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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9-28 00:23:41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一十章 為什麼我家這麼倒黴

  閔惟秀放眼一瞧,那朱酒務正站在一個小涼亭子中,同一個穿著綠袍子的人說著話兒,原本還有說有笑的,突然變了臉色,爭吵起來。

  「那個穿綠衣衫的是誰?」

  姜硯之搖了搖頭,「不認識。惟秀啊,你覺得那個朱剛強長得好看嗎?」

  閔惟秀覺得自己的耳朵怕不是得道成仙了,要不然,他怎麼就聽出了酸臭味兒呢?

  「有什麼好看的?這種繡花枕頭,還禁不住本娘子一棒子!」

  姜硯之放了心,「就是就是!惟秀好眼光!」

  閔惟秀懶得理會他,豎起了耳朵想要聽朱剛強在同那人說什麼,但是聽了半天,只模模糊糊的聽到幾個字,「他說遊船……汴水……旁的就聽不清楚了,咱們走近一些去聽聽。」

  姜硯之正準備邁開腿,就聽到身後一聲輕喚,「硯之。」

  他回過頭去一瞧,只見太子殿下站在那裡,身邊還跟著同他形影不離的東陽郡王。

  姜硯之咧開嘴一笑,高興的說道,「大兄,你怎麼來了。」

  太子鬆了一口氣,有些別扭的說道,「你二哥也來了。」

  姜硯之一瞧,只見二皇子正同韓副三司使說著話兒,同他一道兒的,還有三司使余則。

  今兒個是什麼好日子啊,怎麼所有的人都到齊了。

  姜硯之同閔惟秀對視了一眼,閔惟秀點點頭,就要離開,卻被東陽郡王叫住了,她回過頭去一瞧,朱剛強同那個在爭吵的綠衣人,已經不在涼亭中了。

  她想著,抬腳往那涼亭中去,東陽郡王快步的跟了過來,太子殿下則是別扭的拉著姜硯之同二皇子說話去了。

  東陽郡王沒有說話,閔惟秀忍不住張嘴問道,「郡王的身體可好些了?這涼亭挨著湖,有風,怪冷的。」

  東陽郡王笑了笑,「吹吹風,人倒是新鮮一些。還沒有恭喜惟秀同硯之。我送你的披風,怎麼沒有穿?」

  閔惟秀皺了皺眉頭,她答應姜硯之了,就沒有打算同旁人含混不清的,「哦,你那披風,我阿娘穿著比我合適,便送她了。」

  東陽郡王啞然失笑,「我阿妹正月十八出嫁,我們府中人丁單薄,到時候還請惟秀去陪陪她。」

  閔惟秀聽著心中一軟,「那是自然的,我阿娘說過幾日便要去幫忙打理的。我也會一同過去小住幾日,到時候要叨……」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聽到有人大叫道,「不好啦,不好啦,有人落水啦!」

  閔惟秀臉色一變,一個翻身,跳下了涼亭,落在了冰面上。

  開封府今年冬日格外的冷,湖水已經結了冰,人在湖面行走,毫無問題,閔惟秀努力的控制著自己的力氣,萬一一個不小心,自己個把冰面給踩破了,救人不成反落水,那就慘了!

  等她到的時候,只見有幾個拿著釣竿的公子哥兒,尖叫著遠遠的看著湖面上的冰窟窿。

  閔惟秀衝過去一瞧,這裡有幾個圓圓的洞口,顯然是府上早叫人掘好的,用來垂釣的地方。

  一個人正躺在冰水之中,他周圍的水已經被鮮血染紅了,他的雙目驚悚的睜開著,閔惟秀在那無神的大眼珠子裡,看到了自己的倒影,這麼一會兒功夫,朱酒務就死了。

  他們剛想要從朱酒務開始下手查,朱酒務就死了。

  閔惟秀想著,伸手一撈,便把朱酒務從水中撈了起來。

  此刻周圍已經聚集了不少人,閔惟秀一眼就瞧見了,在人群中嚇得臉色慘白的韓昀。

  她同情的看了他一眼,韓副三司使也是面色凝重,心中哀嘆,我們家怎麼這麼倒黴啊,好好的福祿壽三全的大喜宴,竟然又遇到了兇案!

  這朱酒務周身都是血,一看就不是不小心滑落水中淹死的,分明就是有人殺人棄屍啊!

  姜硯之此刻已經蹲下身來,仔細的查看朱酒務了,「死因是冰錐入喉,有人用冰凌刺入了他的喉嚨,將其殺死,然後拋入湖中。人剛死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因為剛才我們還在涼亭那兒瞧見了他。」

  他說著,四下裡看了看,然後眉頭緊鎖起來,最後姜硯之看向了閔惟秀,閔惟秀搖了搖頭,「你看屍體的時候,我已經四處看過了,這裡並沒有一個穿著綠色衣衫的人。」

  之前他們在涼亭裡看到的只是背影,沒有看到正面,並不知道那個人長成什麼樣子。

  時間間隔太短,那個穿綠衣衫的人是凶手的可能性很大,而且在那之前,他們還在爭吵。

  姜硯之轉過頭去,看向了韓副三司使身邊的余則,他站在那裡不悲也不喜,面無表情,好像眼前根本就沒有躺著一具可怕的屍體一般。

  看到姜硯之看他,他也看了過來,然後輕輕的點了點頭。

  「諸位,可瞧見了之前在涼亭裡,有一個穿著綠色衣衫的人,同朱酒務發生了爭執?」

  人群中亂糟糟的,不一會兒,就有一個穿著粉色衣衫的小娘子小聲的說道,「你……你說的是這件綠衣衫麼?我在那邊的老松樹上撿到的,不知道是誰扔在那裡掛著。」

  姜硯之臉色不好起來,這凶手分明就是有備而來。

  若是他穿了兩件袍子,殺人之後,將那綠色的衣衫脫掉了,現在他們根本就沒有辦法查清楚,到底他穿了什麼顏色了。

  那麼多達官貴族,朱酒務在其中,不過是一個小人物,注意他的人不多,是以除了閔惟秀同姜硯之,還真沒有人注意到,他同人在涼亭中發生了爭執。

  姜硯之接過那袍子一看,嘆了口氣,同他想的一樣,凶手十分有經驗,這血衣上不光是有噴濺的痕跡,內側還有擦拭的痕跡,他已經將臉上身上濺上的血跡全部都擦掉了。

  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宴會不得不早早的就結束了,開封府將那屍體收了回去,待仵作查看登記造冊之後,方能讓朱家人給領回去。

  閔惟秀看著漸漸散去的賓客,輕輕的拽了拽姜硯之的袖子,「凶手是個狠角色,能夠用冰凌刺準人的喉嚨,可不容易。他既然這麼厲害了,為何又要在宴會殺人,還殺人拋屍在這麼明顯的地方?」

  姜硯之抿了抿嘴唇,臉色更加難看了幾分,「有人在警告我們,要我們閉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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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9-28 00:23:53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十一章 八鬼過海(一)

  趙御史查這個案子,死了。

  現在這個案子的線索朱酒務,也死了。

  閔惟秀同姜硯之對視了一眼,都前所未有的凝重起來。

  閔惟秀遲疑了一下,到底沒有說出東陽在「恰好」的時機,阻攔了她一下的事。上次他們查劉侍衛的死,已經證明了,親蠶宮的事情,是劉國丈做下的,並不是東陽。

  「走吧,咱們去汴水旁看看有沒有遊船。」閔惟秀張嘴說道,繼續留在這裡,也沒有什麼意義了。

  之前朱剛強同人爭吵,她就只是隱隱的聽到了「遊船……汴水」四個字。

  姜硯之點了點頭,同閔惟秀一道兒去向韓副指揮使告辭。

  閔惟秀走近一瞧,只見臨安長公主正意味深長的看著她,閔惟秀一個激靈,她差點兒忘記了,今日她阿娘可是帶著閔姒也來了。

  「硯之要帶惟秀去哪兒?」

  姜硯之笑了笑,「我們打算去汴水遊船。」

  臨安長公主拍了拍閔姒的肩膀,「你常宅在閨中,今日難得出門,同惟秀一道兒去玩罷。」

  韓副指揮使一聽,立馬說道,「我家韓昀也該放鬆放鬆,就拜託三大王了。」

  一直到四人都坐上了馬車,閔惟秀都沒有回過神來,這是啥玩意?

  閔姒同韓昀在相親?

  娘啊,她同姜硯之是去查案的啊!咱還帶了兩個相親的。

  你瞧那韓昀,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樣正襟危坐,再瞧那閔姒,雙耳通紅,簡直要滴出血來,這是啥,拉郎配啊!

  姜硯之見氣氛實在是尷尬,咳了咳,「這汴水的小花艇特別多,不少小郎君小娘子都結伴遊船,還有花娘彈琴……韓兄可曾去過?」

  韓昀一聽,眼睛都紅了,「我曾經同劉小娘子去過……」

  馬車裡的氣氛更加怪異了,你同劉小娘子去過……劉小娘子已經死了。

  你現在要同閔四娘子去……閔四娘子她不想死……

  閔惟秀一見,忙補救道:「阿姐,說起來夏日的時候,我同三姐坐船抓魚兒玩,你總是坐在岸邊撫琴。」

  閔姒低著頭輕輕的說了一句,「嗯,因為我一上船就頭暈。」

  擦!

  閔惟秀也無話可說了,馬車裡的氣氛又詭異起來。

  閔惟秀深深的感激上蒼,幸虧她不管是哪輩子,都沒有相過親。

  好在馬車很快便到了汴水旁,閔惟秀率先跳下了馬車,深吸了一口氣,一股子涼氣上腦,讓她整個人都舒坦起來。

  同閔惟秀印象中的情形不同,今日汴水旁邊,十分的冷清,別說遊船了,就是那一旁的八仙樓,都門前冷落鞍馬稀的。

  這實在是不太正常,八仙樓可是七十二正店之一,裡頭釀的醉八仙,乃是京中名酒之一。

  姜硯之也有些莫名其妙的。

  「走,咱們先去八仙樓吧。」

  韓昀一聽,有些不好意思,「之前去我家做客,還沒有來得及上菜,就……這一頓一定要我來請。」

  姜硯之也不推脫,往了水面一眼,水波蕩漾,迷霧濛濛,那天好似要塌下來了一般。

  他皺了皺眉頭,走進了八仙樓。

  閔惟秀好奇的四下看了看,她平日裡多去樊樓,這八仙樓倒是頭一回來,不一會兒,就有小廝引了眾人進雅室。

  那小廝一雙眼睛滴溜溜的轉著,笑道,「諸位瞧著面生,乃是頭一回來吧?我們這八仙樓啊,能觀水看霧,跟仙境兒似的,旁的地方,可沒有這個景兒。」

  姜硯之扔出了一個荷包,那小廝一拿,欣喜異常,越發慇勤。

  「一會兒我們想要坐船,怎麼瞧這水上,一條船都沒有?」

  小廝一愣,神秘兮兮的說道,「您沒有聽說過我們開封府的八大傳說?這其中之一啊,就同我們八仙樓有關係!」

  閔惟秀一聽,來了興致,「什麼傳說,完全沒有聽過。」

  說來也是怪事,他們四個可都是在開封長大的,八仙樓就算沒有來過,那也是耳熟能詳的,竟然不知道有什麼傳說。

  小廝來了精神,把手一拍,從兜裡掏出一個板兒,啪的一打,「客官,您聽好了!」

  閔惟秀滿頭黑線,這小廝到底一天要跟多少客人說這事兒啊,都成說書的了。

  「這個傳說,同我們酒樓的名字有關。傳聞每隔十年的正月初五夜裡子時三刻,八仙都會從天而降,馭使著一條有兩層樓高的遊船游覽汴水。您剛才進門的時候可瞧見了,咱們這八仙樓氣派不氣派?這可是照著那仙船造的。」

  「一開始的時候,八仙樓還不叫八仙樓,叫做八家樓,平平無奇的,在這開封府中,默默無聞,眼瞅著就要關門大吉了。我們的東家,就是如今東家的父親,半夜裡傷心難過,就坐在汴水旁飲酒,不料大霧之中,燈火通明,絲竹聲起,好不熱鬧。」

  「東家驚訝無比,卻瞧見一艘大船停在了他的面前,一個小仙童走了下來,說他是有緣人,八仙聞到了他釀的酒香,想要嘗上一嘗,渡他成仙。我們東家迷迷瞪瞪的就上了船,將酒樓裡的酒帶了兩壇子上去。」

  小廝一說,板兒一打,「那壇子蓋一揭開,當真是酒香四溢,沁人心脾。八仙暢飲,不一會兒,竟然就醉了。要不我們樓中美酒,為何要叫醉八仙呢?那真是厲害到連神仙都要喝醉啊!」

  「這得道成仙,本是好事,但是我們老東家捨不得家中老小,那是寧做凡人,也不做神仙,乘著八仙睡著了,竟然偷偷的跳下了汴水,一路游了回來。這正月裡的水,得多涼啊,我們老東家回到家中,關著門一連畫了一個月,終於將那仙船畫了下來,又尋了工匠造成了今日的八仙樓!」

  「打那之後,不知道有多少求仙問道之人,每到正月初五,就來這汴水旁邊候著,想要一睹仙顏,只可惜,這麼些年,仙船再也沒有靠岸過,因為這岸上沒有有緣人啊!」

  「客官您問,今日為何水面無遊船,那當然是因為今日有仙船出沒,這凡人當然是不敢隨意下水,怕驚擾仙家呀!」

  閔惟秀聽得索然無味,現在開封府裡的酒樓都競爭這麼激烈了麼?

  白瞎了姜硯之打賞的金銀了。她正想著,就看到閔姒亮晶晶的雙眼。

  姐啊,你長得一看就是凡間真絕色,肯定不能當神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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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9-28 00:24:04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十二章 八鬼過海(二)

  閔姒長得好,但是平日裡總是低著頭,雙眼也不敢直視他人,白瞎了她的美貌。

  如今的她雙目中好似有點點繁星,期待的看著那小廝,彷彿在問,下文呢?後面的呢?

  那小廝雙眼發直,臉色通紅,看得口乾舌燥,閔惟秀瞧著無語,一把搶過他手中的板兒,到他的耳旁可勁的一打。

  小廝猛然醒過神來,「抱歉抱歉,小的這就去傳菜。」

  說完趕忙跑了出去。

  姜硯之一臉茫然,「傳菜?傳什麼菜?我們都沒有點呢!要不這八仙樓比不過樊樓呢,都是啥玩意啊!講了個不著四六的故事,然後人就跑了?」

  「四姐,你別聽他瞎胡謅。他們樓裡的酒,要是神仙都能喝醉了,那凡人喝了,還不爆體而亡,醉死了!還有咱們就在這汴水邊上,這八仙樓前頭就是一個小水窪窪,劃劃小舟就算了,兩層高的大船,怎麼可能開得過來?」

  「他們老東家,不就是那朱酒務他爹麼?我在開封府裡看過卷宗了,那人是大冬天的非要逞英雄,在湖中游泳,給淹死了。還畫一個月呢,鬼畫符還差不多!」

  「若真有仙船來,咱們這樣的人家會不知道?早就派重兵守著,不說把神仙老兒抓下來,怎麼著也得摳出幾顆不死金丹之類的來吧?」

  閔惟秀噗呲一笑,可不是姜硯之說的這個理兒麼?

  秦始皇多厲害的人物,也想長生不老;天寶女帝她爹,千古一帝,多麼英明啊,不也成日裡磕金丹……

  若是有長生之道擺在眼前,別說仙人坐的遊船了,他就是坐的飛船,官家也能夠用箭把他射下來。

  「四姐,你別聽姜硯之的,那小廝就是說了故事,傳說嗎,隨便亂說的才叫傳說,真實的事情那叫史實。」閔惟秀踩了姜硯之的腳一下。

  姜硯之一個激靈,立馬說道,「惟秀說的都對!」

  閔惟秀又對他翻了個白眼,閔姒原本鬧了個大紅臉,見姜硯之一副狗腿子的模樣,覺得好笑,這才鬆快了幾分。

  那個小廝訕訕的站在門口,「客官,你要吃點什麼?」

  一行人用完了,今日遊船又是斷然不成了,閔惟秀果斷的讓韓昀送閔姒回去,自己個則同姜硯之在汴水邊走了起來。

  八仙樓小廝的話雖然是吹牛,但是在這麼特殊的日子,八仙樓的東家朱酒務,偏偏同人提了遊船……總覺得並非是巧合。

  傳說雖然是胡說的,但是胡說也不是憑空而來的,多少有一些相關聯的事情。

  冬日裡天黑得早,今日又是霧沉沉的天,不多時,就感覺夜幕降臨了。

  姜硯之在原地跳了跳,從袖子裡拿出了一塊肉乾,遞給了閔惟秀,閔惟秀搖了搖頭,「咱們回去吧,問了好些人了,他們也啥都不知道。水邊風大,別再給凍壞了。」

  姜硯之畏寒,鼻子早就凍得通紅的了,出來了一天,他們的暖手爐也都沒有熱氣了。

  姜硯之搖了搖頭,「看到前面有個賣炒栗子的阿婆了麼?我去給你買炒栗子吃!」

  姜硯之說著,小跑了過去,他們一路上問了許多人,大部分說出來的故事,都同八仙樓的人說的一樣,還去尋了那撐船人,撐船人都說今日歇了,若是想坐船,去旁的地方去。

  「阿婆怎麼就收攤了,我想買兩包栗子。」

  那阿婆看了看天色,「你們年紀輕輕的,別自己個作死了,拿了栗子早些回去吧。千萬不要在子時三刻過來,這船啊,哪裡是什麼仙船,那是奪命船啊!」

  閔惟秀同姜硯之對視了一眼,看來找到真正知曉什麼事情的人了。

  閔惟秀眼珠子一轉,笑眯眯的提起了一旁裝栗子的袋子,「阿婆啊,我們年輕,力氣大,幫你拿回去。我們就是好奇,八仙樓裡說的故事,這個世上當真有神仙麼?」

  阿婆也不拒絕,搖了搖頭,「老婆子活了這麼一大把年紀了,見過人,見過鬼,卻沒有見過神仙。這老一輩的人,不開口,小一輩的人,又都不知道。這八仙樓,還不是七十二正店的時候,不叫八仙樓,叫做八家樓。」

  「咱們大陳朝啊,只有那正店能夠釀酒,正店又大又好,很快就擠得不少小店無法生存了。這其中有八家小酒樓的東家,就聯合起來,開了一家新的酒樓,叫做八家樓。這八家之中,其中有一家人姓朱。」

  「這八家樓生意很好,可就因為不是正店,需要去旁的正店買酒,人多客多,卻沒有什麼特色。這八家人於是就想出了一個辦法,他們效仿當年天寶女帝開的知味記,造了一艘兩層樓高的大船,想要在船上開酒樓。」

  「這事兒一直被藏著,就是因為八家樓想要一鳴驚人。船造了一年,終於造好了。於是八家人選了子時三刻夜深人靜的時候,偷偷試航,豈料那船,一去不回頭……」

  「這事兒啊,知道的人不多。因為當時京城酒樓爭得厲害,八家樓怕消息提前洩露出去了,對手要來搗亂,一直都藏得很好,只有半夜才動工。我那兒子,那一天跟著船一道兒離了岸,再也沒有回來,我才知道這事兒。」

  「後來也有像你們這樣好奇的年輕人,想著子時三刻一窺仙船,他們不聽老婆子的勸,如今墳頭草已經一人高了……」

  閔惟秀同姜硯之對視了一眼,有鬼啊,他們最不怕的就是鬼了。

  只不過,他們不怕,那朱酒務呢?

  朱酒務說的是不是這個「鬼船」,這個船到底隱藏了什麼秘密,他也不怕麼?

  見閔惟秀同姜硯之滿不在乎,老婆子搖了搖頭,又抓了一把栗子,塞給了二人,「快些吃吧,吃了做個飽死鬼也好。見到了我兒子,同他說一聲,他老子娘好著呢,不著他惦記,讓他來世投一個好胎去。」

  說完,老婆子進了自家門,碰的一聲把門關上了。

  閔惟秀同姜硯之碰了一鼻子灰,無奈的笑了笑,二人先回了府,沐浴更衣了。

  等到時間差不多了,這才帶著路丙同安喜到了汴水旁邊。

  「小小娘,這四周烏漆嘛黑的,水面霧氣太大,哪裡有什麼船,不如咱們先……先回去吧……」安喜哆嗦著看了看四周,烏泱泱的一片,死寂死寂的,明明平日的開封府,到了夜裡,到處燈火通明,好不熱鬧。

  閔惟秀沒有回話,一陣輕輕的樂聲從水面上飄來,越來越近,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大……

  安喜一把摀住了自己的嘴,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個江面上,真的來了一艘大船,上面的旗幟隨風作響,上書三個大字:八仙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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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十三章 深夜裡的船

  閔惟秀一驚,在這茫茫大霧之中,竟然真的駛來了一條大船,絲竹聲陣陣起,吹的乃是霓裳舞曲,隱隱約約彷彿還能夠聽到船上小娘子的調笑聲。

  周圍的民宅都緊閉著,燈全都黑了,明明這麼吵鬧,他們卻好似什麼都沒有聽到似的,沒有一個人出門。

  唯獨有一家,在黑暗中格外的顯眼,昏黃的燈光一閃一閃的,那個賣栗子的阿婆開了一道門縫,探出一個腦袋來,她的臉藏在陰影之中,閔惟秀看不清楚她的表情。

  好似感覺到了她的目光,阿婆啪的一聲,將那門關上了。

  姜硯之深吸了一口氣,「惟秀,船靠岸了,咱們怎麼辦?」

  老實說,他長這麼大,經常見鬼,可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詭異的事情。汴水之邊若是有這麼豪華的大船,他們這些小衙內,不可能一點都不知道。

  閔惟秀緊了緊手中的狼牙棒,「你們可會游水?」

  姜硯之點了點頭,「嗯,自打見過落水鬼,我便下定決心,學會了浮水。」

  閔惟秀又是緊張,又是想笑,這個理由很好很強大。

  你見了吊死鬼,是不是還要學會怎麼上吊不死?還是從此家中不放繩子,腰間不繫帶子……

  閔惟秀從小調皮搗蛋的,武國公經常帶著她游水,她是會的,安喜作為貼身丫鬟,要保證小娘不被水淹死,更加是精通水性。

  路丙就不用說了。

  閔惟秀摸了摸當初胖頭魚給她的鱗片,之前她回家,悄悄的把這個寶貝貼身帶上了,她好不容易才重新活一次,還沒有改變家人的命運呢,可不想死在了這裡。

  「走,咱們上船去看看,看看到底誰在故弄玄虛。」

  姜硯之手一抖,硬著頭皮跟了上去,惟秀想看,他能說不行麼?

  他心中默念著,我是黑白無常,黑白無常百毒不侵等語句,緊隨著閔惟秀朝著那大船走了過去。

  船已經靠了岸,就在他們遲疑的一會兒工夫,已經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了一隊人,正在排隊上船。

  安喜瞧見不光是他們排隊,輕鬆了幾分,「小娘,說不定這是八仙樓用來攬客的手段呢,你瞧,這麼多人都想上去。」

  閔惟秀沒有接話,姜硯之扯了扯她的衣衫,眼睛望了望地面。

  閔惟秀順著他的視線一瞧,只見那地面上,乾乾淨淨的,除了他們幾個之外,其他的人竟然都沒有影子!

  二人沉默著都沒有說話,若是她說出來這一點,安喜怕是要嚇暈了過去,這可是一條船的鬼。

  這一會兒功夫就排到了閔惟秀同姜硯之,一個穿著綠色比甲的小娘子,笑吟吟的問道,「不知幾位是哪家的?」

  閔惟秀一愣,正在這個時候,她的身後傳來了一個急促的聲音,「朱家的,我們幾個都是朱家的,是朱大郎君請的戲班子。」

  小娘子笑了笑,像是默認了他的說法一般,給閔惟秀等人,每人發了一塊木牌子,上面寫著通紅的朱字。

  閔惟秀看了他一眼,那個人卻是有影子的。

  姜硯之還想要多問上幾句,不料後頭排隊的人,已經不耐煩的催促了起來。

  等到五人眾鬼上了船,那個人卻早就不知道鑽到哪裡去了。

  八仙樓的小廝,還有那個賣栗子的阿婆,都沒有說錯,這船同如今的八仙樓內的構造,幾乎是一模一樣的。

  一樓船艙裡,乃是普通的堂食,二樓才是雅間。

  船十分的新,甚至還散發著淡淡的漆水味兒,夾著腥冷的水氣,聞起來讓人有些不適應。

  閔惟秀同姜硯之默契的走到了那通往二樓的樓梯處,卻被人伸手給攔住了,「你們幾個是做什麼的?東家沒有叫,不能上去。」

  看到閔惟秀的狼牙棒蠢蠢欲動了,姜硯之趕忙將她拽到了一旁,悄悄的伸出了手指頭一指,「惟秀,你看!」

  閔惟秀順著他手指的方向一看,果斷的摀住了安喜的嘴巴。

  安喜一臉莫名其妙,「小娘……怎麼了?」

  只見那門口處走進來了一個穿著棗紅色袍子的小郎君,若不是他瞧上去要略微瘦一些,年輕幾分,閔惟秀甚至要以為,今日死去的朱酒務,又復活了。

  若是她猜得沒有錯的話,這應該是五年前的朱酒務。可是五年前,朱酒務還活的好好的,這裡怎麼會有他的鬼魂呢?

  在他的身邊,站在一個穿著綠色衣袍的男子,朱酒務同他咬著耳朵說著話兒,兩人說到有趣的地方,還嘻嘻哈哈的笑了起來。

  「那個綠袍子,會不會是今日看到的那一個?」閔惟秀壓低了聲音。

  姜硯之點了點頭,「很有可能。」

  兩人說笑著上了二樓,閔惟秀同姜硯之對視了一眼,看來他們還得想辦法去二樓才對。

  正發愁間,之前在船下見過的人突然從二樓探出頭來,「你們還愣著做什麼,還不快上來給東家斟酒唱小曲兒?」

  閔惟秀的狼牙棒又要蠢蠢欲動了,讓她給鬼斟酒唱小曲兒?

  她只會斟黃泉水唱鎮魂歌!

  安喜見閔惟秀鐵青著臉,忙應聲道:「來了來了。」

  說完小聲的說道,「小娘,你不是很想上去麼?安喜會唱小曲兒!」

  閔惟秀一驚,「你會唱,會唱什麼?」

  安喜得意洋洋的拍了拍胸脯,「小娘小時候不愛睡覺,又沒有奶娘,都是安喜在一旁給你唱小曲兒,你才睡得著的!」

  閔惟秀無語了,所以你要上去給鬼唱催眠曲麼?

  不過先上去再說。

  二樓只有一間雅室裡亮著燈。

  屋子裡有幾個小娘子正在彈琴唱曲好不熱鬧,在坐的一共有八人,閔惟秀估摸著,這八人怕不就是八家樓的八位東家了。

  閔惟秀看了一圈兒,除了朱酒務,她一個都不認識。

  很快一曲終了,那些花娘們得了賞賜,準備退出來,姜硯之拽了拽閔惟秀的衣衫,「這邊躲著,咱們總不能真去唱曲兒吧!」

  就閔惟秀那個暴脾氣,還唱小曲兒呢,怕是沒有開口,就要一棒子把那些鬼打得魂飛魄散了,只是他們今日上船,乃是要查明朱酒務同這鬼船之間的秘密的。

  四人一個閃身,躲進了隔壁的雅間裡。

  路丙輕車熟路的在那牆壁上戳了洞,姜硯之立馬貼了上去,偷看起來。

  閔惟秀一瞧,有樣學樣,也戳了兩個更大一些的洞,貼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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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9-28 00:24:34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十四章 每年重復一次的慘劇

  那些歌姬們已經退了下去,屋子裡的八個坐著的人,都沒有說話。還是朱酒務身後那個綠袍人先開了口,「諸位,今兒個可不光是咱們這八仙樓試水……在造船之前,是一番光景,如今已是大為不同,八仙也有高低不是。」

  其中一個老頭子一聽,冷哼出聲,「如今的年輕人,都好大的排場,長了一張嘴,自己個不會說話麼?倒是叫狗出來吠。」

  朱酒務抬起手來制止了綠袍人,笑道:「陳老爺子何必動氣,晚輩這幾日為了咱們八仙樓成為正店的事,那可是心急火燎,滿嘴泡,所以才不便開口。下人不懂事,就是瞎說大實話。」

  眼見著朱酒務同那陳老頭劍拔弩張,馬上就要大打出手了,坐在主座上的一個俊美郎君站起身來,「兩位火氣不好這麼大,這八家樓今年輪到我梁家理事,梁桓就在這裡託大,先說幾句。」

  「朱兄雖然說話不中聽,但卻是沒有說錯的。當日我們八家聯合,出的都是一樣多的份子錢,所以輪流做東家。但是如今是我梁桓得了三司使的賬冊,咱們八仙樓才在不久的將來要成為七十二正店之一,總算在這開封府站穩了腳跟。」

  「不是我吹,只要有正店的資格,我們梁家就是另起一樓又如何?咱們八家還平分利潤,已經不合適了。今時不同往日,陳老爺子,我敬你當年救過我阿爺一命,是以不出暗招。」

  閔惟秀同姜硯之聽了,心中都忍不住嘀咕起來。

  他們聽了小趙御史的話,以為當初朱酒務能夠當上酒務,八仙樓成為正店,是因為朱酒務的母親,給了呂相公做外室,呂相公便替三司使隱藏了那份奏摺,所以……

  看來,事實並不一定如此。

  這個姓梁的,手中竟然有三司使的把柄!

  那陳老爺子不吭聲了,這時候一個穿著土黃色衣裙,鐵青著臉的婦人說道,「梁桓,你空口無憑,光說自己有賬冊,三司使會給你酒務的職位,給咱們正店的資格,就想把我們擠兌出去,這可不行!」

  她說著,又憤憤的看向了朱酒務,「你這麼賣力的上躥下跳,能得到什麼好處?有本事讓你那個貞潔烈女的娘,嫁進相公府去!」

  朱酒務一聽自己的親娘被辱,擼起袖子就衝了上去,「你這個婆娘,亂說什麼,再說一句我娘的不是,信不信我打死你!」

  梁桓皺了皺眉頭,攔住了朱酒務,「剛強,何必同婦人一般見識。」

  朱酒務顯然以梁桓為尊,深吸了一口氣,又退了回去。

  梁桓笑了笑,從懷中掏出一本小冊子來,「你們都知道的,我家姨父乃是御史。這就是他千辛萬苦的拿到的,三司使余則貪腐的證據!原本他想著把這個交給呂相公,卻被我半路截了。我姨父的性子,你們都知道,他是萬萬不會作假的。」

  他說著,將那小冊子往桌子一擱。

  那個陳老頭同鐵面婦人對視了一眼,都伸手去搶那小冊子來。

  最後還是那陳老頭眼疾手快,率先搶到了,他將小冊子揣入懷中,哈哈大笑起來,「年輕人,你阿爹沒有交過你,重要的東西要保管好麼?老頭子一家子都指著八家樓過日子,豈是你能擠走,就擠走的。苟富貴,勿相忘不是麼?」

  「我們八家人當馬賊的時候,可都是歃血為盟的。日後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你若是趕走我們,我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就去三司使那揭發你……我們八仙樓,可是靠竊取生辰綱,才發的家!咱們就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一死都死!」

  他說著,目光狠辣起來。

  閔惟秀同姜硯之都大驚起來,這八仙樓的東家們,竟然以前都是賊匪!

  陳老頭正說得慷慨激昂,突然之間一口老血噴了出來,話都來不及說,就倒地而亡了。

  周圍的人都大驚失色,不一會兒功夫,整個屋子裡,站著的就只有四個人了。

  梁桓同朱酒務,以及他們身後各站著的一人。

  明明屋子裡死了這麼多人,梁桓卻像是沒有瞧見似的,端起酒杯,對著朱酒務笑了笑,「朱兄,以後八仙樓就是你我兄弟二人的,你應該感謝上天,讓你有了一個那麼好的母親。」

  朱酒務吞了吞口水,扯出了一絲難看的笑容。

  「他們……」他顫抖的說道。

  梁桓笑了笑,「若是能做人,誰又想做鬼?咱們的阿爹或者是祖父,的確是當過賊匪,但是那都是陳年舊事了。我們都是清清白白的好郎君。人豈能活在過去,得向前看才是。」

  「這些老傢伙都沒有了,等我做了酒務,也給你謀個官職,咱們日後,就是官身了。」

  朱酒務好似受了驚嚇,腿軟腳軟的,他轉過頭去,對著身後的綠袍人罵道,「你還愣著做什麼,還不快扶我過去,給梁兄斟酒。」

  梁桓哈哈大笑起來,可是他的笑容還沒有來得及收起來,就感覺到喉嚨一陣劇痛。

  朱酒務還端著酒,但是站在他身後的那個綠袍人,手中的鐵錐已經戳破了梁桓的喉嚨。

  梁桓身後那人大驚失色,拔劍要戰,但是哪裡是綠袍人的對手,果斷的被封了喉。

  躲在隔間的閔惟秀同見姜硯之已經覺得手腳冰涼了,這才過了多久啊,一屋子的人就死得只剩兩個了。

  都說鬼凶,人凶起來,比鬼都凶!

  朱酒務擦了擦濺在他臉上的一滴血,笑著踩到了梁桓的屍體上,唾了一口,罵道:「小人得志!三司使是什麼人,還能夠讓拿著他把柄的人活到明天,也不用你的豬腦袋好好想一想,去陰間做酒務吧!」

  他說著,又踢了梁桓一腳,「三司使可是說了,等我拿了賬冊,我就是酒務了,八仙樓也是我的!什麼好娘!給人做外室就算了,還半點好處都撈不著!到頭來,還得靠我自己個!」

  他越想越氣,還要叨叨,那個綠袍人不耐煩的說道,「快些拿了賬冊走人,把船鑿沉了,不然天亮了,有人瞧見,麻煩就大了。人都死了,你罵他他也聽不見了。」

  朱酒務點了點頭,趕忙跑到那個陳老頭身邊,從他懷中掏出之前梁桓拿出的那個小冊子來,這翻開一開,大驚失色,「糟了,這賬冊是假的,只有前兩頁有字,後面都是空的!」

  綠袍人湊過去一看,暗罵了一聲,轉頭就去搜梁桓的身,可是搜來搜去的,什麼都沒有搜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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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9-28 00:24:44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十五章 時間到了

  朱酒務同綠袍人在屋子裡翻箱倒櫃了一番,就又跑了出去,準備下樓去搜。

  閔惟秀抖了抖腿,站在這裡看了這麼久的鬼咬鬼,終於輪到他們出手了,「三大王,走,咱們也去找賬冊去。小趙御史說得沒有錯,三司使大有問題。如今我們又瞧見那綠袍人的模樣,找出殺朱酒務的人豈不是輕而易舉!」

  她想著,心中越發的高興起來,今兒個夜裡可真是大獲全勝啊!

  姜硯之卻是一把拉住了閔惟秀,做了一個噓的手勢,幽幽的說道:「惟秀啊,你有沒有想過,這是一條沉船啊……一會兒咱們怎麼回去?」

  外面的霧氣太大,他們只知道船已經開了很久了,估摸著離岸已經很遠了。

  閔惟秀還沒有來得及說話,隔壁又傳來了動靜,二人立馬又貼到了洞口處,仔細張望起來,這一看,差點兒眼珠子沒有掉下來。

  只見那隔壁屋子裡死去的人,又全部活了過來,好似之前發生的慘劇,從來都沒有發生過似的。

  那陳老爺子得了賬冊,正得意洋洋的笑著,「你爹沒有教過你,重要的東西要收好麼……」

  閔惟秀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的確是毫無變化的又重新上演了一次,每個人的神態動作,就連說的話都一次不差的!

  這下子,就連鐵石心腸的閔惟秀,都忍不住同情起隔壁的人來。

  天下竟然有這麼慘的人,死了一次不夠,還得一次又一次的死!這果真是條鬼畜的船啊!

  看到了第三次,閔惟秀都有些瞌睡起來,如今已經早就過了子時,正是人睏倦的時候,再凶殘的慘案,看了一遍又一遍,那也疲憊了啊!

  說話間,第五遍已經開始了……

  陳老爺子得了賬冊,正得意洋洋的笑著,「你爹沒有教過你,重要的東西要收好麼……」

  只聽得嘭的一聲巨響,一面牆倒了下來,站得離牆最近的梁桓就地一滾,險些被砸成了肉餅,雖然逃過一劫,但是也弄了個灰頭土臉的。

  閔惟秀訕訕的看著眾鬼,尷尬的舉起手來,「你們這船不行啊,雖然隔板是木頭做的,但是不能跟紙糊的一樣啊,我就輕輕的推了推,他就倒了!」

  那陳老頭一瞧,怒氣上了頭,「哪裡來的宵小……」

  閔惟秀鄙視的看了他一眼,都是要死第五次的人了,咋火氣還這麼大呢,「三,二,一,倒!」

  果不其然,在閔惟秀數到一的時候,陳老頭毒發身亡,嘭的一聲,倒了下去。

  就這麼一會兒的功夫,兩間屋子裡站著的就只有八個人了。

  一臉懵的梁桓還有朱酒務,以及他們各自帶的狗腿子。

  以及同樣懵的姜硯之,還有路丙同安喜。

  梁桓同朱酒務對視了一眼,齊齊的朝著閔惟秀攻過來,閔惟秀一驚,嘿,怎麼不造劇本演了啊!不敬業啊,大兄弟!

  難不成對之前的死法已經膩歪了,想要死在她的狼牙棒下?

  就在閔惟秀舉起狼牙棒的瞬間,門嘭的一聲被人踹開了,在樓下的那些船伕以及花娘們都湧了上來,其中一人問道,「東家,沒事吧?」

  閔惟秀心中暗道不好,把一船的鬼全都吸引過來了。

  那些人一瞧屋子裡的地上,倒了一地的屍體,都嚇得四處逃散起來。

  整個船都騷亂了起來。

  朱酒務見閔惟秀目瞪口呆的看著門口,對綠袍人使了個眼色,綠袍人果斷出手,鐵錐直戳梁桓的喉嚨而來。

  閔惟秀見狀,抬起狼牙棒一擋,只聽得一聲刺耳的咣當聲,那鐵錐被擊落在地,綠袍人臉色一變。

  「惟秀,別把他打死了,這一次他是人,不是鬼!」

  閔惟秀聽到姜硯之的呼喊聲,仔細一看,果然同前幾次不同,這一次的綠袍人,是有影子的,而且相比幾年前,顯得成熟了好幾分。她來不及想是怎麼回事,就對那綠袍人撲去。

  綠袍人聽到話大驚,忙朝門口跑去,卻被閔惟秀猶如老鷹抓小雞一般的扯住了衣服領子,而那個朱酒務,則是乘亂跑了出去。

  此時路丙也已經將梁桓主僕二人給捆了起來。

  「梁桓,你說,你把賬本藏在哪裡了?」

  梁桓卻是氣定神閒的,「你們是三司使派來的人麼?我梁桓做人雖然不光明磊落的,但是說到做到,三司使讓八仙樓成了正店,我就會把賬本交給他的。就算你們不來,我也會給你們的,賬本就在那個陳老頭身上。」

  閔惟秀的狼牙棒伸了過去,梁桓終於變了臉色,這狼牙棒上煞氣橫生,一瞧就是真見過血的,「我沒有騙人,你們拿起來看就知道了。賬本前兩頁是真的,等事情辦成了,我便告訴你,剩下的部分怎麼看。」

  姜硯之看了路丙一眼,路丙趕忙過去,從那陳老頭身上搜出了賬冊,果然只有前兩頁是有字的,後面都是一片空白。

  姜硯之翻了翻,翻不出所以然來,便揣進了自己的懷中。

  「糟了,船進水啦!」

  突然之間,樓下傳來了呼喊聲。

  一直被閔惟秀提溜著的綠袍人大驚失色起來,「快快快,時辰到了,鬼船要沉了,三大王,閔五娘子,咱們趕緊跳海,不然的話,就來不及了。快啊!我只是來找賬冊的,不想死在這裡給他們陪葬啊!」

  船突然晃了一下,安喜陡然尖叫起來,「啊!小娘!死人!」

  閔惟秀低頭一看,之前還活得好好的梁桓,如今已經變成了一堆枯骨,躺在地上……之前死掉的那些人,也都變成了白骨。

  這一條鬼船上的法術,就像是頃刻之間就消失了一般,變成了一片死寂。

  燭光沒有了,人也沒有了,嶄新的船,也變得破破爛爛的,好似下一刻鐘,就要沉下去了一般。

  姜硯之深吸了一口氣,「惟秀,咱們趕緊跳船。」

  閔惟秀點了點頭,隨手抓起了旁邊的一個木桶,將那綠袍人捆在了上面,扔進了水中,然後一把撈起嚇得失魂落魄的安喜,跳了下去。

  姜硯之推開窗子,望著在下面沖著他招手的閔惟秀,咬了咬牙,憤憤的對路丙說道,「看你多沒有眼力勁兒,你要是抱著安喜跳下去,那惟秀摟的就是本大王了啊!」

  路丙差點沒有被自己的口水嗆死,他輕輕地懟了一句,「三大王,我覺得閔五娘子的手可能不夠長,摟不住你。」

  就在姜硯之要惱羞成怒之際,路丙已經帶著他跳了下去,姜硯之閉著眼睛,咬著嘴唇,本大王好害怕啊!但是惟秀在下面看著呢,不能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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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十六章 黑暗中的燈

  水面上霧氣濛濛的,幾乎看不清楚,哪裡是岸,哪裡是水。

  「咱們往哪邊游?」閔惟秀幾乎想要取出胖頭魚給她的鱗片,開始求助了。

  如今可是冬日,他們在水裡待久了,就算水性再好,那也是會要凍僵的。

  姜硯之往四周看了看,指了指一個方向,「惟秀,你看,那裡有燈光。還記得咱們來的時候,買栗子的阿婆麼?」

  閔惟秀高興起來,「對對!一定是阿婆在給我們照亮回家的路。」

  不是他們不想去給阿婆找兒子,而是這擺明了是一條鬼船,就算去找,人也早就死了。

  幾人奮力的朝著燈光所在之處游去,直到感受不到船下沉帶來的漩渦了,才停下來回頭看去。

  只見那艘掛著八仙樓酒旗的船,已經沉下去幾乎一半了,整條船雖然在下沉,卻猶如死地一半的沉寂。

  閔惟秀在心中念了一段經,雖然後面的場景他們並沒有看到,但是幾乎可以想像得到,是怎麼樣的一種慘劇。

  「閔姑奶奶,你能夠把我從這個桶上放開麼?我快要被臭死了!」

  這不說不覺得,被那綠袍人這麼一說,閔惟秀也覺得臭氣熏天起來。她仔細一瞧,頓時樂了,「嘿,你說你運氣咋這麼好呢,我隨手一撈,撈了一個恭桶給你!真是同你相配啊!」

  綠袍子此刻的臉比衣服還綠。

  閔惟秀懶得理他,此人殺人如麻,並非是什麼好人。

  一行人不知道游了多久,才終於游到了岸邊,饒是閔惟秀,都面色鐵青,嘴唇發烏了,更別提虛胖子姜硯之了,他同安喜二人,沒有內力傍身,早就凍得直哆嗦起來。

  閔惟秀走過去,紅著臉,搓了搓姜硯之的手,「再堅持一下,咱們去那個賣烤栗子的阿婆家中烤烤火暖暖身子。」

  路丙摸了一把臉上的水,「閔五娘子,我家三大王就交給你了,我去馬車上給他取衣服。」

  他們的馬車就停在附近,馬車夫在哪裡守著。

  閔惟秀點了點頭,路丙疾馳而去。

  閔惟秀一手扶著姜硯之,一手扶著安喜,還時不時的用腳踹一下那個恭桶,讓綠袍人跟著滾了過去。

  好在賣栗子的阿婆家就在岸邊,不多遠就到了。

  門沒有關,閔惟秀伸手一推,就開了。

  屋子裡的燒得暖烘烘的,阿婆站在灶邊,鍋中正汩汩的燒著薑湯。

  閔惟秀眼睛一暖,「阿婆,我們快要餓死了!」

  賣栗子的阿婆嘆了口氣,「你們啊,是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快把濕衣服給脫了,喝點薑湯,要是感染了風寒,可就不妙了。」

  姜硯之點了點頭,捏著鼻子去灶上端薑湯,薑湯放到嘴邊,他突然跳起腳來,「糟了糟了,惟秀,我們好不容易拿到的賬冊,該不會打濕了吧!」

  他說著,從懷中掏出那本賬冊來,果不其然,封面已經被打濕了,看上去皺巴巴的。

  阿婆拿著湯勺的手一頓,將鍋蓋蓋住了,笑道:「小衙內不妨把這書放到灶台上,烘上一烘就乾了。快快快,先去換衣服了再來。」

  姜硯之笑了笑,「虧了有阿婆……惟秀,我我我不會脫……」

  閔惟秀氣不打一處來,看著驚魂未定的安喜,說道,「你在這裡守著這個綠袍子的傢伙,別給他解開繩子!」

  然後跟著姜硯之進了內室,「你做什麼?總不會真要我給你扒衣服吧?」

  姜硯之紅著臉搖了搖頭,他當然不會做這樣厚顏無恥的事情了。但要是惟秀實在是想,他也不會拒絕。

  姜硯之嘆了口氣,「你不覺得奇怪麼?這個賣栗子的阿婆。白天的時候,汴水之邊,幾乎沒有幾個人,那麼冷的天,又沒有人,她為什麼要去賣炒栗子,簡直就像是等著我們去一樣。」

  「萍水相逢,不是我多疑,她待我們是不是太親切了一些?她不是說她兒子上了鬼船沒有下來麼?那麼我們回來,她怎麼到現在都沒有問過我們有沒有見她兒子,反而是一再催我們喝薑湯……」

  閔惟秀皺了皺眉頭,透過門縫往外看去,只見那阿婆四下裡看了看,見安喜正在專心致志的盯著綠袍人,伸手就抓向姜硯之放在灶台上的賬冊,果斷的往灶裡送去。

  姜硯之想得沒有錯,閔惟秀果斷的從袖帶裡取出一個銅子兒,伸手一扔,那銅子兒便打在了阿婆的手上,賬冊一下子掉進了火坑裡。

  安喜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嚇了一跳,一瞧賬冊掉進了火裡,趕忙抓起棍子一撥,然後拚命的在上頭踩了起來。

  阿婆臉色一變,便想衝出門去,卻正好遇見了拿著包袱而來的路丙……

  ……

  屋子裡燒得香噴噴的,安喜搓著手笑道,「三大王,小娘,這家中沒有什麼好吃的,我就湊合著煮了幾碗麵,臥了雞蛋。你們快點趁熱吃了。」

  閔惟秀點了點頭,四人圍著火盆子,呲溜呲溜的吃起麵來。

  姜硯之吃了一口,頓時覺得整個人都活了過來,阿婆煮的薑湯,他們可不敢喝。

  「惟秀惟秀,你看我們這像不像是打家劫舍的?」

  他們四個吃香的喝辣的,烤著火,屋子的主人卻被捆在一旁,的確像是土匪進了屋。

  閔惟秀不說話,呼嚕嚕的就把麵吃完了。

  一把操起身邊的狼牙棒,「說吧,是不是你殺了朱酒務?」

  姜硯之見綠袍人不說話,笑了笑,「你不說,我來說。你不是朱家人,你是三司使余則的人吧?」

  「當年梁桓拿了賬冊,以此來威脅三司使余則。但是余則老謀深算,怎麼可能讓人握有他的把柄,於是便派了你到朱剛強的身邊,從梁桓那裡拿賬冊。」

  「梁桓是一個狠角色,他為了掩藏自己家族以前是馬賊的過去,做下了一個大局。他借著八仙樓試航之事,給其他幾家人的酒杯裡下了毒,企圖毒死他們。等殺完人之後,就把船給鑿沉了,只推說是船遇險,乾淨俐落的脫身。」

  「但是他萬萬沒有想到,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朱酒務看著很慫,實則膽大包天,梁桓想要洗清過去,獨佔八仙樓,他又何嘗不想?於是他將計就計,先是假意做梁桓的狗腿子,待梁桓殺完了人,然後殺了梁桓,搶奪賬冊交給三司使。」

  「可是更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梁桓拿出來的賬冊是假的。你們殺完人之後,跑出去搜船,卻什麼都沒有搜到,於是索性鑿沉了船。梁桓死了,船沉了,三司使的威脅暫時解除了,所以朱剛強就當上了酒務,風光了好些年。」

  「可惜好景不長,趙御史跳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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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十七章 他是一個好人

  「趙御史性子強硬,不畏強權,已經查到朱酒務同賬冊的身上。朱酒務擔心三司使棄車保帥,想要上鬼船重新搜索賬冊,有這個把柄在手,三司使自然要保住他。」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人心是最算不準的東西。三司使知道我同惟秀介入了此案,決定殺雞儆猴,讓你殺了朱酒務,然後去鬼船上拿到賬冊,將賬冊毀了,永絕後患,對與不對?」

  綠袍人抿著唇不說話,但是他眼中的驚慌已經出賣了他。

  姜硯之說的十有八九都是對的。

  姜硯之挺了挺胸膛,又看向了賣栗子的阿婆,「這位阿婆,讓我來大膽的猜上一猜,你根本就沒有兒子死在鬼船上了吧?你是鬼船的看守人,因為鬼船每年都會出現一次,再經過八仙樓的美化吹噓。」

  「每年指不定就有那不怕死的人,想要去求仙問道。而你在這裡的目的,就是講恐怖的鬼故事,嚇走他們,萬一嚇不走,等人來了,若是從那鬼船上帶來賬冊下來,你便拿了去。」

  「只不過,人間百般好,這幾年,除了我們幾個,並沒有膽子肥的人去登船。你亮著燈,並不是為了給我們照路,而是給綠袍人照路,同時吸引我們過來。」

  賣栗子的阿婆卻是笑了,「你說得沒有錯。只是老婆子不明白,三司使明明是一個好人,你們為何要逼迫於他?」

  「老婆子原本乃是鳳陽人,鳳陽十年九災的,朝廷發的賑災銀兩不過是毛毛雨,哪裡夠餬口的。就在老婆子快要餓死的時候,是三司使自己掏銀子,去旁的地方調糧過來。」

  「這樣的事情還多了去了。我們大陳繁榮昌盛,百姓們有飯吃,朝廷有銀子花,像你們這樣的小衙內,屁事沒幹,卻也有錢揮霍,因為什麼?因為三司使兢兢業業,充盈國庫。」

  阿婆頓了頓,又說道,「誠然其中有一些不合規矩的手段,但是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在這朝廷做高官的,哪個手上不抹黑,不沾血?你們又何必像是瘋狗一樣,追著三司使不放呢?」

  「你們把他鬥下去了,新上來的一個三司使能夠像這麼有本事?就能夠清清白白了?閔五娘子,我就問你一句,你敢說你阿爹的手就是乾淨的麼?」

  閔惟秀搖了搖頭,看著那阿婆得意的笑,認真的說道,「我阿爹的手都是紅的呢,在他手上的人命沒有八百也有一千。只不過上頭全都是敵人的血。」

  阿婆臉一僵。

  閔惟秀又接著說道,「在你眼中,趙御史,朱酒務,還有那一船的人命,就都是螻蟻麼?殺人賣官貪腐,只是叫做不合規矩的手段?別搞笑了。」

  「別說三司使只是一個可以取代的能吏,就算他是維護人間和平的神仙,他做的錯事,也還是錯事,又豈能夠推脫?不然的話,按照你的說話,有本事的人,就可以胡作非為麼?」

  「倘若我將阿婆你,還有這位綠袍子兄弟抓了,賣到青樓去,然後拿著你們的賣身銀子去幫助窮苦百姓。按照你的想法,你不應該怨恨我,還應該覺得我是一個好人啊。」

  閔惟秀說著,眨了眨眼睛。

  綠袍人同賣栗子的阿婆,臉都綠了。

  這是一個多麼窮凶極惡之人啊,竟然連老婆子和大男人都不放過……簡直可怕。

  姜硯之聽得噗呲一下笑出了聲,「惟秀快吃麵,不吃麵就要成坨了。」

  閔惟秀點了點頭,呲溜的吃起麵來。

  姜硯之拿起那個被燒黑了一角的賬冊,仔細的瞧了瞧,用手搓了搓燒焦的地方,驚喜的說道,「惟秀,梁桓沒有騙人,這個就是真正的賬冊。」

  他說著,掏出一把小刀來,輕輕的把那抱著錦緞的書封割了開來,只見裡頭放著一塊薄薄的絹紗,上頭繡著密密麻麻的蠅頭小字。

  閔惟秀湊過去一瞧,頓時眉開眼笑起來,他們今日這個鬼船,沒有白上啊!

  老趙御史這下子,終於可以瞑目了。

  她想著,對著賣栗子的阿婆拱了拱手,「多謝你啊,要不是你燒壞了一個角,我們哪裡會知道裡頭藏有寶藏呢?多謝多謝。」

  賣栗子的阿婆差點兒沒有氣得厥過去。

  等閔惟秀同姜硯之吃碗麵,身上終於烤得暖和起來,已經是東方魚肚發白了。

  閔惟秀伸了一個懶腰,她推了推一旁打著盹兒的安喜,「走了,安喜,咱們回家睡去了。三大王,剩下的事情就交給你了。」

  把綠袍人同賣栗子的阿婆抓回去審,把賬冊交給官家,這其中都沒有閔惟秀什麼事情了。

  安喜揉了揉眼睛,看了看窗外的天色,驚得跳了起來,「糟了,小娘,天怎麼都亮了,那我們還怎麼回府去?長公主知曉你夜不歸宿……那還了得!」

  閔惟秀欲哭無淚,她已經完全忘記這一茬兒了。

  「這樣,我們現在外頭吃飽了再回去。萬一我阿娘懲罰我關小黑屋,不讓吃不讓喝怎麼辦?咱們先多吃點,兜裡揣點!」

  安喜忙不迭的點頭,小娘說的都對,長公主一旦發了火,整個府上沒有人能夠攔住她。

  姜硯之憂心忡忡的看了閔惟秀一眼,「要不我送你回去,幫你在你阿娘面前美言幾句?」

  自打他的親娘是柴皇后的事曝光了之後,他在臨安長公主面前,也是有排面,說得起話的人了。

  閔惟秀搖了搖頭,「那不行,那不是火上澆油麼?」

  她想著,對著姜硯之胡亂的擺了擺手,拽著安喜就走了,「不用擔心,我皮糙肉厚的,不怕罰。」

  因為才吃了一碗麵不久,閔惟秀只吃了五個胡餅子就吃不下了,將剩下的五個揣進了懷中,又尋了一些零嘴兒,揣滿了能揣的地方,這才輕手輕腳的翻牆進了府。

  才剛走到自己的小院子門口,就聽到了臨安長公主的聲音,「終於捨得回來了哈!」

  閔惟秀聽著聲音,怒氣中夾雜著更大的怒氣,簡直猶如狂風暴雨,一旦襲來,就是排山倒海之勢。

  她想著,恨不得拔腿就跑,但是已經晚了,臨安長公主白嫩嫩的小手,已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放在了她的耳朵上。

  「啊!阿娘,疼!還是正月裡,你怎麼就打人啊!」

  臨安長公主哼了一聲,「嬤嬤,把她身上的吃食全給我搜出來,一個不剩,然後把她關起來,在出了正月之前,哪裡都不許去。」

  閔惟秀大驚,娘啊,讓我餓肚子,就是要我的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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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9-28 00:25:27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十八章 誰動了我的血牛

  話分兩頭說,這廂閔惟秀險些被臨安長公主一擊斃命。

  那廂姜硯之大搖大擺的進了宮,嘿嘿嘿,看我多孝順啊,阿爹待我一分好,我立馬還他十分報,幫他揪出了一條大蛀蟲。

  他想著,抖了抖手上的絹紗,越發的嘚瑟起來。三司使貪腐,不知道家中藏了多少銀子,等到抄家的時候,只要他阿爹隨手拿出那麼一丟丟來,他日後養惟秀,養孩子的錢就都有了啊!

  這些想著,姜硯之走路都帶風了。

  臨到福寧宮門口,他整了整衣衫,清了清嗓子,擺出了一副正義凌然的模樣,一旁的守門的小太監撓了撓腦袋,心中嘀咕了半天,今日三大王是不是忘記了吃藥?

  姜硯之做好了准備,朝著官家的書房走去,「阿爹。」

  官家正看著摺子,聽到了姜硯之的聲音,欣喜的站了起來,「硯之來了,阿爹一直等著盼著,就看你這孩子什麼時候想起阿爹。」

  姜硯之打了一個寒顫,四下裡看了看,這屋子裡沒有鬼啊,怎麼他爹又跟鬼上身似的!

  官家瞧他模樣,就知道他在想什麼,無奈的罵道,「你這死孩子,成日的往外跑什麼,也不見你進宮來孝順爹。」

  姜硯之舒坦了,「阿爹,不是你讓我去韓副三司使的喜宴麼?我今兒一得空,就來給你驚喜了。」

  官家神色不自然起來,他心中悔恨啊,韓副三司使一家子多可憐啊,萬一這次又見了死人,整個人嚇頹了,那他豈不是罪過,這樣一想,越發的覺得對不起韓家來。

  姜硯之正嘚瑟著,沒有注意官家的神情繼續說道,「嘿嘿,阿爹,你不知道,我已經抓到殺死朱酒務的凶手了。不光如此,我還知道是誰指示那個屠夫殺了趙御史滅口。這次我們可是釣到了一條大魚!」

  「對了對了,阿爹,我還見到了一條鬼船!我的天,這還是我第一次見到這麼多鬼呢!就在汴水旁邊,你認不認識什麼厲害的老和尚,咱們請了去,做一場水陸法事吧,不然的話,那鬼船年年都出現,也怪滲人的。」

  指不定明年去看,都能夠看到他同閔惟秀大展英姿的一幕了!

  官家有些懵,兒子有本事,這麼快就抓到凶手了,他心中自然是高興,但是鬼船?大魚?還做水陸法事?你怕不是在逗我?

  「怎麼回事,你慢慢說來?」

  姜硯之精神抖擻的將這個案子細細的說了一遍。

  官家聽得一愣一愣的,「你說呂老兒養了一個外室,生了兒子都五歲了?」

  姜硯之點了點頭,「可不正是!」

  官家高興起來,平日裡他想要多納幾個后妃,呂相公都苦口婆心的勸了又勸,說不能夠驕奢淫逸,鋪張浪費,沉迷女色。

  這下子,看他日後還有什麼臉來勸他了!

  只要他一張口,他就說,嘿嘿,你養了個寡婦,還生了個兒子!

  這麼一想,官家整個人都舒坦了!這是送上門的把柄啊!

  他拍了拍姜硯之的肩膀,「好孩子,幹得不錯!」

  姜硯之嘿嘿一笑,「阿爹,這不是最大的魚,真正的大魚是三司使!阿爹你看,這是他貪污的證據!」

  官家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說誰?」

  姜硯之得意的說道,「三司使余則,他買賣酒務官職,還收七十二正店的回扣,不光如此,糧鹽之事都有涉及,簡直就是一等一的大貪官!」

  他說著,一副求表揚的模樣!

  官家回過神來,一跺腳,轉身就往書桌奔去,姜硯之瞧著官家神色不對,怎麼瞧來瞧去,不像是要表揚他呢?

  官家二話不說,抄起桌上的大陳律,看了看又覺得太過厚重了一些,轉而換了一本摺子,又衝了回來,對著姜硯之劈頭蓋臉的打了起來。

  「你這個瓜娃子,你這個沒眼力勁的死孩子,誰讓你動余則了,那是阿爹我的錢袋子!」

  姜硯之跳起腳來,抱頭鼠竄的,「阿爹,你也太不正直了,你不知道余則多麼凶殘,他殺了好多人吶!」

  官家腳步一頓,追著姜硯之又打了起來,「你這個糟心孩子,你以為阿爹的私房錢是哪裡來的?還給你做聘禮呢,現在什麼都沒有了!阿爹是傻子麼?滿朝文武是傻子麼?呂相公那個老狐狸精,他不知道余則有問題,要你去當英雄好漢?」

  姜硯之覺得自己的人生觀受到了顛覆。

  我的天啊!這簡直是滿朝文武都腐敗了啊!

  你們這群蛇鼠一窩的傢伙!莫非他平日吃香的喝辣的錢,都是余則貪腐來的?

  官家養尊處優了這麼些年,沒有打多久,就沒有了力氣。

  他喘著粗氣,將手中的摺子放了下來,心疼的摸了摸姜硯之頭上的包,有些難過的說道,「都怪阿爹,這麼些年,對你不管不問的。你看你,哪裡像是皇家出來的孩子,簡直是缺心眼兒。」

  「這個世上,哪裡就是非黑即白了。大多數都是灰的。余則雖然不是好人,他愛財愛享受,但是他也不是一個壞人,你知道他一年能夠為國庫賺多少銀子麼?」

  「而且,咱們總是有一些不光彩的事情,需要銀子,這個時候,怎麼辦?余則去辦。這些年他的確是越發的囂張了,但是阿爹一直不動他,你可知道為何?」

  姜硯之揉著腦袋,官家說到這個份上了,他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你想把他留給大兄。」他悶悶的說道。

  官家嘆了口氣,可不是如此。

  當今的太子什麼都好,就是有些軟弱。他如今年紀大了,不知道還有幾年好活,總該為太子登基做準備。他把姜硯之扔去開封府歷練,也是為了讓他能夠早日長本事,好輔佐太子。

  而余則,則是他留給太子立威用的。

  新官上任三把火,太子登基之後,立馬就會有人來告余則。余則一倒,太子提拔韓副指揮使,韓副指揮使還能不為他所用?再則把余家抄家之後,國庫可豐盈二十年。

  與其那一大群人小貪,日後收不回來銀子,還不如讓一個人巨貪,等需要銀子花的時候,就把巨貪殺了,銀子立馬收回來了。

  可如今,姜硯之已經把證據擺在眼前了,倒是叫他為難起來。

  他想讓新君立威,卻不想在活著的時候,讓太子立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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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9-28 00:25:39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十九章 不懂老虎咋想的

  屋子裡寂靜了很久。

  姜硯之不敢置信的看著官家,沉默著沒有說話,他悄悄的將那張繡滿了證據的絹帛又揣入了懷中。

  對著官家拱了拱手,甩袖朝著門口走去。

  官家打他罵他,他只當是鬧著玩兒的,可是官家臉上的遲疑,當真是讓他十分的生氣。

  十四歲的姜硯之不明白,為什麼有的人,自己都做不到剛正不阿,卻要教導自己的孩子,做一個好人。

  他知道世界並非只有黑白二色,道理他都明白,但是他沒有辦法做到,把一坨大便同肉擺在一起,實在是讓他覺得噁心。

  趙御史呢?拼了命去尋求真相的趙御史,還有之前那個為了拿到這個賬冊,以身殉道的,連名字都不知道的御史呢?

  他們都白死了麼?

  還有在那條鬼船上的普通人,他們好好的架一個船,跳一個舞,為什麼就要死?

  就因為余則是一個有本事的,他做下的惡,就不是惡了麼?

  這個世上的人,總是有各種各樣迫不得已的理由,就妥協了。

  但是總要有人,鐵骨錚錚的站在那裡。

  不管那個人是皇帝老兒也好,還是販夫走卒也好,做錯了,便是做錯了。

  姜硯之自認為讀過聖賢書,什麼剛過易折的,他也不是不明白。

  可是他天生就生成了這個樣子,沒有辦法去改了,也沒有那個打算,去改。

  等官家回過神來,姜硯之已經快要走到門口了,他目光悠遠的看著門口,腦海中突然想起一個人來。

  他揉了揉眉頭,說道,「若是阿爹現在暫時不打算處理余則,因為咱們就要北伐了,你打算如何做?」

  姜硯之的腳步頓了頓,轉過身來,「阿爹,我們大陳要富庶,可以讓百姓改良農種,廣造人多開荒,可以讓兵士種地來養戰;我們可以讓宮中釀出御酒,放到七十二正店天價出售,賺豪族的銀錢……」

  「我們有許多的辦法去開源節流,我們甚至可以光明正大的來商議,從漕運酒務中分出一些銀錢來,以供御用。今日余則可以賣官貪腐,上行下效,長此以往,豈不是無官不貪?」

  「大兄要立威,可以收回幽雲十六州,可以清理那些食君祿不為民分憂之人,這大陳的蛀蟲,也並非余則一個。你可以等,但是余則可不一定願意等,他可是光天化日之下,眾目睽睽之下,指使人誅殺朝廷命官。」

  「兒不敢想,他的膽子若是再吃肥一點,能夠做出什麼大逆不道的事情來,阿爹,小心養虎為患。」

  「阿爹問兒會怎麼做?兒自幼熟讀大陳律,可今日見那余則,只覺得自己讀來讀去,竟然大字不識一個。大陳律已經不是我大陳子民的行為准則,那要來又有何用?既然無用,不如燒了罷。」

  「兒子什麼也不做,只不過在早朝之時,燒書取暖罷了。」

  官家氣了個倒仰,一把抓起桌子上的奏摺,想要扔姜硯之,卻又放了下來。

  「朕不是不殺他,而是等一個合適的時機罷了,你這都不明白麼?」

  官家說著,語氣已經不像之前那樣堅定,姜硯之一句養虎為患,實在是戳中了他的內心。

  朱酒務再不濟,那也是個朝廷命官,余則竟然當著三個皇子,還有文武百官的面,讓人殺了他,太過不把天家放在眼中了。

  他想著,走向了姜硯之,嘆了口氣,伸出手來,「拿來吧。」

  年輕人就是等不得!這死孩子,跟茅坑裡的石頭一樣,又臭又硬。

  姜硯之趕忙摀住了胸口,警惕的看著官家,「拿什麼?我又沒有拿你的東西。」

  官家瞪了他一眼,「少蹬鼻子上臉的,你不是要治余則的罪麼?不把罪證給我,我怎麼治他的罪?」

  姜硯之大喜過望,「阿爹,你可別騙我,我告訴你,這個賬冊,我已經讓人抄錄了十遍,藏在十個不同的地方了,你就算是燒了,我也還能夠拿出好多份來!」

  官家被他給氣樂了,「在你眼中,你阿爹就是這樣的人?」

  姜硯之嘿嘿一笑,你不是這樣的人,誰是這樣的人啊!

  官家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兒,將手伸進了姜硯之懷中,就想要將那絹帛拿出來,豈料一伸手,空空的,他面色古怪的把手抽了出來,又伸了進去,還是空空如也。

  「啪」,官家一巴掌拍在了姜硯之的腦袋上,「你這個瓜娃子,到底穿了多少件棉襖,怎麼這麼多層!絹帛放在哪一層了。」

  姜硯之捂著腦袋跳了起來,「阿爹,我自己拿,我自己拿,你別撓我癢癢了!」

  他說著,將那絹帛拿了出來,遞給了官家。

  官家收了起來,嘆了口氣,「你不問阿爹為什麼改主意了?」

  姜硯之搖了搖頭,「伴君如伴虎,老虎是怎麼想的,我怎麼可能知道!」

  官家覺得自己的手又癢了……大正月的,不把親爹氣死不罷休是不是!

  雖然堵心,官家還是忍不住說道:「阿爹總覺得虧欠了你阿娘,你難得辦正事,不想讓你對阿爹喪了信心。」

  這瓜娃子可是要上大殿燒大陳律啊,這簡直是要把他這個爹的臉,扇上幾巴掌,還踩上幾腳啊!他一共就三個兒子,殺一個少一個的,若是有三十個,也不至於讓這個死孩子囂張啊!

  姜硯之搓了搓手背,「爹啊,你別這麼說,怪噁心巴拉的,我又不是後宮嬪妃!你要是覺得虧欠我阿娘,那你應該遣散後宮,像我,就只打算娶惟秀一個。」

  官家無語了,越說越不像話了,沒有後宮的皇帝,還叫皇帝?

  他拚死拚活打下江山,可不是要當和尚的!

  他想著,絕對不對味起來,「你只娶惟秀一個,那可不行,堂堂一個親王,怎麼可以後院只有一個人!」

  姜硯之咳了咳,「阿爹啊,我窮著呢,沒有那麼多錢給小妾們辦喪事啊!而且你總不想白髮人送黑髮人吧?」

  官家想了想閔惟秀的英姿,也跟著咳了咳,趕緊轉移了話題,「你啥時候有空來給阿爹抓鬼呢?」

  姜硯之打了個呵欠,縮了縮脖子,「阿爹啊,兒昨兒個一宿沒有睡呢!這抓鬼的事情,改日等我帶惟秀進宮來,我只能夠瞧見,手無縛雞之力的,也打不贏鬼啊!惟秀就不同了,一棒子就打死一個!」

  官家無語了,這個兒子生來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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