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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飯團桃子控] 將門鳳華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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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9-27 00:13:28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章 哥哥你大膽的往前走

  閔惟學乃是武國公府的長子,大陳爵位非世襲制,是以也就沒有什麼世子之說。

  他這個人,同武國公就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除了脾氣遠不如廝殺多年的武國公火爆外,其他的幾乎是一模一樣。

  「我的天吶,二哥,我怕是眼睛瞎了吧!大兄旁邊站著的是誰?那不是呂相公的么女呂靜姝嗎?」

  「呂相公可是放出話來了,呂姐姐是要嫁明年金榜擇婿,大兄現在棄武從文也晚了啊!」

  不怪閔惟秀驚訝。

  這呂相公乃是一國宰相,乃是正正經經的大文豪。對於大字不識幾個的武國公,那是極為的看不上眼。

  你當武國公囂張跋扈,不把文臣放在眼中,天天被御史罵得狗血噴頭是因何而起的,就是因為這位呂相公啊!

  遙想當年,呂相公還不是宰相,還在以耿直諫言,剛直不阿為籌碼,朝著人臣的最高位置上爬。

  這爬得有樓梯啊,你要當直臣,那不能光罵皇帝啊!

  罵一次就罷了,罵得多了,脾氣再好的皇帝那都得削了你啊!

  於是他便開始選中了一個最佳的目標人選,你瞧,虎背熊腰,說話不過腦子,還功高震主,不罵你罵誰啊!

  呂相公那張嘴那叫一個利索,恨不得罵得你祖宗八代都是賣國賊啊,武國公不知道怎麼反駁,抓耳撓腮一番,實在是氣不過,當場翻臉了。

  早就說過,她爹狠起來連自己都打,何況你一條一直嘰裡呱啦的老倭瓜!

  得,二話不說,直接上去把呂相公揍了一頓……滿朝文武都傻眼了。

  因為這事兒,她爹被罰了三年俸祿,她阿娘領著他們兄妹親自登門道歉,才勉強揭了過去。

  打那以後,那些文臣,時不時的都要把武國公揪出來明嘲暗諷一通,武國公讀書少,對於那些咬文嚼字的破玩意兒聽不明白不做理會,讓人誤會奸臣的臉皮就是厚啊!

  對於明著來的那些,二話不說,直接揍。

  閔惟秀掐指一算,她爹的俸祿已經不知道扣到猴年馬月去了,估計這輩子為了老姜家鞠躬盡瘁,都拿不到一個大子兒了。

  呂閔兩家至此,那是相看兩厭,武國公見了呂相公,那是要舉拳示威的。

  呂相公見了武國公,那是要高抬下巴,眼帶蔑視,重重的哼一聲,時不時來一個「夏蟲不可語冰」。

  現在,她看到了啥,她看到了她大兄同呂相公的閨女在談情說愛啊!

  難怪閔惟思要說她小心下巴驚掉了,她現在何止嚇得下巴掉到地上,她的下巴簡直直接掉進地府裡了好嗎?

  「二哥,你告訴我,呂靜姝是不是天生有眼疾!」

  閔惟秀扭過臉,認真的問道。

  閔惟思覺得自己個牙疼,「我也是這樣想的。可能天生就看不見吧!」

  一旁的安喜無語的看著嘀嘀咕咕的兄妹二人,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你們兩個孤家寡人,純粹是在嫉妒找到了仙女兒的大郎吧!

  在那姻緣樹下,閔惟學憨厚的撓了撓頭,從懷中掏出了一個錦盒,遞給了呂靜姝,「我自己個做的,不值當什麼,你看看有哪裡不喜歡的,我再改。」

  呂靜姝紅著臉,結果打開一看,只見裡頭放著一把檀木的梳子,上頭只簡單的雕著一隻梅花。

  「很好看。我上次瞧見你的荷包舊了,給你新縫了一個,裡頭放的是一些草藥。你在軍中,刀劍無眼,若是遇到了危險,拿出來嚼一嚼,就是金瘡藥。」

  ……

  閔惟秀同閔惟思看得眼睛都紅了。

  「我大兄竟然還有這手藝?這簡直就是張飛繡花啊!我頭髮又長又密,也很需要梳子啊!」

  「我養了那麼多小娘子,從來都沒有人給我送荷包啊!話說惟秀啊,不都是妹妹給哥哥繡荷包,做鞋襪的嗎?我長了十四年,沒有瞧見過你做的一針一線啊!」

  「只要你不怕被人說,嘿,閔二郎,今兒個怎麼戴隻鴨子就出門吶,一個月之後我就送你一個。」

  「一個月你就能繡一隻鴨子?二哥還是騎馬去追三大王吧,求你了,把我妹妹帶走吧!」

  閔惟秀哼了一聲,懶得理會他,「怎麼辦,我覺得他們兩個都散發出了香甜的氣息,我光是聞著,都要齁了。」

  閔惟思吸了吸鼻子,心酸的說道:「明明我風流倜儻又多金啊,為什麼從來沒有小娘子心悅我呢?」

  閔惟秀看著樹下的二人,突然好奇的問道:「奇了怪了,那姻緣樹不是之前倒掉了,還砸到了太子了麼?怎麼又長出來了一棵?」

  「小娘,這事兒我知道,這月老廟怎麼可以沒有姻緣樹啊!倒了之後,他們又重新尋了棵又大又壯的來,聽聞比以前的香火更旺了呢,他們都說,來這裡祈福的人,小情人能天長地久,猶如太子同劉鸞;若是尚未出嫁的小娘來求,未來能做皇子妃!」

  閔惟秀無語了,你們這純粹就是弄虛作假啊!

  ……

  說話間,閔惟秀只覺得一個巨大的陰影遮在了自己的頭頂上,她抬頭一看,只見他大兄正站在她的面前,頗有些尷尬的看著她。

  「嘿,大兄你好,你也來月老廟散步啊!」

  閔惟秀差點噴出口水來,她二哥這話說的!

  「你們說話聲音太大了,我同靜姝都聽見了。第一把梳子做給了靜姝,但是我給你同阿娘,都各做了一把不一樣的。至於荷包,二郎,你還是戴小五繡的鴨子吧。小五,大兄已經有荷包了,就不用你繡的了。」

  閔惟秀簡直覺得自己的牙齒都要甜掉了。

  既然已經被發現了,就沒有什麼好躲藏的了,她想著,站起身來,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土,「呂姐姐安好。」

  呂靜姝紅著臉點了點頭,「大郎,今日我便先回去了。不用送了,馬車就在旁邊。」

  閔惟學臉一紅,「你們兩個在這裡等著,我去去就來。」

  他說著,小心翼翼的護送了呂靜姝朝著馬車走去。

  閔惟思嘆了口氣,「大哥要出嫁了,我好惆悵。」

  閔惟秀踹了他一腳,上輩子的時候,直到閔惟學戰死沙場,他也從來都沒有提過呂靜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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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9-27 00:13:38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一章 山人自有妙計

  至於呂靜姝後來如何,閔惟秀很快被流放去了邊關,自然是不知曉了。

  她想著,突然覺得心中又暖又酸,暖的是她上輩子早早死去的長兄,原來也有過心愛的小娘,至少沒有白活一世。

  酸的是長兄明明有過這麼好的愛情,卻終究是陰陽相隔。

  謝天謝地,人生還可以重來一次。

  閔惟學送呂靜姝上了馬車,便又轉身回來了,他頗有些尷尬,「你們兩個,怎麼還跟蹤我,別跟阿爹阿娘說,不然阿爹得打斷我的腿。」

  「還有,靜姝是一個好小娘,你們兩個莫要去整她……」

  閔惟秀有些汗顏,在她長兄心目中,她同閔惟思到底是多麼惡劣的人啊!

  好端端的,他們為什麼要去整呂靜姝。

  「大兄,我們兩個都是好人,從來都不整人的。」閔惟秀認真的辯解道。

  閔惟學撓了撓頭,不說話。

  他這個人,不會說話,更加不會說瞎話。

  閔惟秀見他不言語,又主動問道:「大兄,你是什麼時候認識呂家小娘子的呀?」

  閔惟學有些手足無措,「是前年冬日裡了,我從營中回城……她的馬車壞了,又遭了賊匪,冰天雪地的,往來也沒有個人相救。當年阿爹打了呂相公,我們不是去登門道歉了麼,那會兒我瞧過她。見是認識的,便捎帶她回來了。」

  「這一來二去的,越發覺得投緣。」

  閔惟學說著,有些落寞,「我們兩家有仇,她阿爹又放出話來了,非要她嫁給明年的新科狀元,我悄悄的請了夫子教我,但是夫子說我朽木……對,朽木不可雕也。」

  「不過,靜姝說了,等年節過後,我們就都同家中說明……」

  閔惟秀眼睛一亮,她就說嘛,雖然閔惟學乃是她的親哥哥,人品又端方。

  但是在這開封府,最受小娘歡迎的夫婿,乃是那些金榜上的新科進士們。那些個文人,各個生得膚白貌美大長腿的,說話還細聲細氣的,就差往臉上塗脂抹粉了。

  像閔惟學這樣的又黑又結實的武夫,是十分惹人厭的,就連說話的聲音,都比旁人大上許多。

  可是他們也不想想,他們能夠有這麼平靜的生活,靠的是誰守著邊關,還不是那些他們瞧不上眼的武夫。

  「大兄,原來你是英雄救美啊!你放心,這事兒包在我同二哥身上了,一定幫你把呂靜姝娶回來。」

  閔惟思拽了拽閔惟秀的袖子,「怎麼弄,阿爹不揍死你!」

  閔惟秀嘿嘿一笑,得意洋洋的說道,「阿爹已經快要揍不過我了!」

  閔惟思挑了挑眉,「所以你打算做什麼?搶親?誰不同意就打誰?」

  「這個辦法不錯啊!不過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我是不會用的。大兄,你且等著,山人自有妙計。」

  閔惟學有些將信將疑的,再三叮囑了她不能將這事兒告訴阿爹阿娘,這才一步三回頭的回了營地裡去。

  待他一走,閔惟秀大手一揮,「走,安喜,咱們幹大事去。」

  閔惟思來了精神,「去哪裡?我也一起去。」

  「我去尼姑庵,你也要去麼?」

  閔惟思撇撇嘴,「你自己個玩去吧,我是最不耐煩看到尼姑的,明明生得那麼美,作甚要想不開呢,罪過罪過啊!」

  等他也走了,安喜這才問道:「小娘,咱們去尼姑庵做什麼?」

  閔惟秀眨了眨眼睛,「當然是找圓真師太算賬去,她不是給我算了命,說我日後能做太子妃麼?你看!這個騙子老尼姑,還不把我的香油錢吐出來!」

  安喜雙手合十,罪過罪過。

  「小娘,咱們走,竟然敢騙我們的錢,打死她!」

  閔惟秀腳一抽,一個踉蹌險些摔倒,安喜你變了啊。

  ……

  圓真師太顫抖著手,給閔惟秀又添了一碗茶水,「五……五娘子……都是貧尼的錯,貧尼哪裡就是什麼得道之人了,全都是靠忽悠的。貧尼再也不敢了,你就饒過我這一回罷。」

  「你是怎麼忽悠我的?」閔惟秀端著茶,抿了一口,面無表情的說道。

  喝了這一口茶,她輕輕的將茶杯往桌子上一擱,只聽得咣的一聲,那桌面竟然出現了一個洞,茶盞兒吧唧一下摔到了地上。

  「你這尼姑庵,一年到頭香火鼎盛。你騙了那麼多銀錢,怎麼也不捨得換個好些的桌子,你看,跟紙糊的似的,放個茶盞子都放不住。」

  圓真大師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簡直猶如黃豆大小。

  她打著哭腔說道,「這開封城中,是個人都知道,閔五娘子同劉家小娘子,是太子妃的兩個人選,非此即彼。貧尼就那麼隨口一猜,總能對上那麼一半。若是您問,就說您能當太子妃,若是劉家小娘子問,便說她能……總有一個會誇我乃是神算子!」

  可是萬萬沒有想到啊,天有不測風雲,她們兩個都沒當成太子妃啊!

  劉鸞死了弟弟,沒有空來尋她,但是這位閔五娘子,簡直了……她這桌子哪裡跟紙糊的似的,明明是這小娘子,比母大蟲還兇啊!一進門就靠倒了一根樹!就問你怕不怕!

  「五娘子,我把錢財都還給你,給您當孫子,您看行嗎?」

  閔惟秀哼了一聲,「我一不在乎那點兒小錢,二來也沒有你這麼大的孫女。一個尼姑,裝什麼老爺們。你若是幫我做一件事,我便原諒你了,不然的話……你見過村裡人吃香瓜嗎?也沒有帶個刀,就這麼掰一下,呱唧一下,分成兩半啦!」

  閔惟秀說話間,手中玩著一頂圓圓尼姑帽,輕輕的用手一撕,頓時成了兩半。

  圓真師太腿一軟,「您說,貧尼一定做到。」

  閔惟秀眼珠子一轉,「我聽說你經常給呂相公的母親算命?她老人家過幾日便要擺壽宴,你若是聽我的,我保證,日後你財源滾滾,人人都稱讚你一句活神仙。你若是辦得好,小娘我不但不要回那些銀子,再給你一份。」

  圓真大師鬆了一口氣,只要不把她的錢拿走就好,有錢不賺不是傻子麼?

  「圓真一定都聽小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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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閔惟秀賀壽

  三日之後,便是呂相公母親的壽誕。

  卻說這呂相公,年幼之時,算是大戶人家出生,豈料父母失和,他母親劉氏被掃地出門,自此一個人帶著他,便吃糠咽菜住寒窯也供他讀書識字。

  呂相公也是個爭氣的,不多時便金榜題名,一路官運亨通。

  聽聞他雖然已經位極人臣了,但每每夜裡,還親自為母親洗腳倒水,乃是開封府中有名的大孝子。

  呂相公的母親劉氏知書達理,虔誠的禮佛,從來都不鋪張浪費,是以每年她的壽辰,都是在這開封城外的一家尼姑庵裡用齋飯。這事兒知道的人說也多,基本在朝堂之上有姓名的人,都是知曉的;

  說不知道的,那些費勁心思想要來同呂老夫人偶遇的人,也上不得這座尼姑廟。

  呂靜姝一手攙扶著呂老夫人,低眉順眼的聽著一位夫人同她說話兒:「靜姝一晃都已經十六了,正是說親的好時候,她阿爹怎麼那麼狠心,這狀元郎雖說好,但萬一門庭太低,可不苦了靜姝。我那孫兒不才,夫子說定然是能夠高中的……」

  這位夫人姓宋,乃是她外祖那頭的族中長輩。

  呂老夫人笑眯眯的看著她,轉了轉手中的佛珠,「你家孫兒是極好的,若是我說了算,早就同你親上加親了。可是她阿爹固執得很,他做相公的,不容易,一口唾沫一口釘,我也拗不過他。」

  宋老夫人還是不死心,「瞧您說的,京城裡誰不知道,呂相公最是孝順不過的人……早年我阿娘就同我說,瞧我們這一輩人中,就屬您的命最好,長得天生就是一臉福相。」

  呂老夫人生得胖,尤其是一個肚子,胖乎乎的像是十月懷胎一般。

  呂老夫人笑了笑,「咱們都是有福氣之人,說這些作甚。你家孫兒明年不是要科考麼?快讓圓真師太給算上一算。」

  呂靜姝左耳朵聽了,右耳朵出,心不在焉的往門口瞟,昨兒個閔大郎讓人傳了信來,說今日閔五娘子要來給她阿奶賀壽。

  她現在著急上火的,萬一她阿爹一個嘴刀,把閔惟秀罵哭了去,那可如何是好?

  武國公府可只有這麼一個嫡出的小娘子,若是在這裡遭了罪,日後別說她想嫁進閔家了,武國公今夜就能提刀來戰!

  她正看著,便瞧見一根狼牙棒伸了進來,呂靜姝心中一痛,該來的,總是會來的。

  但是不是來賀壽麼?為何你要帶狼牙棒?

  一言不合,就把我阿奶的壽宴變喪宴麼?

  呂靜姝心中著急上火,她早就打聽過了,武國公府,只有閔大郎一個人是正常人,簡直就是一個天坑。

  可誰要情愛這種狗屁玩意,它不聽使喚呢?

  ……

  閔惟秀舉著狼牙棒,領著安喜邁了進來。如今天已經很冷了,不少夫人都穿上了厚襖子,唯獨她穿著一件紅色的單衣,提著一根大棒子,雄糾糾氣昂昂的走了進來,這一看就是來者不善啊!

  大陳朝文武官涇渭分明,來給呂老夫人賀壽的,多半都是文官家的女眷,哪裡見過這麼駭人的棒子。

  頓時院子裡有些鴉雀無聲的。

  呂相公使了個眼色,閔惟秀乃是小輩,他主動搭話,那豈不是降低自己的格調?

  一旁的大管家心領神會,迎了上去,笑道:「閔五娘子,我們呂府同武國公府向來並無往來……」

  閔惟秀挑了挑眉頭,「我來尼姑庵上個香,還得先同呂相公有往來?」

  她說著,又退後了一步,走出庵門外,可著勁兒看了一會,又走了進來,認真的對管家說道:「這上頭沒有掛呂府的牌兒啊!」

  管家一時語塞,過了好一會兒,才問道,「閔小娘子是來上香的?」

  閔惟秀將狼牙棒往他跟前一杵,「哦,惟秀想請圓真師太給我這根神兵開個光,以後上戰場殺敵,佛祖提前得了知會,知曉我也是迫於無奈,也能少給我算一些殺孽。」

  ……

  管家實在不知道說什麼好,他娘的他也是第一次瞧見,有人給自己的殺人兵器開光!

  圓真師太見氣氛有些尷尬,趕忙叫來一個小尼姑,對著她笑道:「你快些領閔小娘子去大殿。」

  閔惟秀也不囉嗦,抬腿就跟著小尼姑走,沒有走幾步,又停了下來,驚訝的看著桌上的壽桃,說道:「原來今日是呂老夫人壽辰,小女事前不知,貿然闖入當真是多有得罪。」

  她說著,笑吟吟的扭過頭去,從安喜手中接過一個錦盒,雙手遞給了呂老夫人,「說來也是巧了。惟秀剛從大相國寺來,平日裡我這等小娘子,哪裡見得著主持大師,今日突然傳我去講經,還送了我這一串佛珠。我正納悶著,原來大師是想借我的手,將這佛珠,送給與佛有緣之人啊!」

  「老夫人還請千萬收下,這可不是惟秀送的,這是老夫人的佛緣。」

  呂老夫人看了呂相公一眼,前些年武國公把她兒子打得娘都不認識了的仇,她現在都還記得一清二楚呢。

  剛才閔惟秀進來,又出言不遜的,原本她已經十分不高興了。

  可是,這佛珠,這佛珠是大相國寺主持開過光的啊!

  而且閔惟秀說得沒有錯,她一個小娘子家家的,纏著大相國寺給她的兵器開光,肯定是被趕出來了,不然不會來尼姑庵尋圓真師太,這說明了什麼?說明了大師並不待見她。

  不待見她,又怎麼會莫名其妙的送她佛珠呢?

  呂老夫人終究還是伸出了手,接過了那個錦盒,閔惟秀看了看她身後的呂靜姝,眨了眨眼睛。

  呂老夫人收了閔惟秀的禮,又見她已經坐在席上,穩如泰山,那屁股上如同釘了釘子一般,也不好出言相趕。

  過了這個插曲,不一會兒,氣氛又活絡起來,閔惟秀毫不客氣的喝著茶,吃著菊花糕,聽圓真師太吹牛。

  「宋老夫人,您且放心,你家孫兒,那天生就是做官的命!」圓真師太說著,裝模作樣的掐著手指,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

  宋老夫人雙手合十,感激涕零,「也不枉費我日日向佛,添了許多香油錢,這是好人有好報啊!」

  閔惟秀伸手拿了那盤子最後一塊點心,心中嗤之以鼻,這個老騙子。

  大陳朝的人為何都想要當官啊,因為當官的爹可以推恩給兒子。譬如呂相公的兒子,那不用科考,都能夠做官,說不定還能夠直接做大官。

  是以,哪個官宦子弟不是天生做官的命啊!

  除非你爛泥扶不上牆了,宋老夫人的孫子,不蒙祖蔭,都科考到最後一關了,還能沒有官做?換她來算,她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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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往臉上貼金

  你考上了,圓真師太算得準。

  你沒有考上,人圓真師太說了,你是做官的命,可沒有說你現在就立刻會做官。

  呂老夫人聽著也為宋老夫人高興,這年紀大了之後,誰不希望自己的子孫出息。

  「師太算得真準。不若您再給我那孫兒,算算姻緣可好?」宋老夫人說著,還看了呂靜姝一眼,顯然還是打著他們親上加親的主意。

  圓真師太擺了擺手,「我一日只為同一個人算一次,今日已經不能再算了。」

  宋老夫人顯然沒有想到還有這等事,愣了一愣,「咱們也不是第一日往來,怎麼突然就多了這麼個規矩?」

  圓真師太心中滴血,她就是混口飯吃,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向來是來者不拒,能撈多少錢,就撈多少錢。

  好在她天生是靠嘴吃飯的,連蒙帶騙這麼多年,也沒有出過簍子。

  可是那個大殺神,她強忍著自己看向閔惟秀的衝動,笑道:「貧尼前幾日算法大成,日後再也不能隨意算卦了。」

  她的話剛說完,閔惟秀就笑出了聲,「你這老尼,說自己大成,就大成了?那你給我算算,我今兒朝食,用的是什麼?」

  圓真師太笑了笑,並未露出不快之色,「若是我說了,小施主又改口怎麼辦,不若小施主將答案寫在紙上,貧尼一算。」

  閔惟秀大手一揮,「老夫人,還望借紙筆一用。」

  呂老夫人也是狐疑的看著圓真師太,這個人熟讀經書,肚子裡是有貨的。但是陡然說什麼算法大成了,也夠玄乎的。

  「你這孩子,就是喜歡玩鬧,別衝突了師太。」呂老夫人說著,讓人拿來了紙筆。

  閔惟秀讓那圓真師太背過身子去,短短正正的寫下了胡餅二字,然後吹了吹,疊了起來。

  一旁的呂相公伸長了脖子,看著那兩個字,十分的驚訝。

  武國公家的幾個孩子,他再清楚不過了,正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閔大郎是個莽夫,閔二郎是個廢物,倒是這閔五娘子,哦,是個想做太子妃的腰精。

  倒是沒有想到,閔惟秀居然寫了一筆好字,雖然僅僅是兩個字,但是他乃是文人出身,一眼就能瞧出好不好。

  這兩個字,寫得大氣磅礡,正氣凌然,哪裡是胡餅兩個字,分明就是「但是閔家惟秀在,不教胡馬度陰山」的王霸之氣啊!

  都說字如其人,閔家的這個小娘子,倒是個好的。

  呂相公想著,摸了摸自己的鬍子。

  圓真師太掐了掐手指,過了一會兒,笑著說道:「閔五娘子,今兒個朝食用的是胡餅,配的清粥小菜兒。」

  閔惟秀驚訝的看了過去,對著圓真師太拱了拱手,「師太神算,惟秀服氣了。」

  一旁的安喜瞧著,嘴巴都合不攏了。

  神算個屁,明明就是小娘提前告訴她的!

  還有我的小娘,你跟著三大王才混了多久啊,已經由腰精變戲精了啊!

  說起假話來,眼睛都不帶眨的。

  我們可是正直的奸臣之家啊,從來不說假話,都是直接動手的啊!

  閔惟秀像是感應到了安喜的想法一般,偷偷的白了她一眼,她也不想比比,想直接把呂相公打一頓,你要是敢不把閨女嫁給我哥哥,那我就打你全家。

  可是不能這樣幹啊,她哥哥要娶媳婦,又不是結仇家!

  周圍的人可是親眼瞧見閔惟秀寫下來的,一個個的都覺得稀奇起來,正在這個時候,角落裡一個小娘子開口道:「怕不是串通好的吧?哪裡就有這麼準了。」

  閔惟秀扭頭一看,頓時樂了,這不是她的老熟人,愛抬槓的方臉張圓嗎?

  張圓見所有人都看過來,紅了臉,她阿娘坐著不停的扯她的袖子,她依舊不肯坐下來,繼續說道:「不若我也寫下我的朝食是什麼?讓師太猜上一猜。」

  圓真師太笑了笑,「這算命,豈是供人取樂之道?我瞧著閔小娘子年紀小,又為之前的冒失感到不安,這才應了她。小娘若是不信,不算便可,何必如此?也罷,你們不信我就算了,沒得連累了閔小娘子的名聲。」

  呂老夫人一聽,瞧見閔惟秀,見她確實低著頭,微微有些不安,神色緩和了不少,武國公討厭,他的兒女卻不一定討厭。

  更何況,拿人手短,她還拿了閔惟秀送的佛珠。

  她想著,拍了拍閔惟秀的手。

  閔惟秀有些沒有回過神來,糟了,這裡的點心太好吃了,她一個不留神,已經把盤子吃空了,真的很不安啊!

  「貧尼便再算上一算,」她說著,掐了掐手指,「貧尼算得,今日不久將有大雪。若是在城中有急事的夫人,可早些回去,不然一會兒大雪封了山,那可就不好走了。」

  張圓仰頭看了看天,太陽簡直辣眼睛。

  她冷笑出聲,指了指天,「師太,這哪裡像是要下雪的天?而且現在才十月裡,剛剛入冬,哪裡就會下雪了。」

  圓真師太心中也沒有底,但是架不住閔惟秀那個殺神,逼迫著她這樣說的啊!

  她現在就祈禱,各路神仙老爺,您就給下一場雪吧,不然的話,她日後只能吃土了!

  閔惟秀見圓真師太一副就要慫了的樣子,給了她一個堅定的眼神。

  她可是重生回來的。

  就是今年,在呂老夫人壽辰之日,下了一場大雪,大雪封了山。

  官家一上朝,發現不對勁啊,我家相國哪裡去啦?還有那個誰誰誰……怎麼少了這麼多人啊!

  於是便讓閔惟學領了兵士,前去挖雪開路,將這些富貴疙瘩給接下來。

  結果他們到山腳下的時候,呂相公這個天秀之人,竟然背著自己的老母親,一步一步的下山了,走到半道兒,還摔了一跤,把腿給摔折了。

  官家得知這個事情之後,大為感動,讚賞呂相公乃是國之典範,孝順!

  當時她阿爹在家中氣壞了,大罵了他一通。

  阿呸!

  這個專門會往自己臉上貼金的傢伙!沽名釣譽!

  明明是閔惟學冒著風雪去接人,背了不知道多少個,結果一點好名聲,全都被呂相公給撈去了。

  她一瞧見閔惟學同呂靜姝在一起,頓時就想起了這樁舊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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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9-27 00:14:14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四章 老夫人算個命

  圓真師太心中沒底,但是面上卻是不顯露。

  只同其他人一般,仰長了脖子,宛如「曲項向天歌」的鵝一般,等著那雪飄落下來。

  可是左等右等,依舊是萬里碧空烏雲的,哪裡有那麼一點兒雪花絲?

  圓真師太也是個江湖老油子了,趕忙笑道:「貧尼才疏學淺,只窺得今日要落雪,至於具體時刻,道行尚不夠,讓諸位貴人見笑了。今年乃是呂老夫人做壽,貧尼瞧如今是個好時辰,不若將那素齋上上來……」

  呂老夫人一聽,點了點頭。

  眾人又歡聲笑語起來,今日本就是來賀壽的,誰有事沒事去槓一個尼姑?

  簡直是吃力不討好,像那種一言不合就撕破臉的,要不是剛出茅廬血氣方剛的小毛頭,要不就是跟武國公府那群蠻霸子一樣。

  他們這些文人,只需要見面打哈哈,能過就過了。

  閔惟秀絲毫不慌,這尼姑庵的齋菜是當真的做得好,尤其是那嫩豆腐羹,吃得連舌頭都能滑進去。若是按照她說,圓真師太做什麼師太啊,去開封府裡開個酒樓,樊樓都要給她跪了啊!

  呂靜姝見閔惟秀光顧著吃,心中百感交集,高興的是,閔惟秀對於她同閔惟學的事,是不反對的,而且還放低身段來賀壽;愁的是,你這個架勢,有點像吃飽喝足了,抄起狼牙棒,一通打殺啊……

  等到閔惟秀喝到第三碗豆腐羹的時候,那天空便已經開始飄起雪花來了。

  圓真師太此刻偷瞄閔惟秀的眼神,已經不再是被逼迫的憤慨了,簡直恨不得跪下來叫祖師爺啊!

  這小娘子她能夠窺破天機,是高人啊!不然的話,她怎麼知道今日會落雪!

  你瞧,高人就是與眾不同的,別的貴女吃一碗都嫌多,她吃了三碗還跟沒事的人似的!高!果然是高啊!

  圓真師太看閔惟秀看出了花兒,其他夫人們看師太也看出了花兒。

  張圓的母親立馬站了出來,對著圓真師太行了禮,「師太神算,小女無狀,還望佛祖莫怪。」

  圓真大師笑了笑,一副高人做派,「施主多禮了,不知者不罪。願佛祖保佑您。」

  因為已經落雪了,這尼姑庵的小院裡已經不能擺宴,於是便有人撤了席面,又換到了裡頭去吃果子喝茶。

  呂老夫人也覺得驚奇,叫人加了一張凳,在自己的旁邊,尋了圓真師太來坐。

  閔惟秀眼疾手快的尋了個方便看戲的近地兒,又招來一個小尼姑,讓她多給上一些點心果子的,這才穩穩的端住了茶。

  「小娘,你吃這麼多,小心積了食。」安喜在一旁小心提醒道,「那個張圓一直瞧你呢,她到現在才吃了一塊糕點,小娘你都吃完一盤了。」

  閔惟秀翻了個白眼兒,「那又如何?我又沒有吃她家的米。再說了,她不吃餓著,就能把方臉餓成圓臉了麼?」

  不遠處的張圓一聽,險些沒有氣哭了,狠狠的瞪了閔惟秀一眼,低下頭準備撿點心吃,可一看面前放著的是方塊的芝麻糖,頓時又想哭了。

  閔惟秀不理會,一邊吃著,一邊看圓真大師蒙人。

  呂老夫人拉了她,笑眯眯的說道:「師太啊,老身活到這麼大歲數,子孫也算是有了出息。如今啊,什麼都看穿了,就想著日後能否家宅平安。」

  呂老夫人說話聲音小,幾乎是耳語,但是架不住閔惟秀坐得近,又是習武之人,耳聰目明的。

  圓真師太眯了眯眼,要了老夫人的生辰八字,裝模作樣的掐了掐手指。

  過了好一會兒才皺了皺眉頭。

  呂老夫人見她不說話,有些著急,「怎地,我那八字可是有什麼問題?」

  圓真師太搖了搖頭,「老夫人的命,先苦後甜,乃是晚年富貴,子孫出息的好命。只不過……」

  「只不過什麼?」

  「老夫人最近可是經常隱隱腹疼?」

  老夫人臉色一驚,湊得更近了一些,「的確是如此,尤其是進食之後。我兒去宮中請了御醫來瞧,只說怕是年輕時,吃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傷了胃氣。」

  圓真師太卻是搖了搖頭不說話。

  呂老夫人真著急了,她之前一個人拉扯呂相公,的確是受了許多苦,這日子才剛好起來不久,最是惜命的時候。

  「你說你說,你快說。」

  圓真師太見火候到了,遲疑了一下,小聲說道:「老夫人命中有一劫,就應在了今年。原本過不了這個生辰便……但是老夫人有子孫福,身邊的這位呂小娘子,能夠旺您。您想一想,是不是呂小娘子在身邊的時候,您都覺得舒坦幾分?」

  呂老夫人趕忙點頭,看向了一旁的呂靜姝。

  呂靜姝一愣,這是怎麼回事?

  閔惟秀瞧得直樂呵,當真是術業有專攻,看人家圓真師太,多會騙人啊!換她去,就不行!

  呂老夫人一大把年紀了,就呂靜姝這麼一個未嫁的嫡出孫女兒,其他的早嫁人了,有她承歡膝下,可不鬆快幾分。

  圓真師太嚴肅的點了點頭,「這就對了。可是呂小娘子年紀到了,要出嫁了。」

  呂老夫人一聽,著急的拉住了呂靜姝的手,直搖頭,「不行不行,你的意思是,我家靜姝為了我這個老婆子,還不能出嫁了是怎麼地?」

  呂靜姝一聽,趕忙蹲了下來,「靜姝只求祖母好,靜姝不嫁人。」

  呂老夫人眼眶一紅,「那怎麼行……」

  圓真師太轉了轉手上的佛珠,「非也非也,我佛慈悲。我從您的命格裡,算出呂小娘子,乃是您渡劫的關鍵之人。不若老夫人再給我呂小娘子的生辰八字,讓我算算破解之法。」

  呂老夫人趕緊將呂靜姝的生辰八字說了。

  這時候呂相公也湊得越發的近,豎起耳朵聽了起來。

  圓真師太算了好一會兒,直到額頭冒汗,好似元氣大傷一般,這才睜開了眼睛,長出了一口氣。

  「呂小娘子八字好,乃是天生富貴命,日後誥命加身好不風光。」

  呸,就憑呂靜姝是相國的嫡女,她日後就一定是個官夫人,還用你說?

  「呂小娘子命好,能夠旺她祖母,所以幫老夫人暫時鎮住了災病,但是這生老病死,乃是天命,要逆天而為,可想有多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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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9-27 00:14:32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五章 小娘她命中缺金

  圓真師太說著,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子。

  「呂小娘子雖然命好,但並不圓滿,她的命中缺金,這五行有短,自然很快就鎮不住老夫人的命格了。只不過,老夫人多年誠心向佛,佛祖保佑,讓貧尼在呂小娘子身上窺得一線天機。」

  「老夫人的大劫,若不化解,是斷然過不了今年的,但呂小娘子在今年之內,同一個五行多金,生在午時的貴人定了親,卻不出嫁,陪著老夫人渡過今年年關,便能逢凶化吉了。」

  呂相公見呂老夫人沉思,趕忙上前說道:「阿娘,兒子是朝中重臣,有些事情,不可多信。」

  呂老夫人愣了好一會兒,聞言笑了笑,「我兒說的是。阿娘就是這麼隨口一問,那五行多金之人不少,又如何知道是不是貴人呢?」

  圓真師太見呂老夫人聽進心裡去了,鬆了口氣,指了指天,「這事兒可知不可言,當呂小娘子遇見了,自然就知曉了。」

  因為呂相公的插話,周圍的人也不好再叫圓真師太算命,只暗地了約她。

  圓真師太也是個老江湖,知道見好就收,只推說自己方才算了兩次,一次算天命,一次算生死,實在是元氣大傷,最近不能算了。

  ……

  閔惟秀吃完了點心,拿帕子擦了擦嘴,看了看院子外,之前的小雪花兒,如今已經變成鵝毛大雪了,幾乎看不清楚前路,這些貴人都惜命得很,幾乎沒有人頂著大雪下山,都等著雪停了再說。

  開封城的初雪,通常下一會兒便停了。

  這一等,便是一整個下午,雪都沒有停,山路已經白茫茫的一片,看不清了。

  她在看外面,呂老夫人又何嘗不是在看外面……

  她摸著手腕上的佛珠串子,想著圓真師太之前的說的,今日會落雪封山。

  呂相公皺了皺眉頭,端了一碗長壽麵過來,「阿娘,兒子看您用得少,這長壽麵,總是要吃的。」

  呂老夫人笑了笑,接過了長壽麵,拿著筷子用了起來,才用了幾口,便臉色一變,筷子落地,捂著腹部悶哼了一聲。

  呂相公臉色一變,著急的撲了上去,「阿娘!」

  呂老夫人疼得臉色發白,顫抖著手拍了拍呂相公的肩膀,「我的兒,我沒事。這雪一時半會兒不會停,你讓人安排下去,給大傢伙兒都安排個廂房,歇了吧,待明日雪停了,再下山。」

  好在這個尼姑庵因為獨霸了一座山,地方大得很,這麼些人,親近些的擠在一塊兒,也就對付著住了。

  待人走得差不多了,呂老夫人突然疼出了聲,「圓真師太,你這庵堂裡,可有會醫術的?老身實在是腹疼難忍。」

  圓真師太雙手合十,搖了搖頭,「我家圓靜師妹,原本是會醫術的,但是今日她下山義診去了……實在是不湊巧了。」

  呂老夫人臉色越發的難看,哆哆嗦嗦的疼得直不起腰來,「我的兒,圓真師太莫不是說準了,我的劫難來了!」

  呂相公已經心急如焚,「阿娘,阿娘,兒背你下山去尋郎中。」

  他說著,讓呂靜姝將呂老夫人扶到他的背上,可是他一個文弱書生,手無縛雞之力,呂老夫人又生得胖,還沒有上肩,就將他給壓趴下了。

  閔惟秀拍了拍手上的點心渣子,嘿,都快吃撐了,終於輪到小娘我出場了。

  「呂相公,讓我來背老夫人吧,我力氣大!」

  閔惟秀說著,豪爽的走了過去。

  呂相公伸手一攔,仇人的女兒怎麼能用,萬一使個壞,把他老娘給摔了,那可如何是好?

  「不用不用,我家大郎在,讓他來。」

  閔惟秀挑了挑眉,呂相公一共有三個兒子,個個都是從文的,瘦不拉幾的,看上去都沒有二兩力氣。

  背上老夫人,猶如小雞崽子馱豬,走不了幾步啊!

  一圈人輪下來,老夫人越發的疼了。

  「呂相公,讓惟秀來吧,這山路崎嶇,你便是尋了那轎夫來抬,萬一一個人走塌了腳,那就要摔了。我瞧著老夫人疼得厲害,得趕緊送去瞧郎中才好。」

  呂相公紅著眼睛,對著閔惟秀拱了拱手,「老夫汗顏,你的好意老夫心領了……不過你一個小娘子,哪裡……」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堵在了嘴中。

  只見閔惟秀輕輕鬆鬆的便將老夫人背在了背上,宛如背著一片鵝毛一般。

  「哎呀,我沒有手拿我的狼牙棒了,圓真大師,就先擱在你這裡了,拜託你給開個光。呂相公放心,我跟著阿爹哥哥們學功夫,別的不說,一點力氣還是有的。」

  呂家的人一時有些語塞,敢情閔惟秀還真是來給她的狼牙棒開光的!

  你這只是一點子力氣?

  呂靜姝紅了眼,趕緊追了上來,想要走在閔惟秀身邊,閔惟秀對著她眨了眨眼睛,「呂家阿姐,你拿個蓑衣來,給老夫人蓋住,別被雪打濕了。」

  呂靜姝忙拿了蓑衣來,給呂老夫人披上了,又提了個燈籠,給閔惟秀照亮。

  天已經斷黑了,不過因為有雪的緣故,並不覺得暗。

  閔惟秀背著老夫人就往外走。

  呂相公紅著眼,對著閔惟秀行了個禮,「如此便勞煩大侄女了。」

  閔惟秀咧嘴一笑,「先送老夫人下山要緊。更何況就算我不背老夫人下山,自己個也要下山的,我阿娘見我天黑沒有回來,定要著急,讓我大兄來尋的。」

  呂老夫人趴在閔惟秀背上,有氣無力的說道:「你這孩子,當真憨厚。」

  一旁的安喜心中嗤之以鼻,您壞的不是肚子,是眼睛吧,我家小娘哪裡憨厚了?

  她是要把你家大孫女騙走,空手套白狼呢!

  一會兒,說不定你得感激涕零的把人雙手奉上!

  閔惟秀背著呂老夫人,如履平地,穩若老狗,一旁的呂家人,尤其是呂相公,經常摔了個四腳朝天。

  閔惟秀一邊瞧,心中樂開了花,雖說咱們以後要成親家,但是該報的仇還是要報的,該笑話你的事,還是要笑話的!

  一行人跌跌撞撞的下了山,閔惟秀一眼就瞧見了站在雪地裡提著閔府燈籠的閔惟學,趕忙叫道:「大兄,我在這裡,你騎馬來了嗎?呂老夫人生病了,要趕緊去看郎中。」

  你們瞧,八成字金多得要命,還生在午時的貴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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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三大王你咋還在

  閔惟學第一眼就瞧見了提著燈籠的呂靜姝,剛有些羞澀,就聽到閔惟秀的那一嗓子,趕忙想起了閔惟秀說的。

  目不斜視,目不斜視,呂靜姝是個木頭樁子,呂靜姝是一個真好看的木頭樁子。

  「雪太大,我把馬拴在樹下了。這是怎麼回事?」

  閔惟學說話有些慢,因為他這輩子實在是沒怎麼說過謊話。

  不過他說著,果斷的從閔惟秀背上接過了呂老夫人,扛在了自己的背上,這才一背,心中就發怵,這呂老夫人這樣,該不會是閔惟秀給她下了巴豆之類的吧……

  不是他這個做兄長的把弟弟妹妹想得太不聽話,實在是這兩人年幼之時,所犯下的罪過罄竹難書。

  曾經他也想當一個嚴父一般的長兄,苦口婆心的教導二人,可……說多了都是淚。

  「呂老夫人突然腹疼難忍,我們著急尋個郎中來瞧,大兄你有馬,快騎著馬帶呂老夫人去醫館。」

  閔惟學背著呂老夫人往樹下跑,可是半天卻不接話。

  閔惟秀頓時急眼了,還想不想娶媳婦啦?咋不按照說好的套路來呢!

  閔惟學一張臉憋得通紅……

  一旁的安喜見狀,趕忙接到:「小娘,若是奴沒有記錯的話,林神醫家就住在這附近的村子裡。去歲二郎腹痛,大郎尋了林神醫來,一劑藥就吃好了。」

  閔惟秀偷偷的踩了閔惟學一腳,對著呂相公說道:「呂世伯,如今風雪太大,城門又關了,不若咱們先去尋林神醫一瞧吧。這林神醫脾氣古怪,但是治病的本事,卻是不輸太醫的,尤其擅長疑難雜症。」

  呂相公已經猶如熱鍋上的螞蟻,說起來,他不是沒有尋太醫來瞧過他阿娘,都沒有瞧出個所以然來。

  如今就算是尋到了太醫,也不一定能讓阿娘好受幾分,如此還不如去尋離得最近的林神醫。

  閔惟秀既然先前出手相助,如今也斷然沒有道理,要害他們。

  閔惟學帶著呂老夫人翻身上了馬,快速朝著附近的一個小莊子走去,這一點閔惟秀倒是沒有撒謊。

  附近的村子裡,的確是有一個姓林的郎中,去歲的時候,閔惟思同他的狐朋狗友來城外的莊子浪,吃壞了肚子,便是這林郎中治好的,但是你若說他是個什麼神醫,那自然不是了。

  不過,閔惟秀一點都不慌。

  因為上輩子的時候,呂相公背著呂老夫人跌跌撞撞的下了山,就是遇到了這位林郎中,林郎中用了一劑家傳的土方子,治好了呂老夫人。

  因為這病情十分的奇特,當時在開封府中,流傳甚廣。

  那會兒閔惟秀因為勒腰不進食的事,正在病中,臨安長公主病急亂投醫,還請了這位林神醫來瞧,只不過他家祖上的確是沒有留下一個方子,能夠治好一個把自己折騰得快要餓死的腦殘貴女。

  閔惟學騎了馬先行,閔惟秀等人跟著後頭一路小跑,其中呂相公腿腳不便,又摔了好幾次,閔惟秀實在是看不下去,一把將他抄在了自己背上。

  呂相公一把年紀了,被這一舉動嚇了一大跳,結結巴巴的說道:「大侄女,讓老夫下來吧,我沒有事的……」

  閔惟秀挑了挑眉,「您做相公的,也就是一個腦子好使了,萬一給摔傻了,我大陳可如何是好!」

  呂相公頓時臉如鍋底,他長這麼大,打嘴仗還沒有輸過呢。

  可如今怎麼辯駁,你說自己不光是腦子好使,四肢也發達?可剛才一直摔一直摔啊,老臉都摔沒了啊!

  你說自己腦子好使,閔惟秀腦子不好使?可現在他暈頭轉向,全聽腦子不好使的人指揮啊!

  到底是誰腦子不好使?

  呂相公心有慼慼,都說長江後浪推前浪,這閔家小娘子哪裡是後浪,她就是一個滔天巨浪!

  閔惟秀可不知道呂相公想了這麼多,她就想著,能幫她爹懟回來幾句,那也是好的。

  因為沒有呂相公礙手礙腳,一行人趕路快了不好,那村莊離得不遠,很快就趕到了。

  可眾人趕到之時,卻發現閔惟學背著呂老夫人,站在院子中,卻不進去。

  閔惟秀把呂相公放在了地上,驚訝的推了閔惟學一把,「大兄,怎麼還不讓林神醫來給呂老夫人看病!」

  閔惟學艱難的扭過頭來,伸出一隻手,指了指人家家門口掛著的白燈籠。

  閔惟秀一愣,好熟悉的感覺!

  「誰死了?」

  閔惟學艱難的說道:「林神醫死了。」

  天知道他說這話有多艱難,他不知道這其中到底哪些步驟是閔惟秀安排好的,但是他事先是知道自己要把呂老夫人帶來林神醫這裡的。

  可是現在,林神醫死了。

  林神醫死了,呂老夫人說不定就要死,他很可能娶不了呂靜姝了。

  可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林神醫死了,萬一有人深究,查出來了閔惟秀曾經與他有過接觸,閔惟秀知道這裡有個林神醫,應該是早就串通好的吧。

  萬一……那他阿妹豈不是要下大獄。

  閔惟學想著,整個人都驚醒了,他一把將閔惟秀拉到自己身後,「惟秀,咱們走。」

  閔惟秀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張開了嗓子喊道:「三大王,你在裡頭不?」

  屋子裡的人聽到了閔惟秀的聲音,欣喜若狂的衝了出來,大笑道:「哈哈,閔五,我就知道你是真朋友,你看你都送我送到這裡來了。」

  閔惟秀有些汗顏,她就知道會這樣。

  走到哪裡,死到哪裡,她絕對不承認自己是這樣的人。

  這樣的人應該是三大王姜硯之才對嘛!

  她現在相信,三大王絕對是有問題了,因為上輩子人家林神醫活得好好的,他一來,人家就死了……

  「你不是去做提刑官,管整個大陳的冤案去了麼?怎麼走了幾日,還在這裡?」

  姜硯之指了指門裡頭的棺材,「唉,我大陳的案子實在是太多,我遇到了,不能不管啊!」

  果然如此,按照這種情況,怕是到了年節了,你還在開封府周圍打轉轉吧。

  一旁的呂靜姝簡直要哭了,「林神醫死了,那我阿奶可怎麼辦啊!難道那個圓真師太算的竟然是真的,這是我阿奶的大劫啊!要不然,怎麼好端端的一個神醫,還沒有來得及給我阿奶治病,他就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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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惟秀天天秀

  閔惟秀心中也暗道不好,這呂老夫人要是死了,那不說結仇,她的佈置豈不是白費了。

  正在這個時候,閔惟學背上的老夫人突然一口老血吐了出來。

  呂相公看到,差點兒哭出聲來。

  閔惟秀見他六神無主的樣子,簡直無語了,人還沒有死呢,你咋就這麼著急哭呢。

  「先把老夫人扶進去躺下,暖和暖和。姜硯之,你要路丙騎馬去尋太醫過來吧。我瞧著老夫人不能繼續再顛簸了。」

  呂老夫人的確是不大好,疼得在床上直哼哼,額頭上的汗珠子豆大一顆,當真是面如白紙,嘴唇發青,眼見著人都快不行了。

  姜硯之見了閔惟秀,都喜得要上天了,絕對是唯命是從,對著路丙擺了擺手,「快去,快去。」

  呂老夫人捂著肚子,哎喲哎喲的叫喚著,好不容易緩了一會兒,便拉著呂相公的手,不停的喊著,「圓真師太,圓真師太神了!」

  呂相公聽了,差點沒有哭出鼻涕來,都啥時候了,您老還惦記著這個!

  閔惟秀往外看了看,雪越發的大了,這樣等下去也不是辦法。她想著,走出了呂老夫人的屋子。

  農家的屋子算不得大,因為主家有白事,堂屋已經掛了白幡點了蠟,看上去頗有些陰惻惻的。一個披麻戴孝的婦人,身邊還跪著一個約莫十二三歲的少年郎,在那裡燒紙。

  還有一個滿頭白髮的老婦人,連同著一些親友們來來去去的。

  而姜硯之正同張仵作一道兒,盯著棺材裡頭看。

  閔惟秀走到那個少年郎身邊,問道:「你阿爹可有教過你行醫?家中可有祖傳的醫術?」

  少年郎擦了擦眼淚,「家父教過我一些簡單的醫術,我瞧著那老婦人像是腹中有蟲……我家的醫術上寫……」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旁邊的婦人便大吼出聲,「什麼腹中有蟲?人的腹中怎麼就能夠有蟲了,你爹就是因為這個事情,被人活活的害死了,你還說什麼腹中有蟲!」

  少年被他罵得一縮脖子,紅著眼睛對閔惟秀說道:「這位小娘子,我學藝不精,不敢亂說,我家的醫術,就在那位老婦人現在躺的屋子裡的書桌上,你要看,就自己看去吧。」

  他說著,就要回去跪著,閔惟秀一把拉住了他的袖子,「你為何覺得她腹中有蟲?」

  少年一愣,「她四肢不胖,肚子卻圓滾如球,細細看去,像是有蟲蠕動。平日裡若是不進食,便不覺得,若是進食,腹中蟲搶食,蠕動感越發的明顯,疼痛感也明顯。我看老夫人這樣,蟲已入腹中多時,很快就要藥石無醫了。」

  閔惟秀手一鬆,他娘的,再不出手,真的要死翹翹了。

  她想著,朝著少年所說的書桌走去,佯裝看了看,然後果斷的走到藥櫃之前,尋到了裝砒霜的盒子面前,取出了二兩一包的,裡頭有一枚已經製好的丸藥,走到了床邊。

  「呂相公,之前我在外間的問話,你都已經聽見了吧。林神醫死了,路丙一時半會也回不來,老夫人已經不大好了,我這裡有一丸祖傳秘藥,不若讓老夫人服用一試。」

  呂相公一驚,「你家中不是武將世家麼?什麼時候有祖傳秘藥了?再說了,這話能夠亂說,藥怎麼可以亂吃?郎中沒有把脈,怎麼知道藥對不對症?不若我們還是等著太醫來了之後再說吧。」

  「大侄女啊,你一片好心,我們就心領了。三大王的侍衛已經去了多時了,不一會兒怕是就要回來,不如……」

  閔惟秀眉頭一挑,這文人就是這樣,嘰嘰歪歪個沒完,前怕狼後怕虎的,等你嗶嗶完,人都死了。

  她想著,撥開了呂相公,扶起呂老夫人,將藥丸子往她口中一拍,跟著她進來的姜硯之趕忙倒了一碗水,閔惟秀接過了,給呂老夫人餵了幾口,避免她被噎死了。

  兩個人的動作行雲流水,像是配合了幾萬次一般。

  呂相公嘴巴都已經合不攏了,你不是在徵求我的意見麼?我沒有同意啊,你咋就自己幹上了?

  那你還徵求我意見幹嘛?

  姜硯之見他傻了,對著呂相公說道,「您別擔心,閔五不會錯的。」

  安喜趕忙點頭,三大王說得沒有錯,我家小娘不會錯的!

  不一會兒,床上的閔老夫人便神色古怪起來,「快快快,我要出恭。」

  閔惟秀見狀,鬆了一口氣。

  她出去問那少年,是為了之後拿出砒霜來,弄一個出處,不然的話,半點醫術都不懂的她,為何知道如何給老夫人治病呢?

  其實是因為上輩子這事兒太過驚奇,人人口口相傳,她才知道每一個細節。

  閔老夫人喜愛生食,腹中有蟲,因此疼痛難忍,那蟲躁動,往人的五臟六腑之中鑽,若是讓它們得逞,老夫人就真的要死翹翹了。

  砒霜雖然毒,但是經過林神醫秘製,若是份量得當,卻是能夠殺蟲不殺人。

  絲絲毫毫都是上輩子經歷過了的事情,所以她有自信。

  一旁的呂靜姝趕緊拿來了恭桶,而其他人都避嫌走了出去。

  閔惟秀這才對著呂相公行了禮,「呂相公,剛才給閔老夫人服用的,並非是什麼我家的祖傳秘藥。乃是砒霜二兩!」

  呂相公大驚,二話不說就往裡頭衝去,然後見到了他這輩子永生難忘的一幕,二話不說又衝了出來。

  「大侄女,你當真是我們呂家的貴人。我阿娘已經舒服許多了,而且腹中的蟲已經排出體外了。」

  閔惟秀還沒有接話,那個跪在地上燒紙的婦人便衝了起來,一把抓住了呂相公的手,「你說什麼?你說腹中有蟲!吃了砒霜被排出了?你確定是吃了砒霜?」

  呂相公點了點頭。

  那婦人嚎啕大哭,走到棺材前光光光的捶了起來,「當家的啊,你聽聽啊,你那個祖傳的醫術,不是個冒牌貨啊!砒霜真的能夠殺死腹中蟲啊!可憐你,卻因為這個,被人給害死了啊!」

  閔惟秀卻是沒有心情聽她說這個,她滿腦子都是那一句,大侄女,你當真我呂家的貴人!

  不對啊,秀過頭了啊!剛光想著救人命了,忘記讓她大兄來領這個功勞了!

  你家的貴人應當是我大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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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醫者之殤

  她說著,朝著閔惟學看過去,卻瞧見他同開門出來的呂靜姝,四目相對,含情脈脈,呂靜姝心中的感激之情,已經快要溢出來了,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大兄大嫂啊,能體諒一下孤家寡人的心情嗎?

  ……

  這麼一折騰,天都已經亮了,路丙接來的太醫給呂老夫人瞧了病,確認她除了身子有些虛弱,需要靜心調理一番時日,已經並無大礙了,所有的人這才鬆了一口氣。

  閔惟學已經早早的出門,奉了皇命,去救被困在山上的那群富貴疙瘩了。

  閔惟秀將老夫人背上了馬車,呂相公準備帶著她回府去,臨走之時,老夫人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惟秀啊,你五行多金不?是不是午時出生的啊?」

  閔惟秀腳底下一個踉蹌,您的眼睛真的要尋御醫好好瞧瞧了啊,雖然我力大如牛,行事果斷,優點千千萬,但是我也是個女兒身啊!

  「惟秀不是,惟秀是半夜裡出生的,聽我阿娘說,黑燈瞎火的,我阿爹在門外叫得比她聲音還大,半個軍營裡的人,都聽到了。被人笑話了好久呢!」

  一旁的姜硯之豎起耳朵聽了,笑眯眯的走了過來,「午時出生?你大兄不就是午時三刻出生的麼?頭回我見姑母在宮中同太后說起呢,說午時三刻時辰凶,他八字又有些硬,得尋個八字軟和的小娘子。太后還說她娘家有個侄孫女啥啥的,我也沒有注意聽。」

  呂老夫人一愣,若有所思起來。

  閔惟秀見好就收,忙說道:「您快回去多多靜養吧,冬日裡別再出門了。」

  呂老夫人笑了笑,「惟秀不同我一道兒回開封府去?」

  閔惟秀摸了摸腦袋,「我大兄在接庵堂裡的其他人,我在這裡等著他來接我一同歸家去。再說了這林神醫家中好像有事,能幫一把的就幫一把。」

  呂老夫人笑得更歡快了,拍了拍她的手,「好孩子。」

  閔惟秀送走了呂老夫人,轉過身來看著姜硯之,「你咋知道我大兄想娶呂靜姝的?」

  姜硯之得意洋洋的抬了抬下巴,「我乃開封府第一神探,這都看不出來還得了?怎麼著,我話說得好吧?」

  閔惟秀點了點頭,給了他一個讚賞的眼神。

  你看,同聰明人一起辦事,就是方便,再看她那個猶如榆木疙瘩的大兄……一把年紀了,說個謊話他還臉紅……愁人!

  「不過你竟然救了呂老夫人,小心你爹回去抽死你!他可是討厭死呂相公了。」

  姜硯之說著,頗有些同情的看著閔惟秀。

  閔惟秀擺了擺手,「嘿嘿,山人自有妙計,過不幾日,我阿爹就要抖威風了!這林神醫,是怎麼回事啊?聽他家夫人的說法,這其中好似另有內情?」

  姜硯之嘆了口氣,「也是膽子大,命好,你不知道,那砒霜治蟲,若是份量不對,可是要死人的。」

  原來這林神醫雖然是個鄉野郎中,但是祖上也是前朝做過太醫的,中間因為戰亂斷了傳承。

  到了林神醫這裡,才又靠著祖傳的醫術,將那給人瞧病的活計撿了起來。

  這鄉野之中,無非就是些搭屋子摔了腿,爬樹摔了腿,爬山摔了腿……再不濟就是小兒落水了,小兒被蜂子蟄了,小兒被狗咬了……婦人生娃兒難產了,婦人生娃兒血崩了……

  大抵就是這樣的事兒,能治便治,不能治那也就是命了。

  可是前些日子,來了一個壯漢,四肢纖細,腹大如豬,進食如虎,還經常會腹疼不止,同呂老夫人症狀雷同。

  林神醫在醫書之中,瞧見過此症狀,便配合著大漢的脈象,給他開了砒霜殺蟲。

  他這個人,憨厚老實,實實在在的說了是砒霜。

  大漢的家人怕他被毒死了,便偷偷的減了一半的份量。這下好了,那蟲死了一半,活了一半,活著的一半四處逃散,大漢不久便被蟲鑽入五臟六腑,七竅流血身亡了。

  這一下子,大漢的家人不幹了,抬著他的棺材,前來林神醫家中討要說法。

  林神醫哪裡見過這等症狀,翻出醫書說上頭寫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雖然是第一次治這種病,但先祖治過多次此病,由於村民飲食多不乾淨,腹中生蟲者人不少,個個都是藥到病除的。

  林神醫問那些人,是否按照他開的方子服藥了?

  可是那些人哪裡肯聽,天天到林神醫家中來哭,非說是林神醫開了砒霜,毒死了他家中兄弟,要他們賠錢,不然就要告官。

  村民們也都只圍觀,卻不幫助林神醫辯解,大多數的人都只知曉,人家活生生的一個人,吃了砒霜,然後死了。

  砒霜乃是劇毒,如何能吃?

  林神醫一時之間百口莫辯,正在這個時候,他家中的兄長站出來出了一個主意,他說,他家兄弟既然說砒霜沒有毒,那就是沒有毒,不信他吃給你看。

  死者的家屬一聽,便要逼林神醫吃砒霜,林神醫閉門不出。

  等到第二日,林夫人叫他起身吃飯,卻發現他已經死在了床上,旁邊還有一個包著砒霜的紙包兒。

  這下子,村中炸開了鍋,大家都覺得,林神醫醫死了人,現在服毒自盡了。

  你看,這砒霜果然是有毒的,林神醫自己個都吃死了。

  死者的家人,更是獅子大開口要林家賠償一百貫錢!

  林夫人以死相逼,要在門口吊死之時,正好被路過的姜硯之瞧見了……這才有了後頭那一齣。

  「那林神醫當真是自己個吃了砒霜死的麼?」

  姜硯之四下裡看了看,「張仵作驗看了一番,他的確是中了砒霜之毒而死的。但至於是自己個吃下去畏罪自殺的,還是被人毒殺的,就不好說了。」

  閔惟秀往那靈堂裡往過去,只見一雙眼睛看了過來,對著她奸邪的笑了笑。

  「那個人是誰?」閔惟秀伸手就想去撈自己的狼牙棒,卻發現留在庵堂裡給圓真大師開光去了。

  姜硯之見她突然火冒三丈,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那是林神醫的大兄。」

  閔惟秀四下裡看了看,見那院子一角放著一個桶已經結了薄冰的水,二話不說,抄起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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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9-27 00:15:45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九章 社會我閔姐

  那人見閔惟秀進來,越發的往她的細腰上瞟,正瞟得得勁,卻感覺一桶冰水從頭上直直的澆了下來。

  跟在閔惟秀身後的姜硯之脖子一縮,這真是瞧著都透心涼啊!

  林神醫的大兄林大狗被澆了一個激靈,一跳三尺高,「你這小娘子,好生不講道理。怎地突然拿冰水澆我,這寒冬臘月的,我上有老下有小,若是感染了風寒,那可損失大了,你要賠錢!」

  閔惟秀將桶一扔,「你若是再敢胡亂的打量我,別說用水澆你,小娘我把你眼珠子都摳出來。」

  「不就是賠錢麼?把你剁了餵狗,我都賠得起。這位大娘,你說說看,我挖他一對眼睛,賠他五十兩,取他一條狗命,賠三百兩,你說是挖眼睛好,還是殺了他好?」

  那靈堂上的老婦人,竟然真的遲疑了。

  林大狗一瞧,不敢置信的看著他娘,又驚又怒,「阿娘,我是你親兒子啊!」

  安喜拉了張凳子,讓閔惟秀坐了下來。

  姜硯之下意識的就往她身後一站,見自己同安喜站在了一排,像是女大王的狗腿子,又覺得不對勁兒,瞪了一旁的路丙一眼,你這個沒有眼力勁兒的,咋不給本大王拉凳子!

  路丙的嘴巴張了張,也給姜硯之拉了個凳子,心有慼慼,日後三大王的日子,用水深火熱都難以形容,這位閔五娘子,脾氣真的是火爆透頂了!

  閔惟秀等姜硯之也坐下了,湊了過來,小聲說道:「那林神醫若是自殺的便罷了,若是被人毒殺的,最可能就是他身邊的人了,你瞧瞧這一家子,都是黑心肝的。之前你說他兄長,讓他服砒霜以證清白,我就覺得不對勁了,如今一瞧,果真個個冷血無情。」

  姜硯之點了點頭,他也是這樣認為的,這一家子人,都古裡古怪的。

  「三大王,光是這樣驗看的話,身上並無外傷,也沒有搏鬥的痕跡……我還是堅持原來的話,除非是剖屍!」

  張仵作不是第一次提出來,但是村中閉塞,哪裡見過剖開死人的,林夫人不肯,姜硯之也沒有辦法。

  只是這一次,卻是不同了。

  林夫人低著的頭突然昂了起來,「剖剖,我們要剖。我的夫君是絕對不會自殺的,我應該相信他的。我不相信砒霜能夠治病,可是……」

  她說著,指向了閔惟秀,「可是這位小娘子,她就按照我夫君的方子,治好了那位老夫人。你們也瞧見了,那位老夫人排出了一堆死蟲,然後活蹦亂跳的走了。這說明了,我的夫君他沒有錯啊!」

  「他既然沒有錯,那就沒有罪,他沒有罪,何來的畏罪自殺?三大王,請您一定要還我夫君一個清白,讓他死個明白!」

  「不行,我不同意。他是我的兒子,身體髮膚,受之父母,我說不能,就不能!」

  坐在那裡的林老夫人,站了起來,拐棍杵在地上,敲得砰砰作響!

  林夫人一見林老夫人出來,頓時變得畏畏縮縮起來,「婆母……」

  閔惟秀瞧著嘆了口氣,盯著那個一直面無表情的少年看去,「喂,你想要你爹一直背著一個罪名死去麼?若是我,便不會,我啊,就是剩下最後一口氣,也要證明,我阿爹他,是清清白白的呀。」

  那少年郎猛的一下站了起來,「阿奶,我們早已經分家了。我爹走了,這個家就應該是我這個兒子來當,我現在說,要給我爹開棺驗屍。三大王,拜託您了。」

  他說著,撲通一聲跪了下地,對著姜硯之拜了拜,又對著閔惟秀默不作聲的拜了拜。

  姜硯之對著張仵作點了點頭,張仵作摩拳擦掌,雙眼放光,讓人瞧著汗毛都豎起來了。

  瞧他這神色,不知道的,還以為面前躺著一個美嬌娘呢!

  林老夫人咚咚咚的衝了過來要攔,閔惟秀噌的一下,站在她的跟前。

  林老夫人只覺得自己撞在了一堵牆上,眼冒金星的,手一摸,竟然額頭腫了。

  這小娘子怕是胸裡藏鐵板子了吧!要不是個大漢裝的!

  「殺千刀的,連老婆子都打啊!快來人啊,欺負老婆子啦!」

  閔惟秀翻了個白眼兒,最討厭這種為老不尊的無賴了。

  「挖一對眼睛,五十兩,一條小命三百兩,你選哪一個?」

  林老夫人頓時不言語了,沉思了起來。

  閔惟秀哈哈大笑起來,安喜在一旁無語了,小娘啊,能注意點形象不?

  咱們雖然是惡霸,但是真的不能這麼惡啊!

  說話間,張仵作已經同路丙一塊兒,將林神醫抬到一旁,劃劃的幾刀,然後他的肚中掏出了一些東西裝在碗中。

  整個靈堂上,頓時彌漫著一股令人作嘔的氣味。

  張仵作抖了抖手,問道:「請問林夫人,林郎中死前,吃了一些什麼東西?」

  林夫人搖了搖頭,「因為死了人,他心中難過,我送過去的饟餅,他半點都沒有動,冷了之後,我又端了出來。」

  「夜裡我叫了幾次門,推門進去,見他已經躺在床上熄了燈,我以為他已經睡著了,便自己去另外的屋子裡去睡去了。」

  姜硯之皺了皺眉頭,「那他這肚子中,怎麼都是柿子呢?」

  林夫人一驚,「我家沒有柿子樹,倒是大兄家……」

  林神醫的大哥剛換了衣衫來,正在拿著一塊布擦頭髮,聽到這話,惡狠狠的瞪了過來,「我家柿子樹,就在院子門口,最近被人偷了不少,我當是誰偷的,原來是你這們家的殺千刀的!」

  閔惟秀不喜歡他,看了他一眼,那個惡棍頓時洩了氣,不敢說話了。

  惡人還怕惡人磨啊!

  「那晚上,除了你,還有旁的人進來家裡嗎?」

  林夫人搖了搖頭,「我一直在廚房裡收拾,沒有聽到動靜。因為怕有人來鬧事,我們早早的便鎖了大門。」

  林夫人的話音剛落,林家小郎便開口道:「我們家同阿奶還有大伯家雖然分了家,但是院牆卻是開了小門的,別人不能來,他們卻是能夠來去自如的。」

  「一定是他們殺了我阿爹。我阿爹不是親生的,分家之時,除了那本醫術,什麼都沒有要。後來家中有恆產,大伯同阿奶便無比嫉恨,經常上門來打秋風。後來那個惡人來了,他們不但不幫忙,還恨不得我阿爹去死。」

  「因為我阿爹死了,他們就要來霸佔我家的家產。他們當別人不知道,但是我都聽到,他們說,等我阿爹死了,就讓我阿娘帶著我,改嫁給我大伯,這樣家產便都是他們家的了。」

  小少年說著,胸膛不斷的起伏,顯然十分的激動。

  而林夫人則是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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