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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9-25 00:42:53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章 爭鋒相對

  閔二叔臉一沉,「我乃進士出身,博聞強記,從那百草經中見過鉤吻一次,便記得了,難不成記性好,也是罪過了?」

  「反倒是壽王您,衝入我家中,當著眾人的面,要毒殺朝廷命官,以及一品誥命夫人……這事兒鐵板釘釘,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明日早朝,下官必要去官家面前討個公道。」

  姜硯之不慌不忙的尋了個椅子坐了下來,端起之前遞給閔二叔的茶,斯條慢理的飲了一口。

  閔惟秀嚇了一大跳,她是想利用三大王來對付二房同老夫人,但是可沒有想過讓他小命玩玩啊!

  「小王就知道你會這麼說。不過我可沒有下毒毒害老夫人,你不要血口噴人。」

  姜硯之說著,從袖子中抽出一根草來,正是之前閔惟秀瞧著他放進水中的那株。

  這廝也不知道玩了什麼障眼法,竟然沒有將那草放進水中,反倒是藏在袖中了。

  閔二叔顯然沒有想到這一點,「還是那句話,我只不過從百草經見過罷了,三大王不能因為這個,便說我是殺人凶手吧。」

  姜硯之站起身來,將手背在了身後,「百草經第二十八頁,寫的是甘草還是靈芝?」

  閔二叔一梗,鬼知道寫的是甘草還是靈芝!

  只不過靈芝乃是好藥材,重頭戲怎麼著都得放在最後頭,甘草是通用藥材,第二十八頁,應該是甘草!

  「甘草。」

  姜硯之看向了張仵作,「第二十八頁寫的是什麼?」

  閔二叔頓時懊悔起來,這廝就是胡謅的,敢情他也不知道。

  張仵作差點笑出聲來,「不是甘草,也不是靈芝。」

  姜硯之對著閔二叔拱了拱手,「閔進士果然博聞強記,過目不忘,小王佩服佩服。」

  閔二叔恨不得找個地縫兒鑽進去。

  不等他說話,姜硯之又說道:「唉,閔進士您記性這麼好,怎麼就不記得自己個做推官的時候,審的第一個案子呢?當年可是轟動一時。」

  「就是這位李夫人的庶嫂,以斷腸草毒殺親夫,閔進士少年英才,斷案如神,受到了當地望族李氏族長的賞識,這才娶了李夫人歸家。」

  「雖然又不吉利,又晦氣。但是這斷腸草,也就是鉤吻,也可以說是你同李夫人的定情之物了,你怎麼可能沒有見過呢?還是說,閔進士斷案,連證物都不看的,閉著眼睛,就大筆一揮,破案了。」

  閔惟秀實在是忍不住,噗的一下笑出聲來,見旁人看過來,又穩了穩心神,板起了臉。

  神他娘的用斷腸草當定情信物!

  閔二叔睜大了眼睛,他考上進士那會兒,大陳初立,疆域未定,大傢伙兒都想著要大一統,像他這麼一個小官的小事,姜硯之怎麼可能會知曉?

  姜硯之見他百思不得其解,小臉一紅,「小王就是記性好,博聞強記,從那刑部的卷宗裡瞟過一眼,就記住了。算不得什麼大才,比之閔進士,實在是不如良多。畢竟你連百草經都記得。」

  閔二叔的山羊鬍子抖了抖。

  閔惟秀背過身去,怎麼辦,她又想笑了。

  姜硯之說著,定定的看著閔二叔:「小王有人證,可以證明,就在重陽節前夜,閔老夫人同閔進士,以及閔進士夫人,在這埋骨之地為死者燒紙。我就奇怪了,閔進士你能解釋一下,為何你早就知曉,卻要裝作不知麼?」

  安喜的小胸脯挺了挺,頓時激動起來,難不成她也要上公堂,當一回人證了?

  只不過這樣的話,二房的老爺豈不是殺人凶手?

  這麼一想,又有些左右為難起來。

  好在姜硯之到底沒有叫她出來作證。

  閔二叔卻是瞳孔猛的一縮,穩了穩心神,「哪裡有這等事,你莫要胡言亂語。」

  姜硯之笑了笑,「我有沒有胡言亂語,你最清楚了。燒紙會在地上留下痕跡,原本下雨不久就會被沖刷得一干二淨的,但是林婆子去翻地挖骨,將那燒的灰都翻到坑裡去了,現在還好好的待在那水坑裡呢。銀屏你說是不是?」

  銀屏一驚,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閔老夫人同閔二叔全都變了臉色。

  「讓小王來捋上一捋,首先是作案的手法,你識鉤吻,又審過旁人用鉤吻殺人的案子,完全可以如法炮製,若是小王沒有記錯的話,十年之前,老武國公受了傷,從戰場上退了下來,而你恰好從南地歸京敘職。」

  「按照人之常情來看,你很有可能從南地帶了鉤吻歸京,作為金瘡藥外用。就閔進士讀過百草經,都要誇大成過目不忘而言,我只要尋府上的幾個老人問問,就能證實,確有此事。」

  「當然,你很有可能說的是,我帶了一味神藥,能起死人,肉白骨,巴拉巴拉之類的。」

  臨安長公主身邊的嬤嬤回憶了一會兒,「聽三大王這麼一說,老奴當真想起來了,二老爺回京的時候,的確是送了藥材,不光是老國公,還給我們長房也送了,只不過長公主用的都是宮中秘藥,那藥便收在庫房中,一直沒有拿出來用。」

  她說著,又補充了一句,「三大王料事如神,的確是用錦盒好好的包著。公主的庫房,都是老奴打理,所有禮物往來,均登記造冊,一會兒我便將那冊子送過來。」

  閔惟秀簡直想要啪啪啪的鼓掌了,這姜硯之瞧得也順眼起來。

  「你帶了毒藥來,你見過人用鉤吻殺人,你知道李管家就埋在樹下,閔進士,你能夠解釋一下,為何之前你都避而不談這事麼?還是說你其實就是真正的殺人凶手!」

  姜硯之的聲音陡然大了起來,盯著閔二叔的眼睛,認認真真的問道。

  閔二叔身子一震,說不出話來,閔老夫人將他拉到了自己的身後,啪啪啪的鼓起掌來,「我兒同李管家無仇無怨,為何要殺了他?你也說了,他喜歡吹噓,從南地帶了鉤吻回來,少不了在府中說自己斷過的案子,被有心人聽到耳中,學了去,也是未知的。」

  「我們並不知曉那樹下埋的是李管家,我們是在祭拜我那可憐的哥哥,他在戰亂之中為了保護我,被殺死了,就在重陽節的前一日。我們只是恰巧尋了那麼一個僻靜的地方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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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9-26 00:04:05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一章 驚人舊事

  姜硯之也啪啪啪的鼓起了掌,「他當然有動機。因為他長了一張同李管家一樣的臉啊!」

  閔惟秀想著,也大概想明白了其中之事,大陳的中年男子,都是留鬚的。

  閔二叔年少中進士,那會兒李管家已經是滿臉鬍鬚,並未覺得有多相似,但是他成家立業之後,為了顯官威,也開始蓄鬚,等一會開封府對比,那麼問題就來了。

  「李管家當年還是奴籍。你說是當國公的兒子好,還是當一個下人的兒子好呢?」

  「既然老夫人祭拜的是自己的兄長,那為何要遮遮掩掩的,難不成您的兄長,是什麼見不得光的人物?再說了,為何祭拜之時,只有閔進士去,武國公同閔四爺都是從茅坑裡撿回來的麼?」

  閔老夫人一時語塞。

  姜硯之擺了擺手,「您不必繼續袒護他了,現在閔進士就是最大的嫌疑犯,作案動機,作案時間,作案手法他都有,鐵證如山,豈容狡辯?至於小王說他是李管家的兒子,這一點,滴血認親,便一清二楚了。」

  閔老夫人鬆了一口氣,這姜硯之也就是一張嘴呱呱呱的,「怎麼滴血認親?我家夫君都已經百年了。」

  姜硯之笑了笑,指著張仵作道:「我這仵作,有一絕技,能夠從枯骨之中,蒸出幾滴死者的精血來,到時候咱們就能夠滴血認親了。你是不是李管家的兒子,一查便知。」

  「哪裡用得著滴血認親?二弟,我就問你一句話,三大王說的可都是真的?你當真不是阿爹的兒子?你要是敢說一句假話,老子就用狼牙棒劈死你!」

  武國公聽到這裡,整個人都已經炸了。

  姜硯之的話,他越琢磨越不是味兒啊,不說不覺得,再仔細回想一下,閔二叔的確是長得同李管家十分的像。而且她阿娘說的什麼哥哥,他可是從來都沒有聽她提及半句。

  閔二叔脖子一縮,喃喃的說不出話來。

  武國公瞧他模樣,頓時大怒,一巴掌拍在一旁的小茶几上,那茶几頓時裂開了,劈裡啪啦作響。

  武國公雙目通紅的看向了閔夫人,「阿娘,這是怎麼回事?」

  閔老夫人像是想起來了什麼往事一般,嚇的一縮,頓時紅了眼睛,冷笑出聲,「你確定要我說麼?你當真以為,你阿爹就真的是一個什麼蓋世英雄了?」

  「我阿爹這個人,雖然粗魯,但是大丈夫做事,行得端,坐得直。我不相信,他會做出什麼有愧於心的事情來。就算是做了,他也不會遮遮掩掩的。」

  閔老夫人哈哈大笑起來,「好好好,那我就讓你知曉,你阿爹是如何的大丈夫。」

  她說著,看向了姜硯之,「你的一張嘴,的確很厲害,只不過到底太年輕了。李管家不是我兒殺的,因為他是被老武國公殺的。我們為了維護武國公府的聲譽,這才一直隱忍不說,既然你咄咄逼人,那就別怪我了。」

  閔老夫人說著,整個人都陷入了回憶之中。

  「你們這些年輕人,沒有經歷過戰亂,不知道有多麼的可怕。我家中原本是琅琊王氏的旁支,大慶世家凋零,門第早已不如從前,但也還勉強稱得上是一方望族。」

  「我在十四歲那年,與青梅竹馬的表兄李方定下了親事。我們一同長大,感情十分的深厚。你是不知道,我繡的嫁衣,有多好看,我就等著盼著,盼著滿了十六歲之後,便嫁給他。」

  「豈料開始打仗了,那些野蠻人猶如土匪一般到處燒殺搶掠,尤其是我們這種富戶,十有八九都被洗劫一空。我嚇得要命,躲在桌子底下,李方跑了進來,拉著我東躲西藏的。」

  閔老夫人擦了擦眼睛,又接著說道:「我們二人以前都是富貴人家出身,不識五穀,亦不通武功,在亂世之中,猶如浮萍,只能相互扶持,好不容易尋了一個村莊,勉強的安頓了下來……」

  「可是好景不長,又打仗了……這次我們沒有了好運氣,我同李方在慌亂之中,走散了,我一個弱女子,又能如何?我遍尋李方不著,跟著難民一道兒,逃到了大名府,想要在這裡等著李方來尋我。」

  「也是我命不好」,閔老夫人說著,冷笑出聲,「遇到了那騙子,將我騙去給你阿爹做了填房夫人。」

  「你阿爹形容粗鄙,若不是命好遇到了亂世,怎麼可能娶到我這樣的世家女子,便是我家中的馬夫,都比他要好上幾分。你不知道,他竟然不洗澡,連鞋子都不脫,便直接倒床睡覺!簡直不能忍!」

  武國公眼眶一紅,「阿娘,若沒有我阿爹奮勇殺敵,哪裡有你安穩度日?原來你一直是這樣看他的?一場仗打下來,幾天幾夜不闔眼,退下來便是茅廁裡,都能倒地而睡,誰還有那功夫,去沐浴焚香啊……」

  「難怪你一直不喜歡我,我也是一回來,便倒床就睡的。」

  閔老夫人別過頭去,不看武國公,又接著回憶道:「閔家的公婆都是鄉野之人,粗俗不堪,我遭了好大的罪,才生下了你,但是還沒有在我跟前多久,就被他們給抱了過去。就在我已經死了心的時候,你阿爹竟然從戰場回來了,還帶來了一個人,那個人就是李方。」

  「哈哈,你們知道什麼是造化弄人麼?真的就是造化弄人啊!」

  閔老夫人說著,又哭又笑起來。

  閔惟秀勾了勾嘴角,後頭的話閔老夫人不說,她都能夠猜得到,肯定是閔家的二老死了之後,她阿爺征戰在外,又將阿爹帶在身邊習武親自教導,閔老夫人一個人在家中,同那李方舊情復燃了,然後生下了閔二叔。

  說一千道一萬,她的愛情故事再怎麼淒婉動聽,那也不值得原諒。

  更何況,她以後還做出了那麼過分的事情來,閔惟秀想著,緊了緊拳頭。

  閔老夫人頓了頓,又接著說道:「李方很感激他,說是他救了我們。原本我們想著,就算是我們二人,有緣無分了。那是我朝思暮想,從小一起長大的,深深愛著的人啊……何況,我們本來就是有婚約的,我的夫君,應該是李方才對的,只是後來,都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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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9-26 00:04:14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二章 一腳跺出一座墓

  「李方是個認死理的人,那些年不管我怎麼尋他,他都克己守禮。直到後來有一日,前方傳來了消息,說你阿爹戰死了……我等了一年,不見人歸,便……」

  閔老夫人說著,眼中有淚光閃過:「等你阿爹歸來,我才發現自己懷了二郎。我想同他說的……可是你阿爹脾氣暴躁,我怕……我還沒有想好怎麼說,你爹便又出征了。」

  武國公聽到這裡,已經氣到面紅脖子粗了。

  什麼怕他爹脾氣暴躁,不過一邊捨不得同李方志趣相投,一邊又捨不得他阿爹的庇護罷了。

  他阿爹雖然粗魯,但當真是一個好人,要不然也不能把李方撿回來,在自己頭上種草原了。

  他想著,轉過身去,對著閔二叔就是一巴掌,將他打倒在地。

  閔二叔站在一旁呆愣愣的不知道想些什麼,就感覺重擊襲來,頓時倒地,半天沒有回過神來。

  大家都站得好好的,半句也沒有提到我,咋就抽我了?

  閔二叔心中委屈。

  老夫人一驚,趕忙攔在了閔二叔前頭:「你打他做甚?」

  武國公鬍子根根豎起:「你是我阿娘,我不能打你,就只能打這孽障了。你別攔著,我怕控制不住我的手!」

  閔老夫人手一抖,氣得咳嗽起來,冷笑出聲:「你還真是同你爹一模一樣,除了打打殺殺,什麼都不會!」

  武國公已然怒髮沖冠。

  閔惟秀見狀,趕忙上前,給他緩了緩氣。

  「若論肖爹,誰比得過我二叔,吃人家的喝人家的,還把人家的東西佔為己有,當真是一脈相承的無恥。哦,說不定更肖娘才對……」

  「接下來你是不是要說,十年之前,我阿爺受傷之後,從戰場回來發現此事,用鉤吻將李管家毒死了。」

  閔老夫人眼眶紅紅,對著閔惟秀怒目而視,「正是如此!他哄騙李方,說要讓他去考科舉,李方大喜,同他一道兒飲酒,飲完之後當夜,便毒發身亡了。」

  閔惟秀笑出了聲。

  「下毒什麼的,那是你們這些自詡正人君子的小人才用的,我阿爺殺人比殺雞還多,何須用毒?一巴掌就能把那廝的腦仁子給拍出來,然後扔到亂葬崗上去餵狗。祖母若是不信,我可以拍一個給你瞧瞧。」

  他阿爺若是有那個耐煩心思,去弄什麼草藥,還用水煎好了,再騙李管家喝下去,那他還能被笑是莽夫?

  她是堅決不信的。

  ……

  閔老夫人還在邊哭邊說著當年舊事。

  閔惟秀瞧著她的模樣,心中卻是越發的難過。

  閔老夫人這心簡直偏到天上了去,姜硯之認為閔二叔是殺人凶手,她為了維護自己的兒子,能夠自曝其短,放著大好的名聲不要。

  要是上輩子,她對武國公也這樣好,該有多好。

  當年她的父親戰敗,成將軍同他的三個兒子都死了,所有人都罵她的阿爹,可是有誰想過,她的阿爹也在那場戰役中失去了一條胳膊,她的哥哥,也沒有能夠回來。

  阿娘因為大哥的死一病不起,於是祖母便勸他們回老家大名避避風頭,結果不久就傳來了消息,他的阿爹早就投了遼人,所以才有了之前的大敗。他此番殺了臨安長公主,想要去往遼國,結果被強人發現,擊殺了。

  這簡直是閔惟秀聽到的天底下最大的笑話!

  她的阿爹為陳朝征戰多年,殺的遼兵,頭顱串起來,能夠圍繞開封府一週。

  陳朝從無到有,她阿爹立下了漢馬功勞。

  你可以說他目中無人,說他粗魯,甚至說他貪財,但是武國公閔歸是絕對不會投遼的!

  至於殺了她阿娘,那就更加不可能了,阿爹和阿娘感情深厚,怎麼可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若是他阿爹要投遼,為何當初鎮守邊關的時候,不故意在大敗之時,假意被俘虜,隨之而去呢?

  還特意回了開封,殺了她阿娘,不帶他們兄妹。

  這麼荒唐的事,竟然在開封府裡流傳了起來。

  他們傳言,她同閔惟思肯定是臨安長公主同隔壁老王生的,是以武國公非氣不過要殺臨安長公主,把她們兄妹扔在開封府。傳言她大兄沒有死,早就去遼國,給遼人當女婿去了。

  閔惟秀一直以為這是假的,像以前那些人攻擊他爹娘一樣,是呈一時口舌之快的謊言。

  可是直到閔老夫人上呈官家武國公的通敵證據,又寫下了斷絕書,才給了她一個當頭棒喝。

  官家大怒,將他們兄妹下了大獄,閔二叔大義滅親,承襲了武國公府的爵位。

  最痛心的背叛,永遠是來自最親近之人。

  上輩子直到死,閔惟秀都沒有想明白,明明他們府中,祖母和善,父母孝順,怎麼最後就成這樣了?

  現在可算是明白了。

  難怪每年到了重陽節前後,閔老夫人都要生病,性子變得十分的刻薄,那會兒她總想著,人生病了,難免會有小性子,不想是本性流露。

  也難怪閔老夫人能夠毫不猶豫的寫下義絕書,因為她壓根就認為是武國公殺了李方,恨不得報仇雪恨吧。

  ……

  閔惟秀想著,猛的一跺腳,地面上頓時出現了一個大坑,武國公身手敏捷的跳到了一邊,閔老夫人同閔二叔還沒有回過神來,就整個人都掉了下去。

  二夫人李氏大驚,「惟秀,你這是做什麼?他們掉到哪裡去了?」

  閔惟秀抖了抖腳,面無表情的說道:「我腳抽筋了,就這麼抖了一下。」

  姜硯之一雙眼睛瞪得溜圓的,他吞了吞口水,結結巴巴的說道:「閔五……你這一腳,該不是抖出了一口井吧,要不咋黑漆漆的,人都不見了呢?」

  閔惟秀瞪了他一眼,伸長脖子一瞧,也傻眼了,「嘿,祖母這屋子底下,竟然還有個密室啊!」

  她就說嘛,她要是一口能夠跺出一口井,那日後就不擔心吃不飽飯了啊,專門去給人打井啊,多輕鬆啊!

  她不過是不想再聽閔老夫人說她的真心往事,讓她出個醜罷了,哪曾想,這事情的發展,已經歪出天際了。

  一直趴在地上的銀屏見狀,趕忙跳了起來,提了燈籠照亮了洞口,焦急的喊道:「老夫人,奴馬上就下來救你了。」

  閔惟秀一把抓起身旁的姜硯之嗖的一下跳了下去,他們絕對不是想去打探老夫人的密室裡有什麼寶貝的,萬一裡頭藏著什麼殺人的證據呢?

  姜硯之掏出火摺子一照亮,眼睛都直了,「閔五,你們家地底下有個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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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啊!那裡有鬼

  這裡哪裡只是一座墓,簡直就像是一個地宮一般,瞧上去已經過了許多年了。

  他們所在的地方,應當是一個放置陶罐的耳室罷了,耳室的一方,有一個甬長的通道,黑漆漆的,根本不知道通向何方。

  閔惟秀還來不及說話,閔二叔已經被「墓」這個字,嚇得尖叫起來,「快快快,快上去,墓裡萬一有鬼怎麼辦?」

  閔惟秀眼珠子一轉,心中便有了主意。

  原來閔二叔怕鬼啊!

  她看向了姜硯之,姜硯之一把躲在了她的身後,伸出手來指了指那個通道,結結巴巴的說道:「你,你是什麼人?你怎麼站在那裡?我告訴你,我家閔五武藝高強,一巴掌就能拍死你。」

  閔二叔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了看,見那裡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嚇得頓時站起身來,拔腿就跑,也瑟瑟發抖的躲到了閔惟秀身後。

  閔惟秀大囧,你們這群渣渣!

  都是什麼人啊,遇到危險竟然躲在她一個弱女子的身後!

  閔老夫人不敢置信的看著閔二叔,眼神黯淡了幾分,「老二,你過來扶我過去,我掉下來的時候,腿折了。我們都是信佛之人,自有佛祖庇佑,鬼怪近不了身。」

  閔二叔不為所動,扯著閔惟秀的衣襟,顫抖著聲音說道:「哪裡有人,你別糊弄我!」

  姜硯之眨了眨眼睛,「的確是站著一個人啊,穿著白色的袍子,上頭繡的是清竹,哦,長得還挺好看的,眉心還長了一個紅點兒,看上去挺面善的,應該不是個惡鬼,閔進士不用害怕。」

  閔老夫人的聲音頓時高亢了幾分,「紅點?眉心有紅點兒?」

  姜硯之點了點頭,驚訝的說道:「啊,他說他是李方,要來找殺死他的人報仇!天哪,你別走過來啊,我認都不認識你,你別殺我啊!」

  他說著,抱著腦袋,瑟瑟發抖,往後退了幾步,一腳踩在了閔二叔的手上。

  閔二叔嚎叫一聲,抱著頭大喊道:「你別過來,你別過來,都是你,要不是你想去告訴我爹真相,我也不會殺了你的,我這些年,天天給你上香,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你別過來,別殺我啊!」

  閔惟秀簡直樂開了花,這姜硯之要去唱戲,這簡直是開封府第一名伶啊!

  閔老夫人神色一震,失聲道:「文兒,你說什麼?你說什麼?你殺了誰?」

  閔二叔抱著腦袋嚎啕大哭起來。

  「要怪都怪你啊,你都嫁給我阿爹了,幹什麼要同一個下人牽扯不清呢?」

  閔老夫人聲色沉了沉,「什麼下人,那你是爹!」

  閔二叔手放了下來,大喊道:「我寧願我爹是武國公。」

  他冷靜下來,這才發現八成是中了姜硯之的奸計,哪裡就那麼恰好,李方的鬼魂就在這個墓穴當中呢?

  只不過事已至此,身為親子弒父這等惡事,已經壓在他心頭多年,實在是夜不能寐,便索性說起前程舊事來。

  「我聽聞阿爹受了重傷,匆匆的趕回了開封府,一進門便見著了李方。只一眼,阿娘,我的人生就天崩地裂了。小時候,我羨慕長兄,羨慕三弟,因為他們都長得像爹爹,我拉弓弓不動,騎馬馬不跑,也就是讀書比他們厲害了幾分。」

  「我寒窗苦讀上十載,皇天不負有心人,終於中了進士,在任地做推官,又受到了上峰的賞識,可謂是前途無量,兒子也想,親手為你掙一個誥命。」

  「可是……我同李方其實除了眼睛和鼻子,旁的地方算不得太像,若是都不留鬍子,那若不站在一起仔細的瞧,看不出來的。於是我刮了鬍子,阿爹心大,根本就沒有看出來不妥當,只誇我孝順,說我像你,所以才這麼聰慧。」

  「我想著李方待在府中,委實是個隱患,便同阿爹說了,要放他出府去考科舉,遠離武國公府。原本安排得好好的,可是阿爹偏偏要好人做到底,要替李方娶一門妻室,把自己個身邊的婢女春妮給了他。」

  「阿娘你還記得吧,你當時特別生氣,跑到那棵大槐樹下質問李方,言語之中,透露了你們曾經有婚約的事情。那會兒我同阿爹都在附近,他全部都聽到了。」

  閔老夫人神色驚訝,顯然她根本就不知道這事兒。

  「我阿爺知道李方同祖母後來生下了你?他還不生氣?」閔惟秀忍不住插嘴道。

  閔二叔搖了搖頭,「不知道。他只聽到阿娘說他們曾經有婚約,我很害怕,便尋藉口讓他離開了。到了夜裡,阿爹給李方踐行,我在一旁作陪,阿爹說前程往事隨風,阿娘你替閔家生兒育女,一個人受了不少苦,他常年在外,給不了你多少,但至少讓你衣食無憂,老有所依。」

  「他給了李方一大筆銀子,讓他去老家安頓,另外幫你尋摸一下,當年你們兩家可還有親人存活於世,亂世之中,走散了的親人……李方大哭,很快就喝醉了,我送他回房休息,他卻說武國公仁義,他不能做那小人,欺騙於他!」

  「那個傻子,那個傻子他要去告訴我阿爹真相啊……我要做官,出身怎麼能夠有瑕疵?阿娘啊,你不做官,是不知道,便是庶生子,也比奸生子來得好啊!」

  「我當時腦袋一熱,怎麼勸他他都不聽,於是我便哄他說先喝了一杯醒酒茶,再去說……」

  閔老夫人已經聽不下去了,捶胸頓足道:「報應啊,報應啊!」

  姜硯之咳了咳,「報應不報應的,你們自己個琢磨便是。不過閔老夫人啊,我這一個外人,都實在是看不下去了,你若當年硬氣的不嫁老國公,實話說自己被人騙了,他未必不會放你走,但是你試都沒有試過,就嫁了。」

  「再後老國公常年不在家,你要跑掉去尋李方,輕而易舉吧?但你可是從來都沒有去。」

  「人吶,就是有真心的時候,就想要榮華富貴;等有了金錢和地位,又開始想要真心。天底下哪裡就有那麼好的事情呢貪得無厭要不得要不得。」

  「小王實在是想不出,你咋長了一個比開封府還大的臉呢,竟然還好意思嫌棄武國公。就是那勾欄院的妓子,拿了銀子也得辦人事不是?」

  「你說你,咋連這點素養都沒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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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奸臣要什麼臉啊

  閔老夫人臉色鐵青,險些撅了過去,這姜硯之的一張嘴猶如刀子一般。

  正在這個時候,銀屏已經取了軟梯,放了下來,閔二叔一瞧,像是火燒了屁股一般,率先的就衝了上去。

  閔惟秀無語的拍了拍衣衫上的土,這閔二叔怕鬼也怕得太厲害了吧。

  鬼有多少?人有多少?

  遇到壞人的可能性,比遇見惡鬼大多了。畢竟,人心才是最險惡的。

  一行人順著梯子爬了上去,之前下頭人說的話,所有的人都聽得一清二楚的。

  一時之間,都不知道該用什麼言語,來形容自己復雜的心情。

  臨安長公主一把拉過閔惟秀的手,「惟秀你跳下去沒有受傷吧?」

  閔惟秀搖了搖頭。

  姜硯之抖了抖袍子上的灰,「如今這案子已經水落石出了,閔文對於殺害自己的親生父親李方一事,供認不諱。那小王就將相關人等,押送到開封府去了。一會兒小王會派人前來,讓諸位在證詞之上簽字畫押的。」

  閔老夫人回過神來,一把抓住了姜硯之的手,「不行,你不能把他抓走。」

  她說著,看向了武國公,「大郎,你說句話。這事兒,你怪阿娘也好,怪阿文也好,但是這是咱們一家之事,若是抖露出去了,那你阿爹的臉,我們武國公府的臉,往哪裡擱呢?」

  閔惟秀聞言哈哈大笑起來,「您做下這等事的時候,可沒有想過咱們武國公府的臉面。順便說上一句,咱們家不是被罵大奸賊麼?奸賊要什麼臉啊!」

  武國公臉一黑,老子的臉長得好好的,怎麼就不要臉了?

  這孩子,跟著三大王在一起晃蕩了幾天啊,這嘴都要禿瓢了!

  簡直就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二夫人見狀,扯了扯自己兒子的衣袖,同他一道兒跪地扯住了姜硯之的衣角,「三大王,臨安長公主乃是您的親姑母,咱們就是一家人啊,一家人有什麼事,需要鬧到公堂上去,不能夠擱在家裡說呢。」

  「就當我求求你了,你就放過我們家老爺吧,他寒窗苦讀這麼多年,從來都沒有做過一件對不起良心,對不起百姓的事……當年他也是一時衝動,才殺了那個刁奴……」

  不等她說完,姜硯之就像是拔蘿蔔一般,將自己的衣角從李氏的手中拔了出來。

  「你這話就不對了,公主的確是我姑母,我同閔五就是一家人。但同刁奴的兒子,可沒有什麼親,你莫要胡亂攀扯。」

  閔二叔臉色一白。

  閔惟秀翻了個白眼兒,誰同他是一家人啊!

  姜硯之又接著說道:「還有一點你說錯了。閔文殺死李方的時候,李方已經不是奴籍了,因為老國公放了他的籍,讓他回鄉科舉,是以他殺的乃是良民百姓……這可不是一家人的事。帶走。」

  老夫人見姜硯之毫不留情面,又看了看不敢看她的閔文,眼眶一紅,嘆了口氣,「大郎,公主,且同老身進內室一談。」

  武國公腳步不動,老夫人輕輕的說了一句,「十四……」

  臨安長公主臉色一變,拽了拽武國公的,「走吧,且聽阿娘如何說。」

  閔惟秀皺了皺眉頭,心中有了不好的預感,這板上釘釘的事,莫非還要出什麼么蛾子不成?

  十四又是個什麼暗號?

  等他們走了進去,屋子裡的晚輩們頓時竊竊私語起來。

  閔惟思一把勾住了姜硯之的肩膀,「老子住在這府中這麼些年,竟然不知道這開封府最精彩的故事,就在我們家啊。真是沒有想到,你竟然這麼會審案,簡直太厲害了!今晚上咱們去聽小黃鶯唱歌,哥哥請你!」

  姜硯之笑了笑,心中暗道,什麼人啊,張嘴就自稱哥哥,明明他就比閔惟思要大上那麼幾個月好嗎!

  但是這是閔五的哥哥啊,日後豈不就是他的哥哥?這算是提前叫上啦?

  姜硯之想著,嘿嘿嘿的笑了起來。

  閔惟思拍了拍他的手,「一瞧你就是個懂行的,都嘿嘿嘿上了。趕明兒鬥蟈蟈,也叫你一道兒。」

  姜硯之一個激靈,悄悄的看了閔惟秀一眼,他在閔五面前怎麼能懂行!

  必須是純潔無暇的啊!

  「小黃鶯?好呀,我長這麼大,還沒有見過黃鶯鳥長什麼樣呢?羽毛是黃色的,還是綠色的?若是好看,可以拔了給閔五做髮簪呀。」

  閔惟思手一鬆,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下姜硯之,沒好氣的湊到了姜硯之耳邊。

  「說你胖,你還喘上了!你哥哥剛欺負完小五,你還上桿子來是不是?小爺我別的本事沒有,整人的辦法不說八百那也有一千,你給我小心了。」

  姜硯之小胸脯一挺,低聲道:「就我這種手無縛雞之力的弱男子,如何欺負得了閔五?」

  閔惟思擼起姜硯之的袖子看了看,的確是個弱雞!

  頓時放下心來,就這樣的,小五徒手都能給他的老腰掰斷了,不足為患!

  閔惟秀一直盯著老夫人內室的房門口,也沒有注意到這邊的動靜,若是她阿爹聽了祖母的,要放過二房一馬,那她該如何是好?

  正想著,就見武國公同臨安長公主走了出去,身後卻沒有跟著老夫人。

  臨安長公主對著姜硯之點了點頭,「說起來當真是家門不幸,我們武國公府出現了那農夫與蛇的故事。老國公好心收留了李方當管家,他卻貪圖閔家的潑天富貴。趁著老國公出征在外,弄死了老夫人生的次子,將自己的兒子頂替了上去。」

  「天理昭昭,報應不爽……後來的事情,大傢伙兒便都知曉了。二房不但不是我閔家後人,還是仇人之子,老夫人已經做主,將二房除去宗籍。從此大路朝天,各走一邊,兩不相干。」

  這是要放過閔老夫人?

  「阿娘!」

  臨安長公主對著閔惟秀搖了搖頭,又接著說道:「大郎,你去請太醫來,就說老夫人悲傷過度,撅了過去。」

  姜硯之愣了一會兒,這才張口說道:「姑母說得極是,唉,這年頭,好人不好當啊!路丙,把人送去開封府,讓他簽字畫押。」

  路丙點了點頭,拉著閔文就走。

  李氏頓時嚎啕大哭起來,「惟秀,惟秀,你同二嬸平日裡最親了,你說一句話啊。惟芬,惟芬還要嫁去太子府呢,我們被趕出了國公府,那惟芬怎麼辦啊?」

  閔惟秀一甩袖子,邁出了大門口,「我一不是她爹,二不是她娘的,你問我,我問牆去?」

  上輩子,她走投無路了,這些人,可都沒有告訴她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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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9-26 00:04:48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五章 剛開篇就大結局

  今日乃是九月九日重陽節,雨已經停了,一輪豔陽高掛空中,濕漉漉的地板已經曬得有些乾了,總算是讓人有了些想要登高望遠的感覺。

  閔惟秀到了那演武場上,提起狼牙棒揮舞了一遍,直到將牆砸了個洞,這才覺得心中暢快起來。

  「上回你砸爛了牆,你爹硬是一直不修,還是我實在沒有牆可以爬了,這才修好的。這才幾日,你又砸爛了……」

  姜硯之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閔惟秀老臉一紅。

  爹啊,你都是國公了,怎麼這麼小氣呢!簡直令人發指……

  「我聽你阿娘的,給了閔老夫人體面,所以你生氣了麼?」

  閔惟秀轉過頭去,將狼牙棒放回了兵器架上,「明明始作俑者是她,為何她還能享受榮華富貴?」

  老夫人上輩子呈上義絕書的情形還歷歷在目,這樣的人,就應該被掃地出門才對。

  「這不是給老夫人體面,而是給老國公體面,他都已經百年了,若是還被人說頭上長了一片大草原,豈不是在地下都不安生。人受到懲罰,並非只有讓她飢寒交迫,被人嘲笑一種的。」

  姜硯之說著,眨了眨眼睛,「我覺得這事兒,你二哥肯定很有心得。」

  閔惟秀噗呲一下笑出了聲,「我又不是傻子,又豈能不明白?姜氏支持共叔段謀反,鄭莊公大怒,說不及黃泉,不相見也。事後十分的後悔,最後想出了掘泉相見的辦法。」

  「母親謀逆,兒子原諒她,被人誇讚。古往今來,被浸豬籠的,那都是小媳婦兒,哪裡見過有兒子將母親沉塘的。百善孝為先,那群文臣,自己個做不到,倒是會厚著臉,要求旁人做到。」

  「阿爹阿娘若是將祖母給趕了出去,還不知道要遭受怎樣的口誅筆伐。」

  她心煩意亂的,不是閔老夫人留在了府中,而是她說的十四是什麼?

  從結果來看,明顯這就是能夠威脅到她阿爹阿娘的東西,上輩子的時候,老夫人呈交的她阿爹通敵賣國的證據,她還來不及看,就被下了大獄,也不知道,這個十四,是不是就是其中的某個關鍵。

  她重生才幾日啊,已經鏟除了二房,已經是上輩子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了。

  「閔五你能夠想得通就好。你想想看啊,那些話本子裡,老夫人一般都是最後的幕後黑手,做的都是什麼棒打鴛鴦啦,欺負女主角的娘親啊,搶女主角的男人,哦不是,是用孝道壓人……總之從頭壞到尾,到最後,才惡人有惡報死翹翹的。」

  「若是開篇不到二十五章就死了,那豈不是感覺自己買了一本假書,中間的都讓人給撕掉了?哪裡有開篇壞人死絕,剩下的都是好人相親相愛的話本子嘛!」

  閔惟秀被他天馬行空的想法給逗樂了,「你這麼說,挺有道理。」

  姜硯之鬆了一口氣,從袖子裡掏了掏,掏出一個橘子來,遞給了閔惟秀,「給你吃。」

  閔惟秀狐疑的看了一眼,「之前你不是把那鉤吻藏在袖子裡,現在還藏了橘子,確定橘子沒有毒?」

  姜硯之一頓,趕忙把橘子丟掉了,開玩笑,小命要緊!

  那橘子咕嚕嚕的滾到了牆角,很快便不知道從哪兒鑽出了一隻鳥兒,對著橘子嘬了起來。

  姜硯之同閔惟秀四隻眼睛盯著,等了好半天,那鳥兒依舊是活蹦亂跳的,這才對視一眼,笑出了聲。

  閔惟秀甩了甩手,用手勾了勾碎頭髮絲兒,「你不覺得,我請你來自曝家醜,太過涼薄麼?」

  姜硯之耳根子一紅,「這有什麼,家業大了,父子惡言相向,手足骨肉相殘的,比比皆是,見多了,便不怪了。」

  閔惟秀沒有想到姜硯之會輕描淡寫的說這些,好奇的看向了他。

  他生得十分的白,許是因為少年人正在抽條兒,又高又瘦的,好像是一根筷子,她輕輕揮手,就能折斷了。

  眼睛大大的,帶著幾分天真的神色,光從容貌上看,當真是一個十分不可靠的人。

  可是閔惟秀卻覺得自己好像在面前人的眼中,看到了溫暖的燭光,不炙熱,也不冷漠,莫名的讓人覺得,他在黑暗之中,能夠一直的照亮前方一般。

  閔惟秀想著,甩了甩頭,這廝都能見鬼了,該不會懂什麼陰陽之術吧?

  譬如小娘子一見他,就對他產生莫名的好感之類的!

  可怕!

  閔惟秀收回了心神,「張仵作為何會隨身帶著鉤吻?我二叔以前做過推官,審過二嬸家的案子,我都不知道,你怎麼就知道得那麼清楚,當真是過目不忘?」

  「還有我明明瞧見你把鉤吻放進水中煮的了,你是怎麼藏在袖子中的呢?其實我祖母說是我阿爺殺的,也未必不可能,你怎麼就認定了是我二叔殺的,若是他不怕鬼,不招供,那又如何是好?」

  姜硯之搓了搓衣袖。

  整個人像是要燒著了一般,閔五正在打量他啊,認真的問他的話啊!

  怎麼辦,今日下雨,路丙非要他穿蓑衣,也不知道有沒有弄亂頭髮,直接跳進了墓穴裡,也不知道衣衫上是不是沾了灰……

  「昨日我見了李方的鬼魂之後,便去了一趟開封府衙,查卷宗去了。昨兒個我便說了,他是中毒身亡的,張仵作斷案十分的有經驗,他有好幾個大箱子。中毒死的,便帶中毒的箱子,裡頭有各種毒藥,便於對比查案。」

  「若是刀劍刺死之類的,也有專門的箱子。裡頭放著各種器具,便於對比傷口。我看了卷宗,便猜到了大部分的真相,於是讓張仵作準備好了鉤吻,就等著你來叫我了。」

  開玩笑,閔五若是要尋他幫忙,他沒有提前準備好,那怎麼顯得自己高大英俊聰慧風流倜儻?

  「至於怎麼把東西藏在袖子裡,閔五你要是想學,我可以教你!借你的髮簪一用。」

  閔惟秀拔下頭上的髮簪,遞給了姜硯之。

  「你看好啦!」

  閔惟秀將那簪子握在手中,在閔惟秀的眼前晃了晃。

  這是一隻白玉簪子,雕刻的是一隻展翅欲飛的鳥兒,短小又精悍。

  「我現在要把簪子放到我的左手上啦。」

  姜硯之說著,右手做了一個放簪子的動作,左手做了一個握簪子的動作,閔惟秀只覺得眼前一花……姜硯之兩手都是空空的,簪子已經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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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9-26 00:05:01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六章 不聽曲兒的不是好紈絝

  閔惟秀來了精神,她這雙眼睛不說是鷹眼,那也比常人銳利多了,怎麼就沒有看清楚姜硯之的動作呢?

  「你藏到袖子裡去了?」

  姜硯之笑眯眯的從袖子裡掏出來了那根玉簪子,「一瞧你,就很少出去玩兒。今日我帶你去象棚耍好不好,那裡有玩戲法的,比我這一手厲害多了。還有皮影子戲看,可有趣了。」

  「如果你不怕看了眼睛疼的話,咱們還可以去看女子相撲!若要我說,裡頭的人,沒有一個有閔五你的力氣大。」

  象棚是開封府有名的瓦舍,閔惟秀年幼的時候,閔惟思帶著她兩個人偷溜出去瞧過,不過後來長大了,要做名門淑女,便出門都是奴婢成群的,不再去市井之中了。

  閔惟秀遲疑了片刻,點了點頭,「那咱們邊走邊說,你還沒有說要是我二叔不怕鬼,該怎麼辦呢?」

  姜硯之抬了抬下巴,「殺了父親的文弱書生,便是不怕鬼,那心裡也是有鬼的。我從來都沒有見過李方,卻能夠說得出他的形容特徵,穿什麼衣服,眉心有痣之類的……那麼我說李方就站在那裡,是不是十分的讓人信服?」

  「退一萬步講,你二叔沒有相信我演的戲,那也沒有關係。因為李方的鬼魂是真正存在的,咱們在你二叔的眼皮子上抹上牛眼淚,他自然能夠看見真鬼了,到時候,我不信他不招。」

  「那我二叔,不,閔文會被處斬嗎?」

  閔惟秀上輩子先是閨閣女子,後又去做了打仗的武夫,對於這些事兒,知之甚少。

  姜硯之搖了搖頭,「這我就不好說了。咱們大陳斷案,講究的是鞫讞分司,由推司審理案件,再由法司來決定判處什麼樣的刑罰。便是法司審判,也不是一個人說了算,得經過檢校復議之類的繁瑣流程,才能判刑。」

  「一個卷宗之上,需要有多人簽字確認了,才能執行刑罰,死刑尤其嚴格,是以急不來的。」

  「像我做的就是推官,只負責找證據為死者伸冤,至於後來的事,作為主審的推官,將卷宗交給法司之後,我就不能干預了。」

  閔惟秀聽得津津有味的,對於這個世界,她知道的東西,真的是太少了。

  姜硯之見她並無不耐之色,心中樂開了花,「走走,咱們先去攀樓填填肚子,然後去象棚看雜耍,再去東十字街吃好吃的茶湯。」

  閔惟秀領著安喜,又叫阿福套了馬車,一行人便朝著攀樓走去。

  這攀樓乃是五座三層小樓連拔,在開封府中頗有名氣,是七十二正店之一,大陳由官府造酒麴,只有正店能夠釀酒,其他的小店,都是從正店中買酒的。

  馬車才一停住,便有那牽馬的小廝前來相迎,閔惟秀戴著帷帽,正準備往下跳,就聽到安喜小聲嘀咕道:「小娘別跳,萬一把這地跳了個洞,那後來的人,一下馬車,還不掉洞裡去了。」

  閔惟秀都準備起跳了,又硬生生的憋了回來,無奈的扶了安喜的手,緩緩的走下馬車去。

  一旁的姜硯之憋著笑,「領我們去西樓。」

  那小廝應了一聲,「三大王請,那雅室一直給您留著呢,還是先來一壇瑤泉?」

  姜硯之點了點頭。

  大街上車水馬龍,因為是重陽,不少人身上還插著茱萸,三三兩兩的有說有笑的,透著一股子的煙火氣。

  攀樓門前彩扎的歡門十分的喜慶,幾盞金紅紗梔子燈,微微的晃動著,讓閔惟秀有些恍若隔世之感。

  其實這攀樓閔惟秀倒不是第一次來了,貴家的小娘子也常來小聚,對不過於如今的閔惟秀而言,那已經是遙遠得不能再遙遠的事了。

  姜硯之見她盯著梔子燈看,笑道:「以前大周皇帝來攀樓,為了接駕弄了這些,之後大傢伙覺得是個景兒,便延續下來了。」

  閔惟秀點了點頭,同姜硯之一道兒進了攀樓。

  一進攀樓,閔惟秀便覺得自己個眼都要瞎了,上百位花枝招展的小娘子坐在那天井迴廊處便罷了,怎麼還有小郎君!簡直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

  引路的小廝眼睛最是尖利,嘿嘿一笑,「三大王,可要叫幾個歌女琴師之類的來助興?」

  姜硯之微微遮擋了一下閔惟秀的視線,怒道:「本大王是來吃飯的,哪次叫歌姬了?」

  小廝忙點頭致歉,心中暗自嘀咕,你哪次來沒有叫人唱小曲兒了!

  他想著,悄悄的看向了閔惟秀,閔惟秀笑了笑,「叫兩個人來唱曲兒吧,不然咱們兩個大眼瞪小眼麼?」

  萬一無話可說,那不是太尷尬了。

  再說了,作為奸臣之女,壞人的典型,紈絝中的紈絝,上酒樓怎麼能不叫小姐姐。

  姜硯之轉眼一瞧,隨手指了指,「就那個擊鼓的吧。」

  說著轉向了閔惟秀,「閔五眼睛大,我眼睛小。」

  閔惟秀又被他逗樂了,大眼瞪小眼,就是一個人眼睛大,一個人眼睛小麼?

  那西樓的包廂,因為開窗能夠看到皇宮,因此非達官顯貴不得往,一路上倒是讓閔惟秀瞧見了好些能夠叫得出名字的人。

  一進包廂,桌面上擺了些瓜果碟兒,湯水茶盅,一旁的小爐上,溫好了開封名釀瑤泉,整個屋子裡都彌漫著淡淡的酒香。

  就指了名的打鼓女,坐了下來,身邊還跟著一個男子在拉胡琴,閔惟秀看了安喜一眼,安喜掏出錢來打賞了,那打鼓女便開始唱起小曲兒來。

  「三大王,今兒個店裡新到了野味,可要一嘗?」

  姜硯之挑了挑眉,「這開封府不知幾時也興起吃野味了,連你們攀樓,都啊那你不住了。都有些什麼?」

  小廝笑了笑,「有大蟲鹿狍之類的,若是三大王覺得膩味,貓兒狗兒雀兒也是有的。」

  姜硯之手一抬,指著對門說道:「你去了那間,可別說有什麼貓兒狗兒的,人家可是帶著貓兒來吃飯呢!這些閔五都是不吃的,你就按往常的上吧,沒得說得倒了胃口。」

  那小廝揉了揉眼睛,有些尷尬的笑道:「三大王又打趣小的,我們攀樓是不讓貓啊狗啊進來的,免得驚了貴客,哪裡就有人帶貓兒了。」

  姜硯之瞳孔一縮,在對面的那間雅室裡,明明就坐著一男一女二人,而在那小娘子的腳邊,有一隻黑色的貓,正在她的腿間穿來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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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鞫讞:音同居驗,審訊議斷(獄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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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黑貓(一)

  許是感覺到了姜硯之的視線,那黑貓對著他呲了呲牙,喵了一聲,又低下頭,繼續穿來穿去的。

  明明有一隻貓,旁人卻都沒有看見,那便不是真的貓了。

  人的鬼魂他見過不少,貓的鬼魂,還真是第一次見。

  姜硯之不再看那貓,對著小廝笑道,「明知道我從不吃貓兒狗兒的,你還提,豈不是討打。快別磨蹭了,麻溜的上菜來。」

  那小廝鬆了口氣,「小的嘴欠,就不在這裡討您嫌了,立馬就來。」

  他說著,挑起簾子,快步的走了出去,臨到門口,還瞧了瞧對面的雅室,裡頭乾乾淨淨的,的確是沒有貓。

  屋子裡咚咚咚的都是鼓點聲,那打鼓女有一把好嗓子,唱的也不知道是哪裡的小調兒,怪好聽的。

  閔惟秀壓低了聲音,「你又見鬼了?」

  姜硯之點了點頭,湊近了一些,小聲說道:「一隻黑貓,眼睛是金黃色的。黑貓不祥,也不知道那小娘子做了什麼惡,那貓纏上她了。」

  「安喜,那小娘子咱可認識?」

  這樊樓那是談笑有勳貴,往來無窮鬼,能在這西樓雅室裡坐著的,都是有姓有名的人。

  安喜墊著腳看了看,「哎呀,這不是杜三娘嗎?以前還同小娘你一道兒放過紙鳶呢。她是從應天府來的,今年春日同鄭國公府的王七郎定了親。小娘你當時還去賀喜了,送了她一對寶葫蘆的耳墜。」

  安喜一說,閔惟秀就明白了,她同這杜三娘,就是泛泛之交。

  這小娘子多了,今兒個一個生辰,明兒個一個添妝的,送起禮來,煩不勝煩。

  閔惟秀不耐煩記這些,臨安長公主身邊的嬤嬤,便替她準備了好幾個匣子,若是尋常關係,就從那第一個匣子裡取,裡頭都是些出不了錯的禮。

  這寶葫蘆首飾,便是如此,難怪她不大記得這杜三娘了。

  安喜說著,皺了皺眉頭,「不過咱們去杜府的時候,可沒有見這位杜三娘,養過黑貓。」

  黑貓不吉利,基本上貴族的小娘子養的多是白色的番貓,或者是本地品相好一些三花狸貓。

  閔惟秀附和著點了點頭,「三大王,你看黑貓看不出來是鬼,但是之前怎麼在我家中,一瞧就瞧出了李方是鬼?」

  「仔細瞧,都能夠瞧得出來,鬼魂沒有影子。我這還是第一次見到動物的鬼魂,沒有往那上頭想。至於李方,那簡直太明顯了。你阿奶他們在一旁燒紙,不可能旁邊蹲這麼大個人,在地上撿金子,還無動於衷,只有一個可能性,他們瞧不見那個人。」

  閔惟秀驚訝得差點兒把嘴中的湯噴出來,「人燒的金箔元寶啥的,到了鬼手中,當真能夠變成金子用?那我應該回去燒他幾百籮筐的給我阿爺啊!」

  鼓聲戛然而止,那打鼓女的歌聲跑了調兒,臉漲得通紅,不等閔惟秀看過去,她又扯著嗓子唱了起來。

  客官,這真的不怪奴家,只怪你們說的話實在是太奇葩了啊!

  這簡直太不公平了,窮人只燒得起銅錢兒,到了地底下還是個窮鬼,富人金子一籮筐一籮筐的燒,到了地底下,那也是富鬼,想想都想去自我了斷算了。

  姜硯之聞言笑了出聲,「閔五,你想想看,燒得起金山銀山的人有多少啊!那地府得有多少金子,物以稀為貴,金子多了,就沒有那麼值錢了。指不定地府裡一個燒餅,都要一錠金呢!」

  打鼓女差點沒有哭出來,一個燒餅一錠金,那她還是不自我了斷了,在陽間打個鼓好歹還買得起燒餅吃,若是去了那陰司地府,豈不是死了要再餓死一次……

  姜硯之皺了皺眉頭,這打鼓女水平實在是太次啊,人家吃飯,你跟在靈堂唱夜歌似的,聲音飄忽不定,帶著一股子淒風苦雨與幽怨!

  難怪害他又見鬼了!

  說話間,那小廝笑吟吟的端了菜上來,個個都是來樊樓常吃的招牌菜式,對於閔惟秀來說,也算的不得怎麼新奇,她眼睛總是不自覺地就往杜三娘那間瞟去,可不管怎麼看,都沒有看到那黑貓。

  不一會兒,杜三娘那邊便有了響動,同那男子有說有笑的從雅間裡走了出來。

  姜硯之見閔惟秀有興致,將那筷子一擱,「閔五,咱們走。」

  閔惟秀點了點頭,上了馬車跟著那二人行去。

  「哎呀,他們也是去象棚的,今兒個那裡有皮影子戲,有那趙離登台,他在這一行中頗有名氣,尤其是那一齣貓妖記……那貓兒,跟活了似的,上一回他出來,還是三個月前了。」

  許是因為有趙離登台,今日來的人格外的多,才走到半道兒,那馬車便行進不了了,閔惟秀讓阿福去尋地方安置好馬車,自己個同姜硯之一道兒跟著那杜三娘繼續走。

  「咦,這貓兒倒是有趣,那杜三娘子一直往前走,也沒有看腳下,它竟然依舊能夠扭著八字兒,在她腳底下鑽來鑽去,像是一起配合過無數次了一般。」

  他的話音剛落,那杜三娘就撲通一下,被絆倒在地,周圍的人一下子都瞧了過來,其中一個熱心腸的大嬸,剛忙過來扶她,指著呆愣著站著的男子怒道:「你這小郎君,咋傻愣愣的站著,這小娘子,怕是摔得厲害了,半天都沒有爬起來。」

  「哎呀,這是誰家的貓兒,在市集裡亂竄,都把人家小娘子給絆倒了。」

  大嬸罵罵咧咧的說道,一旁嗑著花生看戲的人笑道:「指不定是無主的野貓子呢。」

  大嬸搖了搖頭,「咱這開封府,最近半隻野貓都沒有瞅見,也不知道,都跑哪裡去了。小娘子你沒事吧?」

  杜三娘摀住了口鼻,搖了搖頭。

  眾人見她無事,又散了開來,那頭鑼鼓聲震天,「趙離的皮影子戲要開場了,咱們快去呀。」

  姜硯之皺了皺眉頭,「閔五,剛才絆倒杜三娘的那隻貓,你瞧見了嗎?」

  閔惟秀點了點頭,「瞧見了,是一隻三花狸貓,突然從那邊跑出來的。」

  閔惟秀伸手一指,指向了一條小巷子。

  姜硯之欲言又止,最後扯了扯閔惟秀的衣袖,「他們進去了,咱們也跟著去吧,趙離的皮影子戲,當真十分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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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黑貓(二)

  這戲場裡已經滿滿當當的都坐著是人了,姜硯之徑直的帶著閔惟秀去了打頭的桌子那兒,顯然是早就預訂好了,不一會兒,就有那小廝端著瓜果乾貨一桌一桌的巡了過來。

  另有一小童反端了銅鑼討賞錢。

  姜硯之掏出了一錠銀,砸得那銅鑼咣的一聲,小童高興的吆喝了一聲,在小桌子上放了一隻木頭雕刻的貓兒,「我家哥哥雕的,雖然有些拙,但是一片心意。」

  說完,那小童打了個千兒,又去旁的桌子討賞了。

  閔惟秀好奇的拿起來一瞧,這貓兒也不知道用的什麼木,看起來黑乎乎的,只不過細到鬍子爪子都清晰可見,十分的活靈活現。

  「小娘別拿,這黑貓可不吉利。」安喜見閔惟秀拿在手中把玩,心急口快的說道。

  一旁的一個白鬍子的老者聞言,瞪了安喜一眼,「一看你就不諳此道,也就是小孩子家家的,不懂得好歹,就喜歡那些花貓兒。黑貓乃是鎮邪之物,天生可見陰陽。你將趙離的這黑貓請回家中,擺在南面,保證是百邪不侵。」

  「你若是不想要,就讓老夫請回去。趙離次次登台,我次次都來,金子都打賞了一盤子了,也沒有請到一隻貓兒,倒教你這庸俗之輩得了去!」

  安喜頓時怒了,說誰是庸俗之輩!

  這黑貓烏漆嘛黑的,起夜的時候,一睜開眼,我滴娘啊,兩顆金黃色的眼珠子在半空中跳啊跳,換你你不害怕啊!

  再說了,天生可見陰陽,若是這貓兒喜歡思考人生,動不動就盯著一個地方發呆,那還不以為家中牆角蹲著一隻鬼,簡直是瘆得慌!

  安喜想著,還悄悄的看了姜硯之一眼,這三大王,可不跟黑貓一個樣兒麼。

  幸虧小娘不喜歡三大王,不然日後有這一個姑爺,還真是讓她傷腦筋!

  「你說誰庸俗呢,趙離若真有那麼神,那你一直求不到貓,我家小娘一來就得了貓,那你說,到底是誰庸俗?哼!」

  她說著,挺了挺小胸脯,「再說了,誰不知道黑貓能闢邪。」

  安喜有些心虛,她是當真不知道。

  「但是萬一一個鬼從你家門前路過,黑貓一瞧,伸出一爪子,將那鬼撈到你家裡去了,那是闢邪啊,還是招邪啊!」

  老者氣了個倒仰,「牙尖嘴利,犯口舌,同你說不通!」

  安喜哼了一聲,說她可以,說她家小娘就是不行!

  閔惟秀見她張牙舞爪的,像是一隻鬥勝的蝦一般,微微的笑了笑。

  正在這個時候,趙離的皮影子戲貓妖傳已經開始了。

  這貓妖傳乃是大慶最有名氣的話本子大家陸真遺作,與旁的話本子不同,這裡頭同貓妖相戀的人,也叫陸真。

  說起來這陸真也是一個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傳奇人物。

  他年少成名,十來歲就金榜題名,乃是頭名狀元。

  大慶那會兒人才濟濟,像陸尋,賀知易等同是三甲之人,後來都成了一代名相。

  偏生陸真做了一輩子的起居郎,傳聞天寶女帝拿著掃帚要將他趕出宮去,去地方上任,他抱著柱子三天三夜不挪窩兒,女帝沒有辦法,索性隨他去了。

  陸真沒有做大官,也沒有做什麼好人好事,但是他留下無數的話本子。

  若說那些大姑娘小媳婦的,最親近的男子是誰,那非陸真莫屬了。

  閔惟秀想著,津津有味的看起皮影子戲來了,一隻小小的黑貓走在熱鬧非凡的朱雀大道之上,它的眼神有一些迷離,仰著頭,東張西望,好似什麼都沒有見過的新奇。

  說是一隻貓,但是她走起路來卻十分的笨拙,四肢像是不協調似的,走著走著就摔了一跤。

  「噗呲!」一個過路的少年笑了出聲。

  黑貓惱羞成怒,用前爪子摀住了臉,然後又悄悄的鬆開手,對著那少年呲了呲牙!

  四條腿是走不成了,黑貓撓了撓腦袋,索性破罐子破摔,用兩條後腿走起路來,可是沒有走幾步,又摔了個臉著地,若不是臉上有毛,它這會兒,臉肯定已經紅透了。

  少年哈哈大笑,一把撈起黑貓,將它放在了自己的左肩上,「跟我回家吧,小魚管夠。」

  ……

  這是一個很有趣的故事,閔惟秀看得津津有味的,陸真的其他話本子都廣為流傳,唯獨這一本貓妖傳乃是孤本,在趙離的皮影子戲出來之前,根本就沒有現世過。

  傳聞陸真真的養了一隻黑貓。

  正在這個時候,人群中突然嘈雜了起來,閔惟秀扭過頭去一瞧,「三大王,是不是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杜三娘怎麼又摔倒了。」

  姜硯之面色一沉,「出事了,咱們過去看看。」

  台上的表演還沒有斷,這皮影子戲千金難求的,誰都不想動上一動。

  姜硯之同閔惟秀徑直的走了過去,只見杜三娘直挺挺的趴在地上一動也不動的,一如剛才在外頭摔倒了一般。

  「三大王!」

  姜硯之看了王七郎一眼,「先把人扶出去讓郎中瞧一瞧吧。」

  王七郎左右的看了看,顯得十分的尷尬,趕忙將杜三娘扶了起來,「是是。」

  閔惟秀皺了皺眉,湊到了姜硯之身邊,「看那邊,那隻三花狸貓。黑貓還在嗎?」

  姜硯之搖了搖頭,「不見了。」

  他們幾人站著,已經引起了後桌人的不滿,王七郎漲紅了臉,背起杜三娘,閔惟秀同姜硯之趕緊跟了上去。

  一到門口,便瞧見了那隻三花狸貓。

  那貓兒仰著頭,東張西望的,眼神中全都是恐懼之色。

  見到王七郎背著杜三娘過來,喵了一聲,狂奔過來。

  可是它十分的笨拙,前腳絆到了後腳,整個貓身子都趴在了地上,不停的喵喵喵的叫了起來。

  過了好一會兒,才又站了起來。

  小貓像是把心一橫,抬起了前腳,用兩隻後腳走起路來,可沒有走幾步,便又摔了一跤。

  此時王家的馬車已經過來了,王七郎快速的將杜三娘放上了馬車。

  那小貓兒抬起頭來,又喵喵喵的叫了起來。

  閔惟秀想著剛剛看過的皮影子戲,想到了一個可能性,不由得遍體生寒。

  她扭過頭去,一眼就瞧見了杜三娘的腰間,掛著一個木頭刻的黑貓,下面墜著流蘇,顯然是用來壓裙了。

  那木頭黑貓,同她手中握著的那一個,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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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9-26 00:05:40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九章 黑貓(三)

  安喜顯然也瞧見了,她的聲音有些發顫,「小小娘,快把那木頭貓扔……扔掉……你要是不扔掉,不扔掉就給奴拿著……」

  她說到最後的時候,已經帶了哭腔。

  邊說著,還邊狠狠的瞪著姜硯之。

  小娘原本在家好好的,能吃能喝能睡的。就是遇見了這個瘟神,在家中見鬼不說,出來看個戲,都能遇到這等事!

  姜硯之此時卻絲毫沒有注意到安喜的不忿,他的眼睛一直看著杜三娘,眉頭緊皺。

  突然,那杜三娘嚀叮一聲,悠悠轉醒。

  一雙眼睛,滴溜溜的轉了起來,看見面前站著的王七郎,用鼻子吸了吸,然後喵了一聲,朝他猛撲過去。

  王七郎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嚇了一大跳,「三娘。」

  那杜三娘卻是不回答,又喵了一聲,伸出了點點紅舌,舔了舔嘴唇,姜硯之率先一步,上前對著她的後頸就是一個手刀,杜三娘眼睛閃過恐懼,身子卻是半點也挪不動,被姜硯之劈暈了過去。

  王七郎已經是一腦門子汗,扶著杜三娘的手一鬆,結結巴巴的說道:「三大王,剛……剛才……」

  姜硯之將杜三娘往王七郎懷中一塞,「先送她回杜府。」

  王七郎顫抖著手,將杜三娘塞進了馬車,他此刻已經六神無主,自然是姜硯之說什麼就是什麼。

  看到這裡,閔惟秀心中暗道不好,她的猜想成真了。

  之前她看到那三花狸貓的動作,就覺得它的動作不像是一隻貓,倒像是一個人。

  人是用腳走路的,突然換到了一隻貓的身上,自然是別扭得很。

  而眼前的杜三娘,行為舉止卻像極了一隻貓。

  他們的靈魂互換了。

  貓變成了人,人變成了貓。

  閔惟秀攤開手心,那木頭貓兒被她的汗漬了,握起來暖暖的。

  「那隻三花狸貓不見了!」閔惟秀皺了皺,快步的朝著之前那貓兒摔倒的地方跑去,但是這裡已經什麼都沒有了,別說貓兒了,連貓毛都見不著一根。

  姜硯之跟了上來,有些艱難的說道:「閔五,杜三娘第一次摔倒的時候,我瞧她就有些神魂不穩,像是喝醉了酒一般,搖搖晃晃的,這一次,我瞧見她身體裡有隻貓。」

  閔惟秀驚訝的看了他一眼,原來他不光能夠看到人死去的鬼魂,便是連生魂都能瞧見。

  她原本以為姜硯之瞧得見她上輩子的靈魂,是因為她已經死了。現在想來,並非如此。

  她體內的魂魄都換了一個,那麼杜三娘與貓互換,好似並非那麼難以接受了。

  「咱們快去找那個趙離,杜三娘身上也有他送的木頭黑貓,而且哪裡就有這麼巧的,他在演貓妖記,一個活生生的小娘子,就變成了貓。」

  姜硯之一把從閔惟秀手中奪過那隻木頭黑貓,揣進了自己的袖子裡,「這個你不要拿著。」

  安喜瞧著,心中勉強安慰了幾分,這三大王好歹知道自己個給小娘招了禍,哼!

  兩人說著又往場內走去,但是裡頭的已然燈火通明,皮影子戲已經演完了。

  閔惟秀眼尖的瞧見那個端著銅鑼的小童,忙招呼了他來,「我們想見趙離,趙離在哪裡?」

  小童搖了搖頭,「哥哥每次都是匆匆來,演完了便匆匆而去,這會兒應當已經家去了。」

  「那他家住在哪兒?出大事了。」

  小童又搖了搖頭,「我也不知曉,我們這班子,原本也是演皮影子戲的,今年春日的時候,趙離帶著他的黑貓來了,一演就紅透了半邊天,旁的事,班主也沒有多問,我們就更是不知了。」

  「那這木頭黑貓,是趙離讓你給的?我回回來,也沒有得過一次黑貓,閔五一來……」

  小童遲疑了一會兒,姜硯之是常客,他知道他是三皇子,在這開封府混,你可以不知道爹是誰,不知道娘是誰,但是絕對不能不知道哪些貴人是惹不起的。

  「是趙離讓我給的,說黑貓同這位娘子有緣分。每一次,他都會挑出三個人來,送出三隻木頭黑貓兒。我同你說,這黑貓兒可靈驗了,朝南放著,能鎮宅,邪魅都不敢靠近的。」

  「那你記不記得,三個月前,送給了誰?其中是不是有一個人是承恩侯府的杜三娘。」

  這承恩候杜家,乃是當今太后的母族,家中子弟並無多大出息,但架不住太后乃是孤女,並無親近的血親,官家怕太后覺得不好看,便尋了一姓杜的遠親,封了侯作為太后娘家,只有虛爵,並無實職。

  在這開封府中,有些不倫不類的。

  小童點了點頭,「的確是有。三個月前的時候,杜小娘子同鄭國公府的二夫人一起來的,小的送了她黑貓兒,她都激動得落淚了。另外兩位,有一個是開封府城東頭住著的陳百萬,是個豪商;還有一個小的不認識,應當是外地來的過路人。」

  鄭國公府的二夫人,便是那王七郎的母親。

  閔惟秀想了半天,也沒有想出趙離是以一種什麼樣的標準來選人的,再問那小童,也問不出什麼事兒了,趙離也不知道去哪裡了,一時之間,竟然無計可施。

  姜硯之嘆了口氣,「咱們還是先去尋那隻三花狸貓兒吧,裡頭是杜三娘的魂魄,若是那狸貓兒不慎被人踩死了,那杜三娘可就真的死了。我想著它到底是個人兒,人遇到可怕的事,最先想的就是回家求親近的人相助,咱們沿著去杜府的路,尋將過去吧。」

  開封府的街道上依舊是人來人往的,熱鬧非凡,好似那麼恐怖的事情,壓根兒就沒有發生過一樣。

  阿福將車趕得很慢,眾人分了兩側,仔細的搜索著那三花狸貓的蹤跡,但是尋了多時,也不見任何蹤影。

  一直行到了杜府門前,也一無所獲,開封城這麼大,那隻貓兒早就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

  安喜上前扣門,扣了半天,也不見有人前來應門。

  「三大王,還請救我家小娘一救。」姜硯之見天色不早了,正準備送閔惟秀回府,就見一個穿著灰色裙衫的丫鬟急匆匆的從角門跑了出來。

  「三大王,還請救我家小娘一救,我家小娘有不得已的苦衷,才把那隻叫黑佑的貓趕出府去的!可沒有想到……一定是黑佑回來報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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