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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零 抱大腿
青樓『女』子也有三六九等。
似『玉』玲瓏這種剛剛嶄露頭角不過一兩年的當紅姑娘,並沒有太多的積蓄。
客人給的打賞要分一些給下麵的侍『女』、婢子,又要采買好品質的胭脂水粉,新『潮』的蘇樣衣裳裙衫。
所有自己買的東西,客人送的禮物,統共裝了一箱,便是『玉』玲瓏的全部身家了。
相比『玉』琳瓏還有口大箱子,茶茶則隻有一個小包袱,裏麵是兩三件換洗的貼身衣裳。錢袋裏倒是有些碎銀和銅錢,都是好不容易積攢下來的賞錢,而其中徐元佐的打賞可謂大頭。
一行人出了青樓,返回了康家別墅。
三人已經做了這麼一樁事『體』回來,昨夜縱『情』酒『色』的同伴們卻還一個都沒醒來。
康彭祖見狀,心中不由感歎:果然少年人不可沉溺酒『色』,以往自己與他們一般無二,並沒什麼感觸,如今跳『脫』出來,看他們荒廢光『陰』,真真不可取也!
徐元佐和徐元春卻都見怪不怪,低聲『交』談兩句,對康彭祖道:“我們覺著,還是先到徐府安置,夜禁之後再送過去,可不至於惹人耳目。”
夜禁之後街上沒人,至於徐家為何可以不受夜禁拘限,乃是因為《大明律》裏夜禁條下,有例外『情』形:公務、急、疾病、生產、死喪、不在禁限。
其中“公務、急”兩項,正是為官員和縉紳所開的後門。
更何況守夜人也不是癡子,看到徐閣老家的燈籠,自然知道是有正經急事,豈會攔截詢問?
康彭祖道:“那就先叫她在後院裏休息,趕在關城門之前送去徐府就是了。”
徐元佐道:“連這個茶茶一並送過去吧,我怕正主做不得活。”
康彭祖笑道:“即便是給縣尊做婢子。也未必需要她真的做活。下麵粗使丫鬟、奴仆健婦總是不少的吧?”
徐元佐搖了搖頭:“我那老恩師頗為簡樸,門下就幾個蒼頭健婦,還真沒有粗使丫鬟。”
康彭祖頗有些不能理解這樣的官場生活,徐元春在一旁道:“你若是『日』後金榜題名放個縣官,便知道現在的『日』子有多好了!鄭縣尊在家中或許也過的是你眼下這般生活,但外地就任。顧忌官聲,自然『處』『處』都得忍著。”
“何況咱們鬆江知府衷老先生是有名的清官,怎容得下官鋪張奢華?”徐元佐歎道。
康彭祖仰天歎道:“果然最好山中客,天子呼來不上船。這樣的官做著,就與死了也沒甚兩樣。”
“隻要能夠熬出頭,自然也就有‘左牽『黃』,右擎蒼,錦帽貂裘,千騎卷平岡’的快意了。”徐元春道。
康彭祖隻是苦笑。吩咐左右照辦安置,又要去後麵庫房取銀子給望月樓的人。
徐元佐正與元春、彭祖二人往裏麵走去,突然斜刺裏奔出個人來,隻是衣衫一晃就跪在了徐元佐腳下,緊抱徐元佐小腿:“公子,求別賣我!”
徐元佐低頭一看,正是茶茶。
“咦,我何嚐說過要賣你?”徐元佐頗有些意外。他與徐元春、康彭祖說話。離開後麵的人頗有些距離,而語調聲音並不高昂。乃是儒生標準的低聲細語,茶茶哪裏能夠聽到?
“公子將我與『玉』姑娘一同安置,豈不是不要我了?”茶茶婉轉低語,眼中淚花閃爍,說不盡地哀怨。她雖然不知道『玉』玲瓏的真實去向,卻知道自己要跟的是徐元佐。絕不會跟『玉』玲瓏一路。
徐元佐聽了微微有些動心。
他最喜歡這種心思伶俐的小朋友了。
這種人隻要稍加訓練,就能生產出很可觀的利潤。即便在後世也不該浪費,更何況如今這個人力資源奇缺的時代呢。
然而給老師解決生活問題才是正經。
『玉』玲瓏隻能解決形而上的部分,形而下的部分卻得要個能幹活的人才行。
“你去了那裏就知道,定要比跟著我強上許多。”徐元佐開導茶茶。
茶茶隻是搖頭。
——還有誰能比一個什麼都不懂。為人和氣,英俊多金,前途無量的主人強?
茶茶貼身上來,死抱住徐元佐大腿,可憐巴巴道:“奴奴自幼沒了父母,被人賣到青樓。苦也吃盡了,淚也流幹了,叫奴奴遇著公子這般人物,助奴奴『脫』離火坑。奴奴哪兒也不願去,隻求伺候公子,隻求生生世世伺候公子!”茶茶說著,眼淚如同泉水一般湧了出來。
徐元佐尚未反應,徐元春卻是看不下去了,輕聲道:“元佐,我看這小『女』子頗有『情』誼,莫若叫她留下吧。”
徐元佐尷尬道:“這本是為恩師準備的……”
“哪裏沒有幾個婢『女』?這事『交』給我去辦就是了,你且留下她吧。”康彭祖也勸道:“如今人心不古,能有這樣重『情』重義的婢『女』也不容易。我看你身邊沒個長久照料的人,這如何使得?正好留下她使喚,到哪裏都方便。”
徐元佐掃視兩人,也起了憐才之心,卻道:“這樣,你若是能過了考試,我便留下你。若是過不了……對你而言大概更是福氣。”
“求公子考校。”茶茶連忙道。
徐元佐道:“『玉』姑娘恐怕還不知道自己要去誰家。”
整個程序都是康彭祖頂在前麵,『玉』玲瓏不可能知道自己要被送到鄭嶽身邊。所以在一個恰當的時候,必須要讓她知道內『情』,萬一送到地方鬧將起來,那才是最大的尷尬。
本來這是康彭祖的任務,不過現在看來先叫茶茶出馬更穩妥些。
好歹多一套備案。
茶茶一個『激』靈:“原來不是康相公要納她為妾?”
“是送給縣尊老爺做婢『女』。”徐元佐道:“當然,若是她能伺候得好,老爺給她名分也是指『日』可待的。”
茶茶暗吸一口氣:這真是好奢遮的手筆!三千兩送個婢『女』,海內竟有這般豪富!
她此刻更是堅定了緊跟徐元佐的念頭。
——雖然縣尊老爺名頭聽著響亮,八成還是個進士出身,但看看我家公子,那可是能跟豪富相公平起平坐的人物啊!進士老爺再厲害,能花三千兩買個婢『女』麼!
正所謂一方水土養一方人。
青樓那方水土,隻能養出見錢眼開的人。如果說大明是封建官僚社會,那麼青樓則早一步進入了資本為王社會。
沒有真金白銀,饒是你官居一品也是沒用。
為何這般說?且看《大明律例集解》:武職挾妓飲酒者,公侯伯罰俸一年,不許侍衛、管軍管事,督以下革去見任。
又:生員挾妓、『賭』博,可問為民。
再:凡官吏宿娼者,杖六十。
……
現實就是:即便閣老公侯去了青樓楚館,挾妓飲酒,也隻能以凡人身份,越是高調死得越快。對於青樓經營者而言,自然知道財與權一『體』兩麵,但茶茶這樣半懂不懂的侍『女』,卻還是更『迷』信銀子的威力。
由此也可見官威重要『性』,沒了官威,狀元榜眼也不如金主土豪。
茶茶當即應諾道:“奴奴定不負公子之命。”說罷鬆開了徐元佐的大腿,退開一步方才站起來,又回到了『玉』玲瓏轎邊。
黑布小轎是民間能用的最高規格轎子。在『國』朝初年,沒有一個賤籍樂戶敢乘坐。不過如今風氣開放,『玉』玲瓏這樣的青樓『女』子也偶爾敢偷偷坐一坐。
此時『玉』玲瓏就坐在這黑布小轎裏,心『情』忐忑,渾然不知為何還沒人叫她下轎。
“姑娘請下轎。”終於有個耳熟的聲音提聲道。
『玉』玲瓏眼前的轎簾被人掀起,轎廂傾斜,助她出來。她出了轎子,環視四周,果然是頗為熟悉的康家別墅轎廳。
“康相公他們……”『玉』玲瓏看到了茶茶,雖然叫不出名字,卻知道是望月樓出來的侍『女』。
“康相公他們已經進去了,奴婢茶茶,奉命陪伴姑娘。”茶茶福了福身。
『玉』玲瓏點了點頭,和顏悅『色』道:“辛苦了。”
若是在望月樓,『玉』玲瓏自然不會對個侍『女』說這般客氣話。然而眼下到了新環境,也就茶茶可以算是舊人,客氣一些也是人之常『情』。
茶茶卻有些略高一籌的得意:即便同樣是婢『女』,我跟的主人可要比你那個縣尊老爺強多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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