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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大白牙牙牙】渡佛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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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最後由 大頭寶珠 於 2021-5-10 00:18 編輯

渡佛 作者:大白牙牙牙

內容簡介】:

  無定宗佛子了悟清高出塵,佛法精湛,

  向佛之心不可動搖。

  某日,佛祖降下考驗,佛子了悟入世應情劫。

  這場情劫應在了合歡宗妖女洛衡玉身上

  身為合歡宗妖女,她應該做的是令佛子動情,破他佛法金身。

  但凝視著那人俊秀溫和的眉眼、微微泛紅的眼尾,洛衡玉突然就有些捨不得了。

  若連他都墮於情愛耽了佛道,那這世間是何等無趣。

  ——情劫難度,她要渡他成佛。

  *

  「貧僧總想著,佛門與你,是可以兩全的。」——了悟

  一句話簡介:穿成妖女後每天都在努力攻略佛子

  立意:彼此成全,兼濟天下,拯救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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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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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滄瀾大陸有五大邪宗。

  其中,合歡宗以雙修功法為主,依靠雙修和奪取他人傾慕值為進階手段,門下弟子多修習有媚術。

  因此,合歡宗內到處都栽種有助興催情作用的合歡樹。

  此時正是合歡花花期,滿山合歡花盛放於枝頭,灼灼似火般多情。

  不過在這練劍台附近,倒是栽種有一棵梧桐樹。梧桐樹高聳而上,每根分出來的枝幹都很粗壯。

  一根枝幹上面正躺著個熟睡的女子。

  距離梧桐樹幾米外,有兩個弟子在纏綿熱吻,差點兒就要進行到最後一步。

  衡玉覺得吵,就緩緩睜開了眼睛。

  她伸長手,摘來一片梧桐葉直接用嘴叼住尾端,一把從枝幹上坐了起來。

  再摘來一片梧桐葉,衡玉催動靈力,直接飛到那兩個弟子面前,阻攔他們進一步行動。

  她坐在枝頭,笑意吟吟:「吵到我睡覺了,換個地方吧。」

  目送著那兩個弟子衣衫不整離開,衡玉慢悠悠躺回枝幹上。

  一個月前,她穿越了。

  是的,穿越。

  甚至這場穿越都是她計劃好的。

  唯一沒計劃好的,大概是穿的世界和穿的身份。

  她原本是時空管理局研發部部長,主管系統研發和時空穿梭。因支持時空管理局改革,計劃暴露後險些要被清算,但在清算之前,她技高一籌,用自己布下的後手完成了時空管理局的改革。

  此後,她厭倦權勢之爭,自請進入某個時空養老。

  在挑選時空時,衡玉原本想隨便進入一個現代世界養老,但誰知道他們之前鬥得太厲害,時空管理局的主系統出現錯亂,直接把她丟到了修仙界,還丟到了一個修煉走火入魔直接身隕的女修身上。

  這個女修名叫洛衡玉,是合歡宗大長老座下親傳弟子,天資出眾,修為在年輕一輩中也算突出,和其他九人並稱為合歡宗年輕一輩十大少主。

  因此門下弟子一般都稱她為『洛主』。

  既來之則安之嘛,衡玉挺淡定的。

  她花了一個月時間,適應了如何運用靈力,如何進行修煉。不過原身擅長的媚術被她放棄了。

  倒不是嫌棄媚術有什麼問題,她純粹是更喜歡當一名劍修。

  在衡玉走神時,底下又有一對同門邊熱吻著邊朝著樹林裡走來。

  衡玉正在催動靈力,讓他們別打擾她繼續睡覺,就在這時——

  一道震天的鈴聲響徹整個宗門。

  一聲,兩聲,三聲……

  足足有九響。

  這個數量,只有在合歡宗開啟內門任務時會出現。

  可按理來說,合歡宗內門任務每五十年一次,下一次內門任務距離現在還有整整十年時間!

  因為這突發的情況,練劍台所有弟子皆抬起頭,朝宗門主峰方向看去。

  合歡宗上空也多出一道道身影,都是從自己洞府裡飛出來查看情況的高階修士。

  「什麼情況?」

  「內門任務怎麼會提前開啟了?」

  「這種情況相當少見,我記得典籍中有記載過,好像是鎮宗石有所預警時,劍魂會被驚動,提前甦醒。」

  底下的議論聲傳到衡玉耳裡。

  從他們的議論聲中,衡玉逐漸清楚現在是什麼情況。

  鎮宗石是合歡宗聖物,每次遇到什麼大的災難或者重要事情時,鎮宗石都會降下預警。

  而他們口中的劍魂,是合歡宗創始人所使用的靈劍裡的劍魂,在創始人隕落後,劍魂與宗門大陣融為一體,每五十年才會甦醒一次,主持開啟內門任務。

  「看來是鎮宗石突然降下預警,這才會出現響聲。」衡玉自語。

  「不過,它會降下什麼預警?」

  她才剛自語完,只見主峰方向亮起一道刺目金光。

  金光閃現過後,有一行字浮現在天際——

  【無定宗佛子了悟突破佛境,欲渡情劫】

  這行字凝聚在天際,久久不散。

  眾人先是一愣,然後,喧嘩聲從練劍台上擴散開,最後蔓延到整個宗門。

  「這個預警是什麼意思?」

  「佛子了悟,情劫……不會是我想的那樣吧。」

  「我覺得是,哈哈哈哈看來這次的內門任務有意思了。就是不知道這個內門任務會落到誰的頭上?」

  「十大少主中,以慕主修為最高,我覺得她最有可能。」

  「我倒覺得媚主更有可能,她媚術驚人。」

  「怎麼沒人提名洛主?」

  「洛主不主修媚術,也沒攻略過任何人,我覺得最不可能的就是她。」

  聽到這些議論聲,衡玉揚了揚眉梢。

  她看著那行金色的字,眼睛微微眯起。

  只能說,合歡宗不愧是邪宗。

  這是想要在佛子渡情劫時搞事,讓佛子渡情劫失敗啊。

  這麼缺德的事情,不落在她頭上正好,她來這個世界就是想安安心心休假養老的。

  想到這,衡玉又安安穩穩躺回樹枝上,無聊打了個哈欠。

  哈欠剛打完,一道破空聲在她耳邊響起。

  衡玉伸手,接過被人拋擲而來的無歡果。

  無歡果是粉色的,有拳頭一半大小,吃起來口感清脆酸甜。

  衡玉用手帕簡單擦了擦,就把無歡果送進嘴裡咬了口。

  她一隻手枕在腦後,懶洋洋看著樹底下那個風姿妖嬈的女人:「有事?」

  底下這個一襲紅衣的女人,正是執法長老的親傳弟子,十大少主之一的『媚主』舞媚。

  「看到你躺在這,想問問你對攻略佛子這個任務有什麼看法?」舞媚嬌笑道。

  她不愧是以修習媚術為主,一顰一笑之間,都帶著動人的風情。

  穿著暴露,輕紗披在身上,只能遮住幾個關鍵的部位,大片雪白肌膚都裸露在外。

  衡玉又咬了口無歡果,果斷道:「我對這個任務不感興趣。」

  「真的不感興趣?」舞媚勾起唇角,語氣很輕很緩,就像是在衡玉耳邊低吟輕喘一般,「難道洛主不想看到那克己禁慾、一心向佛的佛子動情,被妄念焚身,識得這人世之貪噌痴念,好心一些成全他,幫助他成為一個真正的男人,體會這男女歡好極樂之事?」

  衡玉摘了片梧桐葉,靈力附著於葉片上,原本輕柔的葉片也變得堅硬起來。

  她直接以葉片做劍,用葉片襲向舞媚。

  舞媚反應極快,飛速避開,臉色就此冷了下來。

  下一刻,衡玉身影直接逼近舞媚,她一把扯住舞媚的領口。

  衡玉貼近她,抬手勾起她垂下來的一縷長髮,唇角略微上揚:「我不太喜歡別人對我使用媚術。」

  說完,衡玉這才鬆開舞媚的領口。

  她後退兩步,伸了個懶腰,語氣譏諷:「聽聞無定宗每千年會挑選出四位佛子,這四位佛子乃無定宗天下行走,會代替佛門在天下傳道。佛子了悟更是其中佼佼者,具有先天佛骨,是傳聞中的佛門之光,也是呼聲最高的無定宗下一任掌教。」

  「他的心性比我更堅定,媚主連我都蠱惑不了,還想蠱惑佛子?」

  「你——」舞媚神情微變。

  衡玉側了側頭,含笑看著舞媚:「還有事嗎?」

  舞媚直接拂袖而去,一股奢靡甜膩的香味飄入衡玉鼻子裡。

  她的聲音也隨之傳入衡玉耳裡。

  「十日後,器魂會開啟藏經閣,讓門下弟子進入其中匹配內門任務。我原本期待自己親自動手攻略那風光霽月的佛子,但現在,卻更期待洛主接到任務,去拿下這一朵高嶺之花了。」

  「因為洛主的媚術更糟糕,傾慕值更是比不少外門弟子都要低——就憑你,只能落得個任務失敗接受懲罰的下場!」

  衡玉輕輕微笑。

  聽到『傾慕值』這個詞,她從儲物戒指裡取出一個款式精美的玉牌。

  玉牌正面刻著各種詭異繁瑣的紋路,背面是一朵合歡花浮雕。

  衡玉往玉牌裡注入靈力,眨眼之間,原本空白的玉牌正面逐漸浮現出幾個數字來。

  1012。

  這正是衡玉現在所擁有的傾慕值。

  這個傾慕值是合歡宗的特色。

  玉牌上的陣法可以勾連人心,凡合歡宗弟子在獲取他人傾慕時,都可以奪得傾慕值。門內弟子能夠憑借傾慕值兌換各種功法、丹藥,甚至……

  能夠借助傾慕值來突破境界!

  修為越高的人動了情,他們貢獻的傾慕值越多。

  同等境界下,正道弟子動情後產生的傾慕值也比邪宗弟子多了很多。

  可以說,合歡宗邪得明明白白,並不愧它邪宗的名頭。

  原身這些年一直在沉迷閉關,很少在攻略他人上下功夫,其他少主們的傾慕值多是已經破萬,她的只勉強破千。這些傾慕值還基本都是同門自己貢獻的。

  「這個玉牌倒是有些意思。」

  衡玉自語,隨後直接把玉牌掛在腰間。

  沒有了靈力的催動,玉牌上的數字逐漸變得黯淡下去。

  她伸了個懶腰,看著練劍台上那些情意綿綿的弟子們,決定換個清淨地去睡覺好了。

  她可不想到時候一睜開眼睛,入眼就是兩個正糾纏在一起的同門。

  太熱情了,受不了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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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離開練劍台,衡玉重新挑了顆梧桐樹。

  這顆梧桐樹極高,枝幹粗壯,躺在上面不會覺得硌得慌,而且在林間深處,不容易有人闖進來。

  和它這些好處相比起來,那葉片稀疏容易被光晃眼的缺點,也不是那麼難以忍受了。

  衡玉左右瞧瞧,摘來一張比臉還大的葉片,身形一閃便坐到了樹上。

  她慢悠悠躺下來,把葉片蓋在臉上,哼著不成曲調的歌入睡。

  事實上,衡玉選的清淨之地,也沒有多清淨。

  她剛昏昏欲睡,樹底下傳來一道嬌俏的聲音:「洛主好興致。」

  好興致!

  她睡覺的好興致就是被這些人一點點敗壞的。

  衡玉抬手取掉擋在臉上的葉片,側頭去看正站在樹底下的女人。

  在記憶力搜索一番,衡玉眉梢微揚:「原來是慕主。」

  十大少主中只有三位是女子。

  其中,衡玉氣質清冷,舞媚走的是妖豔路線,慕歡走的則是嬌俏路線。

  她穿著一身半遮半露的粉色紗裙,臉上神情純真無比,眼睛澄澈得像是本心無垢的仙子。

  但這不過是表象罷了。

  慕歡這一身築基巔峰的修為,可完完全全是依靠雙修升上去的。

  慕歡仰著頭看衡玉,眼裡帶著些瀲灩水光:「洛主見過佛子了悟嗎?」

  「沒見過。」

  慕歡臉上多了幾分憧憬,也不在乎衡玉想不想聽:「了悟師兄清高出塵,佛法精湛,又生得一副頂尖的好相貌。當時瞧見他的時候,我就覺得這個人非我莫屬,結果天助我也,他居然真的要入世渡情劫。洛主有沒有覺得這是天賜的姻緣?」

  說到這裡,慕歡還輕輕舔了舔唇角。

  純真與蠱惑,這兩種完全矛盾的氣質卻在她身上很好並存著。

  衡玉:「……」

  這是哪來的臆想症患者。

  她唇角上揚,老實回答:「沒有。」

  說完後,衡玉抬起手擋在眼前,覺得那太陽光線實在刺眼得緊。

  於是她隨手把葉片擱在了頭頂上。

  慕歡臉上笑容凝固起來。

  葉片前沿微微垂下,正好能幫衡玉遮去那刺眼的陽光。

  眼睛舒服些了,她就起了聊天的興致。

  衡玉好奇問道:「如果任務落在你頭上,你打算如何攻略佛子?」

  這人這麼自信,期待著能拿到攻略佛子的任務,應該會有什麼特殊的攻略手段吧。

  慕歡自信笑道:「佛子再如何清高出塵也是男人,直接些的手段也許會很好使。」

  她伸展了腰肢,大片春光外露出來。

  結合慕歡是如何快速進階的,這所謂『直接些的手段』是什麼並不難猜到。

  這個回答真是讓衡玉失望。

  就這?

  「你又打不過他,怎麼來直接些的手段?」

  在這時候,衡玉原本無比淡定的心突然稍稍提起。

  舞媚媚術驚人,但修佛之人心性堅韌,最不容易受媚術魅惑。

  這慕歡又是個沒腦子只知道以睡服人的類型……

  到最後攻略佛子這種麻煩又無趣的任務……

  總不會落到她頭上吧!

  慕歡用手指纏繞住長髮,隨意把玩起來。

  「我能走到今天這一步,洛主可莫要小瞧了我的手段。」

  一聽對方這自信滿滿的話,衡玉頓時淡定不少。

  「原來如此,慢走不送。」

  她重新把葉片蓋回臉上,倒下去繼續睡覺。

  這具身體之前走火入魔,服下六品丹藥後,受損的筋脈正在緩慢修復。但那丹藥副作用極強,衡玉只能靠睡覺來轉移注意力,以忽略這四肢都在隱隱作痛的身體。

  慕歡還想再說些什麼,但看衡玉這完全不配合的樣子,她狠狠一跺腳,直接轉身離開。

  樹林裡再次安靜下來。

  衡玉一隻手枕在腦後,閉著眼睡過去。

  但她還沒睡踏實,一道流光在天際閃過,鎖定衡玉的氣息後旋轉幾下落在她身邊,化成一道傳音符。

  傳音符發出震動,衡玉:「……」

  想睡個覺怎麼這麼難。

  她伸手抓住傳音符,靈力湧動直接將傳音符捏碎。

  傳音符化成她師父游雲大長老的聲音。

  「徒弟速回。」

  衡玉猛地睜開眼睛。

  她的便宜師父出關了?

  一個月前衡玉穿過來時,游雲正在閉關煉丹。

  現在他出關,應該是丹藥已經煉製完畢。

  她這個師父是個相當厲害的角色。

  ——元嬰後期修為,媚術一途幾乎走到了極致。

  不過好在游雲常年閉關,兩人雖為師徒,相處時日卻不多。現在這具身軀的芯子換了一個人,游雲應該看不出來。

  畢竟有時空管理局的干預,她與這具身體的契合度是百分之百。

  衡玉一把坐起,隨手抽出腰間別著的長劍,直接御劍飛回寧榆峰。

  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踩著一地枯黃的梧桐葉走到石桌前,衡玉依照著原身那恭敬模樣向游雲行禮。

  「無需多禮。」游雲抬手指著另一張空著的石凳,「坐下吧,此次喚你前來,是想和你聊一聊內門任務的事情。」

  衡玉走去坐下,端起茶水抿了一口,這才趁機打量起游雲的容貌來。

  坐在石凳上,一身紅衣明明無比正經,把他所有肌膚都遮擋得嚴嚴實實,他卻還是呈現出一種勾魂奪魄的風情來。

  只是簡單舉手投足,就流露出一股格外動人的風流寫意來。

  游雲正要開口說話,突然輕咦一聲:「你棄修媚術了?」

  才一個多月不見,這弟子眉間那幾分媚態已經全部沒有了。

  如今穿著一身青色道袍,氣質清冷疏淡,若不是長髮披散沒有別成道髻模樣,真就像極了那些名門正派的道修弟子。

  衡玉沒有馬上回答,她問:「師父介意嗎?」

  她這位師父主修的可是媚術。

  現在游雲是她最大的靠山,如果游雲介意,她肯定會回答沒棄修媚術:)

  想要活得逍遙自在,識時務這點還是很重要的。

  「無所謂。」游雲道,「不過……」

  衡玉十分光棍:「師父,我是棄修媚術了。」

  游雲被噎了一下:「你在合歡宗不修媚術,要如何獲取傾慕值?」

  他和這個親傳弟子相處時間不多,但對方主修的功法是他賜下去的,所以游雲自然清楚那門功法在突破結丹、元嬰期時,可都需要傾慕值作為輔佐。

  說到這,游雲有些嫌棄:「你的傾慕值只有一千對吧,想當年在你這個境界,我的傾慕值早已過了十萬。」

  衡玉不想討論這個問題。

  她正要幫游雲續上茶水,游雲察覺到不對,先一步握住她的手腕。

  一股冰涼靈力從游雲手心渡入衡玉的身體裡。

  下一刻,游雲鬆開了手,眉心微微擰起。

  「筋脈受損?你曾走火入魔?」

  「真是什麼都瞞不了師父。」衡玉無奈,「不過我已服下師父曾留給我的報保命丹藥,現在除了一些後遺症外,就沒什麼大礙了,師父不必擔憂。」

  「怎麼會突然走火入魔?」

  衡玉也不知曉發生了什麼。

  她接收了原身所有的記憶,唯獨原身出事那段時間的記憶好像被人刻意抹掉了一般。

  這讓她心中一直警惕著。

  合歡宗乃邪宗,真把這裡當成什麼善地,她也就白混了。

  不過這些事都按在心裡,面上,衡玉笑得十分無辜。

  「應該是我修煉時有些急於求成,冒進突破了。」

  游雲這才沒再問下去:「遲些我開爐為你煉幾瓶療傷丹藥,過段時間你還要外出執行內門任務,不能帶著傷出去。」

  正好,話題扯回了內門任務上。

  游雲又道:「內門任務是強制性任務,以你的天賦實力,領取到的內門任務等級至少是A級。對了,你應該已經知曉鎮宗石出現異象,點出無定宗佛子了悟要渡情劫這件事了。」

  石桌上放著一碟紅彤彤的靈果,香甜的味道撲面而來。

  衡玉伸手拿起,『哢嚓』咬了一口。

  「內門任務失敗的懲罰太嚴重了,我只希望這個任務別落在你頭上。」

  衡玉嚥下果肉:「我剛剛碰到過媚主和慕主,我瞧著她們兩個都頗有自信的樣子。」

  游雲連自己的徒弟都沒怎麼關注過,哪裡關注過其他兩個年輕內門弟子?

  一聽這話,游雲忍不住點頭:「如此甚好。十天後你隨便接下一個A級任務,完成任務後至少能獲得一萬傾慕值,這個數值夠你用來突破結丹期了。」

  可以說,游雲幫她安排得明明白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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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內門任務發布日期將近,閉關的弟子紛紛被喚醒,外出歷練的弟子也各施手段趕回宗門。

  近些日子合歡宗裡格外熱鬧。

  練劍台東北角形成了一處規模極大的市場,一些內門弟子和外門弟子會在那裡擺攤售賣丹藥武器,為了做任務而做著相應的準備。

  藏寶閣那裡也時時有弟子進出,用傾慕值兌換丹藥。

  收錄有各種秘法典籍的藏經閣就更不用說了。

  相比之下,衡玉顯得有些散漫。

  她每天都待在院子裡吞服丹藥療傷,直到筋脈的傷勢恢復得差不多了,衡玉從蒲團上起身,拎起擱置在身旁的長劍,御劍前往練劍台。

  集市很熱鬧。

  有外門弟子在擺攤賣類似於糖葫蘆的東西。

  那個靈果紅彤彤的,散發著淡淡靈氣。

  衡玉拋了塊下品靈石過去:「來兩串糖葫蘆。」

  外門弟子憨憨一笑,接過下品靈石,在伸手取糖葫蘆之前抬眼瞧了衡玉一眼,心神一振。

  「怎麼勞得洛主破費,若洛主喜歡吃,直說便是。」

  就要把靈石遞回給衡玉。

  「無妨。」

  衡玉雙指一並,在虛空中一劃。

  有兩串糖葫蘆直接脫落飛進她手心裡。

  邊往集市裡面走,衡玉邊吃著糖葫蘆。

  酸酸甜甜,口感倒是和凡人界賣的那些沒太大區別。

  合歡宗弟子多半會修習媚術,所以也不知道是收徒那時有意還是沒意,反正合歡宗盡挑長得好看的弟子收入門下。

  一路走來,衡玉發現這些弟子的顏值全部都在平均線上。

  她的容貌對其他弟子來說並不陌生,走了幾米路,至少有不下十個弟子朝她暗送秋波。

  「合歡宗弟子也太熱情了些。」衡玉自語。

  說實話,她喜歡熱情的人。

  但這種只想把她扒光的熱情……她覺得自己有些無福消受了咳咳。

  走進集市深處,衡玉瞧見一些讓她感興趣的東西。

  她走到鋪子前,彎下腰指著一個香囊:「香囊裡面裝著什麼東西?」

  鋪子的主人看著大概十七八歲,長著一張很嫩的娃娃臉,顏值不算很高,走的是可愛那一路線。

  被她這麼一問,娃娃臉鋪主臉上多了幾分侷促,耳尖也有些泛紅。

  「回洛主,是合歡花研磨而成的粉末。」

  合歡花粉末有催情助興之用。

  衡玉眉梢微挑,又指了另一個玉瓶:「這裡面裝著的呢?」

  「是無色無味的魚水。」

  「魚水?」

  鋪子主人的耳尖幾乎燒了起來:「也是催情之用,不過只對築基期以下修為的人有用。」

  衡玉放眼看去。

  這個鋪子不算大,香囊和這種玉瓶佔了一大半。

  至於其他東西……

  也都是媚藥。

  這時候再看鋪子的主人,衡玉覺得自己懂了。

  什麼侷促啊羞澀啊,那全都是假的:)

  這種欲說還休、要拒不拒的類型,才更容易讓一些女修升起征服欲望。

  她還挺好奇的。

  衡玉拿起裝著魚水的玉瓶把玩:「這個媚藥效果如何?」

  「即使是煉氣巔峰的弟子,也沒有任何抵擋之力。」

  衡玉眉梢微揚,拔開玉瓶瓶罐,湊近瞧了瞧。

  倒是看不出有什麼作用。

  「你鋪子上的東西,每樣給我來一份吧。」

  反正這些東西對她沒什麼用,備些來玩玩也不錯。

  身為合歡宗弟子,以後出門身上沒帶著點兒媚藥,她覺得自己就沒有了應有的排面。

  「啊?」娃娃臉鋪主懵了一下,反應過來後連忙點頭,把每樣東西都收攏裝好遞給衡玉。

  在衡玉伸手接過這些媚藥時,兩人的手指有輕微觸碰。

  那娃娃臉鋪主的脖子也開始燒了起來,眼裡多了幾分水意,朝她暗送了秋波。

  衡玉:「……」

  其實平常被人調戲,她是很樂意反調戲回去的。

  但在合歡宗這個地方反調戲回去,衡玉總覺得……太危險了。

  萬一有人會錯意以為她想睡他——

  那她多吃虧!

  衡玉把媚藥放進儲物戒指裡,拋了十塊下品靈石到鋪子上,轉身刷地一下就跑了。

  接下來幾天她還是老老實實待在院子裡,等著內門任務正式開啟吧。

  *

  三日後,無數道光束自藏經閣而起,飛往各個主峰。

  其中有一道光束飛來寧榆峰,落到衡玉的結界上,化成一個紙鶴。

  衡玉正盤腿坐在床上療傷。

  最後一絲隱患已經得到根除,她睜開眼睛,就注意到了結界外的異樣。

  衡玉抬手,手腕戴著的鈴鐺手鏈搖動,『叮——』地清脆聲在房內回蕩。

  下一刻,那原本停留在結界外的紙鶴『唰』地一下落到她手裡。

  「內門任務將開始分配,請內門弟子前往藏經閣領取任務。」

  一道虛幻的聲音傳入衡玉耳裡,不辨男女。

  衡玉揮手,手中的紙鶴化為流光消散。

  流光完全消失時,她人已經走出幾步開外,閉合的結界被破開。

  再看時,她已經騰空而起,御劍飛往藏經閣所在方向。

  此時,與衡玉一同趕去合藏經閣的還有上千名弟子。

  億萬生靈裡足足有千萬求道者,其中資質不錯的人有不少。

  合歡宗規模極大,內門弟子上千,外門弟子過萬,記名弟子更是有足足五萬之數。

  一刻鐘後,衡玉抵達藏經閣下方。

  這裡是個廣場,佔地面積極大,這一千多名內門弟子站在一起絲毫不顯得擁擠。

  衡玉站定,抬眸往上看。

  藏經閣矗立在雲霧繚繞之處,被各種殿宇所環繞。

  也許是因為劍魂甦醒,往日顯得古樸的藏經閣在這時候帶了幾分難以言喻的肅穆。

  想要走到藏經閣前,眾弟子還需要徒步走過九百九十九級台階。

  不過這時候還沒到藏經閣開啟的時間,眾人只能先站在原地等待。

  「洛主。」

  旁邊有弟子注意到衡玉,紛紛抱拳向她問好。

  原身氣質本就清冷。

  衡玉維持著原身的人設,頷首回禮。

  足足等了兩刻鐘,所有內門弟子盡數趕到,藏經閣門外那口古樸巨鐘突然開始一陣搖晃。

  悠遠的鐘聲在整個合歡宗裡回響。

  鐘聲剛平息下去,劍魂那悠遠的聲音又響起:「所有弟子,請登藏經閣。」

  「是!」

  無數道人影全部抱拳,朝藏經閣方向執弟子禮。

  然後,有人開始徒步走上台階。

  衡玉並不急著馬上爬樓梯,她正在細細觀察周圍。

  很快,衡玉與一個打扮妖嬈的女人對上視線。

  ——正是舞媚。

  舞媚抬手,纖細的指尖在唇峰上一點,朝衡玉勾唇一笑,就沒入人群中走上台階。

  衡玉移開視線,又瞧見了另一道熟悉的身影。

  ——慕主慕歡。

  此時,慕歡那嬌俏的臉上正帶著幾分期待的笑容,估計是在期待著自己能夠接到攻略佛子的任務吧。

  衡玉輕笑一聲,提著劍開始登上台階。

  中途,有弟子瞧見她,都紛紛抱拳行禮。

  「洛主先請。」

  有些弟子還會特意避開她,讓她先行一步。

  衡玉覺得這個宗門還是挺有意思的。

  在禮儀這點上,比一些名門正派還要講究。

  她也沒客氣,直接越過那些弟子,繼續攀爬樓梯。

  很快,衡玉登頂,走到了藏經閣前方空地。

  這片空地比底下那個平台小了些,不過容納下一千多人還是可以的。

  此時,這裡站了許多姿色出眾的內門弟子,他們或是站在一起交頭接耳,或是孤身站在一旁。

  空地最前方,站著十幾個衣袂飄飄、氣質出塵的男人或女人,他們都是宗門長老,負責主持這場活動。

  瞧見弟子們全部到達,一個身穿藍衣的女人笑問站在最前方的曹長老:「曹長老,你看是不是可以讓弟子進入藏經閣領取任務牌了?」

  曹長老瞧了瞧人群:「也差不多是時候了。」

  他看向那些弟子,聲音在靈力加持下擴散開來:「所有內門弟子,請入藏經閣領取你們的任務。」

  上一次內門任務是在四十年前。

  這裡所有內門弟子都沒參加過內門任務。

  曹長老話音落下,一時之間並沒有弟子上前,他們全部都站在原地觀望,看看哪個弟子會最先上前領取內門任務。

  瞧見他們全部站著不動,曹長老微微擰眉。

  他指著距離自己最近的一個男弟子:「你先進去。」

  被他點中的男弟子覺得唇角有些泛苦,但不敢違背長老的意思,行了一禮後深吸口氣,快步走進藏經閣裡。

  等了十幾個吐納,男弟子從裡面走出來。

  與此同時,一行金色字樣浮現在藏經閣上空——

  【蕭雲,築基初期,內門任務:攻略劍宗內門弟子何柔柔,時限兩年,C級任務】

  十個吐納後,金色字樣完全消散。

  很快,又有一名粉衣女子被點進入其中——

  【喬嫣然,築基初期,內門任務:攻略飄渺宗任意一名內門弟子,時限兩年,D級任務】

  衡玉眉梢微揚。

  她發現,這兩個內門任務居然全都是在攻略人,而且攻略的還都是正道門派的內門弟子。

  在這兩名弟子之後,曹長老的視線在眾弟子身上環繞一圈,突然開口點名。

  「遲,你進去。」

  十大少主之一,遲。

  氣質清冷孤絕,聖潔至極恍若那光明的代言人。

  遲立於人群之中,不知道有多少同門女修朝他投來傾慕的眼神。

  聽到曹長老的話,遲含笑打開摺扇:「是。」

  越眾而出,在眾人的注視之下,他走進藏經閣裡。

  這一回,他進去的時間比較漫長。

  眾人足足等了有小半刻鐘,遲才重新走出藏經閣。

  他眼睛微微眯起,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與此同時,遲接到的內門任務浮現在藏經閣上空。

  【遲,築基巔峰,內門任務:攻略飄渺宗聖女路芙,時限五年,S級任務】

  這行字樣一出來,原本安靜的人群頓時變得喧鬧起來。

  「宗門建宗以來,只出過十幾次S級任務吧。」

  「不愧是宗門首席弟子,S級任務實至名歸。」

  「遲的傾慕值已經過了十萬,比一些長老的傾慕值都要高,能接到這個等級的任務並不奇怪。」

  這些點評就比較客觀。

  「啊啊啊啊啊啊遲主好強!」

  「不愧是遲主!除了攻略佛子了悟那個任務外,不可能有人的任務難度比他更高了吧!」

  這些聲音,多是來自於一些愛慕遲的女修。

  衡玉的目光落在遲身上,眉梢微挑。

  這個人看著聖潔雅緻,實則渾身上下都透露著危險。

  合歡宗的確藏龍臥虎,十大少主中的每個人都不容小覷啊。

  在遲之後,曹長老並不打算吊眾人胃口。

  他顯然很清楚弟子們在期待什麼。

  「舞媚,你進去。」

  舞媚一身紅衣,聞言臉上浮現出燦爛的笑容。

  單是看這笑容,她身邊就有不少男修覺得骨頭都要酥掉了。

  她抬手理了理身上的衣物,走進藏經閣裡。

  「攻略佛子的任務,估計是落在媚主身上了吧。」

  「你又知道了?」

  「那是當然,你想想看,曹長老為什麼第一個點媚主,這說明長老們也更看好媚主拿下這個任務。」

  聽到這些私語聲,衡玉眉梢微挑。

  不過她也認可這最後一句話。

  在舞媚和慕歡之間,她也是更看好舞媚一些——畢竟舞媚的智商看著就比慕歡在線很多。

  小半刻鐘後,舞媚走了出來,臉色有幾分難看。

  十幾位長老從她的臉色裡看出不對,面面相覷。

  好在結果並沒有讓他們等太久。

  一行金色字樣浮現在藏經閣上方。

  然後——喧嘩聲蔓延開來。

  【舞媚,築基後期,內門任務:攻略音宗首席弟子俞夏,時限五年,準S級任務】

  「竟然不是媚主!」

  「我的天,看來這個任務是要落到慕主手上了。」

  「慕主在雙修一道格外有天賦嘻嘻嘻,看來以後是要便宜了那和尚。」

  「你這話說得,要是我我也願意去和佛子一度良宵。」

  「不過這佛子還算是男人嗎哈哈哈哈哈。」

  其實說實話,準S級的任務已經很厲害了,合歡宗歷史上,類似的任務也不過只出現了百次。

  奈何,在攻略無定宗佛子這個任務面前,瞬間黯然失色。

  舞媚走進人群裡,臉色有幾分難看。

  她掃視一圈,找到衡玉所在的地方。

  「這個任務不會真的要便宜了慕歡那女人吧。」

  「與其便宜了她,我寧願這個任務落在洛主你手裡,讓你得了好處。」

  舞媚一走近衡玉,就恨恨傳音。

  衡玉:「……」

  她沒覺得這是什麼好事謝謝。

  盯著那越眾而出、正走向藏經閣的慕歡,衡玉只能在心裡暗暗祈禱:這個任務可千萬要落在慕歡身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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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7 00:24:32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在所有人的注目下,慕歡的身影消失在藏經閣門前。

  曹長老沒有耐心等慕歡出來,他重新看向人群,再次點名:「衡玉,你也一同進去吧,這樣更能多出幾分懸念。」

  因為他和衡玉的師父游雲關系頗佳,他對衡玉的態度頗為親切。

  「該你進去了。」舞媚幸災樂禍一笑,「洛主,你可千萬不要辜負了我對你的期待啊。」

  衡玉早就等著這一刻了。

  她理了理道袍袖子,從人群中緩緩走出去。

  她前面的同門下意識往兩邊避開,讓出一條路給她通過。

  途徑眾長老時,衡玉腳步微頓執了弟子禮,這才從容走到藏經閣前。

  藏經閣大門原本是由古樸的紅木雕琢而成,現在大門被一團白霧完全遮住。

  衡玉輕吸口氣,一步邁出,身影消失在白霧之中。

  在衡玉進入藏經閣後,藍衣長老出聲詢問眾長老:「我們原本最看好的人選是舞媚,但舞媚拿下的是準S級任務。你們覺得在洛衡玉和慕歡之間,誰最有可能拿下攻略佛子的任務。」

  眾長老互相對視。

  其中一人沉吟片刻,道:「這有些說不準,不過在這二人裡我覺得慕歡更具優勢。她身懷媚骨,雙修之術爐火純青,修為也更高一些。」

  有些人點了點頭,明顯是同意他的判斷。

  但這位長老才剛說完,一直老神在在站在最前方的曹長老回過頭來。

  「我倒是覺得衡玉更有可能。無定宗那位佛子號稱佛門之光,心性堅韌由此可見一斑。媚術也好,雙修之術也罷,都很難使他動搖分毫。所以挑選人執行這個任務時,也許會更注重考察弟子的心性。」

  雖然了悟在曹長老面前,只能算是後輩,但曹長老話語之間卻相當推崇。

  ——那位年輕佛子距離站在修真界頂端,所差的只是時間罷了。

  最先詢問的藍衣長老笑道:「看來只能等他們出來,這個問題才能有真正的答案了。」

  外界所有人都在凝神等待著。

  藏經閣內,衡玉穿過雲霧,就走進一片黑暗之中。

  她微微眯起眼,環顧四周,同時用靈力來探查周圍的情況,最後發現這片黑暗中的的確確只有她一個人存在。

  除此之外,就連一顆石子、一顆草木都沒有。

  「什麼都沒有嗎?看來這裡還不是最終的測試之地。」

  想通之後,衡玉朝正前方邁出一步。

  隨著她一步步堅定邁向前方,衡玉的視野逐漸變得清晰敞亮起來。

  白茫茫的空間裡,懸浮著一面巨大的水鏡。

  這些天裡,衡玉打聽過不少宗門秘辛,自然知道這面水鏡是什麼。

  合歡宗聖物,由當年創辦宗門的祖師一手打造出來,誰也不知道它是什麼原理,但這近萬載歲月以來,合歡宗內門任務全部都由水鏡分配出來。

  虛空之中,突然有一道悠遠而滄桑的聲音傳出來:「上前,將你的手放在水鏡上。」

  這大概是劍魂的聲音。

  衡玉聞言上前,抬起右手放在水鏡鏡面上。

  當她的手觸碰到水鏡時,原本平靜的鏡面開始泛起一層層漣漪。

  衡玉垂眸,站在原地耐心等待著。

  等了好一會兒,原本空白的水鏡鏡面上逐漸凝出一行字跡。

  看清那行字跡後,衡玉臉色沉了下來。

  *

  「洛主和慕主進去已經有半刻鐘了,怎麼還沒出來?」

  「應該快出——她們出來了!」

  藏經閣那原本空無一人的大門前出現兩道身影。

  原本漫不經心站著的遲、舞媚等人,紛紛盯住那兩道身影,想要從她們的臉色看出結果。

  但——

  一人身穿青色道袍,長髮束起,臉色難看。

  一人披著粉色輕紗,長髮及腰,臉色是如出一轍的難看。

  有弟子覺得她們的神色都太不對了,湊在一塊兒交頭接耳。

  「這……難道兩人都失敗了?」

  「不會吧,難道這麼高難度的任務會落在某個普通內門弟子身上?」

  連長老們也覺得困惑。

  就在曹長老想要出聲詢問兩人時,一行金色字樣緩緩浮現在藏經閣上方。

  【慕歡,築基巔峰,內門任務:攻略道宗掌門親傳弟子道卓,時限三年,A級任務】

  慕歡居然只是A級任務?

  那也就是說……

  【洛衡玉,築基後期,內門任務:攻略無定宗佛子了悟,令其動情,破其佛法金身,時限十年,SS級任務】

  轟。

  藏經閣平台上,上千名內門弟子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聲不絕。

  這一回內門任務,不僅出現了準S級,S級,竟連這種萬年難遇的SS級任務也出現了。

  不過想想攻略佛子的難度以及攻略成功會造成的影響,眾人又覺得這個任務被評定為SS級並不奇怪。

  「SS級任務,自我們宗門建宗以來,除了這一次外還出現過嗎?」

  「想想還真是刺激,高高在上的佛子若是動了情,沾染了人世情慾,那天下人豈不是都能看到無定宗、看到那些禿驢的笑話了?」

  「其實這個任務還是更適合媚主,禁慾的佛子和妖嬈的妖女,兩人搭配在一起的感覺更加刺激。」

  「你凡間話本看多了吧,難不成那位高高在上的佛子還想普度了我們合歡宗的妖女不成?」

  男子的議論聲、女子的嬌笑聲在四周響起。

  衡玉修為高,自然能聽到這些議論聲。

  她沉沉吸了口氣,這個任務是真的很麻煩啊。

  佛門之光是那麼好勾引的嗎,佛子若是叛離佛門,天下間不知道有多少佛修會將她視為眼中釘肉中刺。

  所以說,她最討厭碰到這種麻煩了。

  沒想到千期待萬期待,這個任務還是落到了她身上。

  慕歡這女人還真是沒用!

  衡玉瞥向正站在自己身旁的慕歡,心裡忍不住泛起嘀咕。

  之前還那麼自信滿滿說攻略佛子的任務非她莫屬,這轉頭就只領取了一個A級任務!

  對此,衡玉簡直要比慕歡本人還失望。

  閉了閉眼,衡玉平復好心情。

  她對著諸位長老行了一禮,重新走回人群之中。

  慕歡瞥了眼她從容離去的背影,再想到自己接下的任務,恨恨一跺腳。

  衡玉隨便挑了塊空地站定。

  她垂下頭把玩劍柄上掛著的劍穗,眼前突然出現一道陰影。

  來人正是舞媚。

  舞媚兩隻手背在身後,笑意盈盈看向衡玉:「不錯不錯,接下來就要由你想辦法拿下那朵高嶺之花了。」

  衡玉冷哂:「你是過來幸災樂禍的吧。」

  十天前舞媚說過的話猶在耳旁。

  她可是說衡玉媚術糟糕,傾慕值低,只能落得個任務失敗的下場。

  舞媚那修長的指甲上涂滿色澤豔麗的丹蔻,她伸手輕撫臉龐:「是有這麼個意思,我期待的任務被你搶走了,還不允許我內心陰暗一下?」

  她說得那麼坦然,反倒讓衡玉笑了下。

  行吧,這種壞得明明白白的女人,的確讓人很難討厭起來。

  「不過我這回來,也是給你出謀劃策的。」舞媚嬌笑起來,「遲一直想要試著拿下你,也許你可以趁機和他廝混一番,順道跟他好好學一學媚術以及如何攻略他人?」

  「十大少主中,遲的長相最佳,雙修技術最好,我覺得他會是個不錯的人選。」

  衡玉微笑。

  手腕抖動,完全沒入劍鞘中的劍身外露半截。

  衡玉橫舉長劍,用那鋒利的劍身對準舞媚。

  「比起修習媚術,其實我更想和你好好比劃一下劍道。」

  舞媚臉色不變:「你這是惱羞成怒了?」

  「我只是想幫你管教一下你這張嘴罷了。」

  衡玉收劍,讓劍身再次完全沒入劍鞘中。

  她轉了轉手中長劍,將它別回腰間:「沒什麼熱鬧瞧了,我先行離開一步。」

  但是在走下那九百九十九級台階時,衡玉也不免垂下頭思考一件事。

  ——修習媚術是不可能的。

  但是,置辦幾樣連元嬰期修士都能放倒的媚藥以作不時之需,也許……行得通?

  很快,衡玉又推翻了這個想法。

  給佛子下媚藥後就要有人來做解藥……

  明擺著是個賠本買賣,她怎麼能讓自己吃虧。

  不然她還是思考一下放棄任務,叛逃合歡宗的可能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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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7 00:24:47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當然,叛逃合歡宗就是個笑話。

  內門核心弟子叛逃肯定會被宗門派人追殺,亡命天涯這種累人的事情還是算了吧。

  「反正任務時限是十年,倒也不急。」

  衡玉伸了個懶腰,御劍飛回寧榆峰。

  *

  游雲坐在院子裡泡茶,所用的茶葉是他自己隨手種下的,不是什麼有名的品種。

  但再普通的茶葉,經過元嬰後期修士精心栽培炮製,都絕對不是凡品。

  衡玉御劍飛回山巔,原本是打算隨便找個地方睡覺的,結果鼻端聞到一股沁人的茶香。

  寧榆峰這裡只有師徒二人,茶自然是她便宜師父泡的。

  剛接到內門任務,按理來說她這個弟子是該去向師父請安告知此事。

  她常年待在合歡宗裡,手頭並不寬裕,弟子外出執行這麼困難的任務,師父於情於理都該賜下一些寶物。

  這麼想著,衡玉直奔游雲的院子。

  「師父,我來向你請安。」

  她在院門外行了一禮。

  「進來吧。」游雲的聲音傳出來。

  衡玉推開木門走進去,再次行了一禮。

  游雲素來隨意,他抬起手腕,指著對面的空位:「坐下吧,若是想喝茶水就自己倒。」

  稍稍提起袖子,衡玉往玉杯裡倒了大半杯茶水。

  端起抿了一口,茶水入喉,衡玉才發現這茶水的味道太苦澀了。

  她淡定嚥下,幾個呼吸後,衡玉明顯感覺她的經脈間散發出淡淡暖意,腦海也變得越發清明。

  「這茶——」

  衡玉笑了下,點評:「味道古怪。」

  她想了想:「師父,你這些茶葉還有多的嗎,有多的送我一些。」

  游雲斜睨她一眼:「不是說味道古怪嗎?」

  莫不是看中了這茶的好處?

  這茶喝下去有助於悟道,看來他徒弟還是挺識貨的。

  衡玉誠懇道:「我不太喜歡這種味道,但佛子可能會喜歡。」

  游雲爽快鬆口:「行吧,內門任務重要,為師就送你一些茶葉。」

  「師父,你不是擅長煉丹嗎?那些什麼保命療傷的丹藥有沒有,給我隨便來個幾十份,萬一佛子受傷了我可以趁機獻慇勤。」

  「還有啊,師父你有沒有什麼保命的法器?我可以當作禮物送給佛子。我也不多要,就來個十幾樣就好了。」

  游雲捏緊了手中的茶杯。

  「對了師父,靈石是不是也該多給我些?我要的也不多,一兩千塊中品靈石就夠了。我請佛子吃飯啊什麼的,總是要有大筆開銷的,每頓飯不吃它個幾塊中品靈石,都顯示不出我的壕氣。」

  「還差什麼東西來著,師父……」

  游雲面無表情。

  他這孽徒口口聲聲為了佛子為了任務……

  說得還挺好聽的,但無定宗那幫禿驢在外行走基本只吃粗茶淡飯,一頓飯花幾個下品靈石都嫌貴。

  這些好處是為了誰討的還用多說嘛。

  「孽徒,是你自己滾出我的院子,還是我直接把你掀出去?」

  衡玉蹙眉:「師父,減少一半的量也行,我們可以再商量商量的。」

  游雲袖子一抬。

  衡玉只覺得眼前一黑,眼前再度能看清東西時,她已經被她師父送回自己院子裡。

  「還元嬰後期呢,對我這唯一的親傳弟子就不能大方點嗎?真小氣。」

  衡玉嘟囔,直接騰空而起坐到院中梧桐樹上,隨手摘了片葉子叼在嘴裡,側著身子睡過去。

  以游雲的修為,衡玉這嘟囔聲就和在他耳邊大聲說話沒什麼區別。

  他險些被氣笑。

  說他小氣?

  他這些年縱橫滄瀾大陸,能成為無數女修心目中的夢中情人,捨得為漂亮女修花錢就是原因之一。

  不就是幾十份療傷丹藥,十幾個保命法器,一兩千塊中品靈石嗎?

  他不僅要給,還要翻了倍的給這孽徒!

  等衡玉睡醒,就看到她院中石桌那裡擺著一個儲物戒指。

  儲物戒指紋路精美,色澤暗紅,看著就並非凡品。

  衡玉臉上露出『激動』神情:「難道是師父……」

  她一閃身直接從樹上落到石桌前,伸手拿起儲物戒指,往裡面注入神識。

  用神識,她可以『看見』上百瓶品級不低的丹藥堆放在角落,幾十件保命法器也堆在一起,甚至還有好幾套精美的法衣。

  而中品靈石像是不要錢一樣堆成小山,甚至還有一百塊上品靈石。

  除了這些之外,還有各種各樣的珍稀材料。

  衡玉退出神識,神情動容:「這也太多了,難怪師父能成為億萬女修心目中的夢中情人……」

  隔壁院子,游雲聽到衡玉發自內心的感慨,悠悠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水。

  看吧,他徒弟的眼光終於有進步了。

  衡玉把儲物戒指戴到自己手裡,望向隔壁院子伸了個懶腰,無聲嘆了口氣。

  生活不易,只好靠忽悠師父來賺點資源了。

  她師父太好忽悠了,肯定經常被人騙。

  與其被別的壞女人騙走他的東西,不如讓她這個徒弟多宰幾次吧,好歹能肥水不流外人田。

  想通之後,衡玉愉快走進書房。

  書房並不算大,但角落那裡堆放著不少典籍心得。

  她來到滄瀾大陸一個多月了,時間基本花在療傷上,現在經脈間的暗傷已經得到恢復,也是時候好好瞭解這片大陸。

  衡玉思考了一會兒,最先抽出《大陸簡史》這本書。

  《大陸簡史》,顧名思義講的是滄瀾大陸這萬年的歷史事件,由八大正道門派五大邪道宗門一同編撰完成,每隔千年會重新修訂一次。

  她手裡這本《大陸簡史》,正是十年前剛修訂過的最新版本。

  衡玉翻開第一頁。

  只見上面用鐵畫銀鉤的字跡,寫下「妖魔橫行,眾生皆苦」八字。

  她眸光一凝。

  妖魔?

  繼續往下翻看,衡玉逐漸瞭解了這是一個怎樣的修仙大陸。

  滄瀾大陸萬年之前曾經經歷過一場滔天浩劫,無數驚才絕豔的修士在這場浩劫中隕落,剩下的一些大能開創宗門,廣納弟子。

  萬年時間以來,滄瀾大陸逐漸恢復興盛。

  但那場滔天浩劫並沒有完全消退,能侵蝕人心的黑霧一直留存在世間。

  當人有了心魔後,黑霧就能趁虛而入,逐漸控制住這個人,讓他變得如同行屍走肉一般,只有佛修能夠渡化這些被黑霧侵蝕的人。

  所以佛修多是入世修煉,行走天下傳道講解佛法。

  看到這裡,衡玉翻開『無定宗』的部分,找到有關『佛子了悟』的記載。

  ——佛子了悟,天生佛骨,心如明鏡,修大慈大悲之佛。

  看到這行字,衡玉心底突然升起幾分好奇——這個被世人推崇為佛門之光的佛子,到底是何等驚才絕豔的人物?

  既然好奇,衡玉從儲物戒指裡拿出一隻紙鶴,在紙鶴上寫了一行字——了悟是個怎樣的人。

  她往紙鶴裡注入靈力:「齊樂峰,慕歡。」

  在她話音落下之後,紙鶴化為一道流光消散在天際。

  -

  慕歡正在自己的院子悶悶不樂。

  十大少主中以她入門最早,修為最高,結果她心心念念的攻略佛子任務沒落到她頭上就算了,遲主拿到了S級任務,舞媚拿到了準S級任務,她居然只拿到了一個A級!

  「也罷。」慕歡冷笑,「誰說洛衡玉接了任務,佛子就只能由她一個人攻略了。等我完成內門任務後,也要去尋一尋了悟。」

  心中有了決定,慕歡臉上的悶悶不樂頓時消散。

  她正打算去找相好雙修,突然瞧見有一隻紙鶴落在她結界上空。

  慕歡抬手,紙鶴落在她手裡自動化為一張紙。

  上面就寫著衡玉的問題。

  -

  紙鶴重新飛回來。

  衡玉眉梢微挑:果然不出她所料,慕歡會為她解惑。

  衡玉展開紙鶴,發現上面只寫著一行字:即使你從未見過他,當你看到他的第一眼,就知道他肯定就是佛子了悟。

  只需要一眼嗎?

  佛子了悟這個人,比她所以為的還要特殊。

  衡玉收起紙鶴,垂眸笑了下,繼續低頭翻看《大陸簡史》。

  這一看,就是一個下午的時間。《大陸簡史》非常厚,衡玉只挑了一些自己比較感興趣的部分閱讀。

  她瞧著外面天色暗下來,隨手把《大陸簡史》合上,放回到書架上。

  從蒲團上站起來,衡玉走出書房,反手合上木門。

  接下來一段時間,衡玉都待在書房裡翻看《大陸簡史》,偶爾也會看看其他典籍。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舞媚過來尋她。

  「你這些天就在院子裡看這個?」

  走進書房,舞媚有些難以置信。

  衡玉瞥她一眼:「你過來找我就是說這些?」

  兩人非敵也非友,她有些猜不透舞媚過來的用意。

  「慕歡離開宗門了。你信不信,她會在最短時間裡完成她的內門任務,然後摻和到你的內門任務裡。」舞媚眼波流轉,嬌笑說道。

  衡玉很平靜:「不意外。」

  這個反應太平靜了,舞媚原本還想看好戲來著。

  她聳了聳肩:「我過來還有一事,幾日後我也要離開宗門前去執行任務,順便尋找突破契機。若你也打算在幾日後離開宗門,我們可以一路同行。」

  合歡宗附近地帶不算太平,兩人聯手同行能省去不少麻煩。

  衡玉想了想,搖頭道:「估計不太行,我至少還要在宗門裡再待一個月。」

  出宗門後,短時間內她都不可能回來合歡宗,再加上她的任務時限是十年,壓根不用急著出門這麼快。

  她說得這麼堅決,舞媚只好遺憾告辭離開。

  等舞媚走後沒多久,衡玉被游雲找了過去。

  她一走進院子,就發現石桌上擺著一堆……媚藥。

  「怎麼樣,這是為師為你準備的驚喜!」游雲笑道。

  衡玉:?

  「就算是元嬰初期也要被這些媚藥放倒,一個結丹期的佛子又算得了什麼。」游雲拍拍她的肩膀,「徒弟,感動嗎?」

  衡玉果斷道:「師父,這些媚藥太珍貴了,你把它們折換成靈石送給我吧,我比較喜歡靈石。」

  游雲狐疑:「你很缺靈石嗎?」

  宗門每個月供給核心弟子的份例很少?他記得他以前築基期時,都是靠份例過活的啊。

  不過那已經是一千多年前的事情了。

  衡玉認真點頭:「當然缺了。」

  這出門在外,想要日日睡高床軟枕、餐餐吃世間珍饈,沒點兒家底可不夠。

  「行吧。」游雲說,「靈石另外給,這些媚藥你也全部都收下。」

  「必要時刻,要行非常之手段。你總不能指望為師利用職權,幫你把任務失敗後的懲罰難度調低一些吧。」

  衡玉眼前一亮,期待問道:「可以嗎?」

  「不可以,但你可以麻利滾了。」游雲面無表情。

  衡玉站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袖子,從容走出院子。

  等到傍晚時,她收到游雲送來的一千塊中品靈石並上百瓶據說能把元嬰修士都放倒的媚藥。

  看著那擺滿一個角落的媚藥,衡玉:「……」

  一個月後,衡玉把自己書房裡所有的書籍都看完,也越來越熟悉如何運用靈力對敵。

  她走簡單收拾了一下行李,直接去隔壁院子尋她師父,告知了她明日要離開宗門一事。

  看著風姿卓絕的便宜師父,衡玉表現得十分不捨。

  ——這麼漂亮又冤大頭的師父可不好找。

  冤大頭心中樂呵:他徒弟居然這麼捨不得他。

  冤大頭一高興,就喜歡往外送靈石。

  兩千塊中品靈石一到手,衡玉臉上的不捨瞬間就消失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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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合歡宗依山傍水建立,宗門的景緻比許多名門正派都要好。雖是邪宗,但修習的是雙修之道,不是那種會隨意殘害他人的邪門功法。

  所以在合歡宗宗門山腳下,久而久之形成了一個規模極大的城池。

  衡玉離開合歡宗後,不急著趕路,第一站就是抵達這個城池。

  城池裡凡人不是很多,絕大多數人都有練氣期修為,偶爾能看到幾個築基期修士。

  衡玉直接走進酒樓,徑直上了二樓。

  坐下之後,她點了一壺酒慢慢喝著,順便聽著周圍人的閒談。

  「陳兄你剛閉關出來,怕是還不知道一件事。」

  「噢?近來有什麼熱鬧事?」

  「熱鬧事有兩件,第一件是合歡宗內門任務提前開啟了。第二件嘛……」說話的人邪笑了一下,「是合歡宗裡傳出消息,有人接下了攻略佛子的任務。」

  那個被稱作『陳兄』的男人險些把嘴裡的酒噴出去。

  他被連連嗆了好幾下:「攻略佛子?攻略哪位佛子?」

  「這倒是還沒消息傳出來。」

  聽完他們的對話,衡玉轉了轉手裡的酒杯。

  內門任務動靜太大,會有些風聲傳出來倒是不足為奇。

  喝下半壺酒,衡玉起身離開酒樓。

  出了城池,她直接駕馭飛毯,朝西北方向飛去。

  ——西北之地多荒蕪,多戰亂,多妖魔橫行,因此那裡是佛修聚集之地。佛道聖地無定宗也在那個方向。

  出了合歡宗地界,就變得有些不太平起來。

  衡玉不主動惹事,但有人主動挑釁她,她也不介意用這些人來練練功法、試試長劍鋒利與否。

  衡玉趕路的速度不緊不慢,偶爾途徑一些有名的城池,她還會進去玩兩天。

  所以這一路足足花了一個多月,她才順利進入無定宗所在地界。

  「接下來該去哪呢?」衡玉啃了口靈果,邊走路邊想著。

  「這段時間我的修為有所精進,先隨便進入一個城鎮,買下一間院子閉關衝擊築基巔峰好了。」

  在突破境界和做任務之間,衡玉自然會選擇先突破境界。

  修真界強者為尊,弱者如草芥。

  她想要活得逍遙,就要有實力,這樣才有說話的底氣。

  決定下來後,衡玉御劍飛往最近的一處小城鎮——華城。

  這個城鎮規模不大,裡面的常住居民多數是凡人,少部分是修士。

  修真界裡,很少會有這種凡人和修士一塊兒混住的城鎮,因為對修士來說,凡人太過脆弱了,他們發生爭鬥時,一個打鬥餘波都能要了凡人的性命。

  但在無定宗勢力范圍內的所有城鎮,都是凡人和修士混住。

  這和佛修的修煉方式有關係。佛修除了要修煉靈力之外,還要修煉功德之力,向世人宣講佛法,為佛門廣納信徒。

  衡玉進城之後,先走去城鎮中最大的酒樓。

  她坐了下來,把長劍擱在桌子上,點完菜後,她手腕一動又拿出兩塊下品靈石:「小二,我想找你打聽些消息。」

  店小二才是煉氣二層修為,兩塊下品靈石都夠他修煉一個月了。

  他眼睛極亮,慇勤道:「仙子請講,只要我知道,我都會詳細告知仙子的。」

  衡玉笑了笑。

  她目光落在店小二的手腕上。

  ——那裡佩戴有一串佛珠。

  「我想打聽一下,無定宗年輕一輩有什麼出眾人物嗎?」

  「仙子可算是問對人了,無定宗是我們佛門聖地,別的我可能還不清楚,但是年輕一輩裡以四位佛子為首,還有一百零八位核心弟子。」店小二樂呵道。

  我們佛門聖地?

  衡玉好奇道:「你是佛修?」

  店小二撓撓頭:「不是,但在我們城鎮裡不少人都是佛門信徒。」

  原來如此,難怪這店小二手腕上佩戴有一串佛珠。

  衡玉說:「那你給我介紹介紹四位佛子。對了,佛子之首是了悟大師吧,你詳細說說他。」

  在店小二的描述中,佛子了悟厲害得簡直不像是人。

  衡玉默默聽著,偶爾還是能聽到些有用的信息。

  比如這位佛子生來眉間有硃砂。

  比如這位佛子手腕上會纏繞著黑色念珠。

  ……

  衡玉聽到了自己想要知道的內容,她把兩塊下品靈石放在桌面:「可以了,多謝小二。」

  店小二有些惶恐:「多謝仙子。」

  吃了兩塊糕點,衡玉離開酒樓,前去城中修士辦事處買下一棟院子。

  她手頭寬裕,本著要讓自己住得舒服些的想法,衡玉買下的院子很大,周圍景緻也不錯,靠著一處淡水湖,院子旁邊就是銀杏林。

  走進院子裡,衡玉掐了個水訣清掃房子,又掐了個風訣把院子裡的枯葉全部掃成一團,最後丟了個火團到枯葉上,把它們全部燒掉。

  忙完這一切只花了一刻鐘的時間,衡玉從儲物戒指裡取出陣法,手腕抬起直接把陣法佈置在院子四周。

  陣法完全將院子籠罩住,衡玉走進房間,盤膝坐在蒲團上開始閉關。

  這一閉關,就足足閉了半個月時間。

  半個月時間裡,院子邊的銀杏葉逐漸變黃。

  而這邊遠小鎮上,多了兩個遠道而來的和尚。

  為首的那個和尚身穿青衫,腳上穿著白色長襪,纏繞著青色布帶。

  他神情淡然若水,眉目平和,眉間那點硃砂鮮紅。

  他和同行的小和尚走進城中,途徑銀杏林時,他撥弄念珠的動作加快些許,停下腳步,眺望著那靜靜建立在銀杏林邊的院子。

  「阿彌陀佛。」他突然雙手合十,輕聲念了句佛號。

  「師兄?」

  「佛祖指引我一路南行,原來是因為這個緣故。」

  他緩緩開口,聲音清冽平和,像是陽春三月最和煦的暖風,讓人發自內心升起一種親近之意。

  小和尚還是有些迷糊。

  但他沒來得及出聲詢問,就見自己的師兄已經繼續前行,小和尚只好快步跟上。

  院子裡,衡玉正坐在蒲團上啃水果,哢哢聲音響起。

  她把果肉嚥下,自語道:「不應該啊,我體內靈力明明已經夠了,為什麼還不能從築基後期突破到築基巔峰?」

  突然,衡玉想起一件事。

  她連忙把神識探進儲物戒指裡,在裡面一陣翻找。

  過了一會兒,衡玉翻找出記載著功法的玉簡。

  神識探進玉簡,衡玉認真閱讀著上面的話。

  過了一會兒,她把神識退了出來,神情逐漸變得古怪。

  「我修習的功法,在突破築基巔峰時需要傾慕值作為輔助?」

  衡玉手腕一翻,把自己那塊記錄有傾慕值的玉牌取出來。

  她往玉牌裡注入靈力,下一刻,玉牌上浮現出一個數字。

  1500。

  這個數值,比之前要高了一些。

  應該是和內門任務開啟那時,她大出了風頭有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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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玉牌黯淡下去後,衡玉再次往玉牌輸入靈力,同時低聲念出一個心法口訣催動玉牌上的陣法。

  幾個呼吸後,衡玉感應到有股暖流從玉牌裡流淌出來,沒入她的身體裡。

  在暖流抵達丹田時,她那死死突破不了的境界出現了一絲鬆動。

  如果這股暖流存在的時間再長一些,她肯定能順利踏入築基巔峰。

  但衡玉沒有動心。

  她停止輸入靈力,去看玉牌上的數字。

  1450。

  傾慕值變低了。

  也就是說,剛剛那股暖流是傾慕值化成的。

  難怪合歡宗號稱可以利用傾慕值來突破境界。

  現在看來,的確是有這麼些個意思。

  衡玉盯著那玉牌,臉色卻緩緩冷了下來。

  「道法自然,修士突破本來應該是自然而然突破的。但現在,我靈力明明已經足夠突破築基巔峰,卻還要依賴傾慕值突破,這是為何?」

  「難道有人在我體內下了禁制?」

  再聯想到她當初莫名其妙走火入魔,衡玉懷疑,這傾慕值……很有可能是合歡宗操縱弟子的一種手段。

  衡玉摒棄掉所有雜念,再次盤膝閉關,想要試著憑借自己的能力衝擊築基巔峰。

  但一個月後,衡玉還是衝擊失敗。

  如果合歡宗真的要操縱弟子,他們在弟子體內設下的禁制,絕對不是目前的衡玉能夠解決掉的。

  衡玉睜開眼睛,對此沒什麼沮喪情緒。

  她從蒲團上站起來,推開房門。

  淅淅瀝瀝的雨水從天空斜飄下來,衡玉站在屋簷下看著院子那顆梧桐樹。

  「原本是想來度假的,現在看來,倒是要受制於人了。」

  現在擺在她面前的路其實只有兩條:第一是借助傾慕值突破;第二是再次憑借著自己的努力突破。

  沉吟片刻,衡玉聳肩。

  其實她還有另外的選擇——比如現在撐把傘,走去酒樓吃頓美食。

  拎著劍撐著油紙傘,衡玉走進雨幕中出了門。

  途徑那片銀杏林時,她側頭多瞧了幾眼。

  銀杏樹是佛門的聖樹,所以這個小城鎮裡隨處可見銀杏,不過形成大規模樹林的也只有這一處。

  樹木高大粗壯,葉子已經全部變成金黃色,掛在枝頭、掉落在地上,整片天地都彷彿被染成另外一種色彩。

  原本衡玉想繼續往前走。

  但她才剛抬步,就瞧見銀杏林另一頭有個身著青衫的僧人撐著素色油紙傘,緩緩穿過樹林。

  他踩在銀杏葉上的動作很輕,莫名的,就連腳步都帶了幾分虔誠。

  那個僧人背對著她,衡玉看不清楚他的容貌。

  只是在行走之間,她似乎看到那人手腕上纏繞的念珠是……黑色的。

  ***

  從她住的院子走到城鎮中最大的酒樓,總共走了一刻鐘。

  衡玉直接上了二樓,這個點出來喝茶吃東西的人不多,所以酒樓裡不是很熱鬧,只有三張桌子是坐著人的。

  衡玉走到靠窗那張桌子坐下。

  片刻,糕點和吃食全部上齊,衡玉伸出筷子,夾了塊鹽水鴨肉到自己碗裡,慢慢吃起來。

  她吃著東西時,隔壁那桌的人正在高聲交談。

  「你們聽說了嗎,似乎又有什麼東西被魔氣侵蝕了。」

  「這我知道,昨天夜裡發生了一起命案對吧,聽說慘死的人還是個時常與人為善的書生,大家以後出門可得小心了。」

  「城中明明來了位無定宗的高僧,連他都沒辦法阻止慘案的發生嗎?」

  「被魔氣侵蝕後,只要不刻意暴露自己,就沒人會發現他被魔氣侵蝕了,即使是無定宗的高僧前來又有何用?」

  有無定宗的人來到城鎮,而且昨晚上還發生了一起命案。

  ——從他們的對話中,衡玉捕捉到這兩個關鍵信息。

  正好她已經吃得差不多,衡玉用靈石付了賬,走到隔壁桌,詢問起命案發生的具體地點。

  長著國字臉的修士是練氣七層,他瞧了衡玉一眼,沒看穿她的修為,就知道對方的境界肯定比他要高。

  於是他一拱手,說道:「就在城北。前輩若是感興趣,抵達城北後直接詢問其他人就好。這件事鬧出的動靜很大,無定宗的高僧也被驚動了。」

  「多謝告知。」

  清楚具體方向後,衡玉直接御劍飛往城北。

  抵達城北後,衡玉都不用問路,直接順著人流走就成功抵達目的地了。

  這是一處府邸,門上掛了塊牌匾,上書「李府」兩個字。

  此時府邸到處都掛上了白幡,白幡很新,府上顯然是有人剛剛逝世。

  天上還飄著細雨,圍觀的百姓們多是撐著傘或者戴著斗笠。

  衡玉撐著傘,視野徹底被前方那些人給擋住。她左右瞧了瞧,發現府邸對面有棵極為高大的梧桐樹,直接催動靈力騰空站在樹上。

  等她站上去後,視野終於開闊起來,衡玉看到那李府門前停著一口棺材,裡面躺著的應該就是被邪魔害死的人。

  棺材邊有個身材嬌弱的女子跪在雨中,一直垂下頭抹眼淚。

  但真正吸引衡玉目光的,是那立於雨中的年輕和尚。

  ——他身穿青衫,腳上穿白色長襪,用青色布帶纏緊。氣質平和出塵,眉間點有一抹硃砂。左手立掌於身前,右手撥弄著那串黑色的佛珠。

  大概是超度佛經唸完了,他緩緩睜開了緊閉的眼睛,似乎是察覺到什麼,微微側過頭,隔著雨幕與衡玉對視著。

  他神情無悲無喜,就像是那被尊奉於寺廟裡的佛像在抬眼看人間。

  滿身佛性。

  「佛子了悟。」

  衡玉莞爾,一字一頓念了他的名字。

  當世佛修不知有多少人,但能有這種風采的和尚,僅了悟一人。

  難怪當日慕歡告訴她,當見到了悟的第一眼,就絕對能猜到了悟的身份。

  了悟垂下眼,繼續為亡魂念著往生經做法事超度。

  許久,他放下立著的手掌,看向那跪在棺材旁的女人:「女施主,請節哀順變。」

  女人低著頭抹眼淚,她聲音哽咽:「請大師一定要找到殺害我夫君的凶手,使我夫君於九泉瞑目。」

  了悟似乎輕嘆了一下。

  他念了句佛號:「貧僧自然盡力而為。」

  隨後,了悟看向那些為他而來的佛門信徒,雙手合十道了句佛號:「阿彌陀佛。」

  那些匯聚起來的信徒們紛紛雙手合十,回他一禮。

  等了悟再抬眼看向那棵梧桐樹時,樹上已經沒有了任何人的身影。

  了悟走下台階來到一個小和尚面前。

  小和尚看著大概有十三四歲的模樣,滿臉稚嫩少年之氣。他抱著傘站在雨中,靜靜等著了悟。

  瞧見了悟走了過來,小和尚問:「師兄,我們還要撐傘嗎?」

  了悟淡淡道:「了念,我們已經被雨淋濕了,不必再多此一舉。」

  了念乖乖點了頭,跟上了悟的步伐:「師兄,我們現在要去哪裡調查殺人凶手?」

  「先回寺裡吧,夜間邪魔之氣濃郁,更方便探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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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了悟和了念離開後,因他們而聚集在李府門前的百姓也慢慢散開。

  過了沒多久,這裡又恢復了一片沉寂,掛滿白幡的李府門前除了那淅淅瀝瀝的雨聲外,就是書生妻子低低的嗚咽聲。

  雨水打濕她的衣襟,她的臉色比身上的白色孝服還要慘白,好像隨時都會哭得喘不上氣一樣。

  有腳步聲逐漸響起,接近,最後停在她面前。

  一隻纖細白皙的手握著油紙傘,把傘撐到她的頭頂上,為她擋住那越來越大滴的雨水。

  「不進去嗎?」衡玉輕聲問。

  她剛剛消失,其實是在周圍探查情況,結果什麼都沒探查到。

  邪魔是修真界正邪兩道共同的敵人,她來到這個世界有幾個月時間了,這還是第一次遇到邪魔,自然打算深入調查一番。

  女人抬起一張素淨的臉,渾身氣質溫婉,即使憔悴也難掩她的美貌動人。

  她身上沒有任何靈力,是個普普通通的凡人。

  「多謝這位姑娘,不過我想在這裡多送我夫君一程。」

  衡玉目光落在那緊閉的棺材上。

  ——她能感覺到棺材周圍彌漫著一股淡淡的黑霧。

  那股黑霧,就是邪魔之氣。

  它在飄動著,叫囂著,似乎想要放大人心底最真切的執念與慾望。

  衡玉表情平靜,沒受到絲毫影響。

  突然,她神色微凝:「棺材是空的?」

  「是的,只是夫君曾在裡面躺過。大師說雨天不必驚擾亡魂,只要把這副棺材搬出府邸就可以念往生咒超度了。」

  衡玉點頭,她看出這個女人還打算繼續跪在雨裡,也不想多打擾對方送她丈夫最後一程。

  就在她轉身要離開時,衡玉注意到巷口那裡不知何時站著個年輕男人,他的目光落在女人身上,神色悲哀。

  突然,他注意到衡玉在盯著他,臉色微變,裝作是不經意間路過這裡的樣子,腳步匆匆冒雨離開。

  衡玉盯著那空無一人的巷口,逐漸陷入沉思。

  那男人似乎認識李夫人?

  -

  從李府所在的小巷出來,再走幾步路就到了一個支起的麵攤。

  下雨天,麵攤裡沒什麼人,只有店主這對老夫妻在忙活。

  衡玉走進麵攤,收起油紙傘時順便抖了抖傘身,把上面的雨水全部抖落。

  「這位仙子要來些什麼?」頭髮花白的老婦邊領著衡玉往最乾燥的桌子走去,邊笑眯眯問道。

  衡玉隨口道:「來碗雲吞,再下些麵。」

  「好嘞,仙子別看我們這攤子小,但雲吞麵可是一絕,不少修士都時常過來我們攤子吃東西。」

  招呼兩句,老婦就過去幫老人做雲吞麵。

  兩人動作麻利,不多時衡玉就聞到了淡淡的清香。

  麵被送到衡玉面前,她抽出一雙乾淨的筷子。在美食面前,衡玉也不急著探查情況。

  直到吃了個半飽,衡玉才放下筷子,看向那對還在忙活的老夫妻:「我剛剛過來時,看到隔壁巷子裡聚集了很多人,隱隱還聽到一個女人在低低哭泣,這是發生了什麼?」

  提到這種八卦,老婦來了些精神。

  這時候麵攤上也沒其他客人,老婦擦了擦手:「仙子說的那地方應該是李府,昨夜李府那個書生被邪魔殺了。他那妻子才剛迎進門不到一年,原本兩個人感情篤定,沒想到現在居然出了這檔子禍事。」

  老人往爐子裡推了根火柴,嘟囔道:「感情篤定?別忘了那趙家小子……」

  說著說著,老人自覺說錯話,連忙閉了嘴。

  趙家小子?

  衡玉頓時聯想到剛剛那個出現在巷口的年輕男人。

  「其中莫不是還有什麼隱情?」

  瞧著夫妻兩沒回答這件事,衡玉原本想拿出靈石,但突然間,她改變了主意。

  衡玉輕咳兩聲:「兩位有所不知,我此番前來打聽情況,其實是和無定宗那位大師有關。你們也知道,事情涉及到邪魔,佛門的人決不能坐視不理。我雖不是佛門中人,卻與那位大師是故交,所以才受他所托前來打聽情況。」

  在這種信佛氛圍濃郁的地方,有時候搬出無定宗這面大旗,可比靈石還要好用一些。

  一聽這話,老夫妻面色頓時一鬆。

  那老人正要娓娓道來,視線掃向外面,高興道:「這位小師父還請往裡面走,不知道小師父要吃些什麼?」

  衡玉順著老人的目光往外瞧,發現站在面攤外的是一個身穿青衫的小和尚。

  小和尚淋著雨水,渾身半濕著,不少雨水順著他的臉龐輪廓往下滑。但他神情平靜,好像沒覺得被雨淋濕有什麼難受的。

  在衡玉看過去時,小和尚悄悄地用力瞪她一眼。

  衡玉莫名其妙。

  看著兩位老夫妻,小和尚雙手合十:「兩位施主,小僧法號了念,是奉師兄之命過來詢問李府的情況。」

  「這——」老人瞧瞧了念,又瞧瞧衡玉,有些摸不著頭腦。

  無定宗這一輩年輕弟子都是『了』字輩。

  看這個了念小和尚的年紀,肯定是了悟的師弟無疑。

  衡玉未免自己被拆台,她莞爾一笑,十分自來熟:「了念你怎麼也來啦,快些進來裡面坐著擋雨。跟著了悟師兄念往生經念了一上午肯定是餓了,麻煩店家給他下碗麵。」

  說著,衡玉走到了念面前,伸手把他拉進裡面。

  一隻手按在了念肩膀上,靈力湧動,強行把目瞪口呆的小和尚給按在了凳子上。

  「這位施主——」了念蹙眉。

  衡玉傳音道:「你我目的相同,我不過是借無定宗名頭行事罷了,莫要介懷。」

  了念:「……」

  就在這時,老婦把下好的麵端到了念面前,她自己站在他們旁邊,介紹著李府那家人的情況。

  被邪魔殺死的男人名為李嘉,是個年輕的書生。他祖上出過一個築基期修士,所以能在這個小城鎮裡擁有一家很大的府邸。

  憑借著祖上留下的一些資源,李嘉修煉到煉氣三層,時常與人為善。

  像他這種沒什麼好資質的人,其實也就是稍微厲害一些的凡人罷了,所以李嘉絕大多數精力都放在讀書上。到了合適結婚的年齡時,他看上了城北貧民家的滿雪兒。

  滿雪兒家境貧寒,但她卻生了副好相貌,氣質溫婉像極了大家閨秀,鄰居們時常感慨她是投錯了胎。

  她家裡重男輕女,上面有兩個哥哥已經到了結婚的年齡,但家裡只能勉強揭得開鍋。為了給兩個哥哥湊錢結婚,在李嘉上門求娶時,滿家父母要了高額彩禮後,直接定下了滿雪兒和李嘉的婚事。

  「造孽啊。」老人忍不住感慨,「那滿雪兒和趙家小子都是我們看著長大的,這兩個孩子從相貌到性格都很合得來,誰知道會出了這檔子事情。」

  已經訂了婚事,滿雪兒只能含淚嫁進李府。

  好在李嘉對滿雪兒不錯,就是那趙凡一直沒能忘了滿雪兒,除了上山打獵賺錢,就是在李府附近徘徊。

  「其實……」老人猶豫起來,他瞧了眼了念小和尚,「大家都覺得是趙凡執念太深,被邪魔侵佔了內心,所以才出了這檔子禍事的。」

  提到邪魔,了念神色立馬變得嚴肅起來:「小僧已知曉此事,多謝兩位施主。」

  他從袖子裡取出幾塊銅板,放到桌子上,起身離開面攤。

  衡玉翻手拿出一塊下品靈石,付好賬後,她握起一旁的長劍和油紙傘,冒雨走出麵攤。

  了念聽到身後的動靜,回頭瞧她一眼,神色裡帶著幾分困惑:「這位施主為何要跟著小僧?」

  衡玉笑:「聽說無定宗對付邪魔格外有經驗,我想跟著你去親眼目睹一下。」

  了念點頭,繼續往前走。

  但走著走著,他後知後覺問:「這位施主,我們很熟嗎?」

  為什麼她這麼自來熟?

  衡玉左手拎著東西,她右手立在身前,學著佛門的動作行了一禮:「不熟,但小和尚,你我有緣啊。看在我們這麼有緣的份上,這點兒小小的要求應該不算什麼吧。」

  了念又悄悄瞪了她一眼。

  他才不相信兩人有緣。

  但他辯論不過衡玉,乾脆放開步子繼續往前走著。

  「你不相信你我有緣?」衡玉乾脆走到他身邊,他腳步加快她也跟著快,他腳步變慢她也跟著減慢速度,「那行吧,我和你們佛祖有緣。這回肯定是真的,我不騙你。」

  「佛祖信徒無數,若人人都說和他有緣,佛祖如何忙得過來?」了念辯道。

  從他見到這妖女以來,這妖女就滿嘴胡扯,他才不相信她的話。

  「阿彌陀佛。」

  一道清冷悠遠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

  了悟站在冰冷的雨水中,那雙溫和的眼睛落在衡玉和了念身上:「她未曾騙你,這位施主的確與我佛有緣。」

  佛祖的指引就落在她身上。

  這位女施主遠道趕來,應是為他而來。

  衡玉停下腳步,攤手對了念道:「你看,你師兄都說了,這回你信我的話了吧。」

  了念不搭理她,朝了悟行一禮:「師兄,事情我已經打聽清楚了。」

  了悟淡淡頷首,又看向衡玉。

  他雙手合十,從容道:「施主剛剛與我師弟交談,是有什麼所求嗎?」

  衡玉輕嘆了口氣。

  她想了想,還是打算說出自己的請求。

  一來,她是當真想見識一下那侵蝕人心的黑霧。

  二來……她也想趁機看看,佛子了悟到底是何許人物。

  「我想親眼見識一下那被黑霧侵蝕的邪魔。」

  了悟道:「施主既然想見識,那就隨我們同行便可。」

  衡玉回道:「合歡宗洛衡玉,在此謝過了悟師兄。」

  聽到她的宗門,小和尚了念緩緩瞪大眼睛。

  合歡宗?

  那不就是修習媚術,門下弟子多用雙修來作為進階手段的邪教門派嗎?

  突然,了念眼睛瞪得更用力了。

  他師兄此次周遊天下,所為的就是渡情劫,莫非……難道……

  了念再看向衡玉時,臉上就帶了幾分沒掩飾好的戒備。

  他又看向自己的師兄,想知道師兄會作何反應。

  「原來是合歡宗洛主,久仰大名。」了悟平靜回道。

  從他的神情,看不出他對於衡玉的身份到底是驚訝還是不驚訝。

  衡玉走近:「我們先去趙家看看那趙凡吧,如果邪魔真的是他,還能省掉不少事情。」

  了悟目光平和中帶著幾分詢問:「洛主覺得不是他?」

  「我只是覺得古怪罷了。剛剛在李府,滿雪兒一直在低聲哭泣,但由始至終李府都沒一個下人出來請她回去避雨,也沒給她任何遮蔽風雨的護具。」

  「連下人都沒想著討好她這個主人,可以猜到滿雪兒在李府處境尷尬,絕對不像外人眼中過得那麼幸福美滿。」

  如果她的推測無誤,這不甘心的人,又何止趙凡一個?

  了悟道:「這倒是貧僧沒想過的。」

  「世人都說佛子了悟心如明鏡,我以為你足以看透這世間百般人心。」

  了悟反問:「貧僧應該懂嗎?」

  應該看透人心嗎?

  因為懂得人世疾苦嗎?

  衡玉微愣。

  這個問題是絕對出乎她預料的。

  這位佛子的性格,和她猜測的似乎有些出入。

  「你不知眾生為何而苦,你又如何普渡眾生?」

  了悟平靜回答:「我佛慈悲。」

  衡玉揚眉淺笑。

  這個回答,就更有意思了。

  「是佛祖慈悲,非你慈悲。」

  難怪這位佛子要入世練心了。

  他明明見過這世間黑暗,也時常為那些受苦受難的百姓祈福,但這麼多年下來,他似乎還是不懂人心。

  了悟默然。

  他雙手合十:「佛祖的意志即為貧僧的意志,所以是佛祖慈悲還是貧僧慈悲,又有什麼不同嗎?」

  衡玉停下腳步,側頭去看他。

  他站在雨中,長而翹的睫毛上掛著細細的雨霧。

  平靜出塵,也格外純粹。

  「了悟師兄是生來就在佛門嗎?」

  「自記事以來,一直都在佛前供奉。」

  「原來如此。」衡玉輕笑,「我與了悟師兄完全相反。若是我,我要我的意志即是佛祖的意志。也許短時間內實力不如人時,我會暫時受制於人,選擇虛與委蛇,但最後的結果必然會如我所願。」

  她為自己而求,為自己而修煉。

  了悟呢?

  他這位佛子,像是生來就為了佛門。

  他滿身佛性。

  但他明明和她一樣,都只是個求道者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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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我要我的意志即是佛祖的意志。

  最後的結果必然會如我所願。

  這麼兩句話,過於霸道了。

  小和尚了念聽到衡玉的話,臉色漲得通紅:「合歡宗就是這麼教導弟子的嗎?」

  了悟點撥了念:「洛主剛剛並無存心冒犯佛祖之意。」

  他又看向衡玉,平和贊道:「洛主好辯才,好志向。」

  其實剛剛的對話,就是兩個追求不同大道的人之間的辯論。

  這位合歡宗少主所求的道應是逍遙超脫之道。

  衡玉正色:「大道三千,無論走哪一條,走到極致就可以踏歲月長生,所以我尊重佛道,也理解了悟師兄的道。」

  「但我尊重,我理解,我也還是會說:你現在這條路未必走得通。」

  了悟想了想,唇角突然輕抿了一下。

  那淡淡的笑意,像是蜻蜓飛掠過湖面時掀起的一點點漣漪。

  在這一刻,他身上那種佛性褪去不少,多了幾分真實感。

  瞧見這抹笑意,衡玉眉眼也柔和下來。

  ——人看到美好的東西,總是忍不住心情舒暢的。

  了悟說:「來日方長,貧僧期待洛主能證明給貧僧看。若貧僧當真錯了,日後洛主這指點之恩,貧僧必有所厚報。」

  衡玉微微眯起眼。

  了悟說這句話,到底是有意還是無意?

  若是有意,他這是在放縱她靠近他嗎。

  這麼想著,衡玉心裡就多了幾分試探之意。

  她勾起唇角,冒雨走近了悟兩步。

  直到兩人之間只剩下半步距離,她才停下腳步。

  她仰起臉緊緊盯著他。

  「來日方長?佛子原來希望你我之間能有來日啊。」

  「佛子口中的厚報又是什麼?若我要你以身相許,你又能為我背棄佛道嗎?」

  了悟垂眸不語。

  衡玉臉上笑容加深。

  她往後退開兩步,撐起油紙傘往前走,同時催動靈力烘乾自己身上的道袍。

  走了幾步,衡玉側過半邊身子看向了悟和目瞪口呆的了念,笑意清淺:「還愣著做什麼,我們快些趕去趙家吧。」

  -

  這條巷子越往裡走,房屋就越顯破舊。

  趙凡住的地方幾乎在巷子最盡頭。

  衡玉撐著傘,走到陳舊的木門前,用力敲了幾下門。

  「來啦。」裡面傳來一個老者的聲音,然後是震天的咳嗽聲。

  等了一小會兒,頭髮花白的老人拖著半條傷腿過來開門。

  瞧見衡玉三人,老人愣了一下?:「這位姑娘和兩位大師,你們所來是……」

  衡玉開門見山道:「老人家,請問這裡是趙凡的家嗎,我們想找他。」

  「原來是來找阿凡啊。」提到自己的兒子,老人身體放鬆一些。

  「阿凡他剛剛出門了,一直到現在都沒回來。」

  才剛說完話,老人透過空隙望向巷子前方,瞧見那冒雨走來的熟悉身影,高興著大聲喊道:「阿凡你回家啦,這位姑娘和兩位大師有事找你。」

  趙凡正在埋頭走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根本沒注意到自家門前站著三個人。

  直到聽到他爹熟悉的聲音,趙凡才猛地抬頭。

  看見身穿青衫的了悟時,他臉色刷地白下去。

  很快,趙凡鎮定下來。他抹了把臉上的雨水:「仙子和兩位大師尋我可是有何要事?」

  衡玉說:「我們是想來調查李府命案一事。」

  趙凡那英俊正氣的臉上多了幾分困惑:「調查李府命案為何要來尋我?要知道我與李府那種大戶人家非親非故,平日裡也沒有過多接觸,再加上我就是一介凡人,頂多力氣大了些,怎麼可能偷偷潛入李府殺害李嘉?」

  探查邪魔需要用特殊的功法,這功法很難學成,即使是佛門裡學會這個功法的人也不多。

  現在在場的人裡,只有了悟這位佛子是肯定學過探查功法的。

  衡玉側頭瞧了了悟一眼,見他閉著眼唇角輕動在念著佛經,右手在不停撥弄佛珠。那黑色佛珠上閃著淡淡靈力,應該是正在催動功法探查趙凡。

  衡玉沒打擾他,出聲反駁趙凡剛剛的話:「被侵蝕內心的人會化成邪魔,這時候要潛入李府,殺死一個煉氣三層的男人並不困難。」

  「仙子是在懷疑我?」趙凡說。

  「仙子!?」這發出驚呼的,是趙凡的父親。

  衡玉一直在仔細觀察趙凡的微表情。

  她說完剛剛那一番話後,趙凡臉上先是劃過一抹驚慌,隨即那抹驚慌又化成隱隱擔憂,但很快,他就鎮定下來,緊抿起唇角。

  驚慌可以理解,但是擔憂這種情緒就很值得人玩味了。

  衡玉輕笑了一下:「如果不是你,那就是滿雪兒了。」

  在提到滿雪兒時,趙凡臉上的擔憂之色更濃。

  他那長滿繭子的手緊緊合攏,指甲陷進手心肉裡,利用疼痛感來恢復清明:「不可能是她,雪……李夫人連隻雞都不敢殺,如何可能會狠下心殺人。」

  這幾句試探下去,從趙凡的反應來看,衡玉心中已經可以得出一個肯定的結論。

  她給身旁的了悟傳音:「了悟師兄不用再探查,殺死李嘉的人不是趙凡。我們再去李府看看滿雪兒吧。」

  催動探查邪魔的功法,需要耗費很大的精力。

  了悟原本已經把功法運行到一半,聽到衡玉的傳音,他默默停下撥弄念珠的動作,睜開眼看向衡玉,眼裡帶上幾分困惑。

  「貧僧想知道洛主是如何得出這一結論。」

  衡玉笑了下:「了悟師兄看一個人有沒有成為邪魔,只能憑借功法來探測。而我沒學過功法,所以我的判斷是基於勘破虛妄,看穿人心。」

  她在時空管理局待了那麼多年,見識過形形色色的人。

  那些日子帶給她的最大收獲,大概就是逐漸能夠看穿人心。

  不過人心難測,她也不是次次都能勘破,但趙凡他真的太明顯了,這個人不是一個會演戲偽裝自己的人。

  了悟沉默片刻,問她:「看穿人心是種怎樣的感覺?」

  衡玉重新撐開油紙傘:「等你能看穿人心的時候,你就知道了。」

  她走下台階,禮貌朝老人家笑了下,越過趙凡往李府所在的方向走去。

  一刻鐘後,衡玉走到那掛滿白幡的李府門前。

  棺材已經被人抬進去,只有地上灑滿的那些濕透的黃色香紙,證明著剛剛這裡經歷了一場隆重的超度法事。

  衡玉抬起手,上前敲了幾下門。

  沒人應答。

  她又用了敲了幾下,等了好一會兒,門房才過來開門。

  門房是個模樣平平的中年男人,他從門後邊探出半邊身子:「這位仙子可是有何要事?」

  這時候明顯還是無定宗的和尚們有用。

  那門房一開始還有些戒備,但看到衡玉身後的了悟後,他神色立馬放鬆下來,溫聲詢問他們這一行人有什麼事情。

  衡玉說:「我們想進府裡逛逛,找尋邪魔的線索。」

  門房過去稟報此事,才領著衡玉幾人走進靈堂裡。

  靈堂上擺著一副棺材,棺材裡躺著穿好壽衣的年輕男人。他臉色蒼白,胸口和肚子的位置各有一個巨大的血洞,單是看著這兩個傷口,就可以猜測到他在死前到底經歷過怎樣的痛苦。

  李嘉的父母這時候已經哭累了,被婢女攙扶著過來向衡玉、了悟幾人問好。

  而滿雪兒還穿著那身被雨水徹底淋濕的壽衣,默默跪在靈堂角落裡哭泣。

  衡玉輕聲道:「李夫人怎麼沒去換身乾淨的壽衣?」

  提到滿雪兒,李老夫人臉色有些不好:「我這兒媳婦成天笨手笨腳的,自己淋了雨這麼難受都忘記換衣服。靈堂上事情這麼多,大家也沒注意到她。」她揮揮手,示意婢女帶滿雪兒去後院換衣服。

  婢女過去扶起滿雪兒時,臉上也沒什麼恭敬神色。

  他們這個反應,再次證實了衡玉先前的判斷——滿雪兒在這李府的確很不受歡迎。

  「不用這麼麻煩。」衡玉說。

  她掐了個淨衣訣打在滿雪兒身上,很快,滿雪兒身上的壽衣重新恢復乾燥。

  在壽衣乾燥起來後,滿雪兒的眼神終於恢復了些許神采。

  她看了衡玉一眼,聲音很低地道了聲謝,又默默低下頭像個隱形人一樣站在角落。

  「這樣吧,我們三人四處逛逛李府尋找線索,就不在這裡驚擾亡魂了。」衡玉說,又指著滿雪兒,讓滿雪兒帶他們在李府裡逛逛。

  走出靈堂時,衡玉撐起手中的傘,遮擋在她和滿雪兒頭頂上方。

  沒有冰冷的雨水滴落在身上,滿雪兒側頭看了衡玉一眼:「麻煩仙子了。」

  「不麻煩。」衡玉輕笑。

  她和了悟傳音:「了悟師兄,我們打個賭怎麼樣?」

  「洛主想賭什麼?」了悟傳音給她。

  「就賭如果滿雪兒真的被魔氣侵蝕了內心,她會親口承認這一點。你輸了的話就答應我一件事吧。」

  了悟輕嘆了口氣。

  他傳音回復:「可。」

  和了悟定下賭約,衡玉就不介意多花些心思在滿雪兒身上。

  她手腕一翻,從儲物戒指裡取出兩顆糖遞給滿雪兒:「吃兩顆糖吧,你現在太虛弱了,該好好照顧自己的身體。」

  滿雪兒遲疑片刻,還是伸出了手。

  她的手很冰涼,指尖觸碰到衡玉那溫熱的手心時忍不住瑟縮了一下。

  接過兩顆糖,滿雪兒將包裝紙撕開,把糖送進嘴裡——糖是硬糖,入口一陣子後,濃濃的能讓人感到幸福的甜意在口腔裡蔓延開來。

  衡玉又多取出三顆糖,拋了兩顆給了念小和尚,拆了一顆送進自己嘴裡。

  「喜歡嗎?」她問滿雪兒,「這是中部大陸那裡最受歡迎的糖果。」

  因為這兩顆糖果,滿雪兒那死寂的臉上多了幾分淡淡的笑容。

  她甚至起了幾分談興:「仙子是從中部大陸過來的嗎?」

  「是的。」

  滿雪兒有些羞澀:「我從小到大都生活在華城裡,一直不知道外面是個怎樣的世界。」

  衡玉說:「你識字嗎,如果你識字我可以送你本游記,讀完那本游記你就能知道華城有多小,而外面的世界有多波瀾壯闊。」

  滿雪兒身上的鮮活氣息多了不少,她說:「趙凡哥上過兩年學堂,他教過我一些常用的字。不過游記還是不用了,那是仙子你的東西,我怎麼能拿。」

  「我送給你後就是你的東西了,不必推辭。」

  一行人逐漸走到李府花園裡。

  滿雪兒抿了抿唇,鼓起勇氣向衡玉提出自己的要求:「仙子,我在院子深處種了一株芍藥,這幾天府中忙碌,我一直沒能抽出時間過來照料打理它,可以麻煩仙子在此稍等我一會兒,讓我過去看看它嗎?」

  「你介意我們去欣賞你種的花嗎?」

  滿雪兒眼睛明亮起來。

  她問衡玉:「仙子願意嗎?」

  衡玉點頭:「滿姑娘蕙質蘭心,種出來的花肯定也別有一番風情。」

  在這一刻,她稱呼的是『滿姑娘』。

  如果這一年時間在李府裡的記憶只有痛苦,比起『李夫人』,衡玉想她會更喜歡『滿姑娘』這個稱呼。

  滿雪兒心思通透,她聽出衡玉稱呼上的變化,已經哭腫的眼睛又再次泛紅起來。

  她輕輕別開頭,忍住從心底泛上來的酸澀,領著衡玉他們往花園盡頭走去。

  ——在花園少有人經過的角落裡有一處亂石堆,亂石堆旁邊摘種有一株從容生長的芍藥。

  這時候正是芍藥的花期,它莖頂上掛著一朵花苞,正處於半開半合的狀態。但即使如此,也已經有淡淡的花香飄了出來。

  「能看出來它被你照料得很好。」衡玉誇贊道。

  滿雪兒笑出聲:「謝謝仙子的誇獎。」

  她笑聲清脆,十分悅耳。

  察覺到滿雪兒心境的變化,了悟撥弄念珠的動作不由一頓。

  他那探尋的目光落在衡玉身上,過了片刻才輕輕別開眼。

  滿雪兒還在和衡玉說話,她知道這位仙子會安靜傾聽她的話。

  可能這一年裡,願意認真聽她說話的人太少太少了,所以遇到這樣一個人,明知道她是高高在上、修煉有成的仙子,滿雪兒還是忍不住放下敬畏之心。

  「我還以為它已經盛開了,沒想到還要再多等幾日。」

  衡玉輕笑了一下。

  她和滿雪兒說:「我看它也差不多要盛開了。你要不要上前觸碰它試試看,也許它會給你做出回應。」

  滿雪兒微愣:「花也會有靈性嗎?」

  她咬了咬唇:「那我過去試試,請仙子稍等。」

  說著,滿雪兒走出油紙傘的範圍,一步步靠近芍藥。

  衡玉手腕一翻,從儲物戒指裡取出一滴靈水。

  手指掐訣,靈水悄無聲息沒入這株芍藥裡。

  這個動作很隱蔽,除了了悟察覺到之外,滿雪兒和了念兩個人都沒發覺出什麼異樣。

  「阿彌陀佛。」了悟輕聲念了句佛號。

  這時候,滿雪兒已經靠近了芍藥。

  她伸出自己的手,輕輕觸碰那朵花苞。

  就在她手指觸碰到的那一刻,花苞突然輕輕顫抖起來,然後在滿雪兒震驚的視線之下,那半合半開的花苞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盛放。

  最後,盛放到了極致。

  看著那淡紫色的芍藥花,滿雪兒呆愣在原地。

  等她再回過神時,自己已經是淚流滿面。

  不知什麼時候,衡玉撐著傘走到她的面前,將傘傾斜,與她共撐。

  然後,這位氣質清冷卻溫柔的仙子再次為她掐了淨衣訣,她那被雨水打濕的壽衣逐漸變得乾燥起來。

  「仙子……」滿雪兒說,「如果入了歧途,你說我現在還有回頭的機會嗎?」

  衡玉把手帕遞給她:「你願意回頭嗎?」

  滿雪兒努力深吸兩口氣平復心情。

  她接過乾淨柔軟的手帕,拭去臉上的淚水。

  「原以為自己不願,但想想如果不願回頭,我就辜負了今日這番好意。」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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