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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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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莊不周】神話三國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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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29 04:25:19 |只看該作者
第122章 河東衛家

    袁紹坐在大帳裡,聽著大營中此起彼伏的爆竹聲,摩挲著袖中溫熱的鳳卵,一陣陣不安。

    他剛剛收到消息,數日前,天子劉辯在安邑迫降了楊鳳、郭泰率領的黃巾軍,迅速平定了河東。很快,他就會帶著鐵騎回到滎陽。

    從天子離開滎陽到他平定河東,前後時間還不到二十天。

    對袁紹來說,白波軍入河東就是一個可有可無的牽制動作,既然董卓已經離開洛陽,回到關中,白波軍的任務就完成了,他們的勝敗並沒有什麼實質性的影響。可是,年輕的天子連戰連捷,卻給雙方的士氣帶來了不小的影響。如今朝廷的平叛大軍士氣旺盛,而他的聯軍卻有些士氣低落。這些天,從來往祝賀新年的將領們臉上可以看到他們的不安和動搖。

    袁紹不能不提高警惕,他清楚自己的根基是什麼,也清楚一旦喪失這個根基,迎接他的將是什麼下場。袁紹為此焦躁不已。他和鳳卵產生感應已經有四個多月了,此後卻一直沒有進展。他按照秘譜上的要求,每天用心血澆灌,卻依然無法孵化鳳卵。

    那份秘譜已經刻在了他的心裡,每一個字都記得清清楚楚。這些天來,他反復研究這篇秘譜,希望從中找到原因。可惜,他一無所得。

    難道是我理解錯了?袁紹有些不自信起來。袁家是儒門代表,袁紹自己的學問雖然談不上有多麼淵博,但是他清楚一字之差可能帶來的影響。如果因為自己理解錯了而喪失孵化鳳​​卵的機會,他不僅是袁家的罪人。更是整個儒門的罪人。

    這顆鳳卵來之不易,也許就是最後一顆。

    袁紹的腦海裡蹦出一個又一個人名。希望從中挑選出一個博學大儒,能幫他重新解釋一下秘譜上深奧的古文。看看他有沒有理解錯誤。

    門口傳來一陣腳步聲,袁紹抬起了頭,同時不動聲色的將鳳卵收回了袖中,坐直了身子。

    走進來的是許攸。

    袁紹愣了一下,他原以為會是郭圖呢。

    “子遠,新年好啊。”袁紹笑了起來,伸手示意許攸入座。許攸沒有坐,他看了袁紹一臉,嘴角一挑。兩抹細長的鼠須一翹,咧嘴一笑:“我很好,盟主不好。”

    袁紹心中不悅,這大過年的,許攸來賀新年,怎麼說話這麼難聽?這個南陽人真是討厭。不過,他沒有動怒,笑容更加燦爛:“這麼說,子遠是來幫我解憂的?”

    許攸笑了。一屁股坐在袁紹的席上,拍拍袁紹的腿:“盟主,你是在為鳳卵的事犯愁吧?”

    “何以見得?”

    “這兩天營中議論紛紛,人心惶惶。說是劉辯脫胎換骨,連戰連捷,有真龍覺醒之兆。若盟主不能孵化鳳鳥。以證明天意在此,盟主怎麼才能收拾人心。穩定士氣?”

    袁紹臉上的笑容沒有了,眼角不受控制的抽動了兩下。這才不情不願的說道:“子遠,不瞞你說,我的確正在為此犯愁。不知道是不是我理解錯誤,鳳卵一直沒什麼動靜啊。”

    聽完了袁紹的心事,許攸捻著鼠須,搖頭晃腦的說道:“盟主的擔心不無道理,一字有差,就可能南轅北轍,相去萬里。我推薦一個人,盟主若能將他請來,必然可以解決這個問題。”

    “誰?”

    “鄭玄。”

    袁紹笑了:“不錯,我也剛剛想到了他。只是此人一心沉迷於學問,我起兵之後,多次派人相請,他也不肯來。這一次,我怕是還是白去一趟啊。”

    “盟主,讓我去吧。”許攸拍著胸脯,大大咧咧的說道:“我一定把他請來。”

    袁紹眨了眨眼睛,答應了。許攸這人人品不好,但是有膽色,做事不循常規,常常能辦成一些別人辦不到的事。請鄭玄這個迂腐的書生,恐怕也只有許攸能勝任。

    “此外,我還有一個建議。”許攸接著說道:“秘譜如果理解錯誤,當然會有問題,可是,就算理解正確,如果不能勤於修習,恐怕也會有所影響。盟主軍務繁重,日理萬機,修習的時間恐怕沒有以前那麼多了吧?”

    袁紹心有同感的點了點頭。他現在要應對的事情太多,的確不能像以前那樣專心修習了。

    “而且,劉夫人離皇室太遠,其血脈中的龍系力量淡薄,可能也不足以幫助盟主。盟主何不另擇佳人,共修妙術,以便早日孵化鳳卵,成就大業?”

    袁紹沉吟片刻:“子遠有合適的人選嗎?”

    “盟主,你還記得王莽當年的幾個心腹嗎?”

    袁紹眼珠轉了轉,福至心靈,卻不動聲色:“誰?”

    “太保甄邯,中山甄家。”許攸一臉壞笑:“聽說甄家有五女,皆是佳人。”

    袁紹滿意的點點頭,若有所思。

    ……

    漢制,正月初一,天子要在德陽殿大會群臣,稱為元旦朝賀。

    今年情況特殊,為了平定河東的危機,劉辯御駕親征河東,離洛陽五百里,無法趕回洛陽舉行朝會大典。作為他登基之後的第一個新年,此情此景,未免有些蕭瑟。

    為此,賈詡建議由楊修出面聯絡河東士紳,在安邑城外舉辦了一場宴會。宴會雖然簡陋些,不能和洛陽的朝會相提並論,卻也算是熱鬧。這其中最吸引人的節目就是近衛郎中的鼓樂表演。

    當六十四名英氣勃勃的郎中們敲起牛皮小鼓,跳起充滿陽剛氣息的舞蹈,飛旋踢踏,吼聲如雷,鼓聲震天,四溢的雄性荷爾蒙頓時薰倒了圍觀的貴婦淑女,尖叫聲一片。

    站在由十六人舉起的大鼓上,腰挎小鼓,聞聲起舞的蔡琰,更是吸引了無數年青俊傑的目光。

    當人們聽說這個站在大鼓上輕盈起舞的少女居然是大儒蔡邕的女兒時,頓時驚落一地眼珠。對於河東人來說,天子最近和並涼人混在一起,武功固然不錯,文采卻是略遜。迫於壓力,他們來參加這場新年聚會,心裡對天子卻多少有些鄙視。在他們看來,以性情論,當然還是知書達禮、雍容大度的袁紹和他們更投契一些。

    誰也不曾想,天子身邊的一個小女官居然是蔡邕的女兒。

    很快,兩種截然相反的看法形成了。

    一種看法認為:蔡邕這個女兒肯定沒能傳承蔡邕的學識,只能做一個女官,跳跳舞,以色娛人。

    另一種看法認為:天子不會用人,如此才華的奇女子,居然用來做歌舞伎,實在是暴殄天物。

    劉辯聽力過人,即使和那些河東士紳隔得有些遠,依然能將他們的竊竊私語聽得清清楚楚。他不由得笑了一聲,轉身楊修說道:“看來這些河東士紳對朕沒什麼好印像啊。”

    楊修苦笑一聲:“陛下何必斤斤計較,高祖當年也被人笑話的。”

    “聽你的意思,你好像很同意他們的意見啊?”

    “這個……臣不敢。”楊修尷尬的笑了一聲,低下了頭,面紅耳赤。

    “哈哈哈,放心好了,朕不會怪你的。能在這樣的條件下,把新年朝會辦得像那麼回事,朕對你的辦事能力很滿意。德祖,你是璉瑚,只是欠些琢磨。以後當慎言慎行,楊家五世三公可期。”

    楊脩大喜,連忙拜謝。

    “把那個人叫過來。”劉辯指了指站在河東士紳前排的一個中年人:“他是哪一家的?”

    “衛家。”楊修看了一眼,又道:“他叫衛覬,字伯儒,據說是前漢大將軍衛青的後人,頗以祖上的功業自居。此人不僅學問好,而且頗有見識,一般的俗人入不了他的眼。”

    劉辯聞弦音而知雅意:“你是怕朕自取其辱?”

    “呃——臣不敢,臣這就去傳。”楊修不好再說,只好親自去傳。他和衛覬說了幾句,衛覬看了劉辯一眼,似乎有些不太情願,楊修勸了幾句,他才很勉強的點了點頭,轉身關照了一個年輕人幾句,快步向劉辯走了過來。

    “衛君覺得這曲舞如何?”

    衛覬矜持的笑了笑:“鼓曲雄壯有力,舞者英俊威武,著實是難得一見的好舞。”

    “難道衛君就只聽出了這些?”劉辯眉頭一皺,“還是覺得朕學問粗疏,不足與論?”

    衛覬躬身道:“陛下此言,臣不敢當。臣只是據實而奏。”

    劉辯點了點頭,臉上露出些許失望:“這麼說來,你資質有限,非可造之材。”

    衛覬聽了這話,臉色有些難看,卻沒有反駁。劉辯的話很無禮,他不屑與劉辯這樣的人爭辯,但是心中卻平生幾分鄙視之心。荀攸看在眼中,微微一笑:“河東衛氏也是傳承數百年的世家,難道就沒出過明悟命格之人,聽不出這鼓曲中的奧妙?”

    衛覬一聽,抬起眼皮瞥了荀攸一眼:“不知這位……”

    “潁川荀氏後進,荀攸。”荀攸微微一笑,欠身施禮:“見過衛君。”

    衛覬的眼角抽搐了一下,收起了輕視之心,拱手道:“敢問荀君,這鼓曲……與命格有何關聯?”

    荀攸慢條斯理的說道:“難道衛君不知道羽林軍右司馬張繡就是因這首鼓曲而明悟命格,一舉破境的嗎?”

    衛覬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兩眼瞪得溜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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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裴潛

    衛覬博學多識,否則也不能成為河東名士。他知道命格這回事,但是從來沒聽說過有什麼鼓曲能幫助人明悟命格。一直以來,能夠明悟命格的人都是鳳毛麟角,而且基本靠運氣,靠天意,鼓曲能夠幫助人明悟命格,這無異於發現了一條通往寶山深處的秘道,意義之重大,毋庸置疑。

    即使是衛覬,也不能不為此心襟搖動。

    他可以不相信劉辯,但是他不能相信荀攸。事實上,荀攸去而復返,這就足以說明一些問題了。衛凱作為衛家家主,不能不考慮這一點。

    見衛覬如此震驚,楊修也笑了起來,解釋道:“蔡伯喈從古籍中得到線索,說古樂與咒語有同等的功效,有助於激發命格。這首鼓曲是陛下夢中所悟,再由蔡琰參考古曲,冥思苦想數十日,於砥柱觀濤而成。衛君,你聽了之後,沒有生出感應嗎?”

    衛覬細細品味了片刻,遺憾的搖了搖頭。

    “看來,你是智者,不是武者。”劉辯笑了:“衛君,朕不才,欲重整河山,再興漢室,不僅需要勇武絕倫的猛將,更需要你們這樣博學多才的智者,不知道衛君肯否屈就尚書令?”

    衛覬差點窒息了。尚書令只是千石的中層官員,品級不算很高,但是尚書令掌握尚書台,是名符其實的樞臣。他現在還只是一個白身,天子一言,就要授他尚書令之職,是何等的器重,何等的魄力。如果天子能夠如此禮賢下士。求賢若渴,誰敢說他不能中興漢室?

    衛覬心動了。他躬身一拜。欣然領命。

    劉辯鬆了一口氣,要是放了這麼大一個餌依然被拒絕。那他可就丟人了。衛家是河東大族,得到了衛家的支持,對穩定河東形勢有莫大的作用。為此,他不惜拋出尚書令這樣的關鍵職位。

    當然,他也因此再一次見識到了世家名士之間的惺惺相惜,荀攸入朝對人心所向的影響。

    ……

    第二天,衛覬正式接受徵辟,任尚書令。與此同時,他把弟弟衛觀帶了過來。衛規今年十七歲。長得眉清目秀,文質彬彬,一表人材。

    衛凱非常喜歡這個弟弟,他把衛觀送到天子麵前,一是希望能為弟弟謀一個郎官之位,二是取信於天子。尚書令雖然還沒有到質子的級別,但是尚書令的職位重要,天子信任他,他當然要也信任天子。

    “好一個美少年。”劉辯讚了一聲:“衛家果然是人才輩出。你們兄弟二人真是難分伯仲啊。衛君是長兄。字伯儒,令弟字何?”

    “舍弟行二,字仲道。”

    “衛仲……道?”劉辯愣了一下,不由自主的想到了蔡琰。歷史上蔡琰的丈夫好像就是衛仲道吧?據說是成婚之後不久。衛仲道就死了,可是看眼前這個年青人,怎麼看也不像是早死的命啊。

    難道歷史又在這裡轉了彎?不過想想也是。大才女蔡琰都跳起了腰鼓舞,還有什麼不可變的。劉辯讚賞的看著衛觀:“你是喜文還是好武?”

    衛觀臉有些紅。看了衛覬一眼。衛覬無奈的苦笑一聲:“陛下有所不知,臣帶舍弟來見陛下。也是有私心的。我衛家出自武臣,雖然歷習儒經,武風不減。舍弟好武,多拜名師,奈何不得門徑而入。昨天聽我說起鼓曲,他一時心動,想入陛下的近衛,修習十二形,成一代名將。”

    劉辯恍然大悟,欣然而笑。他連連點頭:“志向是好的。不過,近衛郎中都是各軍中挑選出的精英高手,你要想進近衛,恐怕還要經過一番考校。這樣吧,你先在我身邊做個執戟郎,朕派高手指點你幾下,然後再行考核,如何?”

    衛觀大喜,連忙拜謝。衛覬見了,卻有些不以為然,很顯然,他對衛觀一心從武的選擇並不太滿意,只是寵愛這個弟弟,不願違逆了他的心意罷了。

    劉辯隨即將張繡叫了來,安排他指點衛觀習武。就目前而言,在劉辯身邊的將領中,張繡是唯一一個循正道而悟命的高手,由他來指點衛觀再合適不過。呂布的武藝、修為雖然高,但是他的機緣非一般人可得,照他的辦法是修不成的。

    ……

    劉辯在河東呆到正月初五,幾乎沒有一天閒著,每天都要忙著接見河東的士紳。河東不僅戶口殷實,近十萬戶,是目前劉辯能夠直接控制的州郡中實力排前的一郡,而且地理位置重要,東可以直入洛陽,西可以直入長安,與弘農郡夾河而峙,控制著兩京之間的交通,如同人之兩肋。劉辯豪賭一場,馳援河東,就是因為河東一旦有失,洛陽、長安都會有問題。

    劉辯要想安心的與袁紹周旋,必須先安定河東。要安定河東,就必須穩住並州。

    衛覬向劉辯推薦了一個人:裴茂。

    裴茂是聞喜裴家的人,在靈帝時入仕,做過縣令、太守,關中兵起,他棄官逃歸,目前隱居在家,閉門謝客。

    劉辯問楊修道:“這些天看到裴茂了嗎?”

    “裴茂病了,不能見客,所以未曾見駕。”

    “那裴家可曾派代表來?”

    楊修搖了搖頭。劉辯心裡一沉,裴茂就算病了,裴家也應該派一個代表人,連個人影都不照面,這說明裴家不打算和我扯上關係啊。看來這個裴茂雖然不打算依附袁紹,對我也沒什麼好感。

    “陛下誤會了,裴茂的確是病了,但對朝廷的忠心無虞。之所以沒派代表來,是因為他正在和長子裴潛治氣,不肯讓他代表裴家,而其他子弟又小,不足以出席這樣的場合。”

    “裴潛?”劉辯覺得這個名字好像有些耳熟,卻想不起究竟是誰。 “他怎麼了?”

    “裴潛放蕩不羈,恃才傲物,為裴茂不喜。”

    劉辯笑了:“非常之人,必有非常之才,這麼說,朕倒在見一見這個裴潛了。”

    ……

    聞喜在安邑北三十里。

    劉辯拒絕了車駕扈從入城的請求,讓張繡等人在城外等候,自己換上一身便裝,帶著王越、史阿和幾個武藝高強的郎官,進了聞喜城,來到了裴家所在的興平里,正準備進門,卻被衛觀攔住了。

    入職不久便隨天子微行,衛觀有些興奮。 “陛下,要想看到裴潛的真面目,請隨臣來。”

    劉辯好奇心大起。他知道衛觀和裴潛年齡相近,性格也相契,都是家族中的另類,平時來往頗多。裴潛年長幾歲,是衛觀的崇拜偶像。跟著衛觀去抓裴潛最合適不過的。

    劉辯跟著衛觀,沿著裡牆,轉了半個圈,來到了與興平里後牆。衛觀讓劉辯等人躲在一旁,自己扯著嗓子唱了起來。

    “青青河畔草,綿綿思遠道。遠道不可思,宿昔夢見之……”

    他唱的是樂府詩《飲馬長城窟行》,表現的是獨守空房的婦人對遠征丈夫的思念之情,曲調哀婉,情意真切。衛觀踏足而歌,歌聲清澈動人。劉辯聽了,也不禁添了幾分哀傷。

    沒過了一會兒,只聽得里牆內傳出一陣聲響,接著,一個人從裡牆上探出頭來,四下里看了一眼,喝道:“仲道,別唱了,你想把我父親唱出來啊。”

    衛觀笑了:“令尊的病好了?”

    “他哪有什麼病,還不是跟我治氣。”裴潛伏在牆頭,嘻嘻笑道:“聽說你看上了那個跳鼓的小娘子,為了一親芳澤,還想混到天子身邊做郎官?”

    衛觀的臉頓時白了,連忙喝止道:“文行兄,謠言止於智者,你怎麼也跟著胡說?你們裴家不出席天子的宴會,天子很不高興呢。”

    “不高興又能怎麼的?”裴潛不知是計,悠然說道:“如今天下皆反,袁紹嘴上說清君側,要另立新君,其實不過是效仿王莽,想代漢自立。朝廷自顧不暇,不至於為了這點事而和我們過不去吧?說起來,我們裴家可是忠於朝廷的,要不然,家父也不會棄官逃歸。”

    “什麼忠於朝廷,不過是坐山觀望罷了。”衛觀冷笑道:“要真是忠於朝廷,你們父子為什麼不為朝廷效力?”

    “報國無門啊。”裴潛嘆了一聲,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家父的心思,我不敢說,我自已麼,倒是看著天子有點意思,奈何家父尚在,他不喜歡我,不讓我出仕,你說我有什麼辦法?依著朝廷的製度,有個做太守的父親,我怎麼的也應該到宮裡做個郎官,侍衛天子吧?”

    “你想去嗎?”

    “當然想去。”裴潛嘿嘿一笑:“我對天子頗有些好奇。這幾個月來,他和傳說中的那個廢物史侯可是大相徑庭啊。我很想近距離的看看他是什麼樣子,是不是明悟了命格,脫胎換骨了。”

    “想看麼?”劉辯從牆角轉了過來,背著手,施施然的走了過去:“朕來了。”

    裴潛一愣,剛要說話,就看到了劉辯身後的王越、史阿和郎官,又看到衛觀向劉辯躬身行禮,口稱陛下,腳一軟,從梯子上滑了下去,撲通一聲,摔了個結結實實。

    “唉喲餵,我的屁股——”院牆里傳出一聲慘叫,緊接著,梯子一陣響,裴潛重新露出了頭,翻身越過裡牆,跳了下來,一手摀著屁股,一手扶著牆,一瘸一拐的向劉辯走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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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29 04:25:48 |只看該作者
第124章 貌合神離

    裴家中門大開,抱病在家的裴茂盛裝出迎,一看到劉辯,他先愣了一下,隨即喜極而泣。 。 。

    “陛下英武,大漢之幸,天下之幸。”

    劉辯連忙撫起裴茂:“裴卿,幾年不見,沒想到你老成了這樣,真是歲月不饒人啊。”

    裴茂含淚而笑:“臣老不足惜,看到陛下有如此氣度,臣縱是死,也心滿意足了。”

    “裴卿,天下未定,你忍心棄朕而去嗎?”劉辯溫言相勸:“裴卿,朕今天來,一是想探病,二是想向裴卿請教,還望裴卿不棄。”

    “陛下有問,臣敢不竭誠以獻?”裴茂抹抹眼淚,轉身相邀:“陛下,請隨臣來。”

    劉辯隨著裴茂進門,眼皮一抬,瞟了一眼藏在門樓背後的裴潛,會心一笑。之所以能在幾句話之間就得到了裴茂的認可,就是因為裴潛和他一見如故,相談甚歡,然後給他出謀劃策。知父莫若子,裴茂雖然不喜歡裴潛,裴潛對裴茂的心思卻了解得一清二楚。有裴潛這個“內奸”從中指點,搞定裴茂還不是分分鐘的事。

    到了堂上,寒喧過後,劉辯說出了他的擔憂。袁紹佔據河北,山東盡叛,大漢風雨飄搖。現在雖然竭盡全力,將袁紹擋在滎陽以東,但是雙方實力懸殊,朝廷在短時間內很難徹底擊敗袁紹,恢復一統,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雙方對峙已經不可避免。

    在這種情況下,並州的穩定就非常重要。一旦並州有失,袁紹就可以由並州南下。包圍洛陽,並進而攻擊關中。進一步擠壓朝廷的生存空間。

    可是,要穩定並州並不容易。一來並州有大量的匈奴人。匈奴人的王庭已經深入到美稷一帶,馬蹄隨時可能深入河東。二來並州人口不多,土地兼併的情況卻非常嚴重,經濟上難以自立。現在又要將一部分黃巾降眾安排在並州,衝突隨時都有可能發生。

    裴茂聽了劉辯的擔心,理解的連連點頭:“陛下所言甚是,並州歷來是兵家必爭之地,不可有失。秦滅六國,高祖擊楚。都是派重兵入並州,逾太行,直搗冀州。而山東若想西行,也必然圖謀並州,渡河而入關。如今山東盡反,陛下著意並州,乃是明智之舉。若袁紹坐擁幽並養馬之地,勾結鮮卑、烏桓、匈奴,非天下之福。”

    “那裴卿以為。當如何才能守住並州?”

    “欲守並州,當守雁門。雁門有北岳,左控代郡、真定,右控五原、朔方。南可遮護太原。雁門安,北疆可定。”

    “那朕便將這個重任託付裴卿,任裴卿為雁門太守。行使匈奴中郎​​將,如何?”

    裴茂躬身領命。

    “裴卿為國盡忠。朕甚是感激。裴卿文武全才,想必子弟中也是人才濟濟。不知能否推薦幾個來輔佐朕?”

    裴茂有些猶豫:“陛下,臣子裴潛,小有才氣,可惜品行不端,只怕……”

    “無妨,朕身邊多有年青俊傑,讓令郎與他們相處,與朕做伴,也許會有裨益。”

    裴茂沒有再說,答應了。

    ……

    送走了劉辯,裴茂回到後室,背著手,在屋裡來回踱著步。裴潛走了進來,拱拱手,站在一旁。裴茂瞥了他一眼,沉聲道:“靜極思動,終於想做事了?”

    裴潛拱​​手道:“天下大亂,正是英雄豪傑大顯身手的好機會,父親怎麼能閒居家中,坐觀成敗。”

    “我是說你。”裴茂坐了下來,“你看好天子?”

    裴潛眉梢輕挑:“父親不也是看好他麼?”

    裴茂嘆了一口氣:“是的,出門之前,只是因為天子微服親臨,我避無可避。現在麼,我也看好他。沒想到,不到半年的時間,他居然有這般變化。我真不知道是不是大漢火德不衰,天意使然。”

    “天意難知,人心可測。荀氏去而復返,想必是袁紹難孚重望,荀氏不得不預留退路。衛氏想趁勢復起,再興前朝輝煌,我們裴氏為什麼不能抓住機會,一展鴻圖?”

    裴茂微微頜首:“我也正是如此想。衛氏也好,我裴氏也罷,即使經學再好,也很難被山東​​人接受。儒門宏大,子夏一脈功高最,卻一直被視為異端,反讓齊魯成了儒門聖地,真是讓人心寒啊。天子借重山西,也許就是我們翻身的機會,若不緊緊抓住,將來豈不後悔?”

    “父親鞭辟入理,非兒子能及。”

    “你是不肯靜下來心揣摩大道,只是著意於權謀詭計。”裴茂瞪了裴潛一眼:“道為本,術為末,不可本末倒置。到陛下身邊之後,當謹言慎行,學大智慧,不可賣弄小聰明,聽見了嗎?”

    “兒子銘記在心,不敢有忘。”

    裴茂怒道:“呸,你哪次不是這麼說,出門就忘。”

    裴潛翻了翻眼睛,無言以對。

    ……

    嵩高山。

    關羽小心翼翼的牽著絕影,山路崎嶇,怪石嶙峋,即使是絕影這樣的名駒也不敢大意,一不小心扭傷了馬蹄,那可就徹底廢了。

    身為武將,而且是處在巔峰的那幾個人之一,關羽深知戰馬的重要性。千金易得,一馬難求,沒有曹操送的這匹絕影馬,他不可能戰勝張繡,更不可能和呂布交手。高手過招,差之毫釐,失之千里,而戰馬的差距足以填平破境帶來的區別。他沒能臨陣斬殺張繡,就是因為張繡在騎術有著當時的他無法比擬的優勢。現在,經過一個多月的磨合,他的騎術突飛猛進,和絕影的配合也達到了人馬合一的地步,如果再和張繡對陣,他有把握速勝。

    即使張繡也已經明悟命格,破境成功。可是區區貙虎怎麼可能和青鳳相提並論呢。

    關羽拉了拉身上嶄新的綠袍,摘去掛在袍上的一根草莖,瞇起鳳眼,看向遠處。

    起伏的山巒擋住了他的視線。

    關羽嘆了一口氣,他們已經在山里走了七八天了,什麼時候才能走出嵩高山啊。南方的冬天又濕又冷,讓已經熟悉了幽州乾冷的他不太適應。當然了,幽州土著劉備、張飛就更不適應了。

    “二哥,這裡怎麼這麼冷啊。”張飛牽著烏騅跟了上來,大聲抱怨道:“冷得老張的鼻子都怪掉了,蛇矛冷得像蛇。”

    “說得好像你真摸過蛇似的。”關羽鄙視的笑了一聲。

    “我……”張飛語塞。他膽大如斗,卻偏偏怕蛇。用蛇矛,與其說是一種崇拜,不如說是一種恐懼。他自己怕蛇,本能的就認為別人也怕蛇。為了這件事,他沒少被關羽調侃。 “二兄,你也就是運氣好,悟了青鳳之命,要不然,你還不如我呢。”

    “我不如你?”關羽冷笑一聲:“從我們認識的那一天起,你打贏我過嗎?”

    “那時候我還年輕,沒長成呢。”張飛反駁道:“欺負小孩子,很光榮麼?”

    “那你現在不是小孩子了,要不要再打一場?”

    張飛連連搖頭:“現在我雖然不是孩子了,可是你悟了命格,我還沒悟,當然打不過你。等我也悟了,我們再打。”

    關羽嗤之以鼻,看著遠處曲蛇如蛇的山路,長嘆一聲。張飛卻樂了。他喜歡這種群山環抱的感覺,這讓他想起涿郡的家鄉。

    中軍,劉備和曹操並騎而行。

    “孟德兄,還有多久才能走嵩高山?”

    “還有三天。”曹操看了一眼身側高聳入雲的山峰:“玄德,知道天子為什麼常祭嵩高山嗎?”

    劉備展顏而笑,他知道曹操又要講古了。雖然不知道曹操說是有幾分是真的,但他相信這裡面肯定有一部分是曹操想告訴他的。

    “還請孟德兄指點。”

    “因為嵩高山是劉氏祖峰。”曹操笑嘻嘻的說道:“劉氏出自御龍氏劉累,為夏帝孔甲豢龍,龍死,進龍肉於孔甲,孔甲覺得龍肉味道鮮美,責其再進,劉累卻沒有龍了,畏罪潛逃至嵩高山。後來子弟繁衍,是為劉氏。劉氏能有天下,原因有二:一是劉氏有豢龍之術,二是劉累在嵩高山華蓋峰築室而居,遇廣成子授神仙術,修成龍脈。”

    曹操指了指南面的一座山峰:“那座山的背後就是華蓋峰,天子祭山,便在此處。”

    “是麼?”劉備若無其事的瞟了一眼遠處的山峰,雲淡風輕的說道:“孟德兄去過?”

    “隨天子祈雨的時候去過。”曹操笑道:“我聽說,孫堅最近也悄悄的去了一趟。”

    劉備頓時嚇出一身冷汗。這次出奇兵襲擊洛陽,袁紹不肯多派兵,除了曹操的本部人馬五千多人外,只有張邈支持了曹操三千多人,劉備的人馬更少,不滿千員,總兵力不到萬人。為此,曹操決定邀滯留在潁川的孫堅助陣——孫堅還有三四千人,如果能合兵一處,成功的機率便大得多。

    可是,如果孫堅偷偷的登華蓋峰祭山,那他的心思就很難猜了。曹操提醒他的用意,大概是讓他和孫堅會面以後保持警惕,不要太相信他,免得孫堅反水,措手不及。當然了,這也可能是曹操故意往他心里扎刺,以防他和孫堅走得太近,對曹操不利。

    以曹操多疑的性格,這兩種情況都有可能,甚至是兼而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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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砥柱觀濤

    孫堅坐在巨石之上,剖鯀吳刀橫在大腿上,看著越來越近的戰旗,瞇起了眼睛。

    接到曹操的邀請,他猶豫了很久,最後還是來了。

    原本,他是打算聽於吉的勸話,帶著部下回長沙或者江東發展的,奈何袁術和朝廷打仗沒本事,對他的防範卻非常機警,一面斷絕了他的糧草,一面派人對他說,打了敗仗沒關係,你如果想臨陣脫逃,我就先滅了你。

    梁縣一戰,孫堅損失慘重,只剩下三四千人,沒有把握一路殺回江東去,只得滯留在潁川,然後親自趕到南陽向袁術解釋。袁術沒有殺他,但是要求孫堅寫信將家人接到南陽,交給他做人質。

    孫堅不得不答應,他孤立無援,若不答應袁術的要求,就要面臨袁術數万大軍的圍剿。沒有援軍,沒有糧草,他很可能會全軍覆沒。如果他戰死了,他的家人還是袁術的俎上魚肉。

    面對袁術,他就像一隻強壯的蚍蜉,想要撼動袁術這棵大樹,實在太難了。

    接受曹操的邀請,配合曹操作戰,也是經過袁術同意的。袁術既不想回絕袁紹的命令,讓人覺得他不肯出力,又不肯消耗自己的實力,正好讓孫堅這種有異心的部下來送死。而孫堅則想通過此戰與袁紹掛上鉤,將來與袁術翻臉的話,也許袁紹能幫他說兩句話,至少袁術不敢那麼肆無忌憚。

    不知內情的人看起來,孫堅還是袁術帳下的一員大將。袁術派他來配合曹操、劉備作戰,是決心的表現,只有他們自己心裡清楚這種安排背後的陰毒。孫堅清楚,他和袁術之間的矛盾已經無法遮掩,如果這一戰再敗,他就避免不了被袁術吞併的命運。

    他很想請於吉再來看一看命運,只是於吉神龍見首不見尾,根本找不到。

    “此戰,勝負還在其次,損失不能太大。否則後果堪憂。”孫堅輕嘆一聲。對吳景說道:“我們再也承受不起損失了。”

    吳景應了一聲:“兄長無須擔憂,幼台(孫靜)回鄉招募人馬,等他回來,我們至少能再多一千人。至於這場戰事麼。偷襲而已。不會有太激烈的戰鬥吧。”

    “但願如此。”孫堅站起來。極目遠眺:“那員綠袍大將是誰,莫非就是關羽?”

    吳景也看了一眼,吃了一驚:“好高大的身材。好強的氣勢。”

    “殺氣外露,此人必然驕傲自負。”孫堅沉吟片刻:“告訴德謀、公覆,切莫與他發生衝突。”

    “喏。”吳景應了一聲,轉身去了。孫堅跳下巨石,翻身上馬,向遠處的關羽迎了過去。

    ……

    轘轅關,都尉伍玄眼神冷峻,扶著刀,在城樓上來回踱著步。他的步伐很慢,卻很重,彷彿每一腳踏出去都是經過深思熟慮。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伍玄轉過身,看向來處。

    斥候營的軍侯郭武快步走了過來:“都尉,我們今天又損失了三個斥候。”

    伍玄快步走到地圖前,輕聲問道:“什麼位置?”

    郭武在地圖上指了指。伍玄瞇起了眼睛,點了點頭:“我知道了。傳我的命令,從現在開始,宣布進入戰時警戒,非斥候營的將士,任何人不得出城,違令者,斬!”

    郭武遲疑了片刻:“將軍,還沒有看到敵蹤,宣布全城戒嚴,會不會引起慌亂?”

    “慌亂是難免的,提前做些準備,總比敵人到了城下再戒嚴要好。”伍玄不緊不慢的說道:“斥候連續失蹤,就是敵人接近的徵兆。之所以沒有打探到敵人的情況,只是因為敵人太強了,我們的斥候根本逃不回來。”

    郭武看看伍玄,心生懼意。他跟著伍玄有一段時間了,知道伍玄這個人面冷,這句話從伍玄嘴裡說出來,就意味著敵人非同小可。 “既然如此,我們要不要求援?”

    伍玄看了他一眼,嘴角抽了抽,笑容還沒有綻放就又消失了。 “我已經給皇甫太傅和盧車騎,不過,盧車騎兵力不足,提供不了太多的幫助,皇甫太傅面對袁紹的大軍,也未必來得及。所以,我們可能還是要靠自己。”

    郭武倒吸一口冷氣,不知道說什麼才好。伍玄拍拍郭武的肩膀:“事已至此,別無他求,只希望能多撐一段時間,等到陛下率軍回援。我已經收到消息,陛下已經迫降了楊鳳、郭泰,穩定了河東,一萬步騎趕到這裡,最多也就是三五天的時間。”

    “三五天?”郭武苦笑著搖搖頭,沒有再說什麼。他知道,伍玄是不會棄城而走的,從接受命令,鎮守轘轅關的那一天起,他就有了這個心理準備。

    “別想那麼多了,將守城弩準備好。”伍玄皺起了眉頭,眼中閃過一抹憂慮:“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最近高手似乎越來越多了。唉,天下將亂,虎狼晝行啊。”

    ……

    砥柱。

    劉辯下了車,踩著濕滑的石頭,一步步的走向伸向黃河中心的巨石,飛濺的浪花形成的細雨沾濕了他的臉龐,帶來一絲絲涼意,一直涼到心裡去。

    有點冷,卻不刺骨,反而有一種難得的清爽。

    劉辯瞇起了眼睛,看著奔流翻湧的河水,心情卻出奇的平靜。

    在這塊巨石上,蔡琰完成了那首鼓曲,將一首二十世紀的搖滾名曲改編成了一首激昂的古曲。即使是劉辯,也很難在其中找到原來的影子,只剩下節奏。每次當蔡琰扭著小蠻腰,踏起這只舞蹈,劉辯總能感覺到那藏在鼓聲和舞姿背後的節奏。

    這節奏,像是敲在他的心上,將他的血液一股股的泵出心房,湧向全身。

    雖然除了張繡之外,還沒有第二個人因為這只鼓曲而破境,但是劉辯知道,蔡琰的這首鼓曲必然會載入史冊,遲早會有更多的人因為這首鼓曲而明悟自己的命格,踏入半神的境界。

    他站在巨石上,閉上了眼睛,用心傾聽轟鳴的水聲。

    如雷般的濤聲響了千年,似乎還將一直如此響下去。這濤聲一如千年以前大禹開山導水時的第一聲響,又似乎時時刻刻的在變化著節奏,變成不變,盡在一念之間,當你覺得自己似乎抓住了什麼的時候,那一絲感覺又倏忽而逝。

    劉辯一動不動,如中流砥柱。

    唐瑛和蔡琰站在岸邊,兩隻手緊緊的握在一緊,目光落在遠處劉辯的背影上。

    王越、史阿屏住了呼吸,隨時準備躍上巨石。

    三百近衛郎官手扶禦刀,矗立在岸邊,鴉雀無聲。

    一陣風吹來,劉辯火紅的大氅被吹得倒捲而起,扯得劉辯的身子晃了晃,繫帶突然鬆開,像一朵紅雲,騰空而去,迅速消失在奔湧的河水之中,隨即不見。

    唐瑛嚇得面色煞白,下意識的掩住了嘴巴。

    王越作勢欲撲,卻被史阿拉住了。史阿顫聲道:“師傅,等等。”

    王越心神劇震,抬頭看向劉辯的背影。沒有了大氅,劉辯身上的皇袍被水霧打濕,紅色的花紋變暗了,幾乎和黑色的地融為一色。

    一黑色的背影,在翻騰的水霧中若隱若現。

    劉辯忽然坐了下來,盤腿而坐。

    “陛下……好像悟到了什麼。”王越轉頭看向史阿,冷汗涔涔,目光中卻有一絲驚喜。

    “是的,也許……是明悟了。”史阿顫聲道,眼中有掩飾不住的狂喜。

    唐瑛和蔡琰互相看了一眼,隨即把目光重新落回劉辯的背影上。

    劉辯恍然不覺。他的心神全部放空,眼前沒有了拍岸的驚濤,耳邊沒有瞭如雷的轟鳴,他甚至將身後注視他的三百人全部忘卻,腦子裡只有蔡琰譜成的鼓聲。激昂的鼓曲和水聲混而為一,漸漸的只剩下簡單的鼓點,而這些鼓點又慢慢的匯成一個聲音。

    這個聲音從身體深處發出,如同遠古傳來的龍吟,細不可聞,又清晰可辨。

    “唵——”

    不知不覺中,劉辯的手結成了手印,置於腹前。那顆被蔡邕稱為龍卵的石球靜靜的臥在他的手上。一個聲音彷彿在身體內,又彷佛在身體外,他無法分清,也不想分清,他只想停在這個聲音裡,直到永遠。

    恍惚間,奔騰的黃河彷彿呼嘯而來,湧入他的身體,從他的頂門灌入,無窮無盡,無休無止。

    石卵被水霧打濕,原本枯燥的表面變得晶瑩起來,微微顫動著,如覺醒千年的巨龍睜開了眼睛,茫然而好奇的打量著這個熟悉而陌生的世界,打量著眼前這張稚嫩而又堅毅的臉。

    千里之外,荀彧緩緩的放下了手中的帛書,抬起頭,目光穿過帳門的縫隙,看向遠處的嵩高山,眼神中有一絲不安,有一絲憂慮。

    中軍大帳內,正在和逢紀、郭圖議事的袁紹皺起了眉頭,伸手掩住心口。郭圖正準備問,袁紹擺了擺手:“我有些不舒服,你們先退下。”

    郭圖和逢紀交換了一個眼神,起身退出大帳。袁紹從袖子裡拿出鳳卵,託在掌心。鳳卵在微微顫動,彷彿有鳳鳥即將破殼而出。袁紹沉吟了片刻,用力咬破中指,懸在鳳卵上方。

    一滴鮮血滴在鳳卵上,鳳卵忽然紅光大盛,一聲若有若無的鳳鳴在袁紹的耳邊響起。

    袁紹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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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人小鬼大

    正月初十,洛陽。 

    劉辯走進大殿,一邊解下大氅交給迎上來的宮女,一邊問道:“姊姊,玉璽找到了?”

    萬年公主搖了搖頭,眼神慌亂。

    劉辯一愣:“宮裡所有的井都找過了?”

    “都找過了。”萬年公主道:“我藉口說一隻玉鐲丟失,將宮裡所有的井都淘了一遍,也沒有找到玉璽。”

    劉辯的臉色有些難看。他一直以為像歷史上那樣,玉璽靜靜的躺在宮中某個井中,等著孫堅來取。孫堅現在還沒進洛陽,玉璽自然還在。可是萬年公主沒有找到玉璽,這就麻煩了。

    傳國玉璽是天命的象徵,玉璽失蹤,就等於天命拋棄了大漢。對於已經風雨飄搖的朝廷來說,玉璽失蹤無異於窩心一拳。他媽的,屋漏偏逢天下雨,船破還遇頂頭風啊,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劉辯有些煩躁的擺了擺手,正準備說點什麼,看到了萬年公主泛紅的眼睛,不由得心一軟,強笑道:“找不到就找不到吧,一塊玉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

    “可這是傳國玉璽啊。”

    “什麼傳國玉璽,秦始皇沒它,照樣統一天下,胡亥有它,照樣二世而亡。”劉辯揮了揮手,故意做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他原本是打算安慰萬年公主的,可是話一出口,他卻覺得自己說得非常有道理。

    事實本來就是這個樣子嘛。什麼傳國玉璽,天下是打出來的。和玉璽有什麼關係。沒實力,有玉璽也亡,有實力,沒玉璽一樣坐天下。據說玉璽最後出現在唐朝,後來就不知所蹤,宋元明清都沒有傳國玉璽,一樣該興的興,該亡的亡。

    “陛下精神飽滿,意氣昂揚,可喜可賀。”劉協快步走了進來。看了劉辯一眼。躬身行禮:“此乃大漢之幸,天下之幸。臣敢為陛下賀。”

    劉辯無奈的笑了一聲:“阿協,你是越來越有大臣之風啦。”

    “謝陛下誇獎。”劉辯再拜:“臣這些天向蔡先生學習文章,也學習了一些為臣之道。”

    劉辯心中一動。重新打量了劉辯兩眼:“你是不是還修習鳳儀了?”

    “陛下神目如電。秋毫不爽。臣的確修習了鳳儀。”

    劉辯遲疑了片刻。剎那間又感到羞愧難當,為自己的卑劣心思感到可恥。他咳​​嗽了一聲,掩飾自己的不安。伸手準備去撫劉協的肩膀,伸出了一半,想起上次被劉協避開的情景,又把手縮了回來。 “這個……阿協啊,鳳儀可能有些古怪,你暫時還是不要練習了。”

    “鳳儀有什麼古怪?”劉協不解的問道:“很多大臣都秘習鳳儀,養浩然之氣,為何陛下不建議臣修習?”

    “鳳儀……乃是臣道,你……”

    劉協打斷了劉辯的話。 “陛下,臣就是臣啊,不習臣道,反倒不對了。”

    “這個……”劉辯一時不知道如何解釋。目前而言,他也不知道鳳儀究竟有什麼問題,如何向劉協解釋才好。他有一種感覺,鳳儀的姿勢看起來光明正大,儀表堂堂,可是光鮮的外表下卻掩藏著什麼東西,正如那些道貌岸然的大臣心裡總藏​​著不可告人的齷齪心思一樣。

    見場面尷尬,萬年公主連忙打圓場。 “陛下剛剛凱旋,就不要斤斤計較於什麼君道、臣道了,我們為陛下準備一個家宴,好好的說一會兒話。”

    劉協也笑了:“正當如此。說到家事,皇兄,臣弟有一個不情之請。”

    劉辯鬆了一口氣:“你說。”

    “皇兄在外征伐,皇姊忙於公務,宮裡冷清,臣弟……想找個玩伴。”

    劉辯眉頭一挑,心領神會,禁不住笑出聲來:“你看中了誰家的女兒?”

    劉協臉一紅:“前些天陽安長公主入宮,有不其侯伏完之女名曰壽者,與臣弟年歲相當,興趣相近,臣弟……”

    “哈哈哈……”劉辯大笑,掐著劉協通紅的小臉蛋:“人小鬼大,毛還沒長齊呢,居然知道找女朋友了。好,難得你向皇兄開口,皇兄答應你了,替你向伏家提親,將那個伏……”

    劉協連忙說道:“伏壽。”

    “將這個伏壽配給你做王妃。”劉辯一邊說著,一邊覺得有些異樣。我勒了什去,伏壽不是那個後來被華歆拽著頭髮拖出去砍死的倒霉皇后麼?她和劉協還真是命中註定的苦命鴛鴦啊。

    ……

    姊弟三人難得親親熱熱的吃了一頓飯。飯後,劉協喝得有點多,提前告退了,劉辯和萬年公主坐在一起說閒話,順便交流了一下宮中收藏古籍的整理情況。

    有蔡邕這個大儒幫忙,萬年公主的工作進展得很順利,不過結論也非常嚇人。據蔡邕說,宮裡的典籍大部分都來自於光武皇帝的收藏,再加上後來各地獻的書,嚴格來說,那些託名古人的書十有八|九都是偽書。

    這個結論讓人很震驚,但是細分析起來,卻極有可能。因為漢代雖然沒有出現過秦朝焚書坑儒的事,但是從漢高祖劉邦建國到現在四百年,大漢不僅有王莽末年的那次波及天下,將長安城燒成白地的兵災,還有幾次官方的修書。

    官方修書,就是一種變相的作偽。這其中以劉向、劉歆父子最為典型。為了給王莽篡漢找藉口,劉歆父子以修書為名,對當時宮中收藏的典籍做了系統性的整理,一大批書被處理掉了,然後又造了不少經。

    這次修書造成的影響不亞於秦始皇焚書坑儒。

    “就以《黃帝十二形》而言,基本上可以肯定作偽是有意為之。十二形中,龍鳳之外的十形基本都沒什麼大問題,唯獨龍鳳的導引圖譜暗藏玄機,可見是有人故意隱去,就是為了阻止有龍鳳命格的人修練。”萬年公主憂心忡忡:“龍為天子之相,鳳為皇后之相,隱去龍鳳,針對的應該是天子和皇后,特別是天子。”

    劉辯沉吟片刻,又問道:“那蔡先生的意見,這幅圖譜是什麼時候的東西?”

    “王莽當政時期,很可能就是劉歆本人的手筆。”

    “劉歆一個宗室,怎麼會幹出這樣的事?”劉辯有些惱火,這都是什麼事啊,盡是窩裡反啊。

    “劉歆是楚元王后人,楚元王是高祖之弟劉交,是高祖的異母弟,七國之亂時,楚國是叛亂的主力,後來雖然復國,卻一直受到朝廷壓制,有怨氣也是難免的。”

    “有怨氣,就幫著王莽拆老劉家的牆角?”劉辯一肚子怨氣。由劉歆,他想到劉備,山東起兵,他不來幫自己打袁紹也就罷了,居然還幫著袁紹對朝廷對抗,真是莫名其妙。

    面對惱火的劉辯,萬年公主無言以對。這是一個死結,不是她能解得開的,而且,她有一種預感,這種事很快就會再次上演。不僅是益州的劉焉、荊州的劉表,山東那些數不清的宗室都有可能成為下一個劉歆。

    ……

    楊家。

    楊彪和夫人袁氏並肩而坐,楊修坐在對面,不緊不慢的講述著這次隨天子出征的事。講到他受了風寒,差點死在董池陂的時候,一直表情淡漠的袁氏不禁動容。楊彪伸手按住了她的手:“緊張什麼,這不是好端端的回來了嘛。”

    袁氏這才回過味來,自嘲的笑了笑,重新坐了回去。

    楊修心中一暖,接著說了下去。說到劉辯抱著他坐了一夜,說到他主動請纓勸降荀攸卻遭到慘敗,說到代表劉辯請河東世家出席朝會,最後講到了劉辯親自登門請裴茂出任雁門太守。

    楊彪看看袁氏:“夫人,如何?”

    袁氏黛眉輕挑,撇了撇嘴:“算你有眼光便是了,沒浪費了我兒子的才華。不過,修兒,你不要中了他的詭計,他也許是個雄豪之主,卻未必是個真善人。他們老劉家有先例的,高祖當年對韓信就是如此,天下未定時,推衣衣之,推食食之。天下一定,嘿嘿。”

    楊彪皺了皺眉,輕咳了一聲,打斷了袁氏,張了張嘴,欲言又止。他略作思索:“這麼說來,陛下也認為你長於軍國大計,拙於奇計詭謀?”

    楊修點點頭:“經過這段時間與荀攸、賈詡的相處,我也覺得在這方面有所欠缺,不足以他們比肩。陛下說,此乃天性使然,不可強求。他希望我用長舍短,著意於大事。”

    袁氏瞥了他一眼,嘴角一挑:“你是不是很興奮?”

    楊修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在別人面前,他很驕傲,在父母面前,特別是在母親面前,他不敢放肆。即使是他的父親楊彪也不敢輕視母親的智慧。楊彪常說,與他的母親相比,袁術就是個廢物,即使是袁紹也強不到哪兒去。

    只可惜,她是個女人,無法走到台前,施展她過人的政治才華,只能相夫教子,以慰平生。

    楊修老老實實的承認道:“是有點。”

    “你只比他小兩歲,可是心智卻相去甚遠。”袁氏嘆了一口氣:“修兒,我不擔心你的開始,我只擔心你的結果啊。靡不有初,鮮能克終,古人之訓,你當牢記在心。”

    “喏,母親的教誨,兒子一定銘記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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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初窺門徑

    劉辯在洛陽呆了兩天,上了一次朝,算是補回了缺席朝會的儀式。經過一個多月,袁氏起兵帶來的震撼慢慢平靜,在楊彪等人的努力下,洛陽城又慢慢的平靜下來,至少表現上看不出什麼問題。

    劉辯非常滿意,當著眾臣的面,表示了對楊彪等人的感謝,鼓勵他們再接再厲。

    看到劉辯坐在御座上從容自若的評點大臣們的舉措,參與朝會的大臣心思各異。仍對朝廷有意的看到劉辯的進步,喜上眉梢,覺得大漢中興有望,說不定劉辯真能平定袁氏叛亂,重整朝綱,迎來又一個新的盛世。對朝廷已經失去信心的則暗自嘆氣,劉辯再努力,也無法挽回大漢天命將盡的結局,他的強大隻是大漢迴光返照,只會帶來更多的殺戮,更多的災難。戰爭持續得越久,對百姓的傷害越大。

    議程大部分都很順利,表面上看起來,君臣相契,一派和諧。

    中間只有一件事起了一些小小的波折。黃門侍郎丁沖說,漢為火德,朱雀闕是洛陽城的象徵,焚毀已久,殘垣焦黑,一片頹廢景象,實在不是吉兆。請天子下詔,用罰沒的袁氏等人的家產,重修朱雀闕,重現皇家氣象。

    此議一出,附和者甚眾,劉辯也一時心動。每次經過朱雀闕的時候,看到那些焦黑的底座,他就覺得心裡不舒服。可是,他沒有立刻同意,做了幾個月的皇帝。他已經知道朝堂上的每一句話都可能有深意,更重要的是,別人也許不知道丁沖和曹操是什麼關係,他卻清楚得很。

    丁衝的兒子後來差點成了曹操的女婿,換句話說,丁衝很可能就是曹操在洛陽的眼線。

    這一點,早在曹操出逃的時候,就被賈詡安排的眼線所證實。

    在這個時候,丁衝提出重修朱雀闕,不能不讓劉辯有所保留。他看了丁沖一眼。低著頭的丁衝彷彿感應到了什麼。原本端正昂揚的身形一僵。雖然他很快恢復了正常,卻被劉辯看得一清二楚,頓時疑竇叢生。

    莫非朱雀闕里有名堂?可是丁衝的說法也看不出有什麼問題,大漢火德。朱雀為火。朱雀闕最高。正是火德的象徵。當初光武皇帝定都洛陽,把洛陽改成雒陽,又將朱雀闕修得比其他三闕高。正是為了彰顯大漢的火德。

    劉辯一時想不出有什麼問題,但是他可以拖。他說,朝廷現在用兵,糧賦緊張,不能將精力放在這些事上。等將來平定了袁氏叛亂,再修不遲。天意在人心,不在朱雀闕是否高大雄偉。

    丁衝沒有堅持,讚了幾句天子聖明,便退下了,神色慌忙。他的建議看起來有些虎頭蛇尾,開局一片喝彩,結局卻有點草率。當劉辯否決的時候,他甚至沒有像徵性的堅持一下。

    緊接著,廷尉宣播上奏,袁氏起兵,抓捕了大量的犯屬,現在洛陽諸獄人滿為患,每天的糧食支出不小,是不是按照慣例,將一部分被牽連的奴婢發賣,只留下那些重要的犯人,既可以減少一部分支出,又能增加一些收入。

    劉辯聽了,不得不苦笑兩聲,這皇帝當得真夠窩囊的,居然要靠賣犯人來貼補了。他雖然知道這是實情,可是他對宣播同樣不放心,下詔任鍾繇為廷尉監,小心斟別人犯,不要讓那些和袁紹等人關係密切的人漏網。

    諸番事宜處理完畢,劉辯回到后宮,不其侯伏完和陽安長公主劉華正在等他。他們夫妻是受詔趕來見駕的。從輩份上說,劉華是劉辯的姑姑,伏完是劉辯的姑夫,都是長輩。劉辯很客氣的接待了他們,然後提出了讓伏壽入宮,陪劉協讀書,過幾年就為劉協納其為王妃的事。

    聽完劉辯的話,伏完錯愕不已,欲言又止。劉辯不解,笑道:“怎麼,不其侯看不上陳留王?朕可以告訴你,朕這個弟弟可是個聰明孩子,少年老成,將來必成大器。”

    陽安長公主見了,連忙解釋道:“陛下有所不知,我們有五子一女,前些日,夫君請相者為他們看相,相者說,五子皆常人也,唯此女貴不可言,我們本打算等兩年……”

    劉辯聽了,哈哈大笑。 “那就多謝不其侯的好意了。不過,朕有皇后,不敢再委屈令愛。你若是擔心嫁給陳留王受委屈,那朕可以向你保證,陳留王一定會將令愛視若珍寶,築金屋以藏。”

    伏完無奈的咂了咂嘴,只得領詔謝恩,出宮而去。

    站在殿上,看著伏完和陽安長公主離去,劉辯臉上的笑容漸漸淡去。他想起了丁衝的建議,看著遠處朱雀闕的殘柱,忽然間豁然開朗。他沉默良久,冷笑一聲,從牙齒裡擠出幾個字:“伏完該死!”

    萬年公主不寒而栗。

    ……

    月色下,兩道瀑布從假山上傾瀉而下,衝入濯龍池中。池水翻滾迴旋,水聲隆隆,如龍吟,似虎嘯。幾片枯片被風吹落,搖搖擺擺的落在水面上,隨即被激急捲入,消失得無影無蹤。

    劉辯坐在池邊,看著翻滾的浪花,嘴角微挑,眼神冷峭。

    從中午散朝之會,他就坐在一起,一口沒吃,一口沒喝,一句話也沒說,就這麼靜靜的坐著。

    他沒有恐懼,沒有緊張,只有憤怒,還有一點淡淡的哀傷。

    荀攸說得沒錯,儒門不會放棄,他們會一直戰鬥下去。即使他擊敗了袁紹,還會有方紹,儒門不滅,戰鬥不止。

    可是,他能消滅整個儒門嗎?儒門基本上囊括了天下絕大部分讀書人,也許不是每個儒生都以改朝換代為目標,可是一旦他把儒門當成目標,再來一次焚書坑儒。他就會毫無疑問的成為秦始皇第二,而天下的讀書人也會群起而攻之。

    到了那時候,他的敵人不是更少,而是更多。

    他不可能殺盡天下讀書人,秦始皇做不到的事,來自二十一世紀的他更做不到。那將是幾百萬的生命,那將是華夏文明的滅頂之災。如果他下達這樣的命令,恐怕所有人都會說他瘋了,都會贊同袁紹,贊同儒門。再也沒有人會支持他。他將成為真正的孤家寡人。

    這是一個天羅地網,從幾百年前就開始編織的天羅地網,他看到的還只是一角,遠不是全部。

    劉辯抬起頭。看著假山。假山後面有一個密室。密室裡有三尊塑像。還有滿牆的房中|術圖譜。先帝曾經把這些當成和儒門對抗的秘密武器,孰不知這些正是儒門佈置的陷阱。先帝一頭扎了進去,最後被抬了出來。還被定了個羞辱性的惡諡:靈。

    亂而不損曰靈。

    儒門用他們獨特的方法宣布了又一次勝利。

    遠處傳來喝斥聲,是唐瑛在斥責奉命守護的近衛郎中衛觀。劉辯命令衛觀率領五十名近衛郎中守護在一旁,任何人不得打擾,讓他一個人呆著。衛觀盡忠職守,整個下午沒讓一個人靠近劉辯,可是現在,他擋不住唐瑛。

    沒有人能擋得住唐瑛,即使是劉辯自己。

    唐瑛斥退了衛觀,快步走到劉辯面前,見劉辯安然無恙的坐在池邊。她鬆了一口氣,撫著胸口,淚水奪眶而出。

    “陛下,臣妾以為……出了意外。”

    “我沒事,我現在好得很。”劉辯招手示意唐瑛坐在他身邊,握著她冰冷的手,從懷中掏出絲帕,拭去她臉上的淚水。 “我覺得我從來沒有這麼好過。”

    “那陛下為何一個下午都坐在這裡,不吃不喝?”唐瑛淚流不止,泣聲道:“公主和陳留王都嚇壞了。”

    劉辯心中一暖,原本冰冷的心融化了一角。他沉默了片刻:“英子,我們的敵人遠不止袁紹,遠比袁紹強大。”

    “誰還能比袁紹更強大?”唐瑛嗔道:“難道是天下所有人?”

    劉辯苦笑。雖然不是天下所有人,卻幾乎是天下所有的讀書人。他沉默了片刻,拍拍唐瑛的肩膀:“你先回去準備一點酒食,我還有點事處理一下,然後便回去。”

    唐瑛深深的看了劉辯一眼,乖巧的點點頭,起身離開了。劉辯叫過衛觀:“傳蔡邕。”

    ……

    蔡邕走到劉辯面前,默默的看著劉辯,默默的行禮。看著那個冰冷的聲音,蔡邕忽然覺得萬念俱灰。蔡琰沒有說謊,天子在砥柱觀濤有了心得,他雖然只是靜靜的坐著,卻讓人有一種深不可測的畏懼,有一種說不出的威嚴從他身上散發出來。

    蔡邕知道這是什麼,雖然他也是第一次看見,他的心不住的往下沉,一直到最深處,冰冷徹骨。

    劉辯看著翻流的池水,聲音也如池水一般清冽冰冷:“蔡邕,阿琰是個好孩子,朕很喜歡她。”

    蔡邕那長得有些離奇的花白眉毛顫了一下,啞著嗓子道:“那是她的榮幸,也是臣的榮幸。”

    “那麼,為了你的女兒,把你的秘密說出來吧。”劉辯抬起頭,“所有你知道的。”

    蔡邕的嘴角顫抖著,恐懼籠罩了他,將他一點點的吞沒。

    劉辯不緊不慢的說道:“你已經欺騙了先帝,害死了先帝,還想害死朕嗎?”

    蔡邕嘆了一口氣,艱難的開了口:“陛下,先帝之死,非臣所願。臣一開始就勸誡他不要迷信這些小道小術,是先帝自己一心想重振君威,獨攬大權,急於求成,用功心切,這才走火入魔。”

    劉辯譏諷的說道:“這麼說,你沒有責任?”

    “臣……當然有責任。”蔡邕沉默片刻:“臣言而不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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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百年之局

    “那就把你該說而沒說的,都說出來吧。”

    “唯!”蔡邕躬身施了一禮:“陛下,洛陽是個局,從光武皇帝建都洛陽開始,就是一個大局,是儒門用來對付皇室,限制皇室的一個陰謀。”

    “漢為火德,原本只是村夫民婦飯後消遣的一個故事,後來被劉歆編成讖緯,作為王莽篡漢的藉口。南陽劉氏起兵,雖是漢氏宗室,但支系別遠,至其曾祖時失侯爵,已與匹夫無異。光武起自田壟,本非豪強之人。初附更始,其兄劉縯為更始君臣所忌被殺,劉氏內訌,宗室之名,一衰再衰,不足以號令天下。光武只得取劉歆所造讖緯申張天命,以示天命在己。漢為火德,由此而來。”

    “西京殘破,光武帝立都洛陽,天下未定,山東未平,改洛為雒,將代表火德的朱雀闕建得最高,都是為了表示向化之心。孰不知這些舉措真正的用意卻是增強洛陽的火氣,借皇權培植鳳系力量,壓制皇室的龍系血脈的覺醒。”

    “光武皇帝雖然為人所蔽,不知其中究竟,但他亦是一代人傑,知道讖緯可為他用,亦可為人用。是以勘定圖讖,禁絕再造。又廢郭後,立陰後,扶植南陽及山西力量,與山東抗衡。”

    “山東人被皇室背棄,不肯罷休。明帝即位,山東人鼓動楚王英謀反,欲以動搖山西,獨掌大權。明帝赦楚王英,卻對山東人緊追不放。歷年不解。奈何山東人在朝根基已深,急切間難以動搖,反使天下不安。僵持數年,明帝不得不與山東人和解,汝南袁氏因此而起。”

    “袁安能得到山東人的支持,是因為他得到了一顆鳳卵。”

    “袁氏得儒門擁戴,苦心經營百餘年,四世三公,門生故吏遍天下,不論是外戚當政還是宦官掌權。都無法動搖袁氏的力量。袁成附大將軍梁冀。袁隗引袁渙為宗,不過是其中一二。若非袁氏歷代未有人明悟命格,無法孵化鳳卵,袁氏早就一飛沖天了。”

    “袁紹以庶子身份入繼袁成。是因為袁紹有鸞鳳之命。可以孵化鳳卵。統領儒門。”

    “何進死,洛陽火起,袁術火燒朱雀闕。袁紹感應到了鳳卵的脈動。鳳鳥即將降臨,聖人再現。”

    “臣之所流落江湖十餘年後,又重回洛陽,是因為陛下在黃河邊震懾住了本當弒君的董卓,又連施手段,穩住了洛陽,有龍脈覺醒之兆。是以臣受命回京,就近觀察陛下,必要的時候……誤導陛下,效當年誤導先帝之故伎。”

    “密室中之老子、胡僧像,其實皆為孔子鳳儀之形,是儒門引先帝入歧途的計劃之一。”

    “密室中的房|中術圖譜,是鴻都門學生所畫,而鴻都門中的才俊幾乎都是儒門中人。”

    “這顆龍卵,原本應該在陳留王手中。陳留王母王美人,本是山東安排進宮的一枚棋子。”

    “當初桓帝和靈帝能夠小宗入嗣大統,便是山東人在背後推動的結果。奈何桓帝、靈帝先後背叛了山東人,大興黨錮,致使山東人損失慘重。山東人對皇室絕望,因此擁戴袁氏改朝換代,更化革新,完成當初儒門希望王莽擔當,而王莽未能竟全功的使命。”

    “袁氏反,非袁氏一門之願,乃儒門數百年經營的結果。是以袁氏登高一呼,山東盡反。”

    聽完了蔡邕的講述,劉辯頭皮發麻,頸後汗毛根根立起。

    果然是好大的一個局,一個以整個洛陽城為局的百年大局。在這個精心設計的大局中,隨便皇室怎麼努力,都無法衝破這個局的限制。代表著鳳系力量的朱雀闕就矗立在皇城的中央,汲取著皇室的力量。歷任先帝根本不知道,他們所有的努力,所有的心血,都在澆灌著自己的掘墓人。

    難道東漢外戚問題一直嚴重,在相當長的時間內都是皇室的重大威脅。在皇宮之中,相對於皇帝而言,皇后不就是鳳麼。她們和鳳系大臣一起,一內一外,牢牢的捆住了皇權。

    劉辯雖然早有心理準備,還是心悸不已,半晌才恢復了平靜,問道:“是誰有這樣的大手筆,讓光武皇帝這樣的睿智之主自己鑽進了這個局?”

    蔡邕搖搖頭,一臉的仰慕:“臣也非常好奇,不過,此人手段非常高明,臣查遍宮中所有的捲宗,臣都沒有發現這個人是誰。”

    劉辯有些失望,卻也沒有在這個問題上追問,他隨即問到了最關鍵的問題:“既然洛陽城就是一個局,那麼《黃帝十二形》想必也被設局的人動了手腳。真正的龍鳳導引圖譜在哪裡?”

    “早就失蹤了,下落不明。”蔡邕臉色發白,額頭滿是細密的汗珠,神情中卻有著一種說不出的輕鬆:“臣讀遍宮中的圖籍,又密訪十餘年,也沒能找到龍鳳導引圖譜的蹤跡。不過,臣大膽猜測,袁氏手中應該有鳳形導引圖譜。否則,他就是有鳳卵也無法孵化。”

    劉辯沉吟良久,又道:“你還有什麼話要說嗎?”

    “有。”蔡邕應聲答道:“臣雖然沒有找到龍形導引圖譜,但是臣找到了能夠幫助明悟龍系命格的古樂。”

    “是什麼?”

    “是廣陵散,是廣陵散的下半闕。”蔡邕苦笑一聲:“所謂廣陵散,原本應該叫高山流水,上半闕為高山,下半闕為流水。高山止息,流水生氣,相輔相成,缺一不可。如果只有高山而無流水,只會窒息生氣,壓制命格。”

    “好心計。”劉辯想起了聽曲時的感受,如夢初醒。他盯著蔡邕,咬牙切齒的說道:“你這個大儒,果然殺人於無形。”

    蔡邕嘆了一口氣:“臣不過是一枚棋子,生死操於他人之手,不得自主。沒有臣,還會有其他人。陛下,臣知道的都已經說了,臣罪孽深重,不敢奢求陛下寬恕,只是小女無辜,臣懇請陛下留她一條生路。”

    “你的確罪孽深重,萬死不贖。不過,現在還不是殺你的時候,朕交給你一個任務,給你一個贖罪的機會。”劉辯站起身來,走到蔡邕面前:“你想辦法,盡可能恢復古籍的原貌,就從宮裡收藏的古籍開始。任務不完成,不准死,沒有朕的詔令,也不准離開洛陽一步,更不准將今天的談話透露給任何人,包括阿琰。否則,朕要整個陳留蔡家陪葬。”

    “唯!”蔡邕如釋重負,躬身領命。

    衛觀匆匆的走了過來,雙手奉上一份軍報:“陛下,轘轅關告急。”

    ……

    轘轅關,箭矢橫飛,殺聲如潮。

    典韋手提兩柄鐵戟,咆哮而來,踏上一架攻城雲梯,迅速向上攀登。

    “射!”伍玄連聲怒吼,手指典韋,大聲下令:“攻城弩,給我集中射擊。”

    城牆上的弓箭手不顧危險,探出城牆,用手中的弓弩射擊典韋。密集的箭羽像雨點一樣射向典韋,很快就將典韋射成了刺蝟。可是典韋毫不畏懼,他一邊攀登,一邊用手中的鐵戟橫掃,將嵌在重鎧中的箭掃落。

    他就像一頭皮粗肉厚的黑熊,頂著漫天的箭雨,一往無前。

    這是他今天第三次沖鋒,在重鎧下面,有鮮血在流,守城弩射出的巨箭兩次射穿了他的重鎧,一次射在他的大腿上,一次射在他的肩窩,雖然沒能要他的命,強大的勁道卻將他帶離了雲梯,摔到了城下。他只是簡單的包紮了一下,換上一套重鎧,再次沖了上來。

    他要攀上城頭,只要登城成功,轘轅關就破了,曹操就取得了首功。

    典韋感激曹操的賞識,感激曹操賜予的熊形導引圖譜讓他功力大進,他要用戰功來報答曹操,搶在關羽、孫堅前面攻破轘轅關。正因為如此,他才能有這樣的體力,兩次重傷而不退。

    “殺——”城頭在望,典韋發出興奮的怒吼,像一頭髮怒的黑熊。他用一隻鐵戟鉤住城垛,單臂用力,整個身體騰空而起,躍過城頭。

    一支長矛般的巨箭從他腳下掠過,強勁的箭羽帶起破空的厲嘯。

    郭武眥睚俱裂,他知道讓典韋在城頭站穩腳跟的後果,沒有一個人能在典韋的鐵戟上撐過一招。一旦讓他在城頭站穩腳跟,哪怕只有他一人,轘轅關就算破了。

    能對付他的只有守城弩,而守城弩需要時間上弦、瞄準。

    郭武怒吼一聲,手持長矛,向典韋衝了過去:“去死吧!”

    典韋大笑,對這樣的敵人,稱之為對手都是一種高看。騎戰他也許不行,可是步戰,他沒有對手,哪怕是關羽、孫堅也不行。至於眼前這個軍侯,他根本不放在眼裡。他輕揮鐵戟,四十斤重的鐵戟打斷了長矛,就像拍斷了一根稻草。

    可是,鐵戟接觸到長矛的那一瞬間,典韋臉上的笑容消失了。長矛上根本沒有力道,這個軍侯的武器不是長矛,而是他飛撲而來的身體。

    郭武衝出城牆,狠狠的撞入典韋的懷中。典韋身在空中,無從著力,被郭武一撞,飛躍的身形一滯,眼睜睜的看著城牆就在面前,手中的鐵戟卻差了半尺。

    “轟隆”一聲巨響,典韋再一次摔落塵埃。

    兩支巨箭呼嘯而至,分射典韋的腹部和麵門。典韋雖然眼睛看不見,身體卻本能的做出了反應,一躍而起,在瞬息之間避開了兩隻巨箭。

    “哧!”巨箭射入被鮮血浸濕的泥土,深入一尺,餘勁未消,嗡嗡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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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同床異夢

    曹操看看天色,嘆了一口氣,下令鳴金收兵。 。 。

    典韋三次沖擊城牆未果,士氣已衰,再戰無益。如果典韋傷重而死,那他的損失可就大了。

    看著被血與火浸透的轘轅關,曹操有些喪氣。他和劉備千辛萬苦的穿過了嵩高山,又會合了孫堅,總共一萬多人衝到關前,一心以為能夠一擊得手,沒曾想卻一頭撞上了鐵板。

    轘轅關守備森嚴,嚴陣以待,根本沒有給他們偷襲的機會。

    偷襲不成,只能​​強攻。曹操等人並沒有太多的擔心,畢竟他們現在擁有關羽、孫堅和典韋三員破境成功的猛將,還有一萬多人,要攻破只有三千人把守的轘轅關並沒有什麼難度。孫堅從潁川而來,路途較近,他帶了一些輕型的攻城器械,解決了他們奔襲不能攜帶攻城器械的問題,相信可以輕易的攻破轘轅關。

    不光是曹操很輕鬆,劉備、孫堅同樣覺得很輕鬆。為此,他們甚至打了個賭,三方人馬輪流攻城,看誰能夠攻破轘轅關,誰攻破轘轅關,首功就是誰的。

    劉備人馬最少,說話的份量最輕,曹操、孫堅很默契的“照顧”他,將首發任務交給他。劉備心中明鏡也似,他沒有全力以赴,只是派關羽率領兩百士卒試探性的攻了一下就放棄了。關羽甚至沒有上陣廝殺,提著他的青龍偃月刀,站在遠處看了一會兒,砍斷了一枝守城弩射出的巨箭。就退了回來。

    他的攻擊為曹操、孫堅探明了轘轅關的守備情況,讓他們知道了守城弩的位置。

    為此,關羽還有些不滿意,對劉備抱怨了幾句。劉備則無動於衷,笑而不語。

    曹操隨即發動了猛擊,在夏侯淵率領兩百士卒衝上去之後不久,典韋率領五十名身穿重鎧的勇士殺向城牆。他就像一隻巨斧,所到之處,當者披靡。伍玄設下城下的羊馬牆在典韋的面前像紙糊的一樣,羊馬牆內的五十名士卒片刻之間就被典韋屠殺一盡。

    只是在攻城的時候。典韋遇到了不小的麻煩。要登雲梯。他就只能一手持戟格擋箭羽,普通的箭對他的重鎧沒什麼傷害,可是守城弩卻能輕易的射穿重鎧。伍玄發現了典韋的厲害,僅有的三架守城弩全部對準典韋猛射。兩次射中典韋。將他射下云梯。

    現在是第三次。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曹操下令鳴金收兵,明天再戰。

    一天的攻擊。雖然沒能攻破轘轅關,卻讓所有人都見識到了典韋的勇猛。他三次攻擊,幾乎以一人之力撼動了轘轅關,讓人見識了破境帶來的強悍戰力。即使是守城弩兩次射中他,也沒能將他擊殺,如果不是郭武捨身一撲,他今天就可能攻破轘轅關。

    親眼目睹了他攻破羊馬牆之後,沒有人相信還有步卒能和他面對面的廝殺,哪怕是密集布陣的步卒也不行。能對付他的只有同等境界的高手,或者是以成百上千的勇士前仆後繼的攻擊,直到他力竭為止。

    曹操為典韋慶功,親自為典韋解甲,查驗他的傷勢。在眾人面前,典韋驕傲的露出他的傷口,像是展示勳章。關羽看了,心情鬱悶。如果不是劉備攔著,今天怎麼可能讓典韋一個人露臉。步戰不是他的長項,面對典韋,他也沒什麼勝算,可是上了陣,他的表現未必就比典韋差。

    因為典韋充其量只是匹夫之勇,而他卻是懂得排兵布陣的人。

    劉備看出了關羽的不悅,伸手拍了拍關羽的手:“雲長,來日方長,何必急在一刻。你的目標是萬人敵,而不是做一個劍客。”

    關羽一撫鬍鬚,笑了:“兄長所言甚是,是我心急了。”

    孫堅對程普使了個眼色,程普會意,端起酒杯,走到劉備關羽面前,讚​​了一聲:“雲長好髯口,將來必是一部罕見的美髯。”

    關羽瞥他程普一眼,沒說話,卻也沒反對。他最得意的兩件事,一是他的武藝,一是他的鬍鬚漂亮,又黑又亮。程普讚他的鬍鬚漂亮,他很受用。

    劉備長身而起,端起酒杯:“程公,我們都是幽州人,來,喝一杯,為程公壽。”

    程普今年四十出頭,還不夠資格稱公,不過他為人穩重,性情大度,再加上是幽州人,與劉備等人相識不久就成了朋友。劉備知道他是孫堅身邊的親信,對他非常客氣,不稱其字,而稱其程公。

    程普哈哈一笑:“來,喝一杯。劉將軍,明天就輪到我們上陣了,劉將軍可有良策教我?”

    劉備謙虛的搖搖手,笑道:“程公說笑了。孫將軍是百戰名將,程公等人也是久經沙場的宿將,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哪裡還要我來饒舌。今日一戰,曹將軍功敗垂成,這是天意要將首功付與孫將軍啊。備乃草莽之人,哪裡敢在孫將軍和程公面前胡言亂語。”

    “劉將軍謙虛了。”程普看了關羽一眼,又道:“依我看,若不是將軍謹慎持重,以雲長的武藝和韜略,首功早就是劉將軍的了。袁盟主派劉將軍兄弟出戰,真是慧眼識人啊。”

    關羽聽了,心中快意,臉上露出了欣然的笑容。

    曹操斜睨了正相談甚歡的劉備、程普一眼,笑而不語。他仰著身子,對身後的戲志才說道:“志才,你看,明天孫堅能攻下轘轅關嗎?”

    戲志才呷了一口酒,不緊不慢的說道:“將軍,攻破轘轅關不過是遲早的事,落在誰的頭上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攻破了轘轅關之後,你怎麼應付即將到來的援軍。”

    曹操眉頭一挑:“會這麼快嗎?”

    “城中守將有了準備,不可能不通知皇甫嵩和盧植,也不可能不通知洛陽做好應戰的準備。”戲志才一口接一口的喝著酒:“皇甫嵩面對盟主的十幾萬大軍,不敢輕舉妄動。盧植面對袁公路的壓力,也不可能有餘力支援轘轅關。能來的,只有天子率領的精銳步騎。”

    戲志才說到這裡,轉頭看了曹操一眼​​:“天子身邊現在至少有呂布、張繡兩員破境的大將,還有五千精騎,不是我們這一萬多步卒能擋得住的。將軍,如果不早做準備,攻破轘轅關之後,你能不能活著轘轅關,都是一個問題啊。”

    曹操愣了一下,如夢初醒。他連忙問道:“那依志才之見,又當如何?”

    “保存實力,以轘轅關為餌,誘天子入嵩高山,伏擊之。”

    曹操連連點頭。

    ……

    劉辯端坐在戰馬上,回過頭,看著城門上方的“雒陽”兩個篆字,搖了搖頭。

    這兩個字刻在這裡一百多年,誰會想到這居然是一個陰謀?如果不是自己靈光一閃,從丁衝、伏完等人一連串的舉動中嗅到陰謀的氣息,重修了朱雀闕,可真是挖了一個坑,再把自己埋了。

    蔡邕是學者,他知道的陰謀也大多和學術上的陰謀有關。從蔡邕的口中,劉辯對劉歆有了更多的了解,也知道這位老劉家的不孝子孫都乾了些什麼事。奇才啊,幾乎是一個人完成了大半個文化體系的編造。他一個人的功勞能夠和其他所有的儒生相提並論,甚至和秦始皇比肩。

    秦始皇只焚書,不造假。劉歆則更進一步,不僅毀書,還偽造。

    劉辯對古籍沒什麼研究,但是他很清楚劉歆的功籍有多“偉大”。民國時代曾經掀起一陣對古書真偽的爭論浪潮,聽了蔡邕的介紹之後,劉辯知道,那些爭論都不過是細枝末節而已,還沒有觸及到劉歆的核心技術。

    對劉辯來說,劉歆最大的罪行就是從典籍中抹去了龍形導引圖譜,就算他明悟了命格,他也沒有辦法提升自己的境界。

    他不明白劉歆為什麼要這麼做,但是他明白了一個學者的殺傷力,也明白了什麼叫自已人最可怕。作為宗室,劉歆對劉氏皇族的殺傷力超過了任何一個人,他直接割斷了皇族賴以生存的命脈。和他相比,王莽以及後來的曹操之流弱爆了。

    沒有了退路,劉辯並沒有太多的緊張。因為他知道,命格也好,導引圖譜也罷,並不能決定一切。袁紹有鳳卵,有導引圖譜,也明悟了鸞鳳命格,卻未必能取得最後的勝利。

    歷史上,取得最後勝利的是曹操、劉備和孫權。

    現在,曹操、劉備和孫權的老爹孫堅就在轘轅關,天意弄人,居然將這三位聚在了一起,不得不說,這實在是太有趣了。

    袁紹那個鳥人可以先放在一邊,這三個眼下還很落魄,前途卻不可限量的梟雄要先乾掉。

    “陛下!”呂布縱馬而來,在劉辯面前停住,赤兔昂首長嘶,搖頭擺尾,似乎在為再次出征而感到興奮。呂布同樣意氣風發,經過一段時間的苦練,他有再次突破的跡象。當然了,最讓他高興的還是劉辯再次讓他擔任先鋒,馳援轘轅關。 “將士們準備完畢,隨時可以出發。”

    劉辯剛要說話,遠處一騎飛奔而來,衝到劉辯面前十餘步,騎士翻身下馬,順勢緊跑幾步,在劉辯面前跪倒,雙手舉起一份緊急軍報。

    看了一眼軍報上的三道硃砂,劉辯的眼神一縮。

    衛觀搶上一步,接過軍報,查驗完整性,看了一眼,臉色大變:“陛下,孟津都尉高順急報,十萬黑山軍攻擊孟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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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蕭牆之內

    十萬黑山軍攻擊孟津,就算高順再能打,恐怕也支撐不了多久。

    在為孟津的得失擔憂之外,劉辯更擔心張燕對時局產生的影響。他和賈詡認為袁紹目前的心思不在攻打洛陽,而在吞併異已,壯大實力,滎陽的戰局看起來危險,實際很安全。袁紹派曹操、劉備等人取道嵩高山攻轘轅關,而主力在滎陽卻一點動靜也沒有,證實了他們的推測正確,接下來的戰事有驚無險,擊敗曹操等人不過是意料之中的事。

    可是,張燕率領十萬黑山軍攻擊孟津,會打破袁紹的計劃。袁紹如果再按兵不動,讓張燕先攻入洛陽,他這個盟主怎麼面對天下人?如果他為了保住面子,不得不發起攻擊,那滎陽甚至整個洛陽的形勢就會產生根本性的改變。

    張燕這一手打破了當前他和袁紹之間的默契,改變了戰爭態勢,很可能將戰局引向失控。

    和楊鳳密談之後,劉辯對招撫黃巾還是有一定的信心的,但是張燕十萬大軍兵臨孟津,卻讓他產生了疑惑。張燕這是什麼意思,他想幹什麼?他是想攪局,把水攪渾了撈一把,還是他也認為袁紹更有希望,​​決定投靠袁紹,替袁紹做馬前卒?

    劉辯立刻讓人叫來了楊鳳。楊鳳聽到這個消息,也嚇得面無人色,半晌沒有說出一句話來。

    劉辯擺了擺手,就在路邊的長亭休息,讓衛觀去請荀攸、賈詡和裴潛來。

    裴潛先到了。他現在是郎中。離劉辯最近。

    看完軍報,​​裴潛略作思索,立刻說道:“陛下,張燕用意不明,必須予以注意。不過,臣以為他要想在幾日內攻破孟津,可能性還不大。孟津的河水雖然不如龍門、壺口湍急,河面卻很寬廣,十萬黃巾,沒有足夠的船隻。不可能順利渡河。”

    劉辯明白了裴潛的意思:“你的意思是說。張燕在造勢?”

    “準確的說,他是在以勢取利。”裴潛笑笑,對楊鳳說:“楊將軍離開黑山不久,應該知道黑山軍的情況。他們這個新年應該過得不容易吧?想藉著這個機會下來劫掠一趟以解燃眉之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楊鳳很尷尬。裴潛說的是實情。黑山軍現在的生活的確緊張,要不然,張燕也不會派他去河東配合郭泰劫掠。只是他被劉辯困在了河東。最後還投降了,根本沒給張燕送回一粒糧食,張燕要親自出馬也就很正常了。

    “文行說得有理。”賈詡和荀攸並騎而來,正好聽到裴潛的話,便接上了話頭。 “黑山軍乃是冀州黃巾的餘部,和袁紹部下有血海深仇,怕不是那麼容易化解的。以臣看來,他們之間很難推誠以待,要想共進退,還需要一段時間。有這段時間,擊退曹操等人足夠了。”

    劉辯鬆了一口氣,裴潛、賈詡的分析很有道理,張燕兵臨黃河,雖然看起來人多勢眾,可是他要想渡過黃河,攻擊孟津,卻不是一件易事。更重要的是,張燕沒有和袁紹一笑泯恩仇的心理基礎,冀州是黃巾的主戰場之一,即使是張角死後,黃巾也沒有停止戰鬥,張燕的義父張牛角就是戰死在鉅鹿郡​​廮陶。

    “那以諸卿之見,當如何處置為好?”

    “先派人和張燕談判,摸清他的用意,穩住他。”賈詡輕鬆的笑道:“也許,袁紹比我們還要緊張呢。張燕十萬大軍要渡河,不論是船隻還是糧草消耗,都足以讓河內人叫苦連天的。”

    劉辯無聲的笑笑,把目光投向荀攸,直到此時此刻,荀攸都沒有說一句話。自從他重歸朝廷,除了除夕夜那次長談之外,荀攸一直不怎麼說話,謹守本份。

    “公達,你的意見呢?”

    荀攸緩緩開口:“臣以為,文和和文行說得都在理,臣只想補充一點。張燕氣勢洶洶而來,恐怕也是想看看陛下的態度。”他掃了楊鳳一眼:“張燕與楊將軍一向並稱黑山軍雙雄,如今楊將軍拜將封侯,張燕自然想知道自己在陛下心目中的位置。統大軍前來,未嘗沒有顯示一下自己實力的意思。要想穩住張燕,可能還要陛下派出足夠份量的使者。”

    劉辯心領神會。招降楊鳳的時候,他先後派了楊修和鍾繇兩個名士,要和張燕談,使者規格就不能低,否則張燕會認為輕視他。

    “這樣吧,文和先率領大軍趕往轘轅關,朕率羽林騎去一趟孟津,看看能不能和張燕談一談。”

    賈詡等人互相看了看,都有些驚訝:“陛下要親自去?”

    “不錯。”劉辯輕笑一聲:“河東招降時,朕是親自坐鎮的,現在再走一趟也沒什麼。孟津到轘轅不過百餘里,旦夕可至。”

    見劉辯堅持,賈詡等人沒有再勸。劉辯隨即做了分工,讓賈詡統領萬餘步騎趕往轘轅,呂布、楊鳳皆為副將,呂布將騎,楊鳳將步,徐晃統虎賁郎為中軍;自將羽林騎兩千趕往孟津,荀攸、裴潛隨行參謀,與張燕一會。

    別的人,劉辯都很放心,唯獨對呂布,他有點不放心。呂布心高氣傲,一直以為自己是人中呂布,武藝高強,獨步天下,不怎麼把別人放在眼裡。他又以並州人領袖自居,對涼州人頗有微詞,讓他接受賈詡的命令,他未必肯聽話。

    他把呂布、楊鳳、徐晃等人一起叫了過來,鄭重叮囑。

    “諸卿,為將者,臨陣廝殺固然重要,能否著眼於大局,卻是大將與鬥將的區別。朕希望你能做一個大將,不要局限於一個鬥將。”

    呂布有自知之明,知道劉辯這些話主要是針對他,慨然道:“陛下放心。臣等一定和文和好好配合,擊退曹操、孫堅一眾叛逆,解轘轅之圍。”

    “朕等著聽你們的好消息。”劉辯嚴肅的說道:“這場戰事是朝廷生死存亡之戰,不是私鬥。若是有人一意孤行,自行其意,誤了大事,雖勝亦誅。”

    呂布等人凜然心驚,躬身領命。

    劉辯隨即率領三百近衛郎中和兩千羽林騎趕往孟津。

    ……

    袁紹背著手,在帳內來回踱著步,腳步急促。落地有聲。

    最近各方面的事情太多。讓他心煩意亂。鳳鳥出世在即,他就像一個準備迎接新生命的父親,又像即將面對真龍的葉公,喜憂參半。喜的是一旦鳳鳥出世。他就是儒門有記載以來。第一個親手孵化鳳鳥的人。毫無疑問將成為儒門的領袖。憂的是他自己的修為一直停滯不前,不知道能不能獲得鳳鳥的認可,如果鳳鳥棄他而去。那笑話可就鬧大了。

    鳳鳥是神鳥,不是什麼人都可以看到的。以孔子的學問道德,他也沒見過幾次鳳鳥,更別提擁有一隻鳳鳥了。

    他想提升自己的修為,卻遇到了不小的麻煩。

    劉氏的龍系血脈太弱,只能給他生兩個聰明可愛的兒子,對他的修為沒什麼幫助。他聽從了許攸的建議,想到中山甄家提親。甄邯當年是王莽的親信,是儒門內有名的龍系血脈,堪與劉氏皇室比肩。如果能從甄家得到一個佳偶,他破境有望。

    許攸去了半個多月,傳回一個讓他哭笑不得的消息。

    甄家五女中,幼女甄宓面相最貴,可是她年紀太小,過了年才八歲,根本不適合做他的妾。許攸轉而建議為他的次子袁熙定下這門親事,為下一代做打算。

    一聽這話,袁紹就聽出了許攸的真實用意。他肯定早就知道甄宓,也知道甄宓年齡太小,他就是為袁熙去提親的。這算什麼事兒,我正當壯年,尚未過百,你們就忙著爭嗣?

    外敵未平,內鬥已生,這不是一個好兆頭。可是讓袁紹惱火的事,讓他擔心的內鬥遠不止這一件。比起尚未成年的袁熙,袁術更麻煩。

    曹操要領一支別部襲擊轘轅關,袁紹敷衍了他一下,象徵性的撥給他三千人,再加上劉備的人馬,曹操總共有萬人左右。曹操出發之後,袁紹才偶然從張邈口中得知典韋破境成功。看著張邈那一臉的無所謂,袁紹氣得快炸了肺,對張邈頗有意見,這麼大的事,你怎麼也不早點對我說?

    典韋之外,袁術又給了袁紹找了個麻煩。他派來了孫堅這員白虎命的猛將。現在好,曹操手中握有孫堅、關羽、典韋三員破境成功的猛將,實力大增,足以和兩到三萬大軍抗衡,攻破轘轅關再也不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徹底搞亂了袁紹的計劃。

    一旦曹操攻破轘轅關,進入京畿,他怎麼辦?進向滎陽發起攻擊,還是坐看曹操等人耀兵洛陽?

    曹操的事還沒結果,張燕又來了。

    張燕率領十萬黑山軍出太行,進入河內郡,揚言要配合袁紹攻打孟津。他還沒有一兵一卒渡河,先把河內郡給搶了。現在河內郡人人自危,怨聲載道,紛紛要求袁紹出面阻止張燕。袁紹怎麼阻止張燕?他請張燕來助陣,理當解決張燕的糧草供應,可是他能拿出十萬人的糧草給張燕嗎?

    除非他腦子壞了,才會幹出這種資敵的事。

    直到這時候,袁紹才意識到曹操那個建議的背後深意。他非常惱火,但不是針對曹操,面是針對隱在曹操背後的荀彧。他覺得是荀彧通過曹操的手,給他挖了一個坑。

    當荀攸隨白波軍投降天子的時候,袁紹更加肯定了荀彧的險惡用心。

    他非常惱火,怒不可遏。

    夫子說得對:季氏之憂,不在顓臾,而在蕭牆之內。儒門之憂,亦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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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29 04:27:06 |只看該作者
第131章 相見歡

    荀諶的聲音在帳外響起。

    袁紹立刻停住了腳步,臉上露出溫和的笑容,他邁步上前,親手撩開帳門,笑道:“友若來啦,快進來,快進來。”

    荀諶吃了一驚,連忙側身道:“盟主先請。”

    “唉,這裡又沒有外人,何必如此客氣。”袁紹伸手挽住荀諶的手臂,爽朗的笑道:“文若啊,這些天事務繁忙,一直沒能和你好好聊聊,聽聽你的意見。今日得空,我們可以把酒言歡。”

    荀諶剛要說話,忽然感覺到手臂碰到了一個硬物,他看了一眼袁紹的大袖,連忙笑道:“盟主,聽說鳳鳥破殼在即,不知道……”

    袁紹哈哈一笑,伸手從袖子裡拿出了鳳卵,小心翼翼的託在掌心,送到荀諶面前。 “文若要看,有何不可,你用手摸摸,摸摸。”

    荀諶真是受寵若驚,伸出一根手指,輕輕的碰了一下。鳳鳥溫熱,泛著淡淡的紅光,手指一碰,紅光流轉,彷彿有一團火在卵殼內流動,有如活物。

    荀諶又驚又喜,兩眼瞪得溜圓,一臉的不敢置信:“鳳鳥……鳳鳥真的要降世啦。”

    “雖然還不知道是哪一天,但是我相信,為期不遠了。”袁紹將鳳卵收了起來:“鳳鳥出世,天下太平可期。文若,你我當攜手共創盛世,為天下蒼生造福。將來圖形秘閣,名垂千古,恩澤子孫,是何等的榮耀?切莫有猶豫之心,錯失了這千載難逢的機會。”

    荀諶心領神會:“盟主放心。諶必以盟主馬首是瞻,不敢有絲毫遲疑。”

    “潁川荀氏乃名門之後,雖然我們在學術上有些分歧,但畢竟也是儒門一脈。如今身逢儒門大興之際,我們更當求全同異,共襄大業。”袁紹一邊邀荀諶入座,一邊說道:“神君有子八人,並稱八龍,賜名高陽里,為鄉人所推崇。八龍之後。賢昆仲也是人才濟濟。真是讓人羨慕啊。”

    荀諶謙虛道:“盟主謬讚,愧不敢當。​​我兄弟雖然小有才華,卻不敢與天下英雄放對。願附盟主驥尾,共濟大業。”

    “有賢昆仲相助。我何憂哉?”袁紹哈哈大笑:“我聽說文若也到營中來了。為何不曾見到他?”

    荀諶笑笑。知道袁紹說了半天的廢話,這才是要點。荀彧、荀攸一起來到袁紹的大營,卻一直沒有求見袁紹。荀攸現在甚至離開了大營,重歸朝廷,表現了對袁紹的失望。袁紹按捺不住,主動約見荀彧了。

    “文若向來體弱多病,到滎陽後,水土不服,病了數日,一直在將養。盟主日理萬機,他也不敢來打擾。既然盟主關心,我讓他盡快來見盟主便是。”

    袁紹連連答應,兩人相視而笑,卻誰也不提荀攸一個字。

    ……

    荀諶回到自己的大營,將見袁紹的經過說了一遍,荀彧靜靜的聽了,眉心緊蹙:“兄長,你不覺得有些奇怪嗎?”

    “奇怪什麼?”荀諶脫去了外衣,撩起被汗水浸濕的內衣,露出汗津津的後背:“快給我擦擦汗,剛才嚇得我一身冷汗。”

    荀彧不禁笑了一聲:“你什麼時候這麼膽小了。”

    “廢話,見到傳說中的鳳卵,還親手摸了一下,我能不緊張嗎?”荀諶笑罵道:“那簡直就是一團火啊。鳳凰火中所生,果然名不虛傳。”

    荀彧一邊拿起布巾替他擦汗,一邊說道:“你問他是哪一天有了進展的嗎?”

    “沒問,但是我猜測,應該是前幾日。”

    “前幾日?”荀彧嘆了一口氣:“公達遲遲沒有消息來,我也不知道他的這次進展是不是又像上一次一樣,與天子同步。”

    荀諶愣了一下,沒有說話。他聽荀彧說過,袁紹感應到鳳卵脈動的那一天,正是天子在黃河邊覺醒的時候。一龍一鳳,居然同時覺醒,實在有些巧合。更讓人不敢相信的是,荀彧經過打探,得知關羽、典韋也是那一天明悟了自己的命格。他們現在唯一不清楚的是孫堅是不是在同一時刻,但是根據計算,應該差得不算遠。

    明悟命格,不僅需要機緣,更需要有過人的智慧和長期的心性磨煉,不管從哪個方面來說,關羽、典韋、孫堅這樣性格的武人都不具備這樣的心性,他們的明悟有明顯的外來因素。

    這其中最讓人不解的就是劉辯,他之前比關羽等人還要笨,甚至明悟了命格而不自知。可是他的改變也最大,數日之內,他便脫胎換骨,心智過人,成功的遏制了袁氏的計劃,逼得袁紹出奔,袁隗死諫,這才勉強找到了起兵的藉口。

    究竟是什麼原因,導致數人在同一時刻破境?僅僅是因為袁術燒了朱雀闕?

    “文若,你要見袁紹嗎?”荀諶希冀的看著荀彧。他相信,只要荀彧願意輔助袁紹,就代表著袁紹還有勝利的希望,而他也不會成為棄子。

    “既然他想見我,那就見見吧。”荀彧淡淡的說道:“總得親眼看一看,才能知道究竟。”

    ……

    劉辯趕到了孟津,高順親自到城外相迎。

    到這個世上幾個月,劉辯這是第一次看到高順。高順中等身材,國字臉,兩道濃眉。眼睛不算很大,但是目光清澈有神。他話不多,看到劉辯,行了禮之後,簡單的介紹了一下對岸的情況,便默默的閉上了嘴巴。

    劉辯卻仔細的打量了他半天,最後什麼也沒說。

    入城之後,劉辯查看了孟津的防務,對高順的能力有了進一步的了解。孟津是洛陽八關之一,扼守著洛陽與河內郡之間的渡口,位置險要,不容有失。當初丁原奉何進之命入京,就是駐守在孟津。丁原被殺之後,劉辯原本是讓呂布鎮守孟津的,呂布要打仗,寧願做一名騎將,推薦高順接任孟津都尉。劉辯也知道高順的名字,當時就答應了。現在看了孟津的防務之後,他覺得呂布這人做事雖然不太靠譜,推薦的這個人選卻非常恰當。由沉默寡言高順來鎮守孟津再合適不過。

    看完了防務,回到高順騰出來的房間,劉辯令眾將各自去休息,唯獨留下了高順本人。

    “什麼命?”

    高順怔了一下,顯然有些意外。他猶豫了片刻,眉頭微皺,坦然道:“臣不知道。”

    這次輪到劉辯搞不懂了。 “不知道?”

    “回稟陛下,臣那日在河邊巡視,忽有所悟,當時不明所以。夜中有所夢,見河水倒灌,臣化為一巨獸,於河中戲水,隨後幾日體力大增,武藝突飛猛進,這才知道臣可能悟了命格,只是……臣不認識那巨獸為何物,是以不知。”

    劉辯失聲而笑:“那你說說看,這個巨獸是何等模樣,也許朕能知道一二。”

    高順從袖中取出一張紙,恭敬的送到劉辯面前:“陛下,臣不擅言辭,這是讓主簿秦宜祿根據臣所述畫的圖像,請陛下御覽。”

    劉辯接過來,看了一眼,脫口而出:“這是像,高順,你是像啊。”

    “象?”高順愣了一下,臉露沮喪之色,半晌才道:“想不到臣居然是這樣的兇物。陛下,臣不適合再任孟津都尉,請陛下另擇人選。”

    劉辯不解:“象性情溫順,天竺人稱為神物,佛祖即以像為座騎,為何你卻說是兇物?”

    高順一臉茫然:“是這樣嗎?可是臣以前卻聽人說,像是凶獸?”

    “誰說的?”劉辯哭笑不得。據他所知,象的確有時候會兇性大發,但總的來說,像是一種聰明而​​溫順的動物。偶爾發發脾氣,也是難免的事,兔子急了還咬人呢。

    “臣的主簿秦宜祿。”

    “叫他來,朕要問問他是聽誰說的。”

    高順不敢怠慢,立刻叫來了秦宜祿。秦宜祿二十出頭,年輕英俊,長相儒雅,文質彬彬。第一次見駕,他有些緊張,鬢角全是汗。聽完劉辯的問題後,他結結巴巴的說道:“陛下,像是凶獸,出自《太史公書》,象原本是舜帝異母帝,傲狠不馴,多次想謀殺舜帝,霸占娥皇、女英二嫂,這樣的巨獸不是凶獸是什麼?”

    劉辯聽糊塗了,這個像是人是獸,還是亦人亦獸?

    秦宜祿無法回答這個問題,張口結舌。

    劉辯擺擺手,示意他退下,回去好好想想再來回答。秦宜祿唯唯喏​​喏的退下了。劉辯對高順說道:“朕聽蔡伯喈先生說,古書中多有偽造篡改,這個故事恐怕當不得真。據朕所知,象乃是瑞獸,天竺人以為神物。高順,你當是國之干城,毋須擔憂。孟津交給你,朕很放心。”

    高順如釋重負,感激不盡。

    “此處沒有外人,你對朕說句實話,有沒有辦法破張燕?”

    高順搖了搖頭:“陛下,兵力太過懸殊,縱使突襲得手,也難全身而退。不過,張燕意不在洛陽,只要臣守得堅實,張燕要想攻過黃河,怕是不易。陛下親征,當先挫其銳氣,然後攻其心,亂其志,則十萬兵可望風而降。”

    劉辯沉吟片刻:“你的意思是說先戰而後撫?”

    “陛下所言甚是。”高順取過地圖,指著黃河上游的河心沙洲。 “陛下,臣已將附近的船隻蒐集起來,陛下若派步騎兩千,從沙洲​​渡河,往來襲擾,斷其後路,可以輕馭重,用力少而收效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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