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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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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謝王堂燕】三國之戰神劉封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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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長沙之虎

數天之後,劉封和他的人馬由長江進入洞庭湖,經過已被吳人佔領的巴丘深入湘水流域,進入長沙郡腹地。

長沙一郡下轄臨湘、攸縣、茶陵、益陽、下雋等十個縣,以及一個湘南侯國。

巴丘一地,南控湘水口,北控長江與洞庭湖交匯口,軍事意義極為重要,原本也隸屬于長沙郡。不過周瑜可聰明得緊,在赤壁之戰結束後,就不惜抽調出一部分兵力,將包括巴丘在內的漢昌、下雋長沙郡北部三個縣攻取。

如此一來,吳人就等於控制了長江乃至整個洞庭湖,而包括湘江在內,貫穿南四郡的多條水系,都是通過洞庭湖與長江交匯,或許,這也是孫權對答應劉備取南四郡所布下的防範之招。

孫權對劉備的防範,並不是劉封眼前所需要擔心的,吳人據有湘水北口,一定程度上來説明了劉封,倘若他將來以湘東二郡與劉備決裂,而劉備若是率軍征討,那就必須要受到吳人的制約,這對劉封來說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在轉入湘水之後,劉封並未急於展開軍事行動,而是讓馬謖廣派斥候,將長沙郡的實際情況摸了個透。

“根據數日來斥候所搜集到的情報,整個長沙郡中,歸現任太守韓玄指揮的郡兵大約有四五千之多,不過這些兵馬大多散佈在諸縣之中,短時間內想將之聚集起來並非易事。而且就目前情報來看,並未發現各縣郡兵集結的跡象,多半是因為赤壁之戰曹操敗得突然,而我軍南下神速,那個韓玄根本不及反應。”

馬謖指著案上有地圖,將連日來情報分析的心得說了出來。

劉封微微點頭,手指往地圖上的“臨湘”二字上指去:“長沙郡的治所大概有多少兵馬?”

“兵馬約有不到一千七百人。”馬謖回答的很乾脆。

劉封沉吟了片刻,拳頭往地圖上一砸:“既是如此,那我們就順江南下,直取臨湘,只要拿下治所,擊破韓玄,其餘諸縣自會不戰而降。”

馬謖面露會心之笑,顯然劉封的策略也符合他的心意,但他目光中卻又吐露著幾分謹慎:“韓玄此人本不知兵,那一千七百多郡兵雖然多於我軍,但卻都是沒經歷過陣仗的烏合之眾,照此形勢,拿下臨湘本來是不成問題的,只是……”

“只是韓玄不足為慮,真正麻煩的角色,是那位老將黃忠,對吧。”

劉封替馬謖道出了心中顧慮,其實這也是他此次南征二郡唯一所忌憚之事。

馬謖笑了笑:“原來大公子早就有這一層顧慮了。不錯,這個黃漢升老將軍的確不是一個容易對付的角色。”

劉封依稀記得,歷史上黃忠人,乃是跟隨劉備入蜀之後才聲名漸起,定軍山一戰斬夏侯淵而揚名天下。真若論聲名與威望,窩在長沙這麼個偏僻之地的黃忠,似乎遠遜于當世那些知名的將領。

然而,以馬謖這般年紀輕輕,且大部分時間遠在北部的襄陽,但他卻對位黃老將軍頗為忌憚,不僅如此,就連糜竺這種並非本地之人,都甚至打算借黃忠之手來害自己,這就讓劉封有點想不明白了。

劉封心有狐疑,但卻又不能表現出來,因為他本身就是荊州人,而且還出生于長沙,倘若連他都對黃忠的底細不了解,那豈不是很怪異。

“這位老將軍很早以前就被劉景升委任為中郎將,十餘年來一直坐鎮長沙,這些年來,無論是與長沙相鄰的豫章郡賊寇,還是東吳,都曾多次入侵長沙,尤其是東吳,有幾次還曾派出規模不小的良將勁兵,但無一例外的都被這位老將軍擊退,更難能可貴的是,這位老將軍十餘年來竟無一敗。這等戰績,雖說比不上北方混戰中的那些戰例風光,但實際卻頗為難得了。”

馬謖出於感慨,懷有敬意的主動道出了黃忠的厲害之處,而劉封本就深知黃忠的厲害,這時再聽馬謖這麼繪聲繪色的一描述,心裡更加確定將要面對的敵手會是一個怎樣的勁敵。

不過劉封的思想境界早已不同與從前,在戰略上他固然重視黃忠,但在戰術上,他卻有藐視黃忠的自信。

當下他冷笑了一聲:“再厲害的人物,也必有其弱點,這位黃老將軍雖然難對付,但總歸會有辦法的。怎麼,你該不會是怕了吧。”

馬謖哈哈一笑:“大公子就不必對我用激將法了,魯山一役那麼兇險我都沒怕過,更何況是現在。”

馬謖的自信讓劉封心裡有了底,他聽得出來,此刻的馬謖的笑聲並不是自壯其膽,更像是已經胸有成竹。

“看來你心中已有計策,不妨說來聽聽吧。”

被劉封看透,馬謖也不好再賣關子,便道:“這位黃老將軍是狠,硬碰硬咱們占不到便宜,既然不能硬戰,那就只好智取了。”

‘嗯,兵法雲,上兵伐謀。倘若能在不做無謂的損失下就拿下長沙當然最好,甚至能按照歷史上那樣,把黃忠這位良將收入我的麾下,那就更好不過了。’

想到此,劉封欣然問道:“怎麼個智取法?”

“黃忠早先之時,本屬劉景升從子劉磐麾下,一同駐守在攸縣。後來劉琮歸降曹操之後,曹操便委任韓玄為長沙太守,劉磐則不肯降曹,逃離了長沙不知所蹤,而黃忠就是那個時候被韓玄調往了臨湘,我估計多半是韓玄心有忌憚,所以才將黃忠調到身邊,就近制之。既然韓玄與黃忠貌合而神離,給我們留下了這麼一個大破綻,那我們豈能不好好利用一下呢。”

馬謖的一席話,讓劉封眼前豁然一亮,而馬謖所提到的這個破綻,其實也與他心中早先所醞釀的破敵思路吻合,遂是詭秘一笑:“看來我們得好好琢磨一下,如何使一招離間妙計了,嘿嘿——”

“話雖如此,不過在正式進攻臨湘之前,我們只怕還需要拔除另一枚硬釘子?”

“你指的硬釘的子是……”劉封隱約已有幾分預感,但卻沒有明言。

“跟黃忠相比,這個人算是個名符其實的默默無聞之輩,此人姓魏名延,字文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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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蟄伏之雄

魏文長!

這一個名字,如一道驚雷灌入劉封的耳朵,讓他的神經跟著微微一抽。

其實他並非不知魏延的大名,他也曾猜測此時的魏延,應該活動于南四郡附近,只是他也無法確認,他所知的關於魏延的歷史,只是小說的虛構,還是真實的存在。

現在,當馬謖將魏延的名字說出時,劉封在意外之下,臉上竟然流露出幾分驚喜之色。

馬謖見劉封表情似乎還很高興,便道:“大公子,這個魏延雖是無名之輩,但我們也不能輕視呀。”

“那這個魏延到底有何過人之處,竟讓你也有所忌憚。”劉封收斂起驚喜的表情,故作好奇的問道。

“我打聽過,這個魏延並非荊州本地人氏,前幾年他帶著一干部曲來投奔劉景升,好像是因為瞧不起劉景升,乾脆就南渡長江,在臨湘北部一帶落了腳,做起了近似地方土霸的勾當。”

馬謖的話讓劉封愈發起了興趣,他不禁目露奇光:“臨湘乃長沙郡治所,當時的太守怎能容忍眼皮子底下忽然多了這麼一股外來的勢力?”

馬謖笑道:“正如大公子所說,前任太守沒有坐視不理,也曾數度想解決掉這個外來勢力,可是這個魏延武藝高強,手底下帶著和兩百兄弟個個也都是精銳,人數雖少,可幾次下來,竟是奈何不了他。”

‘嘿嘿,魏延是什麼樣的人物,豈是你一個區區長沙太守就能奈何得了的。’劉封心下暗笑。

“更特別的是,這個魏延只是帶著他的兩百個兄弟耕種,自給自足,非但沒有欺淩當地百姓,有時還會説明鄉鄰對付前來襲擾的盜匪。就這樣,久而久之,前任太守見這個魏延確實沒什麼威脅,也就沒再把他當回事。”

原來如此,果然不愧是魏延,一聽就與眾不同。

劉封心中已在醞釀著一個主意,嘴上卻道:“聽你這麼一說,這個魏延確實有些特別,不過僅憑這些,似乎並不足以把他當作是一枚難拔的釘子吧。”

馬謖表情變得嚴肅起來:“大公子應該知道,先前赤壁得勝後,吳人曾分出一支一千人的兵馬,趁機搶佔了下雋、漢昌和羅縣三地,當時三縣都是望風而降,吳人以為長沙無人,便又試圖順勢南取臨湘,結果,一千余眾,卻生生的被魏延所率的兩百人給擊退。”

南侵的吳軍是職業的精兵,不但是挾赤壁大勝的餘威而來,而且人數又佔優勢,在這樣的情況下,竟然被魏延和他的區區兩百人擊退。

奇才果然是奇才,即使是蟄伏于野,也難抑他的光輝。

劉封心中主意已打定,遂道:“如此說來,這個魏延的確是一員難得的將才,如此良才隱沒于野豈非可惜,既然這樣,那我就將他收降于麾下吧。”

馬謖沒想到劉封會忽有此念,驚訝道:“能收降魏延自然是上策,不過聽說此人的性情傲慢的緊,當年連劉表也不放在眼裡,前任太守也曾數度想將他收編,但他寧願窩在鄉里耕田也不願投效,想要收降這樣一個人,只怕並非一件易事。”

“當今之世,不但是君擇臣,亦是臣擇君,越是身懷大才之人,眼光也就越高,我相信這個魏延並非安于平凡之輩,只是沒有遇到一個讓他可以值得效忠的伯樂而已。”劉封一臉胸有成竹之色。

馬謖見他鐵了心打算收這個魏延,便也不再反對,改口問道:“大公子言之有理,但不知大公子打算如何去收降此人?”

劉封踱步于帳中,沉吟片刻,方道:“我決定親自去走一趟,由我自己來說服魏延歸順。”

馬謖大吃一驚,急道:“大公子此舉太過用險,這個魏延尚不知是敵是友,大公子你以身犯險,倘若那魏延動了歹意,卻當如何是好。”

馬謖的顧慮不能說沒有道理,應該說是極有道理,因為他的判斷是依據著真實存在的現狀所得,而劉封所做的這個決定,卻很大程度上來自己那不為人知的先知先覺。

他當然知道曾經的那個魏延,最終選擇了投效劉備麾下,這也就意味著,劉備才是魏延眼中的明主。而自己雖已報有自立之心,但眼下畢竟是打著劉備的旗號來攻取湘東二郡,以這樣的身份,再加上親自說降的誠意,劉封相信絕對會不虛此行。

還有一個現在無法說出的秘密。

不久後的決裂,勢必將面對著劉備惱羞成怒的進攻,光憑自己和劉琦,或者再加上馬謖,根本不足以抵擋,而若能有魏延這樣的良將加入自己的陣營,如虎添翼之下,方才能和劉備決一雌雄。

所以,這一趟他必須去。

“我有種強烈的預感,這個魏延蟄伏于此,就是在等著一個人來把他這粒金子從沙堆裡挖出來,我覺得我就是他要等的那個人。”

劉封一時想不出周全的理由,隨口編了一個直覺的理由,話一出口,連他自己都覺得有點好笑。

這個理由當然忽悠不了聰明的馬謖,他沉默了片刻,忽然鄭重道:“大公子身系重大,豈能以身涉險,這樣吧,如果大公子執意想收降此人,那就讓我替大公子走一趟吧。”

馬謖這是想替自己去“犯險”,劉封心中一陣感動,便拍著他的肩欣然笑道:“你為我安危設想我明白,不過你跟了我這麼久,也應該知道我劉封從不做無把握之事,我自然敢去,便自有十足的信心。你就留守營中,安排下酒宴,等著給那位魏文長接風吧。”

劉封心意如鐵,馬謖知道多勸無用,只得歎道:“既是如此,那就請大公子千萬要小心。”

“嗯,我明白,你放心便是。”

三十裡外的一座軍帳中,那個人正在默默的擦拭著手中的寶刀。

儘管他跪坐著,但卻仍掩飾不住高大魁梧、肌肉蟠虯的身材,雄壯威武有如雄獅,一張棱角分明的臉上,五官配合得恰到好處,散發著北地男兒粗野豪放的魅力,只是他眼神冷如堅冰,眉宇之間帶著一役逼人的寒氣。

似乎,還有一抹旁人難以覺察的惆悵。

他眉頭緊鎖,面容有些陰沉,只顧低頭擦拭著業已長了鏽跡的刀身。

一股寒光撲面而至,帳簾被掀開,一名形色匆匆的士卒奔入近來,喘著氣道:“大哥,已經打聽到了,逼近臨湘的江夏兵有八百多,領軍的敵將好像是劉皇叔的兒子,叫做劉封。”

“劉封,劉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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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單槍匹馬會豪雄

“大哥,你一直說那個劉皇叔才是英雄,如今他派了兒子來取長沙,大哥何不趁機領著咱們去投奔呢。”

    那士卒小心翼翼的話,如卻一根細如微塵的針,輕輕的在魏延的心頭一刺,這一刺,仿佛將他深埋于心底的種種思緒釋放了出來,恍惚間,有一種又痛又癢的錯覺。

    “你先出去,再去打探江夏軍的情況,看看那個劉封有什麼舉動。”魏延並沒有回應士卒的提議,輕輕揮手將其屏退。

    他站了起來,手捧著那柄沉重的大刀,布滿了如樹藤般青筋的手輕撫著冰冷的刀刃,刃鋒上泛起的幽幽青光在明朗如星的眼眸中閃爍。

    陡然間,他虎掌一握,猛的握住刀柄,猿臂斜向一伸,刀鋒挾裹著獵獵勁風橫掃而出,凌烈的勁風如一道平地而起的波浪,瞬間將整座軍帳激打得呼呼搖晃。

    “原以為劉玄德會親自前來,沒想到,來得只是他的一個兒子。莫非,我魏延注定一生都遇不到伯樂了嗎?”

    喃喃自語間,那雄武的面頰上,悄然涌現著幾分恨色。

    帳簾忽然被掀開,打斷了魏延的神思,抬頭一看,原來是方才報信的那名士卒去而復返。

    魏延的臉上的青筋隱隱抽動,正準備開口喝斥時,那士卒一臉驚狀的叫道︰“大哥,營外有人嚷嚷著要見大哥,還自是稱是江夏軍的首領劉封。”

    劉封?來得這麼快!

    魏延眼中閃過一抹驚異,長刀一立,沉眉問道︰“他帶了多少人馬來?”

    “只一人一騎。”

    “一人一騎?”魏延用驚雷般的聲音重復了一遍,顯然他以為不是自己聽錯了,就是眼前這報信的士卒說錯了。

    干卒被他喝得一哆嗦,顫巍巍道︰“確實是一人一騎,除了一柄隨身的佩劍之外,連馬戰的兵器都沒帶,大哥,咱們該怎麼辦?”

    魏延臉上的意外之色漸漸隱退,取而代之的是濃烈的好奇,沉吟了片刻,他嘴角揚起一抹冷笑︰“這個劉封倒是有點膽色,讓他進來吧,我倒要看看膽敢單槍匹馬獨闖我大營的,會是怎樣的一個人物。”

    魏延一甩戰袍,轉身端坐回了案前,並將長刀一並橫放在了案上。

    大營外。

    劉封身披銀袍,胯坐白馬,腰間懸著青寶劍,面帶著平和的笑容,注視著鹿角之內,一個個披堅持銳,精神緊張的軍漢。

    盡管這些人對于他這個單槍匹馬而來的不素之客,顯得懷有些許驚畏之色,但所列陣勢,警覺的戰斗意志,都彰顯著一種肅然的軍氣。

    行家一看就知道,魏延手底下這些兵無一不是紀律嚴整的精銳之士。

    過了片刻,對方營中出現了小小的騷動,而後營門大開,一名壯碩的士卒沖著劉封高聲叫道︰“我家大哥請將軍入內相見。”

    劉封暗吸了一口氣,輕輕一夾馬腹,一人一騎徐徐的步入了大營。

    上百號圍聚的士卒,不約而同的如浪而開,讓出了一條狹窄的通道,盡管如此,但他們依舊緊擎著手中兵器,懷揣著警覺死死盯著從前而過的這個年輕的將軍。

    一路上,劉封氣定神閑,目不斜視,仿佛周圍全部都是空氣一樣,無視著那一雙雙吐露著殺機的眼楮。

    在那名傳令士卒的引領下,劉封來到了一座巨大的軍帳前,他心知魏延便在其中,于是翻身下馬,將韁繩丟給了那傳令士卒,笑道︰“我這馬就煩勞你喂一下了,記得,不是最上等的草料,它可是不會吃的。”

    傳令士卒一愣,他怎麼想也不通,眼前這年輕的小將,何來的勇氣讓獨闖己方大營,而且還能這般旁若無人,儼然是在審閱自己部下一樣。

    就在那士卒失神之際,劉封已大步走入了帳中。

    方一入內,一股如寒冬酷雪般的殺氣就撲面而來,看著案後神色肅穆的那張臉,看著案上擺放著那柄奇長的大刀,顯然此間的主人,並不打算用善意來召呼他這個不素之客。

    劉封也不急著開口,只是面帶微笑的仔細審視了一眼這個傳說中的魏延,透過自己這雙銳利的鷹目,劉封看到的是一種內斂,卻又蘊涵著無窮驕傲的氣度,但在不經意間,他卻敏銳的注意到,那雙原本精光四射的眼楮中,卻隱約閃動著幾分惆悵。

    此刻,那雙眼楮同樣也在審視著自己,似乎眼前這個十六七歲的年輕人,超出了他的想象之外。

    大帳中,一主一客誰都不開口,只是默默的觀察對方,氣氛一時間有點詭異。

    “久仰文長將軍大名,幸會幸會。”作為客人,劉封最先打破了這種詭異。

    魏延嘴角閃過一抹冷笑︰“我魏延乃無名之輩,名不出長沙,劉公子何來‘久仰’。”

    此時的魏延,盡管有著某種懷才不遇的自負,但就連他自己也承認自己是無名之輩,但他卻做夢也不會想到,劉封的那一句“久仰”並非是單純的客套,在這個世上,能對他用“久仰”一詞的,恐怕也只有劉封一人了。

    方一開口,劉封便感覺到魏延並不是一個好相處之人,不過他卻並不討厭他的這種性格,凡有大才者,必會有幾分古怪的性情,只有庸碌無為者,才會終日小心翼翼,生怕自己和別人表現得有所不同。

    面對魏延生硬的態度,劉封毫不以為怪,反而淡淡一笑︰“別人喜歡追捧那些什麼名動天下之輩,我這人就有點怪了,就喜歡尋覓那埋沒于塵埃之中的金子,所以‘久仰’二字,並不算是用錯了吧。”

    劉封的恭維之術幾乎已接近最高境界,那一句看似隨興而言的“埋沒于塵埃之中的金子”,如一雙無形的手,將魏延潛藏在內心深處的自尊輕輕一撓,瞬間讓他產生了一種前所未有的蠢蠢欲動。

    魏延微有一怔後,卻是冷哼一聲︰“劉公子大老遠的從江夏而來,不會就是跟我說這幾句恭維的話吧。”

    那一閃而逝的神色,逃不出劉封的鷹目,他知道,自己方才的話已經刺中了魏延的神經。

    他暗吸了一口氣,爽快的說道︰“我劉封向來不喜歡拐彎抹角,相信將軍也是如此。那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吧,我此次單槍匹馬前來的目的,就是想說服將軍歸順于我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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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賭約

“你想收降我?嘿嘿——”魏延冷峻的眼眸中閃過一絲驚訝,接著便是一聲冷笑。

劉封知道他在冷笑什麼,估計他心裡邊此刻在想,眼前這年輕人,膽量倒也過人,不過讓我魏延歸順在你這一個十六七歲的黃毛小子麾下,豈非荒謬之極。

魏延的不屑,劉封付之一笑,不慌不忙道:“文長將軍一定是想,憑你一個毛頭小子,也想讓我為你效力,簡直好笑,對吧。”

劉封一眼看穿了魏延的心理,他不禁劍眉微凝,冷冷道:“是又怎麼樣,不是又怎麼樣,如果劉公子想讓我歸順于你,自然需要給我一個合理的理由。”

大帳之中,空氣仿佛在慢慢凝固。

“以年齡的高低來判斷一個人值不值得效忠,本身就落了下成。文長將軍有驚豔絕世的將才,而我自信是能成就大業的雄主,這兩條理由還不夠充分嗎?”

劉封洋洋灑灑之後,魏延沉默了片刻,突然放聲大笑起來,那笑聲之中,張揚著一種毫不掩飾的嘲諷之意。

劉封盯著那張雄俊而不屑的臉,嘴角微微斜揚,閃過一抹詭秘的笑,卻又故作佯怒道:“我一番誠懇之心,但不知魏將軍何以如此嘲笑。”

魏延慢吞吞的收斂起笑聲,冷視著劉封道:“如果似劉公子這般自信,那全天下的雄主豈非多如牛毛?你父劉皇叔是雄主,曹操是雄主,孫權也勉強稱得上是雄主,那是因為他們有雄主的手段與氣度,可不是用一張嘴吹出來的雄主。我魏延向來心直口快,這話若是傷到了劉公子,還請劉公子見諒了。”

看來這個魏延果然不是三言兩語就納頭便拜的,這也難怪,倘若他真是那麼好忽悠之徒,劉封反而還會瞧不上眼。

而且,魏延所說的也並非沒有道理,眼下的自己有多少能耐,也許馬謖知道,龐統也可能知道,但也僅限這一二人。劉封現在所要做的,不僅僅是要向魏延證明自己雄主的潛質,還要向天下英傑證明。

‘嘿嘿,早料到你會如此,還好我早有準備。’

此刻的劉封,被魏延一頓冷嘲熱諷之後,非但沒有一丁點的惱怨之色,相反,他的表情愈發的坦然自若。

淡淡一笑之下,劉封欣然道:“文長將軍言之有理,既是如此,看來我得向將軍你證明一下,我劉封並非那種吹牛之輩了。這樣吧,魏將軍,你敢不敢和我打一個賭。”

“打什麼賭?”魏延目光中閃過幾分疑色。

劉封抬手遙指南面:“南面三十裡外就是長沙郡治所臨湘,我就和魏將軍賭,倘若我能在十日之內,兵不血刃的拿下臨湘,而且讓一城軍民盡皆傾心歸附,以此來證明我劉封並非自吹自擂之徒,到那時,魏將軍就當如約歸順于我。”

原來如此。

魏延又冷笑一聲:“臨湘有兵近兩千,太守韓玄雖是個不知兵的草包,但那位黃漢升老將軍卻非等閒之輩,劉公子,你真的對自己的這個賭約有信心嗎?”

“我有沒有信心是我的事,魏將軍敢不敢打這個賭是魏將軍的事,怎麼,魏將軍,你到底是敢還是不敢呢?”劉封收起了溫和表情,語氣突然間變得有點咄咄逼人。

劉封這明顯是在玩激將法,以魏延的眼光,又豈能看不出來,但對一個有著強烈自信心的人來說,激將法什麼的都是浮雲,真正能左右著他決定的,全憑于他心中的那份驕傲。

魏延來到長沙也有些時日,他對黃忠的能力很了,對臨湘城的堅固也很瞭解,即使是他自己,在無足夠兵力的情況下,都自認為難以短時間內攻破。更何況,還是劉封這樣一個初生的牛犢,而且還只帶了八百兵。

魏延根本就不相信,自己做不到的事情,眼前這個毛頭小子能夠做到,即使他是大名鼎鼎的劉皇叔的兒子也絕無可能。

在這份自信的驅使之下,明明看穿了劉封有激將之意,但他仍然不屑一顧,拍案道:“好,我倒要看看,劉公子你到底有幾分能耐,這個賭我跟你打了。”

見魏延掉進了自己的“陷阱”之中,劉封心中暗松了一口氣,遂是豪然道:“那我們就君子一言,快馬一鞭。魏將軍,十日之後,我便在臨湘城擺下接風之酒,等著你如約而來,咱們痛飲千杯。”

眼前的這個年輕人,並非像是那種狂妄之輩,但他的言語舉止間,卻又張揚著一種強烈的自信心,仿佛一切早就在他的掌握之中一般,這不禁讓魏延的心頭抹過一絲涼意。

儘管如此,這依然改變不了他的判斷,當下他便道:“我魏延向來言出必行,我便在此好好欣欣賞一下,劉公子是如何在十日之內拿下那臨湘城了。”

“好,魏將軍就靜看好戲吧,告辭。”

劉封起身而別,一人一騎離去,回往自家大營之時,已經是斜陽西照。

回往大營時,營中並未如通常一般,埋鍋造飯,炊煙嫋嫋,肉香四溢。反而八百士卒盡皆全副武裝,而馬謖則披堅執銳,立在營門口焦慮的守候。

“大公子,是大公子回來了?”身旁的陳到眼尖,大老遠便望見了劉封白馬銀袍的身影,如一團雪影飛馳而來。

包括馬謖在內的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

劉封縱馬歸營之時,見到這副陣仗,便奇道:“你們這是打算做什麼,馬都尉,你又搞出來什麼新的練兵手段了麼?”

焦慮平伏的馬謖微笑道:“我是擔心大公子有所不測,所以就點齊兵馬,一旦出現意外,立刻趕去馳救。”

有這一幫心腹心念自己的安危,劉封心中也多了幾分安慰。

他便與馬謖共入軍帳,自信的笑道:“我早說過,我劉封從不做無把握之事,你看,我這不是安然無恙的回來了麼。”

馬謖的臉上,除了釋然之外,更平添了幾許欽佩,便問道:“那關於收降魏延之事,大公子可否成功?”

“我已和那魏延立下賭約,只要我十日之內拿下臨湘,他就傾心前來歸附。”劉封坐將下來,一邊吞茶潤口一邊將詳細經過說了一遍。

馬謖聽罷,眉頭微微一凝:“只十天的功夫,會不會太倉促了。”

劉封拭乾淨嘴角的水跡:“有你的奇策,十天的時間足夠了。對了,你有沒有按計劃行事?”

馬謖道:“我已派細作假扮平民,此刻如無意外,已經混入了臨湘城中。”

劉封點了點頭,目光如電,直掃向地圖上的臨湘二字,冷笑道:“既是如此,那我們就明日一早動身直逼臨湘城下,你今晚就派人去下戰書,就說我劉封指名要與那黃漢升一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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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公然挑釁

長沙郡治所,臨湘。

在這樣一個交通不發達的年代,凡名城重鎮,多坐落于水系之旁,以方便兵糧貨物的運輸。似江陵坐落于長江之北,夏口西據漢水,南臨長江,洛陽有黃河之利,長安有渭水之便,而鄴城則有漳水連通南北。

臨湘也不例外,顧名思義,此城便坐落于湘水之東,是扼守湘水中游,北接長江,南控交州的交通樞紐。

如此重要之地,原本當置雄兵重將坐鎮,只可惜荊南四郡及交州都處於不發達之地,在軍事和經濟上的重要性遠遜于中原,故而並未引起重視。

此刻,天色已黑,一城的百姓皆是就寢,而太守府中卻依然是一片燈火通明。

府堂之中,韓玄正直直的端坐案前,盯著案上的那一封帛書冷笑。

幾個月前,曹操大軍南下,新州牧劉琮不戰而降,整個荊州都為之震動。此後,曹操鐵騎又在當陽大敗大名鼎鼎的劉皇叔,挾此之威奪取江陵之後的曹操,只一紙文書,便令本就都是牆頭草的南四郡盡皆臣服。

又是一紙文書,韓玄便由一名郡吏,在曹操強大武力的聲援下,搖身一變,堂而皇之的坐上了太守的寶座。

不過令韓玄萬萬沒有料到的是,僅僅過去了不到三個月,天下無敵的曹丞相和他幾十萬的大軍,竟然不可思議的被年輕的周瑜和他那區區幾萬吳軍擊敗,倉惶的退往了北方。

而緊接著,這太守位子還沒坐熱時,劉備派出的南征軍就長驅直入,向著他的治所臨湘殺來。

韓玄很清楚,曹操可以把劉備不當回事,像趕羊一樣把這位劉皇叔從中原一路趕到江南,但他韓玄卻沒有一丁點輕視劉備的資格。

難道要拱手而降嗎?

就在信心不足的韓玄產生了這個念頭時,他卻意外的發現,劉備派來的並非關張等威震天下的宿將,而是他那個不名一文的養子,還有區區八百的士卒。

在得知這個情報之後,韓玄馬上就又了底氣,況且他自恃手中還有一張王牌,這張牌用來對付劉備或者關張或許沒有必勝的把握,但若是用來對付劉封這個黃毛小子,似乎應該不成問題。

更讓韓玄覺得可笑的是,這個劉封竟然還公然派人來下戰書,指名道姓的要邀黃忠一戰。

劉封的這一道挑戰書,正中韓玄下懷。

“黃老將軍到。”

堂外衛兵入內而報,韓玄精神一振,揮手道:“來得正好,速請老將軍入內。”

片刻之後,一名身長七尺的老者大步而入。

那老者鬍鬚稀疏、鬚髮花白,平整的額頭上深嵌著一條刀刻似的深深皺紋,滄桑卻不失沉穩。那一雙深陷於眼睛中的瞳孔,半開半闔精光四射。他整個人如同一棵蒼勁的松柏,儘管渾身吐露著歲月之跡,但卻依舊散發著讓人望而生畏的巍然之氣。

“黃忠見過韓太守。”止步于階前,他拱手一禮,聲音如洪鐘一般響亮。

“都是自己人,老將軍何必這般拘禮。”韓玄笑眯眯的起身下階相迎,幾步上前將黃忠扶起。

黃忠直起身來,面色依舊肅然:“韓太守深夜召見末將前來,不知有何要事?”

韓玄輕咳了一聲:“前日我與老將軍所說的,關於劉備派兵侵我長沙郡的事,老將軍應該不會忘記吧。”

“劉玄德一代梟雄,曹公尚在赤壁戰敗,我等更不可輕易與之爭鋒。我還是原先的建議,敵人兵少糧少,利在速戰,必會前來徑取臨湘,我們只需謹守城池,待其糧儘自退便是。”

黃忠的回應很乾脆,不過,韓玄的表情卻看起來顯然不太滿意。

“曹公一敗,我江南四郡便與朝廷隔絕,若只一味避門自守,放任敵人來去自若,早晚必受其害。我已派人偵察過,此次來犯的敵兵只有八百,而且領兵之將只是劉備的黃毛假子,那我們何不趁這一次機會,主動出擊,一舉擊潰來犯之敵,以顯示我長沙不容侵犯的決心和實力,叫那劉備不敢再來進犯,老將軍覺得怎樣?”

聽到劉封之名,黃忠的眼神中閃過一抹意外,不過卻依然道:“不管敵人是誰,有多少,我長沙地狹兵少,經不起損失,末將還是認為當以守為上策。”

韓玄的臉色漸漸的陰沉下來,冷笑道:“黃老將軍,你總不肯出戰,該不會怕折損你那四百精銳部曲,一心想著保存實力吧。”

黃忠佈滿皺紋的臉上,瞬間閃過一線慍色:“我黃忠身為長沙人,自當竭盡全力保護家鄉,豈會專為一己之私,我只是不願做無謂的犧牲罷了。”

“老將軍莫要動怒,我只是隨口說說罷了。”韓玄訕訕而笑,說著將那一紙帛書拿起遞與黃忠,“只是,別人已經指明道姓的上門挑釁,老將軍若還隱忍下去,長沙之虎的名聲又當何在。”

黃忠面露疑色,接過那道戰書一看,面色立時變得複雜起來,壓抑之中,隱約湧動著幾分怒色。

劉封的那道戰書也沒幾句,就是指明要黃忠出城列陣而戰,若是黃忠不敢,就斬殺太守韓玄,獻城歸降。

“老將軍,你到底是打算出戰呢,還是預備著將我的人頭拿下,向劉備的那個假子做進獻之禮呢?”韓玄皮笑肉不笑的問道。

韓玄話已說到這個份上,黃忠已別無選擇,他遂將那戰書往案上狠狠一拍,怒道:“我明日就出城一戰,好好教訓一下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

聽得此言,韓玄的嘴角露出一抹得意的詭笑。

…………

次日,旭日將升未升之時,劉封率領著他的八百兵馬,已在臨湘城北列陣而待。

“大公子,萬一那黃忠沉得住氣,就是不肯出戰怎麼辦?”馬謖眼睛盯著遠處的城樓,口氣中有幾分擔憂。

劉封一臉的信心,笑道:“放心吧,有你寫得那道挑撥離間的戰書,就算韓玄變聰明瞭選擇避戰,那黃忠也一定會主動出戰。”

當第一道霞光衝破天際的薄雲,將臨湘城繡上一層金色的紗衣時,對面忽然有了動靜,只見吊橋徐徐放下,城門大開,一隊千余人的兵馬逐次出城,在護城河前井然有序的列成了陣形。

舉目遙望,果然有一位老將執刀立于陣前,想來便是那黃忠了。

馬謖面露驚喜:“大公子,你所料果然不錯,那黃忠出戰了。”

遠望著那巍巍老將,劉封冷笑了一聲:“你就按計劃派人上前告知那黃漢升,就說我要與他在陣前單騎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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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雛鷹會老虎

沒錯,劉封就是要跟黃忠單騎陣前相會。

馬謖傳令下去,一名士卒卸甲棄刃,策馬而出,飛奔向對面的敵陣。

按照戰場的不成文規矩,對方派出不披甲執銳的士卒前來,通常只是作為信使。所以,將及近時,黃忠這邊並沒有下令弓弩手射擊,而是派出兩騎將之攔截在十余步外。

“黃老將軍,我家少將軍請老將軍在兩軍陣前單騎一會。”

信使的言詞讓黃忠頗感意外。他原以為這個劉封是目中無人,真的打算以八百人野戰挑戰自己,但交戰在即,卻忽然又要單騎相會,黃忠一時想不通那姓劉的小子是什麼意圖。

那士卒見黃忠似有猶豫,馬上按著馬謖所授,當著黃忠一千部下的面,高聲道:“老將軍,只是單騎相會而已,老將軍不會怕了吧。”

江南第一刀將,豈會懼你一個孺子小兒!

那士卒的話,立時激怒了黃忠的雄心,他自恃一身的武藝在身,就算是單騎相會,姓劉的那小子想耍什麼花招,又豈有所懼。

黃忠當下冷哼一聲,喝道:“回去告訴你家將軍,老夫豈會懼他,陣前一會便是。”

出了一身冷汗的士卒,聽得黃忠答應,如獲大赦一般,趕緊回往本方陣中。

劉封得知黃忠願意陣前一會,便輕輕一揮手,會意的馬謖馬上派出七八名士卒,這些人抬著幾副鹿角去往兩軍中央地帶,在那裡設起了一道簡易的障礙物。

在經過魯山一役與許褚的交手之後,劉封自信自己的武技又大有精進,但他也沒有自信到敢與江南第一刀將一爭高下的地步。他很清楚,眼前這位鬚髮皆的老將,別看年勢已高,但發起狠來可是跟許褚那頭野獸一樣可怕的人物。

所以,當馬謖給劉封出了這條陣前單騎一會的計策時,劉封還在擔心,到時候萬一黃忠陣前生變,忽然起了殺機卻當如何是好。

後來劉封才知道,按照這個時代的規矩,兩軍的頭領若在陣前對話,事先是必須設置鹿角或者挖掘壕溝這種障礙物的,為的就是提防對方不講信用,借機突施殺手。

障礙物設好,士卒撤回,作為提議者,為表誠意,劉封先行出陣。

在近數千人的注視下,劉封白馬銀袍,腰佩寶劍,手提重槍徐徐步入兩軍陣中,撇開敵人的關係不論,光是這份瀟灑的氣勢,就令對面的長沙兵們暗暗稱奇。

對面的黃忠見劉封已出陣,遂也提著大刀,掛起寶弓,撥馬而出。片刻之後,兩人在那一重鹿角左右,相隔五步之距止步。

劉封審視著眼前這位老當益壯的老將,雖然從對方身上感受不到許褚那等野獸般的強烈壓迫感,但那種大開大闔,如參天蒼松般的巍然之氣,卻仍然讓人感到望而生畏。還那雙眼睛,更仿佛刻滿了一圈圈歲月的年輪,蘊涵著讓人難以企及的穿透力。

此刻,這雙眼睛同樣在冷冷的注視著劉封,那瞳孔中閃爍過的神色,似乎在對眼前這個年輕人的所作所為懷有捉摸不透的懷疑。

“晚非久仰黃老將軍之名,今日能一睹老將軍的風采,實在是三生有幸。”劉封于馬上一拱手,很彬彬有禮的表達了一個晚輩的敬意。

黃忠乃長者,眼下劉封雖為敵手,但既是表現出敬意,他自然不能用冷面孔回應。

當下黃忠也一拱手:“劉公子過獎了。劉公子年少有為,不愧為劉皇叔之子,我也是幸會的很。劉公子,我長沙郡素來與劉皇叔無仇,但不知你如今率軍前來,直逼臨湘城下,卻是意欲何為。”

劉封的陣前單騎相會,以及他方才表現出來的敬重之意,很自然的讓黃忠有了別的理解,此時的黃忠覺得,似乎這場近前眼前的戰鬥,並不是非得用武力來解決。

劉封面上浮現出幾分惋惜之色,歎道:“其實我對老將軍一向敬重景仰,本來無心前來冒犯,只是父親並不滿足于從子德手裡拿到一個江夏郡,執意要盡取南四郡,父命難違,我也是奉命行事而已,還望老將軍見諒。”

劉封這一番話,把入侵南四郡的“罪責”全部推給了劉備,而且關於劉琦的那一段,同樣是在為將來埋設伏筆。

他這般一說,黃忠儘管不全信,但對劉備的印象自然又打了個折扣,而對眼前的劉封卻不禁多了幾分好感。

“劉公子的難處我也能體會,不過戰端一開,不但你我部曲要付出死傷代價,整個長沙郡的無辜百姓也要受到連累,劉公子若果真有一份仁義之心,還請再去勸勸你的父親,請他以蒼生為念,勒令退兵吧。”

“這……”劉封的眉頭擰成了一股繩,面頰上湧現出為難猶豫之色。

劉封表情的變化,似乎讓黃忠看到了一線和平的曙光,他忙又道:“我知道這讓劉公子很為難,但劉皇叔仁義之美名天下盡知,我長沙一郡官民亦是仰慕已久,劉公子就算是為令尊的名聲設想也當勸他退兵。”

黃忠的這番誠摯之詞,讓劉封認識到這位老將的政治能力確實平庸,他顯然是根本就不了解劉備的為人,不僅僅是劉備,就算是換作其他諸侯,在這種情況下,又豈能放過嘴邊的這塊肥肉。

不過,黃忠在政治上的幼稚,卻正中了劉封的下懷。

於是劉封長歎一聲,無奈道:“其實晚輩現在的處境也是一言難盡,不過既然是老將軍有此請,晚輩自然不能不給面子。好吧,那晚輩就暫且罷兵,隨後再寫一封信給父親。只是,到底管不管用,晚輩就保證不了了。也許到最後,晚輩還是要與老將軍兵戎相見。”

黃忠本來以為劉封只是個目中無人的狂妄小子,但今番陣前一會的結果,卻令他對劉封著實刮目相看,這時聽聞他這番話,更是心生敬意,遂是欣然一笑,爽朗道:“無論結果如何,劉公子的俠骨仁風,我黃忠都銘記于心,即使最終要與劉公子一戰,必也是我生平最痛快的一戰。”

劉封亦是哈哈大笑,而這一場劍拔弩張的單騎會,原本讓兩方的將士都揪著一顆心,現在儼然莫名其妙的變成了一場其樂融融的敘舊,這自然是讓幾千將士大為驚異不解。

在眾人驚異的注視下,二人又閒聊了幾句,方才拜別各歸本陣。

劉封縱馬回陣之時,馬謖已經在用笑眯眯的面孔迎接著他,並用詭秘的口氣道:“大公子,看來這一場單騎會的收穫,可是遠多於預期呀。”

劉封嘴角斜揚:“第一步已經成功,咱們就暫且退兵十五裡之外,該是準備第二步計畫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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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勸說信

劉封率領著他的八百士卒徐徐而退,去往臨湘城北十五裡外安營下寨。

黃昏時分,馬謖大步入帳,打斷了劉封的提筆疾書。

“你來得正好,你的文采素來比我好,就幫我看看這封勸說信寫得如何?”劉封停下筆來,將寫了一半的帛書遞給了馬謖。

馬謖接過手裡,看了沒幾眼臉色頓變,驚道:“大公子,你這是何意?”

“別那麼大驚小怪。”劉封笑得淡然,遂將晨時在臨湘城下,與黃忠單騎相會時所答應之事說了出來。

馬謖平整的額頭凝出了一道深紋,面色嚴峻的勸道:“大公子這又是何必呢,我們這本來就是在使計,大公子就算是答應了那黃漢升,又豈能當真。”

劉封當然沒有幼稚到那種程度,如果是換作之前,他當然不會傻乎乎的寫這一封信,但是現在不同了,整個大計畫都在按著他的設想進行,再過不久自己也將與劉備公然決裂,而這一封信看似是給自己找麻煩,但其實卻是劉封在為下一步而鋪墊。

但是面對馬謖的疑問,劉封又必須給他一個合理的解釋,好在他早就醞釀好了藉口。

“黃漢升是一個可用之才,我有心將他收降,不過此人性情剛烈耿直,倘若讓他知道我陣前所說的一大通話,都是糊弄他的謊話,就算他最終不得不降,心中也會有不服,所以這封信我是非寫不可。”

劉封的目的不是讓他服劉備,而是讓他服自己,這一點自然暫時不能與馬謖講明白。

對於劉封的這個解釋,馬謖無話可說,卻又忍不住歎道:“大公子的用意是好,只是我也知道先前在夏口之時,大公子曾與主公有過不愉快,這時若是再逆著主公的意思,寫了這麼一封信去,我怕多半會為大公子招至不必要的麻煩。”

馬謖顯然暗指的是那日的軍事會議上,糜竺公然誣衊他殺害糜夫人之事,看來這件事比劉封預想中要傳得快得多,就連馬謖這樣的低級軍官都已經有所耳聞。

不過,這恰恰卻正是劉封所要的效果,他巴不得這件事一日傳千里,讓天下人盡皆知道當初劉備和他的大舅哥是怎麼對待這個被冤枉的養子的。

對於馬謖的提醒,劉封只付之一笑,淡淡道:“為了大局設想,個人的一時榮辱又算得了什麼,放心吧,我自有分寸。”

馬謖瞭解劉封的性格,見他心意已決,便也不好再勸,感慨之下想起此來的正事,遂道:“對了,我已按照事先的計畫部署完畢,就等著魚來上鉤了。”

“很好,那就叫弟兄們吃好喝好,等著看好戲吧。”

…………

臨湘城。

當黃忠率著幾百部曲,加上韓玄另撥的數百士卒離城出戰時,韓玄這個太守也沒閑著,他調集了臨湘城中其餘的近千兵馬,盡數登城備戰,而他更是親自登上北門城樓為黃忠助戰。

與其說是助戰,倒不若說是在監視。

在韓玄的想像中,黃忠將在他的督陣下,奮勇出戰,一場廝殺之後,就算不能斬下劉封那小子的人頭,至少也可以將來犯之敵一舉擊潰,從此解除長沙郡的威脅。

但令韓玄沒有料到的是,預想中的激戰並沒有發生,黃忠反而在兩軍陣前,跟劉封那小子來了個單騎會面。

而且由於相隔太遠,韓玄根本無法聽清楚這兩人在談論些什麼,但看他二人後來又是大笑,又是拜別的樣子,儼然如同久別重逢的忘年故交一般,眼見如此,韓玄的臉是越拉長越長,心頭的陰霾也越發的濃重。

最令韓玄感到震驚的是,劉封在返回本陣之後,竟然率領著其兵向北退去,而黃忠也沒有揮軍追擊,而是直接掉頭率軍回往了臨湘城。

‘這個黃忠,你究竟是搞什麼鬼!’

在此情景激刺之下,韓玄立刻匆匆下城,將剛剛進入城門的黃忠攔下,鐵青著臉質問道:“黃將軍,我令你出城殺敵,你為何不戰而退?”

黃忠看到韓玄一副拉長的臉,以為他又是猜疑自己是在保存實力,但當著眾多人的面也不好多解釋,便低聲道:“韓太守,此處說話不方便,我們回府衙中再詳說。”

韓玄也怕亂了軍心,當下只好暫時隱忍,一面派斥候出城偵察敵軍動向,一面陰沉著臉與黃忠一同回到太守府中。

一入大堂,韓玄便迫不急待的問道:“黃將軍,姓劉的那小子在兩軍陣中都跟你說了些什麼?”

黃忠也沒什麼好隱瞞的,當即將當時他與劉封的那番對話,一五一十的說了一遍。

黃忠言詞表情坦誠,而韓玄的臉上卻湧動著狐疑,待到聽他說完,冷哼了一聲,皺著眉頭道:“黃將軍,你們僅僅只是說了這些嗎?”

韓玄的用詞與口氣已經相當的明顯了,儘管黃忠的政治判斷力不強,但作為一名六旬的老者,又豈能連這強烈的懷疑也聽不出來呢。

驀然間,黃忠的心頭抹過一絲涼意,他忽然意識到今日的這場單騎會,似乎不太妥當。不過他自問無愧於心,便正色道:“韓太守,你這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韓玄冷笑著,腔調有點陰陽怪氣,“黃漢升,劉備是什麼人,那可是虎狼之徒,他的兒子又能是什麼善類,你真的以為我會天真的相信,那小子會答應你去給他父親寫什麼勸說退兵的信嗎?”

韓玄的懷疑雖然讓黃忠心中惱火,但同時也提醒了黃忠,漸漸的他開始意識到,今日的單騎會,或許根本就是那劉封設下的圈套。

想到此,黃忠急道:“不管韓太守信與不信,黃某敢對天發誓,我所說句句屬實。我想,倘若那劉封真的在說謊的話,那他的真實目的必定是在使離間計,想要讓韓太守你對我有所猜忌,懇請韓太守千萬不要中了對方的奸計。”

今日種種,如何能不讓韓玄心生猜忌,但韓玄也不是沒腦子的白癡,聽得黃忠這番自辯,轉念一想似乎也有幾分道理,難看的表情馬上便收斂了一些。

沉吟片刻,韓玄忽然面露得意,笑眯眯道:“黃老將軍言之有理,我差點中了那姓劉小子的奸計。不過我想那小子主動退軍,必然是想坐等你我猜忌內鬥,那我們何不將計就計,趁其疏于防範之時,今夜就由老將軍率軍夜襲其營,必可一舉將其擊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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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第二招棋

夜色已深,寒風卷著遍地的枯草,像幽靈一般纏繞在身體四周,劉封抖了抖肩膀,試圖借助這個動作驅除一些無孔不入的寒氣。

刀鋒似的目光,穿透夜的鐵幕,這黑暗籠罩下的營壘彌漫著一種奇特的詭異。在這夜的帷幕下,無數雙黑洞洞的眼睛,同樣在像劉封這般注視著空無一人的營壘。

死一般靜寂的曠野,偶爾會傳來幾聲野狗的長嘯,聲音淒厲而詭異,如若地獄的惡犬在奪魂索命,讓人恍然有種不在人間的錯覺。

枯草折碎之聲打破了神思的劉封,匆匆而來的正是馬謖,借著微弱的星光,目光極佳的劉封,依稀能從馬謖的臉上辨別出幾分興奮。

劉封的嘴角微微揚起一抹了詭笑。

“大公子,斥候最新的急報,一支千余人的兵馬剛剛從臨湘西門而出,正在向北邊繞來,大公子,看來魚要上鉤了。”

劉封冷笑了一聲:“這位黃老將軍果然是善於用兵,知道我有可能提防著他劫營,所以才故意從西門繞出來。”

“先前我還在擔心他們會不會來擔心,現在看來所有的擔心都是多餘的了,一切都在大公子的預料之中。”馬謖忍不住的感慨。

劉封淡淡道:“黃漢升性情耿直,想來不會白天還跟我聊得投機,晚上就出爾反爾來偷營,多半是被韓玄那廝逼得迫不得已。”

馬謖點頭道:“韓玄這廝能當上太守,還是有幾分本事的,懂得趁機劫營,只不過他自以為是,卻萬萬想不到會正中我們的下懷。”

說話之機,斥候再度來報,言由西門而出的敵軍兵馬,此時已距大營之北不出數裡,很快就會殺至。

劉封深吸一口氣,抖擻起十二分的精神,大聲道:“傳令下去,各曲全面戒備,聽我號令依計行事。”

三裡之外,那一支輕裝而出的軍隊,正在借著夜色的掩護悄悄前進。

在隊伍的最前方,黃忠身披重甲,手執著那柄跟隨自己數十載的寶刀,尋著敵營的閃爍的燈火之色輕快而行。

身在長沙數十年,這裡一切他都再熟悉不過,甚至是這一段路上哪裡會有坑窪,黃忠都瞭若指掌。所以,儘管星月黯淡,黃忠依然能夠引領著他的兵馬,順利的摸黑到了敵營所在的方位。

行進之間,敵營已經越來越近了,他甚至已經能夠看到站立在營門之下的守值敵卒。

所有情況都有表明,那個年輕人根本毫無防備,對於一個劫營者而言,這本來是一件最值得慶倖之事,但黃忠的心情卻很沉重。

無論劉封是不是在施離間計,但這一切都是他和韓玄的猜測,既然是自己懇請對方退兵,那麼現在一轉臉卻趁機劫營,在黃忠看來,這般做法實在有損自己的名聲。但黃忠卻沒有選擇,在韓玄咄咄逼人的猜忌之下,他必須出戰,以此來證明自己的清白。

夜風在耳邊呼嘯,敵營已近在咫尺。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黃忠強壓住翻飛的思緒,將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飛快逼近的敵營,兵馬潛至將近一百余步時,黃忠手舞大刀,在空中劃過一道美妙的弧線。

“殺——”洪鐘般響亮的吼聲中,黃忠一馬當先,如疾風一般率先加速殺出。

身後的一千長沙兵,似匍匐隱藏在草叢中的狼群,驟然群起,嘶吼著從夜色中殺出,揮舞著索命的利爪,一湧而上。

突襲驟至,守門的江夏士卒如受驚的羔羊,立時棄守崗位,逃回了大營之中。一千長沙兵,幾乎是在沒有遇到任何抵抗的情況下,輕易的衝破鹿角,勢如破竹般的殺入了敵營。

預想之中,突襲之下,毫無防備的敵兵會衣甲不整的從帳中奔出,還來不及看清對手的面孔時,就紛紛的做了刀下之鬼,接著他便順風放火,將敵營付之一炬,然後再考慮要不要繼續追殺狼狽逃竄的潰敵。

但事實卻是,所有預想中的畫面都沒有出現,整個敵營儼然已是人去樓空。

在攻入敵營的一剎那,黃忠就感覺到了有幾分不對勁,但箭一離弦豈是能輕易止住,當他勒馬喝令住衝殺的士卒時,大隊人馬已經殺入到了敵營腹地。

喊殺聲漸漸減弱,最後歸於沉寂。原本亢奮的士卒,此刻面對著一座空營,一個個的臉上都湧上了困惑與不解。

黃忠環視四周一眼,漆黑一片的腦海中,如閃電般劃過兩個字——中計!

“撤!立刻撤回城中!”黃忠大叫一聲,撥馬便走。

折返不出數步,突然間震天動地的鼓點聲灌入耳膜,眼前的黑暗瞬間被火光所充斥,這突如其來的火光,刺得黃忠和一千士卒無法睜眼,在初始的一刻,只顧著抬手遮眼,竟是忘記了撤退。

就在他們回過神時,為時已晚。

無數支火把之下,數不清的死神獠牙正在向他們冷笑,早就埋伏好的敵人突然發難,強弓硬弩所組成的半環形包圍圈,將這一千長沙兵盡皆覆蓋在其打擊面下。

如此近的距離,只要弓弩一發動,血流成河只在眨眼之間。

火把之中,一團白影如同從火中走出,橫槍立馬傲然而立,向著黃忠所在朗聲道:“黃老將軍,看來我們今早聊得很投機啊,這大晚上的,你就算想再找晚輩聊天,也不用這般興師動眾吧。”

火光映照之下,那張俊朗的面容黃忠豈能不認得。

他面色沉沉,勒馬面向劉封,冷冷道:“劉公子,想不到你早有所料,看來今早的單騎會,也必是你的離間之計了。”

劉封微笑道:“老將軍用兵如神,晚輩豈能不做提防。至於那什麼離間計,如果那韓玄真的信任老將軍,我就算刀架在他脖子,怕也沒辦法讓他猜忌老將軍吧。”

真相大白,黃忠不禁怒從心起,而劉封不等他發作,馬上又道:“老將軍也不必覺得生氣,我雖使了一招離間計,但我答應老將軍的事卻仍會信守承諾。勸說退兵的信我已派人送出,在沒有得到父親的回復之前,我劉封絕不會對長沙郡動手,這一點老將軍大可放心。”

本是惱羞的黃忠,聽得劉封這一番話後,剛剛激起的怒焰又被撲滅,暗想這小子雖然使了手段,但誠如其言,如果韓玄對自己信任的話,那小子就算耍手段亦是無濟於事。而若那小子果真遵守了單騎會的承諾,那麼自己如此所為,豈非才是真正的不遵信約。

念及此,黃忠肅厲的表情便黯然下來,他深吸一口氣,默默道:“不管怎樣,如今我已中了你的埋伏,劉公子,你儘管放馬過來吧,我黃忠今日就算戰死于此,雖死而無撼!”

聽著黃忠的慷慨之詞,劉封卻只淡淡一笑:“我說過,在不得父親回復之前,我絕不會對長沙用兵,黃老將軍請自便吧。”

這小子竟然要放我走!

此時的黃忠,臉上盡是驚異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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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千軍易得

劉封只要輕輕一揮手,萬箭齊發,黃忠和他這一千人怕是頃刻間就會被射成蜂窩。

黃忠一死,臨湘城再無可堪一用之將,憑著殘存的不到千余兵馬,又如何能抵抗得住士氣大振的江夏兵。

黃忠的性命,臨湘城乃至整個長沙郡,此刻可以說已盡在劉封的掌握之中。但是,讓黃忠感到費解的卻是,這送上門來的大好機會,劉封竟然不屑一顧。

“老將軍,你還不回城,莫非是想留下來陪晚輩飲幾杯好酒嗎?”劉封見黃忠陷入了沉怔,便開起了玩笑。

黃忠從艱難的思緒中清醒過來,他眉頭緊鎖,蒼老卻精光吐露的目光直視著劉封:“劉公子,你到底意欲何為?”

一聽這話,黃忠手底下那些慌張的長沙兵就著急了,心想著人家敵人好不容易答應放咱們走,這可是鬼門關裡撿回一條命,趕緊逃回城裡才是王道,這麼當緊的時候,老將軍你還有功夫質問人家放你走的原因,你這不純屬吃飽了撐得慌麼。

“原因剛才我已說過,如果老將軍非要問,那就加上一條也可以,因為我劉封對老將軍非常景仰,希望將來有一天,我能與老將軍並肩而戰。怎麼樣,這個理由老將軍該滿意了吧。”

劉封金屬般的聲音傳遍營壘,那“並肩而戰”四個字更是加重了力度,竟是讓人聽著有種熱血沸騰的衝動。

黃忠肅厲的表情平伏了下來,再一次凝視火光包圍中的這個年輕人,沉默許久之後,他微一拱手,高聲道:“劉公子今日手下留情,我黃忠記下了,就此告辭。”

對於劉封的大度,黃忠沒辦法做太多的回應,當下勒馬轉身,帶著他那一千余心驚膽戰的長沙兵匆匆的退出了大營,向著南面的臨湘城撤去。

劉封縱馬而行,目送著敵眾消失在夜色之中,跟隨在旁的馬謖忍不住道:“大公子,雖說你有心收降黃漢升,不過剛才確實也是一個好機會,只消你一聲令下,明天的這個時候,我們也許就能在臨湘城中擺慶功宴了。”

劉封淡淡而笑:“成大事者,一定要有耐心,長沙郡早晚是我的,又何必急於一時。況且千軍易得,一將難求,其實對我來說,得到一個黃忠,足抵得上十個長沙。”

千軍易得,一將難求。

劉封這八個字雖然說得是黃忠,但在馬謖聽來,心裡卻湧一絲暖意。在馬謖眼中,黃忠和他其實是同一類人,都是“懷才”之輩,劉封那一句求賢若渴之詞,自然也間接的讓馬謖感受自己在劉封眼裡的重要性。

想到這些,馬謖輕吐口氣:“既是如此,那我們兩招明棋已落,接下來就該看那招暗棋的表演了。”

“黃漢升,我們很快就會再見面的。”遙望夜色中的臨湘城,劉封暗自一笑。

…………

一路無語,黃忠率領著一千長沙兵,默默的回到了臨湘城。

當天晚上,韓玄和白日一樣,都立于城頭焦慮的觀望著北部敵營方向,準備一旦見敵營火起,黃忠得手後,就立刻率軍親出聲援。

可惜,韓玄又一次的失望了。巴巴的觀看了大半夜,韓玄沒能等到敵營的火起,而是等到了神色黯淡,無功而返的黃忠。

“黃漢升,我命你夜襲敵營,你為何去而複返?”韓玄一見黃忠就厲聲質問道。

黃忠輕歎了一聲,默默道:“我本是奉韓太守之命前去劫營,只可惜那個劉封早有提防,布下了弓弩的埋伏,韓太守你的計策落空了。”

韓玄神色驚變,驚的卻不僅僅是自己的計策被劉封識破。

他向著黃忠身後跟隨入城的一千部眾張望而去,驚愕的臉色逐漸變得肅厲狐疑起來,沖著黃忠便厲聲質問道:“你既是落入了那小子所布的圈套,為何竟然能不損一兵一卒,如此完好無損的回來?”

“那位劉公子信守承諾,自稱一日不得其父的回信,就一旦不對我長沙用武,所以才容我一千余眾安然而退。”黃忠毫無隱瞞的回答了韓玄的疑問。

黃忠的言詞聽起來並無矛盾之處,但在此時的韓玄聽來,卻實在是矛盾重重。

韓玄對黃忠本就是戒心,先前黃忠又力主守而不攻,在被動出城迎戰時,又與敵將單騎會面不知說些什麼,眼下率軍劫營,對方明明可置其于死地,卻竟然分毫不傷的放他回來。

諸般種種的疑點疊加在一起,韓玄心中那猜忌積聚而成的火山,終於在這一刻爆發了。

“來人啊,將叛將黃忠給我拿下!”

隨著韓玄一聲厲喝,早就預設下的數十余名親兵一擁而上,刀槍劍戟,弓矢森森,將黃忠團團圍住。而跟隨黃忠多年的四百部曲,眼見太守要對軍主不利,一眾人驚怒之下,當即就要翻臉營救黃忠。

以江南第一刀將的武力,眼前這等雜碎豈能傷得了他,但黃忠環看四周,見城頭及附近的屋頂上,早就布下了近百名弓弩手,想來是那韓玄為提防自己,早有預先布下。

倘若自己一怒之下大開殺戒,固然沒人能阻止他殺出城外逃出升天,但四百親兵部曲卻要葬身在此,這是黃忠無論如何都不忍心的。

眼見形勢如此,黃忠急是喝止住蠢蠢欲動的部眾,怒視著韓玄,厲聲道:“韓太守,你因何誣衊我是叛將?”

此時的韓玄,早已趁勢退往重重親兵布下的保護圈中,面對黃忠的質問,卻是冷哼一聲:“諸般跡象足以證明,你和那敵將劉封早就暗中串通,企圖裡應外合奪我長沙,我韓玄豈能被爾等鬼詐之輩玩弄于股掌之中。”

“我沒有和劉封串通!”面對主莫須有的罪責,黃忠不知該如何自辯,急怒之下只能高聲大吼。

韓玄無動於衷,揚鞭指著他道:“事到如今,你就不必再做無謂的狡辯了。我實話告訴你,你的家眷現在已在我的人馬控制之中,你識相的話就老老實實束手就擒,若不然的話,哼哼——”

以家眷相要脅,實在是卑鄙之極!

此刻的黃忠,怒得是氣吹鬍鬚,恨不得一刀將韓玄斬了。只是,處於這等被動的局面之下,一腔的憤怒卻又無處發洩。

僵持了片刻,黃忠猛的將長刀高高舉起,就在一眾圍兵心膽驚懼,以為黃忠要怒開殺戒時,那飲血無數的刀鋒,卻砰的一聲,深深的插入了地面之中。

十余步外的韓玄,長松了一口氣。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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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6-3 00:18:44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九章   以什麼樣的身份

十日之約,只剩下三天。

劉封能夠感覺得到,此刻的魏延,似乎正在他的營中,用那略帶得意的眼神,向南瞟著臨湘城。

“大公子,咱們放走黃漢升已經將近六天,到現在仍然沒有反應,我只怕計畫有變呀。”馬謖的言語暗含著憂慮。

‘馬謖確實鬼才,只可惜年紀尚輕,還需要歷練耐心啊。’

劉封淡淡笑道:“才等了六天而已,還有時間,要沉得住氣。”

“我只是擔心夜長夢多呀。“馬謖感歎道。

話音未落,一人匆匆而入,正是軍假司馬陳到,他臉上掛著幾分驚喜,興奮的嚷道:“大公子,臨湘城有動靜了,快出去看一看吧。”

“真是說曹操,曹操就……”

順口而出的一句“說曹操曹操就到”未及說完,劉封就忽然意識到這句後世之語不合時宜,趕緊又吞了回去。

“有好戲豈能不看,一起去吧。”劉封一躍而起,大步流星的走出了帳外。還在為方才劉封那半句莫名其妙的話發愣的馬謖和陳到,也趕緊跟了出去。

不少士卒已經站在大營南門看熱鬧,一見劉封到來紛紛避讓。舉目遠望,只見臨湘城上空硝煙彌漫,喊殺之聲隔著十多裡地都能隱隱可聞。

“大公子,我們計畫中的事終於發生了,立刻行動吧。”馬謖難抑激動的心情。

見此情形,劉封當機立斷,高聲道:“傳我將令,全軍集合,立刻開往臨湘城。”

在馬謖自創的練兵方法下,這八百人雖然不能全部稱得上精銳之士,但在執行起命令來距離雷厲風行已經不遠。

須臾之間,八百士卒披堅執銳集結完畢,劉封沒有絲毫遲疑,傾巢而出直奔臨湘城。

急行軍的情況下,十五裡的路程很快便至,當劉封抵達臨湘城下時,才發現此刻這座治所正在發生之事,比他預期中的還要精彩。

城中四處火起不說,北門城樓幾乎被烈火吞噬,吊橋已經放落,燒毀了半邊的城門處,兩幫長沙兵正在火拼。

“大公子,敵人已內亂,此時不趁機攻城還更待何時,下令吧。”陳到挽起衣袖,一副摩拳擦掌躍躍欲試之狀。

馬謖也道:“叔至說得對,城門已開,只要能殺進去,長沙郡就是咱們的了。”

這二人和其他的士卒都摩拳擦掌,準備大殺一場,但劉封卻一點都不急,他把重槍往馬鞍上一掛,優哉游哉道:“現在還不是時候,諸位稍安勿躁,先看一會熱鬧再說。”

劉封不打算趁機攻城,馬謖等人乾著急也沒用,只好耐著性子陪著劉封看這場熱鬧。

城頭的火越燒越烈,從城門裡淌出來的鮮血,沿著通往吊橋的大道徑直流入護城河中,過不多時便將幾丈寬的河水赤染。

半個時辰後,數騎浴血之將從城門中殺出,望見江夏軍的旗幟後,非但沒有畏懼,反而徑直奔上前來。

陳到欲要帶人截殺了來敵,但劉封卻揮手道:“沒關係,放他們過來。”

幾騎渾身是傷的敵卒奔入江夏軍陣中,滾鞍下馬撲至劉封近前,伏地叫道:“小的們是黃老將軍部曲,韓玄那廝無端關押了我家將軍,我等欲搭救老將軍,獻城歸順劉公子,怎奈韓玄兵多勢眾,我等寡不敵眾,懇請劉公子出手相助。”

劉封回頭看了一眼馬謖,嘴角閃過一抹詭笑。馬謖恍然大悟,這才明白劉封為何遲遲不肯進攻,原來他一直在等著黃忠的部曲前來求救,這時,劉封便能以被邀請者的身份,而非侵略者的身份,堂而皇之的進入臨湘城。

無論是對於收黃忠之心,還是收長沙一方士民之心,劉封此舉無疑都是極高明的一招。

這時的劉封自然再無猶豫,當即朗聲道:“我與黃老將軍有忘年之交,看在老將軍的面上,我本不欲進侵長沙,但是韓玄這廝竟然這般對待老將軍,我劉封豈能見死不救!眾兄弟們,隨我殺入城中營救黃老將軍。”

一聲長嘯,白馬銀袍化做一道白色的閃電射出,八百江夏兵轟然而動,一眾虎狼之士呼喊著殺向臨湘。

黃忠的四百部曲雖然人少,但卻都是精銳之士,區區四百人,與近兩千的郡兵戰得不落下風,儘管韓玄調集了近一千人想奪還北門,但幾倍于敵之下,竟然生生的撲滅不了兩百叛軍。

此刻北門一線的戰事,正在激戰膠著之中,而八百江夏兵一殺入城中,立刻便改變了交戰雙方的力量對比。

劉封一馬當先,猿臂紛飛之際,一柄重槍大開大闔,重重槍影四面八方飛射,交織成一片梨花般的光影之雨。所過之處,如劈波斬浪一般無可阻擋,斷肢與兵器爆裂四淺,鮮血在腳下鋪成了一條長長的大紅地毯,一直延伸向臨湘城的府衙。

韓玄對這場叛亂早有提防,所以並未將黃忠關入大牢,而是關在了自己的太守府中。叛軍的意圖也很清楚,兵分兩路,一路佔據北門,引城外的江夏兵入援,另一路則攻打府衙,營救黃忠。

此刻,府衙的大門已被叛軍燒毀,韓玄指揮下的七百郡兵,在府門至正堂之間的狹窄地帶與兩百叛軍進行巷戰。儘管叛軍的戰鬥力極強,但韓玄仗著兵多的優勢,依然能勉強的抵擋住了叛軍一次又一次瘋狂的進攻。

隨著戰鬥的拖延,叛軍人數在不斷的減少,韓玄很清楚,只要再拖上個把時辰,勝利終將是他的。

但就在這最關鍵的時刻,江夏兵作為生力軍的出現,頃刻之間改變了戰局。

叛軍與外敵合兵一處,不但在戰鬥力還是人數上,都佔據了絕對的上風,苦苦支撐了許久的防線,就此全面瓦解。

目瞪口呆的看著手下士卒潰敗而逃,看著如狼似虎的敵人長驅而入,韓玄的心頭,絕望與憤怒在同時熊熊燃燒。

突然間,韓玄的臉扭曲得如厲鬼一般,他像是發了瘋的野獸一般,提劍沖回大堂,向著被綁在柱子上的黃忠怒吼道:“黃老賊,你的手下已經引那劉封小兒打進來了,你還敢說自己沒有通敵嗎!”

黃忠知道外面戰鬥激烈,自己的部曲在拼死營救自己,但當他聽到劉封殺到時,神色還是微微一變,雖是如此,但他卻依然道:“我還是那一句話,我黃忠從未做過背叛長沙之事,信與不信,由你便是。”

黃忠的堅執,更加激怒了韓玄,扭曲到不成人形的面容極盡猙獰。

“老匹夫,今日我韓玄就算要命喪于此,也必要拉上你陪葬!”

聲嘶力竭的怒吼之下,韓玄手中的長劍憤然而下。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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