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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9-30 00:12:36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四十章 你知我知

  王珅只恨自己的不能動,什麼叫做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

  這些大老粗們,怎麼這麼不會說話?

  什麼叫他是最後一個暈的,他被遼人羞辱了?

  這話要是傳回開封府,他王珅當真要在歪脖子樹上吊死了,怎麼著?沒臉見人啊!

  他算是看明白了,這閔惟秀半點不像是大老粗武國公的閨女啊,她像是他們老王家的親閨女啊!

  咋這麼奸啊!

  這擺明了是要污衊他將大軍撤退路線什麼的,告訴了遼人啊!

  什麼貪生怕死,經不住言行逼供,然後招了啊,畢竟他一個手無縛雞之力之人,竟然好端端的從遼人手中回來了。

  在場的人,如今被那什麼高風亮節之類的詞語迷惑了,等回過味來了,但凡有心之人,都要想歪啊!

  而且他如今躺著不能動,自然是沒有辦法繼續指揮大軍,那接下來的事情,誰說了算?

  他沒有大功,回去三大王將那紅香之事一揭開,王珅想著,驚出了一聲冷汗,他的老命竟然要休矣!

  他這樣一想,真正的暈死了過去。

  閔惟秀眼尖嘴快,「王監軍暈過去了,快送他回營帳,叫郎中來瞧!」

  周圍的人見沒有熱鬧看了,又各行其職,準備拔營起寨了,他們都是小卒子,自然是主帥怎麼說,便按照什麼來。

  等人都散了,閔惟秀簡直是走路帶風的進了武國公的營帳。

  一進去,武國公就哈哈大笑起來,「當真是蒼天有眼啊,老子早看那姓王的不順眼了。成公,還按照你說的來。那姓王的算個屁,老天爺都看不過眼,要收拾他!」

  成將軍有些遲疑,大哥,你的心還真大,你不覺得太巧了麼?

  他想著,便問出了口,「這會不會太過巧合,是遼人的什麼奸計?」

  閔惟秀立馬搶先開口道,「成公不必擔憂,我看我爹說得對,肯定是老天都看不慣他瞎指揮。遼人若是有奸計,我們更是要聽成將軍之前的建議,避開同他們正面作戰,盡量減少傷亡。」

  「我們打得少,那麼他再有什麼奸計,都不會得逞啊!而且,那姓王的就是一個無恥小人,指不定跟竹筒倒豆子一樣,把我們原本準備好的陳家谷之事說出來了,咱們還是改了的好!」

  武國公拚命點頭。

  成將軍還是有些遲疑,「可是王珅說得也沒有錯,我作為降將……」

  武國公這下子就不樂意了,「老提什麼降將呢!他放的屁,你也放在心上。」

  閔惟秀眼珠子一轉,嘿嘿笑道,「將軍請想想看,現在不是我們不剛啊,是王珅可能出賣了情報,我們才不剛的啊!這也能怪到你頭上?再說了,按照將軍之前的計劃,不也是你應敵麼?」

  成將軍也不是迂腐之人,激動的點了點頭。

  誰想死呢?他還想活到白髮滿頭,依舊鎮守邊關,不讓賊人跨過那雁門關一步。

  閔惟秀覺得整個人都圓滿了,頓時精神抖擻起來。

  難怪她跟著大軍一路北伐,都神不清氣不爽的,原來是該拍死的蒼蠅沒有拍死,現在拍了個半死,果然心中舒坦多了!

  武國公同成將軍都是果決之人,有了心的決斷,便開始快速的運作起來,他們還是按照之前成將軍定下的方案,由武國公領著朔州百姓撤往石蠍谷,成將軍同閔惟秀則在應州斷遼軍後路。

  而且對於那些百姓,願意走的就走,不願意走的也不能拿刀架在人家脖子上,讓人家走吧!

  畢竟不是每一個人,都想要背井離鄉的。

  這下子,成將軍也不會死!她阿爹和哥哥早早的撤退了,他們基本上不會同遼人有大規模作戰。

  閔惟秀出了大帳,立馬換上了一副認真的嘴臉,將全身的嘚瑟勁兒都收了起來。

  仔細看過去,那是鎮定之中透著一絲憂慮,憂慮之中透著一絲自信。

  果真一副好演技!

  路丙看得牙實在疼!明明你心裡都樂開了花了好嗎?

  姜硯之瞧著,拍了拍她的肩膀,「惟秀,嘴巴翹起來了。」

  閔惟秀嘴角下調了一下,「我知道你憂心什麼,你憂心姓王的那樣的,沒有人去同遼人談判救你大兄。」

  「你覺得,這個天底下,還能夠有誰比你更加擔心你大兄的安危麼?」

  當然有一個蔡淑妃,但是人家遠在開封府,根本不可能前來。至於其他人,官家怕是在氣頭上,只覺得太子是恥辱,其他的人,你以為王珅會當真把太子的性命放在第一位?

  這個任務,沒有人比姜硯之更加合適了。

  姜硯之深吸了一口氣,「我現在就擔心,遼人獅子大開口,朝廷為我大兄付出的代價越多,他便越罪無可恕。」

  閔惟秀摸了摸下巴,精神一抖,她剛剛改變了上輩子事,真是情緒高漲之時,便是這會兒要移山,她都能拍著胸脯說,「老娘覺得自己行!」

  「如果太子先自己逃出來了呢?不對,是我們偷偷的先把太子救出來了呢?遼人不可能猜到我們會膽子大到這種地步的!」

  她說著,挑了挑眉,「若是知道太子在哪裡,大可試上一試,不過這次深入敵營,可不比潛入城中,不能夠帶你去,只能夠我同路丙去,你若是不同意,那我就不去了。」

  反正她也不算大喜歡太子,若不是姜硯之在乎,自己作死還要人救,救屁啊!

  姜硯之搖了搖頭,「不行,這太危險了!」

  閔惟秀笑了笑,「放心吧,憑借我同路丙的功夫,可能救不出人,但是逃跑肯定是沒有問題的。」

  「而且我也不想同遼人和談,明明是我們打贏了,還要割地賠款的,我怕我爹受不了這個鳥氣,氣暈了過去。這也算是盡點孝道了。只不過,我們怎麼知道太子在哪裡呢?」

  姜硯之遲疑了片刻,把耳朵湊到了閔惟秀旁邊,嘀嘀咕咕了一番,閔惟秀認真的點了點頭,到最後勾了勾嘴角,「沒有問題,包在我同路丙的身上了,不過你要好好的跟著我阿爹撤退,不然的話,別救出了太子,又把你折進去了。」

  「你不是太子,可沒有人願意賠上那麼多來救你。到時候,也就只能是我同路丙,一道兒殺進遼營,咱們三人一起死了。」

  姜硯之紅著眼睛重重的點了點頭,他現在去練武真的來不及了麼?就算是天天扯蛋他也願意啊!

  在沒有人看到地方,他藏在衣袖裡的手,掐得緊緊的。

  現在他大兄遭了難,有惟秀幫忙救;他日若是惟秀有難,作為一個不得寵愛的閒王,他姜硯之,拿什麼去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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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9-30 00:12:48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四十一章 耶律槿的噩夢

  耶律槿最近很憂鬱。

  他乃是大遼出了名的北院大王,年少志氣,神功蓋世,好不風光。

  可以說,他人生最大的污點,約莫就是十四歲那年,臉上生了一顆紅瘡,羞得他百日沒有出門。

  他能夠當上大王,除了有個死得早的當大王的好爹,還有自己個的真本事,那戰場上的功勳,可是他一鐧一鐧的打出來的。

  同大陳那些靠爹的軟腳蝦,是截然不同的,他一直以為如此。

  可是到了今日,他覺得自己開始不那麼自信了。

  他想著,動了動自己臀部。

  他娘的,這姓閔的母老虎,揮出的箭,咋跟長了眼睛一樣呢?

  射哪裡不好,偏偏射到了屁股上,實在是讓他羞愧難當。

  這同他設想的實在是太不相同的,他原本設下的局,乃是他大發雄威,將那閔五娘子震於雙鐧一下,然後邪魅一笑,說道:「閔五妹妹,看在我們的情分上,怎麼著也不能夠抓你不是。」

  在有極大優勢的情形下,然後白白的將一州之地拱手相讓。

  嘖嘖,那武國公一家子人還有好下場?

  說閔五沒有通敵,誰信啊!

  可萬萬沒有想到,他算中了結尾,沒有算中開頭,被徹底壓制住了的不是閔惟秀,而是他!

  這幾日,箭已經拔出來了,傷口也在癒合,可真是他娘的癢啊!

  他是帶兵的大王,怎麼能夠在一屋子人稟事的時候,撓屁股呢?

  他想著,心中將閔惟秀罵了一千遍,罵完覺得更癢了。

  「啟稟大王,我們到石蠍谷的時候,中了大陳軍隊的埋伏,他們太狡猾了,在谷口蹲了一千弓箭手,我軍怕傷亡太大,並未追擊,如今他們已經領著雲州,朔州和應州三州的百姓,退到了代州。」

  耶律槿哼了一聲,並不以為意,若他是武國公同成將軍,也會毫不猶豫的撤退。他們有大陳太子在手,不費一兵一卒再收回三州,燕雲十六州妥妥的掌握在大遼手中,有什麼好憂慮的。

  只有要大陳太子在,他們就是穩贏的,畢竟大陳人是最好臉面的,這次不讓他們割肉,他就不姓耶律。

  那稟事的副將說完了正事,支支吾吾的半天也沒有說出旁的事情來。

  耶律槿有些不耐煩了,「什麼事?但說無妨。」

  副將咳了咳,「大王,如今城中有關於您的一些流言……」

  耶律槿一愣,挺了挺胸膛,不是他自吹,他在遼人心中的形象還挺光輝偉大的,這八成是又有誰在吹他的豐功偉績了吧?

  「他們都說,您帶著手下,去把去把……」

  「把什麼?」

  副將咳了咳,有些委屈的說道,「把大陳的監軍王珅給糟蹋了……」

  耶律槿猛的坐了起來,屁股一疼,不好,感覺傷口又要開了,他不可思議的罵道,「你胡說什麼?就王珅那個糟老頭子?給本大王提尿壺都嫌他醜,本大王什麼樣的美人沒有見過,還糟蹋他呢!就是糟蹋母豬,也不糟蹋他呀!」

  「這又是我哪個不要臉的兄弟,胡亂的編排來罵我!」

  副將點了點頭,「可不是,說得有鼻子有眼睛的,說那人穿著皮毛,跟頭熊似的,不對,跟熊一樣威武雄壯,還提著雙鐧,定是大王無疑。那姓王的,被糟蹋得不省人事了……再有人一聯想大王你幾日都沒有起床出過門……」

  耶律槿的一張臉,綠了黑,黑了綠,簡直要氣炸了!

  「那大陳的人眼睛都瞎了麼?穿得厚還有罪了?若是穿得厚有罪,那姜硯之應該是死罪啊!」

  姜硯之?耶律槿是何等聰明人物,頓時就想通了關鍵所在,呸了一口,咬牙切齒道,「一對狗男女,天生就同本大王不對付!」

  那副將遲疑了片刻,「大王,今兒個天氣好,咱們要不要去那城中走上一走。這朔州城城主,乃是蕭家的人,他也算是為國捐軀,咱們是不是應該去弔唁一番,以顯親厚?」

  耶律槿點了點頭,「你們先出去,我換身衣服就來。」

  等眾人一出去,他便煩悶的招了招手,「快來給本大王重新上藥,站在那裡跟個死人似的。你叫什麼名字?鐵奴得了急症,叫你來的?」

  站在牆角的一個女婢,弱弱的回道,「奴奴名叫大四妮,以前是在針線上伺候的。鐵奴姐姐見奴心細,特意讓奴奴來給王爺換藥的。」

  耶律槿哼了一聲,「快些。大四妮,這個名字……」

  那女婢快步走來,「這個名字……」耶律槿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覺得後脖子上一陣劇痛,像是被什麼鉗住了一般,剛想說話,就看到脖子上亮著一把明晃晃的匕首,若是那女婢的手一抖,他便立馬要去見閻王爺了。

  喂!當他聽不懂人話嗎?大四妮,不就是打死你麼?

  還有這熟悉的力氣,你這母老虎,咋不乾脆把他的頭給砍掉了呢?

  「閔五娘子,這是做什麼?」

  閔惟秀捏住他脖子的力氣又大了幾分,「不要耍花樣,帶著我一起出府,然後出城。不然的話,我的本事,你是知道的。」

  耶律槿抽了抽嘴角,「你沒有狼牙棒在手,而且這外頭全都是我的人,你不怕我一聲令下,你就被射成了篩子?」

  閔惟秀鄙視的笑了笑,「你大可以試一下,反正你穿得挺多的,正好當盾牌使。我沒有狼牙棒,徒手也能夠跟捏瓜一樣,捏爆你的狗頭。」

  她說著,突然之間手一動,耶律槿只感覺後脖子一涼,頓時疼痛難忍,「你,你弄了什麼進我後背了?」

  閔惟秀鬆開了手,「暴雨梨花針聽說過嗎?沒什麼,不過一點針而已,我這針乃是特製的,能夠在你的身體裡四處的遊走,若不用我師門特殊的密石,是沒有辦法把這針引出來的,你最好不要激動,不要高聲說話,不然的話,這針遊走到你的心肺之中去了,那我也是沒有辦法救的。」

  耶律槿手一抖,「你沒有騙我?」

  閔惟秀鄙視的看了他一眼,「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喜歡說假話,我們老閔家的人,說一不二,說要捏爆你的狗頭,就不會用針紮死你。太子在哪裡?」

  耶律槿一愣,動了動脖子,感覺那處越發的疼痛起來,整個臉都黑了,他的確不是閔惟秀的對手,閔惟秀若是想殺了他,不必如此大費周章。

  耶律槿搖了搖頭,「這個我當真不知道,談判之事,不是我負責的,乃是蕭家的人負責的,太子都關在他們那兒……」

  閔惟秀挑了挑眉,「走,帶我出城。」

  那副將見耶律槿走了出來,笑眯眯的問道,「大王,小的已經將弔唁的東西都準備好了,咱們現在就去城主府吧?」

  耶律槿要說話,感覺到了身後傳來的惡意的眼神,「本大王先出城一趟,有些私事要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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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二章 誤會大了

  耶律槿說著,對著副將眨了眨眼睛。

  蠢貨,本大王剛剛明明說好了去弔唁的,突然改變行程,還不帶你去,不是有蹊蹺是有什麼?還不將身後那可疑之人拿下?

  他這副將,跟在他身邊多年,可謂是穿一條褲子的好兄弟,便是喝花酒,那都是一起去的。

  一定能夠同他心有靈犀,這下閔惟秀要翻船了,一會兒,讓這母老虎知道什麼是手段。

  身後的閔惟秀立馬精神緊繃了起來。

  副將見耶律槿眨了眨眼睛,也跟著眨了眨眼睛,意味深長的說道,「聽聞大陳軍中,來同大王和談的,乃是王監軍,算算日子,應該快到城外了……之前說好了,是走東門的……」

  耶律槿如遭雷擊,擦!你這豬腦子在想啥呢?留著浪費口糧的嗎?

  都說那王監軍,一個糟老頭子,他耶律槿在人心中,就是這麼一猥瑣形象,口味如此清奇?

  他還想說話,已經感覺到了閔惟秀不耐煩的手指,簡直快要將他的背戳一個窟窿洞了。

  「走了。」耶律槿有些惱怒。

  那副將一瞧見他身後跟著的閔惟秀,皺了皺眉頭,「等等,大王,帶幾個侍衛跟著吧,帶這麼一個女婢……」

  閔惟秀低著頭,輕輕的抖了抖手臂上挽著的包袱,「奴奴給大王帶的換洗衣物……」

  副將一聽,更是意味深長的笑了起來,「懂了懂了,大王慢行,一會兒小的駕車去接你!」

  這王珅雖然年紀大了一些,但是生得唇紅齒白的,又是出身國公府,一身貴氣。因為常年讀書,那書卷氣……正是他們這些草原上的大老粗們最稀罕的。

  他同大王一道兒長大的,哪裡不知道,這廝最喜歡的就是口是心非!

  再說了,耶律槿自身武藝高強,經常不帶著手下便四處亂竄,裝成商人到大陳去晃蕩,也不是一回兩回了。要不之前怎麼遇見了閔惟秀同姜硯之呢?

  副將那是完全不操心,還好意的揮了揮手,目送二人而去!

  閔惟秀抿著嘴,差點兒沒有憋住笑!

  等二人出了城,上了路丙的馬車,閔惟秀才叉著腰哈哈大笑起來,「說起來,你應該感謝我啊!我這是送你去見你的心上人呢!不過呢,感謝的話就不用多說了,因為你送的謝禮,我已經自己拿了。」

  耶律槿黑著臉,「不是說大陳武國公富可敵國,你怎麼這麼眼皮子淺,還做那偷雞摸狗之事?」

  閔惟秀拍了拍他的小白臉,「這怎麼叫偷雞摸狗呢?這叫順手牽羊,我們大陳文化博大精深,你一個蠻子,沒有學通,就不要賣弄了!」

  「你不知道,前些日子,我才痛失一筆錢財,這不找補回來,能行嗎?」

  閔惟秀說著,喜笑眉開的打開了之前背著的包袱,耶律槿一瞧,差點沒有晃花眼,「這不都是我的壓箱底的金子麼?你背這麼多,也不怕把自己給壓死!」

  閔惟秀嘿嘿一笑,「別說這麼一點點了,就是再來一箱,姑奶奶也背得起!」

  她說著,看了看穿得跟頭熊似的耶律槿,「我瞧你這身皮子不錯,正好王監軍被人糟蹋了,躺著難受,我送一件皮子給他墊墊……」

  耶律槿仰起頭,剛想長嘯一聲,就感覺嘴中被塞進了一個大窩窩頭,那是吞也吞不進去,吐也吐不出來,「嗚嗚嗚……」

  閔惟秀翻了個白眼兒,「有點自覺好嗎?你現在可是俘虜。我還要留著你去換太子回來呢。你還以為你送我出了城,我就會放了你,順便給你解了暴雨梨花針?」

  「你想什麼呢?那是君子所為,你瞧我,像君子嗎?」

  耶律槿氣得簡直是七竅生煙,不是說老閔家的人,從來都不騙人的嗎?

  雖然沒有說,但是你說送我出城,這難道不是交易嗎?我送你出城,你放我回來?現在變成了抓人是怎麼回事!

  閔惟秀心情大好,哼著小曲兒,高高興興的吃起肉來,時不時的還遞給駕車的路丙一塊。

  「我跟你說,我從來都不吃窩窩頭的,太粗了,噎得慌,又沒有肉。還是肉餅子最好吃了,你們大遼的羊肉挺好吃的,不知道到時候,我拿你換太子,順帶換一百頭羊,你們大遼願不願意換?」

  耶律槿聞著肉香,感受著嘴裡的窩窩頭,越發的覺得他今年一定是燒香漏了哪位天神,不然怎麼倒黴到家了!

  閔惟秀吃完了肉,「對了,你看我這名字娶得好嗎?我本來要娶翩妮兒的,騙你!可是姜硯之說,這名字太好聽了,你們大遼人是取不出這麼好聽的名字的,所以給我娶了個大四妮,打死你……你們遼人娶名字可真難聽!起碼也要叫大四喜啊!」

  耶律槿將頭別到了一邊去,你們大陳人,才取名叫大四妮……

  路丙將馬車趕得飛快的,因為戰事停了,之前到處躲兵災的百姓,都紛紛的回家鄉,一路上都是馬車牛車驢車的,他們倒是也不顯眼,嗖嗖的便快馬加鞭的回了代州。

  才到那代州城外,就瞧見了差點兒變成了望夫石的姜硯之。

  姜硯之站在一塊大石頭上,身後整整齊齊的站著他的侍衛們,他一瞧見馬車,立馬從石頭上跳了下來,揮著手喊道,「惟秀!」

  閔惟秀一聽,從馬車裡探出腦袋來,「嘿嘿,不負所托,羊抓回來了!」

  耶律槿一聽,欲哭無淚,士可殺不可辱!

  閔惟秀跳下了馬車,姜硯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轉著圈兒看了一遍,發現她毫髮無傷,這才歡喜起來,「惟秀……」

  閔惟秀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別說話,我都快要餓死了,先進城,快帶我吃肉去!」

  駕著馬車的路丙抽了抽嘴角,得了吧你,一路上嘴巴就沒有停過,若是把你吃掉的肉拼在一起,都能成一頭羊了。

  他想著,可憐的望了望車內還含著窩窩頭的耶律槿一眼,兄弟,同情你啊,看著別人吃了一頭羊,連根羊毛都沒吃到,早就快要餓暈了吧?

  馬車很快就行到了武國公住的宅院裡,閔惟秀撐了個懶腰,「阿爹,我回來了,快快快,看我帶了什麼好東西回來!」

  她的話音剛落,就見到武國公光著腳丫子,抽著鞋底板子,怒吼著跑了出來,「你這個瓜娃子,膽子肥了,竟然敢擅自行動!看老子不代替你阿娘教訓你!」

  閔惟秀一瞧,忙在院子裡跑了起來,一邊跑一邊回頭說道,「爹啊,你教訓就教訓,怎麼還說替我阿娘教訓!」

  武國公將手中的鞋子一扔,見閔惟秀一個閃身避了過去,紅著眼睛罵道,「老子捨不得教訓你!」

  他說著,撩開那馬車簾子一瞧,頓時樂了,叉著腰仰天大笑起來,「哈哈,老子生的娃,沒有一個慫的!幹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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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三章 交換

  一旁的成將軍見那馬車裡含著窩窩頭的耶律槿,也高興起來,「我的幾個不成器的兒子,全叫大侄女比下去了。」

  自打三州百姓安全撤回了代州,成將軍明顯鬆了一口氣,整個人都輕快了起來。

  他與武國公不同,乃是粗中有細之人,那大遼的小王爺,手握太子殿下,明明是勝券在握,佔盡了優勢,作甚要特意來暴打王監軍一次,簡直是幫了他們大忙!

  他思來想去,覺得此事同閔惟秀還有姜硯之拖不了干係。

  再瞧這二人,那是怎麼看怎麼舒服,若是閔惟秀尚未定親,恨不得厚著臉皮,將她給七郎娶回去。

  閔惟秀仰著下巴,「阿爹阿爹,快給遼人去信一封,讓他們把我們太子殿下還回來!你瞧瞧這頭,皮毛紅潤,腿腳粗壯,奶肉奶肉的,尤其是這一口好牙,白花花的,值老不少了。」

  耶律槿已經氣得肝疼了,你當著是相牲口呢?

  武國公點了點頭,「可不是,還別說,這廝牙口還真的好,你這窩窩頭,都凍得跟石頭似的了,他也不嫌磕磣。」

  耶律槿嗚嗚了幾聲,幾位啊,看在咱們低頭不見抬頭見,經常在戰場打照面的關係上,能幫我擦擦口水嗎?嘴巴張了這麼久,那口水嘩啦啦的流啊!

  耶律槿覺得,自己這一輩的臉都丟光了。

  ……

  翌日一大早兒,閔惟秀精神抖擻的起了床,先是在校場上同成家的幾位郎君大戰了幾個回合,這才更了衣,聽從武國公的列陣代州城外。

  南風輕悠悠的吹著,不知不覺的,柳枝兒已經悄悄的變綠了,護城河外的水汩汩的流著,三五不時的,又那鳥兒嘰嘰喳喳的叫著,儼然已有春意。

  在那城牆的角角落落裡,三五一叢的小草,冒出了嫩綠的尖兒。

  唯獨只有姜硯之,依舊穿得宛若一頭熊。

  若是同那被捆得嚴嚴實實的耶律槿站在一塊兒,區別就是一頭活蹦亂跳的熊和一頭被五花大綁的熊。

  大軍站得整整齊齊的,嚴陣以待,等著遼軍的到來。

  每隔一會兒,便會有那斥候來報,遼軍離這裡還有多少里地……

  閔惟秀一馬當先,高舉著狼牙棒,不一會兒就有那煙塵騰起,馬蹄震地之聲,所有的人都知曉,敵人已經來了。

  不一會兒,映入眼簾的果然是遼軍的大旗,那為首的乃是一員老將,生得威猛異常,他便是此次遼軍主力的副帥耶律雄。

  閔惟秀拍馬到了姜硯之身邊,見他臉色有些發白,拍了拍他的手,「我瞧見一輛馬車了,應該就在裡面,放心吧,一定能換回來。」

  姜硯之抿了抿嘴。

  太子被俘,乃是機密之事,雖然需要三軍在此震懾,但是大多數的人,都不知道在這裡交換這什麼。

  是以,閔惟秀也不好提太子殿下之名,不光是大陳要臉,大遼也要臉,他們也沒有臉說,北院大王中了大陳監軍的美人計,被人家給擄了。

  尤其那監軍還是一個半百老頭子,羞於提及,羞於提及。

  於是乎,不光是大陳的軍隊,還是大遼的軍隊,都見證了一場前所未有的買賣。

  武國公見耶律熊來了,指了指閔惟秀,「小五,先驗貨。」

  閔惟秀點了點頭,耶律槿畢竟年輕,這耶律熊才是武國公同成將軍的老對手,此人經驗老道,自不定有詐。

  閔惟秀得令,拍馬上前,走到那馬車邊,帶著血肉的狼牙棒往地上一杵,撩開簾子一瞧,只見太子殿下面色蒼白的站在那裡,這才多少日不見,他的兩鬢竟然都變白了。

  閔惟秀瞧著唏噓,收起之前高昂的興致,果斷的伸出手來,捏了捏太子的臉,太子瞳孔一縮,喃喃的喚了一句惟秀。

  「莫要見怪,我想看看是不是別人假扮的。」

  太子旁邊被捆著的路甲,垂頭喪氣的,若是平日裡,他早斥責出聲了,事到如今,還有什麼太子的體面。

  「你弟弟叫什麼名字,他有什麼特殊的本領?」

  太子一愣,「姜硯之,能見鬼。」

  閔惟秀放下了簾子,對武國公點了點頭,朝著陳軍陣營走去。

  那耶律熊也驗看完畢,走了過來,兩馬相交的一瞬間,耶律熊實在是忍不住的問道,「你們做了什麼?為何嘴不對?好似合不攏似的,還流蠻涎……」

  閔惟秀拿著馬韁的手一頓,眼珠子一轉,壓低聲音道,「唉,為情所傷,勸都勸不住,哭了一宿了。你懂的,被最愛之人,唉……你快把他領回去吧,我們王監軍是有家有世,孫子都有的人了,實在是……實在是傷風敗俗……」

  「對了,他後面傷了,回去上點藥吧,我們要給他上藥,他也不讓啊!」

  耶律熊臉一黑,恨不得立馬拍馬而回……丟死個人了。

  他原本還想將自己母族裡的一個好姑娘嫁給耶律槿的,現在看來,還是不要糟蹋人家好姑娘了……

  他能不救人回去嗎?

  好丟臉!

  閔惟秀回了陣營,武國公乃是豪爽之人,直接大手一揮,「沒問題,換吧!別耍陰招,都一把年紀了,給自己留點老臉。」

  耶律熊回過神來,咳了咳,「我們的貨物便宜,你們的貴,你們得拿代州換。或者歲幣10萬兩,自己個選。」

  閔惟秀聽樂了,撩開簾子同情的看了耶律槿一眼,「聽到沒有,耶律熊說你是個不值錢的玩意兒!」

  說完,她挑了挑眉,「歲幣10萬?那你們只能得到貨物的一半,你想要左半邊還是右半邊,我老閔家有一招庖丁解牛之法,你想要純肉有純肉,要骨頭有骨頭的。」

  站在城樓上的代州文官都摀住了眼睛,這武將談判簡直沒有眼看,咋這麼粗糙呢!簡直是斯文掃地,斯文掃地!

  耶律熊咬牙切齒道,「你敢!你若是敢動刀子,就別怪我不客氣!」

  閔惟秀毫不在意,「要我說,應該按重量算,我們家的貨物輕,你們家的貨物重,你該再賠我一千匹駿馬才對!」

  耶律熊拍馬上前,「你這是胡攪蠻纏,哪裡有你這種算法。」

  閔惟秀也靠了上去,「所以說啊,別虛頭巴老的扯來扯去了,都是瓷器,不能磕著,不能碰著,還不能露面的,計較多了,讓人發現了,都沒有好果子吃。不如早早換了,相安無事。」

  她說著壓低了聲音,「不是我說,我家有三個瓷瓶兒,這個已經碎了,換一個也未嘗不可。你要是把我惹急了,直接把兩個都殺了,打死不認就是。再把你家的給片了,當我不知,你是耶律槿父親手底下的老臣,你今日救他是救定了。」

  耶律熊不敢置信的看著閔惟秀,「閔小將軍好魄力!你們姓閔的都是瘋子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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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四章 太子

  「一句話,換不換?」閔惟秀狼牙棒一指,耶律熊看了她眼神一眼,點了點頭,「換。」

  他看出來了,武國公是瘋,但是他的眼中還有君臣規矩在。

  可是這位閔小將軍,毫無束縛。

  兩輛馬車緩緩的駛動,到了中間,交換了駕車人,然後順利的駛向了各自的陣營。

  雙方兵戈相對,弓箭手的弦一直緊繃著。

  這耶律熊,雖然是敵軍,但也是信守承諾之人,大手一揮,率先退去。

  閔惟秀也不含糊,退回了陣營,等到遼軍已經徹底的離開了,才開了代州城門,退回城內去。

  姜硯之已經早早的往馬車那邊靠過去了,閔惟秀回頭望了望,輕輕的勾了勾嘴角。

  太子是誰,此次是否收回了燕雲十六州,她都一點都不在乎,她在乎的是,成將軍沒有戰死,屎盆子不會扣到她阿爹的頭上,她的哥哥閔惟學還活得好好的,照舊還是好漢一條。

  她們閔家人的命運,從今日開始,便是嶄新嶄新的。

  她已經改變了開頭,不相信,結局還是同上一輩子一樣。

  「惟秀!」

  閔惟秀聽到了姜硯之的聲音,拍了拍馬,「來了。」

  北伐轟轟烈烈的開始,卻如此唏噓的收了場,不過將士們都只是情緒低落了一下子,又振奮起來。

  畢竟勝敗乃是兵家常事,能夠從戰場活著回來,就是值得慶幸的事。

  代州城西,有一處宅院,曲徑通幽,明明是在北地,卻彷彿置身於南方水鄉一般。

  這等宅院,乃是這代州城城主的住所,如今姜硯之等人便暫時的住在這裡。

  太子沐浴更衣出來,換了新衣。

  姜硯之一扭頭,看得鼻頭一酸,「大兄,你清減了太多,這衣衫是我讓人按照你之前的尺寸做的,竟然大了這麼些。」

  太子的手緊了緊,屋子裡的燭光一跳一跳的,閃爍著。

  因為知道他要臉面,武國公同他見了禮,便忙著大軍啟程回開封之事了,只等曹將軍將那東路軍整頓完畢了,等那遼人退了回去,大軍便要啟程回去了。

  剩下的事情,都是拿些文官老爺們,要去扯皮的事了。

  他們只需要遵從官家的命令,按時拔營回京便是。

  倒是給足了他們兄弟二人時間,說說話兒。

  可是並沒有姜硯之想像中那樣輕鬆,他坐在這裡,不過是一炷香的時間,便已經是如坐針氈。

  太子殿下沒有說話。

  「大兄還記得嗎,我年幼之時,有一陣子,很喜歡玩蹴鞠,每日裡都抱著球,等著你從書房裡出來了,陪我踢上一會兒。大兄那會兒功課不輕鬆,卻從來都沒有不耐,總是好言好語的哄著我。」

  太子抓著衣角,垂著頭,良久終於說道,「都是陳年往事了,你原本比我小,我當兄長的,理應照顧你的。只是,從今往後,大兄怕是再也不能夠照顧你了。」

  姜硯之鼻頭一酸,「大兄,到底是怎麼回事,你怎麼會出京了?」

  太子眼神黯淡了幾分,「你們走了之後,我接著去見東陽,每年立春之後,他都會大病一場,尤其是倒春寒的時候,我心中憂心,便強硬的帶了太醫前去,太醫說他早已經病入膏肓,怕是活不了幾年了。」

  「我知道東陽一直有個心願,想要再回家鄉去一趟,便使了法子,帶著他偷偷的出了京。萬萬沒有想到,半路上竟然暴露了行蹤,遇到了耶律槿的手下,後來的事情,你知道了。」

  「我想著遼人是要抓我,同東陽無關,便讓他自己個去家鄉了,想來,他如今應該已經到了吧。」

  太子說著,伸出手來,握了握桌子上的茶杯,暖暖的,甚至有些發燙。

  他抬起頭來,看了看姜硯之的眼睛,「硯之不必為大兄難過。一直以來,我便覺得,我這個太子之位是偷來的……如今,倒是覺得輕鬆了許多。那種感覺你能夠理解麼?好似一本寫得又臭又長的話本子,看得煩悶得不行,但是開了頭,卻又必須看下去,不看總覺得對不起前面浪費的時間,浪費的堅持……」

  「等到有一天,有人把中間的一大截都撕掉了,無奈直接翻到了最後一頁,看了大結局。啊!終於完了啊……大兄現在,就是這樣的心情。」

  太子說著,聲音哽咽起來,「我,不過是一個普通人,能做一個好兄長,能做一個好兒子,卻做不了一個好太子。」

  「什麼胸懷天下,什麼宏圖大業,都只是別人賦予太子的,而我的時間,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經留在阿訓死去的那一年了。東陽的事,我心如明鏡,只是他需要從我這裡拿走的這些,比起他同我之間的情誼而言,我根本不在乎罷了。」

  姜硯之猛的一下站了起來,「大兄,為什麼?明明你身邊還有阿爹,還有你母妃,還有我!為什麼,你就一直只能夠看到阿訓,看到東陽!明明,明明還有那麼多事可以做,為什麼,為什麼你都看不到呢?」

  太子搖了搖頭,「龍生九子,各有不同。你是你,我是我。你的心中自有一桿秤,我的心中也自有一把尺。這大陳,打一開始就歪了,而我歪不了。所以命中注定,我是做不了這大陳國的太子的。」

  「我為人子,已經努力過了。爹娘叫我娶誰,我便娶誰,幕僚說招募誰好,我便細心的招募誰……可是終究是太累了。事到如今,我只憂心會連累了你同阿娘。」

  「尤其是阿娘,她原本不得阿爹寵愛,我又這樣……日後怕是日子艱難。還有硯之你,以前鬧出了什麼爛攤子,有大兄在前頭幫你頂著……日後你成家立業了,便全得靠自己個了。」

  「你二哥是個寬仁的,你雖然同他不親近,但是也沒有得罪過他。父親只得我們兄弟三人,我不成了,他只有你這麼一個兄弟,便是看在臉面上,也不會待你刻薄的,免得日後史書上說起來不好聽。」

  「是以,你不也不用太過憂心……我府上那些人,無端受了牽連,日後要多靠你照拂。」

  姜硯之見他猶如交代後事一般,實在是忍不住了,「大兄!」

  太子頓了頓,又接著說道,「大兄不能照拂你,卻還得厚著臉皮,求你最後一件事。我們回京的時候,會路過東陽的家鄉,我想悄悄的去看上一眼,看他已經到了,便安心了。此處一別,便是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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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9-30 00:13:55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四十五章 鬼村(一)

  姜硯之只恨不得抓耳撓腮,捶胸頓足……

  現在他衝上去扇太子兩個大耳刮子,能把他打醒麼?

  他拍了拍胸口,默默地在心中念了三遍,我是一個溫柔的人,然而心中的暴躁還是沒有壓制住。

  「大兄這是要同東陽化成蝴蝶,比翼雙飛麼?其他什麼國,家,什麼人,都是狗屎,就只有他東陽一個人是香的。」

  「你想去看他好不好,他呢?你被遼軍抓走了,他可曾經尋人救過你,他可曾經來救過你?」

  「你待他以真心,他把你當什麼?」

  太子要說話。

  姜硯之果斷的打斷了他,「別說是因為你,他才來了開封府,所以你得對他負責一輩子。那你怎麼光對東陽負責,不對太子妃負責,不對劉鸞負責?」

  「東陽慘,別人就不慘了?他害死的那些人,就不慘麼?大兄說自己心中跟明鏡似的,那你可知道,林娘子的死,同他脫不了干係,我在親蠶宮,差點兒被燒死,也少不了他的推波助瀾。」

  「這些你也心中猶如明鏡一般麼?」

  「阿爹帶你我來世上,他怎麼不對我們負責?東陽他又不是三歲孩童,他應該為自己做的事情負責。大兄你清醒一點,看看這個世界啊,這個世上,並不會因為大周變成了大陳,太陽就不升起了。」

  「也不會因為少了阿訓,少了東陽,公雞就不打鳴。更不會因為你一個人,東陽就有了這樣的人生……人吶,不能夠太不看重自己,也不能夠太看重了自己。」

  太子有些發愣,過了好久,才喃喃道,「有一些我不知道。」

  姜硯之一口氣堵在嗓子眼裡,「你若是想去看,便去看,看看他東陽是如何冷清冷性,無情無義。」

  太子搖了搖頭,「他……」

  姜硯之瞪了太子一眼,太子下意識的縮了縮脖子,像是做了錯事的孩子似的,有些不知所措。

  姜硯之看他這樣,心又軟了一些。

  「大兄,你也別說什麼日後託付給我的話,也絕對不能夠在看了東陽之後,就想著輕生之類的事。你不知道,我們攻打大遼,已經連下四城了,這一次是很有希望的,但是……我同惟秀,擔心遼人獅子大開口,特意抓了耶律槿回來換你。」

  「阿爹只有我們三個兒子,大兄回到開封府,未必就沒有轉機,不要太過灰心了。你以為東陽心善,那你想想看,這大路朝天,各走一邊的,那遼軍怎麼就會發現了你的行蹤呢?」

  「我敢保證,同東陽脫不了干係。你不用現在替他辯解,你想去看,就去看,看了之後,就死心了。日後死心塌地的好好過日子。有些話我一直不敢告訴你,在我年幼的時候,母妃一直拿針紮我。」

  太子一驚,手中的茶盞落在了桌子上,「什麼!」

  姜硯之垂了垂眸,「大兄眼中只有東陽,自然是看不見這些的。她待我很不好,我又不是她的親兒子,是以,你自己的阿娘,留著命好好的照看著她,不要指望我了。」

  「大兄,殉情也好,自戕也罷,都不是我等男兒大丈夫應該做的事情。死很容易,閉上眼睛狠心一跳便死了,可不過是懦夫的行徑,把一堆的爛攤子,留給活著的人去收拾罷了。」

  「你現在的命,不是自己個的,也不是東陽的,而是我家惟秀拿命換來的,所以你沒有資格死。你的爛攤子,我也不會幫你收拾的,你自己的事情,自己來做。」

  姜硯之說完,甩了甩袖子,離開了那間屋子。

  門口守著的路丙一瞧,忙跟了出去。

  等二人走到了那林蔭小道上,路丙斟酌再三,才開口道,「大王又是何苦?這樣說了,未免同太子殿下生嫌隙,他日後總歸會怪你。」

  姜硯之腳步頓了頓,「你都聽到了。生嫌隙總比死了好。我倒寧願他精神抖擻的,對我提防警惕,生怕我要搶他的位置。那樣的話,至少還能夠好好的活著。貪戀權盞也好,沉迷金錢美色也罷,總比生無可戀好!」

  路丙沒有說話,他總覺得,眼前的姜硯之,經過這一次北伐,好似真正的長大了。

  太子殿下不能死,至少不能在回開封府之前死。

  不然的話,他們這些人,便是跳進黃河裡,都說不清楚了。

  ……

  等到軍隊行到了離東陽家鄉不遠的小城裡時,已經是春意盎然,暖陽高照的時節了。

  大軍早早的便在城外駐扎,在沒有人注意的情況下,一輛馬車悄悄的駛離了隊伍,朝著一個偏遠的山谷行去。

  閔惟秀坐在馬車前頭,呱唧呱唧的啃著枇杷,在她的頭頂上,還頂著一片新摘的大葉兒,遮著太陽。

  一旁駕著馬車的路丙,感受到了來自馬車裡的怨念,咳了咳,「閔五娘子,這接下來都是山路,顛簸得很,要不你進車裡坐著,也安穩一些。」

  閔惟秀哼了一聲,「不是我吹,我能在馬背上踢毽子呢,這點顛簸算什麼。在車廂裡,吃果子不方便。等我吃完了,再進去。」

  路丙瞥了一眼這姑娘抱著的竹筐,裡頭裝了一筐枇杷……三大王啊,小的真的盡力了啊!

  若那馬車裡只有姜硯之,閔惟秀定然是坐進去了,可太子也在,她瞧著太子就心煩,要一直待在一塊兒大眼瞪小眼,她怕她忍不住出手打他一拳。

  路丙行著行著,瞧見了前頭來了一漁夫,立馬放緩了車速問道,「老丈,敢問前頭可有一個柴家村?或者是村裡住了不少有來頭的姓柴的人家。」

  那漁夫見他手指的方向,臉色一變,「從來都沒有什麼柴家莊,以前那兒倒是有一個林家村。外鄉人,我勸你們,別往前走了。」

  路丙一愣,「為何?」

  那漁夫卻是不答,慌忙背著簍子走掉了。

  路丙搖了搖頭,「慌慌張張的,話說了半截,怎麼也不說清楚了。」

  他們是來看東陽的,只有今晚一次機會,定然是要去的,豈有回去之理。

  馬車行了不一會兒,越走越是偏僻,若不是瞧見不遠處的炊煙,簡直會以為他們走錯了路,「這位娘子,敢問前頭可有一個柴家莊?或者林家村,這大晚上的,你們急匆匆的去哪兒?」

  閔惟秀見前頭來了一個牽著孩子的婦人,忙跳下馬車去,抓了一把枇杷塞到那女童手中,笑著問道。

  那婦人笑吟吟的,看那上去十分的和氣,尤其是懷中牽著的女童,粉雕玉琢,是一個少見的美人胚子。

  「我夫家便是姓林的,那前頭就是林家村。你們一直往前走便是了。我娘家兄弟今日喜得貴子,我這不去帶著孩子去賀喜去。你們快些走,還能趕上喜宴,吃口好飯。」

  閔惟秀見她和氣,多問了幾句,「有何喜事?」

  那婦人笑道,「京中來了貴人,瞧中了我們村的凜哥兒,要帶去做那人上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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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六章 鬼村(二)

  閔惟秀一聽,頓時脊背發涼起來。

  什麼鬼,這情節怎麼聽起來這麼熟悉!京中來了貴人,瞧中了凜哥兒……

  眼前這兩個嬌滴滴的美人兒,該不會是鬼吧?

  她低下頭一看,這裡樹太多,影影綽綽的,那二人又站在陰影中,不大能瞧見,是否有影子。

  她悄悄的瞥了路丙一眼,見那廝已經臉色發白,扯著馬韁的手直哆嗦了,無語的回過頭來,怎麼辦,她也好想自己的狼牙棒啊……

  「凜哥兒?那凜哥兒可是姓柴的?」

  婦人捂著嘴笑了笑,「小娘子說笑了,既然是林家村,當然是姓林的。」

  閔惟秀面色古怪起來,東陽郡王不是柴家遠房親戚麼?既然是同宗,那也應該姓柴啊,怎麼會姓林?莫非是她相差了,他們走錯了路?

  這達官貴人無後嗣,到族中抱養一個,雖然不常見,但是也不少,指不定恰好也叫凜哥兒罷了。

  正疑惑間,姜硯之跳下馬車來,瞧見那婦人同孩童,臉色一變,不動聲色的走到了閔惟秀身邊,拍了拍她的肩膀,「咱們走罷。小五,這位林大娘子家中有喜,忙著呢,你就別耽擱她了。」

  閔惟秀點了點頭,「多謝娘子指路。」

  那娘子笑了笑,牽著孩子繼續趕路了。

  待她一走,閔惟秀轉身便去馬車上取了狼牙棒,緊緊的握在手中。

  「姜硯之,你跟我跟緊點,你大兄有路甲在身邊呢,不用擔心,我總覺得有蹊蹺。」

  姜硯之回頭看了看那二人的背影,皺了皺眉頭,「是很蹊蹺,剛才那二人,我也看不透。」

  馬車上的太子同路甲聽得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喂,你們兩個大晚上的,旁若無人的說鬼,是不是有點不大合適啊!

  一早聽說姜硯之同閔惟秀的凶名,但是大多數人,都只見過死人,沒有撞過捉鬼。

  很快便能夠聽到了村中的歡笑聲,因為天氣暖和,有不少小童,都在村口跑來跑去的打鬧著,熱鬧非凡。

  村中到處掛著紅色的燈籠,喜氣洋洋的,好似過年一般。

  隔得遠遠地,還能夠聽到偶爾有幾聲馬的叫喚聲,村中果然來了不一般的人。

  等太子同路甲下了馬車,路丙將馬車拴好了,幾人便朝著村中走去。

  他們生得面生,不一會兒,便有一個穿著青色布袍的壯漢跑了過來,「請問客人從何處來?這麼晚了,要尋何人?可是同之前那群京中貴客一道兒的?」

  姜硯之拱了拱手,「我們路過貴寶地,想要借宿一宿。我家哥哥身子不好,想要去京城求醫問藥。」

  那壯漢聞言點了點頭,「村中偏僻,怕是要怠慢貴人,你們若是不嫌棄,可去我家中借宿。別的沒有,粗茶淡飯還是管飽的。」

  姜硯之聞言大喜,「如此便多謝了。」

  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太子簡直恨不得拔腿就跑,這是個什麼弟弟啊,竟然能夠同鬼談笑風生,那壯漢的腳下光禿禿的,分明是個沒有影子的鬼!

  「一早遇見了村中的一位林大娘子,也說村中來了貴人,不知道是哪家的貴人?」姜硯之跟在那鬼後頭,好奇的打聽道。

  那壯漢笑了笑,「是鄭國公府的老公爺,說他有一位姓柴的故交,委託他尋遠房的族親繼承香火,他尋來尋去,尋中了我們村的小石頭,也就是凜哥兒。凜哥兒家中兄弟姐妹多,他那二弟又是個會讀書的,日後他在京城站穩了腳,再幫扶一下弟弟,一家子人豈不是要飛黃騰達了,村中人都為他高興呢!」

  姜硯之聞言又問道,「這裡不是姓林的麼?柴家遠方族親,怎麼姓林?」

  壯漢說著,將他們往一個席面引去,「凜哥兒的父親,乃是上門女婿。他是外鄉人,也許就是姓柴的吧!人家可是京城裡的大官,不會弄錯的。」

  閔惟秀同姜硯之對視了一眼,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

  這裡果然同那鬼船上一樣,他們如今看到的場景,是鄭國公來接走東陽郡王的那一日。

  林家村?林娘子!

  閔惟秀心中有了一個令人無語的想法,喂,別告訴我剛才在路上遇見的那個,我還給她塞了一把枇杷的那個女童,日後就是寵冠後宮的林娘子?

  怎麼辦,她好想回去再仔細看看,小時候的林娘子,生得是一副什麼樣的模樣。

  「來者是客,你們先在這裡隨意吃幾口,凜哥兒家中擺了流水席,山裡人沒有什麼好菜,湊合著吃。」

  說話間,那凜哥兒的家已經到了。

  太子呆愣愣的站在那裡,看見坐在主座上,有些手足無措的黑臉少年,雙目通紅,喃喃的喚了一句,「東陽,是小時候的東陽。」

  閔惟秀皺了皺眉頭,她捅了捅姜硯之的胳膊,「東陽旁邊坐著的老頭是是老鄭國公,他手下的那個,不是王珅那個狗東西麼?」

  姜硯之點了點頭,他們這一路都同王珅打交道,如何認不出來。

  更何況這廝保養得當,現如今瞧上去,同當年並無多大的區別。

  原來當年,王珅是同他父親鄭國公一道兒去尋人的。

  只不過,閔惟秀不明白,好端端的尋人,為何整個村中裡的人,都死掉了呢?

  這一路上來,他們都仔細觀察過了,這整個村子,除了他們幾個,沒有一個喘氣的。

  村民們都是鬼,倒是那些京城中來的人還有東陽,形態古怪,既不是鬼,又不是人,倒像是殘留下的某一種影子或者記憶一般,同當時鬼船上的狀況一致。

  只是不知道,這裡是不是同鬼船上一樣,不斷的重復著當年的悲劇。

  那王珅見姜硯之同閔惟秀等人衣著華貴,立馬站了起身,意味深長的看了鄭國公一眼,問道,「這幾位瞧著面生,不像是村中人……」

  那壯漢聞言,撓了撓腦袋,「這幾位是要去京城的過路上,天黑了來借宿的。」

  王珅對著姜硯之拱了拱手,「不知道這位小衙內貴姓?」

  姜硯之無語的笑了笑,這廝怎麼這麼討厭,被打了一頓,他竟然還能夠冒出來!

  「免貴姓李,我們乃是代州人士,這是頭一回上京,家兄身子不好,想尋名醫醫治。」

  王珅見他不是京中名門,鬆了一口氣,笑道,「相逢就是緣分,我倒是認識幾個不錯的郎中,小兄弟不如同我們一道兒進京,好有個照應。」

  姜硯之拱了拱手,「多謝多謝。」

  幾人一落座,望著這滿桌子的土菜,頓時面面相覷起來,擦,若是不知道,隨便吃吃便罷了,問題是他們現在都知道這是鬼宴啊,誰知道一會兒吃進肚子裡去的是什麼爛泥巴臭蟲啊!

  姜硯之見那王珅若有若無看過來的視線,咳了咳,「大兄,表現演技的時刻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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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七章 鬼村(三)

  太子一愣,他自問真誠做人,但逢場作戲也不是沒有過的事,他想著,夾起了一塊青菜,往嘴裡一塞。那菜一入嘴,竟然味道好極了,若不是有那詭異的蠕動感,他覺得自己八成要連吃上兩大盤。

  太子想著,綠了臉,要忍住要忍住。平日裡宮宴,也經常吃到他厭惡的食物,但是做君主的,不能讓人看出喜好,不管好吃,還是不好吃,都得表現如常。

  去了那臣公家中赴宴,更是難吃都要說好吃!

  他剛想強忍著噁心,誇讚一口好吃。

  就瞧見平日裡最愛吃的閔惟秀同姜硯之,將那筷子舞得飛起,夾起的菜,好傢伙,不是滑到袖中的袋子裡去,就是掉在了地上。那酒水剛到嘴邊,就倒在了地上。

  尤其是那閔惟秀,嘴巴嚼個不停的,時不時還拿帕子捂著嘴,擦擦嘴角的油光,看上去當真像是在大快朵頤一樣!簡直就是戲精!

  再看路甲同路丙,一副我是侍衛,主人沒有吃完,我怎麼敢吃的規矩模樣?

  敢情就他一個人,真正的吃入口了?

  所謂的演技,是不吃卻裝作在吃,而不是不好吃,假裝好吃?

  太子臉有些發綠,他如今口中含著青菜,那是吐也不是,不吐也不是!

  閔惟秀見他不動筷子,抬頭一看,頓時無語了,太子怕不是個傻子吧,這幸虧是不成了,不然大陳要完啊!

  早就說了,做人不能坐井觀天,得多經歷經歷嘛!瞧這啥樣,那青菜綠油油的,指不定是啥毛毛蟲之類的,他也敢吃,不怕把自己個毒死!

  她想著,對著太子的背上一捶,「大兄,你咋嗆著了,快些吐出來,喝點水清清口……」

  那壯漢見狀,擔憂的問道,「這位兄弟可有礙?」

  姜硯之拿帕子擦了擦嘴,不動神色的將自己剛扔到桌子下的一坨肉踢到裡頭去了一些,「無妨無妨,我大兄身子不好,吃顆大米飯都會噎住,這些年都是拿那湯藥當飯吃的,無妨無妨。」

  閔惟秀見太子不動,又拍了他的背一下,「大兄,你想咳就咳出來,這個時候,還講什麼虛禮。」

  太子回過神來,拚命的咳嗽起來。

  他只覺得背上火辣辣的疼,這閔五娘子是吃鐵長大的吧,要不然這手掌咋跟練了鐵砂掌一樣!

  還有,看這幾人輕車熟路的架勢,你們的人生,每日都是這麼驚險刺激的麼?

  太子有些茫然,正準備抬頭之時,隨意的往那地上一瞟,卻發現他剛剛吐出來的青菜,變成了一條條肥碩的蟲子,在地上扭來扭去。

  太子一頓噁心,正想要吐,卻瞧見了閔惟秀幸災樂禍的臉,「忍住忍住,吐出來多不禮貌啊!」

  好在姜硯之不忍,借著太子一副要吐的模樣,站起身來,對著那壯漢抱歉道,「實在是不好意思,家兄怕是身子不適,不知能否帶我們先去歇息?」

  那壯漢忙不迭的點了點頭,那上座可坐的京城中來的貴人,萬一這人在飯桌上吐了,惹惱了貴人,壞了凜哥兒的前程,那就不妙了。

  這村子在一處山谷之中,四周大樹成蔭,若是夏日,倒是個避暑的好去處,只不過如今是夜裡,影影綽綽的,倒是顯得有些可怕。

  那壯漢挑著燈籠,一邊走一邊說道,「你們可能會覺得奇怪,凜哥兒改換門庭,我們怎麼還怎麼高興?說起來,最近幾年,幾乎沒有人願意靠近我們這個山谷,就連外村的小娘子們,都不願意嫁進來了。」

  「是以凜哥兒有了出息,指不定我們這個村子,就要時來運轉了,大家高興著呢。」

  「幾年之前,有一個雲游的老道士路過,村長好吃好喝的招待了他,他便給我們算了一命,說我們這個村子啊,擇地十分的微妙。這山谷,即是生門,又是死門。說生,隱隱約約有龍騰,乃是大富大貴,說死,宛若墳墓,乃是一絕地。」

  「當時村中人就惱火,想要將這臭道士給趕走。可那道士是個有真本事的,隨便指了幾個人,就把他們的來龍去脈,算了個八九不離十的。更是發現,我們這村中新出生的孩子,有不少都是那天煞孤星的絕命。」

  壯漢說著,轉過頭來,揉了揉腦袋,「諸位不要害怕,如今我們的命格都已經被破解了,無礙的無礙的。」

  閔惟秀抽了抽嘴角,半夜裡聽鬼講鬼,真是體驗非凡啊!

  「怎麼破解的呢?」姜硯之饒有興趣的問道。

  那壯漢見他想聽,說得越發起勁來,「當時我們都害怕極了,就求老道士給一個破解之法。老道士是高人,也不忍心看到我們村中死絕,於是便給我們指了一個關鍵。他說啊,我們村中是榮華富貴,還是天煞孤地,全都繫在一個關鍵人物身上。」

  「當時,他沒有說,只說等幾年就知道了。到時候,命格自定。」

  「如今這村中來了貴人,凜哥兒要去做那人上人了。聽說一去就是小王爺呢,哈哈,我們這可是出了小王爺的村子,日後還不是飛黃騰達指日可待?老道士真靈驗,那個關鍵人物就是凜哥兒啊,這不就應驗了?」

  姜硯之同閔惟秀對視了一眼,這個老道士是有真本事的。

  只可惜,好的沒靈壞的靈。

  「就是這裡了,這裡是我家,家中簡陋,幾位不要嫌棄。我這就叫我家那婆娘燒些熱水來,你們好好燙燙腳,明日好繼續上路。那頭還需要我招呼著,我去去便回。」

  姜硯之點了點頭,從懷中掏出一貫錢,「兄弟切莫推辭,我們也沒有白吃白住之禮。我們行商之人,出門在外講究的一團和氣,處處與人結緣。今日到了你家,便是緣分,日後再見還是兄弟。」

  壯漢想了想,高興的說道,「如此我便厚著臉皮接了。我叫林二柱,有事情你們就去那邊的穀場喚我。」

  姜硯之目送壯漢遠去,一行人這才進了屋子。

  太子見無生人了,尋了恭桶拚命的吐了起來。

  閔惟秀不願意同他待在一塊兒,對著姜硯之招了招手,「走,咱們悄悄去看看,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路甲路丙,你們在這裡保護殿下。」

  路丙想要跟著去,卻被姜硯之攔下了。

  他同閔惟秀見鬼經驗多,根本就不用擔心,倒是太子更讓人操心。接下來想必是血流成河,太子心腸軟,見了指不定要鬧出什麼事情來,還是不來的好。

  太子卻是猛的站起身來,直勾勾的盯著姜硯之看,「我也想去。」

  姜硯之嘆了口氣,點了點頭,「路丙你留著應付一會兒來送水的人,路甲保護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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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9-30 00:14:28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四十八章 鬼村(四)

  兩人剛從屋子裡出來,便是一愣,對視了一眼,心中警惕起來。

  明明他們之前進屋的時候,天才剛剛擦黑,村子裡的人都聚在打穀場上,熱熱鬧鬧的吃著流水席。

  如今一個轉身的功夫,竟然已經東方魚肚發白,天都亮了。

  公雞在不遠處打著鳴,隔壁的主屋裡,傳來淅淅索索的聲音,顯然那林二柱同他的妻子才剛剛起身。

  村中霧氣籠罩,還看不見幾個人影。

  閔惟秀牽著姜硯之的手,太子同路甲緊張的緊跟在其後,出了籬笆,也不知道走了多遠,便聽到了幾個孩子的說話。

  「大哥,你日後便不叫林石頭了,要叫柴凜麼?這個名字不好,聽起來冷冰冰的。」

  緊接著就是一個奶聲奶氣的聲音,「大哥,京城離這裡有多遠,你什麼時候回來?我聽說京城有好吃的糖人。」

  「我不要糖人,我要小木馬,還要小劍,隔壁村子地主家的兒子,就有!」

  那個奶聲奶氣的聲音突然低沉了下來,「大哥,你不能不去麼?我們一起在村子裡玩水多好啊!」

  這聲音一下子變得飄忽起來,過了好一會兒,才有一個少年的聲音傳了過來,「大兄也想同你們在一起。但是小妹身子不好,需要吃藥。大弟你會讀書,夫子都誇你日後定是有大出息的。」

  「大哥是去享福的,那位姓王的貴人給了家中好大一筆銀子,日後大弟可以專心念書,不用去打豬草了,小妹也有藥吃,阿爹阿娘也可以鬆快一些,多好啊!」

  「大哥雖然改了姓氏,但是還是你們的大哥。等我去了京城,站穩了腳,就給你們寫信。我走了之後,大弟你要照顧好小弟小妹,知道了嗎?」

  「嗯。」一個孩子發出了悶悶的聲音。

  不用過去,閔惟秀同姜硯之都能夠想到,這肯定是東陽郡王在同他的弟妹們。

  她心中嘆了口氣,看了太子一眼,天底下哪裡就有平白無故享福的事情呢?

  姜硯之揉了揉她的腦袋,指了指另外一個方向。

  閔惟秀點了點頭,跟著他走了過去,那是村中最好的房子,想來是村長家,老鄭國公還有王珅便是住在這裡的。

  因為時間還早,他們都還沒有起來,只有村長家的幾個婦人,在廚上忙碌著。

  閔惟秀藝高人膽大,提著姜硯之便上了屋頂,掀開了那瓦片一瞧,不會兒就尋到了老鄭國公住的屋子。

  路甲也有樣學樣,跟著上了房。

  也不知道是他們來得巧,還是這地方蹊蹺,不管他們何時來,都恰好能夠聽到關鍵之處。

  「阿爹,這凜哥兒畢竟不是柴家後人,咱們送過去了,不會露餡吧?」這是王珅的聲音。

  「沒出息的東西,這都看不穿,便是讓你金榜題名了,又能爬得多高?誰在乎這人是不是柴家血脈?不過是尋個人,承個姓氏,擺給太子看,擺給天下人看罷了。」

  王珅有些遲疑,「可太子鬧騰著……官家看重太子。」

  鄭老公國輕蔑的笑出了聲,「姓柴的都死禿瓢兒了,他還能夠從墳地裡挖出來,滴血認親不成?老子說他是,他便是。官家看重太子?」

  鄭老國公哈哈大笑起來,「我們官家,不光是心軟,還很心寬。當初我早就建議他,殺了柴皇所有血脈,偏他磨磨唧唧的不肯。你當為何最後那柴皇的嫡長子為何還是死了?還不是因為我們的太子蠢鈍如豬,是個扶不起的阿斗!」

  「官家看重他?只不過如今大陳初立,百廢待興,需要一個太子來顯示傳承穩固罷了。那二皇子,生母低微,又才華不顯;三皇子,還是個嗷嗷待哺的,能瞧出什麼來,也就是他佔了生得早的便宜罷了。」

  「官家說心軟是心軟,可是到底是當皇帝的,心不狠江山怎麼會姓姜不姓閔呢?太子處處依賴柴訓,又處處不如他……是以柴訓留不得。可萬萬沒有想到,親蠶宮那位……嘖嘖,柴皇一下子絕了後,那些柴皇舊臣都鬧騰得厲害,這才有了今日一齣。」

  「你當太子一句話,就會讓我們放著一堆正事不做,出來尋什麼柴家血脈麼?不過是一個毛都沒有長齊的頑童罷了,也值得你放在心上?日後官家不知道還要生多少個兒子呢,現在站隊還早了些。」

  「我們王家,已經位極人臣,不到最後,不要隨便出手押籌碼。阿爹年紀已經大了,遲早有駕鶴西去的一日,你如此蠢鈍,叫我如何放心閉眼?」

  「你是我的老兒子,我逼你走科舉之路,那是真心疼愛你,別學那眼皮子淺的,覺得我給你的哥哥們推蔭了,卻獨讓你寒窗苦讀,他們資質有限,吃阿爹的一口剩飯,就到頭了。可是你不同,科舉若成,封侯拜相,指日可待!」

  姜硯之同閔惟秀聽著,不忍心的看向了太子,見他如遭雷劈,已經僵硬在了原地,實在是有些同情。

  這老鄭國公當年同官家乃是同僚,如今大陳新立,若說他一下子就對新皇打心眼裡跪舔,那都是虛的,指不定人家還想著,要是老子年輕個幾十歲,這天下還指不定姓啥呢!

  在這天高皇帝遠的地方,說起話來自然是十分的難聽。

  「阿爹你肯定不會有事的。咱們不是偷偷的讓人看了麼,這村子正是那擺風水陣的絕佳之地。整個村子裡的人,都是命中該早死的,讓他們給阿爹續命,也算是他們的福氣了。」

  「阿爹你看,這一定是上天的旨意。咱們正愁不能大肆出來尋去處,恰好就有了這麼個尋人的差事。那法術中說的,需要以陰命之人百人祭天,方能煉成延年益壽的神丹。我們便打聽到了這個村子,整個村子,除了那凜哥兒乃是陽命,其他的都是陰命。」

  「我們正好把凜哥兒帶走,其他人祭天,不就兩全其美麼?若是他日有人查問起,就說我們是為了官家清掃後患呢!這柴家後人,留一個就夠了,其他的……被咱們為君分憂了。」王珅說著,奸笑起來。

  鄭國公一聽,有些憂慮起來,「希望如此吧。我們試了許多法子了,希望這一次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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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9-30 00:14:39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四十九章 鬼村(五)

  若不是知道下頭的場景,是早就發生過了的舊事,閔惟秀恨不得立馬跳下去,將下頭狼狽為奸的父子二人砸成肉泥。

  鄭老國公為了長生,不知道謀了多少人的性命了。

  尋與他同日而生的孩童放血,抓那黑貓來燉了吃……竟然還有將整個村子全部殺害的慘劇。

  這還是被他們發現了的,聽鄭國公的意思,他之前還做過各種嘗試,還不知道有多少血淋淋的真相,被時光掩蓋了。

  也是難怪,難怪東陽心中有恨,全家慘死,換作是誰,也沒有辦法泰然處之。

  閔惟秀想著,瞧太子那邊一瞧,卻是一慌,只見剛才還在他們身邊的太子同路甲二人,早就失去了蹤跡。

  她往後一抓,一把抓住了姜硯之的胖手,四周變得靜悄悄的起來,不是那種有著蟲鳴犬吠的村野寧靜,而是死一般的沉寂,濃重的大霧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悄然的將她同姜硯之籠罩了起來。

  明明已經亮了的天色,又暗淡了下去,好似白天並未渡過,夜晚已經降臨。

  閔惟秀緊了緊手,「村子裡好像又變了,怕是要糟糕,姜硯之,你千萬要跟著我,咱們不能再走散了。」

  姜硯之咬了咬嘴唇,「糟了,我們忘記了一件事,若是按照我大兄說的,東陽早就來了這裡。那麼他的人呢?我們怎麼沒有瞧見他?」

  閔惟秀此刻已經萬分警惕起來,她趕忙將腰間的緞帶取了下來,繫在了自己同姜硯之的手上,「咱們回去找路丙,他一個人該不會嚇尿了吧……」

  正在屋子裡瑟瑟發抖的路丙,一臉慘白的看著門縫外,正探著頭,好奇的往裡頭看的王二柱子,恨不得仰天深情的呼喚,「大王啊!我再也不在心裡頭笑話你了,你能來救我一救不?」

  那王二柱子,同之前的活人模樣已經大不相同,他的臉灰青灰青的,脖子上歪歪扭扭的縫著麻繩,穿著一身壽衣,像是瞧見了那市集裡玩雜耍的猴子,興奮的咯咯咯的笑著。

  那笑聲,實在是太滲人了。

  「村口有動靜,我感覺有什麼東西活過來了!」閔惟秀說的時候,心中也有些瘆得慌。

  兩人往那村口一瞧,只見之前遇見的那個婦人,一身素縞的站在門口,一個面色焦急的男子,對著她說道,「阿妹,你這是何苦呢?你同花兒僥幸逃過一劫,已經是不幸中的大幸。哥哥家中雖然不富裕,但也絕對不會少了你一口吃的,你又何必……」

  那婦人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哥哥,我們村中所有人,一夜之間全都死了,周圍的人,都說這裡是不祥之地,無人敢來。他們不來,我得來,我嫁進了林家村,跪了林家的宗祠,我便生是林家人,死是林家鬼。」

  「我總不能,瞧著他們滿村子人,沒有人收屍!」

  「這事駭人,那人又是京中了不得的大人物。還請哥哥對我發誓,別對小花說起這事。我這個當娘的,日後不能陪著她,也不需要她為我們報仇雪恨。天可憐見,我家小花一進村子,便被嚇丟了魂,記不起前程往事。」

  「你也莫要再提,便說她爹娘早早的生病去了吧。」

  林娘子說著,對著男子重重的磕了三個響頭,然後吃力的拉著一個木板車,進了村。那木板車上,堆放著壽衣麻布紙錢之類的東西,堆得滿滿當當。

  男子見她進了村,想要跟進來,可又心中發怵,跺了跺腳,轉頭跑走了。

  林娘子拉著板車,一直走,一直走,走到了之前的打穀場上。

  閔惟秀一瞧,差點兒沒有吐出來。

  這裡簡直猶如戰場,橫七豎八的躺滿了屍體,順著丹砂畫的奇怪的圖紋,村中的人死狀各異,讓人頭皮發麻。

  閔惟秀一眼便瞧見了,三個並排放著的小孩兒,想來就是東陽郡王的弟妹們。

  那林娘子捂著嘴,擦了擦眼淚,拿出一籃針線來,挨個的縫補起來,她以邊縫,一邊唱著,「小娃娃兮,黃泉路,你莫怕,前頭便有你嗲嗲;老阿婆兮,地獄門,你莫怕,閻王殿有你親家;今生的苦,來世的福;冤死的魂,迷途的鬼,安心上路莫停留……」

  每縫好一個,便挖一個坑,將他們埋了。然後抓起那馬車上的紙錢,往空中拋撒。

  而那墳中,便會迅速的站起來一個鬼,圍著那打穀場繞起圈來……

  漸漸地,整個場上便只剩下幾具屍體了。

  閔惟秀同姜硯之一瞧,擦……那不是太子同路甲麼?

  你們兩個腦殼裡裝的是泥巴嗎?平白無故的為何要躺在這裡裝屍體,現在咋整啊!

  一會兒就要將你們埋了啊!閔惟秀來不及去扯他們出來,那林娘子走到二人跟前,仔細的打量了一番,發現實在是沒有什麼好縫的,便淡定的給二人換了壽衣,又往二人臉上蓋了黃紙,開始挖坑。

  路甲看著閔惟秀同姜硯之,簡直是欲哭無淚,這咋辦啊?若是發現他們兩個是活人,那個女鬼會不會發怒殺了他們啊!

  姜硯之伸手一指那些繞圈兒的鬼,路甲像是尋到了救命稻草,忙扯起看起來有些呆呆傻傻的太子,跟著那些鬼繞起圈來。

  林娘子挖好了坑,走過來一看,見兩具屍體不見了,好奇的四下看了看,最後找不見,便又搖了搖頭,去縫其他的屍體去了。

  一直到最後,所有的人都埋好了,她才果斷的走到了自己的夫君墳邊,拿起一把刀,脖子一抹,也跟著死了。

  閔惟秀倒吸了一口涼氣。

  不得不說,這林娘子也是性子剛烈之人,給全村人收屍這種活,可不是一般的人能夠做得了。

  她正感嘆著,便見那已經倒地而亡的林娘子又「站」了起來,那些繞著圈子的鬼,像是聽到了什麼命令一樣,齊刷刷的轉了身。唯獨路甲同太子不是真鬼,沒有收到信號,沒有轉身……

  路甲看著同他面對面的一圈鬼,心中一涼,三大王,這下我們要徹底涼涼了啊!

  閔惟秀見他還傻站著,簡直無語了,大吼出聲,「你丫的不跑,留著當口糧呢!快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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