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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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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莊不周】神話三國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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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6-1 00:25:19 |只看該作者
第413章 天行健

  荀彧如夢初醒,看著失望的劉辯,臊得面紅耳赤,掩面而去。

  回到自己的大帳中,荀彧為自己剛才的舉動慚愧不已。

  劉辯說得對,他一直在懇求劉辯不要清洗儒門,一直希望劉辯給儒門一個機會。可是他忘了,劉辯給他反省的機會,給他改正的機會,卻不會給儒門以任何仁慈。如果儒門不能達到劉辯的要求,無法實現劉辯的目標,不管他怎麼懇求,劉辯都不會留下儒門。

  哀求是求不來儒門的希望的。天行健,君子當自強不息。儒門要想生存下去,就要使自己強大起來,而且要不斷的變強。只有如此,才能證明自己存在的價值。

  如何才能自強?荀彧很自然的想起了歷史。

  在儒門的發展史上,儒門從來就不是一帆風順的,作為天下學術之始,儒門領風氣之先,也承受了最多的打擊。先是有墨門發起挑戰,隨即又有法家挑戰,到了漢代,又遇到了道門的強力阻擊。儒門能夠獨尊儒術,一統學術,是因為儒門吸引了其他各家的學術,取其精華,去其糟粕,融匯貫通,這才脫潁而出,取得獨尊的地位。

  那麼,現在儒門的對手是誰?其實只是劉辯一人而已。劉辯沒有學術,但是他有強悍的實力,足以讓滿腹經綸的他甘拜下風。要想戰勝劉辯,沒有別的辦法,只有擁有比他更強的實力。

  如何才能擁有更強的實力?首先要分析劉辯是如何獲得這樣的實力的。

  荀彧沒有把劉辯作為一生之敵,但是他對劉辯一直很關注。對劉辯的幾次破境過程。他都做過反覆的分析,只是當時限於眼界,又是間接得來的消息,他對劉辯的瞭解並不全面,對劉辯本人在想什麼更是知之甚少。現在和劉辯朝夕相處幾個月,他親眼看到劉辯的一舉一動,親耳聽到劉辯的一言一語,更有機會和劉辯促膝而談,對劉辯的瞭解絕非之前能比。

  劉辯的破境過程和他的思維方式有相似之處。劉辯不像他一樣有固定的成見,也不像他一樣排斥與自己固有想法不同的東西。劉辯能夠接受新事務。常常保持一種對大道的敬畏之心。保持一份謙虛,同時又充滿勇氣,敢於不惜一切代價的反擊。

  正是這份敬畏,正是這份謙虛。他才能兼取百家之長。

  正是這份勇氣。他才能力挽狂瀾。與戲志才決戰於龍淵,在龍淵水中孵化巨龍,又從巨熊掌中救出卡烏捷。於真氣耗盡之際悟出先天十三勢。

  與劉辯相比,我是不是顧忌太多,不夠決絕?是不是過於保守,固步自封?

  荀彧托著腮,眼神閃爍,卻根本沒有注意到身邊的任何東西。他的目光彷彿照見了自己的內心,看到了自己心靈深處的諸多污垢,這些污垢堵塞住了他的心靈,也矇蔽了他的眼睛。

  原本我根本不知道什麼是真正的正大光明,我看到的不過是最微弱的星光,不僅不能和太陽相提並論,就算是比起月亮來也相去甚處。

  荀彧覺得自己眼前一片黑暗,就像黎明前的黑夜,黑得讓人窒息,卻又充滿了無限的希望。

  ……

  楊鳳、董白一口氣殺出兩千多里,一直殺到金微山東麓,這才停下了腳步。

  沿途的鮮卑部落有的忘風而逃,逃得慢一點的都被他們殺得落花流水。鮮卑人從來沒有想過漢軍會突然出現在這裡,根本沒有一點準備,倉促之下,被殺得血流成河。

  楊鳳感慨不已。這一仗打得爽,儼然有幾分當年霍去病橫掃河西,縱橫萬里的快意,而鮮卑人就像當年的匈奴人,只能唱著悲歌,望風而遁。

  看著天邊連綿起伏的山巒,楊鳳嚮往的嘆了一口氣。

  「可惜,糧草不足,否則我們應該一直殺到西域。」

  郝昭勒住了戰馬,將雕弓放下箭囊,爽朗的大笑道:「將軍,一定會有這一天的。有陛下這樣的明君,恢復西域三十六國,甚至走得更遠,都是有可能的。」

  郭淮也附和道:「伯道說得對,等平定了山東,我們就能有更多的糧草輜重,自然能走得更遠。」

  楊鳳回頭看看這兩個意氣風發的年輕人,笑了笑,沒有說話。他當然知道劉辯可以走得更遠,一旦平定山東之後,他們也有更多的後勤支持。可是,這個機會未必還會落到他楊鳳的頭上,征西將軍張遼是劉辯的同窗,現在更是長公主的夫婿,是劉辯親自選中的大將。征西這樣的任務,自然要留給張遼來做,哪會給他一個黃巾出身的將領。

  雖然楊鳳已經對劉辯感激不盡,可是一想到西征的功業與自己無關,他還是有些惆悵。

  只是這些話,他不能對郝昭、郭淮這樣的下屬說,更不能當著董白的面說。

  「回吧。」楊鳳留戀的看了一眼天邊的山巒,撥轉馬頭。

  郝昭和郭淮見了,不由得會心一笑。他們都是少年俊傑,世家子弟,郭淮更是已經悟命之人,豈能猜不到楊鳳的心思。不過,他們也不好說,畢竟會不會讓楊鳳參與西征,只能由劉辯說了算。楊鳳也好,作為楊鳳下屬的他們也罷,都不能主動申請,以免有貪功之嫌。

  只有董白心思比較單純,大大咧咧的說道:「楊將軍何必擔心。你是征北將軍,草原上雖然粗定,可是鮮卑人還沒死絕,狼居胥山一帶還有很多部落有待將軍征伐,再打個三、五年的肯定不成問題。到時候,我大父歸老,這鎮守北疆的重任,還能不落到將軍你的肩上。」

  楊鳳聽了,哈哈大笑。

  笑聲中,有一騎從遠處飛馳而來,奔到他的面前,繞了一個圈子,與他同向而行。馬背上的騎士大聲叫道:「將軍,紅日部落的大帥落置犍落羅追來了,大概有三、四千騎,離我軍還有七十里。」

  楊鳳眉頭一挑,笑道:「這是擔心我輜重不夠,趕著給我送牛羊來的嗎?」

  郝昭和郭淮應聲而笑。郝昭說道:「將軍,這可能是我們上次出征的最後一戰,可要打得漂亮一些。」

  「自然如此。」楊鳳沉吟片刻:「伯道在左,伯濟在右,我自領中軍。至於董騎督,就辛苦你了,你領千騎截斷落置犍落羅的後路,先吃掉他的後勤。」

  董白叫了起來:「為什麼又讓我去做這樣的事?我要與他的主力正面作戰。」

  楊鳳笑道:「董騎督,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我們要想回程過得舒坦一些,就儘可能的要多劫一些糧草。落置犍落羅久經沙場,也不會不知道這個道理,所以他派去保護輜重營的也肯定是最善戰的部下。我把這個任務交給騎督,是希望借騎督之力,斷其後路。換了其他人,我還不放心呢。你要是不肯……」

  董白聽了,轉怒為喜,忙不迭的說道:「好吧,好吧,我去。」一邊說著,一邊猛踢戰馬,吆喝著雪狼,飛奔而去。牛金帶著親衛,緊緊跟隨。

  楊鳳給郝昭和郭淮使了個眼色,二人心知肚明,微微頜首。他們負責包抄鮮卑人的兩翼,會在鮮卑人的後陣會師。為了保證董白的安全,他們必須盡快切斷鮮卑人中軍與後軍的聯繫,減輕董白的壓力。這一方面是為了讓董白建功,以報劉辯和董卓對楊鳳的關照,另一方面也是為了確保奪得鮮卑人的輜重,回程的時候過得舒服一點。

  千里行師,他們不可能帶太多的糧食,必須以戰養戰。現在落置犍落羅不遠千里的來給他們送輜重牛羊,他們又怎麼能不好好的招待他一番。

  他們朝夕相處,雖然各有稟性不同,可是在這個問題上,他們卻非常默契,當下無須楊鳳吩咐。郝昭、郭淮各帶一千人馬,向鮮卑人包抄過去。

  半天後,兩軍相遇。

  落置犍落羅追了近千里,早就憋了一肚子邪火,現在看到漢軍迎上來,他二話不說,立刻下令發動進攻,並下令他的兒子落置犍諦敖率領親衛營衝殺在前,務必要給漢人一個下馬威。

  不敢和劉辯親率的精銳正面作戰,難道還怕這些普通的漢軍?此時此刻,落置犍落羅心中充滿了必勝的信念。他要將這些不知天高地厚,孤軍深入的漢軍全部殺死在草原上,以報屠族之仇。

  楊鳳等人同樣殺氣騰騰。大戰已經接近尾聲,落羅犍落羅可能是最後一個有份量的對手,放過這個機會,這次征途又怎麼完美?

  郝昭猛催戰馬,一馬當先。他舉起手中的雕弓,拉弓如滿月,一口氣射出七箭。

  七枝羽箭帶著嘯聲,離弦而去,撲向急馳而來的鮮卑人。

  鮮卑人看到飛馳而至的羽箭,不甘示弱,一邊鬆開了手中的弦,一邊低下頭,儘可能的減少面積。

  「嗖!」一枝羽箭從衝在最前面的鮮卑人頭頂飛過,直奔落後十餘騎的一名掌旗兵。

  「噗!」一箭命中。掌旗兵瞪圓了眼睛,看著胸口搖曳的箭羽,吐出一口鮮血,翻身落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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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4章 何必當初

  郝昭、郭淮,一左一右,像兩隻矯健的雄鷹,掠過鮮卑人的兩翼,向後陣疾馳而去。

  雙方並沒有實際接觸,只是互相射了一陣箭,一觸即分。

  落置犍落羅並沒有在意。他清楚漢軍想幹什麼,無非是想抄他的後路,搶他的輜重。可是他在草原上征戰多年,如果能這點準備都沒有,他早就被人砍死了。他在後陣安排了至少兩千騎,足以護住所有的牛羊和輜重。當漢軍久攻不下的時候,他已經擊敗楊鳳的主力,回手反擊。

  因此,落羅犍落羅下令前鋒繼續向前,直奔楊鳳的中軍,力求以最快的速度擊破楊鳳,速戰速決。

  這是鮮卑人最習慣的戰術,特別是面對漢軍的時候。突然出現,雷霆一擊,要麼得手,要麼迅速撤離戰場,飄然遠去,根本不給漢軍反應的機會。

  落羅犍落羅沒有把郝昭、郭淮蜻蜓點水般的攻擊放在眼裡,他認為這是漢軍實力不足,不敢正面作戰的表現,和他印象中的漢軍一樣,沒什麼區別。只會攻擊實力不足的留守老弱,根本不是真正精銳的對手。

  他將為此付出慘重的代價。

  楊鳳看著越來越近的落置犍諦敖的戰旗,看著已經消失在鮮卑人陣後的兩翼漢軍,鬆了一口氣。有郝昭、郭淮這兩個少年英雄助陣,董白擊破鮮卑人後陣的難度大大降低,他現在可以專心對付落羅犍落羅父子了。

  他舉起了手中的長矛,輕輕搖動。

  傳令兵立即敲響了戰鼓。將他的命令傳遞到第一個將士的耳中。

  隨著鼓聲,兩千精騎在他身後漸漸聚拔,形成一個細長如矢的衝鋒陣形。外圍的將士舉起了手中的戰刀,放平了手中的鐵戟長矛,陣中的將士則舉起了手中的弓弩,宛如虎豹露出了鋒利的爪牙。

  而他們最鋒利的爪牙卻是楊鳳。

  楊鳳策馬狂奔,衝殺在最前面,數十名強悍的親衛緊隨其後,與主陣拉開了十餘步的距離。與普通的親衛護在主將的前面不同,他的親衛都躲在他的後面。看得落置犍諦敖一陣發笑。

  「愚蠢的漢狗!」落置犍諦敖不屑的笑了一聲。舉起戰刀,下令射擊。

  數十名鮮卑騎士舉起了手中的弓,鬆開了弓弦。

  「嗖嗖」之聲不絕於耳,數十枝利箭向楊鳳急馳而去。落羅犍諦敖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楊鳳。等著看楊鳳翻身落馬時的慘狀。一軍之將衝殺在前。勇敢固然是勇敢。卻是愚蠢的勇敢。此時此刻,他就算舉起盾牌也只能護住自己的要害,護不住龐大的戰馬。戰馬中一兩枝箭也許沒事。可是連中數箭,必然倒地。到了那時候,楊鳳除了落馬之外,不會有其他的結果。

  一接戰就斬殺楊鳳,這一戰已經勝劵在握。

  落置犍諦敖幾乎要笑出聲來。

  可是,笑容剛剛在嘴角綻放,就凝固了。落置犍諦敖瞪圓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著遠處的楊鳳。

  一隻狀如雄鷹的大鳥突然迸現,籠罩了楊鳳全身,連同他的戰馬都裹了進去。兩隻巨大的翅膀張開,左右搧動,將射向楊鳳的數十枝羽箭搧得七零八落,像枯枝一般亂飛,哪裡還能傷及楊鳳分毫。

  「神級猛將?!」落置犍諦敖大驚失色。他聽說過神級猛將的威風,卻一直不太相信,更沒想到楊鳳會有這樣的境界。此時此刻,他離楊鳳不到百步之遙,可是看得真真切切,毫釐不爽。

  楊鳳同樣將落置犍諦敖的神情看得清清楚楚,嘴角挑起殘忍的微笑。年初天子幫他悟命,這大半年時間,他無時不刻不在苦練,一心一意的提升自己的境界,要為天子守護北疆。在一個多月的征戰中,他一直身先士卒,衝殺在前,終於破境,只是面對那些鮮卑人的殘兵敗將,根本輪不到他上陣,施展的機會有限。現在,他要重創紅日部落,建最後一功,當然不用再保留。

  境界全開,巨鳥的雙翅展動,不僅護住了他和戰馬,也護住了身後的親衛,就連戰馬的步伐都變得輕盈起來,四蹄騰空,瞬間越過數十步,與鮮卑人迎面相撞。

  楊鳳舞動長矛,叮噹之聲不絕於耳,一口氣撥開三桿長矛,四柄戰刀,連挑七名鮮卑騎士,殺到了落置犍諦敖的面前。

  落置犍諦敖目瞪口呆,本能的舉起了手中的戰刀,劈向楊鳳。楊鳳冷笑一聲,雙臂一抖,長矛像靈蛇般的躍起,點在落置犍諦敖的手腕中。落置犍落羅感到一陣巨痛,握不住戰刀,戰刀飛了出去。沒等落置犍諦敖叫出聲來,楊鳳已經洞穿了他的咽喉,從他身邊一掠而過。

  一名親衛揮起戰刀,一刀劈下了落置犍諦敖的首級。鮮血泉湧,落置犍諦敖的首級飛了起來。

  另一名親衛飛馬而過,凌空接住,塞入馬鞍上的革囊,同時扣動手弩,射出了弩箭,正中落置犍諦敖身後的掌旗兵。掌旗兵悶哼一聲,晃了一下,鬆開了手中的大纛。

  更多的親衛拍馬趕到,揮起手中的戰刀,接二連三的砍在大纛上。被連砍七、八刀之後,大纛終於被砍斷,「嘩啦啦」的一陣響,轟然倒下。

  此時,楊鳳已經殺入鮮卑人的戰陣深處,巨鳥長鳴,長矛飛舞,將一個個鮮卑人挑殺在馬前。

  兩千漢軍騎士如影隨形,殺入鮮卑人的陣中,大砍大殺,橫衝直撞。

  鮮卑人看到漢軍的戰旗深入陣勢,卻看不到落置犍諦敖的大旗,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連忙發出詢問。號角聲此起彼伏,卻聽不到任何回應,頓時慌了手腳。

  聽到前陣的號角聲,落置犍落羅也吃驚不小,他運足了目力,卻沒有發現落置犍諦敖的戰旗;凝神靜聽,卻聽不到落羅犍諦敖的命令,不禁心頭一凜,後腦升起一陣涼氣。

  當他看到楊鳳在一隻巨鳥的保護下透陣而出,衝向他的中軍時,他如夢初醒,大吃一驚。

  楊鳳居然有這樣的境界,大出他的意外。他根本沒有這樣的準備,否則他不會選擇與楊鳳如此接戰。落置犍落羅隨即想到了兒子,知道他凶多吉少,心中一陣刺痛,不由得大叫出聲。

  「啊——」

  他的眼珠紅了,看著遠處的楊鳳,心中充滿了仇恨。

  哪怕你是神級猛將,今天也要將你殺死在這裡。

  落羅犍落羅發出命令,斬殺楊鳳者,賞馬百匹,擢升為部落小帥。

  號角聲一傳出,鮮卑人頓時沸騰了,齊聲呼呵著,向楊鳳擁了過去。楊鳳並不難找,他的戰旗,還有那隻高達兩丈的巨鳥,都是他最醒目的標識。面對如潮水般湧來的鮮卑騎士,楊鳳感受到了強大的壓力。可是他卻更加興奮,厲嘯一聲,猛踢戰馬,加速衝鋒,同時抽出了腰間的戰刀,左矛右刀,劃出一道道虛影,肆意殺戮。

  落置犍落羅看得心驚肉跳,冷汗涔涔。

  就在落置犍落羅全力圍攻楊鳳的時候,董白在牛金等人的保護下,殺向了鮮卑人的後陣。

  大鷹展翅高飛,掠過鮮卑人的戰陣,向董白指示著鮮卑人的薄弱位置。

  雪狼踴躍在前,嘶聲咆哮。

  牛金率領三百龍騎,率先殺向鮮卑人的戰陣。相方相距百步,牛金拉開了手中的硬弓,射出一枝鳴鏑。

  龍騎士應聲鬆弦,上百枝利箭呼嘯著,緊隨鳴鏑,射向鮮卑人的戰陣。他們都是各部精選出來的勇士,原本武藝就不錯,選入龍騎後,每天練習導引術,又經過呂布、張繡這樣的猛將指點,武藝更是突飛猛進,雖然不能和張繡、呂布這些悟命破境的猛將相提並論,可比起這些鮮卑人來,他們卻足以碾壓。

  上百枝利箭飛越百步,一下子在鮮卑人的戰陣上撕開了一個口子。

  牛金拍馬趕到,舉起手中的戰刀,左右劈砍,躍馬殺入。

  被落置犍落羅寄予厚望的兩千精銳,在龍騎士的面前沒能撐過一個回合,就被突破了戰陣。一千精騎殺入陣中,大砍大殺,左衝右突,如入無人之境。後軍將領大驚失色,一面組織反擊,一面向落置犍落羅求救。

  聽到後軍的號角聲,落置犍落羅頭皮一陣陣發麻。他轉過頭,看到天空飛翔的那隻大鷹,知道自己踢上了一塊石頭。這些千里奔襲的漢軍並不是普通人,他們並不亞於劉辯身邊的那些精銳,在敵我不明的情況下,他貿然與他們決戰,把自己送入了死亡的深淵。

  紅日部落將重蹈中部鮮卑的覆轍。紅日將永遠落下,不再升起。

  落置犍落羅心頭湧過一陣絕望。他突然想起了和連,後悔萬分。如果聽和連的話,西部鮮卑抱成一團,他又怎麼會落到現在這個地步?如今部落被漢軍摧毀,最後的輜重又被漢軍奪走,他除了像和連一樣西遷,遠遠的避開漢人的刀鋒,還有什麼選擇?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痛徹心肺的落置犍落羅咬咬牙,舉起了手中的戰刀,下令全軍加速向前。他們已經與楊鳳率領的漢軍交錯,此時加速不是為了戰鬥,而是為了脫離戰場。趁著漢軍要減速調頭的機會,拉開雙方的距離。

  他要像和連一樣,遠遠的避開這些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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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5章 漫漫西行路

  金微山北麓,和連勒馬回望,滿心蒼涼。

  曾經的大草原,再也不是他的家。他就像一隻喪家犬一樣,被劉辯一路趕出了家園,趕向未知的西方。

  他不知道自己有生之年還有沒有機會回來。劉辯比他年輕,比他強大,在這樣的對手面前,他沒有一點反敗為勝的機會。

  和連忽然有些後悔。如果不讀漢人的詩書,此刻也許不會有這麼多的傷感。鮮卑人是馬背上的民族,這裡原本就不是他們的家園他們來自遙遠的雪山,逐水草而居就是他們的生活,背井離鄉這種感情實屬多餘,而且有害。

  「走吧。」和連轉過頭,對鐵狼吩咐了一聲,揮起馬鞭,策馬前行。

  「大帥。」鐵狼突然叫了一聲:「你看,好像是紅日部落的人。」

  和連順著鐵狼指的方向看去,只見遠處的山巒上,有一小隊人馬駐馬山坡,中間一人舉著一桿大旗。沒什麼風,大旗低垂,和連看不出是哪個部落。不過他相信鐵狼,射鵰手的眼力不是一般人可比的,鐵狼也很少說沒把握的話。

  和連的心提了起來。「落置犍落羅打敗了楊鳳,準備截擊我們?」

  鐵狼濃眉緊皺,沉吟片刻:「不太像,他們的氣勢很弱,像是被打斷了腿的孤狼。」他輕催座騎。「我去看看。」

  和連沒有吭聲,緊緊的盯著遠處的人,思索著各種可能。同時命令部下戒備。他知道落羅犍落羅去追楊鳳了,不知道誰勝誰負。以落羅犍落羅的性格,他如果戰勝了楊鳳,回頭截擊他的可能性也不是沒有。

  在緊張的等待中,鐵狼又策馬趕了回來,走到和連面前,眼神複雜的說道:「大帥,落羅犍落羅被楊鳳打敗了,輜重損失一空。他想和大帥一起西行,想問問大帥的意見。」

  和連一怔。半晌沒說出話來。紅日部落有多少實力。他非常清楚。落置犍落羅有多自負,他也非常清楚。落置犍落羅被楊鳳擊敗,也想西行?和連覺得不可思議,第一感覺是這可能是一個陰謀。

  「楊鳳只有四、五千人。雙方實力相當。他就算敗了。也不至於輸得太慘,怎麼會……」

  「楊鳳也是神級猛將,他麾下至少還有兩個悟命的猛將。」鐵狼明白和連的心思。立刻說道:「落置犍諦敖被楊鳳陣斬,所有的輜重都被奪走了。另外,楊鳳身邊有三百龍騎,保護的好像是一個年輕的女子,那個女子有一頭雪狼,還有一頭神鷹,很可能就是我們看到的那隻鷹。」

  和連倒吸一口冷氣:「那隻鷹跟隨的是一個女子,不是劉辯本人?」

  鐵狼點了點頭。

  和連愣了好一會兒,既慶幸又害怕。慶幸的是劉辯沒有擋在他前面,他一直擔心劉辯會切斷他的西行之路,要將他趕盡殺絕。害怕的是劉辯一直沒有離開稽落山附近,如果他當時再遲走幾天,和董卓拼得兩敗俱傷,劉辯也許就會突然殺出來。

  「你去跟他們說,讓落置犍落羅來見我。」

  鐵狼領命而去,又過了半天功夫,落置犍落羅帶著十幾個衛士出現在山坡上。和連二話不說,也帶了十幾個玄武營的衛士趕了過去。見此情景,落置犍落羅鬆了一口氣,策馬奔下山坡,和和連在空曠之處見了面。

  不等落置犍落羅開口,和連關切的問道:「大帥,這是怎麼回事?」

  落置犍落羅長嘆一聲,將戰事的經過說了一遍,特別說明了楊鳳悟命和龍騎破陣的事。和連靜靜的聽著,最後點了點頭:「與這樣的強敵為鄰,豈能安睡。大帥,你現在明白我的苦衷了吧。」

  落置犍落羅慚愧的說道:「是的,可惜已經晚了。如果當初聽你的,我們聯手,也許還有一戰之力,現在被他們各個擊破,就算想聯手也沒這實力了。」

  「漢人有句話:攘外必先安內。我們就是因為不團結,這才被漢人抓住了機會。大帥,你願意西行,我當然求之不得。可是,西行路上雖然沒有劉辯這樣的強敵,卻也不是一路坦途,如果……」

  落置犍落羅立刻明白了。他實力大損,現在不是和連的對手,如果不向和連服軟,和連也許會直接吃掉他。為了生存,他連忙說道:「你放心,不管遇到什麼事,我都會支持你。你讀書多,懂的道理也多,我是個粗人,有些地方做得不對,你不要計較。」

  和連笑了。落置犍落羅畢竟是草原上的雄豪,很清楚眼前的形勢,做出了最明智的選擇。

  ……

  燕然山西麓。

  劉辯端坐在駁獸之上,看著煙火繚繞的戰場,眼神平靜,如古井無波。

  他已經習慣了這種場景,沒有一點驚訝。

  華雄、田錦江等人擊破了狂沙部落,打得律日推演落荒而逃,金微山以東已經沒有能夠抗衡漢軍的鮮卑人部落。草原已經成了大漢的草原。

  劉辯叫來了于鴻。

  「元鵠,你辛苦一趟,去追和連。」

  「陛下有命,臣之榮幸。不知見到和連之後,又該說些什麼。」

  「讓他走得遠一點,不要總在朕的面前晃來晃去。要不然,朕會讓他不得安生。」劉辯笑笑。「意思就是這個意思,該怎麼說,你自己掂量著處置。朕相信你不會讓和連看低了。」

  于鴻激動不已。劉辯這句話可是對他的莫大褒獎。上次勸降闕居,他就由一個普通的衛士升為都尉,這次又要升職了,而且以後的仕途也將一路光明。

  「唯!」

  「見完和連之後,你也別急著回來,順便到西域去看一看。」

  「唯!」于鴻領命,轉身離開。

  「陛下要征伐西域?」荀彧眉心微蹙,擔心的說道:「山東未平,陛下走不遠的。」

  「提前做些準備而已。」劉辯漫不經心的說道:「知彼知己,方能百戰不殆。我把和連這頭餓狼趕到西域去,可不是讓他在西域立足的。如果西域諸國太弱,豈不是便宜了和連?」

  荀彧心領神會。「西域諸國受到和連的侵擾,必然會向涼州求援,如此,陛下即可令征西將軍出兵,重新進駐西域。」

  劉辯笑笑:「你不就是擔心我親征消耗過大嗎,可是你看看,我的隨從有董卓多嗎?他還隨身帶著榻,帶著酒呢,我連這些都沒有。你還擔心什麼?」

  荀彧尷尬的笑笑,拱手笑道:「陛下的節儉,臣看得清楚。可是,陛下能保證後繼之君也能像陛下一樣節儉嗎?一旦有人欲效周穆王,做天下之遊,這萬里之行可不是一個小事。陛下,國事如植樹,本固而末生,根深而葉茂。陛下之根在中原,陛下之本在大漢,何必將精力耗費在這些蠻荒之地?」

  「無蠻荒之地,豈能拒敵於國門之外?」劉辯撥轉駁獸,緩緩而行。「當初有人建議棄涼州,虞詡就是這麼說的,棄涼州,關中就成了邊境,又怎麼能安心耕種。我取草原,把鮮卑人趕走,也是希望幽並涼三州能夠安定生產,不用再被兵災殃及。」

  「陛下聖明,如今鮮卑人已經成了喪家之犬,不能為患漢境,那陛下也該凱旋了。」

  「凱旋?」劉辯沉吟片刻,抬起頭,凝視著天邊,搖了搖頭:「不,我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荀彧皺起了眉頭:「國不可一日無君,陛下不回中原,怎麼平定天下?還有什麼重要的事比天下更重?」

  「百年大計,長治久安。」劉辯轉過頭,微微一笑。「如果不能找到龍與鳳的真正秘密,我就算能活百年,百年之後又能如何?荀彧,你不能把所有的希望都寄託在我一個人的身上,應該把眼光放長遠一點。你是儒門的領袖,儒門不寄希望於天,而是著眼於人的力量,這是好的。你也應該多想想,如何發揮更多人的力量,共致天下太平,而不是指望哪個明君,或者哪位名臣。」

  「人的力量?」荀彧心中一動,若有所思。他沉吟片刻:「陛下難道要將平定山東的事交給陳留王?」

  「我只有這麼一個弟弟,又沒有子嗣,不指望他,還能指望誰?」劉辯苦笑一聲:「剖鯀吳刀的事,他處置得不夠妥當,沒有一國之君的擔當,我很不滿意。不過,他畢竟還是個孩子,我也不能太苛求他,想再給他一個機會。如果他能吸收教訓,我也能放心一些。如果他還是這麼軟弱,我也只好另選儲君。」

  荀彧看著劉辯,既有些敬佩,又有些同情。劉辯實力強悍,可以橫行天下,可是又能如何?他終究要死的,如果沒有子嗣,他就算征服了整個天下,也沒有人能繼承,終究要交給別人。也許正因為如此,他才願意給儒門一個機會,給劉協一個機會。

  「陛下,我願意回中原去,在陳留王身邊拾遺補闕。」

  劉辯看著荀彧,沉默不語。

  荀彧躬身一拜:「陛下,彧不敏,卻可能是最瞭解陛下的人,希望能為陛下的百年大計盡綿薄之力。」

  劉辯想了想,輕笑一聲:「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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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6章 小過與大善

  長安,昆明池畔。

  一座簡樸的宮殿中,劉協忽然打了個激零,坐了起來,冷汗涔涔,眼神驚恐。

  當值的陳群應聲走了進來,關切的問道:「殿下,怎麼了?」

  劉協怔了怔,緩緩的搖搖頭。「沒什麼,做了一個噩夢。」

  陳群眼神一閃,輕聲笑笑。「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殿下這是太累了,要多注意休息才好。殿下正是長身體的時候,睡眠不足,會有影響的。」

  劉協轉過頭,打量著陳群。陳群面色從容,眼神淡定,不卑不亢的迎著劉協的目光。兩人對視了片刻,劉協忽然笑了,指指榻邊的坐席。「長文,你坐,我們說說話。」

  陳群應了,在榻邊坐下,拱著手,一副恭聆聖訓的架勢。

  「長文,你說說看,陛下從玄冥海歸來,滯留彈汗山不歸,又對國事不置一詞,這是什麼意思?」

  陳群沉吟片刻,不答反問:「殿下以為,陛下不在的這段時間,殿下監理國事的功過如何?」

  劉協苦笑一聲:「是功還是過,這個我說了不算啊,陛下說了才算。」

  「可是殿下心裡總有一個自我評價吧?」

  「這個麼,當然是有的。」劉協幽幽的嘆了一口氣。「其他的事,我不敢說做得有多好,至少沒什麼大錯。唯獨關於剖鯀吳刀這件事,我總覺得有些欠妥。」

  陳群追問道:「如何欠妥?」

  劉協沉默良久,慚愧的低下了頭。「顧慮太多。不夠擔當。當時看起來是滴水不漏,現在想起來,諉過臣屬,有失為君之道。我身為監國,受陛下保管剖鯀吳刀的重任,理當像司空一樣挺身而出,與戲志才周旋。縱使不敵,也不能將責任推給其他人。」

  陳群點點頭。「臣也是如此想。」

  「是麼?」劉協轉過頭,打量著陳群,眼神中全是自嘲。陳群也是這麼想。別人大概也是這麼想。可是在我自己主動承認之前,沒有任何一個人對我說起這樣的話。他們嘴上不說,心裡一定對我非常鄙夷吧。皇兄沒有歸來,他們不得不掩飾自己的心思。現在皇兄歸來了。他們沒有必要再掩飾了。

  「是的。」陳群彷彿洞悉了劉協在想什麼。眼神卻依然平靜。他不緊不慢的說道:「由此可見,殿下雖然聰慧過人,卻依然是一個人。而不是一個神。」

  劉協愣住了,不明白陳群說的是什麼意思。他這是安慰我,還是鄙視我?

  陳群起身,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殿下,像陛下那樣十餘年懵懂,一朝悟命就脫胎換骨的畢竟是少數,而且他擁有巨龍,這是任何一個人都無法比擬的優勢,即使殿下與他是兄弟,也不能相提並論。有漢四百年,能夠孵化巨龍的天子唯陛下一人而已。殿下如果以陛下為標準來衡量自己,自然會覺得自己一無是處。以陛下的標準衡量臣子,則滿朝文武皆是朽木。」

  劉協心中一動,莫名的鬆了一口氣。

  「可是,如果將陛下這樣的天生聖明排除在外,殿下能以稚童之年做出這樣的成績,足以和歷史上的任何一位明君相提並論。殿下又何必自責若此?人非聖賢,孰能無過。過而改之,善莫大焉。臣等之所以一直未盡忠直之言,並非想做鄉願,而是希望殿下能自明自悟。只有殿下自己明悟,才是真正的知錯,才能真正的悔改。」

  劉協鬆了一口氣,臉色緩和了些。

  「殿下,臣大膽推測,陛下放戲志才回到中原的那一刻,大概就已經知道他會來奪剖鯀吳刀。之所以不加以阻攔,無非有兩個目的:一是看殿下的境界有沒有提升,能不能戰勝戲志才。二是在不敵戲志才的情況下能做出何等反應,能不能擔起重任,是不是一個有合格的儲君。」

  劉協苦笑一聲:「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陛下可能要失望了,我既不是戲志才的對手,也不是一個合格的儲君。」

  「不然。」陳群搖了搖頭,一臉嚴肅。「殿下不宜妄自菲薄。殿下做得也許不夠,卻也不算太差。否則,陛下不會保持沉默,他會直接免除殿下的監國之權。之所以不表態,就是希望再看看,看看殿下能不能做得更好。」

  「我能麼?」

  「臣剛才已經說過了,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殿下有小過,亦有大善,兩相比較,堪稱賢明。」陳群頓了頓,又道:「治國如修行,誰也不能使自己不犯錯,不走彎路。犯錯不可怕,走了彎路也不可怕,怕的是執迷不悟,知錯不改。夫子有四絕:毋意,毋必,毋固,毋我。殿下當銘記在心,時時對照。」

  劉協沉思片刻,掀被下榻,正身直立,對陳群深施一禮:「幸得長文賢父子為師友,協幸甚。」

  陳群恭敬的還禮。「殿下折節下士,謙卑為懷。臣父子能與殿下相處,亦深感幸甚。願殿下親賢臣,遠小人,任賢使能,勵精圖治,則天下幸甚,大漢幸甚,萬民幸甚!」

  ……

  十月末,草原由碧綠變成了枯黃,劉辯也回到了彈汗山。

  歷時三個月的西征已經結束,太尉董卓在稽落山大破鮮卑聯軍,征北將軍楊鳳橫行千里,重創紅日部落,迫使西部鮮卑最大的部落紅日部落隨和連一起西遷,與並州、涼州接壤的西部鮮卑草原正式被納入大漢疆域。

  消息傳出,草原上頓時熱鬧起來。那些實力有限,不足以和漢軍對抗的鮮卑小部落人心惶惶,有的被迫撤離,遠避漢人鋒銳,有的則權衡利弊後向漢軍投降,願意做大漢的子民,以免遭到漢軍的攻擊。而沿邊的漢人則欣喜不已。沒有了鮮卑人時不時的騷亂,他們可以安心的耕種放牧了。

  太尉董卓年高,在完成了這次戰役後,光榮致仕,回隴西老家頤養天年。

  太尉府主簿李儒轉並州牧,全面主管並州民事。

  征北將軍楊鳳因功升任鎮北將軍,封千秋亭侯,移鎮定襄城,再次與昔日同為黃巾大帥的張燕並肩,一南一北,守護大漢邊疆。

  郝昭因功遷居延屬國都尉,鎮守居延城。

  郭淮任鎮北將軍府司馬,繼續輔佐楊鳳,領別部鎮守稽落山。

  裴潛遷護鮮卑校尉,駐彈汗山,監護鮮卑王庭。

  至此,楊鳳及其三員舊部,再加上度遼將軍公孫瓚,一共五員大將,精騎萬餘,東起遼東,西迄居延,牢牢的控制住了草原。

  而劉辯本人則一直駐蹕在彈汗山,絲毫沒有離開的意思。這讓闕居非常不安,幾次來探劉辯的口風,劉辯都沒理他,只是說他要繼續閉關,而彈汗山風水不錯,非常適合修行,因此他還要再呆一段時間。

  闕居聽出了劉辯的意思,試探的提出將鮮卑王庭北遷至狼居胥山,將彈汗山留給劉辯做行宮,卻被劉辯一口拒絕了。

  「王相是嫌朕礙事,還是想敬鬼神而遠之?」

  闕居驚出一頭冷汗,連忙跪倒在地。「陛下言重了,臣只是覺得彈汗山狹小,王庭人員眾多,擔心打擾陛下靜修,想給陛下騰點地方。」

  「是這樣的啊。王相的一片好意,朕心領了。不過,有附義王和王相陪著,朕也不會寂寞。你放心,朕會精簡隨從,不會佔太多的地方。如果你還覺得人太多,也可以精簡一部分人馬嘛。現在草原上已經太平了,養那麼多騎兵也沒什麼用,不如放他們回去與妻兒團聚,放馬牧羊,也算是與民同樂。你看好不好?」

  闕居嘴裡發苦,卻無法拒絕。劉辯身邊只有不到三千精騎,槐頭作為附義王,再保留五千王庭衛隊的確不太合適,裁員是必然的。可是他心裡清楚,就算不裁員,這五千精騎也不是劉辯三千精騎的對手,再裁到同樣的兵力,他們以後更沒什麼說話的實力,只能仰劉辯鼻息,隨劉辯擺佈。

  鮮卑人完了。

  闕居沮喪的離開了,與匆匆趕來的蔡琰擦肩而過。一看到這個去而復返的漢人小才女,闕居更是長嘆一口氣。劉辯將她召到彈汗山來,看來是打定主意不走了。

  唉,人在矮簷下,不得不低頭,還是老老實實的裁軍吧。闕居長嘆了一口氣,轉身找槐頭去了。

  蔡琰沒有注意到闕居的失落,她興沖沖的走進了大帳,躬身一拜,脆生生的說道:「陛下,臣妾來了。」

  劉辯笑了,責怪道:「怎麼現在才來?朕都到西部的草原轉了一大圈了,妳才到。早點來的話,還能隨朕出征,寫點紀實文章啊。」

  「嘻嘻,臣妾也想早點來的,可是得知陛下歸來,很多人都渴望覲見聖顏,不能得志,就托臣妾向陛下轉達致意。這麼一來,臣妾的行程就耽擱了,還請陛下恕罪。」

  蔡琰一邊說著,一邊從侍女手中拿過一隻錦囊,雙手奉到劉辯面前。「這都是他們讓臣妾帶給陛下的,其中有皇后的,長公主的,楊司徒的,還有家父的口信。」

  「這麼多啊,看來朕還是蠻受歡迎的嘛。」劉辯打了個哈哈,先拿起皇后唐瑛的書札,打開看了一眼,眼睛頓時直了。

  卞氏懷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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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7章 崑崙懸圃

  劉辯愣了半晌,這才慢慢的冷靜下來。他想起臨行前和卞氏纏綿的那一次,不禁暗自搖頭。

  看來卞氏的確有些門道,皇后唐瑛朝思暮想的孩子卻出現在她的身上,不得不說是一個奇蹟。而唐瑛將卞氏嚴密保護起來,一直到現在也沒有洩露風聲,就連長公主、賈詡也不知道,甚至是幫她帶信的蔡琰都不明所以,也不得不說她很有魄力,做事非常周密。

  蔡琰見劉辯神色不對,吃了一驚,連忙問道:「陛下怎麼了?」

  「沒什麼。」劉辯笑了起來,沒有多說什麼。他雖然覺得卞氏懷的有可能是他的血脈,但是他和唐瑛一樣,對此並不全信,還抱有一定的懷疑。畢竟他和卞氏同床的機會並不多,以前也一直沒有動靜,現在卻突然懷上了,未免有些詭異。卞氏並不是一個省油的燈,在這種特殊的時候意外的懷孕,難保不會有其他的可能。如果這只是卞氏的一個自保之策,他急急忙忙的公佈這個消息,恐怕會自取其辱。

  「還有什麼好消息?」劉辯將錦事翻了一下,沒有急著拆開長公主和楊彪的書信。他們談的肯定是國事,而他既然想再觀察劉協一段時間,國事就不是他關注的重點。

  「戲志才相信了儒門源自西夷的說法,已經沿著那條線索一路追蹤過去了。」

  「是麼?」劉辯眉毛一挑,有些興奮。他給戲志才安排了一條路。但是很隱秘,因為一旦他說得太直白,戲志才很可能會生疑。要想達到最終的目的,這裡面需要一些人的默契。從剖鯀吳刀的得失來看,賈詡應該猜到了他的意思,並最終將戲志才引到了那條路上。

  「他到了哪裡?」

  「離開長安後,他曾經先後拜訪過鄭玄、馬日磾等人,最後在家父那裡得到了想要的消息。後來,他又去了荊州,似乎和宋忠等人有過一些爭論。然後便西行了。據賈令君得到的消息,他應該是入蜀了。」

  劉辯笑笑。戲志才本來就自負才高,現在又擁有神奇的境界,他大概是不會刻意隱藏行蹤的。肯定逃不過賈詡的眼睛。入蜀。自然是因為神像與天師道嗣師夫人盧氏面貌相似的緣故。這也是他誘戲志才來彈汗山的目的所在。

  看來一切順利。

  「哈哈,令尊伯喈先生有功,朕應該重重的賞他。」

  「嘻嘻。家父有功,已經得了重賞啦。」蔡琰笑嘻嘻的把蔡邕從嵩高山石室得到儒門藏書的事告訴了劉辯,然後拿過筆和竹簡,開始默寫蔡邕告訴她的書單。她筆不停揮,一口氣寫了上百枝竹簡,一字不改,筆筆清晰娟秀,卻又透著大家氣質。

  看著長長的書單,劉辯又驚又喜。「這麼多?」

  「是的,這些只是書名,關於內容的簡介,都在臣妾的腦子裡,陛下想問什麼就問吧。」

  看著一臉小得意的蔡琰,劉辯歪了歪嘴,笑得很開心。這個小學霸來了,他等於多了一個人形資料庫啊。有什麼不懂的,可以直接問她,比計算機檢索還要方便,還要智能。

  「有沒有關於龍系血脈的?」

  「有一點,不過不太多,而且大部分都比較簡略。其中有一篇提到了重黎絕地通和崑崙的關係。」

  「絕地天通,崑崙?」

  蔡琰得意的笑了。這一路走來,她就在猜想劉辯現在最想知道什麼,想來想去,她覺得劉辯從玄冥海歸來卻不返回中原,肯定是沒能找到龍系血脈的最後答案。因此,她在洛陽的時候就翻閱了從嵩高山石室得到的藏書,尋找可能有關的資料。最後,她選出了這個題目,果然一下子就吸引住了劉辯。

  「沒錯,古史傳說,黃帝時代人神雜居,後來蚩尤作亂,天下騷動,是以顓頊命重黎絕地天通,不經許可,神不得下地,人不得登天。而崑崙就是最後的天梯,只有通過崑崙,才能登上天庭。」

  「為什麼會這麼說?」

  「陛下知道懸圃嗎?」

  劉辯茫然的搖搖頭,他沒聽說過什麼懸圃。崑崙倒是聽說過幾次,可是說法不一,誰也說不清指的是哪一座山。

  「《淮南子》記載,崑崙分三重,崑崙之丘是最下一層,其上為涼風之山,再其上為懸圃,懸圃之上即為天帝之所。而《山海經》又言,登懸圃即為神仙,因此,臣妾懷疑懸圃就是天帝之所。除了《山海經》的記載之外,還有一個佐證,傳說懸圃是懸浮在空中的一座山,所以《楚辭.天問》中才有『崑崙懸圃,其凥安在』這樣的問題……」

  一說起學術問題,蔡琰頓時變得有些興奮,兩眼放光,小臉微紅,櫻紅潤澤的嘴唇不停的開闔,引經據典,縱橫古今,很多看起來不相干的資料也被她聯繫在一起,說得頭頭是道,剖析入理。

  劉辯聽得興趣盎然。因為他聽到了一個特別關心的問題。

  按照穿越前學到的知識,改變歷史後,他很可能無法回到原來的時空,而會產生一個平行空間。要想回到原來的時空,就要找到龍文明,重新糾正時空。

  如何能改變時間?當然和神仙分不開。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就是最接近時空相對論的說法。也許這句耳熟能詳的俗語就蘊含著龍文明關於時空的秘密。既然神仙都有可能是真的,那懸圃會不會也是實際存在的?

  只是到哪兒去找那個懸在空中的懸圃?這可是比空中花園還要神奇的存在啊。

  「要問懸圃所在,當然應該問重黎後人。」

  「重黎後人?」劉辯差點笑出聲來。「這可真的是神的後裔啊。」

  「人本來都是女媧所造,可不就是神的後裔。」

  「好吧。那這個重黎後人又是誰?」

  「司馬氏。」蔡琰又道:「不過,世家重傳承,冒稱先賢後人的可不在少數。司馬氏的來源又多,是不是重黎後人很難說。就算是,他們也未必知道這個秘密,知道也未必肯獻與陛下。就像陳氏藏有玄刀和《風後書》一樣,如果不是陛下孵化巨龍,與玄刀產生感應,這個秘密不知道還要守護多少年。」

  劉辯傻眼了。「那我豈不是要把天下的司馬氏都查一遍?」

  「這倒沒必要。」蔡琰胸有成竹的說道:「重黎是帝嚳高辛時的火正,又稱祝融。也就是說。重黎其實和我們現在追查的鳳系血脈其實是一家,找到了鳳系血脈的來源,也就找到了重黎。」

  「這麼說,還要把希望寄託在戲志才身上?」劉辯想了想。笑了一聲:「看來我是歪打正著了。」

  「陛下。這就是直覺的神奇之處。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劉辯放聲大笑。

  ……

  益州,綿竹。

  戲志才昂首闊步的走上了大堂,打量了一下正襟危坐的劉焉。又四處看了看,眉頭一皺:「天師道嗣師夫人何在?」

  劉焉臉上矜持的笑容頓時僵住了。聽說潁川戲志才求見,他以為戲志才是來投奔他的,已經做好了禮賢下士,笑臉相迎的準備,沒想到戲志才的目的是找盧夫人,眼中根本沒有他劉焉。

  這無異於當面抽了他一個響亮的耳光,打得他的臉上火辣辣的。到他的府裡來找盧夫人,豈不是向所有人宣佈他覬覦一個修道的婦人。這讓他情何以堪啊。

  「你找天師道的嗣師夫人,自去鵠鳴山便是,為什麼來我的州牧府?」劉焉沉下臉,厲喝道:「虧你還是讀過書的士子,怎麼如此荒唐,也不怕丟了讀書人的臉面。」

  戲志才詫異的瞟了劉焉一眼,笑了起來。「虧你還是劉氏血脈,漢室宗親,天下大亂之際,不思藩衛皇室,卻妄圖割據益州自立,哪裡還有忠孝二字,也不怕丟了儒門中人的臉面。」

  「你……」劉焉的臉漲得通紅,卻無言以對。他惱羞成怒,厲聲喝道:「來人,將這個狂徒拿下。」

  「喏!」站在堂下的甲士轟然應喏,圍了過去,堂上頓時刀光劍影,殺氣騰騰,令人不寒而慄。坐在一旁的屬吏們嚇得臉色發白,戲志才卻無動於衷,他慢慢的轉過身,目光從甲士們的臉上掃過,也不見他如何猙獰,被他看到的甲士們卻不由自主的向後退了一步。

  戲志才回過頭,似笑非笑的盯著劉焉。「刀兵相向,恐怕不是待客之禮吧。」

  「客既然不遵為客之道,我這個主人又何必遵待客之禮。」劉焉不苛言笑,眼神森然。「你如果就此離開,我可以饒你一條命。」

  「哈哈哈……」戲志才放聲大笑:「饒我一條命?」他笑吟吟的看著劉焉,緩緩伸出雙手,手掌向上,一團火焰從掌心升騰而起。「你自稱是劉氏血脈,炎漢傳人,卻不知道自己是在玩火。今天就讓你看看,究竟是誰饒誰的命。」

  說著,他輕輕一揮手掌,兩團火焰射出,掛在牆上的牆帷立刻燒了起來。蜀中產錦,劉焉既然有自立之心,當然不能太寒酸了,四周掛的全是上等的蜀錦。一旦著火,立刻燒得絲絲作響,火熱迅速蔓延開來。

  劉焉大驚,那些屬吏也嚇得面無人色。有的目瞪口呆,有的驚慌失措,卻沒有人敢去攻擊戲志才。

  戲志才信手揮舞,火球不斷從他掌中射出,富麗堂皇的大堂頓時成了一片火海。

  「快救火啊,快救火啊。」劉焉急得直跳腳,瘋了一般的推攘著發愣的甲士和屬吏。甲士們如夢初醒,也顧不得保護劉焉了,紛紛去取水滅火。可是他們取水的速度根本趕不上戲志才放火的速度,火勢越來越猛,不僅吞噬了州牧府大堂,還向四周的建築蔓延開去。

  「住手,我就是你要找的人!」一個聲音響起,盧夫人出現在大火之中,在熊熊烈焰的映襯下,靜靜的站在戲志才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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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8章 神和人

  戲志才輕蔑的看了劉焉一眼,轉身離開。從容一舉步,就邁出了大堂,再一抬腿,就消失在劉焉等人的視野之中。

  盧夫人吃驚不已,她同情的看看劉焉,又看看那些目瞪口呆的甲士,也跟著縱身躍出。她沒有戲志才的輕鬆寫意,要全力以赴,才能跟上戲志才的步伐。

  兩人一前一後,衣帶飄飄,在屋脊上飛奔,彷彿御風而行。

  劉焉退入庭院中,看著已經消失的背影,雖然周圍都是火,烤得人面皮發燙,他卻是一身冷汗。戲志才這個衣著落魄的窮士子居然有這樣的驚人實力?自己居然還妄想將這樣的人攬至麾下,真是不自量力。

  劉焉慚愧不已,失魂落魄。

  出了城,戲志才在路邊的一棵樹下停下。過了一會兒,盧夫人的身影閃現,在戲志才面前停住。她奔得有些急,臉色微紅,氣息帶喘,眼神中更是充滿了驚奇。

  「看來妳的境界還是太弱了,空有一副好皮囊。不知道天師道是本來就名不符實,還是後繼無人啊。」

  盧夫人臉一紅,微微頜首。「我修行不足,有辱師門。不知足下是何方賢明,為何要尋我。」

  戲志才也不說話,手一抖,從懷裡取出一幅畫。這幅畫是蔡邕給他的,畫的正是彈汗山的神像。以蔡邕的畫技,即使是臨摩也能臨得維妙維肖。將畫上的人與面前的盧夫人互相對照,戲志才滿意的點了點頭。她們的確有幾分相似。

  他將畫遞給盧夫人。盧夫人接過來看了一眼,不由得羞澀起來。「你……你身邊怎麼會有我的畫像?」

  「這是妳嗎?」

  「是啊。」盧夫人詫異的看著戲志才,這時才發現戲志才的神情有些不對。戲志才身邊藏著一張她的畫像,可是面對她的時候,眼神中卻看不到一點激動和興奮,反倒有些說不出的茫然,哪裡像一個傾慕者。她不由得好奇起來。「足下是何方人氏?哪來的這幅畫?我們以前見過嗎?」

  戲志才出了一會兒神,對盧夫人的問題避而不答,反問道:「妳什麼時候去過彈汗山?」

  「彈汗山?」盧夫人怔了一下,突然明白了。雖說劉焉與朝廷對立的根本原因不是她。可是鬧到今天這一步。她也是原因之一。她當然知道彈汗山有一尊與她有幾分相似的神像,只是想不到戲志才會與這件事牽扯在一起,這才鬧出了誤會。

  「這不是我。」盧夫人非常肯定的搖搖頭。「我從來沒有去過彈汗山。」

  「不是妳?」戲志才有些惱怒,聲音也大了起來。「那妳剛才還說是妳?」

  「是我弄錯了。」盧夫人有些驚訝。戲志才看起來是個中年人。怎麼這麼暴躁易怒。像個未成年的孩子。擁有如此高妙的境界,心智卻如此幼稚,難怪他一言不合就放火燒了劉焉的州牧府。她眼珠一轉。隨即說道:「聽說彈汗山有一尊神像,與我有幾分相似,不知道是不是這個?」

  戲志才轉怒為喜。「原來妳也知道?」

  盧夫人有些無語。她越發肯定戲志才心智不成熟。不過,對她來說,這也不奇怪。修行需要人拋開太多的世俗拘束,就是要求人重返童真,所以修道之人大多和孩子差不多。戲志才的境界如此高妙,有點小孩子脾氣也是可以理解的。

  盧夫人儘可能詳細的把自己知道的情況說了一遍,只是隱去了與劉焉的關係。戲志才靜靜的聽了,有一些失落。「既然不是妳,那會是誰呢?」

  盧夫人道:「我想到了一個人,也許會是她。」

  「誰?」

  「我的老師,天師夫人。」

  「她在哪裡?」

  「她已經羽化登仙多年了。不過,鵠鳴山有一尊她的塑像,是西域胡人所制,與她本人維妙維肖,你可以去看看。」

  戲志才二話不說,點頭答應。

  ……

  劉辯站在神殿中,仰著頭,端詳著神像,眼神微眯,眉心輕蹙。

  神像笑得很神秘,他卻一直捉摸不透其中的奧秘。蔡琰說過,神像體現的是帝道,包括身體內的機關都是象徵著水,象徵著道門的修練真諦。可是他總覺得這種解釋可能還只是皮毛,還有蔡琰不知道的秘密。

  他很想把神像搬開,找到神像下面的密道,一探究竟。可是他又很清楚,如果找不到其中的關鍵,就算把秘密坦露在他面前,他也看不到。如果搬開神像就能發現秘密,那這個秘密也就不能稱之為秘密了。

  身後傳來一陣輕柔的腳步聲,伴隨著啪啪的咬碎堅果聲。劉辯笑了,轉過身,看著款款而來的貂蟬。「怎麼,擔心朕會做傻事?」

  貂蟬也笑了,欠身施禮。「陛下天生聰明,怎麼會做傻事呢。臣妾只是聽說陛下有一天沒有用膳了,擔心廚子做的飲食不合陛下的口味,這才過來看一看。如果陛下願意,臣妾可以做一些點心,呈獻與陛下。」

  「呵呵,我只是想到了一些問題,忘了吃飯而已。」劉辯牽起貂蟬的小手,放在自己的腹部摩了摩。「你看,我又不餓。」

  貂蟬任由劉辯牽著手,宛爾一笑,順勢挽著劉辯的手臂,溫柔的靠在他的肩上,小鳥依人。從彈汗山回來之後,雖然她還是和劉辯形影不離,卻不像在玄冥海那樣親密無間。劉辯身邊有太多的人,有太多的事,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樣和她膩在一起。她也清楚劉辯的身不由己,不像卡烏捷那樣失落,可是要說內心裡沒有一點寂寞,那也不是事實。

  她懷念那段時光,雖然冷得能凍得人的鼻子,可是那時的劉辯是她的,不用和這麼多人分享。

  劉辯感受到了貂蟬心裡的深藏的遺憾。他撫著貂蟬的青絲,暗自嘆息。他不想回中原,也有這方面的考慮。他不喜歡那種到處是人的繁華,只想靜靜的呆著,探索自己感興趣的問題。可是,即使他滯留彈汗山不歸,他也不可能經常一個人呆著,更不可能像北行路上那樣和貂蟬不論尊卑,率性隨意。

  他不想過於沉浸在這種情緒中,岔開了話題。「卡烏捷呢?」

  「她這兩天和蔡姑娘廝混在一起,蔡姑娘對她們部落的老故事非常感興趣,天天纏著她講呢。」

  劉辯很意外,蔡琰莫非發現了什麼,要不然以她的趣味,不會和卡烏捷這種目不識丁的蠻夷混在一起啊。難道她和後世的社會學者一樣,把卡烏捷當成人類發展的化石,要從裡面挖掘出一點故事來?

  只是這樣一來,貂蟬就不免寂寞了。除了自己,她只和卡烏捷親近。劉辯同情的拍拍貂蟬的肩膀。「走吧,準備點好吃的,我們出去轉一轉,野炊一次,重溫一下玄冥海的美好時光。」

  「當真?」貂蟬果然興奮起來,仰起臉,看著劉辯。

  「當然是真的。」劉辯低頭親了她一下,擠了擠眼睛,低聲說道:「不要告訴別人,就我們倆。」

  貂蟬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轉身出去了。

  ……

  雖然還只是十一月,草原上卻已經下過幾次雪,枯黃的草地被大雪覆蓋,放眼望去,一片雪白,銀裝素裹,就連山巒的曲線都變得柔和起來。

  劉辯騎著駁獸,信馬由韁。貂蟬坐在他的懷中,沒有穿自己的貂裘,卻鑽在他的大氅裡,倚在他的懷中,一動不動,臉上洋溢著小女人的幸福。對她來說,此時此刻,她就擁有了整個世界。

  「知道那裡是哪兒嗎?」劉辯指了指東南方向。

  「不知道。」貂蟬縮了縮脖子,讓自己靠得更舒服一點。

  「那裡就是涿鹿山。」劉辯又指了指西南方向。「那裡有一座阪泉山,據說黃帝和蚩尤的阪泉之戰就發生在那裡,蚩尤吃了虧,一路東逃,黃帝就跟在後面追,後來在涿鹿這裡追上了,又發生了一場大戰,也就是涿鹿之戰。這一次,蚩尤沒逃掉,被黃帝殺死了。也有人說,他受了傷,向南逃,死在壽張。袁紹起兵的時候,曾經在壽張祭蚩尤。不過,看來蚩尤這個兵主並不怎麼喜歡他,所以他一直打不了勝仗。」

  貂蟬咯咯的笑了起來。「那當然,與陛下相比,他連小鬼都算不上,怎麼能得到蚩尤這樣的大神垂青。」

  劉辯笑笑:「是神是鬼,有時候很難說得清楚。不過,自從重黎絕地天通之後,人和神之間就無法相通了,上不了天,就只有下地,做不了神,只有做鬼。所以不再說崑崙山,卻把地府泰山當成了聖地。究竟是神拋棄了人,還是人拋棄了神,誰也說不清。」

  「陛下想成神嗎?」

  「那要看你心目的神是什麼模樣。」劉辯想了想,笑了起來。二十一世紀的人上天入地,甚至飛出地球,進入太空。在這個時代的人看來,他們不就是神嗎。

  等等。劉辯突然愣住了,所謂的神,會不會就是這樣的一群擁有高科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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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9章 關心則亂

  「陛下,你怎麼了?」貂蟬敏感的感受到了劉辯的異樣,仰起臉問道。

  「哦,沒什麼,我只是突然覺得有些有趣。」劉辯笑笑,沒有多說什麼。貂蟬心思比較簡單,也不怎麼關心神和人的問題。和她說這些沒什麼意義,反而有些煞風景。不過,這個念頭在他心裡一產生,他就無法再漠視了。

  這其實並不是一個新鮮話題,懷疑古代的神是一群擁有高科技的人,早就是一個說濫了的話題,區別只在於細節的不同。比如這些人是上一個文明毀滅後的倖存者,還是由外太空而來,甚至有人說時間就是輪迴的,這些神就是像他這樣的時空穿越者。

  劉辯以前不怎麼相信,可是他現在就是一個穿越者,自然不會對這樣的理論排斥。不排斥,不等於就同意,他還需要證據去證明。他現在所做的一切就是要證明有逆轉時間的技術,只有這樣,他才能回到他原來的時間去。

  如果把貂蟬帶到那個時空,看到城市裡縱橫交錯的道路,看著那些由電腦控制高速行駛的交通工具,看到身邊各種各樣的電子產品,她會不會認為自己來到了天堂?

  十有八九會有這種感覺。

  如此說來,人間和天堂離得並不遠,人和神之間也沒有不可踰越的距離,所謂的絕地天通,也許沒有想像的那麼神奇。曾經有人說過,別看二十一世紀的地球有多麼高的成就。只要一場中等規模的太陽風暴就足以摧毀地球上的電網和所有的電子產品,將人類文明推回到石器時代。

  石器時代,比現在還要落後。

  如果說神的世界就是擁有高科技的世界,那豈不是說神的世界就是鳳文明的世界——現代科學可是在西方文明,也就是鷹文明的基礎上建立起來。龍文明的世界又是什麼樣的,難道龍文明注定不是鳳文明的對手,注定會消亡,追求龍文明的秘密終究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不可能。我現在就是龍,只要我願意,我不僅可以將儒門掃蕩一空。還能揮師西征。將鷹文明的發源地夷為平地,將他們趕回蠻荒時代,甚至趕盡殺絕。在我的面前,經營千年的儒門並非不可戰勝。反而顯得非常弱小。既然如此。龍文明又怎麼可能不是鳳文明的對手?

  龍文明的問題在於傳承。龍文明很強大。卻侷限於個人,無法像儒門的學問一樣訴諸文字,傳給後人。就像我現在雖然擁有強大的實力。卻無法擁有自己的子嗣,更無法將自己的能力傳遞給他一樣。

  如何解決傳承問題,也許才是龍文明的最大的問題。

  劉辯忽然有所領悟,彷彿明白了什麼,卻一時說不清楚。他隨著駁獸的步伐輕輕晃著身子,思緒起伏。貂蟬乖巧的閉上了嘴巴,不敢打斷劉辯的思路。

  過了很久,劉辯抬起頭,看著遠處起伏的山巒,幽幽的嘆了一口氣。龍文明的信息已經消散在歷史深處,能找到的資料支離破碎,要想重新找到龍文明的秘密,即使有蔡琰這樣的悟命才女相助,也還有很遠的路要走。

  當然,最可靠的辦法還是潛心修煉,只有不斷的提升境界,站得更高,才能鑽得更深,看得更遠。

  ……

  荀彧風塵僕僕,再一次走進了洛陽城。

  即使是潛行出洛陽之後,他對洛陽也不陌生,不知道多少次進出這座雄城。可是,這一次與以往都不同。不僅是因為他現在是奉天子之命趕回中原,輔佐陳留王劉協,更是因為玄冥海一行,讓他在思想上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他的境界毀了,可是他的思路卻打開了。洛陽城依然是那座洛陽城,卻又不再是他認為的那座洛陽城。

  荀彧走進了皇宮,來到濯龍池,求見皇后唐瑛。

  唐瑛很詫異。她知道荀彧曾經去玄冥海,又與劉辯一起從玄冥海歸來,眼下已經不再是那種勢如水火的對立關係。可是她依然想不明白劉辯為什麼會讓荀彧一個人回來,更不明白荀彧為什麼要來見她。

  「荀彧想幹什麼?」

  大腹便便的卞氏坐在唐瑛對面,茫然的搖了搖頭。「妾身愚笨,想不明白這其中的原由。」

  唐瑛無聲的笑了笑。她知道卞氏會習慣性的裝傻,她沒指望卞氏能幫她猜出荀彧的目的——以荀彧的聰明,就算卞氏不裝傻,她也猜不到。

  「荀彧聰明過人,妳不能被他看到,還是暫時避一避吧。」

  「喏。」卞氏順從的起身,在兩個侍女的攙扶下,蹣跚著離去。出了門,她四處看了看,眉頭微皺。「彰兒呢?」

  侍女們茫然四顧,也沒有發現曹彰的身影。曹彰已經兩週多了,雖然還不會說話,卻遠比同齡的孩子強壯,跑起來飛快,一不留神就跑得不見影子了。

  「夫人不用擔心,濯龍池四處都有龍騎郎把守,他出不去的。」

  卞氏無奈的點了點頭,不敢多作停留,轉身離開。

  過了片刻,荀彧走了進來,走上涼亭,向唐瑛躬身施禮。與往常一樣,他禮節周到,動作到位,無一絲瑕玼,區別只在於他內心的態度。以往他拜見唐瑛時,總有一種清高在其中,這一次,他卻是抱著一種坦誠向唐瑛行禮。除了尊卑之間的恭敬之外,還多了一份親情帶來的溫和。

  唐瑛眯起了眼睛,打量著眼前的荀彧。荀彧身上的衣服半舊,而且沾滿灰塵,臉色也很憔悴,可是眼神卻非常乾淨,就像一塊蒙塵的羊脂美玉,污垢只在表面,內心一片純淨。

  「你……有些不一樣。」唐瑛淡淡的說道:「看來玄冥海一行,你有不少收穫。」

  「皇后所言甚是,臣的確收穫良多。」

  唐瑛更加好奇,下意識的捻著手指。「說來聽聽。」

  「喏。到了北疆,走進雪原,臣知道天下之大。與陛下朝夕相處,談經論道,臣知道人外有人。」

  唐瑛嘴角一挑:「從你嘴裡聽到這樣的話,真是不容易。來人,賜座,賜酒,讓荀侍郎坐下,好好的說一下他此行的感受,也讓我這樣的婦道人家長長見識,開開眼界。」

  荀彧對唐瑛話語中暗含的嘲弄無動於衷,在侍女搬過來的榻上坐下,又呷了一口酒,然後說起了玄冥海之行的經過。他說得很詳細,從自己籌備北行開始,說到自己在荒原上迷路,被卡烏捷所救,一直說到與戲志才大戰,氣海被破,境界全毀,最後又被劉辯軟硬兼施的帶回中原,直到此刻坐在唐瑛的面前。

  這一說就說了一天。一直到華燈初上,他才說完。

  唐瑛一直靜靜的聽著,神情冷漠,看不出任何心情波動。等荀彧說完,她默默的點了點頭:「你能迷途知返,也算是難能可貴。既然陛下同意你回中原,輔佐陳留王,我也沒什麼意見。陳留王年幼無知,能有你這樣的王佐之才教導,縱使不能成為一個合格的天子,也可以做一個有益國家的藩王。」

  荀彧眉心微微一跳,欲言又止。

  唐瑛也沒有多說什麼,吩咐人賜宴,便讓荀彧離開。荀彧走到門口,又停住了腳步,慢慢的轉過身,看著唐瑛。

  「皇后,臣……能問妳一個問題麼?」

  唐瑛淡淡的說道:「你可以問,我卻未必一定會答。」

  荀彧點點頭:「臣斗膽,敢問傳國璽是不是在皇后手中?」

  唐瑛眼神一縮,忽然笑了。「你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想法?」

  「臣和陛下相處日久,雖然陛下身邊不乏女子,可是臣覺得,陛下最信任的還是皇后。如果要選一個能讓陛下託付傳國玉璽的人,皇后是最合適的人選。」

  唐瑛嘴角一歪,一抹笑容一閃而沒。她垂下了眼皮,不予作答。荀彧明白了,唐瑛不會給他一個明確的答案。他正準備轉身離開,突然看到一個小兒從唐瑛背後的帷幕中衝了出來,撲入唐瑛懷中,一邊往唐瑛身上爬,一邊大笑,含糊不清的說道:「阿……阿母,餓,餓。」

  荀彧大吃一驚,看著抱著小兒,一臉燦爛笑容的唐瑛,目瞪口呆。

  唐瑛什麼時候有了一個這麼大的孩子?

  唐瑛發現了荀彧的驚訝,眼中閃過促狹的笑意,故意沉下臉。「還有什麼事?」

  「哦,這個……這個孩子……」

  「這是你該問的嗎?」唐瑛沒好氣的打斷了荀彧,喝道:「還不退下!」

  「喏。」荀彧被嗆了一聲,卻不敢多問。唐瑛說得對,這不是他該問的。就算他再好奇,他也只能忍著。他轉身離開,滿腹疑雲,連皇后賜的酒宴都沒嘗出是什麼味,匆匆出宮,徑直來見司徒楊彪。一見楊彪,施禮完畢,他就迫不及待的問了一個問題。

  「楊公,皇后身邊的那個小兒是誰的孩子?」

  楊彪詫異的看著荀彧,忍不住大笑起來。

  「哈哈哈……文若,果然是關心則亂啊。你就這麼擔心陛下有了子嗣,會影響陳留王的地位?」

  「楊公不擔心?」

  「我不擔心。」楊彪半真半假的看著荀彧。「以陛下的胸懷,如果他真有了子嗣,肯定不會比陳留王差。文若啊,我覺得陳留王這塊美玉,被你和陳元方這兩個拙劣的玉工毀了。」

  荀彧頓時滿臉通紅,不知道如何辯駁。他喃喃的說道:「還請楊公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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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0章 高山

  楊彪請荀彧入座,撫著鬍鬚,沉吟了片刻,重新抬起頭的時候,眼神中多了幾分凝重。「文若,我想問你幾個問題。」

  「楊公請講。」

  「有漢四百年,求仙問道、夢想長生的天子不少,有哪一個像當今天子這樣,尚未弱冠便願意為求仙問道而棄皇位如弊屣的?」

  荀彧眉梢一顫,略作思索。「楊公,你可能想得差了。陛下遠赴玄冥海,可不僅僅是求仙問道。如果不解決這個問題,他不僅無法解決子嗣的問題,而且有可能危及性命。他去玄冥海,是不得已而為之。」

  「那他現在滯留彈汗山不歸,還是為了解決這個問題?」

  「當然。」荀彧迎著楊彪的目光,點了點頭。他答得很肯定,心裡卻有些不安。他有一種感覺,自己並沒有說服楊彪,可能也無法說服楊彪。

  楊彪笑了笑,擺擺手,示意荀彧不要激動。「好,我們暫且擱置這個問題,先說第二個。在那麼多想長生的天子中,有哪一位是孤身遠行,以身犯險的?」

  這一次,荀彧無話可說,連連搖頭。「從來沒有。」

  楊彪接著說笑:「第三,有哪位天子在世時就設立輔政大臣,並且真正將大權託付給輔政大臣,又利用百官牽制大臣,權柄下移,而不是一手掌控,集權於自己手中?」

  荀彧目光閃動,沒有吭聲。他可以說劉辯設立輔政大臣是因為不得已而為之。可是現在劉辯回來了,依然滯留彈汗山不歸,就不能用不得已來解釋了。更何況,他之所以這麼急著趕回來,就是知道劉辯有心放權,在皇權與臣權的爭鬥中主動讓步。在這一點上,楊彪的理解大體上並不錯,並由此推出劉辯的胸懷比劉協寬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他雖然還不知道劉協在監國期間與輔政大臣之間的關係如何,可是從他諉過於賈詡來看,他顯然稟承了不少法家的為政觀點——集權於上。天子手握權柄。超然於法律之外。而始作俑者就是他荀彧。他雖然一心想通過劉協來重振儒門,但是法家的為政理念卻也是深入到荀氏禮法血液中的。劉協是不是接受了他的禮治思想還說不定,但已經接受了他的法治思想。

  劉辯放權,劉協收權。兩相對比。哪一個對儒門更有利。一目瞭然。

  荀彧忽然有些懷疑,自己千里迢迢的趕回來輔佐劉協,是不是捨本求末了?希望劉辯沒有子嗣。只能以劉協為嗣君,是不是有些偏執了?

  看到荀彧的神情變幻,楊彪語重心長的說道:「文若啊,陛下遠赴玄冥海,也許是不得已。可是並不代表他就要親自去,更不代表他要孤身前往。朕即國家,舉一國之力,求一人之長生,才是天子常見的做法。歷代帝王,有幾個是將這樣的責任挑在自己一人肩上的?秦始皇、孝武皇帝是怎麼做的。」

  荀彧心服口服,連連點頭。「楊公言之有理,我的確是想差了。」

  「有漢立國以來,君權與相權的爭鬥越演越烈,雖然儒門歷代先賢不斷抗爭,可是君權一直在擴大,相權一直在退縮,這卻是無可爭議的事實。以一人治天下,雖然還沒有成為真正的事實,卻是可以想像的結果。文若,我們要爭取的不就是遏制這個勢頭嗎?如今天子願意主動讓步,是儒門千載難逢的機會,為什麼你卻看不到?陳留王有山東血脈不假,可是有山東血脈就願意讓步?孝武皇帝的鳳系血脈不可謂不濃,可是奪丞相之權卻正是他的手筆。」

  荀彧黯然神傷。

  「文若,我知道天子學問粗疏,未必知道君輕民貴的精髓所在,可是觀他所作所為,又有哪一個天子能像他這樣重視民生?善戰而不好戰,外拓四夷卻又能內撫萬民,就算是你看好的陳留王也做不到這個地步。如果天子有子,耳濡目染,豈不比陳留王強上百倍?你何懼之有?」

  荀彧苦笑一聲:「這麼說,皇后身邊的那個孩子……」

  楊彪揮了揮手。「我很希望那是陛下的子嗣,很可惜他不是。」楊彪惋惜的搖著頭。「那是曹操的血脈,叫曹彰,是卞氏在獄中所生。皇后無子,卞氏就帶著曹彰入宮陪伴,和皇后很親近。」

  「哦,原來如此。」荀彧應了一聲,感覺很奇怪,說不清是輕鬆還是失望。「既然如此,在陛下有子嗣之前,陳留王也是唯一的選擇,希望楊公能助我一臂之力,教導陳留王,讓他成為像陛下一樣的聖君。」

  楊彪目光一閃。「文若,說了半天閒話,你還沒說你趕回來的目的。」

  荀彧笑了笑。「楊公,我趕來見你,就是因為你說的這個機會。」他從在玄冥海和劉辯見面說起,一直說到分手前的那一次辯論,最後神情激動的說道:「楊公,你說,這是不是一個好機會?」

  楊彪眉心微蹙,卻沒有荀彧想像中的興奮。他微微仰著頭,盯著青黑色的屋頂沉吟良久,這才緩緩說道:「你的意思是儒門需要自我改造,顛覆義利關係?」

  荀彧點點頭,臉上的笑容淡了些,他知道,真正的交鋒開始了。要想重興儒門,就必須先改造儒門的思想,使之符合劉辯的期望。改造儒門最大的阻礙不是別人,而是儒門自己。楊彪雖然不清楚儒門內部的諸多秘莘,可是楊家卻是堪與袁家抗鋒的世家,也是儒門思想真正的擁躉者,要想說服楊彪改弦易張,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楊彪就是他面前一座無法踰越,卻又必須踰越的大山。

  「楊公,義與利,不應該是對立的……」

  ……

  鵠鳴山。

  戲志才站在塑像面前,驚愕不已。

  他恍惚有種感覺,自己不是在鵠鳴山,而是在彈汗山,在鮮卑王庭的神殿中。

  因為眼前這座塑像雖然沒有鮮卑王庭的那尊神像高大,也沒有那樣的姿勢,相貌卻是一模一樣。更重要的是他從來沒有見過如此栩栩如生,維妙維肖的塑像。

  他現在可以肯定,被鮮卑人當成神一樣供奉的女人就晃天師道的天師夫人,就是盧氏的業師雍氏。

  「她什麼時候去過彈汗山?」

  盧氏茫然的搖搖頭。「先師是不是去過彈汗山,我也不清楚。不過,她仙蹤不定,遊歷甚廣,去過很多地方,在彈汗山傳道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哦,她去過哪些地方?」

  盧氏苦笑一聲:「這個我真說不清楚。先師很少在鵠鳴山,也很少對我們這些弟子說她的行蹤。其實就連她現在還在不在人世,我們都說不清楚。」

  「你不是說她羽化登仙了嗎?」

  「是的,可是我們並沒有找到她的遺骸,只能猜想她已經羽化登仙了。」盧氏想了想:「按照年歲計算,她應該有一百二十多歲了吧。」

  戲志才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著盧氏。

  「是不是很吃驚?」盧氏微微一笑:「不過,你如果見到她,肯定不會相信的。三十年前我最後一次見她時,她就和這尊神像差不多。三十年不露面,我想,她應該是羽化登仙了。」

  戲志才半晌沒說話。按盧氏所說,三十年前的雍氏也有八、九十歲了,面目居然和三十歲的女子一樣年輕,僅是駐容有術就足以證明她的境界非同凡響。這麼算來,盧氏的丈夫,嗣師張衡應該是她七十多歲時所生。七十歲生子,也足以驚世駭俗了。

  這樣的人成為鮮卑人的神明,沒什麼好奇怪的。

  只是,找不到她本人,怎麼才能繼續追索儒門的來源呢?

  正在戲志才苦惱時,盧氏突然說道:「對了,為先師塑這尊像的,是一個西域人,有個奇怪的西域名字,叫柯妣。」

  戲志才大喜過望,連聲追問道:「柯妣?他在哪?是哪國人?」

  「不知道他在哪。」盧氏搖搖頭。「他說的話我們聽不懂,寫的文字我們也不認識。只知道他是西域來的,離大漢很遠很遠,據說是一個什麼雷……什麼絲?」

  「等等。」戲志才突然靈機一動,他似乎聽過一個類似的名字。「色雷絲?」

  「對,對。」盧氏恍然大悟,連聲說道:「就是色雷絲。」

  戲志才摸了摸袖子裡的鳳卵,笑了。看來劉辯沒有騙他,蔡邕沒有騙他,儒門的起源和鳳系血脈的秘密真的和西夷有關。要找到真正的秘密,必須到西域去一趟。找到鳳系血脈的秘密,孵化鳳卵,他才能和劉辯抗衡,做一生之敵。

  「我要去色雷絲,一個人上路難免寂寞,你陪我走一趟吧。」

  盧氏一怔,沉下了臉,向後退了一步。「為什麼?」

  「你難道不想提升自己的境界嗎?」戲志才背著手,打量著盧氏。「你雖然駐容有術,可是和你的師尊相比,你差得太遠,否則也不會被劉焉所辱。修道之人,卻被一個蠢笨如豬的人欺負,實在是恥辱。跟著我,沒人能欺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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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1章 癥結

  荀彧口乾舌燥,心力憔悴。

  一涉及到義利之辯,原本很溫和,對劉辯很欣賞的楊彪頓時變了臉,不僅喝斥荀彧短視,忘了聖人訓誨,而且對劉辯頗有微詞。不過,他覺得劉辯年輕無知,學問淺薄,有這樣的錯誤很正常,而荀彧身負王佐盛名,跟著劉辯胡鬧則大不應該。他應該勸阻劉辯,而不是推波助瀾。

  「君子當固其根本,而不可捨本求末。舉國上下而爭利,就能富國強兵?一派胡言!高皇帝一統天下,孝惠帝、高后奉黃老無為之治,文景繼其後,輕徭役,減賦稅,天下因之富饒,的確是實情。可是黃老之道能幫助孝武皇帝驅逐匈奴,外拓四境嗎?不能,這樣的大業只有儒門才可以完成。」

  楊彪怒不可遏,厲聲咆哮著,手指頭幾乎戳到了荀彧的臉上,唾沫更是快能給荀彧洗澡了。

  「民好利而畏難,如今天下大亂,是因為不富嗎?不是,是因為不均。為什麼富而不均,就是因為人人好利而忘義,貪得而不肯捨。讀書人鑽研經學,為的不是奉行聖人之道,而是求利,對他們來說,經學不過是一塊敲開仕途之門的磚,一旦得逞就拋諸腦後。這才是儒門最大的問題,而不是重義輕利。」

  「君子德風,小人德草。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歷代先帝提倡德教,依然人心不古,世道沉淪。如果舉國崇利,則國將不國。還談什麼太平盛世?」

  「荀彧,我看你不是境界毀了,你是腦子壞了。」

  荀彧無言以對。忽然之間,他覺得自己那些剛剛想通的道理根本不對,腦子裡一團漿糊,連他自己都說不清是怎麼回事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司徒府的。走在寬闊的大街上,他覺得有些冷,有些無助。他抬起頭,看著遠處只剩下半截的朱雀闕,一時有些出神。朱雀闕是儒門百年大局的局眼。卻被袁紹兄弟一把火給燒了。說起來也真是劫數。

  劫數這個詞是荀彧從劉辯口中聽到的,據說原來來自安息人支謙,是佛門用詞。佛門說,五百年有一劫。和儒門五百年有聖人出有暗合之處。劉辯手上的一塊佛骨舍利。據說和天竺的孔雀王有關。這個孔雀,會不會就是儒門所說的鳳鳥?

  儒門真會像劉辯猜的那樣源自西夷嗎?他說的另外兩個人又是誰?

  荀彧思如潮湧,一時恍惚出神。

  ……

  鐘繇拾級而上。匆匆登上了彈汗山。

  他雖然不以武藝出名,但是身體很結實,一路走來,氣定神閒。

  劉辯看著鐘繇,暗自嘆了一聲。這可是曹魏文武全能的長青樹,貴極人臣,卻能活到八十歲才壽終正寢,在這個年代可是難得,能和他相比的也只有賈詡那隻老烏龜。

  行禮完畢,劉辯問起了幽州的事情。

  鐘繇先報告了一下上谷太守的事。經查,審配、文醜等人是從上谷郡進入草原的,上谷太守公沙孚是北海人,心向袁紹,與審配的關係也非常親近。袁氏起兵之後,他一直想響應袁紹,奈何被燕山阻隔,劉虞與公孫瓚又防範得當,他這才一直沒找到機會。

  「看來人在朝廷,心向袁氏的不少啊。」

  鐘繇笑笑:「陛下,身在袁營,心向朝廷的更多。」

  「是嗎?」

  「是的。陛下可知道孔融?」

  「知道,聖人後裔嘛。」劉辯笑了,他再無知,也不可能不知道孔融。到了這個時代,他也沒少聽到孔融的名字。不過,當世對孔融的看法是恃才傲物,是個標準的書生。但是他與普通書生不同的是,他不像那些人說一套做一套。他信奉儒門,就以忠孝為準則。事實也證明了他的真誠,袁氏起兵,他守在北海,堅決不向袁氏低頭。

  孔融是聖人後裔,他不依附袁紹,實際上就是否定袁紹代表儒門的合理性。袁紹至今無法真正掌控山東,與此不無關係。所以劉辯對孔融的印象一直不錯。

  「孔融與陶謙聯合,在太史慈、陳登等人的輔佐下,力保青徐不失,是有功的。臣聽說,青徐豪傑聽說陛下在彈汗山閉關修行,都翹首以盼,希望等陛下出關,他們好追隨陛下平定天下,征戰四方呢。」

  「是麼?」劉辯目光一閃,沉吟不語。鐘繇是什麼人?他跑到彈汗山來,可不是為了說幾句奉承話。他說的是青徐豪傑,表達的卻可能是他的心聲。鐘繇希望他再次御駕親征,親自解決山東的戰事,而不是留給劉協?

  荀彧和他聯繫過?

  「朕一心修行,不願意多動干戈。山東既然依附袁紹,朕就想看看儒門究竟能走到哪一步,也能取長補短,建萬世太平。假以數年,陳留王長成,國家積蓄多了,再出兵山東,應該不是什麼難事吧。」

  「陛下,臣以為不妥。」

  「哦,為什麼這麼說?」

  「山東依附袁紹是的不少,可是反對袁紹的也很多,像臣剛才所說的孔融,陶謙等人,以及青徐豪傑,他們可是盼著陛下出師,拯救他們於水火之中。陛下怎麼能棄他們於不顧?陛下想給儒門一個機會,這是儒門的幸事,不過,袁紹怎麼能代表儒門?袁氏四世三公,可是袁紹在經學上的造詣卻不值一提,而且袁氏內部也不乏反對他的人。袁紹代表的只是一部分世家豪強,與儒門無關。」

  劉辯眼珠轉了轉,有些心動。

  「陛下疼愛幼弟,欲以天下委之,臣深表佩服。可是,教導陳留王又何必以山東為獵場?山東百姓是陛下的子民,不是陛下的獵物啊。再者,陳留王年幼,他怎麼能獨力承擔這樣的重任呢?臣為陛下計,不如陛下將他帶在身邊,言傳身教,平定山東後,天下一統,財賦充足,而陳留王也經歷了磨煉,將來是不是讓他統兵征討,還可以商榷。天下之大,陛下還怕陳留王沒有上陣的機會嗎,又何必急在一時?」

  劉辯微微頜首。他覺得鐘繇說得有道理,自己以前想的有些偏頗了。雖然他不準備親征山東是想安心修行,可是山東不平,他又怎麼可能安心修行。

  「卿言甚善,朕再思量思量。」

  「唯,願陛下以天下為念,早日出征,解山東於倒懸。」鐘繇暗自鬆了一口氣。他此行的目的達到了。劉辯雖然說還要思量思量,但那不過是託詞。「卿言甚善」,劉辯已經同意了,只不過等人再勸一下。這樣的事,鐘繇當仁不讓。

  他立刻給洛陽的親友寫信。

  ……

  荀彧走進了長安城。

  雖然沒有大張旗鼓的對長安城進行修繕,可是陳紀死之前已經做出了部署,相關工作有條不紊的進行,並沒有因為陳紀突然死去而中斷。眼前的長安城更加整潔,漸漸的露出了曾經天下雄城的氣魄。

  荀彧穿城而過,順道瞻仰了罘罳闕,在闕下坐了一會兒,這才趕往昆明池。

  他沒有急著去見劉協,而是先求見長公主。

  長公主剛剛產下了一個男孩,正閉門謝客,在家休養。聽說是荀彧來了,她破例接見了荀彧。對荀彧的瞭解,她大多來自皇后唐瑛和賈詡。賈詡說荀彧是儒門真正的幕後主使,還是劉協背後的老師,她當然要見一見。

  見禮完畢,長公主問了一些荀彧的來意。當她聽說是劉辯讓他回來輔佐劉協時,她有些失落。

  「荀彧,妾身有一句話,可能不太動聽。」

  「公主請說。」

  「妾身的弟弟陳留王是一個資質上佳的好孩子,可是被你教得有些歪了。」

  長公主沉下了臉,臉色不太好看,語氣也不太中聽。荀彧聽得心裡一陣不安。以長公主的身份,說出這樣的話來,她對劉協肯定是非常不滿意了。他沒有吭聲,靜靜的聽著。

  「儒家常說,忠臣出自孝子,人必能孝,而後能忠。如果心中沒有仁愛,就算有雄才大略,也無法成就王道。陛下對陳留王的愛護,天下人有目共睹,可是陳留王對陛下的心思,恐怕就不是那麼至誠了。妾身非常好奇,你身為儒門領袖,究竟是怎麼教導陳留王的。」

  荀彧出了一身冷汗,誠惶誠恐,卻又無言以對。他正在思量如何回答,長公主又說道:「妾身本來想不明白,最近在家休養,卻有些懂了。人常說當有赤子之心,為什麼?是因為赤子不會作偽,不會想太多的事,也不會因為想要萬人景仰而故意掩飾自己的想法,餓了就吃,睏了就睡。你們則不然,一心想成就王道,卻不看看條件成熟不成熟,有沒有那個可能,只是一味的空談。久而久之,你們不僅騙人,自己也信以為真。以這種辦法教人,豈能教出真正的明君,怎麼能實現真正的王道?」

  荀彧尷尬不已,卻又心頭一震。他突然明白自己為什麼左右移離了,因為他一直沒能真正明白劉辯對儒門的反感之處。相反,長公主置身事外,反而看懂了儒門的癥結所在。

  好高騖遠,言高行卑。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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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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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0
發表於 2021-6-1 00:26:56 |只看該作者
第422章 捨得

  長公主最後對荀彧說,要按我的意思,是不能再讓你和陳留王接觸,可是既然陛下答應了,我相信陛下,再給你一次機會。如果陳留王再出現這樣的情況,就算陛下同意,我也不同意。別忘了我還是首輔,陛下不回來,朝廷的事,我還能說得上話。

  荀彧感激不盡,退出了長公主府,來到了尚書檯。

  賈詡聞訊,笑臉相迎。他打量了荀彧兩眼,樂不可支。「被長公主訓斥了吧?」

  荀彧尷尬的點點頭。「蒙長公主不棄,點撥了幾句。」

  「哈哈哈……」賈詡大笑起來。「荀文若,你啊,沒有公達爽快,所以過得也憋屈。」

  荀彧笑而不答,不打算在這些私人問題上和賈詡爭論。

  「你的來意,我已經知道了。既然陛下和長公主都答應了,我也沒什麼好說的。陳留王是塊美玉,欠缺的只是雕琢。不過他才十一歲,有的是時間,你也不用太擔心。」賈詡打量著荀彧,沉吟片刻,又道:「工欲善其事,當先利其器。文若啊,讓我看看你的利器吧。」

  荀彧笑了。「賈令君,彧斗膽,想問你一個問題。」

  賈詡有些意外的看著荀彧,捻著鬍鬚,思索片刻,嘴角微挑,輕聲笑道:「文若這是要與我對陣哪。」

  「不敢,互相切磋而已。」

  「好,難得碰到對手,就與你切磋切磋。」賈詡爽快的擺擺手。「你問吧,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若無陛下,你我兩人各輔一主,孰勝孰負?」

  賈詡想想,不緊不慢的說道:「若是行軍佈陣,我略勝一籌。若是治國理政,你勝我一籌。」

  「若為帝王師,誰更能勝任?」

  「你勝在正,我勝在奇。」

  「若是我有戲志才、荀公達、郭奉孝等人助陣。你可有合適的幫手?」

  賈詡眉頭一挑。沉默良久,搖搖頭。「我沒有一絲勝算。」

  「那麼,你現在知道為什麼陛下沒有將陳留王託付給你,卻託付給我。沒有讓你做首輔。卻讓長公主做首輔了吧?」

  賈詡眼神中閃過一絲失落。卻只是剎那之間。他很快就恢復了平靜。「沒錯,治國尚正,奇只能偶用。我用的是陰謀。不是陽謀,不足為帝王師。」他頓了頓,又笑道:「你雖然不尚奇,卻教出了戲志才、郭奉孝、荀公達這樣善於用奇的人才,可見你並非不能為奇,只是不屑為之。你真正的能力在正,可惜,你到現在為止都沒有教出一個在正道上出類拔萃的人才。陛下將陳留王託付給你,大概是希望你將正道傳授給他吧。」

  荀彧長嘆一聲:「賈令君,我原本也是如此想,現在卻另有想法。我不為奇,並非不能奇,而是不屑奇。你不善正,並非不能正,而是沒有機會接觸到這些法門,只能劍走偏鋒。機巧易學,正道難行,行正道比用機巧可難多了,若無傳承,僅憑一已之力,是無法完成的。你欠缺的,只是嵩高山那一石室的書,以及傳承千年的家族積累。」

  賈詡目光閃爍,似笑非笑,眼神卻有些落寞。荀彧說得對,論智力,論心機,他可以和當世的任何一個智者抗鋒。可是他為什麼不能成為劉辯心目中的帝師?因為他的學問不全面。他更擅長的是詭道,而不是治國大道。這些學問不是一個人空想就能想得出來的,他需要傳承,需要很多代人的積累,才能從紛雜的頭緒中找到最關鍵的東西。

  學問在於鑑往知來,知道歷史是第一步,而他連這第一步都邁不出去。

  荀氏家族有千年的傳承,他能瞭解到的歷史真相遠比他多。他沒有傳承,所知道的歷史大多是流於表面,甚至是被人精心修飾過的,連真相是什麼都不知道,又怎麼能奢望從中學到真正的學問。

  這就是寒門士子先天不足的地方。他也好,李儒也罷,他們的能力都只能體現在某一方面,偏重於陰謀,偏重於人心揣測,沒有荀彧這樣的世家子弟全面。學問是需要積累的,智慧也是需要沉澱的,他們沒有這樣的積累,也沒有這樣的沉澱。他們可以聰明一時,卻不能聰明一世,面對積累深厚的世家子弟,他們始終處於劣勢。別的不說,若非龍淵之戰,他一輩子也不會知道掆鼓十曲這種神奇的法門。

  「那賈令君知道為什麼陛下之前不認可我嗎?」

  「願聞其詳。」

  「因為那時候的我心浮氣躁,一心要追求王道,以為自己可以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隻言片語就可以翻雲覆雨,指點乾坤,卻不知道自己是站在累卵之上,懸崖之邊。看起來俯瞰天下,其實寸步難行。如果遇到一般人,還可以對付一二。如果遇到真正的強者,我就會狼狽不堪,一敗塗地。」

  賈詡眼珠一轉,會心而笑。他微微頜首:「我知道了,現在你的腳下不再是累卵,而是真正的大山。」

  「大山不敢說,只是一個土丘而已。」他頓了頓,又道:「土丘雖卑,卻是真正的大地。」

  賈詡接了一句:「而且已經超出了地面。泰山不讓細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擇細流,故能就其深。」

  兩人互相看了一眼,不約而同的放聲大笑。

  「文若,你脫胎換骨了,當得王佐之名。」

  「這也是托陛下之賜,若非玄冥海之行,我終究是井底一蛙,不知東海之大。」

  賈詡撫掌頜首:「可喜可賀。」

  荀彧躬身致謝:「多謝。」

  ……

  荀彧最後走到了劉協的面前。

  劉協打量著荀彧,半晌後,輕輕的嘆了一口氣。「先生,你變了。」

  「殿下,是臣誤了你。」荀彧深施一禮。「陛下重新給臣機會,希望殿下與臣一起抓住這個機會。」

  「還能抓住麼?」劉協輕笑一聲,帶著幾分落寞。「怎麼抓?」

  「要想改錯,必先知錯。殿下為何不從自己犯過的錯開始說起呢。」

  「我犯過的錯?」劉協眉心微蹙,緊緊的抿著嘴唇,一聲不吭。他覺得眼前的荀彧很陌生,和以前那個一心想把他教成明君的荀彧判若兩人。他現在就像是天子的使者,千里迢迢的趕回來,不是為了幫他,而是為了讓他認錯。現在認的錯,是不是將來要一條條的記錄在案,公諸於眾,然後順理成章的將他踢出朝堂,讓他永遠不得翻身?

  見劉協情緒牴觸,荀彧沒有逼他,而是說起了另外一個話題:「殿下,你知道陛下幾次破境,是在什麼情況下,遇到了什麼機緣嗎?」

  劉協警惕的看著荀彧,強笑了一聲:「還請先生指點。」

  荀彧也不客氣,將他瞭解到的劉辯幾次破境的經過娓娓道來,特別強調了劉辯當時的心境,最後指出,劉辯的實力之所以如此強大,並不是因為他多麼有心機。相反,他破境的時候萬念皆空,心無雜念,常保一顆赤子之心。正因為如此,他才能窺見真正的大道。

  這就是道法自然。

  那其他人為什麼不能如劉辯這樣迅速破境呢?不僅僅是因為他們沒有龍,更因為他們想得太多,不能像劉辯一樣放下。不能放下,又怎麼萬念皆空,又怎麼能常保赤子之心?

  劉協將信將疑。

  「陛下能放棄皇位,能放棄整個天下。殿下,你能做到麼?」

  劉協的眼角抽搐了兩下。這才是荀彧真正想說的那一句吧。

  「皇位是陛下,他能放棄。皇位不是殿下的,殿下卻不能放棄。殿下,這其中的得與失,難道還不夠清楚嗎?」

  劉協眉心擰成了川字,沉思良久。「先生的意思是說,陛下之所以強大,是因為他能放棄,而我之所以遲遲不能破境,是因為我不能放棄?」

  荀彧滿意的點了點頭:「殿下終於觸摸到了道法的真諦,臣也算沒有白費這一番口舌。捨得捨得,先捨才能有得。殿下,臣以前教你的與真正的大道背道而馳,這不是殿下的錯,是臣的錯。」

  劉協眼神微縮。「那依先生之見,我現在當如何做?」

  「放棄該放棄的,抓住對殿下來說最根本的那一點。」

  「那一點,是什麼?」

  「境界。」

  「那……奈天下何?」

  「殿下境界不夠,這天下終究不是殿下的。殿下的境界夠,這天下終究還是殿下的。殿下,陛下無子,他除了將天下交給殿下之外,還有其他更好的選擇嗎?」

  「可是,就算我肯放棄,我的境界也無法超越陛下。」劉協轉過身,看著遠處波光粼粼的湖面。「他有龍,還有赤霄和玄刀,我卻連一口剖鯀吳刀都沒保住。」

  「陛下,一葉障目,不見泰山。你只看到赤霄和玄刀,只看到剖鯀吳刀,卻忘記了還有一件重寶。與那件重寶相比,赤霄、玄刀、剖鯀吳刀都不值一提,甚至於龍鳳都不足為慮。」

  劉協不解的皺起了眉頭:「究竟是什麼,竟然如此珍貴,如此強大?」

  「傳國玉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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