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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9-29 07:02:31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九十章 恩將仇報

  姜硯之並不意外。

  他正是因為知曉不是高達,所以才直接登門詢問的。

  說起來他有些嫉恨,這個老頭子,還精壯得很,乍一眼看去,像是剛剛三十歲出頭的人一般,還招人得很。

  好人不長命,禍水遺千年。就高達這種,八成是要活成千年老王八的。

  而這個老王八,剛剛竟然想要當著他的面,同他搶惟秀!簡直就是王八蛋子!

  腦子裡將高達罵了一百遍,姜硯之還是習慣性的講禮,「本大王亦相信高將軍並非殘暴之人,幼吾幼及人之幼,高將軍曾經同高小娘子分別數年,自然也不會讓旁人承受分離之痛。」

  高達罕見的面色柔和了一些,輕輕的點了點頭,看向了高銀芳,說道,「金平。」

  高銀芳亦是點了點頭,叔父啊,能不讓我知曉這麼多機密了麼?

  總覺得再這麼下去,閔五娘子不做惡棍頭子,你又捨不得恬恬姐去,莫不成,日後要讓我去?我只想做個好人啊!

  高銀芳再一想,有些欲哭無淚,她覺得自己真相了,叔父咋這麼像是在培養她做接班人呢?

  「那鄔金平,早就被我們高家逐出家門了。只是我嬸嬸心地良善,最後還送了他一段好前程。蘇州府何等富庶之地,他去了那裡,自然是前程遠大,富貴榮華應有盡有。」

  「只是沒有想到,他竟然還敢扯著虎皮做大旗。這事兒乃是我高家的家醜,原本不應當說,但既然叔父不在意,那銀芳就斗膽直言了。」

  「這事兒說來說去,還同我恬恬姐有關。叔父收養那鄔金平,原本就想著他日後能夠娶恬恬姐,好心待她。但是他這個人,雖然有才也能幹,但是野心太大。叔父有些擔心自己百年之後,恬恬姐鉗制不住他,便並沒有對外宣揚他的身份,為的就是給我恬恬姐留些選擇的餘地。」

  「如今叔父做的事,乃為常人所不容,坐這個位置的人,心中若是沒有自己的一桿秤,很容易就會跑偏了。是以叔父輕易不讓鄔金平插手朝事,反倒是希望他能夠走常人之途,做武將去那太平之地當駐軍也好,做文官寫那錦繡文章也罷。」

  「雖然平淡,但到底是正常人的生活,我恬恬姐值當這麼好的。鄔金平平日裡裝得很好,叔父雖然對他存疑,但依舊信任的想要把恬恬姐嫁給他。直到我恬恬姐失蹤之後,鄔金平卻突然提出,日後他便是我叔父的親子,恬恬姐不在,他日後替我叔父捧幡摔盆……」

  「叔父自是不允。那鄔金平在我恬恬姐失蹤之後,非但不悲痛,反而欣喜。顯然早就存了異心,叔父這次當真動了查他的心思,這一查更是失望。」

  高銀芳說著,意有所指的看向了閔惟秀,「原來那鄔金平早就在外頭養了一個行首娘子,給他生了個兒子,已經三歲有餘……這等人渣,豈是小娘子的能嫁的良人?」

  「他原本是一孤兒,若不是我叔父收留,不是餓死在亂葬崗之上,就是街邊的乞兒。我叔父供他吃穿,讓人教他識文斷字,武功馬術,與我高府其他的小郎君無異,還尋思將女兒嫁給他,送他錦繡前程,可謂乃是大恩。」

  「可惜人心不足蛇吞象,有時候恩情也會變仇恨。鄔金平認為我叔父將他養大,就是給恬恬姐當下僕的,讓他娶她,是對他的羞辱。這種不懂感恩,又狼子野心的人,我們高家自然不會留下吃白飯的。」

  「不是我說,他也不照照鏡子,就他那樣的人,若不是承蒙我叔父不棄,便是給我恬恬姐提鞋,都是不配的!」

  閔惟秀聽這話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在外頭早就生了一個兒子的渣男,怎麼感覺高銀芳在說她二哥呢?

  她知道閔惟思渣,可是同高銀芳有啥關係,她怎麼聽出了咬牙切齒的味道呢?

  還有啊,銀芳吶,你確定你叔父沒有給你下什麼暗示麼,譬如凡事以姐姐大人為尊,天底下所有的人,都配不上我恬恬姐……

  就你那恬恬姐……閔惟秀想到她,話都說不出來了,算了,人家有個好爹,輪不到她來操心。

  高銀芳見閔惟秀毫無反應,像是完全沒有聽明白,小臉一紅,莫非她之前會錯意了?

  閔惟秀壓根兒沒有暗示過想要她嫁給閔二郎?那就尷尬了。

  要是閔惟秀知道她如何想的,非得拍桌子說道,我若是瞧上了你做我二嫂,還用得著暗示,直接扛了你就跑!

  「叔父將那鄔金平逐出家門,嬸嬸當時沒有了恬恬,實在不忍心再看到鄔金平落魄,便央著叔父,替鄔金平求了一個蘇州的肥差,算了了卻了一場情分。」

  「我叔父日理萬機,又忙著尋找恬恬姐,自然管不著那已經趕出去的狗。萬萬沒有想到,他竟然做出這等殘暴之事。」

  「這事兒同我叔父半點關係都沒有,我們高家並無信道服用丹之人。嬸嬸身子不好,那也是因為心病,我恬恬姐回來了,她便大好了。根本沒有人用得上那藥。這事兒,分明就是那鄔金平蓄意報復,想要我們高家背鍋!」

  「三大王同閔五娘子明察秋毫,一早就為我高家正名,銀芳實在是感激不盡。」

  閔惟秀看著高銀芳的嘴一張一合的,這同樣是人,怎麼人家說話就這麼圓滿,這麼讓人舒坦呢!

  要是她二哥沒有整出孩子這檔子事,算了,那也配不上人家高銀芳!

  姜硯之也十分的高興,連帶著看著高達都順眼了起來。他想著,從兜裡掏出那顆帶有花紋的珠子,遞給了高達,「將軍可識得這個。」

  高達手微微一動,「別查。」

  這個不用高銀芳翻譯,姜硯之同閔惟秀也能夠看出來,這花紋高達一定認識,而且他覺得,那人是他們惹不起的人。

  煉丹藥,邪法,續命,惹不起。

  姜硯之吞了吞口水,「是大國師對不對?」

  這大國師並非是什麼正式冊封的國師,而是官家近年來十分信任的一個道士,他能掐會算的,又擅長祈雨,不少人都恭維的稱他一句國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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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9-29 07:02:45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九十一章 朕要吐了

  「大國師算個鳥?當我等怕了他不成!看我將他打成肉餅,以慰那些可憐孩子的在天之靈。」閔惟秀嗤之以鼻,別說是一個妖道了,就是天王老子,做下這等殘暴之事,也不能逍遙法外不是。

  姜硯之不說話,大國師是不厲害,但是他背後站著的人厲害。

  他想著,臉色越發的不好起來。

  官家如今年歲已經不小,以前以兵馬起家,身上也有不少暗傷,經常會身體不適。

  越是明君,越是恨不得向天再借五百年,他們有著雄圖大業要繼續,不信任後人,恨不得事必躬親。

  他們怕死,可人誰能不死,這時候走偏了,也是常有的事。

  他不知道他阿爹是不是一個明君,但是至少在他的心中,他阿爹並非是一個這麼凶殘之人。

  以孩子煉丹,這怕是商紂王才會做的事。

  可是,高達說大國師不能查。為什麼不能查?

  「我阿爹知道麼?」

  高達搖了搖頭。

  不知道他說的是官家不知道,還是他不知道官家知不知道。

  姜硯之對著他拱了拱手,高達又搖了搖頭,「移交。」

  高銀芳此刻臉色已經發白,簡直是欲哭無淚,我一點都不想知道這麼多人間醜惡之事……給我留點美好行嗎?

  「我叔父的意思,是請三大王將這事兒移交過來,有些事情,走開封府,就人盡皆知,怕是不妥當。」

  姜硯之嘆了口氣,點了點頭。

  他並非是不通情達理之人,這事兒,他敢審,開封府的頭頭,他的太子哥哥不敢審,遲早是要落到高達這裡來的。

  他已經職業坑哥十五載了,實在是不好意思在他脆弱得猶如一張薄紙的時候,還繼續去坑害他。

  「鄔金平不能放過,還有蘇州的軍隊,要徹底的清理一番。敢送這樣的生辰綱,這些人,統統都是幫凶。」

  高達既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不用姜硯之說,他高達一旦出手,必定血流成河。

  姜硯之見問無可問了,拉著閔惟秀出了高府。

  一出門,就遇到了氣喘籲籲的路丙。

  姜硯之一抬眼,「你來得正好,現在去開封府,把人帶給高將軍。」

  路丙捂著胸口,天殺的大王!你知道小的剛剛連吃奶的力氣都用上了,才把那群人拖進了開封府,現在你說啥,讓我再來一次?簡直夭壽哦!

  哥啊,咱們能夠換個名字麼?日後你叫路丙跟著三大王,我叫路甲跟著省心的太子殿下……

  路丙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才讓自己個平靜下來。

  「遵命,大王!」

  站在一旁的安喜鄙視的看了路丙一眼,居然還敢擺臉色給大王看,小娘吩咐她做事,別說是跑個腿了,就是跑斷腿,她安喜都跟喝了蜜糖打了雞血一樣完成,畢竟小娘說的,都是對的!

  ……

  陳宮之中,今日熱鬧非凡。

  年節剛剛過完,堆積了一大堆的政務需要處理,一幫內閣的老頭子坐在一塊兒,時不時的爭得面紅脖子粗的,宛若集市一般。

  官家眯著眼,百無聊賴的看著眾人,若不是讀過書,這群人怕是要擼起袖子,露出一手的老褶子,然後猶如潑婦打架一般,扯頭髮揪耳朵,打個你死我活。

  若是這屋子坐著的都是武國公,那他這大陳皇宮,早就要被他們拆成渣渣了。

  所以,人還是要多讀書,至少君子動口不動手。

  官家胡思亂想著,腦仁子吵得有些發疼,他從桌案上,隨手拿起一個小玉瓶,看了一眼,頓時沒有了食欲。

  國師什麼都好,就是煉出的丹藥都是綠油油的,散發出一股子讓所有男人都不喜歡的大草原的氣息。

  最噁心的是,那丹藥上的花紋長得十分的怪異,像是一張嘲諷臉一般,好似在說,「不行了,綠了吧,嗑藥也沒用呀!」

  讓人實在是心塞。

  官家想著,又忍不住將那丸藥塞進了小玉瓶裡,塞上了塞子。

  一旁坐著的一個老道士,甩了甩手中的筆,笑道:「官家,這藥雖然模樣有些怪異,但是當真是有效。」

  官家來不及搭話,就聽到門口傳來一聲嘲諷的笑聲,只見一個白胖子邁著大步子走了進來,身邊還跟著穿著一身紅衣,凶神惡煞的小娘子。

  不是三大王同閔惟秀,有能是哪個?

  屋子裡一下子變得靜悄悄的,便是呂相公都忍不住縮了縮手,這屋子裡坐著一群老頭子,敢問兩位活閻王,今日輪到誰死了?

  「硯之,怎麼越大越是沒有規矩了,這裡正在議朝事,你怎麼帶著惟秀闖進來了。」官家有些不悅的斥責道。

  姜硯之對著官家行了大禮,這才收了笑意,冷冷的說道,「自然是有天大的案子,兒子才敢斗膽闖進來。請問國師,生辰綱收得可好?你可認得這個?」

  他說著,攤開手掌,露出了一顆綠油油的帶著花紋的珠子。

  國師臉色大變,退後了一步,這才穩住自己沒有倒下去。

  一旁的官家一愣,打開桌上的藥瓶子,取出一顆藥來,這樣一瞧,竟然同姜硯之手上那顆,幾乎分毫不差,「這不是國師給朕練的神藥麼?硯之從哪裡拿來的。生辰綱?什麼生辰綱?」

  不光是姜硯之,就連閔惟秀都鬆了一口氣,她這輩子雖然同官家不親近,但是再怎樣,她也不希望大陳朝的皇帝,昏庸到這個地步。她容易面對,可是姜硯之呢?

  這樣一想,她整個人都輕鬆了,對著官家眨了眨眼睛,「舅父,三大王今日查一起幼童集體失蹤的案子,查到了這妖道身上,你猜怎麼著?這妖道竟然凶殘到了用活人煉丹,他把那孩子們,都練成了所謂的神藥!」

  官家手一抖,藥瓶子掉落在地,裡頭綠油油的丹藥滾了出來,骨碌碌的滾到了那些大臣的腳下。

  「哇……」官家一手扶牆,劇烈的嘔吐了起來。

  不光是他,滿屋子的老頭子們,大都撅起鬍子,扶著牆劇烈的嘔吐起來。

  閔惟秀雙手抱臂,看向了武國公,武國公得意洋洋的揚起了頭,「閨女放心,你阿爹還沒有到要吃藥的年紀呢!」

  屋子裡的老頭子們,嘔吐的聲音更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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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9-29 07:02:58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九十二章 老匹夫

  閔惟秀無語的動了動嘴,阿爹啊,你看到扶牆之人,那憤恨的小眼神了麼?

  女兒知道你能徒手撕大虎,但是你不能直接群嘲啊!這些小心眼的讀書人,遲早要找回場子的!

  姜硯之同閔惟秀等了好一會兒,那群人才停止了嘔吐,整個書房裡亂糟糟的,氣味熏天。

  官家慘白著一張臉,快速的走出了門,一瞧見那綠油油的常青松,頓時又想吐了。

  不得了了,朕見不得綠色了!

  一番折騰過後,一屋子的人,終於換到了一旁的廂房裡。

  官家用帕子擦著嘴角,「硯之,惟秀說的可是真的?當真是用那童子……國師說這是他祖傳的方子,用了許多珍貴藥材,才煉製出來幾顆……」

  他說著,面色不好的看了看屋子裡的其他人。

  心中對閔惟秀說的話信了八九分,那老道士分明就是個騙子啊,把這藥吹得地上有天上無的,說極其難煉,全天下只有那麼一瓶子,全擱在他桌案上了,他才用了一顆,聽到惟秀說的話,就吐了。

  他毫不知情的服用了藥丸,要吐。那麼沒有服藥的其他人,吐什麼?

  顯然是,這玩意那老匹夫給每個人都送了……

  「國師,到底是怎麼回事?」官家想著,心中十分的委屈,這簡直是人在家中坐,鍋從天上來啊,還想著將他們一網打盡了。

  他都能夠想到,這事兒要是傳出去了,那還不知道要被傳成啥樣呢!

  嘿,你聽說了麼?官家同一群大臣,用小童煉藥,一起磕呢!令人髮指!

  嘿,你聽說了麼?官家同一群大臣,一起吃人肉宴呢!令人髮指!

  嘿,你聽說了麼?官家同一群大臣,從來都不吃飯,光吃人肉!令人髮指!

  屋子裡靜悄悄的,沒有人回應。

  武國公對著閔惟秀揮了揮手,「乖女兒,鬆鬆腳,你腳下那個快要被踩死了。」

  閔惟秀這才猛的回過神來,抱歉的笑了笑,「諸位不好意思,這老匹夫要跑,我就抓來墊腳了,一時之間,竟然忘記說了。」

  屋子裡的眾人朝著她的腳下看去,只見那國師躺在地上,簡直快要斷氣了。

  「官家,冤枉啊!什麼童男童女煉藥,這麼有違天和的事情,貧道是絕對不會做的。三大王同閔五娘子無憑無據,不要污衊於我。按照你們說的,死了一群小童,那屍體在哪裡?」

  姜硯之輕蔑的笑了笑,「這年頭,道士不好當啊,都怕被人佔了功勞去,恨不得將自己的一張老臉直接畫到丹藥上去。但凡是出名的道士,都有自己個特色的符文。這顆綠珠子,便是國師涉案的證據。」

  「蘇州將軍鄔金平,在當地每年搜刮十個生辰特殊的童男童女,作為生辰綱,送來開封府。那送生辰綱的小兵,便是以這顆珠子作為憑證,來同人接頭的。國師說什麼空口無憑?這不就是證據麼?」

  「一共三年,同他接頭的都是身上帶著藥味的道士。國師如此自信,不如把你道觀裡的人,都拉出來溜溜,就知道那三人是否在其中了。」

  「十個小童,不可能悄無聲息的消失了去,待我將那道觀掘地三尺,自然能夠有所收獲!不知道國師可還記得,其中有一個名叫青哥兒的小童,他不會說話。」

  國師臉色大變,「青青哥兒……」

  姜硯之看了他一眼,「看來你對他印象十分的深刻。」

  國師咬了咬牙,爬了過去,保住了官家的大腿,「官家啊,官家,貧道這是為了你,特意煉製的長生丹啊!那方子裡就是這樣寫的,成大事者不拘小節,這天下小童多如牛毛,但是英明神武的官家您,可是只有一個啊!」

  「用他們的賤命,換得您的永生,不是十分的劃算……」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閔惟秀的一個大耳刮子扇飛了。

  「你這老匹夫,可還有點人性?以人入藥,竟然還大言不慚,如此,為了長生大業,將你扔進爐子裡練了豈不是更劃算!」

  簡直要氣炸了!

  官家一臉的羞憤,「硯之,惟秀,朕著實慚愧,這老道當真沒有說過……我身為一國之君,實在是實在是……這妖道實在是應該千刀萬剮,硯之你將那些孩子的屍骨找出來,讓他們統統都落葉歸根,入土為安吧。」

  「朕實在是羞愧難當,羞愧難當啊!」

  姜硯之重重的點了點頭,走到了那老道士面前,「那青哥兒的生辰,同我阿爹並非是同一日。而且,我阿爹在今年之前,並不服用丹藥。你這藥,一開始是為誰給煉製的?三年前,你在開封府並無今日權勢,又是為何,會讓那鄔金平,聽從於你?」

  老道士眼睛一亮,像是看到了希望一般,「是鄭國公,老鄭國公逼迫我煉製的,藥方子也是他找來的,就連那童男童女,也是他弄來的,我只認去拿人來,什麼鄔金平之類的,一概不知。」

  「你知道那青哥兒的生辰,自然就知道,同鄭國公是同一年歲的。老鄭國公年紀大了,身體特別差,原本早就應該一命嗚呼了,大約在幾年之前,我雲游四海的時候,遇到了他。」

  「他拿出了一個方子,還有不知道哪裡抓來的一個童子,用刀架在我的脖子上,逼迫我煉製此丹。說來也是奇事,那老鄭國公用了藥,雖然沒有什麼返老還童的功效,但當真會讓人精神一些,好似年輕了幾歲。」

  「此後我便隨著他來了開封府……今年他不是死了麼?我拿了今年的生辰綱,練成了藥,還沒有來得及給他呢,他就是死了。我想著,這麼厲害的藥,我自己個也吃不下人啊,放著也是浪費,不如用來博個好前程。」

  「於是用這藥一路打點,想要諸位大人給我在官家面前美言幾句……」

  屋子裡立馬響起了一陣此起彼伏的咳嗽聲。

  其中有一個白鬍子的老頭,吹鬍子瞪眼睛,氣呼呼的看著國師,「你這老匹夫,死到臨頭還含血噴人,我等對官家一片忠心,怎麼可能猶如小人一般進讒言!我等是憂心你用那藥殘害官家,才特意先服試毒的!」

  周圍的人又是鄙視,又不得不豎起大拇指,人不要臉,天下無敵啊!

  這種話竟然都說得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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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三章 狐狸

  明明那老頭子形容滑稽,但是姜硯之卻是笑不出來。

  他陰沉著臉,看著屋子裡這一群幾乎都是滿頭白花的老頭子們,心中的憤怒已經到了嘴邊。

  那些被煉成丹藥的,都是活生生的人啊,他們第一個想到的竟然依舊是自己的前程。

  姜硯之的手緊了緊,大陳由他們來主導,遲早要完的吧?

  「看你白鬍子一大把的,又是讀了聖賢書的人,做人怎麼可以這麼不知道廉恥呢?雖然說什麼不知者不怪,但是眼下是一群孩子啊,就這樣不明不白的死去了。」

  「你卻還站在這裡,洋洋得意的耍著小聰明。你吃了他們的肉,喝了他們的血,難道就沒有一絲的愧疚之意麼?我真的是難以想像,那些關乎百姓生計命運的國策,都是你這種人想出來的。」

  「那些人,在你的眼中,猶如螻蟻一般吧?踩死了幾個,又有什麼關係?」

  那白鬍子老頭兒的得意僵硬在了臉上,他偷偷的看了一眼官家,見他的臉已經黑成鍋底了,忙跪了下來,「臣有罪。官家,三大王有一句話說得好,不知者不罪。這事兒分明就是這妖道整出來的。」

  他平日裡會說話,因此頗得聖寵,如今一瞧,除了他自己個兒在蹦跶,其他的老狐狸,都用帕子捂著嘴不言語,這個檔口是多說多錯的。

  姜硯之怒極反笑,竟然拿他當梯子踩,也不怕自己個摔下來摔死了。

  「阿爹,這事兒當有個交代!」姜硯之說著,目光炯炯的盯著官家看。

  官家重重的嘆了口氣,「呂公,你有何看法?」

  呂相公拿著帕子擦了擦嘴角,妖道給他也送了一瓶藥給他,他原本不想收的,但是延年益壽四個字實在是讓他割捨不下,他不怕死,可他希望阿娘長命百歲。

  他阿娘信了一輩子的佛,若是得知自己……怕是恨不得立即死去。

  呂相公垂了垂眸,「臣一輩子問心無愧,不料如今晚節不保,實在是羞愧難當……我堂堂天朝上國,竟然發生這樣促枉顧人常之事,是相國的失職……」

  「臣日後將一輩子食素,日日為那些幼童上香……臣有罪,還請官家准辭。」

  官家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呂公這是何苦?大陳少不得呂公。」

  呂相公搖了搖頭,「官家不必多言,臣德行有虧,實在是不配高位。諸公也不必效仿,我們北伐在即,若是一股腦兒的都辭官了,新舊交替,易生事端。」

  呂相公說著,頓了頓,有些抱歉的看了姜硯之一眼,「臣羞愧,請官家千萬要防止此事傳揚出去,人言可畏,若是讓那有些人抓住了機會,煽動百姓,那將會動搖我大陳之根本。」

  「更為可怕的是,百姓向來效仿官中,若是讓他們知道了國師以童子入丹,讓人動了模仿的心思,那豈不是又更多的孩子要遭罪,畢竟長生兩個字,實在是太吸引人了。是以,臣斗膽請官家下令,徹底封鎖此事,交由高將軍處理。」

  他說著,又抱歉的看向了姜硯之。

  官家聽完,卻是嚎啕大哭了起來,「呂公能請辭,朕亦是羞愧,恨不得下罪己詔遂請辭……」

  屋子裡的人都大驚失色,痛哭的痛哭,勸解的勸解。

  武國公摸了摸腦袋,「難道老閔我搞錯了麼?不是你們吃了人麼,怎麼像是要被人吃了一般,還哭上了呢!」

  屋子裡的哭聲停滯了一下,又接著哭了起來。

  閔惟秀有些茫然,感覺手一暖,姜硯之的手將她的手包裹得嚴嚴實實的,悄悄的將她往門口拉去。

  兩人走出了院子,冷風呼呼的吹,讓人的頭腦清醒了許多。

  姜硯之仰著頭,十五剛過不久,天上的月亮依舊是又大又圓,漫天繁星預示著明日是個好天氣。

  他拉著閔惟秀一路走一路走,到了親蠶宮門口,一屁股坐在了門檻上,隨手撿了一個小石子兒,在手中扔了扔。

  「一幫老頭子,在裡頭唱大戲,是不是很悶?」姜硯之悶悶的說道。

  閔惟秀搖了搖頭,「不悶,看到他們倒黴,我阿爹很開心。」

  姜硯之噗呲一下笑出了聲,「你阿爹真乃神人。惟秀,咱們跟你阿爹一道兒去北伐,然後回開封府成親,之後我向阿爹求個提刑官,咱們一起走南闖北去破案怎麼樣?」

  不等閔惟秀點頭,姜硯之又接著說道,「這個開封府,我很不喜歡。單單純純的破案不好麼?非要攪和這麼一大堆亂七八糟的破事兒,不管什麼事,涉及到了貴人,就事關大局,然後便沒有下文了。」

  「說到底,除了我們,根本就沒有人關心,案子的真相到底是怎麼樣的,那些含冤而死的人,能不能有大仇得報的一日。他們想的都是,如何不撕掉掛在他們臉上,那張道貌岸然的面具。」

  「我擔心自己,在這裡久了,就變成他們一個模樣了。」

  閔惟秀點了點頭,「這樣的開封府,我也不喜歡。這個案子會怎麼樣呢?」

  姜硯之伸出手來,比劃了一下天上的星星,「鄭國公府必定會被嚴懲,那妖道凌遲處死都是輕的,道觀要肅清,蘇州官場要震上一震。裡頭的老頭子們,還是照舊該吃吃該喝喝的。至於由頭,他們一眨眼睛就能編出百八十個來,只是裡頭絕對不包括真相。」

  姜硯之說著,又頓了頓,「哦,陸陸續續的,這屋子裡的老頭子,怕是要少掉一半了。」

  開玩笑,你竟然知道官家吃過那等東西,還能好好留著你麼?快給我回去養老去吧!若是駕鶴西去,那就更好了!

  「那呂相公呢?官家會准辭麼?我還想著,北伐在即,若是呂相公在,我阿爹的後方也有保障一些。」

  姜硯之一想到呂相公,鄙視的哼了一聲,「那個老狐狸,真的是太狡猾了,把我阿爹的毛,摸得順順的。」

  這事兒不光彩,可是官家不能夠直接退位給太子啊,他捨不得啊!

  這事兒也不能往外說,但是官家若是開口直接下命令,難免顯得不正直,傳出去實在是不像一個有道明君!

  呂相公就厲害了,把官家想說的,該做的,統統都做了。

  還顯得自己高風亮節,其實呢?姜硯之估摸著,這老狐狸八成是知曉七棵紫荊樹的事了,想著以退為進,先不找人眼紅,等他同惟秀將東陽同趙離解決了,他避完風頭了,就正好回來啊!

  正同官家抱頭痛哭的呂相公忍不住打了個噴嚏,那個傢伙在念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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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四章 回家

  等閔惟秀同姜硯之回到武國公府,已經是華燈初上了。

  陸筠瑤眼巴巴的站在門口,簡直是望眼欲穿,見到閔惟秀同姜硯之回來了,紅著眼睛看了過來。

  「多謝三大王,牛眼淚實在是太神奇了,我能再見青哥兒,這輩子都死而無憾了。」

  她說著,又哭又笑,還忍不住的往身邊看過去。

  閔惟秀沒有忍住,也往自己的眼皮子上抹了摸,那是一個瘦瘦小小的男童,一雙眼睛大得不像話,看上去倔強又溫和。就這麼的一個孩子,卻被自己的父親,殘忍的害死了。

  閔惟秀有時候想,大約是為母則剛,經歷了這麼多的苦楚,陸筠瑤竟然還能夠好好的帶著善心活著,實屬不易。

  若是她,怕是要瘋魔了。

  姜硯之伸出手來,摸了摸青哥兒的腦袋,蹲下了身子,「害死青哥兒的壞人,都會得到報應了。你阿爹日後也欺負不了你阿娘了。現在本大王帶你去找回屬於你的東西,好嗎?」

  青哥兒眼睛一亮,點了點頭。

  姜硯之拉起他的小手,「走吧。」

  國師的道觀裡,燈火通明,看上去與平常無異,但仔細一瞧,就會發現,這裡早就被高達圍了個水洩不通。院子裡,各處都挖得熱火朝天的。

  「高將軍,挖出來了麼?」

  高達搖了搖頭,一旁的高銀芳紅著眼睛指揮著,見到閔惟秀發問,忙解釋道,「還沒有,叔父審了那妖道,他取小童心血煉丹,其他的便胡亂埋了,這久而久之的,自己個都不記得埋在哪裡了。道觀十分的大,才剛開始挖。」

  她這會兒換了男兒的裝扮,粉黛未施,看上去頗有英氣。

  閔惟秀點了點頭,朝著青哥兒看去。

  一旁的高銀芳一瞧,面色古怪起來,她突然想起,最近在叔父書房裡見到了武國公府的卷宗,其中關於閔惟秀的上頭寫著:

  閔五,天神神力,嗜好美手……

  高銀芳自信,只有他們高家不想查的人,就沒有他們查錯的人。

  只是,閔五娘子啊,你怕是對美手有麼誤解,就三大王那一對白白的大豬蹄子,那也能夠叫美手!值當這麼目不轉睛的看?

  閔惟秀對於高銀芳飄忽天際的想法,毫無知覺,她有些心疼的看向青哥兒,這孩子自打進了這個院子,就小臉煞白的,看上去身影竟然不如之前夯實,現在很害怕。

  姜硯之摸了摸他的腦袋,「不怕,看到那邊正在看你的小娘子了吧,她可厲害了,把那個臭道士,像是碾臭蟲一樣碾死了。青哥兒是男子漢,要頂天立地的,不要害怕。告訴我,你在哪裡?」

  高銀芳聽著姜硯之的話,有些毛骨悚然。

  她搓了搓自己的手臂,心中暗自念叨道,一回生二回熟,這能殺鬼的大神都在身邊,還有什麼好怕的,我不怕,我不怕!

  青哥兒伸手一指,然後轉過身去,抱住了姜硯之的大腿。

  姜硯之摸了摸他的腦袋,伸出手來指了指,「在那裡挖!那下面有屍骨。」

  侍衛聽令去挖,不一會兒,就大喊道,「挖到了。三大王,挖到了。」

  姜硯之面無表情的點了點頭,小心翼翼的領著青哥兒走了出去,接下來的畫面,對於小孩子來說,實在是太殘忍了。

  閔惟秀扶著痛哭的陸筠瑤,眼睛一直看著前方一大一小的兩個身影。

  越往前走,青哥兒的身形就越是淡了一分,漸漸的,淡得幾乎要同夜色融為一體了。

  一旁的陸筠瑤咬著嘴唇,眼淚刷刷的往下掉,「我不能叫他,我要忍住不能叫他。我若是叫他,他便捨不得去投胎了。希望我的青哥兒,下輩子能夠投個好胎,不要再攤上我們這樣爹娘了。不求大富大貴,只求一輩子平安順遂。」

  她一邊走,一邊念著,眼見著,就到了道觀門口了。

  前頭走著的姜硯之突然停了下來,他感覺自己的衣角被人拽住了,「怎麼了?我走得太快了麼?」

  青哥兒搖了搖頭,他的嘴巴動了動,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可是姜硯之還是看明白了,他說的是無聲的謝謝。

  他眯了眯眼睛,揉了揉青哥兒的小腦袋,「不用謝,這原本就是我應該做的事情,只可惜,我沒有做到最後。你阿娘,不用你擔心,我會派人,送她去你外祖家去,那樣就有人保護她了。」

  青哥兒點了點頭。

  姜硯之停下,閔惟秀也扶著陸筠瑤停下了。

  也不知道姜硯之對他說了什麼,就只見青哥兒回過頭來,對著陸筠瑤笑了笑,然後整個人都消失不見了。

  陸筠瑤腿一軟,癱坐在地,嚎啕大哭起來。

  閔惟秀瞧著心酸,揉了揉自己的鼻子。

  三個人都沒有說話,一直到陸筠瑤哭完了,閔惟秀才伸出手來,一把將她拉了起來,「走了,陸家姐姐,咱們回家了。」

  陸筠瑤的眼睛腫腫的,「嗯,我要帶我的青哥兒回家了。他終於可以離開這冷冰冰的地方,同阿娘還有阿弟在一起,終於可以不用怕黑,不用一個人坐在寶芝堂的門口,等我了。」

  「三大王,閔五娘子,謝謝你們。不管怎樣,孩子們都能夠回到父母的身邊,也不會繼續有孩子受害了。我想,我的青哥兒回來找我,為的就是這個,現在都實現了,這就夠了。」

  閔惟秀拍了拍她的肩膀,她並非是一個擅長安慰人的人,也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她看向了門口的姜硯之,他站在陰影中,看不清楚臉上的表情。

  這平時不正經的人,正經起來真是嚇死個人,閔惟秀覺得,她還是更習慣那個不著調的姜硯之一些。

  這麼沉重的氣氛,實在是不適合她,讓她忍不住想要掏出狼牙棒來,大殺四方。

  正想著,就聽到門口的姜硯之嗷嗷叫道:「惟秀惟秀,快點快點,我突然想起來,今兒個宋嬤嬤說給我燉十全大補湯,我忙了一天,都沒有進屋呢,到現在肯定是香甜濃鬱,肉質鮮美,入口即化……」

  閔惟秀吞了吞口水,白擔心這個胖子了。

  話說剛剛經歷了這麼可怕的事情,你竟然還想吃東西,簡直是個神人。

  「三大王,嬤嬤做千層小蔥餅了麼?我覺得湯配那個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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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五章 壽王府鬧鬼

  閔惟秀呼嚕了一大碗湯,又吃了三個千層小蔥餅,打了個飽嗝,又朝著第四塊餅子伸過手去。

  坐在一旁笑眯眯的宋嬤嬤手一抬,將那裝餅的小筐兒給拿開了,「夜裡不能吃太多,小心積了食,大王也是,一會兒該去院子裡走上幾圈,消消食才對。」

  姜硯之饜足的躺在小榻上,像是縮成一團的胖橘貓,聽到宋嬤嬤的話,抬了抬眼睛皮子,好似就已經跑過圈兒了。

  閔惟秀鄙視的看了他一眼,躺躺躺,難怪躺成了一個胖子。

  不像她,回府去了還得打上一套棒法,才睡得著覺,她想著,趁著宋嬤嬤盯著姜硯之看,又伸手快速的拿了個餅子,咬了一口。

  宋嬤嬤立馬無奈的看了過來,「小娘!」

  閔惟秀吐了吐舌頭,將那餅子擱了回去,心中數著五,四,三……

  果然才剛剛數到三,宋嬤嬤就將那餅子拿了起來,遞給了她,「小娘吃準了嬤嬤,見不得不齊整的事。好好的一疊餅子,偏生這個缺了一口,那是左看不對,右看不對,渾身癢癢。吃完了,得喝一杯山楂水方是。」

  閔惟秀這下子滿意了。

  相處久了,她算是發現宋嬤嬤這個怪癖了,日日那眼睛跟個尺子似的,花瓶畫冊,那都是要一左一右的對稱著,歪了一絲一毫都不行。

  「嬤嬤,那日後姜硯之若是只娶一妻,豈不是很不齊整?」閔惟秀咬了一口餅子,隨口問道。

  姜硯之一個激靈坐了起來,「兩個人,一左一右,那才叫對稱,你看鞋子,都是一雙一雙的,若是見了三隻鞋子,嬤嬤才渾身不得勁,辣眼睛呢!」

  宋嬤嬤捂著嘴笑了起來,「大王說的是!若是再生一對兒女,那就是齊齊整整。」

  閔惟秀差點兒沒有嗆死,上輩子她沒有成親,更別提生孩子了。

  她同姜硯之,都還孩子氣得很,實在是想像不出,他們養孩子的事。

  姜硯之卻是眼睛一亮,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嬤嬤嬤嬤,我之前一直以為自己不擅長同孩子打交道,指不定還是不喜歡那些不懂道理的小東西的,可是今日,我差點抱回來一隻小鬼。」

  宋嬤嬤臉一黑,「呸呸呸,百無禁忌,大吉大利!白天不能說人,半夜不能說鬼。那鬼冷冰冰的,哪裡有人來得暖和。」

  姜硯之頓時住了嘴,心裡卻是不服氣,就他同閔惟秀,只有鬼不敢說他們,沒有他們不敢說的鬼!

  宋嬤嬤望著閔惟秀笑了笑,解釋道,「大王雖然雙眼能通靈,但其實膽兒小得很。小時候不懂,倒是不怕,長大些了,說不怵那是不可能的。他好臉面,那是不想在小娘面前丟了臉,強撐著呢!」

  閔惟秀突然想起,剛剛認識姜硯之的時候,他的確膽子不大,見到鬼還聲音發顫……還日日騎在她家牆頭,借她阿爹的煞氣驅鬼呢!

  現在倒好,嘚瑟上了。

  姜硯之紅了臉,佯裝怒道,「嬤嬤,知道我要臉,還在惟秀面前損我,我哪裡怕過鬼了?我見鬼比見人都多,哪裡會怕!」

  幾人說得高興,一旁的安喜提醒道,「小娘,時辰不早了,該回府歇著了。」

  閔惟秀點了點頭,姜硯之的小院子同武國公府的演武場,那是一牆之隔,離她住的小樓,也不算遠。

  「我先回去了。」閔惟秀說著,一手提著一張餅,一手提著安喜,一個踮腳,翻牆回府了。

  姜硯之趕忙跟著爬上了牆頭,直到閔惟秀的身影不見了,這才戀戀不捨的準備從梯子上下來。

  他的衣衫穿得多,鼓鼓囊囊的,幾乎看不見腳下,姜硯之小心翼翼一步一頓的下著樓梯,突然之間,身子有些僵硬。

  他感覺自己,好似踩到了什麼東西,「你踩到我手了!」

  姜硯之聽到這話,猛的回頭一看,只見身後空空如也,什麼都沒有。

  他又快速的低下了頭,他的腳放在樓梯上,好生生的,除了桿子,他什麼都沒有踩到。

  姜硯之揉了揉眼睛,還是什麼都沒有。

  「嬤嬤,你剛剛聽到什麼人說話了麼?」姜硯之問道。

  宋嬤嬤四處裡看了看,「大王騎在牆頭,有誰敢大聲說話,驚了大王!」

  姜硯之胡亂的甩了甩頭,怕是他白日裡實在是太累了,如今都產生了幻覺了。

  他又下了幾格,這一次好端端的,什麼都沒有發生。

  姜硯之眯了眯眼睛,快速的沐浴更衣了,「路丙,今兒個你也跑累了,早些休息了吧,不用守夜了。」

  路丙險些感動得痛哭流涕,大王,你還記得大明湖畔的我啊!腿都跑細了一圈兒啊!

  屋子裡靜悄悄的,只有一盞昏暗的油燈還亮著。

  姜硯之一個翻身,躺在了床上,若是閔惟秀在這裡,怕是要一拳把他打出黑眼眶兒來,還要呸他一聲不要臉。

  只見那床帳頂上,畫著一個活生生的她,連那從眉眼之中抑制不住地煞氣,都畫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姜硯之美滋滋的看了帳子頂一眼,「嘿嘿,等惟秀嫁進來,這副畫就該收起來了。」

  他的話音剛落,身下就傳來了一個涼涼的聲音,「你,壓住我了!」

  姜硯之屁股都沒有挪,「怎麼著,終於忍不住要出來了。你若是個女鬼,那我還怕你玷污了本大王的清白;你一個男鬼,說什麼壓不壓的!麻溜的給本大王滾出來。」

  「還不吭聲了,你這不是魯班門前弄大斧麼?本大王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

  屋子裡靜悄悄的,好似只有姜硯之一個人在胡言亂語。

  他說著說著,也覺得不自在起來。

  過了好會兒,那聲音又響起,「我的頭呢,你看到我的頭了嗎?我找不到我的頭了。」

  那聲音一說完,姜硯之就聽到自己個床底下,傳來了一陣咕嚕嚕的聲音,好似有什麼圓球,在床底下滾來滾去的。

  「我的頭好頑皮,我抓不住它……你能幫幫我嗎?」

  姜硯之一陣頭皮發麻……

  「很簡單的,我沒有頭看不見,你幫我抓住他,我緊貼著你身後呢,你抓住了頭,就是我抓住了頭!」

  姜硯之終於忍受不住了,真不是本大王沒有用,實在是敵人太凶殘啊!

  你叫本大王一個手無縛雞之力之人,如何對付一個惡鬼?

  他想著,大喊道,「惟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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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六章 捉迷藏

  閔惟秀並非是召喚獸,也沒有拴在見姜硯之的褲腰帶上,除了打了個噴嚏,呸了一句哪個狗賊在罵我之外,同姜硯之沒有產生任何心有靈犀,更別提突然從天而降,美女救英雄了。

  姜硯之悲憤欲絕。

  屁股剛挨著床的路丙,欲哭無淚的穿上了鞋,一個箭步就衝到了姜硯之房中。

  大王啊,你要點臉好嗎?

  就算你剛才同五指姑娘做了什麼齷齪事,也不能夠這麼大聲的喊人家鄰居家的小娘子呀!

  若是武國公聽到了,非得把你腦袋給擰下來。

  不要說大王沒有啥非分之想,沒有非分之想,你在上頭弄一個閔五娘子的畫像做什麼,簡直羞恥!

  退一萬步,你是遇到了危險,一個大老爺們,大聲叫小娘子來救……亦是羞恥!

  路丙吐槽歸吐槽,還是憂心的問道,「大王,發生何事?可是做噩夢了?」

  姜硯之穩了穩心神,同路丙大眼對小眼了一番,發生了何事?總不能說,同一個找頭鬼共處一室,他有些頭皮發麻。

  他咳了咳,「無妨無妨,我做噩夢了,夢見惟秀要揍我,嚇出一聲冷汗。」

  路丙鄙視的看了姜硯之一眼,「大王,小的還是睡在外間,您有事就叫喚。」

  姜硯之點了點頭,心中安定不少。

  路丙見他當真無事,看了一眼床帳,露出了一個男人都懂的眼神,姜硯之有些恍惚。

  他一直不明白,為啥人可以露出那麼多種眼神,還有那個看的人,又是怎麼區分這麼多眼神的。

  譬如意味深長的眼神,男人都懂的眼神,促狹的眼神……等等……

  也不怕眼睛累死!

  可這次,他還真懂了路丙的眼神,真是淫者見淫,齷齪!

  姜硯之氣呼呼的想著,躺了下來。

  路丙一走,那聲音又響了起來,「你不喜歡玩找頭的游戲麼?盡然如此,那我們來玩捉迷藏怎麼樣?我一個人,已經無聊很久了。你不用害怕,我是不會殺你的,滿開封府的鬼怪都知道,你是那位的男人,沒有鬼敢殺你的。」

  姜硯之一喜,「連開封府的鬼都知道,我要同惟秀成親了?怎麼樣,我們是不是天作之合?」

  那鬼一聽,笑出了聲,姜硯之只覺得耳邊一涼,好像那鬼就在他身邊一樣。

  「你真有趣,他們都說,你能夠救鬼。我之前不信,人鬼殊途,如何相救?現在我信了。你能夠找到我麼?我一個人,已經夠久了。」

  不等姜硯之答應,屋子裡已經靜悄悄的,沒有聲音了,顯然,游戲已經開始了,那鬼躲起來了。

  姜硯之打了個呵欠,擺了擺手,「不玩,你當本大王是三歲孩童呢?再說了,你說玩就玩,那本大王的臉豈不是掛不住?」

  那鬼一愣,屋子裡響起了姜硯之的呼嚕聲。

  喂!你怎麼不按照常理出牌!明明我說得動情,還拍了你馬屁!

  那些鬼不都說,三大王一片仁心,喜歡聽奉承話,尤其是說他同閔五娘子是天造地設的一對,那麼他全身都是勁兒啊!

  現在他看到了什麼,傳言根本就是假的吧!

  這廝都睡著了,根本就對普通鬼的故事不感興趣啊!

  他想著,有些落寞的站了出來。

  這年頭,找到一個能夠見鬼的人,可當真是不容易。

  道行高深的道士,話都沒有說完,就把鬼打得魂飛魄散了,厲害的和尚,不管話說得如何好,他都是一句,我佛慈悲,施主早登極樂,然後二話不說的把鬼給超度了。

  原本以為三大王不一樣,沒有想到,人都是一樣的。

  卻是沒有想到,下一瞬間,姜硯之一個箭步從床上跳了下來,「哈哈,抓到你了。你這個鬼,可真會藏,本大王之前都沒有瞧見你。沒有想到,你長得還挺慫的,哎呀,你手指怎麼這麼長,本大王最討厭手指長的人了!還故弄玄虛,你怎麼這麼討人厭呢你!」

  那鬼一愣,「你騙鬼!我是自己站出來的,這算哪門子捉迷藏,你耍賴!」

  姜硯之得意洋洋的叉著腰,「兵不厭詐懂嗎?就興你說開始就開始,還不許我使點手段麼?大兄弟,現在迷藏也捉完了,你可以回你墓裡待著去麼?本大王日理萬機,沒空逗你玩兒,現在要睡了。」

  姜硯之嘴上說著,仔細的打量著面前的男子,他穿著一件布衫,頭髮梳得整整齊齊的,一雙手乾淨又修長,雖然容貌普通,但是給人一種十分清爽的感覺,只是不知道為何,好端端的一個人,就死了。

  雖然他對死人萬分同情,但是這一日接幾個客,饒是他這個胖子,也受不住啊!

  看來又要把那鄧康王的筆記翻出來,找找有什麼合適的符籙沒有,不然的話,萬一日後他同惟秀同塌而眠,半夜醒來,發現睡了一床的人,該如何是好?

  想想都心裡發毛!

  那鬼有些氣悶,「你不問我為何而來麼?」

  姜硯之鄙視的看了他一眼,「求人就有求人的樣子,裝神弄鬼做什麼?你既然來了,自然是有話要說的。」

  那鬼洩氣的蹲了下來,「什麼都瞞不過三大王,我今日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打破了頭,磨破了嘴巴皮子,才插了隊,搶在眾人前頭來了這裡……」

  等等,大兄弟,你沒有發現自己剛才說了一個很可怕的事情麼?什麼叫插隊?難不成這開封府的鬼,還在排著隊來找他不成?

  爹啊!能給我加俸祿麼?

  「就在城南的銅缽子巷,往裡走,第三家,那個門上畫著蘭花的,在那裡屋的東牆裡,我就被藏在了那裡……你可以幫個忙,把我挖出來入土為安麼?」

  「那個牆縫實在是太小了,擠得我轉不過身來,胳膊腿都伸不直,牆也很重,都壓在我的身上。我無聊得快要瘋掉了。」

  姜硯之皺了皺眉頭,「你被人殺掉了,然後砌進了牆裡。你能說話,還會藏起來讓人找不見,不是一般的鬼,之前我見到許多鬼,都不會說話。」

  那個鬼嘆了口氣,「我叫薛墨然,是紅繡閣一個裁縫。我也不知道為何,許是我執念太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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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七章 牆中有人

  姜硯之看著面前蹲著的那個一臉茫然的裁縫鬼,更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你自己個有沒有執念,自己個不知道?

  薛墨然撓了撓腦袋,好似看穿了姜硯之的所想,「說起來我還真沒有什麼執念,給淑妃的羅裙還沒有做完,算不算?」

  姜硯之一個激靈,誰?

  淑妃,蔡淑妃!哈哈,天道好輪回,蒼天繞過誰?他終於要坑到蔡淑妃的頭上,一報紮針之仇了麼?

  「你還給宮裡頭的人做裙子吶!」姜硯之來了精神。

  薛默然點了點頭,露出了一個你懂的眼神,「宮中神仙打架,總得找點新鮮刺激的,以前的林娘子,也喜歡在我這裡縫衣衫……」

  姜硯之有些失望,「看來你手藝不錯,比宮中的製衣強。」

  薛墨然嘿嘿一笑,「那倒不是,宮中製衣講究規規矩矩,而我的衣衫,都是不規矩的。我最擅長的是透而不露,浪而不俗……」

  這形容,姜硯之表示自己一點都不嚮往!

  「就算去把你挖出來,那也等明日天亮之後。鬼能不睡覺,本大王還能不睡不成?若是本大王今夜沒睡好,明兒個把你挖得缺胳膊少腿,頭不見啥的,也是常有的事。回去告訴你們那些鬼兄弟,不用排隊了,本大王不久就要離開開封府,去雲游四海了。」

  薛默然撓了撓腦袋,高興的說道,「那真是太好了,那些外地的大兄弟們,都盼著大王去呢。小的這就告訴他們這個喜訊去。」

  他的話音剛落,姜硯之就感覺眼前一閃,空蕩蕩的,什麼鬼都沒有了。

  喂……這是什麼喜事啊!夭壽啊,誰批准你們排隊了!

  而且,本大王還沒有來得及問,是誰殺死了你呢?

  姜硯之氣呼呼的上了床,做了一晚上的夢,夢見他同惟秀大婚之夜,擺了九九八十一桌,結果吃出了一百六十二桌來了,一半是人,一半是鬼……好傢伙,那一大堆的冥幣,他就是死上十回八回,都用不完了。

  ……

  閔惟秀收了狼牙棒,看著牆頭上的姜硯之,從安喜手中接過了帕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子,好奇的問道,「你今兒個起得夠早的,手怎麼了,看上去古裡古怪的。」

  姜硯之揉了揉手指,「昨兒個夜裡做夢,數錢數的。」

  閔惟秀手一頓,眼角抽了抽,懶得接話。

  「我大兄過兩日就要迎大嫂進門了,阿娘讓我在家中學著理事,今兒個我怕是不能出府了。下午的時候,我要等著呂家送陪嫁來。」

  呂靜姝乃是呂相公的么女,嫁妝自然是不菲。呂夫人憂心太過高調,便想著在大婚之前,先抬一部分,同那床櫃等大件先過來,不扎人眼。

  尤其是呂相公在這個關頭請辭了,更是恨不得藏進塵埃裡。

  姜硯之翻身下了牆,「就一會兒,不會耽誤事情的,下午我就要正式要去大理寺了翻卷宗了,這年節算是真過完了。」

  閔惟秀見他可憐巴巴的樣子,想著姜硯之去衙門裡之後,二人也不會日日相見了,勉為其難的點了點頭。

  姜硯之頓時樂了,「我叫路丙準備馬車去,在府門口等你。」

  ……

  城南銅缽子巷,第三家,門上畫著蘭花的。

  路丙直接將馬車趕在門口,停了下來,這裡住著的都是普通的老百姓,一大早兒,便已經熱鬧非凡,不少阿爺阿婆的站在巷子裡說著閒話。

  見到這麼華麗的馬車,都好奇的觀望起來。

  姜硯之同閔惟秀跳下了車,往門口看了看,這家的大門緊閉著,門口都是落葉,想來已經很久都沒有人住過了。

  其中一個包著藍布起白花的大嬸瞧見了,遲疑著詢問道,「這位小郎君,可是尋那薛裁縫做衣衫?那你可是要跑空一趟了,那薛裁縫,前些日子回蘇州老家祭祖去了,這不一直都沒有回來呢!」

  「前幾日,那紅繡閣的東家還來問過,也是遇到了鐵將軍把門。說起來,薛裁縫是個命苦的,無父無母的,平日裡又一直在繡樓裡做活計,總是半夜裡才回來。」

  周圍的人都嘰嘰喳喳的打開了話匣子,「薛裁縫是個不錯的人,平日裡還經常給我們布頭做香包帕子啥的。這南地路途遙遠的,希望沒有出什麼事兒才好。」

  姜硯之聽著心中哼了一聲,那個討嫌鬼,沒有想到竟然還是個好人。

  「無妨,我們……」姜硯之說著,嘴角抽了抽,「我們不是來做衣衫的,有鑰匙開門。」

  小巷子裡鴉雀無聲,先前那個大嬸嘴巴都合不攏來,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她年紀不大,不會就老花眼了吧……

  若是沒有老花眼,那她剛才瞧見了啥,那個看上去文文弱弱地貴族小娘子,竟然輕輕的一掰,就將那門上掛著的大鐵鎖,給掰彎了……

  這就是你的鑰匙?這小娘子出門還用帶鑰匙?

  閔惟秀將鐵鎖扔在了地上,徑直的推開了門。

  院子裡空蕩蕩的,清掃得十分的乾淨,看上去沒有一絲的煙火氣。

  在院子的一角,放著幾盆子蘭花,許是因為很久沒有人照料,已經凍死了。

  姜硯之四下裡看了看,皺了皺眉頭。這院子不大,有一句話說得好,遍身羅綺者,不是養蠶人。薛裁縫雖然是為貴人裁衣的,但也並非什麼大富大貴之人,能在開封府有這麼一個安身立命之地,已經算是難得的本事了。

  「惟秀,在裡屋的東牆裡。」姜硯之伸手指了指。

  閔惟秀點了點頭,提著狼牙棒便往裡頭走去,二話不說,直接一個棒子,便將那東牆砸了個稀巴爛,姜硯之立馬摀住了她的口鼻,將她拉離了屋子。

  待粉塵散去,兩人定睛一看,果然看到那地上,躺著一具骸骨,一顆圓滾滾的頭,在地上咕嚕嚕的滾動著。

  薛默然沒有撒謊,他的確是被人殺掉了,藏在了牆裡。

  姜硯之捂著鼻子走了進去,仔細的查看著,「周身骨頭發黑,應該是中了劇毒而亡。死者身長七尺有二,年紀不大。右腿有一處陳年舊傷,看上去像是被鐮刀所割,其他地方並無新傷。」

  閔惟秀蹲了下來,仔細的跟著姜硯之的手勢觀看著傷口,正在這個時候,一個穿著短打的大漢跑了進來,「你們是什麼人,怎麼無端端的闖進我兄弟家中!啊!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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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9-29 07:04:05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九十八章 蘭花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闖進來。

  姜硯之皺了皺眉頭,看著來人,他正愁這薛默然孑然一身的,這不,就有人自動送上門來了。

  「開封府辦案的。你認識薛默然?」

  壯漢一愣拔腿就跑,閔惟秀欲追,卻被姜硯之攔下了,「路丙。」

  正在一旁看戲的路丙,突然聽到自己的名字,差點兒沒有反應過來。

  自打有了閔惟秀,他覺得自己已經可以退隱江湖,種花養草了,畢竟論打打殺殺,他都不一定是老閔家人的對手。

  萬萬沒有想到,三大王美色當前,竟然沒有忘記他。

  「這抓臭男人的事,還是讓路丙去做吧,惟秀你剛剛砸了牆,別累著手。」

  路丙一個踉蹌,險些沒有栽倒,他覺得自己之前略微的感動全然餵了狗。

  他想著,憤憤的踹了那壯漢一腳,將他撲倒在地,「開封府辦案,你跑什麼?做賊心虛?」

  那壯漢滿頭大汗,「不……不是……我……我是流民,沒有戶籍,見到了官老爺就心慌,這位差大哥,你可千萬別把我趕出去,我家中妻小可都指望著我一個人賺口糧呢……」

  姜硯之皺了皺眉頭,「路丙,放開他來。」

  路丙鬆了口,那大漢一個轉身,坐在了地上,「大官人,小的名叫李清關,同薛默然乃是同鄉,都是錢塘人氏。有一年,錢塘關大水,我們那個村子十死九亡的,我僥幸逃過一劫,但卻成了流民,靠給人抬棺材起房子為生。」

  「後來的事情說來話長,我輾轉來了開封府,在一個茶館裡,認識了薛裁縫,他是一個熱心腸的人,經常接濟我們一家子。我比他年長,他便喚我一聲兄長。他此前說要回錢塘祭祖,託付我替他照看這房子。我聽聞有人砸門,便急急忙忙的趕來了,當真不知道是官老爺辦案啊!」

  「我這兄弟,性子溫和,平日裡也只是縫縫補補的,他是絕對不會殺人的啊!他早就離開開封府了,也不知道他家牆中為何會有死人!這位大官人,我兄弟他肯定是清白的。」

  姜硯之皺了皺眉頭,「李清關,薛默然可曾受過什麼傷?」

  李清關一愣,扯了扯自己的頭髮,過了好一會兒,才猶豫的說道,「我同他也是半道裡相識的,他有沒有受傷,我也不大清楚。只在一次酒後,聽他提起過,好似說年幼的時候,曾經幫阿爺下地割稻子,豈料把腿給割了,花了家中不少銀錢。打那之後,便再也沒下過地。」

  「家中人覺得他不是種地的材料,又生得靈巧,才送了他去那裁縫鋪子裡做學徒。」

  姜硯之點了點頭,「那就沒有錯了,死的人正是薛默然。」

  他說著,仔細的看了看李清關,那李清關先是嘴角動了動,才詫異的痛哭起來,「這怎麼可能,我薛兄弟,之前還好好的,我只當他回錢塘去了。」

  「不,你在撒謊,你根本就知道薛默然已經死了,一開始你不知道,但是進門來瞧見那屍骨,你就知道了。對吧,李清關。我之前說讓惟秀別髒了手,並非是瞧不上你,而是你的身上都是灰塵,還有不少木屑兒。」

  「若是本大王沒有猜錯的話,你應當是在給人起房子吧?」

  李清關面色大變,「小的的確是給人起房子的,但是我真的沒有殺薛兄弟啊!我就是……」

  他想著,咬了咬牙,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似的,吞吞吐吐的說道,「大官人說的沒有錯,我是有點懷疑。之前我同薛兄弟說好了,他回鄉去,替我阿爹阿娘修一個衣冠塚,有朝一日,說不定我也能夠回去祭拜他們。」

  「明明都說好了的,但是他卻沒有來問我拿錢就走了。我只當是他有什麼急事,心中暗惱,卻沒有多想。直到今年過年的時候……」李清關說著,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我是個做苦力的,雖然比他早來開封府,但是一直同婆娘孩子們租住在一個大雜院裡,擠得不行。今年薛兄弟不在,我想著屋子空著也是空著,不如帶著家人來過個鬆快年……」

  「這裡屋暖和,我們一家子人在這裡吃鍋子,當時我婆娘就說,屋子裡好像是有一股子怪味兒,讓我尋尋。我做慣了泥瓦匠,一眼就瞧出這東牆被重新砌過了。」

  「但是並沒有找出是什麼怪味兒,我婆娘心中不安,覺得菩薩不讓我們在別人家中住,匆匆的吃了年飯,我們就回自己家裡去了。我原本沒有多想,可年都過完了,薛兄弟都半點音訊也無,我便心中有了猜測,萬萬沒有想到……」

  李清關說著,面色有些不好起來。

  原本是想佔便宜,過個好年,沒有想到,竟然被一個牆裡的死人,盯著吃了年飯。

  姜硯之沒有說信他,也沒有說不信,繼續問道,「那你知道,薛默然還有沒有什麼別的重要的人?最近他都忙些什麼事兒,臨走之前,又同什麼人見過?」

  李清關搖了搖頭,「薛兄弟做的衣服有點那個,所以他都甚少提及。我只知道,他經常給青樓裡的行首娘子們做衣服。哦,對了,他還說過,年紀不小了,有意要娶妻生子。」

  李清關絞盡腦汁的想著,「對了,他特別的喜歡蘭花。明明蘭花貴得很,養起來又麻煩,他卻省吃儉用的,就是為了養蘭花。他的蘭花,可不是一般的品種,我聽人說,老值錢了。」

  蘭花?

  閔惟秀想起了門口畫著的蘭花,院子裡的蘭花盆栽,又看了看這屋子裡掛著的蘭花圖,這薛默然,當真還挺喜歡蘭花的。

  她又圍著屋子裡轉了轉,聽到窗邊傳來一陣叮鈴鈴的聲音,扭頭一看,之前窗前掛著一串蘭花形狀的風鈴,因為她砸牆粉塵太大,安喜早就打開了窗子通風,風一吹,那鈴鐺就叮鈴鈴的作響起來。

  「硯之,屋子裡太乾淨了,好像有人刻意打掃過一般。」

  李清關差點兒沒有嚇尿了,忙擺手道,「大官人明見,小的過年來的時候,這屋子裡就乾乾淨淨的,什麼都沒有。薛兄弟好潔,我絕對沒有殺人毀屍滅跡。」

  姜硯之走到了閔惟秀身邊,伸出手來,摸了摸風鈴,「薛默然無親無故,他若是死了,這屋子就是你的了吧?」

  不等李清關辯解,姜硯之又說道,「惟秀,咱們去紅繡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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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9-29 07:04:20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九十九章 紅繡閣

  這紅繡閣地處偏僻,離薛默然的住所不過是一根香的距離。

  說是閣字,那是抬舉他了,這裡只有一個孤零零的門臉兒,一個胖乎乎的丫頭,正托著腮幫子打盹兒。

  門可羅雀,這就是閔惟秀對紅繡閣的第一印象。

  她實在是難以想像,這種地方的小裁縫,會給宮中的貴人裁衣,那薛默然,八成是個大話精。

  兩人一進門,那胖丫頭便睜開了眼睛,目光如炬的看向了閔惟秀,瞧了瞧她的臉,頓時又鬆懈了下來,懶洋洋的說道,「小娘子還是且回吧,這一大清早的,沒有師傅量體裁衣。」

  閔惟秀見她態度輕慢,有些惱火,「打開門做生意,哪裡有趕客的道理?拿畫冊子來,我要選衣,聽聞薛師父手藝好,就要他做。」

  那胖丫頭聽到了薛默然的名字,驚訝的上下打量了一番閔惟秀,「小姐姐是哪個樓裡新來的行首娘子,長得一臉正宮娘娘範兒,我還當你是走錯了呢!薛師傅回老家去了,您來得可是不巧。」

  閔惟秀覺得有些不對,一旁的安喜已經一跳三尺高,指著那胖丫頭罵道,「你丫的說誰是行首娘子?我家小娘,乃是高門貴女,你再敢有半點不遜,瞧我不撕爛你的嘴!」

  那胖丫頭見安喜擼著袖子,一言不合就要動手,終於完全睜開了自己的眼睛。

  當然,她那眼睛縫兒,睜開了和沒有睜開,並無多大的區別。

  她有些手誤無措的看了看閔惟秀,又看了看姜硯之,終於覺察出不對勁起來,扯開嗓子大喊道,「東家,東家!」

  不一會兒,一個少年郎從屋子裡走了出來。

  姜硯之一瞧,愣了半晌,「表兄?」

  那少年郎卻是開始抹淚,「三大王,快告訴我,我家誰死了,你別瞞著我,我受得住……開封府誰不知道,你同閔五娘子,走到哪裡,死到哪裡……誰死了,是我爹還是我娘?」

  閔惟秀同姜硯之都是滿頭黑線。

  姜硯之半天回過神來,咳了咳,「這是我表兄,名叫蔡玉林。他的父親乃是太子的舅父。」

  閔惟秀恍然大悟,蔡淑妃出身凡凡,蔡家也沒有多少出息的子嗣,是以在開封府中並非是什麼排得上名號的人家。

  好在他們有自知之明,不能夠給太子添光彩,倒也沒有做出什麼欺男霸女,非要自己家閨女做太子妃之類的拖後腿的事兒。

  當然了,不是蔡家不想塞女兒進東宮,實在是他們這一輩的閨女,生得有些不盡如人意,便是蔡淑妃自己個瞧了,也不滿意。

  閔惟秀瞧了瞧這蔡玉林,他生了一雙豆豉眼,雖然此刻圓睜著,也不過是由黃豆變成了豌豆。

  「表兄,惟秀你知道的,我便不多言了。舅父舅母都好著呢,是你們店裡的薛裁縫死了。」

  蔡玉林頓時止了哭,「你早說啊,害得我白哭一場。我不過是庶出的,三大王別表兄表兄的叫了,叫我玉林便是。芙蓉,還不給人上茶,愣著做什麼?」

  那胖丫頭忙給二人端了茶來,又回到櫃台裡打起盹來。

  姜硯之抿了一口茶,「表兄,你這紅繡閣,怎麼古古怪怪的,雖然酒香不怕巷子深,但是窩在這裡,尋常人也難尋不是?這一大早兒,就冷冷清清的,無半個客人登門。還有那薛裁縫,可有什麼仇家?」

  蔡玉林的小眼睛眯了眯,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三大王有所不知,我這紅繡閣,主要做的都是不正經的衣衫,賣給那不正經的人。那些花娘們,這會兒還都睡著呢,到了下午,才真正的起床幹活兒。我這裡,才會熱鬧起來。」

  「到了晚上,也會有那正經人家的下人來,畢竟掩人耳目。這會兒,自然是沒有人的。」

  「那薛裁縫,製得一手好衣,關鍵是腦瓜子靈泛,能想得出別出心裁的樣式來。咱們這些紈絝子弟,誰還不認識幾個行首娘子,我這店在她們之中,小有名氣之後。漸漸的,也在那些外室,小妾中流傳開來。」

  「店裡頭生意紅火,薛裁縫手腳不停,他性子好,無欲無求的,倒是沒有聽說有什麼仇家。宮中的林娘子,原本也來做衣衫,但是後來不是……聽說她靠著這個,得了好一陣子寵愛。」

  「林娘子沒了之後,宮中有不少人,都想辦法來我這裡裁衣。父親統統都攔住了,讓給姑母做上一件。我不敢怠慢……不過,薛裁縫最後也沒有將那衣衫縫完,就不見了。」

  姜硯之點了點頭,他就說嘛,薛默然一個小裁縫,如何能夠攀得上宮中的貴人們,原來是蔡玉林在其中。

  之前林娘子乃是皇后黨,都是站太子的,用蔡家的裁縫,也是正常之事。

  在這皇城根兒腳下,隨便一家不起眼的小店,都有可能站著皇親國戚。

  「那薛默然,可曾縫製過帶著蘭花圖案的裙子?」閔惟秀津津有味的翻著店裡頭的畫冊子,好傢伙,那裙子……嘖嘖,說不要臉,那都是給他臉了!

  這蔡玉林眼睛小,齷齪的心可真不小啊!

  「蘭花?」蔡玉林撇了閔惟秀一眼,忙別過頭去,「這個我倒是沒有注意過,這蘭花乃是花中君子,感覺同小店氣質不符啊。我常年不在店中,芙蓉芙蓉,聽到沒?蘭花?」

  那個叫芙蓉的胖丫頭擦了擦嘴邊的口水,「蘭花,有的有的,百花坊的行首娘子,名叫墨蘭。之前薛師傅做了一條月白色薄紗裙,一直沒有動手繡花兒。後來,繡了蘭花,賣給了墨蘭。那句話叫什麼來著……」

  芙蓉撓了撓腦袋,一時半會兒沒有想起來。

  姜硯之補充道,「衣贈有緣人。」

  芙蓉點了點頭,「對對,就是這麼說的。文縐縐的,我也不會說。不過薛師傅可不敢贈送,他若是贈送,我們小氣得要死的東家,非得打斷他的狗腿子,將他埋進牆裡去不成!」

  姜硯之臉色一變,「埋進牆裡去?為什麼要埋進牆裡去?」

  蔡玉林見狀,小心翼翼的站起身來,說道,「這是我的口頭禪,經常說你丫的若是不聽話,就把你一巴掌拍到牆裡去,這可是犯了什麼禁忌,說不得?表弟,你可莫要瞞著哥哥我呀。」

  「我膽兒小,經不得嚇的。」

  姜硯之拍了拍蔡玉林的肩膀,「那個薛裁縫,就是被人殺了,拍進牆裡去了。」

  蔡玉林腿一軟,跌坐在地,「表……表弟哎,大……大王啊……我就是嘴欠啊!我現在恨不得扇自己幾個大耳刮子啊!你可要相信哥哥我,他是我的搖錢樹,我怎麼會捨得殺了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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