗宗主和祖師在議事時提出盡早展開決戰的訴求。

  在各宗宗主和祖師離開後,了悟請他不要讓衡玉參與到行動中,他當時同意了。但當天深夜,他見到了特地前來找他的衡玉。

  她只用了一句話便說服他:「了悟不能死。帝魔祖是邪魔裡最強大的存在,但解決掉帝魔祖並不意味著邪魔之禍的終結。了悟還要率領佛修斬殺剩餘邪魔,淨化剩餘邪魔母氣的事情也非他莫屬。」

  是的,殺掉帝魔祖是終結邪魔之禍的關鍵,但不是終點。

  所以……圓蒼答應了衡玉的請求,行動時會留下一縷神魂領著她進入不周山。

  敘述完後,圓蒼雙手合十,那雙若大海般淵深包容的眼裡泛起層層愧疚之色:「為師不否認當時是存了私心。」

  「師父那不是私心,您並非是為了自己。」了悟溫聲寬慰,不想讓圓蒼陷入自責,他只是越發抱緊懷中的姑娘。

  圓蒼沉默,許久後道:「她的身體耗損太大,神魂幾乎瀕臨破碎狀態,想要溫養好必須花費無數天材地寶。回到宗門後,為師會從宗門庫房裡調一批溫養身體和神魂的天材地寶給你。」

  了悟稍稍遲疑片刻,還是沒有拒絕他師父的好意。這些天材地寶靠他自己去搜尋,不知道要花費多長時間。她現在是真的非常需要它們。

  帝魔祖隕落的消息已先一步傳回駐扎地,眾人趕回到城鎮時,裡面已經陷入一派沸騰。

  與之相對的,邪魔那方氣氛低迷。

  不少宗門趁勢外出攻擊邪魔,大獲全勝而歸。

  這種熱鬧和了悟關係不大,他抱著衡玉回到她的院子外,瞧見靜立在院外的游雲和舞媚時,他臉上的冷淡消退些許,朝著他們頷首示意:「她沒有性命之憂。」說完這句,不願再多說什麼,直接越過兩人走進屋裡。

  衡玉身上的血衣還沒除掉,他不敢直接把她放到床上,乾脆將她放到一旁的軟榻上,慢慢解開那被血染飽的黑色長裙。

  黑色長裙之下,白色裡衣紅得更是觸目驚心。

  他慢慢撕開裡衣,最裡面的褻衣露出來。

  那原本如凝脂般白皙光滑的身體盡是斑駁的細長傷口,看上去格外猙獰。了悟不敢再耽擱,動作快速幫她換上新的衣服,才將她抱去床榻。

  層層疊疊的帳子掀開後,那擺在枕邊的玉珮和香囊映入眼簾。

  了悟虛握著她的手,慢慢往她身體裡注入靈力:「在陣法裡看到你的那一刻,貧僧幾乎萬念俱灰……」

  「為你赴死是件很容易的事情,看著你為我赴死,卻是這世間最殘忍之事。」

  身體的傷勢還沒好全,他臉上的血污也沒擦掉,但他不想動,維持著這麼個僵硬的姿勢靠在她身邊,視線落在她臉上,眨眼的頻率都比往時少了許多。

  素來張揚妍麗的姑娘躺在那裡,唇色慘白到極點,全身上下的肌膚都布滿細碎的傷痕。

  他想碰一下她,都害怕她消失。

  「以前覺得能多瞧你幾眼會很開心,現在想想,其實真正高興的不是瞧你幾眼,是瞧你時,你回望我的那幾眼。」

  她手腕處的相思果手鏈被血浸透,紅得有幾分妖豔。

  了悟瞧著覺得刺眼,但又不敢丟掉她的東西,有幾分委屈地取出張手帕,慢慢擦掉附著在相思果上的血跡。

  擦拭好手鏈後,他才胡亂抹乾淨自己的臉。

  夜色籠罩下來,外面大概是在下雪,風刮過時將那扇掛在屋簷下的鈴鐺吹得胡亂搖晃。

  他以前很喜歡聽鈴鐺聲,現在卻覺得它過分嘈雜了。抬手一揮,令門外那扇鈴鐺無法再發出聲音,他就著這樣無聲的環境安靜守著她。

  -

  靈力輸入整整持續五天時間,等到衡玉的身體完全適應他的靈力後,了悟感應到衡玉心脈搏動比之前有力些許。

  僅僅只是有力了些許,他卻如同劫後重生般,終於敢稍稍鬆一口氣。

  那雙總是蘊著溫和的眸子裡滿是水色,彷彿只要用力眨下眼,淚水就會從他那雙漆黑潤澤的眼裡流出來。

  外面突然傳來輕輕的敲門聲。

  之前幾日,游雲他們想要進來探望她,全部被了悟拒絕掉。

  如今她狀態好了些許,他也得去好好清理自己,了悟起身時身體晃了下,穩住身形後才走去開門。

  看著站在門外的舞媚和游雲,了悟淡淡道:「麻煩二位照顧洛主片刻。」請他們進去,而他擦肩往外走。

  室內燃著熏香,遮掩掉殘存的血腥味。

  游雲周身都帶著寒意,掀開暖帳看清衡玉時,他險些拽掉那掛得不是很穩的帳子。

  「大長老!」舞媚落後他一步,下意識驚呼出聲,但當她看清衡玉那滿臉細碎傷口時,臉上的震驚比游雲還要劇烈幾分。

  「……我可沒有這樣的醜徒弟。」游雲嘟囔一句,忍不住彎下腰,想去摸摸衡玉,尋了半天,才將帶著寒意的手放到沒有傷口的頭髮上,溫柔地摸著她,「真奇怪,我這樣的人怎麼會教出一位情深義重的徒弟呢。」

  了悟走進屋裡,恰好聽到游雲這句話。

  他默不作聲站在門口,感受著那割人的呼嘯北風。

  站了一會兒,他抿起唇角,出聲提醒道:「大長老,媚主,她現在的情況必須長時間注入靈力。」

  游雲緩緩轉身凝視他:「我的靈力不可以嗎?」

  了悟解釋道:「那門邪術幾乎將她的壽元燒盡,她現在與貧僧共享壽元,短時間內只能用貧僧的靈力來溫養。」

  共享壽元……

  游雲朝屋外走去。

  在路過了悟身邊時,他還是停下腳步,說:「你的傷勢也很重,莫要只顧著為她注入靈力。不然她醒來後看到你這麼糟蹋自己的身體,定然要動怒的。」

  經過這一樁樁一件件事,他已經將了悟當做自己人。

  了悟微愣,輕笑起來。

  沒過兩天,無定宗那邊將溫養身體的極品靈植送來。

  靈植化水熬藥也有奇效,只是不能將它的藥效最大化。了悟不在意這個,將熬藥的器皿都搬到屋子裡,熬藥時眼睛也一刻不停注視著躺在床上的姑娘。

  終於煎好靈植後,他將藥倒進碗裡,待它放涼後慢慢用嘴渡給她。

  餵完一整碗藥,他用靈力慢慢幫她化開藥效。

  隨著藥效的發揮,她臉上那細碎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癒合,到最後,肌膚宛若新生般光滑柔嫩。

  了悟終於不用小心翼翼觸碰她,他將唇壓在她頰側,躺到她身邊感受著她的氣息,提心吊膽勞累多日,直至此刻,他才終於敢安然睡去。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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