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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李洪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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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暮寒公子] 論抽卡,我從來沒輸過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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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13 22:11:16 |只看該作者
卷五 東臨碣石,以觀滄海 第一百六十章 養殖業與農業

  美人雖好,但美人可以令人懷孕。

  ……還是一連懷六個。

  ……懷六個還嫌不夠,葉爭流看他是想要搞事情。

  下意識地戰術後仰,和大美人拉開了一小段距離,葉爭流才感覺安心。

  要她來說,明如釉的第二個技能還叫什麼「送子娘娘」呢?

  就直接叫做「瞪誰誰懷孕」豈不是更妥帖嗎!

  當然,出於對明如釉對於生育能力的偉大技能的敬畏,葉爭流決定,永久地把這個建議深深地埋在肚子裡,並且一個字都不要和明如釉提。

  葉爭流清了清嗓子,總感覺現在客房裡的氣氛怪怪的,似乎有一種濃厚的、令人深感不妙的產房氣息。

  為了從這種氛圍中脫離出來,她隨便把話題從「男人能不能懷」和「一次怎麼生六胞胎」之間扯開,重新繞回了明如釉的第三個技能。

  正好,明如釉也並不留戀這個話題,即使是那個王八蛋鮮血淋漓地生出了六胞胎,也沒什麼值得他回味的勝利。

  故而,葉爭流只是輕輕暗示了一句,明如釉的語氣便恢復如常,繼續說起了自己的卡牌。

  「紅線」卡的第三個技能,叫做「床頭婆婆」。

  葉爭流聽到這個名字就明白了——在民間傳說裡,「床頭婆婆」是保佑小孩子健康成長,以免他們生病乃至夭折的神明。

  果不其然,第三個技能當真就是保佑誕下來的孩子可以健康成長。

  在這個幼兒夭折率極高的世界裡,有了明如釉的技能,無疑能大幅度提高孩子的存活率。

  ……同時也大幅度地提高了小豬仔的存活率。

  ……經過葉爭流的追問,她無比確定,應用在實際生活裡,這個技能主要還是提高了小豬仔的存活率。

  畢竟,母豬要是生得多,每個豬崽就不一定能夠保證健康。這就和人類孕婦如果懷了雙胞胎,一般總有一個會體弱一些是同樣的道理。

  所以,一胎生育十五六隻的母豬,往往會死上一到兩個崽子。

  在這個過程中,如果遭遇難產,或者遇到其他情況,這一胎只活下來三四個,也不是非常罕見的事情。

  但是,明如釉從來沒有遇到過以上的這些情況!

  因為他有「床頭婆婆」技能!

  「床頭婆婆」,不但會保佑每一個小孩子,還會保佑每一隻小豬崽子!

  提及此事,明如釉不由露出了一個羞澀兼具欣慰的笑容。他開口時,雨韻氤氳,恍若屋中浮起一陣淡淡的、清涼的晨霧。

  只是配上他嘴裡說出的話,聽起來就很不是那麼一回事了。

  明如釉說:「我養的老母豬,一直都很高產的。」

  葉爭流:「……」

  違和感實在太嚴重了,葉爭流不由猛掐自己的眉心。

  到現在,她已經完全明白了。

  明如釉的這個技能和上面的兩個連成一套,令他成為地表上最為強大的人形自走紅娘機。

  如果說第一個是技能的作用是介紹對象,第二個技能就能包生孩子——沒準還是雙胞胎,第三個技能更是偉大,甚至可以間接地保佑產婦順產!

  聽到此處,葉爭流當真想要發自肺腑地高呼一聲:「明如釉,永遠的神!」

  倘若不是大美人對於外人的存在太過警惕,葉爭流這會兒可能已經握住他的雙手,十分感激地對他說:「你能夠投身於養豬事業,當真是全人類的福音……」

  繞了一圈,葉爭流的思路還是回到了畜牧業和農業上。

  難得明如釉如此配合,她便開始問起一些比較細節性的問題。

  而在葉爭流的對面,一時之間,明如釉心中閃過的,竟然也是差不多的心思。

  他能從葉爭流的追問中聽出來,她是當真關心這些事情,而不是想要借著這些話題來接近明如釉。

  他想:難得有人是對我喜歡的事這樣感興趣,而不是對我感興趣。

  眼前的少女城主既然如此正直,便能引為半個知己。再加上她和明如釉志趣相投,那就又算半個。兩個半加在一起,拼拼湊湊,就算是一個知己了。

  對待知己應該包容。

  所以,盡管葉爭流問的問題在明如釉看來都非常簡單,但他依舊用他那特有的、柔柔的、像是帶著水氣的一陣風般的聲音,耐心地給出了每個問題的解答。

  比如,葉爭流要是問他:「那你怎麼知道,哪隻母豬應該配哪隻公豬呢?」

  明如釉就仔細地回答:「我一看紅線就知道啊。」

  葉爭流聞言一愣,追問道:「只有一根紅線?」

  明如釉失笑:「不會的,動物和植物的紅線比人要多太多了,有時候一眼能看到上千根呢。」

  葉爭流又問:「那你怎麼知道應該把誰和誰配對在一起呢?」

  明如釉用自己含著露的雙眼凝視著葉爭流。

  當他不可置信地看向葉爭流的時候,那眼神中映出的心緒,就像是看著一個沒有經受過九年義務教育的文盲。

  明如釉耐心、溫柔、體貼、如雨如霧地回答道:「我一看紅線就知道啊。」

  葉爭流:「……」

  淦,這是鬼打牆又繞回來了。

  她算是搞清楚了,明如釉不是孟德爾那種可以廣為傳授的科學流派。

  他是直覺流。

  但依靠直覺也行啊!

  這可是卡牌的世界,不管黑貓白貓,能夠抓到耗子就算好貓嘛!

  想到這一點,葉爭流望著明如釉的眼神,一時之間簡直溫柔的過分。

  這一刻,無論是大美人那瓷白柔軟,像是牛奶般凝潤的皮膚,還是他那似深山明月一樣籠罩著一層淡淡銀輝的眼神,亦或是他那獨特的、像是隨時等待著有人踏上的,新雪般的氣質,在葉爭流的眼中都盡數消融了。

  只有綠意連綿的原野,蓬鬆的身子互相挨著,蔓延到天盡頭的無數頭牛羊,還有許許多多隻一胎能生十五個的老母豬,依次在葉爭流的腦海中劃過。

  太好了,等這個大美人穩定下來,葉爭流就讓他逐步往其他養殖業上過度,最後連農業的紅線都可以讓給明如釉牽。

  一想到此處,葉爭流便忍不住神采飛揚起來。

  …………

  在明如釉的生命裡,他將永遠無法忘記那一天。

  那一天,堪稱他命運的轉折點,而他遇到的那個人,亦是為他開啟了從今往後截然不同的人生。

  葉爭流站起身來,她看著明如釉,卻沒讓明如釉感覺到絲毫的被冒犯。

  在少女城主的眼中,他彷彿不止是一個可以被隨便販賣的美人,而是一片希望的締結者和創造者。

  那目光讓明如釉感到自己被尊重。

  葉爭流露出一個意氣風發的微笑,她對明如釉伸出手,又很快地指向窗外。

  她挽留明如釉道:「留在滄海城吧,這是一片很美的城池。你的能力那麼神奇,它應該發揮更好的、更多的作用,而不僅僅限於現在這樣。我還有很多人都需要你,不是戀慕你的容貌,只是需要你的能力。」

  明如釉抬起眼睛,鴉羽般濃密的睫毛輕輕閃動了兩下。

  或許經歷過短暫的猶豫和掙扎,但他最終點了點頭。

  於是,葉爭流便飛快地拍起了手——明如釉後來才知道,那是鼓掌,眼神明亮地笑了起來。

  她斬釘截鐵地對明如釉許下承諾:「過去的一切都不會再發生了,因為我不允許。」

  那一刻,明如釉感覺到呼吸急促,並且四肢和脊背都傳出一陣輕微的戰慄。

  當時的明如釉以為,那是他被深深地感動了。

  若干年後的明如釉終於意識到——感動應該是有的。

  但在感動之外,他準是觸及了某個第六感之類的東西,提前預言到了自己日後像是飛轉的陀螺一樣,穿梭在實驗田和動物研究所之間,不斷保媒拉纖的忙碌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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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14 20:41:54 |只看該作者
卷五 東臨碣石,以觀滄海 第一百六十一章 滄海城的下午

  城主府的侍衛業務十分過硬。

  葉爭流只是吩咐了一聲,不到一個時辰的時間,他們不但帶回了明如釉養的豬,而且還順便帶回了吳商。

  直到看見了那堪稱龐大的豬群,葉爭流才知道明如釉這些年究竟拉過多少紅線。

  其中公豬共計四十三頭,母豬一共一百九十六頭,豬崽不計,還有許多豬崽正懷在它們老母親的肚子裡。

  葉爭流:「……」

  葉爭流轉頭看向明如釉,將那個她從一開始就有所懷疑的靈魂之問重復了一遍。

  她問明如釉:「吳商怎麼會讓你養這麼多的豬?他是不是一開始就看中了你的才華?」

  葉爭流一開始還以為吳商那裡能留下一頭兩頭就不錯了。現在看來……這將近二百多隻豬,光是運送就不是一件輕巧的事。

  她有足夠的理由懷疑,吳商看中了畜牧業的龐大潛力,想要偷偷地挖她的牆角。

  明如釉的臉孔繃得很緊,那白瓷一樣的下巴線條因為這個表情顯得凌厲了些。他恨聲道:「不是。他不過……是怕我瞎了不好看罷了。」

  這個條件預設的有些沒頭沒腦,葉爭流聽聞這話,頓時愣了一下。她下意識掃過明如釉那雙溫潤如玉的雙眼,暗暗思忖道:莫非他哭了嗎?

  當然,為了避免明如釉尷尬,葉爭流並未把這話問出來。

  直到後來,葉爭流才知道整件事的始末來歷。

  原來,對於明如釉這一手神鬼莫測的牽紅線能力,吳商心裡也不是不害怕。

  只是商人逐利是天性,他想到明如釉能夠販賣出的天價,就忍不住要冒這個險。

  擄來明如釉的前三日,吳商都用黑色的綢緞緊緊綁住明如釉的眼睛,讓他沒有機會可以使用技能。

  與此同時,吳商還一直在尋找靈礦煉製的特殊藥物,以能毀去視力,卻不傷害雙眼外觀者為佳。

  幸而老天有眼,一直沒讓吳商找到這種藥物。這期間又有人警告他,如果長期蒙著明如釉的眼睛,明如釉驟見光明,確實會瞎,而且還是很不好看的那種瞎法。

  吳商害怕貨物受損,故而和明如釉進行了一場「談判」。

  最後的談判結果便是,他把明如釉養的那些寶貝豬都帶上,也解開蒙著明如釉眼睛的黑布。

  作為交換條件,明如釉不能對他釋放技能。

  不然的話,只要明如釉這回沒能逃脫,吳商第一件事就是把他刺瞎。

  …………

  當日裡,吳商對著明如釉極盡威逼利誘之辭。那時候,他一定沒想到自己會有今天。

  確實如他設想的一般,明如釉賣出了一個超乎他想像的天價。

  也正如吳商所預料的那樣,只需見到明如釉一眼,滄海城的新任城主就被他迷得死去活來。

  吳商甚至還沒有來得及把明如釉的豬出手——呵呵,除了明如釉之外,還有誰會那麼喜歡他的豬啊?——就已經被侍衛請到了城主府。

  他本來還覺得十分詫異,心想真是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世上居然真會有人會喜歡明如釉喜歡到甘願讓他繼續養豬。

  然而,過了一盞茶功夫,衣冠齊整的明如釉緩步走進大堂,臉上居然沒有哭過的痕跡,吳商便開始覺得事情不對了。

  等到明如釉身後兩個披甲持刀的侍衛,也同樣步入大堂,而且口口聲聲地稱呼明如釉為「明場長」的時候,吳商的喉嚨變得十分乾澀發緊。

  再然後,明如釉嫌惡地別過頭去,冷冷問他:「你既然敢強行擄我上船,不知你聽沒聽說過我從前辦出的事?」的那一刻……

  吳商站起身來,以他前半生從來沒有過的敏銳,像個兔子一樣拔腿就跑!

  然而兩個腰間佩刀的侍衛早已把門口堵住,吳商逃跑未果,倉皇而急促地問明如釉道:

  「你現在難道過得不好嗎?一直以來,難道我曾經冒犯過你一根指頭?!」

  「若不是你身上沒有紅線,我怎麼會讓你……」明如釉低聲自語了一句,這才抬起頭來。

  他說:「你確實沒冒犯過我。只是,按照從前的大鄭律,設方略擄取良子弟為人奴婢者,當判斬監候。」

  美人的聲音依舊像是泠泠清泉,每個字都像是眼下穿石的水滴一樣好聽。可經由他說出的每一句話,字字句句都化作抵住吳商要害的堅冰。

  說完這句話,明如釉便毫不留戀地轉身離開。

  吳商還想懇求些什麼,卻被兩個侍衛粗暴地押到院子裡。他驚恐到幾近失聲,抬起頭來時,只見到一柄雪亮的鋼刀……

  ————————————

  黃三娘的表情裡,寫滿了她作為一個成熟可靠的寡婦,對於人生的懷疑。

  「我真是想不通……」

  在她對面坐著的,儼然正是一身銀甲的向烽無疑。

  向烽本來是來城主府密室探望解鳳惜的。

  盡管解鳳惜已經失去意識,但向烽仍然保持著和從前一樣的頻率,每個月過來探望解鳳惜一次,每次正好一炷香時間。

  他本打算看望過解鳳惜以後,再去葉爭流那裡,當面匯報黑甲營對於風海城士卒的收編情況,再問問她有沒有什麼新的命令要推行。

  誰知道卻被黃三娘中途給截了胡。

  無論黃三娘說什麼,這位鋼鐵同僚的臉上,都寫滿了一副「與我無關」、「你什麼時候說完」、「我趕時間」的超然神態。

  幸好黃三娘也並不需要向烽接茬。

  她只是在吐槽上司之餘,需要找一個安全系數足夠高的人型樹洞罷了。

  黃三娘一手按著賬本,一手拿著筆,喃喃自語道:「居然把人發配去養豬,你說葉師妹究竟是喜歡他,還是不喜歡他?」

  向烽冷淡地請教道:「那和你有什麼關係?」

  幹啥啥不行,掃興第一名,黃三娘根本不理他。

  「要說喜歡他呢,師妹倒也沒有知慕少艾的意思。若說不喜歡他呢,師妹又撥款給他蓋了那麼大一間養豬場……嘖,好大的一筆款子,據說連養雞場都順便包括在裡面了。」

  向烽的一雙濃眉冷冷揚起,他再次請教道:「那和我有什麼關係?」

  領導家事我不管,明天小鞋腳上穿。黃三娘對同事的情商習以為常,並且繼續執行不理他政策。

  低笑一聲,黃三娘隨口道:「不過嘛,師妹還小,確實也不急著張羅這些事。該懂得的妙處,過兩年她自然就懂了……」

  就在黃三娘和向烽一對一答,交談甚歡之際,另有一個身姿輕盈的少女,肩背藥箱,快步走進了黃三娘的賬房。

  白露還沒等跨進門檻,臉上就已經露出一個甜甜的微笑。她欣然道:「師姐……啊,大師兄也在。」

  向烽從頭到腳掃視了白露一眼,淡聲問道:「你是看護客的隊長,怎麼會在這裡?」

  同樣一句話,若從黃三娘口中說出,那必然充滿了人文關懷。

  但是被向烽當面一問……那斫冰瀝雪似的語調,怎麼聽怎麼像是觸犯軍法,馬上就要拖下去挨軍棍的前兆。

  白露激靈了一下,急忙道:「師姐每七日要復診一次,今天是師姐的復診時間了。」

  向烽站起來,給白露讓出椅子,示意換她坐在黃三娘對面。

  白露急忙和大師兄道了一聲謝。

  她一坐下就進入了狀態,聚精會神地給黃三娘把脈,還時不時地對黃三娘進行問症。

  向烽見黃三娘已經被白露纏住,便撣撣自己甲上的灰塵,一言不發地離開了賬房。

  在他的身後,兩個女人熱火朝天的交談聲不斷傳來。

  ——「哇!真的嗎師姐,他真有有那麼漂亮?!」

  ——「自然。而且白露你不知道,咱們師妹這些日子……」

  ——「呀,師妹居然……」

  ——「哈哈哈那都不算什麼。對了,你們看護客是不是有一襲統一的著裝?昨兒織紡來報……」

  ——「嗯嗯!好呀好呀。謝謝師姐,師姐對我真好!」

  這些充滿拉家常意味的嘰嘰呱呱,落到向烽耳中,猶如一曲難以理解的天書。

  他站在院子裡,腳步稍稍停頓片刻,心想:千奇百怪。

  在腦中閃過了這個念頭作為結語以後,向烽便保持著他穩定的步頻,大步流星地朝著葉爭流的書房去了。

  在同一時間裡,明如釉正站在養豬場的圍欄之間,憑本能辨認下一對要牽的紅線;

  秦西樓和猴猴勾肩搭背,一個滿口都是「哥哥誒」,另一個則繪聲繪色地給猴猴講著關於「自從我當年背井離鄉,我家裡的人就再也沒吃著過一口井水」的冷笑話;

  裴松泉站在城主府的池塘旁邊,他挽起袖子,將修長的手掌浸入水裡,緩緩放走掌心裡一尾剛剛跳上池塘塘沿的紅色小魚;

  至於城主葉爭流,她緊緊地關上書房房門,然後便開始進行她每日例常的拉伸運動。

  一二三四,二二三四,高高跳起,再來一次。

  今天的葉爭流,每頓飯都吃了足足一碗半,她正處在青春期,一定能很快再長高的!

  秋收之後逐漸轉涼的西風,無聲地自滄海城裡穿過。

  它將刮動賬房的門簾,吹拂過將軍槍頭的白纓,把大美人的衣擺掀起一角,然後再溫柔地纏繞上半神那白雪明月一般的髮絲。

  它還將揚起葉爭流頭上簪著的流蘇,讓笑話兄弟二人組爭先恐後地呸呸往外吐頭髮。

  隨即,這股長風便會一路東去,它即將刮過新圈起的鋼鐵廠區,再帶走鹽田裡蒸騰的水汽,最後遙遙入海,直到令白帆在桅桿的上端高高鼓起。

  這,是滄海城再平靜不過的一個下午。

  從前的,現在的,新生的,舊有的……一切都充滿了希望,溫馨得像是照進現實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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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14 20:42:22 |只看該作者
卷六 但願蒼生俱飽暖,不辭辛苦出山林 第一百六十二章 養羊

  當然,相比於城主府的歲月靜好,滄海城中的世家們,則展現出了另一種畫風。

  此時,在劉家族長的書房裡,劉氏族長和他的三個兒子對面而坐。

  這一回,依舊是父子四人促膝而談,劉氏族長的手中依舊把玩著那柄羽扇,然而,四個人的表情卻再不能如先前那般輕鬆。

  父子四人中,只有最為年輕的劉氏三公子,一上來便面露憤憤之色。

  微涼的秋風透過大敞的窗扉灌入,他一臉不愉地站起身來,快走幾步關上窗戶。

  還沒等回過身,劉三公子便加重了語氣抱怨道:

  「父親,我們怎麼能和那葉女合作?葉女粗魯,不識禮數,至今仍不知宴請三城中的大族。更何況……登元兄至今屍骨未寒,父親若讓我一轉頭就和那葉女把酒言歡,我豈能對得起馬兄的在天之靈呢?」

  不過很可惜,他這一番言辭切切的抱怨,並未能打動在場另外三人中的任何一個。

  他們的父親劉家族長還沒有開口,劉氏的二公子就先一步截斷了自己弟弟的牢騷。

  「小弟,話不是這樣說。鹽田是鹽田,登元兄是登元兄。我並不是不為馬家的遭遇感到難過,只是歷來城主之位發生更迭,原城主都或殺或貶。唉,登元兄不過是運氣不好罷了。」

  說完這一席話,劉二公子又看向了自己的父親。

  「城主還是不肯鬆口嗎?」

  劉氏族長不悅地放下羽扇。

  「鬆口?惡狼尚未饜足,哪裡會放開嘴巴?我瞧她還尚未吃飽呢。」

  在劉氏族長看來,或許正是因為出身的緣故,葉爭流既不通曉人情世故,索要起來也很不講究吃相。

  她狡猾得像是一匹狼,知道用香餌勾著他和王家的鼻子;她也貪婪地像是一匹狼,無論劉氏和王氏這些日子裡輪流往她的嘴裡扔進去多少肉,這女人也只會瞪著那雙發綠的眼珠子,嗷嗷叫著「再來一口」。

  再來一口,再來一口,到底什麼時候是個盡頭?

  不僅如此,這位新城主只差沒把自己的貪財寫在臉上。

  ——劉氏第一次送去的禮物是一對傳世百年的荊山玉璧,每一塊玉璧都有成年男子的巴掌大小,一左一右分別雕以鳳、凰二鳥。

  劉氏族長本以為,這禮物送得既風雅,又毫無銅臭氣,還以能凰形搔中這個女城主的癢處。

  可他萬萬沒想到的是,在送完禮物以後,城主府的傳話人竟然非常不委婉地暗示他:城主很欣賞你的心意啊!她覺得你的禮物哪裡都好,就是太大了,一時之間難以轉手賣錢。

  所以,你能不能多送點值錢的、方便賣的、比較容易出手的禮物?

  當然,你要是直接送錢,我們城主也不介意的。

  劉氏族長:「……」

  劉氏族長萬萬不敢相信,世間竟然還有如此不要臉的粗鄙之語。

  一時之間他不由得目瞪口呆,足足過了一炷香時間才能說出話來。

  那一刻,劉氏家主真是很難辨析自己的心情。

  大概就像是一個被白嫖完的花魁,眼睜睜地看著客人提起褲子大搖大擺地走出青樓。那客人被以擾亂治安的理由扣下以後,還振振有詞地說什麼「我玩完了又從她那裡搶了一匣子錢,這只能算我吃軟飯嘛,怎麼能算嫖呢」之類的鬼話吧。

  劉家的大兒子一向很少言辭,這次也是一樣。

  他慢吞吞地放下自己正在臨摹的字帖,吹乾上面的墨跡,才緩緩道:「我聽說,城主已經在和王家交涉了。」

  劉二公子嘲笑道:「葉女為人浪蕩,這不是早就知道的事嗎。天海城主贈她四個少年,她照單全收,也不管消不消受得住。王家前些日子又以美人相贈,那男人枕邊風吹得好,自然讓她改了主意。」

  劉大公子卻說:「但,我們卻不能再送美人了。」

  劉家百年來的清譽不提,緊跟著王氏的後面大送美男,這算是在拾人牙慧,還是在和王家打擂台?

  新城主不要臉,劉家還是要的。這消息萬一要是傳出去,劉家上上下下的臉面都要丟盡了。

  而且最關鍵的是——明如釉那麼美的男人,一時之間已經找不著了啊!

  在葉爭流繼承城主之位以前,誰能知道美男會變成這麼搶手的資源?

  劉大公子沒好氣地想道:我只知道亂世將來之前要屯米屯金,卻不知道還要屯長得好看的男人。從今以後,還真是受教了!

  劉氏族長顯然也被葉爭流接二連三的敲竹槓耗盡了耐心,他語氣沉沉地下了最後通牒:

  「她只是沒有輕重的一味貪婪而已。今日上午,我已派人送去最後十斛明珠,若是葉女仍然不肯鬆口……」

  正說話間,書房外就有人來報。

  劉氏族長忙把人叫進來。

  在聽完那人的一一匯報以後,在場四人對視一眼,每個人的神情裡都閃過一抹異樣的意味。

  那下人報告的消息很簡單:城主府收到那十斛明珠了,但城主府不要,城主這次終於肯鬆口了,只是看她的意思,好像是想隱戶和匿田來著。

  聽到這裡,劉氏族長和大公子同時露出微笑。當權和世家們之間的默契告訴他們,這便是城主開出的最後價碼了。

  劉三公子猶自憤憤不平地嘟囔著:「可是登元兄……」

  劉二公子沒有理睬自己的弟弟。

  他很是謹慎地問道:「葉女貪財又狡猾,父親,您確定鹽田的消息是真的嗎?」

  「這卻做不了假。」劉氏族長撫鬚而笑。

  「吾兒莫憂,我已經派人查看過,城主府的鹽田整頓以後,鹽產數目翻了三四倍,和他們碼頭成船拉出的海鹽數目能對得上。此外,與城主府搭線的商人也說,城主府近來能製精鹽,白如雪,細如沙……想來便是新鹽田的功勞了。」

  要是讓葉爭流聽見這話,她準要糾正劉氏族長的錯誤認知:不,精鹽不是曬鹽法的功勞,那是溫度計的傑作。

  劉二公子仍不死心:「我們怎麼不能派卡者進入鹽田,學了他們的底細……」

  一提此事,劉大公子就哼了一聲。

  他們當然派了。

  不止他們,王家也派了。

  然而,也不知道葉爭流究竟是腦子裡哪根弦搭錯了,鹽田裡值守的卡者竟然比城主府還多。

  劉家和王家派出的卡者全部鎩羽而歸。

  真有意思,難道葉爭流不需要卡者的保護嗎……哦,好像還真不需要。

  那沒事了。

  劉氏族長一錘定音:「既然她要人,那我們就給她。鹽田乃是我劉氏百年之計,為了製鹽新法,匿田也未必不能捨。」

  畢竟,滄海城靠海吃海,相比於鹽來說,隱戶的重要程度就輕一些。

  在這個時代,官府都是按照人丁納糧。至於人丁數目,一般都以開國初年時定下的人口額度為準。此後,各地會一直按照這個額度征賦征役。

  這個數目一般上百年都不會改變,相當於一種「固定配額」。

  所以隱戶一向難查。因為除了中央政府之外,所有人都會抵制增加配額。

  查隱戶的本質是一種利益交換。

  新城主想以鹽田新法來交換隱戶,這是劉氏百年以來無比熟悉的手腕。

  正因如此,聽到葉爭流的目的以後,劉氏族長才會鬆一口氣。

  現在雙方都亮明底牌,話不就是好談了?

  葉女要人而已,劉家給她。

  一想到未來即將到手,並且可以傳承百年,作為劉氏起家之基的鹽田新法,劉氏族長就忍不住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終於,在這個塵埃落定的下午,劉家的氣氛也變得和城主府一樣恬靜了。

  這可真是……夢一樣的美好一天啊。

  ————————————————

  隨著劉氏和王氏兩家的妥協,滄海城的戶籍簿上,終於又多出來許多丁口。

  不過,這兩家並未吐出和人口數目對應的土地,而且一個個還跟葉爭流哭起了窮。

  葉爭流在聽到這個消息以後,當場背過身去,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

  不過,葉爭流最後回答的消息,依舊是十分客氣有理的。

  沒辦法,葉爭流深信人品守恆定律,認為短時間之內不應該缺德得太過分。

  鑑於她正打算對這兩家的鹽田下手,並且之前收了他們很多很多很多的禮——這裡插播一句,劉家並沒把那十斛明珠要走,大概是太要臉了,所以不好意思——葉爭流決定對這兩家的行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畢竟嘛,要是攆得太急,把狗逼得直跳牆,那就不好了。

  得到了葉爭流寬容的回復以後,兩個世家就如同接到了某個友善的信號一樣,全都滿血復活了。

  作為滿血復活的信號,在他們寄往清寧關外的書信裡,又多出了許多妙趣橫生的,罵葉爭流的小文章。

  聽聞消息的葉爭流:「……」

  葉爭流深吸一口氣,揉了揉自己的額角,很是大度地說道:「先不管這個。」

  黃三娘的臉孔波動了一下,顯然是忍笑又不敢笑的樣子。她故意道:「師妹真不管?」

  「……」

  和黃三娘對視一眼,葉爭流終於說了真心話。

  「早晚,我把那些爛文章都團吧團吧,塞回他們嘴裡。」

  對於這種作風,黃三娘大肆鼓勵:「對,塞進去還不夠,而且還得讓他們完完整整地拉出來,拉不出來就重新吃!」

  葉爭流:「咳,那倒也不必。」

  …………

  對於這些重新回到城主府戶籍之下的隱戶,葉爭流的態度很寬容。

  據她所知,這些被兩個世家拋出,用以交換的隱戶都窮得叮當響,並無什麼家俬。而歸於官方名下,就意味著他們需要上交賦稅。

  人口寶貴,葉爭流要來他們不是為了糟蹋的。

  故而,葉爭流免去他們兩年賦稅,同時鼓勵他們自己開墾田地。農民自己開墾的田地,三年內不收賦稅,五年裡只收半稅。

  以這個時代的視角看來,這些政策已經堪稱寬和。要是滄海城仍由六年前那位老城主統治,他是絕不會肯給出這樣豐厚的免稅條件的。

  只是,這些重新回到滄海城治下的隱戶們,仍然愁眉苦臉著。

  雖然城主給他們免了稅,可他們的日子還要過啊。家裡倒是有糧食,勒緊褲腰帶也能吃一陣,可等明年春耕的時候,買種子的錢要怎麼辦呢?

  以前他們記在王家和劉家名下,每年開春時的種子都由主家發。

  但現在,他們一下子成了自由的百姓,種子卻不會自由地跳進他們的背簍裡啊。

  就在他們一籌莫展地蹲在屋裡,一個個對著彼此愁眉嘆氣的時候,門板便被人拍響了。

  新的里長就站在門外,對他們宣佈了一個消息。

  「什麼,『廠子』招人了?」

  「這是什麼,要男丁?這、這不是要我們服役吧……」

  「這是什麼活計,里長你能不能再說清楚一點?」

  里長終於從七嘴八舌的糾纏裡脫出身來。他對這些問題也回答不清楚,最後只好一指城主府派下的聽差,示意他們都去問他。

  這個聽差很是耐心,一條條地給出了答案。

  「不是服役,你們可以不出人。」

  「每天會包兩頓飯,不用你們自己出糧食。」

  「工錢一月一結,想好了明天去報名,里長帶隊,十人一組,要能證明你們先前的隱戶身份。」

  「你問給誰幹活?」聽差一聽這問題便笑了:「待遇這麼美,自然是給城主幹活了。」

  …………

  「風海城的鹽田是不是快修好了?作為交換,是時候讓馮師兄帶人去另外兩家的鹽田開工。」

  葉爭流無奈地攤了攤手:「蘿蔔在腦門兒前懸著,我看那兩家都快坐不住了。」

  王氏和劉氏近日來遞入城主府的柬貼,雖然一封比一封禮貌,一封比一封客氣,然而葉爭流定睛看去,只從字縫裡看出兩個字:著急。

  他們一定不知道,葉爭流雖然替他們改造鹽田,但改造完可沒打算還。

  蒼天可鑑,葉爭流本來是想讓那兩家人多感受幾天還擁有鹽田的幸福的。

  奈何她沒有剪羊毛的意思,羊兒們卻爭先恐後地把自己圓滾滾、毛絨絨的身體一個勁兒地往剪刀底下塞。

  這樣的羊毛要是不薅,葉爭流她也是個人?

  那自然是放開膀子薅他丫的。

  作為此事的促進者,目前的知情人,葉爭流眼見羊兒們尚且不知自己未來會遭遇什麼,一個個還在快樂地哼唱「綠草因為我變得更香~」,嘖嘖嘖。

  她良心裡傳來的感受,真是非一個爽字不能概括啊!

  從表情來看,黃三娘顯然也很爽。當著葉爭流的面,她劈劈啪啪地打了一陣算盤,再抬起臉來時,眼中就洋溢出了濃濃的喜色。

  「恭喜城主,這一筆到手,咱們就又發財了。」

  黃三娘發現了,葉師妹命裡可能是天生帶財。

  葉爭流剛回來,打下風海城,抄了馬家,發了一筆財;改進鹽田,發了一筆財;敲了劉家和王家的竹槓,不但發了一筆小財,而且還有一筆大財在路上。

  除此之外,風海城還有六大家族,被葉爭流圈著,只等到她騰出手來榨油呢。

  此時此刻,黃三娘手握賬本,與她的城主感同身受。

  薅羊毛和養羊,那真是……非常的快樂啊!

  養什麼男人啊,養男人不如養羊!

  ————————————

  葉爭流的鋼鐵廠還沒有建好,但風海城的鹽田卻已經修葺完畢。在劉家和王家的強烈要求之下,馮文典的施工隊伍即將朝這兩家開拔。

  葉爭流衷心的希望,在馮文典進入鹽田之前,兩家的家主有親自去看鹽田一眼。

  畢竟是最後一眼了,看一眼就少一眼。

  與此同時,天命系統也第一時間給了葉爭流最好的反饋。

  【支線任務:增加鹽田產量√(已完成)

  任務內容:您的隊伍已經將風海城鹽田修葺完畢。

  這可真是一項大工程,鹽田任務能夠如此迅疾地完成,還要得益於您手下極具創造力的匠人,以及裴半神陪同您挑選出來的輔助卡者。

  甚至謀主不用照鏡子,系統已經能預料到,在聽到鹽田新產量以後,謀主必然笑得像個即將吃羊的灰太狼。

  作為豐富錢包的重要人物,系統熱情建議,謀主應該給工程隊頒發一面錦旗。

  任務獎勵:詩文箋×1000,馮文典×1】

  幾乎在看到了任務獎勵的瞬間,葉爭流便當場從座位上彈跳而起,高呼了一聲「好耶」。

  任務完成,1000點詩文箋到手。

  她終於又湊齊一發十連啦!

  至於完成任務後的另一項獎勵,馮文典師兄,葉爭流只能說,這完全在她的預料之中。

  畢竟,在葉爭流的心中,天命系統的別名已經變成了「不送人不舒服斯基」。

  要是哪一天,葉爭流明明完成了任務,卻沒有得到人物獎勵,那她才會覺得驚奇呢。

  當然,在看到贈送的人物以後,葉爭流還是下意識地打開了人才系統。

  果不其然,宿舍裡又多了一個新的Q版小人,頭髮稍微有些稀疏,頂著一個圓圓的凸肚,顯然正是馮文典無疑。

  Q版馮文典的心腸就和他的口音一樣熱烈。

  這才剛剛住進人才系統的Q版宿舍,他便已經手腳勤快地替Q版裴松泉釘好了一個陳列架子,專門用來擺放裴松泉小人的種種洗髮水、護髮精油還有髮膜之類的東西。

  一時之間,Q版裴松泉的雙眼都變成了字面意義上的小星星。

  葉爭流看得忍俊不禁,便拿手指在上面戳了一下。非常有趣,裴松泉小人就像真的被推倒一般,當場跌坐在地上。除了眼睛之外,腦門上也冒出了許多暈乎乎的小星星。

  他的星星眼一閃一閃,過了好一會兒,才重新變回裴半神那對睫毛皎白的大眼睛。

  葉爭流噫噫嗚嗚地悶哼了幾聲,擺出一副西子捧心的姿態。

  ——Q版小人真好吸!

  把自己的理智從人才系統中拉回來,葉爭流還沒忘記今天的正事。

  她剛剛攢齊了一發十連抽,這就代表著,嘿嘿嘿……

  葉爭流摩拳擦掌。

  在「這十連到底要不要攢」和「這十連不如現在就抽了吧」之間搖擺了一秒鐘,葉爭流便下定了決心。

  攢什麼嘛,沒聽說過開源不如節流嗎?

  現在可是創業期,創業期怎麼能怕花錢,不對,抽卡。

  要是一個不小心抽出杜甫來,再一個不小心,發現卡牌技能居然是「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那給葉爭流省了多少的事啊!

  迅速地用各種歪門邪道說服了自己,葉爭流點點頭,安然地打開了抽卡介面。

  就在她即將點選抽卡選項的時候,大門突然被人敲響。

  原來是侍女過來問她,今日是否還在書房用飯。

  葉爭流隨意答了一句,侍女們便端著盤子,依次在小桌上將菜品布好。

  今日的午餐有些特別。除了今年的新米、特產的海魚、清爽的小菜之外,正中間還擺著一道葉爭流昨天點名要吃的豬肉。

  肥瘦交加,筋道可口,入口即化,是明如釉帶來的新品種。

  葉爭流朝飯桌上投去渴望的一眼,示意侍女們全都下去。她就像是每一個網癮少女一樣,心中短促地劃過一個念頭——

  抽完了這把,我就去吃飯!

  【請問是否確定十連抽?】

  【確定!】

  葉爭流的手指才方落下。

  下一秒鐘,只見滿室金光大作!滿溢的歐氣照亮了葉爭流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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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14 20:42:54 |只看該作者
卷六 但願蒼生俱飽暖,不辭辛苦出山林 第一百六十三章 兄弟情深

  當那耀目的金光照進葉爭流的雙眼時,她下意識地抬起手來,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沒辦法,天階卡和黃階卡太容易被混淆,金光和黃光之前的區別,有時候一不留心就會看錯。

  穩妥起見,葉爭流差點當場做上一套眼保健操,以免自己白高興一場。

  直到在心中做好了十足而萬全的心理準備,葉爭流這才放下遮擋著眼睛的手掌。

  此時此刻,葉爭流宛如一個等候在產房外面的渣男,連續在心中喃喃自語道:「做人不能重天輕黃,黃階卡我也愛,黃階卡我也愛……」

  然而,在分辨出躺在自己掌心的,確實是一張天階卡無誤之後,葉爭流的身體當即便無比誠實地蹦了起來!

  太好了,是天階卡!

  這意味著,她不用限制自己對卡牌的使用次數了。

  說實話,之前每一次精打細算地使用黃階卡技能時,葉爭流都感覺自己宛如回到童年時代。

  那時候,肯德基的優惠券還是紙質的,會在大街上隨機發放。葉爭流就經常在數完自己存錢罐裡的零錢以後,一絲不苟地組合起那些印著優惠字樣的紙片片。

  近乎迫不及待地給手中的天階卡翻了個身,葉爭流把金燦燦的卡面壓入掌心。就在她的目光掃過這回詩人名字的那一刻,她當即倒抽了一口冷氣。

  一瞬間,葉爭流腦海裡只剩下一個念頭——

  好歐!

  她好歐!

  這把脫非入歐了!

  嗷嗷嗷嗷她要蹦起來!

  一邊這麼想著,葉爭流一邊就真的原地起跳,高高地蹦了起來。

  也不能怪葉爭流表現得如此激動,畢竟,正靜靜躺在葉爭流手心裡的這張卡牌……

  蘇軾!是蘇軾啊!大名鼎鼎的東坡居士蘇東坡啊!

  幾乎一看到這個名字,無數和語文教材相關的記憶就湧入葉爭流的腦海,和這些記憶相關的,還有一句深入骨髓,葉爭流大概下下輩子都忘不了的「全文背誦」。

  像是什麼「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啦;

  再比如「壬戌之秋,七月既望,蘇子與客泛舟游於赤壁之下」啦;

  再再比如「何夜無月,何處無竹柏,但少閒人如吾二人者耳」啦……

  時至今日,葉爭流想起這些熟悉的必背篇目來,都感覺一字一句深深刻入自己的基因之中,大概想忘也忘不掉了。

  大步流星地在自己的書房裡踱了幾圈,葉爭流這才勉強按捺住自己的激動心情。

  十連抽裡還有九抽的結果等待著她查看,然而此時葉爭流已經全然顧不得了。畢竟,她正一心一意地關注著蘇軾的卡面呢。

  【名稱:蘇軾

  技能1: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技能2:羽扇綸巾,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

  技能3: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技能4:與君世世為兄弟,更結人間未了因。(已激活)】

  在剛剛看清蘇軾卡的一瞬間,葉爭流就吐出了一個短促的音節。

  「哇哦。」

  只能說,蘇軾卡不愧是蘇軾卡,它竟然擁有著整整四個技能!

  急不可待地將每個技能都閱讀了一遍,葉爭流根據技能的內容,腦海裡非常適時地插上了想像的翅膀。

  一技能「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帶著美好的祝願,看起來像是葉爭流期待已久的奶媽技能。

  又或者,這會是一個即時通訊技能,葉爭流只要使用它一次,就能像打電話一樣地聯絡到殺魂?

  心頭飛快地閃過兩三個念頭,葉爭流暫時將它們全部按下。

  二技能「檣櫓灰飛煙滅」。在剛剛讀到這個技能的瞬間,葉爭流的心中便做出了判斷。

  毫無疑問,這就是葉爭流期待已久的,群攻和強攻兼顧的大型清場技能了!

  一路走來,葉爭流真是太不容易了。

  在一連擁有過李賀卡強大的單體攻擊,王昌齡卡的普通群體攻擊,「一劍霜寒十四州」的省著用攻擊以後,她終於擁有了一張強力的攻擊卡。

  長長吐出了一口氣,葉爭流的內心只覺無比的充實和安定。

  從今往後,她也是有蘇東坡撐腰的人了!

  從前的那些語文必背課文,可真是沒白背啊!

  至於蘇軾卡的技能三和技能四,葉爭流雖然看在眼裡,卻無法確定這兩個技能的具體用途。

  她只能根據詩詞內容勉強猜測,技能三的用法或許是消除所有buff狀態。

  而技能四的用法……

  嗯?

  葉爭流抽了這麼多次的卡牌,還是第一次碰上這種情況:在蘇軾卡的技能後面,怎麼還自帶括號附註呢?

  而且還不是每個技能都有括號,「已激活」三個字,只限於這一個技能間。

  為什麼,它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嗎?

  葉爭流捏著下巴,左看右看地端詳了蘇軾卡一陣,都沒有從中得到什麼啟迪。

  關於「與君世世為兄弟,更結人間未了因」這句詩,葉爭流瞭解得不少。

  它本是蘇軾在烏台詩案裡,寫給自己弟弟蘇轍的訣別詩。

  當時蘇軾因為政治上的原因,被人揪住文字上的錯處,由神宗批示以後被押解回京。入京以後,蘇軾當即被關押入御史台,等候提審。

  烏台,便是御史台的別稱。

  由於蘇軾天性曠達橫放,在文章詩詞中也多抒己見,諷刺時政。

  再加上有心人的推波助瀾,大興「文字獄」,最終上呈的審訊結果惹得神宗大怒。一時之間,蘇軾的結局也顯得晦暗不清。

  當時,蘇軾和自己的兒子做過約定:兒子平時給他送飯的時候,只會送來菜蔬和肉品。一旦送來的飯菜中有魚,那就是聖心已定,要處死他的意思。

  ——如果沒有後來鬧出的巨大烏龍,這個暗號看起來會非常機智。

  偏巧那一天兒子有事,託人給蘇軾送飯。送飯之人又不知道父子之間的約定,想起蘇軾很愛吃魚,於是在安排飯菜的時候放了一條魚進去。

  見到魚的蘇軾:「……」

  蘇軾:你們知道嗎,我當時距離自鯊就差這麼一點點jpg.

  是的,據說蘇軾當時又差點自殺——之所以是又,是因為東坡先生在被押解回京的路上,已經起過投水自盡的念頭,只是念及自己和弟弟蘇轍歸隱田園的約定,這才作罷。

  接到了死亡暗示的蘇軾,連他喜歡的魚也沒有心情吃。

  他筆走龍蛇,當場寫下自己的遺書,還有訣別詩兩首,寄給弟弟蘇轍。

  其中一首的尾聯,正好便是這一句「與君世世為兄弟,更結人間未了因」。

  至於蘇轍在牢獄之外,看到這兩首詩以後是如何愴然淚下、又是怎麼設法將這兩首詩詞傳入宮中、自己更是親自上奏,寫出《為兄軾下獄上書》,願意削減自己的官職來減免蘇軾的死刑……

  蘇轍歷經好一番波折,終於換得哥哥蘇軾平安出獄,出獄之後第一件事就是摀住蘇軾的嘴,堅決不讓他說話。以此提示他禍從口出,所以哥你沒事兒可少說兩句吧……

  那就是另外一段兄弟情深的故事了。

  結合著這句詩詞的創作背景,再結合蘇軾蘇轍兩兄弟的濃濃親情,葉爭流冥思苦想了好一陣,總覺得這是蘇軾卡暗示自己:可以多想想桃子吃。

  就比如,蘇軾和蘇轍後來不是合葬一墓嗎*?

  既然哥哥蘇軾葬在郟縣,弟弟蘇轍就也要跟隨哥哥一起下葬在郟縣。那麼,會不會葉爭流在這次十連抽裡抽出了蘇軾,蘇轍卡見狀,也緊跟著兄長的腳步被抽出來呢?

  葉爭流越想,就越覺得自己抽出蘇轍的可能性極大。她暫時放下手中的蘇軾卡,整個人如同打了雞血一樣,唰唰地翻動起剩餘的九次抽卡機會來。

  水墨色,三星卡裝、水墨色,三星卡裝、水墨色,三星卡裝……

  「……」

  伴隨著一個個水墨色的卡裝被葉爭流翻出,她臉上的表情逐漸從期待變成忐忑,最後化成一臉的冷漠。

  直到十連抽的最後一張抽卡機會翻完,水墨色的三星卡裝為這次抽卡畫上了圓滿的句號。

  葉爭流:「……」

  好吧,是她在想桃子吃。

  十連抽能夠抽出蘇軾,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都可謂是天降餡餅,還是非常巨大的那一種。

  葉爭流也暗自告誡自己:不能再貪心。

  一發十連就能抽出蘇軾卡,人生還需要什麼自行車啊。

  那當然是不需要了。

  從今以後,葉爭流的人生,只需要李白杜甫王維屈原辛棄疾陶淵明李清照李商隱李煜……就可以了。

  將那些水墨卡裝盡數收好,葉爭流拿著蘇軾卡,本來也想收進卡冊的。

  只是她一轉身,忽然看到不遠處的桌上,自己的午飯正蒸騰著裊裊的白氣,過一會兒都快涼了不好吃了。

  尤其是中間那道眾星捧月的把子肉,顫巍巍,肉嘟嘟,五花三層,上下裡外都被醬油均勻地染上赤紅油亮的色澤,望之令人垂涎欲滴。

  可惜這個世界還沒有東坡肉的做法,不然肯定……

  ——嗯?等等,東坡肉?

  葉爭流眨了眨眼。

  葉爭流抬起自己的手掌。

  葉爭流將尚未收回卡冊的東坡卡放到和自己視線齊平的地方。

  她看看飯桌上香飄十里的把子肉,再看看卡面上東坡老先生充滿了智慧感的頭像,十分不確定地問道:「先生,您是不是也想吃啊?」

  眾所周知,蘇東坡先生對於餐飲文化做出了極大的貢獻。

  其中包括且不限於:東坡肉、東坡魚、東坡肘子、東坡餅、東坡豆腐、東坡羹、東坡涼粉、東坡酥……

  雖然其中不少菜色,都是後人在借著他的名字來炒響噱頭。

  但由此可以看出,百姓對於蘇東坡的口味抱有十足的信任!

  如果有可能的話,葉爭流其實更想問蘇軾卡:先生,您是不是知道我在吃豬肉,這才被我抽出來的啊?

  畢竟,蘇東坡和豬肉的故事那可太有名了。大名鼎鼎的《豬肉頌》,葉爭流每次看到明如釉都想背一回。

  卡面上的東坡先生含笑不語。

  葉爭流揣摩了一下東坡先生可能會有的心思,最終決定先按照這個思路處理。

  她恭恭敬敬地把蘇軾卡請上飯桌,靠著茶盞,立在那道把子肉的旁邊。

  然後葉爭流親自舉起一雙銀箸,左手捧著飯碗,右手夾起一塊大大的、正往下滴著醬汁的把子肉。

  再把肉夾進飯碗之前,葉爭流還特意舉著肉在蘇軾卡的面前晃了晃,很是體貼地說道:「您現在吃不了,我替您吃一塊,嘗個味道哈。」

  五花肉在銀色的箸尖上顫悠悠地搖動了幾下,葉爭流剛剛把它放進嘴中,就感覺到心中傳來一陣一言難盡的復雜感受。

  她想,這可能就是東坡先生對於自己的鼓勵吧。

  嗯,這肉酥嫩如酪,入口即化,真是好吃。

  燜燉了將近兩個時辰的把子肉,將醬油的鹹鮮紅香吸收進每一寸紋理裡。葉爭流的牙齒才一合攏,濃濃的肉汁就流淌在她的舌尖,鮮美的滋味一直往下滑進喉嚨……

  葉爭流張開眼睛,發自內心地讚美了一聲:「真香!」

  此時此刻,葉爭流咬著嘴裡鮮美的豬肉,一時間,除了東坡先生的詩詞之外,竟然沒有別的文字可以形容這種美味:

  「淨洗鐺,少著水,柴頭罨煙焰不起。待他自熟莫催他,火候足時他自美。唔,早晨起來打兩碗,飽得自家君莫管……嗯,君莫管……」

  傳遞往葉爭流心底的那種感覺,頓時間變得更加五味雜陳了。

  葉爭流嚥下嘴裡的把子肉,十分自信地想道:這必然是東坡先生在勉勵我,讓我替他多吃幾口了!

  ————————————

  直到吃完了這頓午飯,葉爭流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一件事。

  如果說,她是說如果說……

  假如一頓香噴噴的豬肉可以增加她抽出蘇軾卡的概率。

  那麼,如果葉爭流搞到了舉世難尋的好酒,能不能幫助她抽到李白?

  在自己周身擺上各種各樣的賭博小玩具,能不能借此一舉抽到李清照?

  採集不同種類的香草,並且手寫一張「快回來吧,你大王發現你才是忠臣了」,能不能趁機抽出屈原?

  至於杜甫卡,嗯,這個要怎麼說呢?

  葉爭流總覺得,她要是能先抽出李白卡的話,只要抽卡前把李白卡拿出來晃上一晃,沒過多久,杜甫卡就會跟著抽出來啦!

  暫時中止自己對於抽卡的美好幻想,葉爭流站起身來,打算去外面試試蘇軾卡的效果。

  「檣櫓灰飛煙滅」那一句技能看起來太過強大,葉爭流有點擔心在屋裡試會塌房子,所以還是去外面找個比較寬闊的地方比較好。

  就在葉爭流將蘇軾卡收回卡冊的一瞬間,她突然感覺到了某種異樣。

  那感覺和先前吃把子肉時的感受並不相同,更像是一個在腦海裡時不時作響一下的鬧鈴,提醒著葉爭流有什麼東西被她忘了。

  葉爭流疑惑地皺起了眉頭,重新把蘇軾卡拿了出來。

  這一次,她發現,在蘇軾卡的卡面上,技能四「與君世世為兄弟,更結人間未了因」,正在燦燦地、一閃一閃地往外發散著金光。

  在這個技能的後面,括號裡的「已啟用」三字,已經深濃到幾乎要凸出卡面的地步了。

  望著眼前的這番異象,葉爭流的眉毛受驚般往上跳了一下,心裡也緊跟著一動。

  那一刻,言語難以傳達的感覺在葉爭流的內心浮現,在說不清道不明的催促之下,葉爭流重新打開了自己的抽卡系統。

  她……有了一種感覺。

  很多人都可能有過類似的體會,在人生的某一個時間中,他們的心頭會升起一種預感,也就是俗稱的「第六感」。

  就像是有外力把什麼念頭強行灌進他們的腦子似的,人們會信誓旦旦地感覺到「我這回一定能考好」、「這注彩票一定能中獎」、「今天晚上下班回家,媽媽一定做了白菜燒肉」……

  對於這種情況,科學尚且難以解釋。

  說不好究竟是大腦的潛意識分析了蛛絲馬跡,還是世上當真有未卜先知。總而言之,後來的事實終會證明,事態確實如同先前的預想。

  就像是此刻的葉爭流正在體會的一樣。

  不知為何,葉爭流現在就是有一種強烈的、不容置疑的感覺——她能抽出蘇轍!

  快!抓緊時間!

  她一定能抽出蘇轍!

  像這種腦子裡確信「我一定能抽出XX」,結果卻悍然翻車的過程,葉爭流也不知道經歷了多少回。

  不過,她的人生信條一向是:既然如此強烈地想要抽卡,那就順應自己的心吧。

  沒有經過太多的考慮,從善如流地,葉爭流點進了天命系統的抽卡頁面。

  是的沒錯,這一回,她選擇聽從自己的直覺。

  支線任務領取的3000詩文箋雖然用光了,可葉爭流還有成就點的嘛。

  還記得嗎,在升到25級,覺醒了圖鑑系統以後,葉爭流曾經領取過「張籍圖鑑」和「乾隆圖鑑」裡的成就點。

  按照系統的兌換比例,1成就點=10詩文箋,30成就點就相當於300詩文箋。

  現在,葉爭流的手中總共有著幾十成就點,完全可以兌換一次單抽機會了。

  【請問是否確定抽取卡牌?】

  葉爭流沒有立刻點選確定,她事先做好了充足的準備。

  這個準備就是——

  她把蘇軾卡拿了出來,放在抽卡頁面前晃了晃。

  【確定】

  食指堅定地在系統頁面上一點,當抽卡的光效從螢幕上一躍而出時,葉爭流下意識地屏住了自己的呼吸。

  如果是墜機的話……

  不,不是!

  這把啊,這把又是單抽出奇跡。

  ——金光!

  璀璨亮麗的金光像是一顆溫暖的太陽,從系統頁面中噴薄而出,卡牌拖著金龍一樣長長的色條尾巴,打著圈地降落在了葉爭流的手掌心上。

  葉爭流:「!!!」

  居然真的是……

  仍然緊緊屏著那口氣,葉爭流保持著先前單抽出奇跡的筆挺身姿,當機立斷地給卡牌翻了個面。

  金色的卡牌上,人物頭像頭戴一頂烏帽,穿著一領儒士衫。

  不知是不是葉爭流的心理作用,她總覺得卡牌人物的畫像,看起來和蘇軾卡的畫像有著三分神似。

  畢竟,這張卡可是蘇軾的親弟弟蘇轍啊。

  葉爭流萬萬沒想到,蘇軾卡竟然真的可以召喚出蘇轍!

  由此可見,蘇氏兄弟間的血親之情,是多麼的深厚啊。

  此時再看蘇軾卡,卡牌上第四技能「與君世世為兄弟,更結人間未了因」後面的那個括號,在蘇轍卡剛被抽出的那一刻便消散不見了。

  葉爭流:「……」

  giao,原來她沒猜錯,這個技就是為了召喚蘇轍準備的。

  她說怎麼就蘇軾卡這麼特殊,足足有著四個技能——東坡大大你這麼黑箱你自己的弟弟,抽卡系統它知道嗎?

  如果不知道的的話……

  那葉爭流當然是要繼續隱瞞下去啦!

  深情地看著手上的兩張天階卡,葉爭流再次堅定了心中的那個預想:如果她抽出了李白,杜甫一定很快就能緊跟著抽出來!

  咳,當然,要是先抽出杜甫卡,那能不能抽出李白卡就不一定了,倒沒準會抽出高適卡什麼的……

  葉爭流左手拿著蘇軾卡,右手拿著蘇轍卡,親眼見證了兩張兄弟卡重逢的全過程。

  要讓葉爭流說,這一刻應該載入史冊。

  她總感覺如果沒有自己正一手拿著一個在這裡礙事,而是把它們都放進卡冊裡,這兩兄弟可能早就深情地貼貼在一起了。

  葉爭流:「……」

  她好多餘。

  有心給蘇家兄弟留出相處的機會,葉爭流飛快地掃視了蘇轍卡的卡面一眼。

  【名稱:蘇轍

  技能1:今世之患,莫急於無財。

  技能2:至今東魯遺風在,十萬人家盡讀書。

  技能3:歸去來兮,世無斯人誰與游。】

  在看著前兩個技能的時候,葉爭流還禁不住地連連點頭,心想蘇轍卡確實就和她印象中的一樣,連技能都偏向於樸素實用。

  比如技能一,真是在這裡瞎說大實話。

  不過葉爭流喜歡。

  再比如技能二,看起來似乎只是一句讚揚魯地學風的詩詞,但葉爭流以後開始推廣掃盲班教育的時候,沒准就能用得上。

  至於技能三……

  啊。

  葉爭流眨了眨眼睛,上揚的嘴角也慢慢放平,她輕嘶了一聲,舌尖無聲地抵住了自己的上顎,眼中慢慢浮現出鄭重的神色。

  她記得這句話。

  這是在蘇軾死後,蘇轍寫給蘇軾的和文。

  蘇軾生前曾經寫過一篇《和陶歸去來兮辭》,是對陶淵明《歸去來兮》的和文。

  他把這篇文章寄給弟弟蘇轍,想讓他一起唱和,然而當時的蘇轍卻沒有時間。在蘇軾因病去世以後,蘇轍收拾家中舊物,又發現了哥哥先前寄給自己的文章。

  那一刻,蘇轍的心情葉爭流完全可以想像。

  物是人非,他終於有了時間為兄長的文章做和,然而這文章卻再不能被蘇軾看到了。

  終蘇轍整篇和文的內容,都充斥著濃濃的哀傷之情,以及對蘇軾的懷念和呼喚。

  正所謂是「斯人不朽惟知時,時不我知誰為留?」

  再聯想到蘇軾死前,曾要求蘇轍親自為自己寫墓誌銘的往事……

  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葉爭流沒有對蘇轍卡繼續研究下去。

  她把蘇轍卡連著蘇軾卡一起,並排放進了自己的卡冊。

  先讓兄弟二人相處一會兒吧。

  即使只是兩張卡牌的影像,可他們或許已經等待彼此等待了那麼久。

  葉爭流沒有著急實驗她的新卡牌,她給蘇氏兄弟留出了足夠的相處時間。

  這期間裡,她一直在思考著抽卡、玄學和歐氣之間的關係。

  比如說,她把曹操卡從自己的卡冊裡拿了出來,情真意切地問候曹老闆:「您想念您的兒子嗎?就是叫曹植的那個,或者曹丕也行。」

  曹操卡:「……」

  葉爭流感覺,曹操卡好像不怎麼願意理她。

  好吧,那她就再換個物件。

  短暫的猶豫以後,葉爭流又把李賀卡從自己的卡冊中提了出來。

  她問李賀卡:「你想念你的伯伯嗎?就是那個表伯伯、叫杜甫字子美的那個*?」

  李賀卡:「……」

  李賀卡沒有反應。

  可能是因為他和杜甫的親緣關係沒有那麼近,所以親情有點淡了,不太有把握。

  在連續折戟兩次以後,葉爭流最終還是把主意打到了已經有過成功經歷的蘇氏兄弟身上。

  她同時一左一右,將蘇軾卡和蘇轍卡從自己的卡冊中拿了出來,然後問他們:「你們想念你們的父親嗎?」

  「……」

  說完這句話以後,葉爭流就期待地大睜著眼睛。她期望兩人的卡牌上可以多出來一個新技能,比如寫給父親的詩或者信什麼的。

  一秒鐘過去了。

  十秒鐘過去了。

  半盞茶過去了。

  葉爭流最終一無所獲。

  葉爭流:「……」

  等等,她想起來了。

  蘇轍給蘇軾寫的墓誌銘裡,曾經有「我初從公,賴以有知。撫我則兄,誨我則師」的語句。

  當初蘇轍上書神宗,為身陷烏台詩案的蘇軾求情時,文章裡也有一句「臣早失怙恃,惟兄軾一人,相須為命。」的懇求。

  而實際上,蘇洵享年五十六歲,他是公元1066年過世的。

  蘇轍則在1039年出生。

  也就是說,當蘇洵離世的時候,蘇轍都已經二十八歲了。

  ——早‧失‧怙‧恃。

  葉爭流:「……」

  李密當年寫陳情表的時候,「生孩六月,慈父見背;行年四歲,舅奪母志。」,這確實是「臣以險釁,夙遭閔凶」。

  但是蘇轍這個……

  葉爭流要是認同蘇洵過世得早吧,其實也並不算太早;但她要是說蘇洵過世的晚呢,好像還顯得她挺缺德的。

  所以她沒話說了。

  「……」

  葉爭流面無表情地將蘇氏兄弟放回了自己的卡冊,並且非常精心地安排他們兩個跟曹操挨著。

  畢竟父慈子孝嘛。

  她覺得這三張卡牌之間,應該還挺有共同語言的。

  ————————————

  當然,葉爭流自己心裡也明白,蘇氏兄弟之間買一贈一的操作,恐怕很難被複製。

  就拿蘇軾卡舉例。

  不提它為了能夠集齊自己的兄弟,竟然初始就有四個技能的操作。

  單說蘇軾卡上了語文教科書的技能一吧。

  在「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的全篇中,本身就包括著「丙辰中秋,歡飲達旦,大醉,作此篇,兼懷子由」的詩詞背景。

  而反觀蘇轍卡,這張卡牌中的技能二,也就是那句「至今東魯遺風在,十萬人家盡讀書。」,葉爭流也想起來了這首詩的來歷。

  這首詩,它是在蘇轍去看蘇軾的時候寫的!

  其內容就是在讚揚蘇軾治下學風濃厚,目的顯然正是為了吹他哥!

  葉爭流:「……」

  要不是她有文化,她差一點就分辨不出兩張卡牌之間濃濃的兄弟情。

  正是因為兩張卡牌之間的關係如此緊密,其他卡牌恐怕難以達到這種境界。

  比如葉爭流去問曹老闆想不想兒子,差點沒被曹操卡翻白眼;再比如葉爭流去問蘇氏兄弟想不想爹,也並沒因此就多出一個呼喚蘇洵的技能來。

  左思右想以後,葉爭流感覺,下一對能夠復製出這種神級操作的卡牌,大概不是劉柳,就是元白了。

  ……………………

  在留給蘇氏兄弟充足的相處時間以後,葉爭流決定試驗一下新卡牌的技能。

  蘇家兄弟,這可是兩張天階卡呢。

  自葉爭流覺醒了天命系統以來,她好像就從未沒有過這樣歐氣十足的操作。

  葉爭流首先實驗的,是蘇轍的卡牌。

  因為蘇轍卡的技能看上去都沒有什麼殺傷力,所以她乾脆就在室內把那些技能都用了。

  在使用了技能一「今世之患,莫急於無財」以後,過了還不到一刻鐘的時間,黃三娘就帶著一臉喜色,敲開了葉爭流的書房大門。

  她腋下還夾著賬本,整個人風風火火的,急得紙鳶忙去托她的手臂,就怕黃三娘這單薄的小身板磕到碰到,一時摔倒。

  黃三娘十分感慨地對葉爭流公佈了一個訊息:

  「城主您知道嗎,我們又在馬家發現了好東西!」

  葉爭流聽聞這話,當即睜大了眼睛。

  黃三娘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一邊說話一邊點著頭,好像她自己想起這件事來,也感覺很是不可置信似的。

  「咱們抄完馬家以後,不是沒動他們的女眷,准許女眷各自還家嗎?把守的卡者裡有一個人心細,他發現有一個歌伎說什麼都不肯走,平日裡總在那老城主的房門口打轉。

  ——說來也是巧了,那個卡者的卡牌技能正好是隔空取物。他隨隨便便用了一回,四十斤重的一箱金子飛出來,當場就把他壓趴在底下了!」

  葉爭流聽得目瞪口呆:「這、這都可以?」

  「是啊。」黃三娘也覺得不可思議:「巡邏的侍衛看到這一幕,幫他移開身上的箱子,這事就這麼報上來了。」

  「那個隔空取物的卡者因此被砸斷了一條腿,我把那箱金子都賞了他,讓他慢慢養傷去了。

  老城主房間中的那個密室,這樣的箱子不少,我們還沒清點完呢,我先來和您說一聲。」

  葉爭流:「……」

  等黃三娘離開以後,葉爭流看著手中的蘇轍卡,一時之間只有兩個字能說。

  「絕了。」

  真不愧是天階卡啊!

  不過,蘇轍卡的技能二和技能三,葉爭流用出來並無什麼反應,大概還需要等待時機。

  至於蘇軾卡,葉爭流便拿到室外用了。

  城主府裡有專門的訓練場,裡面豎著葉爭流從前在鶴鳴山見過的、那種測試卡力的石頭。

  技能的威力越大、其中灌輸的卡力越多、卡者本身的卡力越深厚,這石頭的顏色就會變得越深。

  葉爭流上一次測試的時候,石頭是大紅色的。

  葉爭流做好準備,就把蘇軾卡的技能二,也就是「羽扇綸巾,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偏著角度輕輕地往石頭上一丟。

  她已經算好角度,這個技能即使反彈回來,也不會打到葉爭流。

  蘇軾卡的巨大威力,在這一刻展露無疑。

  技能剛剛碰上那佇立石頭的一角,原本潔白的石頭就變成了桑葚般的深紫色,細細看來甚至有些發黑。

  就在葉爭流以為,這就是終結的時候,她丹田裡的蘇轍卡突然又有了動靜。

  ——蘇轍卡的第三技能,「歸去來兮,世無斯人誰與游」動起來了!

  葉爭流終於明白這個技能的用途是什麼了。

  原來這是一個被動技能,只要碰上蘇軾卡牌施展技能,它就有機率自動啟用!

  就在葉爭流眼巴巴地等著蘇轍卡技能三的神奇效果時,她忽然發現,蘇軾卡也緊跟著發生了異動。

  而蘇轍卡的活動則平復下來了。

  葉爭流:「???」

  蘇軾卡激活了技能四,「與君世世為兄弟,更結人間未了因」。

  葉爭流:「……」

  等、等一下,你們莫不是……

  是的,就像是葉爭流想像的那樣。

  蘇軾卡的技能四活動片刻以後,又平靜地沉寂下來,取而代之的是,它的技能二再次有了變化。

  這一次,無需葉爭流操作,直接跳過了技能的冷卻時間,甚至都沒有耗費葉爭流的卡力,蘇軾卡再次打出了一發「檣櫓灰飛煙滅」!

  巨大的測靈石一連承受如此強大的兩擊,當場坍塌了一角。

  葉爭流:「!!!」

  然後,就像是嫌葉爭流驚奇得還不夠徹底一樣,蘇轍卡的技能三再次啟用……

  不過還好,這一次,蘇軾卡沒有啟用技能四。

  它的異動平復下來,安靜地待在葉爭流的卡冊裡,就像一張普通的天階卡那樣。

  「……哦。」

  葉爭流現在全都明白了。

  蘇轍的三技能,是在蘇軾卡發出技能時,有一定機率對蘇軾卡進行響應。

  而蘇軾卡的四技能,則是在感受到蘇轍卡的召喚之後,對蘇轍卡的響應進行響應。

  它進行響應的方式,就是再打出一道攻擊。

  葉爭流:「……」

  她看出來了,這對兄弟確實是血濃於水,而且生前是沒有唱和夠,以至於連他們的卡牌之間都要彼此應和。

  不過這應和來得好啊!這樣的硬核兄弟情,葉爭流喜歡!

  要是類似的技能和卡牌能多來一些,那該有多好啊。

  此時,在另一邊,秦西樓正從訓練場附近路過。

  他聽到了訓練場內的巨大響動,故而探頭進來看看。

  目光落處的第一眼,秦西樓就看到了那個坍塌了一角的測靈石。

  他嚇了一跳,沒想到這石頭竟然會被打成這幅樣子。

  緊跟著第二眼,他才看清了站在測靈石斜對角的葉爭流。

  秦西樓走進訓練場,勸諫道:「可是有人冒犯了城主?城主因何作此大怒?」

  葉爭流仰頭望天,良久良久,她才緩緩道:「沒有人冒犯我。」

  秦西樓看看她的臉色,小心翼翼地問道:「那,那您現在是……」

  葉爭流喃喃道:「你不懂,我想要元白。」

  --------------------------------

  三蘇墓原本是二蘇墓。按照蘇轍的遺志,他死後將靈樞運到郟縣,和兄長蘇軾葬於一處。至於後來變成「三蘇」,是後人在「二蘇」旁邊給父親蘇洵多添了一座衣冠塚。

  杜甫曾經給李賀的父親李晉肅寫過詩(是的,就是這個因為要避父諱,所以讓李賀沒法考科舉的名字),《公安送李二十九弟晉肅入蜀,余下沔鄂》。從這個關係看,杜甫應該是李賀的表伯。

  二蘇之間的感情真的是非常非常深厚,他們兩人之間的詩詞唱和也是真的多,比如選進語文教科書的《水調歌頭》。

  在此我不得不提到一個人,那就是北宋畫家王鞏,字定國。當初蘇轍送別王鞏的時候寫了一首《送王鞏之徐州》,裡面寫「吾兄別我久,憂患欲誰告」。

  然後蘇軾送別王鞏的時候,也托他帶信給蘇轍,「淚盡粉箋書不得,憑君送與卯君看。」

  卯君就是蘇轍,因為蘇轍屬兔,寅虎卯兔,所以蘇軾叫弟弟卯君。

  同理蘇轍對弟弟的稱呼還有九三郎(陸游蓋章)、子由、小馮君、阿同、宛丘先生等等……

  王鞏:我就是一個給你們傳信的工具人jpg

  《宋史》也記錄過:轍與兄進退出處,無不相同,患難之中,友愛彌篤,無少怨尤,近古罕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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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14 20:43:10 |只看該作者
卷六 但願蒼生俱飽暖,不辭辛苦出山林 第一百六十四章 宣傳部

  關於元白到底是什麼,秦西樓連聽也沒有聽過。

  他只是看著葉爭流一臉復雜,暗自想到:既然葉爭流如今身為滄海、風海兩城城主,卻依然只能對「元白」求而不得……

  也不知城主沒有那「元白」,究竟是因為此物太過罕有,以至於難以尋找呢,還是因為需要付出的代價太過昂貴,最終讓葉爭流捨不得為一己私欲花出這份高昂價格。

  無論如何,秦西樓都看到:在坐擁兩座產鹽海城的同時,葉爭流寧可對著天空喃喃說出自己心中所願,也並不借著自己的權勢財富,去強行掠取她想要的東西。

  正相反,對於黑甲營、鋼鐵廠和醫療隊,葉爭流倒是從來都不吝惜金錢。

  只需兩下對比一番,秦西樓就不得不由衷感嘆:果真是滄海城有幸,這才會讓繼承城主之位的人是葉爭流。

  秦西樓又看了看那塊坍塌碎裂的測靈石,就像是看到葉爭流掙扎著戰勝自己內心貪欲的過程,心中不由十分感懷。

  望著葉爭流放空思緒的側臉,他下意識地勸了一句:

  「城主還請寬心,元白總會有的。」

  最多等到以後黑甲營建設完畢,天下格局大定,他們滄海城長出清寧關,就此在整片大陸上紮下一片深根。

  到了那個時候,無論葉爭流想要什麼,都會手到擒來了。

  葉爭流對秦西樓的全部腦補一無所知,她只是覺得秦西樓這番話彩頭不錯。

  不愧是她看重的未來政委,就是擅長給人做思想工作。

  揚起唇角,葉爭流暫時收回自己望著天邊幽幽浮雲的目光,很是滿意地把頭點了一下、兩下、三……嗯?

  葉爭流的視線,在秦西樓的側臉上凝固般定格了。

  她怎麼感覺,秦西樓擺出的這幅表情,簡直像是在說:「想來這元白是個稀罕物,不但我秦西樓沒有,如今滄海城來了個神仙似的城主也沒有,不如直接一炮炸了這勞什子!」呢?!

  是錯覺吧?

  ——————————————

  葉爭流抽到二蘇,彷彿正是她歐氣明顯轉濃的標志。

  隨著兩張天階卡牌被抽出,這些日子裡,滄海城和風海城裡,好事情一件接著一件地發生了。

  首先,風海城的幾家士族服軟了。

  當初葉爭流拿下風海城,第一件事就是讓黑甲營帶兵圍了風海城剩下的六姓。

  她不知道這六姓先前有沒有做什麼「城主換人,待遇不變」的美夢,但在她這裡,那些人幻想出來的一切都不可能。

  葉爭流不但握著兵權,同時自己還是一個強大的卡者。從某個角度來講,她近乎無懈可擊。

  誰拳頭硬誰說話,所以從此以後,在風海城裡,只能有她一個聲音算數。

  那六姓之中倒是不乏卡者——實際上,在這個世界裡,由於許多世家門第中都不乏卡者。

  一來,是他們有資源生,二來,是他們有資源供,三來,是他們有資源養。

  據葉爭流所知,世上大部分的卡者覺醒卡牌,都要憑借靈礦點靈,只有極少數天賦秉異者才能自行覺醒卡牌。

  而點靈的關鍵——靈礦,大部分都掌握在王權和世家的手裡。

  滄海城靠海,產鹽,已經是源源不斷的來錢之處。

  然而這個世界裡,幾個核心世家所掌管的靈礦,那才是價比黃金的昂貴物呢。

  點靈這種行為,誰也沒說一個人只能點一次。葉爭流也是後來才知道,在「點靈」之中,有著兩條通行的規則。

  第一,只需一次點靈就能成功的人,最終的卡力通常會很強大。

  是卡力強大,不是技能強大。要是以「戰鬥」作為強大的標準,一大半首次就能點靈成功的卡者都不算在其中。

  可是,看看明如釉。

  人家明美人也不能戰鬥啊,會有人說他不強大嗎?

  第二,在經過三次點靈以後,還是沒有點靈成功的人,通常不具備卡者天賦。

  雖然點靈不限制次數,但每次點靈對身體都會有所影響,所以也不能一個勁兒的來。

  大眾對此的認知就是,既然三次點靈都沒成功,那就別費這個事了。

  當然,有人就是有礦、有閒、還有這股倔勁兒,非要和卡牌槓到底,別人也不會說什麼。

  反正世家既不缺錢也不缺礦,點壞了身子還能好生休息調養。

  不少公子哥兒的卡牌,都是靠一遍遍地重復點靈,硬生生堆出來的。

  至少葉爭流就曾經聽說過這麼個案例:那人是世家幼子,家裡是真有錢有勢,也是真的縱著幼子的性子。據說從孩子十歲開始,二十年間,足足為小公子點了一千多遍的靈。

  一千多遍!

  葉爭流聽聞此事的第一感想,就是這得浪費多少靈礦。

  這麼糟蹋東西,這人家裡是有礦嗎?

  ——是的,有礦。靈礦是他家開的,連滄海城用的靈礦,都有一部分是從他們手裡買的。

  葉爭流:「……」好的沒事了,你們繼續糟蹋。

  如此點靈一千多次,生生把小少爺給點得纏綿病榻,迎風吐血。但即使如此,小少爺也依然堅持要成為卡者。

  終於,他覺醒了卡牌。

  在低頭看到自己千辛萬苦、動用財力物力無數,終於得來的卡牌第一眼,小少爺便狀若瘋癲般大哭大笑,前仰後合地嚎啕個不停,並且當場噴出一地的血。

  據江湖傳言稱,那張卡牌的內容是這樣的。

  【卡牌名稱:吹燈拔蠟

  卡牌技能:原地自殺】

  葉爭流:「……」

  啊這。

  這個……倒也大小是個卡者了。

  聽完這個故事以後,葉爭流就只想問,折騰這一圈,這小少爺究竟圖個啥啊?

  反正,由於自身比較堅持不懈,而且確實有足夠的礦給他們堅持不懈,世家子弟中的卡者數量還是不少的。

  不過即使如此,葉爭流仍舊命令黑甲軍,把這六家的大門口給直接堵了。

  沒錯,世家裡是有卡者。

  但世家之中,並不是人人都是卡者,更不是人人都是能戰鬥的卡者。

  戰鬥卡者或許能跑,但他們跑得了和尚,跑得了廟嗎?

  要是他們選擇對黑甲軍動手,想給黑甲軍一點顏色看看——那只能說明戰爭是他們挑起來的。葉爭流清清白白,還有了合理的理由把他們直接剿滅在家門裡。

  總而言之,葉爭流用的是陽謀。

  她不怕壞名聲,而且就是要把這些士族在家裡關著,什麼時候關得長毛上火,知道自由的重要了,葉爭流再和他們談談。

  現在,在六家被關了將近兩個來月後,就正是「談談」的時候。

  為表誠意,六家一起給葉爭流送了許多禮物。

  葉爭流:好耶,這個流程我熟。

  ——不但她熟,滄海城裡的王家和劉家應該也挺熟。

  不僅如此,六家顯然還通過某種未曾被切斷的秘密手段,知曉了王家和劉家錯誤的送禮經歷,打聽出了葉爭流的喜好。

  所以他們送來的禮單,非常地直接、簡單而粗暴,基本都是能換錢的東西。

  靈礦、靈器、金銀珠寶。

  當然也少不了葉爭流最喜歡的隱戶,和被他們隱匿的良田土地。

  哦,對了,除了上述物品之外,還有很多的美少年和美青年,大概二十來名吧。

  ——據說,僅僅是據說,那些美青年們雖然年紀大了一些,但在技巧方面,還是比美少年們嫻熟很多的。

  葉爭流:「……」不不不,這種事其實不用跟她說。

  好的,她這回總算知道,解鳳惜後院裡那群數量龐大的姬妾究竟是怎麼來的了。

  沒關係,都一樣,反正她早晚都安排出去當打工人。

  黃三娘已經見識過明如釉的美色,看了這回的男人就覺得質量不行,心忖城主大概是看不上的。

  不過這種事她也不好替葉爭流安排,只能先在那裡放著,等葉爭流什麼時候有興趣看上一眼,要是沒興趣就都打發去幹活。

  除了這些深得葉爭流喜歡的禮物之外,還有一件禮物讓人難以定奪,以至於黃三娘要單獨拿出來跟葉爭流說。

  那件禮物,就是……

  「嗯?一具屍身?」

  這個消息著實出乎葉爭流的意料。

  她琢磨了一會兒,還是想不出這屍體的身份,索性直接問道:「誰的?」

  打完仗後,葉爭流曾經清理過滄海城的上上下下,馬登元布下的眼線和釘子,應該都被拔出去了才對。

  怎麼,還有趁亂逃入六家的漏網之魚,被他們趁機借花獻佛嗎?

  「還真就是條漏網之魚。」黃三娘搖搖頭,像是在自嘲自己竟然把這人給忘了:「那屍體是馬慶元的。」

  馬慶元,馬登元的長兄,馬廖英的兒子。

  在風海城改名換姓的那天夜裡,他趁亂從後院逃跑了。

  黑甲軍遍尋全城找他未果,原來是一直被他躲在同為六姓的舅舅夏侯家裡。

  只是,他這一番煞費苦心,卻到底沒能跑成。

  這些日子,他一直隱藏在自己的舅家中,本來想要等到城裡搜查稍鬆,就趁機出城。

  舅舅家也是這麼想的,所以才會把他藏匿起來。

  結果誰都沒料到新城主會這麼硬氣。風海城雖然鬆了搜查,可在那之前,六姓就被葉爭流強行給封門了。

  馬慶元:「……」

  完蛋,堵裡面了。

  一個喜慶的名字也無法阻礙他面對最終的結局。親舅舅家不知不覺間就給他餵下了一杯毒酒——不出意料,是那種「合乎身份」、「保全臉面」的體面死法——對外還宣稱馬慶元是愧疚牽連舅家,故而自盡。

  體貼入微,關懷備至。

  果然是自古舅舅疼外甥,若不是親舅舅,還未必能做出這種事來呢。

  葉爭流嗟嘆了一會兒,語氣中帶著十分感慨:「好軟的骨頭。」

  送禮的人可能覺得這樣做永除後患,葉爭流見了必然會長鬆一口氣。

  可惜這禮物太過鋒利地剖析了人性,葉爭流聽了不但不欣喜,反而有幾分厭惡。

  黃三娘看看葉爭流的臉色,見她確實沒想到其中的另一層意思,只好語氣委婉地提醒她。

  「城主,或許不是骨頭的軟硬……這是他們在噁心您呢。」

  馬慶元「無奈之下只得自盡」,屎盆子都扣在葉爭流頭上,鮮血也都抹在死人身上,舅家乾乾淨淨,依舊是個高貴門第。

  無論夏侯家有心還是無心,反正這事幹得不夠厚道。

  送禮沒有這麼送的。

  這就像是海鮮湯裡面喝出一隻蒼蠅,蒼蠅已經嚥下去了,證據就沒有了,於是便只剩說不出的一股噁心。

  葉爭流轉念一想,確實如此,當即吐出一句優美的祖安話。

  想來他們被葉爭流堵了兩個月的門,心有怨氣。

  再被葉爭流猛敲竹槓,就更是念頭不通達。

  因此這一回,六家雖然給葉爭流上足了供,卻也特意借這具屍體好好地回敬了葉爭流一下。

  「成,既然他們先噁心我,就別怪我噁心死他們。」

  黃三娘問道:「您還要繼續圍著他們?」

  「不圍了。既然交了足夠的保護費,那就要把他們放出來。不然下次遇到這種事,怎麼會有人繼續給我送錢呢。」

  葉爭流心平氣和地說道:「撤兵,放人。」

  黃三娘又想了想:「那,您就這麼放過他們?」

  「放過?想得美!」

  葉爭流把筆往桌上一拍,臉上露出了凶惡而猙獰的,那種動畫片裡反派們特有的笑容。

  「名聲?我就沒在乎過名聲這種東西。大家一馬換一碼,QQ賬號換支付寶密碼,我看到底誰先傻!」

  黃三娘眨了眨眼,試探性地問道:「城主?」

  葉爭流的嘴角上揚,依舊保持著自己那個一看就很壞的「桀桀桀桀桀」的邪惡微笑。

  她就這麼擺著一副反派臉,心平氣和地問黃三娘道:「猴猴呢,讓他過來一趟。我要看看,我的宣傳隊去楚地走了這麼一趟,業務能力到底提高了多少。」

  輿論戰該打還是要打,正好風海城裡的這些士族們,用也沒有多少,屁事倒是一堆,還不如交給猴猴他們練手。

  只有多多練手,一身本領練得爐火純青,等到以後真正需要佔領輿論高地的時候,才能夠做到一擊必殺。

  黃三娘受到時代所限,到底還是少了幾分信息戰的敏感神經,一時沒能理解葉爭流的意思。

  她試探性地問道:「城主是想讓宣傳部澄清此事,好讓別人知道,馬慶元其實是夏侯家毒殺的?」

  她心中覺得此路不通,想要勸阻葉爭流一番。

  但讓黃三娘沒有想到的是,葉爭流居然非常坦率地給出了一個否定的答案。

  「我澄清那個幹什麼。馬登元我都當眾砍了,還差別人把他哥的人頭也算在我身上?」

  這種謠言從來就是越抹越黑。

  往往當事人都急得跳腳了,別人看在眼裡,反而會覺得這人如此著急地澄清,想必是確有此事,故而感到心虛了。

  葉爭流不做這種傻事。

  她問黃三娘:「師姐,你知道,若是我想要藏好一片葉子,怎麼做才是最佳的選擇嗎?」

  黃三娘冰雪聰明,一點就化。葉爭流已經把話說到這份上,她自然是想到了。

  再一想,她的小師妹葉爭流正是姓「葉」,這事思考起來就帶上了幾分不一樣的趣味。

  笑容緩緩地在黃三娘臉上綻開,她輕聲問道:「是要……藏葉於林?」

  葉爭流大笑:「師姐悟了!」

  ————————————

  猴猴坐在葉爭流的對面,仍是一副笑嘻嘻的好脾氣樣子。他雙眼時不時地骨碌碌地轉著,看起來又是機靈,又是明亮。

  這便是猴猴,滄海城新任的宣傳部長、葉爭流過去的師兄和朋友,同時還是小炸蛋的原材料,emmmmmmm,原材料提供者。

  剛一見面,猴猴就有些滑稽地作了個揖,口稱:「城主。」

  這一聲城主,聽語氣倒是比從前的「姐姐」還要親近上三分。

  在葉爭流心裡,無謂猴猴怎麼稱呼。不管猴猴叫她「姐姐」還是「城主」,她待猴猴也還是和從前一樣。

  葉爭流關心道:「先前的工作還順利嗎?」

  「這,倒也不好斷定是不是順利。」猴猴聚起嘴唇,一下一下地用手指摩挲著自己沒長幾根鬍鬚的下巴。

  「說起您讓我們傳的那話。一開始的時候,大家還覺得,慕搖光沒準也是個苦命女子……誒,城主?」

  猴猴才一開口,葉爭流就笑場了。

  苦‧命‧女‧子‧慕‧搖‧光。

  她右手握拳,直接壓上自己的嘴巴,鄭重其事地對猴猴點了點頭:「你、你繼續說。」

  猴猴見無事發生,便放心大膽地匯報下去了。

  「我們先前傳這謠言的時候,人人都說,這慕搖光是個苦命女子,怎麼能和『北斗』大人扯上聯絡?想來只是個參星教的教徒,被人以訛傳訛了。又有人說,能孤身一人勾搭上三個男人,這慕搖光倒也真是個一身風流的俏寡婦……嗯?城主?」

  葉爭流從口鼻中同時倒噴出一股異氣來。

  她直接把整張臉埋進自己的手肘窩裡,肩膀大幅度地一聳一聳,厚重的衣料都壓不出她發自內心的悶笑。

  很好,風流寡婦慕搖光,葉爭流能指著這笑話笑到明年去。

  她催促猴猴:「……繼續,繼續。」

  猴猴有些迷惑地歪了歪頭,顯然不知道葉爭流的笑點在哪裡。

  不過既然看見葉爭流笑了,他也就愉快地露出滿口小白牙,陪著樂了一會兒。

  「其實一開始,我們也覺得這傳言怕是有點棘手。畢竟,那北斗神據說是個男人,咱們指男硬說女,還要說成個懷孕的女……確實不太容易。」

  「然而不知道怎麼回事,居然真有人信了——玄衣司和人理教,他們好像把這件事當真了。」

  說起這樁事,猴猴嬉笑的表情為之一收,語氣也下意識鄭重起來。

  他在接受任務的時候,聽葉爭流再三囑咐他安全為先,就意識到這個訊息的危險性。

  等到親眼看著兩大教派竟然把此事當真,饒是猴猴已經做了心理準備,此時也不免心覺駭然。

  都說謠言一般七成真三成假為好,不知道葉爭流讓他傳播的這條訊息,究竟幾分是假,幾分是真?

  在見到明如釉之前,猴猴一直覺得,慕搖光懷著三個神明骨血那段,應該是假的。

  但現在嘛……

  應該是假的……吧?

  葉爭流不知道猴猴的這番心思。

  倘若她能察覺到猴猴此時的心聲,必然會又一次狠狠地大笑一場。

  此時此刻,她只是覺得聽得暢快罷了。

  慕搖光那王八蛋,葉爭流從認識他那一天起,他就一直在搞傳銷起家的買賣。

  隔著一大片楚國領土,葉爭流在編造流言的時候,就沒有指望能把慕搖光的信徒反洗腦回去。

  她只是想告訴瘋狂和殺戮,這裡有一個二五仔同時欺騙了你們,你們還不快點搞他?

  以及,再隱晦的通知一下勢力範圍毗鄰楚國的色欲——看到沒有,除了你之外,這裡還有一個神明能懷。

  你不覺得他是來搶你職能的嗎?是邪神就幹他!

  直到現在為止,大家僅僅知道,楚國多出了一個準神明的活動蹤跡,他的先天神名是北斗。

  沒人知道慕搖光所司的領域究竟是什麼。

  所以無論他的領域是什麼,都是有可能的事。

  對於慕搖光的神力領域,葉爭流在心裡隱隱有個模糊的猜測。

  不過,這不妨礙她拚命地把慕搖光往絕路上送。

  猴猴繼續說道:

  「我們傳了幾天訊息,周圍氣氛就變得有些不對。我抓緊時間帶人撤了回來——有人一路上追擊我們,幸而在清寧關口被甩掉了。城主……」

  葉爭流讚許道:「很好,這說明你們的訊息傳得十分順利。」

  該知道的人,或者說神,現在已經都知道了。

  葉爭流對此非常滿意。

  她當場就給參與此次任務的人員們都升了一級。

  除此之外,新發了一筆橫財的葉爭流也不吝惜錢財,每人都發了一大筆獎金。

  然後,對著猴猴幹勁兒十足的表情,葉爭流緩緩地佈置下第二個任務。

  「這一次,幾乎就是在咱們的主場裡幹活兒了。」

  葉爭流笑得雙眼彎彎,十分好看。

  「很安全,算是新手任務,你想想應該該怎麼佈置,藉機把他們都鍛煉一番吧。」

  ——————————

  要如何才能隱藏下一片葉子?

  將這片葉子藏在森林裡就夠了。

  那麼,六家既然想要噁心葉爭流一回,那要怎麼才能免除葉爭流的噁心呢?

  那當然是要以百倍級的功率噁心回去。大家一起噁心,吐吐更健康的時候,葉爭流的這點小噁心就不算什麼事了。

  …………

  包家最近過得不是很好。

  那群凶神惡煞的黑甲軍終於撤兵,他們家裡的幾個公子終於一舒胸中鬱氣,可以重新走上街頭,活動一番手腳。

  說起來這些公子也沒有做什麼特別出格的事,他們只是在城裡的大道上……跑了跑馬。

  放在往常,這點小事簡直不值一提。就算街上有幾個不長眼的被馬蹄踏傷,只需丟下一錠銀子作為醫藥費了事。

  這一次,包家公子們十分地謹小慎微,僅僅不慎掀了一個鹹魚攤而已。

  然而還不到兩天時間,竟然滿街都是關於他們的流言。

  ——那些流言都說什麼?包家小少爺飛揚跋扈,鬧市縱馬,任由一百多條屍首橫屍於地?

  此時的風海城已經不是昔日的風海城,包家任職於府衙的成員都被新任城主一一撤去。

  現在正值敏感關頭,怎麼能讓家中小輩這樣胡鬧。

  包家公子被按在祠堂裡抽了兩鞭子,父親叔伯都站在眼前,一左一右地審他。

  「不是啊,我這回只掀了一個鹹魚攤啊!」要不是背上有傷,小公子準跳起來了:「一百多條鹹魚也算屍體?那我每天吃的魚籽醬莫非算是紫河車嗎?」

  …………

  曾家這幾日過得不甚如意。

  不知怎地,進來就有一股流言傳出,說他們曾家的風水不好。

  有人說,對,是這樣沒錯了,我跟你們說,他們曾家祖墳隔三差五就會冒一陣黑煙哇。

  曾家人:「???」

  放你媽的屁!

  還有人說,是的是的,我上次在墳地過夜的時候,確實遙遙看到曾家祖墳那裡一片鬼火,連曾家守墓人都不敢住那裡。

  曾家人:「???」

  等等,你為什麼要在墳地過夜?

  同時還有五花八門的傳言,其中包括曾家二伯印堂發黑。

  ——「那是胎記!」曾家人說。

  曾家三兒子在投胎進到曾家門之前,其實是一隻偷瓜的猹。

  ——「他只是少白頭!」曾家人大怒。

  甚至還有曾家人喜歡在茅廁裡藏吃的,以大棗為佳,一面拉屎一面吃,可能這就是拉啥補啥吧的流言,等等。

  ——「那紅棗是上廁所時堵鼻子用的!!!」曾家人齊聲吶喊。

  但不管他們怎麼憤怒,有一件事在風海城百姓的心中已經板上釘釘。

  曾家,風水不好。

  嘖嘖嘖,準是平日裡沒積德吧。

  ………………

  夏侯家近來的氣氛十分古怪。

  按理來說,他們雖然剛剛破了財,但終於換得團團包圍的那些黑甲兵離開,這代價也算值得。

  如果沒有城中近來層出不窮的謠言,夏侯家本可以度過一個平靜的晚秋。

  然而……

  近來,關於馬慶元的死訊,就像是湖心中投入的一枚小小石子,打亂了平靜的水面,激起了一波又一波的漣漪。

  最開始的訊息尚且是「葉城主心狠手辣,逼迫馬慶元自盡,斬草除根」,非常合乎夏侯家主的心思。

  可是過了幾天,那訊息居然就翻了個面,變成「馬慶元確實是自殺,但卻是知道了夏侯家的不光彩之事羞憤自殺!」。

  夏侯家主稍微覺得風向有些不對了。

  ……那枚投向湖心的小小石子,它好像沒有直接沉底。

  它打起水漂來了!

  隨即,僅僅是一夕之間,那個「讓馬慶元羞憤到選擇自殺」的訊息,就有鼻子有眼地捏造了出來。

  ——原來馬慶元並不是馬城主的兒子,他其實是夏侯家主親生的!

  你說馬慶元的母親和夏侯家主是兄妹?

  不對,馬慶元的母親並不是夏侯家的血脈。

  夏侯老家主當時已經六十歲了,六十歲的老頭人都快挺屍了,竟然能生出這個小女兒來,你信嗎?

  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不信。

  夏侯家既然早有前科,做出什麼事都不奇怪。

  只是你們也太不要臉了吧,居然讓老城主給你們夏侯家養兒子?

  難怪馬慶元會自殺呢,這麼勁爆的真相確實沒幾個受得了啊。

  …………

  「無恥,真是太無恥了,」夏侯家主,也就是馬慶元的舅舅顫聲道:「這簡直無恥之尤啊!」

  是誰編造出如此惡毒的流言來害他家!

  ————————————

  是誰會編出如此無恥的流言來害這些人家呢?

  葉爭流不知道。

  她只知道,街上再也沒人提及是葉爭流逼死馬慶元的了。

  無他,話題度不夠,這種八卦擺出去都不夠看的。

  聽到宣傳部近日來做出的一系列事跡,葉爭流嘆為觀止。

  請原諒,她的思想境界還是差得很遠,甚至侷限在前世小報標題最喜歡的惡俗話題上,萬萬沒想到連風水這個話題都能搞起來。

  至於那個強行混淆概念,硬是把「一百多條鹹魚」說成「一百多具屍體」的操作,葉爭流真是越品越有前世缺德營銷號的那味兒。

  以猴猴的純良程度,這種解題思路他大概是想不到的。葉爭流任命他為宣傳部長,主要看中的其實是他的組織能力。

  所以,宣傳隊裡究竟隱藏著哪位高手呢?

  很快,葉爭流就得到了答案。

  依然是解鳳惜的某個弟子,甚至這弟子的名字葉爭流還聽過。

  有一段時間裡,解鳳惜總喜歡提起這人和葉爭流比較來著。

  這個男人,名叫呂厚德。

  在解鳳惜口裡,他有一個更加言簡意賅、提煉精華、讓人過耳難忘的稱呼。這稱呼就是——

  「那個比你還要無恥的師兄」,解鳳惜曾經這樣說過。

  葉爭流:「……」

  見識了見識了,解鳳惜座下果然臥虎藏龍,給她留下了數不盡供人挖掘的瑰寶。

  葉爭流當即把人請到書房來相談一番。

  甫一照面,葉爭流便眼前一亮,覺得這位呂厚德師兄果然人如其名。

  他長得那叫一個德高望重,表情時時刻刻定格在正直純良的那一檔上。說起話來聲如洪鐘,一聽就十分的憨厚老實,笑起來更是民風淳樸,令人幾乎能夠嗅到田地裡新鮮的麥香。

  葉爭流只看了他一眼,便嘆為觀止。

  她深深覺得,若沒有五千年歷史文化的鐘靈毓秀,都塑造不出這樣的絕世人才來。

  葉爭流虛心請教:「你是怎麼做到的呢?」

  呂厚德師兄眼神堅毅。他目不轉睛地跟葉爭流對視,十分誠懇地說:「我畢生做人的信條只有一個,那就是說真話。」

  葉爭流:「……」

  葉爭流頓時撥雲見日,有開眼看世界之感。

  她順著呂厚德的宣傳策略一條條問起。

  葉爭流:「鹹魚……」

  呂厚德點點頭:「真話。難道那不是屍體嗎?鹹魚的命莫非就不算命了嗎?」

  葉爭流:「風水……」

  呂厚德:「真話。傳流言之前我讓人往他們家門口和水井裡各丟了一條鹹魚,風和水的味兒應該都不太好。」

  葉爭流提醒他:「祖墳冒煙……」

  呂厚德連聲紋都不顫:「是真的冒過幾天煙。中元節不都去墳上燒紙嗎,誰家燒紙不冒黑煙啊。」

  聽到這個回答,葉爭流當即卡了一下殼。

  還是呂厚德表現優良,自己替她接上了下一句。

  「您要問起馬慶元的自殺了是不是?是這樣,城主,在我們傳流言之前,夏侯家已經在幫我們鞏固這個印象,讓百姓相信馬慶元確實是自殺而不是他殺了。」

  葉爭流的思路已經開始和呂厚德逐步重疊:「所以你就……」

  「所以我就幫了他們一把。」

  呂厚德坦坦蕩蕩地把自己半盞茶之前的那句「做人信條是說真話」給吃了回去,甚至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

  他說:「我有時候也會說一些善意的謊言,這並不折損我高尚的人格。」

  葉爭流:「……」

  葉爭流心想,這回長見識了。果然是高手在民間,自己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現在只差最後一個小小的問題。

  葉爭流的目光緊盯呂厚德的面孔,緩緩說道:「我家門口有兩棵樹,一棵是棗樹,另一棵……」

  呂厚德當即拍著自己的胸膛作保證:「另一棵便是我呂厚德的臨風玉樹!」

  好的,葉爭流這回連小小的問題也沒有了。

  她站起身來,很是莊嚴地說:「你的才華真是讓我大開眼界,所以我決定……」

  「提拔我?」呂厚德睜著一雙期冀的眼睛問道。

  「……為你在宣傳部裡單獨開闢一個特殊小組,讓你有機會盡情施展你的才華。」

  葉爭流重重地點了點頭,並且朝他遞過去幾張字紙:「是這樣,你看好了,這裡有個人,他叫慕搖光。你們小組的宣傳任務就是……」

  恍然之間,葉爭流想通了。

  一路走來,她和慕搖光相見恨晚、相互扶持、相依為命、相得益彰。

  所以這樣優秀的人物,她若是不用在慕搖光身上,豈不是對不起她對慕搖光那一片深厚的不相為謀之情。

  ………………

  對了,托宣傳部的福,葉爭流又完成了一樁支線任務。

  任務的名字就叫——佔領宣傳的小土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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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14 20:43:45 |只看該作者
卷六 但願蒼生俱飽暖,不辭辛苦出山林 第一百六十六章 聊天

  現在,在葉爭流面前並排展開的,正是兩個最新的系統彈窗。

  【支線任務:佔領宣傳的小小土坡

  任務內容:面對即將崛起的參星教,您的宣傳部牛刀小試,禍水東引,成功地把邪神的視線加倍地引導到慕搖光的身上——非常好,至少現在苦主們都知道了,那個騙了他們的人,究竟是誰。

  在針對慕搖光的過程上,謀主兢兢業業,反手插刀,沒有一絲遲疑。

  相信當慕搖光得知此事,必然也會感激涕零於您對他的一片良苦用心。

  而現在,面對風海城裡逐漸興起的風言風語,這正是您的宣傳部小試牛刀的大好時機。

  在您的地盤上,天時地利人和佔盡的優勢,想必能讓他們打出一局的順風。

  當然啦,這算不上什麼宣傳高地,僅僅是一個小土坡而已。

  需要注意的是,在某些時候,或許成敗會繫於一人之身。

  任務獎勵:???】

  擺在葉爭流眼前的第一個彈窗內容,正是數日之前,她從系統那裡接到的支線任務。

  而下一個彈窗,便是剛剛自系統頁面跳出,宣告她的任務已經完成的好消息了。

  【支線任務:佔領宣傳的小土坡√(已完成)

  任務內容:宣傳是無形的劍,宣傳是鋒利的刀,宣傳亦是沒有硝煙的炮火和炸藥。

  恭喜謀主,您的宣傳部被打磨得初露鋒芒,他們成功完成了您交代的第一個任務。

  值得一提的是,您在事後特意將呂厚德調進一個單獨的小組,想必也是不打算總是恃仗這種小巧——比起抹黑我們的對手,令自身光明大作,才是永遠的取勝之道。

  願謀主以雙手扦插出一片春日,宣傳將會是您向遠方送去消息的那隻白鴿。

  不要懈怠地堅持下去吧,星輝終會灑落在您的頭頂和裙角。

  任務獎勵:詩文箋×1000,猴猴×1,呂厚德×1】

  葉爭流仔細地閱讀了整篇頁面的文字。

  在看到任務獎勵的具體內容時,她已經淡定得連眉毛都不會動一下了。

  葉爭流表情平靜,毫不意外地領取了詩文箋和呂厚德,然後用右手拉開人才系統,再次絲毫不出意外地發現……

  猴猴已經住進了人才宿舍。

  但是呂厚德並沒有。

  葉爭流:啊,果然。

  系統將某個人送給葉爭流做獎勵,並不意味著這個人的Q版人像會進入她的宿舍。

  像是呂厚德這種深諳厚黑學的人物,無恥之尤,人生格言大概就是不要臉三個字,又怎麼可能輕易地被人打動。

  如果僅僅因為葉爭流委任了他一個小組長的職務,呂厚德對葉爭流的好感就一通飆升,漲到足以住進人才系統裡的地步,那葉爭流倒要懷疑他是不是被人暗算了。

  不過從另一個方面來看,系統沒有贈送給葉爭流的人物,卻可能提前出現在葉爭流的人才宿舍裡,比如說,白露。

  不是葉爭流自戀,但她私下裡琢磨白露為何能提前變成Q版小人的時候,總覺得這是因為白露被自己的人格魅力征服,對自己好感度爆表的緣故。

  ——由此可見,葉爭流對於呂厚德的學習,真是相當上手。

  支線任務的獎勵通常是1000詩文箋,可以攢上三回抽一發十連保底,也可以直接當成三連抽了。

  以葉爭流的一般習慣來說,抽卡機會只要落到她手上,通常是很難過夜的。

  支線任務的詩文箋,只要湊滿一發十連,葉爭流的小手手就會蠢蠢欲動,一般當即將把它給抽了。

  甚至在某些時刻,葉爭流連單抽的機會都會不放過。

  ——她湊齊抽卡機會又攢不住的姿態,真是像足了在各大手游中不斷翻船的非酋玩家。

  只有少數時刻,葉爭流會堅決管住自己的胡來的左右手。

  她遠離抽卡,不看卡池,反復在心中計算自己的詩文箋,但卻並不勾起肚子裡的任何一點饞蟲。

  那就是——

  系統活動!

  這個世界沒有中秋節也沒有端午節,因此葉爭流險些把這件事忘了。

  可是,雖然這個世界裡沒有中秋節,但系統裡有啊!

  葉爭流不在乎吃月餅,也不在意自己能不能賞月,但她非常在乎,天命系統到底會在中秋到來之際,發布出什麼樣的活動任務。

  葉爭流倒也不太貪心:中秋月亮那麼圓,那是不是說明她和李白有緣呢?

  葉爭流:我覺得是。

  之前十連抽的時候,葉爭流根本沒想起來中秋活動這件事。不過十一連能夠抽出蘇軾蘇轍兩兄弟,葉爭流的卡牌也抽得不虧。

  現在既然葉爭流有所準備,詩文箋當然一點也不能浪費。

  她已經決定了,要在中秋到來之前,積極地觸發支線任務並予以完成。

  葉爭流要多攢詩文箋,以一個嶄新的面目來迎接中秋佳節、系統任務、以及(她幻想中的)李白。

  正因如此,葉爭流在環顧全城大地圖一圈後,選擇去養豬場,和明如釉聊聊天。

  ————————————

  明美人在養豬場的生活過得非常愜意。

  如果說,他剛剛被送給葉爭流的時候,就像是一枝在驟雨中頑強地忍耐一夜、花瓣上還帶著細細的雨霧的白海棠。

  那如今再看他的樣子,便好似一朵芳香馥雅,悄然含笑藏在枝葉之中的雪茉莉。

  至少就葉爭流目測,明如釉的臉頰較初見時多鍍上了一層淡淡的血色,眉宇間那股煙雨丁香般的哀愁,也在豬叫聲裡淡化了不少。

  ……當然,最後的那一條,可能僅僅是豬叫的背景聲給葉爭流帶來的錯覺。

  葉爭流非常禮貌地請教明如釉:「我們一定要在這裡說話嗎?」

  明如釉偏過眼神,不和葉爭流對視。他的目光淡淡地灑落在木欄裡的一群豬仔身上,嗓音和風細雨地回答道:「我覺得這裡比較好。」

  究竟是好在哪裡呢?

  它好就好在……以明如釉的經驗來看,豬圈是對他最安全的地方。

  通常來講,有能力對他下手的所有人,都不會選擇在豬圈這種地方搞他。

  明美人的這番做派,是他前半生智慧經驗的結晶,當然不會為了旁人的三言兩語輕易更改。

  倒是葉爭流陪明如釉說了一會兒話後,察言觀色地品出了明如釉做派中的玄機。

  霎時間,葉爭流眼中暗光一閃。幾乎只是一眨眼的工夫,一個全新的想法就已經湧上葉爭流的心頭。

  她問明如釉:「我看新蓋的豬圈環境還行,保溫採光都做得好,就是氣味這個,實在沒有辦法了。說起來,我有個想法你要不要聽一聽?」

  明如釉果然看向葉爭流,眼睛一眨不眨,正是一副傾聽的姿態。

  葉爭流問他:「治標不如治本,你有沒有想過……把自己曬黑一點?」

  要知道,明如釉那種宛如高山雲霧的氣質,很大一部分都來源於他那身明月般皓白、絲綢般細膩、瓷器一樣光滑的皮膚。

  葉爭流敢以自己閱美無數的經驗保證,明如釉只要黑下去四五個色號,一切都會變得不一樣了。

  他將瞬間由一個氣質驚人、能讓寡婦動心的大美人,變成一個黑不溜秋、但仍有餘力勾搭少女芳心的小美人。

  明如釉聽了葉爭流的這個建議,果然十分動心。

  他月華般的眸心裡,當即泛起了意動之色。

  明如釉看向葉爭流,很輕地點了一下頭:「城主所言極是。」

  葉爭流心下一定,當即指著屋外笑道:「既然如此,我們不如到日頭底下,一邊曬著太陽一邊說吧。」

  她真的不想在豬圈裡待下去了。

  要知道,葉爭流才和明如釉說了不到一盞茶的話,就已經被肥豬們打斷了無數次。

  他們兩個交談的背景音裡,左邊是肥豬哼哼哼,右邊是母豬呼哧呼哧。

  外加豬圈裡無數蒼蠅漫天飛舞,讓葉爭流深刻反省,自己是不是應該繼續給明如釉提高待遇。

  他們兩人終於離開豬圈,明如釉還換掉了身上的工作服。

  兩人慢悠悠地走下長廊,順著後園低矮的花徑一起走了一段路。直到葉爭流背上因為秋老虎的日頭微微發汗了,她才主動提起了剛才的那個話頭。

  「我記得,你剛剛向我介紹了一種豬,叫劉口山四號。」

  「是。」一提到自己養出的這些豬,明如釉就雙眼微微發亮,彷彿一瞬間平添出了無窮無盡的耐心。

  盡管手上沒有任何記錄,又盡管人類辨別不同的豬,遠比辨別人臉困難。

  然而,明如釉對自己每一次拉過的紅線都如數家珍。

  那本司掌配種和生育的記錄冊子,好像就長在他的心裡一般,讓明如釉能從那頭性狀穩定的劉口山四號一直往上推,追蹤到它最早的一代曾曾祖父母。

  「劉口山四號本來是楓涇豬和深林豬的配種結果,其中楓涇豬需要二花豬和莊豬配種後,生出來的豬崽養大,再和莊豬配種一次——這豬崽必須是母豬才行……」

  聽他滔滔不絕地念著口中那本《養豬經》,葉爭流便忍不住露出一絲微笑。

  大概天生明如釉,當真是因為這世上缺少一個月老。

  誰知道這大美人卻決心不管人間的情愛小事,一心一意地紮進了農業林業和養殖業的範疇。

  「嗯,這個過程很辛苦,我剛剛聽你講過一遍,非常佩服。」

  葉爭流挑了個明如釉停頓的時間,溫和地打斷了他的喋喋不休。

  「不過我注意到,這種豬只需八個月就能養成,體型比它的父輩母輩要大上六分之一,而且肉多——肥肉多,是這樣嗎?」

  明如釉在心裡估計了一下:「八月是一個比較穩妥的數字。如果沒有餵太好的話,八個半月差不多。如果一開始就好好餵,七個半月也不是沒有可能。」

  葉爭流點點頭:「好,謝謝你,這可太重要了。」

  明如釉抬起眼來,輕輕地看了葉爭流一眼。

  那一眼就彷彿蜻蜓的尾巴尖在水面上一點,又怕是驚擾了什麼一般,轉瞬間又飛快地收了回去。

  明如釉問道:「你也覺得,這是很重要的事麼?」

  葉爭流笑道:「自然。這劉山口四號的體型比其他豬大了六分之一,養殖時間又短了五分之一,更別說豬崽的產量竟然還提高了四分之一。相較之下,你這個新豬種的效率增加了將近百分之六十一的效率……」

  她這一通誇獎有理有據,有數字有事實,堪稱真心實意。

  然而明如釉只是茫然地看著葉爭流,喃喃道:「我聽不懂。」

  葉爭流:「……」

  哦對,她忘了,美人不懂數學。

  不過這都沒關係,葉爭流好好吹他一頓就是了。

  「如果有一戶人家從前養他們自己的本地豬,現在養你的新豬,那就比之前省了三分之二的勁兒呢!」

  聽到這話,明如釉淡淡地笑了。

  他的笑意並不明顯,偏偏明如釉還有意遮掩,嘴唇揚起前,要微微地偏過頭去,只露出半張側臉。

  要不是有個淺淺的酒旋在他腮上一閃而過,葉爭流或許都意識不到那是個已經成型的笑意。

  明如釉又問:「這些豬……你打算拿它們怎麼辦?」

  葉爭流坦然道:「自然是先養出一批豬種,然後以合適的價格賣給本地農戶。如果這豬當真這麼好,五鄰四舍自己會去生了豬的人家抓小豬仔的。」

  關於第一批豬種的價格,城主府可以給出一定的補貼,但是不能白送。白送反而可能被他們轉手賣了,或者某些懶漢做成熏乳豬。

  明如釉想了想,又問道:「會有多便宜?」

  這個葉爭流不好打包票,主要是看當年的豬價,還有其他因素。

  她反問明如釉:「你想有多便宜?」

  明如釉喃喃道:「便宜到……最窮最窮的婦人,那種只養得起一隻雞、家裡甚至只有半套衣服能穿出去的婦人都能養得起一隻。能夠便宜到那種地步嗎?」

  他給出的例子太生動,就像是世上當真有過那麼一個女人。

  明如釉的雙眼裡帶著少許的迷茫之意。

  與其說是他在問葉爭流,倒不如說他是在捫心自語更確切些。

  葉爭流想了想,沒有直接和明如釉討論豬崽的價格。

  「養豬只是農餘。」她對明如釉指出這一點:「如果那婦人是想養豬賣錢,吃飽穿暖,卻也不止這一條路走。」

  那個答案並不難想,結合葉爭流方才提示他可以曬黑的話語,明如釉幾乎不用多動腦子。

  他恍然大悟道:「原來你想讓我去種地。」

  不,不是種地。是在你的卡牌黑科技背景下,實施科學可控的雜交實驗。葉爭流在心裡暗暗想道。

  此時此刻,明如釉的面上已經被太陽曬出了一層薄薄的汗珠,面孔也泛起了隱約的胭脂色。明如釉隨意抬起袖子擦了一把,當即「色轉皎然」。

  葉爭流眯起眼睛打量了一下,心想這段長談若是記錄給後人知道,說不準便會衍生出一段本土的「明郎傅粉」典故。

  不知為何,對葉爭流的這個提議,明如釉卻並未露出太過熱心的樣子。

  他說:「城主今日找我就是為了這個?既然如此,過幾日送來種子,我倒可以試一試。好了,城主請回吧。」

  葉爭流敏銳地抬眼看他:「你不喜歡?」

  「我不喜歡無用功。」

  葉爭流追問:「怎麼會是無用功?」

  明如釉嘆氣道:「城主可知,地產和豬不同。」

  他說這話時的語氣,耐心得彷彿葉爭流就是站在他面前的那隻小豬。

  「我養豬,只要同一種豬能夠繁衍三代,卻依然不改特徵,這豬種就多半可用。把豬種發給農人,農人自己就會養大。他們瞧見這豬外表和其他豬不一樣,多半也曉得要讓他們同類配種。」

  「可禾苗嬌嫩,性好反覆。歷朝歷代,司農們沒有想不到從禾苗上下手,意圖培養出增產抗旱,耐澇而又不倒伏的品種,只是大多不解其法罷了。」

  「我雖然沒有在這上面下過多少功夫,卻也……詳知一些。有時候第一年的種子發下去,往往要和第二年的新種混雜交種,這還算是簡單的。

  城主別笑,教導農人如何種植,又要讓他們不許添亂,這是第一重難,卻是最簡單的難。」

  說起這事來,明如釉應答如流,口齒伶俐絲毫不弱於他提起自己養的豬崽們時,想來也思考過這個問題許久。

  葉爭流點點頭:「不錯,這算第一重難。那第二重呢?」

  「第二重?」明如釉好笑道:「當今天下烽煙四起,征兵、征役、征丁口。千里沃土杳無人煙。麥子爛在田裡,黍米伏於野中,過了農時也沒人收割。我看這世上倒未必缺糧,所以便不用種了。」

  葉爭流閉上眼睛,悠悠道:「好,四境不安,沒有人力,這倒也算第二重難。還有嗎?」

  明如釉奇異地看向葉爭流:「城主,莫非這兩重難還不夠,你還想要第三重不曾?」

  「不懂種植可以教化,人力不足可以珍惜,春播秋收可以用工具幫助……你說的這兩條雖然不易,但都不算是天下間頂頂難的事情,我看這田還是可以種。」

  似乎被葉爭流那不緊不慢的語氣惹惱,明如釉眉心深深蹙起。

  「是嗎,那還有第三重難——城主偏居一隅之地,掌管的也不過區區清寧關內的兩座小城而已。」

  葉爭流臉色有點微妙,她用一種奇異的眼神看了看明如釉。

  她萬萬沒想到,原來大美人正偷偷地嫌她地盤小?

  明如釉沒有關心葉爭流的臉色,他半背過身去,依舊在繼續往下說。

  「城主大約知道,我若培育稻麥豆種,不但要取各地的種子,還要配以各地的土壤、氣候、天時。就像是北地的稻種可以在南地一年兩熟,吃起來卻如咽糠一般。

  滄海城這等臨海之地,土色鹹白,我就是種出來了,也只是能讓兩城的人省省力氣罷了——可滄海城產鹽,多商,本來就不愁吃飽。要我說,這樣吃力不討好的事情,還不如回去養豬,至少桌上能添道菜。城主以為呢?」

  葉爭流笑道:「我如今是只有兩城,卻未必永遠只有兩城啊?」

  明如釉背對著葉爭流的雙肩,已經在輕微地顫抖:「城主雄才大略……可,可那又和我有什麼關係呢?」

  葉爭流被他似怨似訴的哀怨語氣搞得一愣。

  原本聽明如釉說話,就像是在讀本世界的政治考題。

  直到看見大美人表現不對,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有哪裡不對。

  她抬手去扳明如釉的肩膀,卻被他長了眼睛一般側身躲開。

  「等等,你、你哭了?」

  葉爭流呆立當場。

  這是怎麼回事?!

  她從前沒遇到過和明如釉類似的品種!

  「這是怎麼了?不想種地就不種地,不願意給植物保媒就不保媒,話說我也不是非得逼你擴充套件業務……好了,咱們不是正在商量嗎?」

  葉爭流緊皺眉頭,從袖子裡掏出手帕遞給明如釉。

  「你先擦擦臉,別哭了,先和我把這件事說清楚。」

  她正色道:「如果你當真不願意,從此以後,我不讓你種地,只讓你養豬。但你這通脾氣發得蹊蹺,至少要先和我解釋明白。」

  明如釉沒有接葉爭流的手帕。

  他雙唇緊抿看向葉爭流:「城主,我只有一個問題,請你如實地回答我。」

  葉爭流自然道:「你問。」

  明如釉盯著葉爭流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問道:「城主……會放我走嗎?」

  葉爭流猛然一個激靈,心想如此一個戰略級人才怎麼轉眼就說要走的事?

  她真心實意地問道:「你想要去哪兒?」

  這是給專家的待遇跟不上了?別人開出更加豐厚的條件挖角兒了?明如釉找到下家準備跳槽了?

  明如釉緊咬著牙根說道:「我去哪裡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城主如何看我。當初城主挽留於我,言明自己別無他意,我信了。可是、可是……」

  他朝葉爭流的方向前進一步,近乎破釜沉舟地問道:「可我如今卻想問城主一句,我究竟算是您的男寵,還是您的下屬?」

  葉爭流的眉毛動了兩下。

  她先是對天發誓:「我拿你當研究人員,你見過馮文典嗎?在我心裡,你和他是一類人。」

  明如釉見過馮文典。

  想到那個頭頂微禿、挺著凸肚、一張口就帶著滿嘴口音的中年男人,他的臉色漸漸緩和了些。

  他緊抿嘴唇呼吸幾下,沉聲說:「好。那我願意為城主……」

  「等等,」葉爭流打斷了明如釉:「你還有別的問題嗎?」

  明如釉搖頭。

  很好。

  他沒有問題來問葉爭流了,葉爭流卻有問題要問他。

  「我今天來找你談工作,結果你卻問我這種問題?」

  葉爭流真心實意地跟他討論:「是我做出了什麼不當的舉止讓你誤會,還是有人對你說了什麼?」

  她有時候確實會在心裡誇誇明如釉長得漂亮,暗地裡叫他明美人。

  但除此之外,葉爭流見了明如釉這麼多面,連他的衣服角都沒有碰一下。

  要知道,明如釉的過去比較復雜,他來到滄海城的原因也比較尷尬。

  這就導致他難以和人交心。同時,在滄海城上上下下,除了死去吳商之外,明如釉跟誰都不那麼熟。

  和葉爭流其他倚重的下屬不一樣,明如釉的根沒有紮在這裡。

  要說滄海城有什麼值得明如釉惦記的,可能就只有他的將近三百多頭豬——數量太多、體積太大、不太好帶走。

  葉爭流和明如釉相對熟悉一些,只是鑑於她的身份,明如釉始終沒法跟她親近起來。

  別的不說,就說葉爭流的人才系統宿舍。

  在那個萌萌的小人兒養成介面裡,連只有一面之緣的看護客杜桂花,都已經多出了一個Q版小人的形象。

  可她三天兩頭過來視察工作進展的明如釉,卻始終沒有在頁面裡多出一個三頭身的副尊。

  葉爭流心知這是明如釉心結未解,平日裡也不以為意。

  對於這種無可替代的技術人員,她的要求非常簡單:願意幹活兒就行,此外也別犯法。

  明如釉細細地看了一眼葉爭流的神色,這才慢慢道:「和城主……其實沒有什麼關係。是我多想了。」

  說起此事的導火索,葉爭流倒也不算特別冤枉。

  事情是這樣的。

  風海城的六家為了讓葉爭流做點人事兒,早點撤離黑甲營,故而給她送了許許多多的錢。

  除此之外,還有二十多個美少年以及美青年。

  對於這批人,葉爭流沒有放在心上,黃三娘也沒有放在心上。

  黃三娘想著,讓葉爭流哪天有空過目一眼,她不喜歡就算了。

  葉爭流則想著,這裡面沒準會有什麼人才,不求有明如釉這樣堪稱鬼斧神工的卡牌,有腦子也可以。

  但落在旁人眼裡,則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

  於是當天明如釉下班回家的時候——值得一提的是,明如釉住在城主府裡,跟葉爭流的諸位師兄師姐們是一個待遇——就聽到有人在議論二十多個新人,以及恰巧路過的當事人明如釉。

  他們先是前瞻了一番之前送給葉爭流的四個美少年,又點評了一下這回送來的二十多人。

  最後,話題拐到了明如釉身上,他們一個個十分豔羨,表示城主最喜歡的果然還是那個明如釉。

  不但為博美人一笑,願意在外面給他建立養豬場,而且還讓他住在前院……呵呵,好像那麼回事兒似的,外人看起來還挺像模像樣。

  沒人知道,「那個明如釉」本人正站在假山後面聽著,聽完他們全場的一番議論以後,他臉色都快白得透明了。

  他想起自己十幾歲那年,自己以劍刃架住自己的脖子。那時候他的父親也曾經和他許諾,不會把他作為禮物獻給別人。

  作為對他的安撫,父親送給他一把鑲嵌著珠玉的短匕。

  那把匕首是父親的愛物,明如釉拿著匕首的時候,也曾以為既然父親願意以此物相托,至少是重視他的。

  後來……

  明如釉被父親叫進書房,聽他的生父細數自己母親的卑賤和過錯。

  最後,他的父親告訴他,只要他做好一件事,就能洗清身上所負的罪。

  再然後……

  明如釉逃脫的第一次,就是用那把鑲嵌著珠玉的短匕,一點一點地割破了手腕上的繩子。

  自此以後,明如釉的內心深處,始終活著一個戰戰兢兢的少年。

  他無助、驚恐、四海無家,並且在每個濃黑的深夜中不得安寧。

  而在不久之前,葉爭流看過明如釉的豬種以後,也同樣對他許諾,再也不會讓他面對那樣的境遇。

  作為對他的安撫,葉爭流送給了他一座養豬場。

  明如釉當時覺得,葉爭流既然看重他的本事,那或許就會像看待一個下屬一樣的看待他。

  可假山後的對話終究提醒了明如釉:他刻意地沒有去想,豬對於葉爭流來說,或許就如同父親的匕首一樣,都是被他們所看重的,卻未必真有那麼重要的東西。

  今天葉爭流來找他,問明如釉要不要換一項工作,正巧撥動了明如釉那根陳年而敏感的神經。

  他曾經關注過此事,知道育種的難度。

  但明如釉不知道,葉爭流究竟知不知道。

  他更不敢確定,葉爭流是真的想要新的種子,還是只想看到育種推廣失敗,讓負罪的明如釉「只需做一件事」。

  葉爭流追問太緊,明如釉只得隱約說了一些。

  不用說太多,葉爭流已經明白了。

  她長長地撥出一口氣:「你誤會了。」

  事到如今,也不用一點點鼓舞工作熱情了。

  葉爭流再不拿出繁重的工作計劃來給明如釉安心,她的技術人員可能哪天半夜就跳牆逃跑了。

  「我實話和你說吧,」葉爭流公事公辦地對明如釉講,「在聽到你能力的第一時間,我就在想,你這樣的人才,只養豬確實浪費了。」

  明如釉下意識後退一步,神情間有受驚之色。

  他顫聲道:「城主……」

  葉爭流全都看在眼裡,深深感覺到明如釉PTSD症狀的嚴重程度。

  「所以在我的原計劃裡,我希望你在除了養豬之外,還能喜歡上養雞養鴨養牛,羊也可以喜歡養一養。除了它們之外,還有最重要的一件事,那就是對口糧種子的改善——這就是我剛剛想交給你的工作。」

  沒有管明如釉變幻的臉色,葉爭流自顧自地說道:

  「你擔心的東西非常對,種子挑土地,挑氣候,挑天時,還挑種植方法,我花這樣大的力氣,自然不是只想讓你在滄海城裡小打小鬧。

  往後我若西出清寧關,只要攻下一地,你就可以多出一地的試驗田。所有經你之手培育出的良種,能惠澤一地,便惠澤一地;能惠澤一方,便惠澤一方。」

  「除此之外,我也對你保證。」

  葉爭流猛然轉過身來,她負手而立,對明如釉一字一頓地許諾道:

  「如果日後你要走,我不阻攔。無論你身在何處,我都願意借你兵、借你錢、給你調動我所有能夠找到的種子。」

  「但我只有一個要求,無論你身在天南海北,你手上最新育出的穩定良種,需得給我一份。」

  明如釉的眉頭近乎受驚般抖動了一下。

  「給你一份?」

  他在「一份」兩個字上落了重音。

  葉爭流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有一份就行,剩下的你願意散給當地人,便盡管散給當地人……你大約很難相信,我接手一切的初衷,其實只是想讓大家都吃飽而已。」

  當葉爭流用自己的腳掌一寸寸丈量過戰火彌漫的土地;

  當她在浮生島的牢房裡,對著生死不知的殺魂許下重願;

  當她初拜解鳳惜為師,對解鳳惜一鞠及地,請求他:「請師父教我。」

  當她在半神域裡,從解鳳惜的手上接過了那個赤紅色的鳳凰令牌……

  葉爭流最開始的心願,只是想要戰爭停歇,大家安居樂業,四海豐足,人人能夠吃飽穿暖而已。

  而直至如今,葉爭流的心願,也依舊沒有半分改變。

  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葉爭流拍了拍明如釉的胳膊。

  這一次,明如釉沒有閃躲。

  她對明如釉說道:「終其一生,我未必能夠盡得天下,君卻必然可以惠及世人。」

  「你是這樣重要,怎麼還會覺得我是貪圖你的……」

  說到此處,葉爭流啞然失笑。她搖了搖頭,像是自己都覺得這話滑稽可笑得讓她聽不下去似的。

  明如釉的喉結上下滑動一下,呆立當場,像是不知道說什麼好了一般。

  葉爭流溫聲對他說:「我不知道住在城主府讓你這麼不安,我的許多師兄師姐都住在這裡……你如果不喜歡的話,想搬出去就搬出去吧。」

  明如釉像是凝固了一樣,他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過了半晌,他才說道:「稼農育種一事,我必然會做好的。」

  葉爭流彎起眼睛,很是大度地笑了笑,目光最後落在明如釉細膩如粉的瓷白側臉上。

  她開玩笑道:「當然,我相信紅線的力量。而且你還能順便曬黑。」

  「不……」明如釉搖搖頭,低聲對葉爭流說:「城主有所不知,我從小就曬不黑。」

  沒有理會這話落進葉爭流耳中會激起什麼樣的反應,明如釉轉身就走。

  他的背影越走越疾、越走越快,最後竟然像奔跑似的……

  …………

  當天晚上,葉爭流的系統輕輕地波動了一下。

  人才系統的宿舍裡,終於入住滿了十個來客。

  他們分別是:黃三娘、白露、向烽、裴松泉、杜桂花、陳直、秦西樓、馮文典、猴猴、以及……明如釉。

  系統通知的字樣,在葉爭流的眼前浮現:

  【人才宿舍已滿10/10,您可以花費100000銅幣解鎖新樓層】

  銅幣這種東西只要做任務就給,葉爭流已經攢起許多了,因此並不吝惜。

  在花費了10萬銅幣解鎖宿舍二樓以後,新的彈窗又出現在葉爭流眼前。

  【恭喜宿舍解鎖成功!】

  【人才系統已升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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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14 20:44:07 |只看該作者
卷六 但願蒼生俱飽暖,不辭辛苦出山林 第一百六十六章 中秋節活動

  哦豁!人才系統升級了?

  在閱讀到這個訊息的瞬間,葉爭流當即眼神浮現出期待之色,並且在自己注意到之前,就已經端正地坐直了身體。

  要知道,公會系統升級後,葉爭流可以每天兌換一個時辰的一次性保護罩、煉器系統升級後,葉爭流可以指定煉器內容,同時一爐煉出幾百上千個相同的東西。

  那麼,人才系統升級的話……

  葉爭流當即看向眼前的天命系統。

  系統頁面還停留在剛剛開啟人才宿舍的時候。

  托葉爭流方才花費10萬銅幣解鎖宿舍二樓的福,Q版宿舍的二樓已經開啟,連線著一樓和二樓的,是一個小巧玲瓏的奶油色小樓梯。

  可能是為了應景的緣故,樓梯上裝飾著浪花、海星,還有橘色的小螃蟹。

  Q版明如釉正揮動自己短短的手腳,踩在樓梯上往二樓爬。

  三頭身小人兒的腳下正好正對著一個星星裝飾。於是,Q版明如釉剛剛踩上,就忍不住回過頭來。他眼淚汪汪,腦袋頂上頓時浮現出了一個大大的文字框——

  「硌腳腳」!

  葉爭流嗷嗚一聲,雙手掩面,一瞬間形如水獺,當即被萌的兩眼發花。

  倒不是她饞明美人的身子。

  可是Q版小人一個個才手指頭大小,而且腦袋圓圓的,眼睛亮亮的,一蹲下就像一顆軟乎乎白胖胖的湯圓團子……

  這誰忍得住啊!

  葉爭流雙手合十,反覆默念「明如釉不喜歡別人碰他」,努力克制住自己心頭的雜念。

  最後,她還是昧著良心,戳了一把同樣比別人白上半個色號的秦西樓作為代替。

  Q版秦西樓呆坐在一堆翻出的雜物裡,身邊環繞著竹哨、木劍、皮甲、書信、紙風車還有各種亂七八糟的東西。

  他愣愣地看向螢幕外面,不知道天外一戳從何而來,於是只能一臉懵逼。

  葉爭流忍不住在心中讚美:Q版宿舍系統,真是放鬆身心的良物,誰系結誰說好。

  二樓開拓的活動區域和一樓宿舍的面積差不多,只有裝修色調和一樓不一樣。

  除此之外,宿舍二樓還引進了一些玩具,比如鞦韆、滑板、扭扭車,還有會播放音樂的投幣搖搖機什麼的。

  就葉爭流所見,向烽小人在搖搖機上玩得挺開心。喜羊羊的大頭和他嚴肅的表情交相輝映,催生出了一股莫名的喜感。

  欣賞了一會兒Q版小人的互動,葉爭流這才遺憾地收起宿舍頁面,去研究人才系統究竟做出了哪些升級。

  拉開名單的第一眼,葉爭流就輕易地發現了其中的變化。

  那份詳細記載著滄海城和風海城才俊的名單,比之前長出了將近兩倍,名單中記錄的人數直接從100人擴大到了200人。

  名單倒依舊被分成三份,偏向於葉爭流的粉紅色、對葉爭流有所傾向或者輕微好感的天藍色,以及最後出於中立狀態,或者對葉爭流帶著厭惡的白色。

  葉爭流第一次開啟這份名單的時候,粉紅色的名字只有三個,天藍色的記錄也和白色差不多。

  然而現在,葉爭流再審視人才系統提供的人才名字,她便很容易地發現:天藍色的名單已經成為最長的那個,對葉爭流有所傾向的人才比剛開始多了許多。

  對大多數的人才來說,由於市場留給他們的選擇並不太大,所以他們對主公的要求也當真不高。

  一位城主,只要脾氣好,願意聽從屬下的意見、頭腦清醒,能判斷當前局勢、有能力,自己掌握兵權和政權,那就足以稱得上人們心中的好城主了。

  至於像葉爭流這樣,只差沒把「我要幹一番大事」寫在臉上的主君,說一聲百年難遇也不過分。

  名單中的每個名字,都展露著人心所向。

  葉爭流的嘴角流露出一絲不甚清晰的笑意,繼續耐心地往下看去。

  這一回,所有名字都對葉爭流解鎖。無論粉名單、藍名單還是白名單,不管葉爭流究竟有沒有聞名或者見面,名字上的馬賽克都統統撤去。

  只有一個叫做夏侯口口的人,葉爭流對著這四個字看了半天,才確定這人是姓夏侯,叫「口口」,口鼻的口,不是系統另外打的馬賽克。

  葉爭流:「……」

  在每個名字的後面,還都貼心地加上了括號,括號中備注了目前的身份。

  例如向烽,他名字後面的括號就是:(已被啟用,現任黑甲營大將軍)。

  名單裡有不少名字,目前還是白身,葉爭流暗自將這些名字記了下來,留待後用。

  總而言之,葉爭流對於人才系統這次的升級非常滿意。

  一來,人名上的馬賽克被取消了,這意味著葉爭流即將獲得大量儲備幹部。

  二來,名單加長,這代表葉爭流從此擁有了更多的選擇。

  三來嘛……

  嘿嘿嘿,Q版宿舍真好玩。

  ————————————

  第二天上午,在黃三娘把風海城六家交出的隱戶和土地整理成冊,來找葉爭流報賬的時候,葉爭流跟她提起了一件事。

  「他們是不是還送來了二十多個男人?」

  黃三娘倒還沒忘記這事。

  只不過,她也沒把這事放在心上。

  「不錯,一共二十七個,城主要見嗎?」

  「不見了。」葉爭流搖搖頭:「再加上之前天海城主送我的那四個,跟這批隱戶一起,在外面給他們立個戶籍,然後都放出去吧。」

  「還有,之後要是有人再送來類似的男人,師姐你直接擋住就是。」

  葉爭流說起這話的語氣,就像是看到早飯有粥,於是順手拉過來一碟鹹菜搭配那樣隨意。

  但她做下決定的態度,卻和一個堅決不吃甜豆花的北方人差不離。

  黃三娘雖然感覺有些意外,但依舊點頭稱是。

  她低頭看了看茶盞裡上下漂浮的茶葉,又看看葉爭流沒怎麼當一回事的側臉,繼續往下報出賬目裡數字。

  只是,在跟葉爭流報過賬,也決定了接下來要批給的款項以後,黃三娘還是有意無意地勸了一句。

  「我知城主是一片好心,但對那些人來說,他們聽見您的決定,恐怕還不能理解呢。」

  這些被送給葉爭流的少年和青年們,通常都是歌伎出身,一個個能歌善舞,還會雜耍百戲。

  在過去,他們一直都由各府養著,吃精米,穿綾羅,雙手一輩子都沒扶過鋤頭。

  要讓黃三娘說,真把這些家養的金絲雀放出去,那不是等於要他們的命嗎?

  但葉爭流對此事的態度卻很堅決。

  「倘若他們不知生計,那就在給他們放良籍之前,教會他們一兩門手藝。假如他們始終都被綾羅綢緞地養著,那從現在開始就讓他們適應穿粗衣。無論如何,這樣的人我是不會再收了。」

  之前,明如釉確實誤會了葉爭流不假。

  但他的所作所為,卻提醒了葉爭流一件事。

  第一次,天海城主送了葉爭流四個少年。

  第二次,王家就給葉爭流送來了絕色的明如釉。

  第三次,一時間找不到明如釉這樣的美人,所以風海城六家送給葉爭流二十七個男寵。

  那麼下一次呢,下下次呢?

  一百個?兩百個?三百個?

  眾人皆以為葉爭流好色,於是便爭先恐後地給她送來美少年,想要以此來取悅她?

  接下來會是什麼?

  三城間會不會因此掀起一股「美少年熱」?

  畢竟,在這個時代裡,這些好看的男人就和美麗的家伎、漂亮的雀鳥以及善奔的獵犬一樣,僅僅是些昂貴的玩物。

  隨即,商人就會屯美人為奇。但凡有容色稍姣的貧家男童需得蒙臉出行,生怕早晨被人看中,晚上就被人千方百計,無所不用地弄進府裡?

  事情也許不會發展到這個程度,可葉爭流應該事先想到這種後果。

  葉爭流承認,因為曾從送來的美人中找到了明如釉這種稀缺人才,自己便懈怠下來,甚至還希望這種好事能再來一回。

  但是,她若真想尋得賢才,那就應該用考試選拔、由明才推薦,或者從佈置下的任務中訪查啊?

  指望送來的男寵裡再出一個農業天才的機率,大概就和守株待兔的機率一樣大吧。

  昨夜思及此處,葉爭流簡直要對鏡自嘲。

  還真要多謝明如釉點醒了她,不然等事態下滑,葉爭流再想阻止,可就沒有此時輕易了。

  葉爭流微微一笑,雙眼清明地看向黃三娘,對她認真說道:

  「除了對手和他們的人頭之外,我不喜歡看到任何人被一頂轎子送進我的府裡。」

  有一句話放在這裡可能有點好笑,但卻是真的。

  ——沒有買賣,就沒有傷害。

  黃三娘見她態度如此堅決,當即便應承下來。

  她性格一向開朗圓滑,處理各種事情都有主意,早在聽見葉爭流命令的瞬間,腦海裡就浮現出了四五個可行的方案。

  不算大事,她往下交代一句就行。

  只是她的小師妹哦……這究竟是太正直,還是不開竅呢?

  仔細品味了葉爭流入城以來的一系列操作,黃三娘覺得,果然還是不開竅的可能性比較大吧。

  —————————————————

  送走了黃三娘以後,葉爭流在心裡計算著這批新吐出的隱戶數字。

  沒問題。按照她剛剛和黃三娘的計算,對於這批人的數目,鋼鐵廠可以吃下一部分。

  至於剩下的那部分,煤礦和流水線上也一直缺人。

  葉爭流的鋼鐵廠從建成的那一天起,就一直處在擴大規模的過程中。

  最開始的招來的那一批隱戶先是參與廠區建設,這為時一個月的建設過程,其實也是對他們的培訓。

  一開始的時候,這些人不理解,這個新建的「鋼鐵廠」為什麼會有這麼多的規矩。

  像是早晨上工前要按陣型站好、吃飯時不能爭搶要排隊、不能隨便在路邊拉下褲頭上廁所、吃完飯後,需得自己按順序去井口大水槽把碗刷了……

  他們從前也有人被征過徭役。

  但之前,他們只需要在監工的鞭子下幹活就好,最多會看點臉色,討好看差的差役大哥們,卻從來都沒有這麼多的規則要守啊。

  不過很快,所有人都學會了「守規矩」。

  監工們——他們現在叫大隊長。這些大隊長手裡沒有握著鞭子,他們也不會打人。

  他們只是把每二十人分成一個小隊,然後從小隊裡選擇一個最為聰明聽話的,來擔當這支小隊的小隊長。

  每個隊伍的胳膊上都紮著不同顏色的布條,布條上還繡著很多密密麻麻的花樣。

  據說那些花樣,都是文字。

  於是,他們就被分成了「白布一隊」、「紅布三隊」以及「藍布六隊」等隊伍。

  如果被大隊長看到某個「白布三隊」的成員沒有排隊,那麼在這一天的晚上,整個白布三隊都不會得到晚飯。

  一整個隊伍被一個人連累。這種「連坐制」,讓每支小隊會自發管轄犯規的工人,以免其他人都得不到那頓晚飯。

  是的,鋼鐵廠會包兩頓飯。

  一頓是午飯。在幹了一上午的活兒後,那些不限數目的熱騰騰豆飯,配著一兩個燉菜,會極大程度上撫慰他們空虛的肚子。

  另一頓是晚飯。

  在黃昏收工的時候,每個工人都可以按照規定的數目,帶一頓飯回去。

  這頓飯可以當場吃掉,卻很少有人會這麼幹。

  那頓敦實、爛熟、通常還會配著一兩條鹹魚的晚飯,通常會被丈夫、兒子和父親帶回家裡。這樣,即使最貧窮的家庭,也能因此吃上一頓濃稠的豆粥。

  在食物的刺激之下,不到三天的時間裡,每個人都學會了「聽從命令」。

  命令會由廠長傳達給幹部,幹部傳達給大隊長,大隊長傳達給小隊長,每個小隊要聽小隊長的話……

  而且,這些規則也不僅僅來自於早晨和中午的佇列,還來自於燒製磚頭的步驟、對煤礦的裝卸和搬運、砌牆和一些其他的工作……

  總之,這個「鋼鐵廠」像是一份用尺規衡量出的產物。

  它的一切在工人們到來之前就已經被規範得齊齊整整,工人們野蠻地擠進這裡,然後在接下來的日子裡,逐步讓自己也變得一樣工整。

  人們亂糟糟地來到這裡,被修整成一棵棵挺拔的樹,再由無形的手把他們種進庭院裡。

  工人們自己對此並無覺察。

  倒是向烽,他曾經因事去過鋼鐵廠一趟。

  從那裡出來以後,他沒有直接回到城外黑甲營,而是直奔城主府去找了葉爭流。

  他盯著葉爭流的臉,言簡意賅道:「你在練兵。」

  當時黃三娘剛剛光臨過葉爭流的書房,對著向烽本年度意圖批下的軍餉大吐苦水。

  葉爭流好一番順毛送走了自己的師姐,轉頭就迎來了更加難搞的大師兄。

  聽聞這話,她只覺得有些好笑:「當然了,師兄。我不但在練兵,我還剛給你批下去買馬的錢呢。」

  那一批具有大宛種血液的駿馬,也不知向烽之前和黃三娘拉鋸多久了。

  還是葉爭流方才咬牙拍板,她說:鹽田掙了那麼多錢,我們買!

  「不是那個。」向烽想起即將到來的馬隊,語氣也緩和了一些。

  他拉開椅子,在葉爭流面前坐下,仍然直勾勾地看著葉爭流:「你的鋼鐵廠,那不是徭役,是練兵的法子了。」

  向烽在鋼鐵廠裡前前後後地轉了幾圈。

  認識他的人都害怕他,不敢問他怎麼在這兒,不認識他的人更害怕他,更不敢問他怎麼在這兒。於是向烽在廠房裡殺了個七進七出……咳,走了好幾個來回,把許多細節都看得很清楚。

  列隊、口號、袖標、服從上一級領導、如果小隊長請假,就由隔壁隊的小隊長兼領……

  一樁一件,都讓向烽嗅到了熟悉的氣味。

  這些人的手裡,拿的暫時是鏟子和小鋤頭。

  但向烽憑藉自己的經驗判斷,如果他現在就徵召他們進入軍營,在經過短暫的訓練以後,這些人也能拿得動長槍和大刀。

  這已經不算是徭役了,他們是預備的兵種。

  葉爭流聞言,不由露出一絲笑意:「那不然怎麼叫工農子弟兵呢……咳。」

  及時收口,葉爭流擺出一副正經的樣子:「師兄你的黑甲營怎麼樣了?」

  「有看護隊在,因傷而死的士兵減少了許多。風海城的士兵選出精兵,打散編入黑甲營,剩下都派去屯田,現在已經穩定。」

  說到這裡,向烽若有所思地朝葉爭流看了一眼。

  他覺得,這種日常化的訓練,在負責屯田的士卒中也可以推廣下去。

  思及此處,向烽十分直率地對葉爭流開口問道:「秦西樓,你還在用他?」

  葉爭流聞弦音而知雅意:「師兄想把人調回去了?」

  向烽先是乾脆的一點頭,隨即不知想到什麼,臉上竟然出現了百年一見的猶豫之色。

  「他……你很有用?」

  「沒有沒有,我本來也快把他調回黑甲營了。」

  葉爭流一看到向烽這幅表情,就想到Q版師兄在宿舍裡玩搖搖機的樣子,頓時忍不住笑出聲來。

  「我留了秦西樓這麼久,師兄要用,現在也是時候給師兄送回去了。只是他在我這裡學了一身功夫,師兄總不能再讓他當個參軍了。」

  向烽雖然尚且不知道世上有「進修」這回事,卻仍然理所當然地點了點頭。

  「我會重用他。」他對葉爭流保證:「如果秦西樓堪用,我給他軍師之位。」

  「好啊,秦西樓聽了一定很高興。不過有件事我得先跟師兄商量,關於『軍師』這個位置的職能,我還是希望能夠調整一下……」

  …………

  在聽完了葉爭流初步勾勒出的軍隊藍圖以後,向烽抬起眼來,目光一眨不眨地看向葉爭流。

  非常奇妙,明明是性格截然不同的兩個人,竟然在不同的時間、不同的地點,說出了一模一樣的話。

  向烽告訴葉爭流:「世上沒有這樣的軍隊。」

  這熟悉的言語一經入耳,葉爭流就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但會有這樣的軍隊——師兄,這樣的軍隊一旦建成,想要撼動它,將比撼動山嶽更難。」

  她提起桌上的茶壺,將自己和向烽的杯子都緩緩注滿。

  淡綠色的水線帶著一兩片漏網的茶葉澆進杯中,清宜的茶香四下逸散,卻沒能驅趕走向烽鼻端嗅到的鐵腥混雜著皮革氣味。

  那是屬於強大軍隊的鐵血之氣,也是即將帶來勝利的氣息。

  非得是向烽這樣百年難遇的神將,在某個恍惚之間,才能從歷史的縫隙之間隱約地嗅見。

  葉爭流端起茶杯,淺淺地抿了一口,心平氣和地跟向烽說道:

  「師兄,我會給黑甲營最精良的裝備,最精心的照顧。我不會虧欠他們的糧餉,倘若他們意外身死,我將授予他們無邊的榮耀,再妥善地照顧他們的父母與妻兒。」

  「但,這並不是買命的價格。」

  「因為我還要教給他們基礎的文化知識,給他們講講滄海城內外的故事。好男兒自當從戎,我要讓他們在軍營裡感覺到,人應該活成怎樣頂天立地的樣子。」

  葉爭流一直覺得,如果一個人沒能「像一個人」一樣的活過,那他自然就很難理解,為什麼要「把其他人都當人」。

  岳家軍凍死不拆屋,餓死不劫擄。這不僅是因為這支軍隊軍紀森嚴,更是因為岳飛保證了士兵們良好的後勤待遇,以及透明的軍餉發放制度。

  經濟基礎才能決定上層建築。

  首先要先有錢,滿足他們生存的需要,再給予尊重和教育,填充他們原本貧瘠的精神。

  最後,再用森嚴的軍紀直接切斷作惡的小徑,軍法就是比國法更加嚴格,因為士兵這個職業特殊的背景,決定了他們一旦墮落,遠比其他擔負走卒更加容易,也更加危險。

  「我要的士兵,他們不能是兵痞、兵匪和軍爺。」葉爭流沒有遲疑地將自己的目光投向向烽的眼底。

  「活著,他們是我黑甲營的勇士;死了,他們是我黑甲營的烈士。戰場上,他們是所向披靡的尖刀,但到了百姓之間……他們是父老鄉親送走的子弟、陌生孩子眼中的叔伯,以及,我黑甲營的兵。」

  從向烽的臉色上,一向很難看出他究竟在想什麼。所以對於他的立場,還是要聽他說話才行。

  在聽完了葉爭流的全部描述以後,向烽果然開口。

  他說:「你很敢想。」

  葉爭流:「……」

  好的,現在至少有一件事確定了。

  那就是,關於向烽的立場,有時候聽他說話也不一定清楚,非得看他的行動才行。

  向烽收起桌上的紙——全都是葉爭流剛剛和他談話的時候用到的草稿——整齊地疊起來,一股腦地放進自己的懷中。

  他站起來,對著葉爭流點了點頭。

  這只是再簡單不過的一個動作,然而對於向烽而言,此舉便如同千金一諾。

  「城主,還要請你把秦西樓調回來。我會給他……『軍師』的位置。」

  在說到「軍師」二字的時候,大概是覺得這個詞的描述從此變得不確切了,向烽唸得有點含糊。

  「如果還叫『軍師』,恐怕軍中一時難以適應他的新工作。」葉爭流適時道:「不如改作政委更好些。」

  「嗯。」向烽對名字沒有什麼感觸。

  他在這方面一向不太在意,既然葉爭流都這麼說了,他自然也不會反駁。

  此時此刻,向烽那雙素來毫無情緒起伏的眼睛裡,竟然也湧起了一番波動,就像是斫冰瀝雪的蒼茫天地間,忽然落滿了一片寒鴉。

  葉爭流見了他的神色,便知向烽大概是在深思此事,考慮要怎麼推行新的軍紀。

  這件事他要和軍中諸將商議,還要給秦西樓發揮的餘地,並且最後還需要葉爭流的拍板,確實值得好好推敲一番。

  在即將離開之前,向烽忽然注意到,葉爭流倒給自己的茶水,他竟然一口也沒有喝過。

  於是他就那麼站著,一手拿起茶杯送到唇邊,兩三口把已經溫涼的茶水盡數飲下,最後再不甚在意地用手背擦了一把。

  葉爭流下意識地朝向烽的茶杯裡看了一眼,確認剛剛飄在杯裡的漏網之茶葉,現在已經進了向烽的肚子。

  葉爭流:「……」

  從向烽的表情來看,他很大可能是沒有反應過來。

  裝作沒看見的樣子,葉爭流很是自然地一笑,也站了起來。

  「我送送師兄。」

  「不必了。」隨口拒絕了葉爭流的客套,向烽又思及一事。

  「對了,我在你的鋼鐵廠裡來回進出數次,竟然都無人盤查於我。據我所知,鋼鐵廠是有巡邏隊的,今日之事,完全是他們的失職。」

  葉爭流點點頭,表示自己收到了這條訊息。

  她就不再繼續追問向烽的處理意見是什麼了。

  以她對於大師兄的瞭解,這人準會斬釘截鐵地來一句「亂棍打死,以儆傚尤」。

  葉爭流能猜到,巡邏隊沒有來盤問向烽,核查他的手續,多半是因為他們認識。

  不過向烽說得對,這個口子確實不能開。

  在未來很長的一段時間裡,鋼鐵廠都將是葉爭流戰略部署的重要一環。

  要是一個善於變化的卡者,隨隨便便變成向烽的樣子進來晃一圈,把所有的情報都看走了……

  那時候,巡邏隊負責人恐怕真是恨不得以死謝罪了。

  「我會處理他們,師兄放心吧。」葉爭流彎起眼睛來友善地笑了笑:「多謝師兄惦記著我的鋼鐵廠呢。」

  向烽的眉宇裡寫滿了「我不但惦記你的鋼鐵廠,還惦記你鋼鐵廠裡的『兵』」。

  對於這種隱晦的暗示,葉爭流大大方方地……

  把自己當成了一個英年早瞎的不幸之人。

  向烽:「……」

  鋼鐵廠流水線的第一批產品,就是供給軍中的武器裝置。

  大約是想起了這一點,盡管向烽有些欣賞工人們的基礎素質,但也沒有朝葉爭流伸手要人。

  直到跨過門檻,向烽才又一次回過頭來。

  這一轉身,讓他正迎上葉爭流詢問的目光。

  午後的陽光越過窗櫺、照進書房。

  書房的主人正披著一件茜雪色的薄衫,寬闊的桌几立起來幾乎有她整個人高。案牘兩側的資料、書目還有黃冊等東西幾乎把少女的上半身都淹沒進去。

  葉爭流已經長高一些了,也吃胖了一些。

  但或許是骨架天然就細瘦伶仃的緣故,在向烽看來,她的肩頭依舊顯得單薄。

  向烽雖然聽命於解鳳惜,卻並不是毫無自己的判斷。

  在他解鳳惜擔任城主的時候,他的師父一天天都做些什麼,向烽心裡還是很清楚的。

  解鳳惜他就是……咳,他一天天也不做些什麼。

  然而,自從葉爭流接手滄海城以來,整座城池就像是一顆沉睡中被灑下甘霖的種子,從此催生出點點綠意,就此注入了新的活力。

  「辛苦了,師妹。」

  留下這一句話後,向烽轉身離開。

  屋門啪地一聲被向烽合攏,與他往日的每一次離開一樣果斷。

  徒留葉爭流愣愣地盯著門口發愣,半秒鐘後才倒抽一口涼氣,跳起來的第一反應是去照鏡子。

  ——她印堂發黑了嗎?她眼眶發青了嗎?她的眼底爆了血絲,但自己不知道嗎?

  最關鍵的是……

  她是不是看起來活不長了啊啊啊啊?!!!

  ——————————————

  鏡子中的葉爭流當然不會有任何異狀。

  葉爭流的一系列腦補,純屬是在自己嚇自己。

  在照過鏡子以後,葉爭流當即在心裡嚴肅地告誡自己:未來的一段時間裡,千萬不要給大師兄施加太多的壓力。

  大師兄已經很努力了,他都知道需要慰問領導,以此避免要被穿小鞋了!

  向烽甚至都做到這種地步,葉爭流怎麼還能更過分地要求他更多呢?

  向烽的這一句「辛苦了」,說給誰聽,誰不會感動得愴然淚下?

  葉爭流都能想像得到:如果在今晚吃飯的時候,她告訴黃三娘「大師兄今天關心了我一句」,黃三娘必然花容失色,喃喃念道:「大師兄長大了」。

  而如果她把這個訊息告訴白露,純潔可愛的白露小天使,必然會焦急地衝上來摸葉爭流的脈,生怕她不小心燒過頭。

  至於秦西樓……

  哦,他倒未必有什麼反應。

  這件事說起來應該怪葉爭流,畢竟全是葉爭流當初教會了他那一句——

  「不辛苦,為人民服務」。

  ——————————————

  時間越接近中秋,葉爭流刷系統的頻率就越頻繁。

  她倒不會因為這個耽誤正事。

  葉爭流只是如同白領工作間隙裡,拿出手機來看看訊息那樣,在處理各種事務的交替之間,開啟自己的系統瞧一瞧,看看有沒有關於中秋活動的訊息。

  或許是系統體會到了葉爭流這番望眼欲穿、望穿秋水的期待心理,在中秋節即將來臨的前七天,熟悉的「活動」彈窗終於浮現在了葉爭流面前。

  葉爭流當時正躺在床上,翻看卡冊裡的每一張卡牌。

  這是她每晚必做的工作,無論再累,她都要保證自己對技能熟知並且加以溫習。

  就在這時,花花綠綠、顏色高度飽和的彩色活動頁面,赫然出現在葉爭流的視野裡。

  只聽「呀嘿!」一聲,葉爭流一個鯉魚打挺,竟然從床上站起來了!

  她好激動哦。

  在站著閱讀完本期系統活動之後,葉爭流這才緩緩坐下,並且撣了撣自己膝蓋上(並不存在)的灰。

  沒有李白的限定卡池,葉爭流心如止水。

  ……才怪!

  這一次的中秋活動,福利真的好多好多啊!

  【公告】中秋節特別活動:春江花月夜‧張若虛

  【活動1‧明月照我

  張若虛卡池掉率up,百抽必得地階卡‧張若虛,獲得技能《春江花月夜》

  備註:活動期間抽到張若虛卡,將自動解鎖《春江花月夜》意境】

  【活動2‧玉兔搗藥

  白兔用它的藥杵點了點你的額頭——活動期間(即農歷八月十日至農歷八月二十日之間),玩家每天都可領取抽卡機會一次。】

  【活動3‧嫦娥奔月

  特價禮包限時購買,嫦娥禮包(內含十次抽卡機會,一顆意境覺醒寶石)僅價值2666詩文箋,購買次數0/1】

  【活動4‧月餅團團

  活動期間,完成系統釋出的任務,玩家將有機會獲得數額不等的游戲信物「月餅」。每塊月餅可兌換50詩文箋】

  葉爭流將本次的活動公告從頭到尾地看了三遍,她閱讀得如此仔細,以至於連一個標點符號都沒有放過。

  在閱讀完這三遍以後,葉爭流只想問一個問題——

  「意境」是什麼?

  在今天之前,葉爭流對於中秋活動曾有很多猜測。

  她覺得李白卡池up很有可能,畢竟李白和明月相關,但蘇軾也有可能卡池up,畢竟蘇軾寫過《水調歌頭》。

  從這個角度看,如果出現李商隱,念及他寫過「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的名句,葉爭流也不會特別意外。

  張若虛的《春江花月夜》孤篇蓋全唐,自然在葉爭流曾經考慮過的範圍之內。

  不過,她當時拿不準張若虛會是天階卡還是地階卡,也拿不準《春江花月夜》會作為黃階卡出現,還是作為張若虛的技能出現,故而就把這個猜測放到腦後了。

  但現在嘛……

  葉爭流雙眼放光,心想:肝!我還能肝!

  ——這個從來沒在系統中出現的「意境」,怎麼感覺都是個非常了不得的東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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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14 20:44:20 |只看該作者
卷六 但願蒼生俱飽暖,不辭辛苦出山林 第一百六十七章 意境

  縱觀五千年來的上下詩篇,「意境」二字,可以說是集玄妙於一身的大成所在。

  至少,作為一個華國人,葉爭流只要想到明月、大漠、楊柳、落花或者紅豆……穿越過千百年的時空,數種曾被鐫刻在紙面上的情感便迎面撲來。

  那種被書寫進一整個民族記憶的的惆悵和美,大概就是「意境」二字最簡單的具象。

  即使只憑借最本能的判斷,葉爭流也可以斷定,這個之前在天命系統中從未出現的「意境」,必然是一個大大的殺招。

  葉爭流對著《春江花月夜》五個字眼饞了好一會兒,「江天一色無纖塵,皎皎空中孤月輪」、「斜月沉沉藏海霧,碣石瀟湘無限路」等絕美畫卷陸續在腦中展開。

  《春江花月夜》素有孤偏蓋全唐的美名。

  只要一想到這張卡牌能夠帶來的效果,葉爭流便嘴角不自覺地彎起,整個人都十足地憧憬起來,就好像是張若虛卡已經被她抽到手裡了似的……

  跟張若虛卡比起來,中秋活動的名字,為何會是【春】江花月夜這種問題,在葉爭流心中都不值一提,可以草草帶過了呢。

  當然,葉爭流還是沒有壓抑住自己蓬勃而出的吐槽之力。

  她忍不住對著系統面板問了一句:「我說,你們的卡池UP活動,打算提高機率的卡牌……不會本來是蘇軾吧?」

  系統當然不會給葉爭流回答。在葉爭流問完以後,整個活動頁面毫髮不動,顏色該怎麼高飽和就還是怎麼高飽和。

  葉爭流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心想張若虛卡她也喜歡,天命系統連個給官方發郵件的投訴通道都沒有,假如真是一場烏龍事件,那也算了算了。

  她的猜測並不是無的放矢。因為葉爭流思來想去,還是覺得蘇軾的「水調歌頭」和中秋更配。

  像是「春江花月夜」這樣的名詩,葉爭流不是說它不好。只是跟中秋混雜在一起,總有種吃到草莓餡兒大餃子的古怪感。

  所以葉爭流隱隱覺得:或許這次中秋活動預備好的卡牌是蘇軾,但是在活動開啟之前,葉爭流就直接把蘇家兄弟給抽走了,於是主辦方就只好把張若虛塞了上來……

  以葉爭流前世歷經各種狗官方的經驗來看,這種事真的是很有可能發生的啊!

  當然,天命系統一點都不狗。

  如果葉爭流的猜測成真,中秋活動當真因為葉爭流抽到蘇軾而臨時改變,那就說明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除了黃階卡之外,葉爭流不會抽出重復的卡牌!

  不!會!抽!重!

  所有玩過抽卡手游的玩家,一定都體會過卡牌抽重的鬧心。倘若天命系統的卡池當真不會抽重,那它可算是葉爭流兩輩子加一起都沒玩過的良心製作了。

  除此之外,這還說明了另一件更加重要的事:

  即使以葉爭流的運氣,加上「小道訊息」的親口佐證,葉爭流也是可以抽出李白的!

  大不了把卡池抽空,反正她肯定能抽出李白!

  思及此處,葉爭流忍不住沖著系統頁面拜了拜:

  「辛苦了辛苦了,下次中秋活動也不用這麼麻煩,直接搞個十連送李白就成,我是一點兒不貪心。」

  …………

  總而言之,不算春江花月夜的小插曲,這次的中秋活動給出的福利已經很不少。

  系統商城新上架的打折禮包,端午的時候就出現過一次。所以面對同樣的中秋配置,葉爭流絲毫也不意外。

  只不過,上一次的端午活動裡,價值2666的詩文箋禮包裡面,是十連抽機會還有技能提升寶石。

  端午禮包是可以購買十次的。只不過葉爭流當時沒錢,根本買不起= =

  而這一次,技能提升寶石則被換成了意境覺醒寶石。

  相應的,像是為了暗示葉爭流意境覺醒何其珍貴,這回的活動禮包只能購買一次。

  捏著下巴,葉爭流對著系統商城的頁面若有所思。

  此外,中秋活動期間,葉爭流每天可以領取一次抽卡機會,領取期一連十天,這就相當於直接送了她一發十連抽。

  另有「月餅團團」活動。只要在這期間完成任務,白送的月餅可以兌換白送的詩文箋,然後再用白送的詩文箋兌換白送的抽卡機會……總之兩個字,白送!

  所以說,葉爭流對於此次的活動福利非常滿意。

  ————————————

  在關閉了中秋活動的頁面推送之後,葉爭流重新打開了自己的卡冊。

  雖然中秋活動的到來十分讓人快樂,但葉爭流還沒忘記,自己原本是在溫習卡牌呢。

  迄今為止,不算黃階卡,葉爭流擁有的卡牌已經有十二張。

  這是一個相當可怕的數字,如果讓這個世界的眾卡卡者聽到,想必當場就要驚掉下巴。

  要知道,解鳳惜叛出殺戮之神的教派,從此東踞滄海城。天下人都知道他在這裡,卻沒有多少人不自量力地來招惹他,便是因為解鳳惜那毋容置疑的實力。

  而解鳳惜擁有的卡牌嘛……

  不多不少,一共十二張。

  無意之間,在某方面的實力上,葉爭流其實已經追趕上了解鳳惜。只不過她自己對此尚未察覺,就是察覺了,也不會當一回事。

  時至今日,葉爭流仍然尊重解鳳惜、感謝解鳳惜,並且願意盡全力促成解鳳惜的復活。

  但,解鳳惜的實力,已經不再是葉爭流追逐的標桿。

  自從和嫉妒之神一戰後,葉爭流便已經看清自己劍鋒所指的方向。

  神明。

  擊敗應鸞星,標志著葉爭流將此世第一個道標踩在腳下的開始。

  葉爭流想讓世上的大多數人都能獲得相對的穩定,為此,她總有一天要對戰諸位神明。

  葉爭流已經有十二張卡牌,但十二張卡牌,還是不夠。

  她還需要更多、更多……

  在這十二張卡牌裡,天階卡一共六張,分別是杜牧、李賀、陸游、王昌齡、蘇軾還有蘇轍。

  地階卡一共四張,分別是曹操、張籍、于謙還有張炎。

  玄階卡只有兩張,一張是練子寧,另一張就是乾隆。

  話說,乾隆卡自從被曹操卡逼到卡冊角落,這般那般地做了四圈半的阿克塞爾跳以後,就一直安靜如雞。就連蘇軾卡入住卡冊,都沒有激起乾隆卡的太多反應。

  葉爭流花費了一些時日,很是警惕地觀察過卡冊生態。

  最終,葉爭流確定,在蘇轍卡的陪伴下,蘇軾卡心情極好,狀態極佳。

  偶爾,葉爭流甚至還能看到陸游卡去蘇軾那裡串門。

  按照這兩人的生卒年月日來算,蘇軾和陸游平生無緣相見。

  不過,這並不妨礙陸游把二蘇兄弟如何下蒼蠅館子的段子寫進自己的書裡,也就是那篇偶爾會出現在初中生課外閱讀題裡的《東坡食湯餅》。

  說起來,這段故事還挺符合葉爭流心中的二蘇兄弟形象。

  由於蒼蠅館子的麵條實在太難吃,蘇轍嚥不下去,剛吃幾口就放下筷子嘆氣。

  而這時再反觀蘇軾……

  嗯,他老人家已經吃完了。

  葉爭流:東坡先生,不愧是你!

  現如今,記載這段往事的陸游卡,居然在卡冊裡順利和二蘇卡會合。

  親眼看到這一幕的葉爭流,心中也忍不住翻騰起一陣難以言表的激動。

  為了慶賀此事,當天中午,葉爭流直接跟廚房點名要了麵條。

  廚房終於聽到城主點菜,一時間感激涕零,幾乎是用盡渾身解數地給她送來了一碗海鮮麵。

  對於那頓午飯,葉爭流吃得非常滿意:在熱氣騰騰、濃白鮮香的湯汁裡,浸著一碗筋道爽口的細麵條。灑在上面的澆頭分別是:蘇軾愛吃的蟹黃、蘇軾愛吃的生蠔,和蘇軾愛吃的魚……

  嘖嘖嘖,太好吃了,葉爭流吃得滿口生香。

  當然,作為一個有良心的學生,她也沒忘記友善地把蘇軾卡、蘇轍卡還有陸游卡都請到桌上,每張卡後面墊上一個茶杯。

  在三張天階卡牌的共同欣賞下,葉爭流津津有味地客串了一回吃播。

  「真是美味。」葉爭流感慨道:「謝謝老師們多年來筆耕不輟,讓廣大學子有中高考必備篇目可以默寫。即便是為了償還此恩,我也得替你們嘗個味兒。」

  「……」

  卡牌們沒有在第一時間給出葉爭流回饋。

  但葉爭流想,自己的一片拳拳感激之心,先輩們必然是收到了的。

  只不過在當天晚上,深更半夜之際,葉爭流驟然從睡夢中驚醒。

  隨即,她發現這三張卡牌居然在卡冊中輪流亂跑,形似接力賽,很是讓她睡不著。

  思來想去,葉爭流只能覺得:可能是白天眼福太飽,卡牌們決定減減肥吧。

  …………

  除了天階卡牌之外,地階卡牌的動靜也不小。

  在四張地階卡牌裡,張炎卡是唯一一張葉爭流沒有動用過的卡牌。

  【名稱:張炎

  技能1:勞勞燕子人千里,落落梨花雨一枝。

  技能2:想伴侶,猶宿蘆花,也曾念春前,去程應轉。】

  這兩個技能從字面上看,都是在借燕子或大雁,來表達自己對所思之人的一片想念。

  葉爭流當初打風海城的時候就用不上這兩個技能,現在閒下來了,也依然用不上他們。

  倒是另一位同姓「張」姓的地階卡,一直飽受葉爭流的期待。

  ——張籍大大!

  由於張籍大大的三技能名為「吃杜詩一日三匙」,所以在葉爭流心目中,他約等於杜甫卡的半個副本。

  只是,這個技能每天才蹦出一個字,老杜平生作詩又實在太多,所以具有極大的不確定性。

  上一次和應鸞星對戰,葉爭流便是用「君不見,青海頭,古來白骨無人收。新鬼煩冤舊鬼哭,天陰雨濕聲啾啾」技能結束了戰鬥。

  而這一次,張籍卡刷出的杜甫詩句……

  ——「白也詩無敵,飄然思不群。清新庾開府,俊逸鮑參軍。」

  葉爭流:「……」

  面對著成型的技能,葉爭流目瞪口呆,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說什麼為好。

  「吃杜詩一日三匙」的技能,最終吃出了一首對李白的讚詩。

  是、是因為她總惦記著李白的緣故嗎?

  應、應該不能吧……

  葉爭流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心裡真是不要太心虛。

  為了拼湊出這句詩來,葉爭流整整等待了二十四天的時間。按照一天三勺來算,張籍卡要整整吃下七十二勺杜詩了。

  對於這個結果,葉爭流自己倒是沒什麼。

  她還打算在抽卡前使用這個技能,看看能不能借此釣出李白卡呢。

  但是張籍……

  七十二勺杜詩,換來的是杜甫大大狂吹李白。

  葉爭流不得不替張籍大大高喊一聲——終究是錯付了!

  張籍卡,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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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14 20:44:39 |只看該作者
卷六 但願蒼生俱飽暖,不辭辛苦出山林 第一百六十八章 刺殺

  第二天的上午風和日麗,葉爭流親自來到鋼鐵廠巡查。

  經歷過一個月的基本培訓,工人們已經明白了服從的重要。

  每天的早晨和中午,他們可以排起工整的隊列;在上工和下工之前,他們也能大聲喊出嘹喨的口號。

  除此之外,廠房衛生、安全操作,還有工地上的一些常見規則,都在潛移默化中被灌輸到了這些工人的大腦裡面。

  在確保工人們熟知了工作守則後,鋼鐵廠抽調了幾支表現最為良好的小隊,將他們安放到鋼鐵的生產線上。

  當第一爐赤紅的鐵水從爐膛澆下,由盤旋的冷卻管道帶走熱量,最終化為開爐後一個個顏色剛硬的鐵錠時,全生產線上,沒有一人因不遵守操作出現傷亡。

  這些被挑選出來的工人們當場獲知一條喜訊:從今天起,他們加工錢啦!

  除此之外,他們的工時還被分成白班和夜班,每個小隊隔七天要守一次夜班。

  在夜班當日,工錢翻倍。

  這本來只是最基礎的勞動保障制度,甚至都說不上特別規範。

  然而在獲知夜班加錢的消息以後,竟然有不止一個組的小隊長主動找到上級,或是委婉或是規範地表露出自己組願意天天守夜班的堅定決心。

  負責此事的大隊長一聽這話,當場眼睛一瞪,直接把人訓了回去。

  「你咋想的呢,這種美事兒還能全都被你們組攤上?你好意思說,我都不好意思聽喲!」

  小隊長們心知自己做事確實不厚道,紛紛慚愧地離開了。

  只是,不知哪個聰明的工人大動腦筋,竟然琢磨出了鑽空子的方法。

  他們偷偷地往上面遞話,想知道要是他們下工以後自願留下多幹一陣,那多幹的一兩個時辰能不能也算工錢?

  不用太多,一天就多那麼一兩個子兒,夠家裡婆娘多勺半碗糧食就行。

  這個要求當然也被大隊長殘酷拒絕。

  原因很簡單:輪流幹夜班的隊伍都虎視眈眈地等著上工,這種好事也沒你們的份兒。

  葉爭流後來得知此事,一時之間只覺感受無以言表:「……」

  這、這不就是異世界版的加班嗎?!

  如此建議竟然是從工人們的嘴裡自發提出的,這個事實當真讓葉爭流的心情有點復雜。

  不過她也理解工人們在想什麼。

  畢竟,在這個時代裡,大多數的百姓不怕苦也不怕累。他們怕窮、怕病、怕老、怕苛政也怕老天爺爺不肯賞好臉。

  在日復一日的勞作之中,勤勞和樸實已經是最不值得一提的品質。

  不過話雖如此,班還是不能加的。

  足足一個月時間,葉爭流每天兩頓飽飯,好不容易把這些工人們的身體養回了一點元氣,當然不是為了讓他們變成麻木的做工機器。

  工廠是葉爭流獲得財富的手段之一,但她開工廠的初衷,可不僅僅是為了收集財富。

  總而言之,從那一天起,鋼鐵廠正式宣告開爐,進入它日夜不休生產鋼鐵的服役期。

  今日天氣不錯,葉爭流沒有乘坐馬車,而是直接騎馬。這樣一來能夠活動筋骨,而來也比馬車要快得多。

  她剛剛在鋼鐵廠門前翻身下馬,就有兩個手持兵刃的門衛迎了上來。

  盡管城主葉爭流的這一張臉已經人人認識,昨天下午的時候廠裡也接到了通知,但他們還是一絲不苟地核查了葉爭流的身份,這才予以放行。

  葉爭流被攔在門口查驗,心頭卻沒有分毫不悅。

  正相反,她的嘴角浮上一絲淡淡的微笑。

  葉爭流心知,這是上次接待過向烽以後,自己的告誡起作用了。

  ——「即使前來的是葉爭流自己,他們仍然要核對手續。」這是葉爭流當時的原話,現在自然有效。

  大門裡,裴松泉正笑吟吟地朝著葉爭流迎了出來。

  直至今日,裴半神依舊是鋼鐵廠的負責人。除了鋼鐵廠之外,他同時還負責煤礦、流水線和新高爐的日常訓練和安全。

  說實話,關於「安全」這一方面,葉爭流還真就是委託給裴半神才覺得放心。

  在葉爭流任用的所有人中,只有裴半神會懷著如此慈悲而溫柔的一顆心。

  他踩著腳下的一雙草鞋,踏遍工廠上上下下,親自進煤礦、上流水線。

  那雙修長而骨節分明的手掌曾經握過鋤頭、拿過鏟子,也一樣拎過水桶、推過小車。

  最後,親自體驗了這一切的裴先生總結出最為省力的方法,再手把手地教給身邊的諸人。

  而他幹了這麼多,居然還不要一分錢的工資。

  作為城主府的客卿,葉爭流自然奉給他許多財物。

  然而,裴松泉把它們封存起來,分文不取。他會定時用這些錢請醫施藥,用在那些需要的窮人身上。

  葉爭流每次想到裴松泉自願來給自己打工,都會生出一種不甚真實的錯覺。

  ——這種做夢一樣的美事居然是存在的嗎?

  她宣佈,裴半神就是世上第一大好人!

  …………

  向葉爭流走來的裴松泉依舊是那副打扮,麻衫、草鞋,再尋常不過,簡樸得甚至有些寒酸。

  這一次,他黑白二色的長髮沒有披散在左右雙肩。或許是為了幹活方便,裴松泉將頭髮紮成了一束,挽了個本地男子常梳的髮髻。

  葉爭流眼看他黑白異色的頭髮,自雙鬢抿進髮冠,竟然升起一種很潮的拼色之感。

  裴松泉不知道葉爭流對自己的腹誹。

  不過,即便他知道,大概也只會寬容的一笑而已。說不定他還會像個好學的長輩那樣,不恥下問地請教葉爭流:「什麼叫做拼色?」

  裴松泉望向葉爭流的眼波,是那麼的溫和包容。

  當他輕聲喚道「葉城主」的時候,男人的聲音就像是拂面而來的楊柳春風,令葉爭流心頭一顫,差點當場就動情地喊出一聲「媽」來。

  不知道是不是葉爭流的心理作用,自從知道裴松泉充當過一陣的媽媽神以後,葉爭流就越發覺得他帶著一股濃濃的母性情懷……

  收回自己發散的思維,葉爭流對著裴松泉端正一禮,尊敬道:「裴先生。」

  裴松泉含笑點頭,陪著葉爭流一同往鋼鐵廠的深處走去。他沒有著急介紹廠子目前的運轉情況,反而先關心起葉爭流的健康。

  「我聽他們說,你最近甚是忙碌,每每要伏案至夜深……我知道你胸中自有浩然之意,卻也不該這樣強逞意氣。」

  葉爭流不太在意地說:「還好還好。」

  她這兩天確實不太清閒,還主動地加了很多很多的班,比平日裡忙碌許多。

  不過,這不主要是在尋找機會,爭取多觸發幾個支線任務嘛。

  活動UP的張若虛卡,葉爭流可不想錯過。

  裴松泉搖了搖頭,不太讚成地看著葉爭流。

  那目光十分無奈,簡直像是一個抓到學生半夜不睡覺,藏在被子裡偷偷玩手機的生活班主任。

  而葉爭流正是那個屢屢犯紀的問題學生。

  葉爭流被他看得脖子一縮,差點下意識就道個「對不起,老師,我下次還敢」的皮皮歉。幸好接下來裴松泉的一個動作阻止了她要說的話。

  裴松泉揮動手指,從自己皎白如月的那一側頭髮上,斬下了一截髮絲。

  悲憫的半神第二次將自己的頭髮遞給葉爭流。

  他甚至沒有問一句,上次給她的頭髮去了哪裡。

  葉爭流接過頭髮,先是謝過裴先生的慷慨,又不太確定地問了一句:「治失眠的?」

  「不是。」裴松泉就是這樣的好人,他連無可奈何的嘆氣都是寬容溫柔的,「你隨身帶著我的頭髮,祛邪避風,不易生病。」

  既然沒法改變葉爭流的主意,他便為葉爭流提供一些她或許用得上的東西。

  這無需什麼緣由,它就和裴松泉停留在滄海城的原因一樣——他看到葉爭流需要幫助,僅此而已。

  聽到這個答案,葉爭流不由沉默了一下。

  她將那縷頭髮在掌心裡用力地握了握,然後珍惜地放進隨身佩戴的小香包裡。

  「謝謝先生。」

  「不必,來看看你的工廠吧。」

  裴松泉抬起頭,眸底映進一行正結隊推著獨輪車前進的工人。聽見他們吆喝著響亮的出力號子,裴松泉連眉宇間常存的愁色都淡上了三分。

  「其實不用我給你引路,我記得這裡的圖紙由你親自過目。高爐在這裡、流水線在那邊……」

  鋼鐵廠流水線承接的第一筆訂單,就是來自黑甲營的兵器。

  葉爭流想要建立一支無往不勝的軍隊,並且不吝惜給他們配備上最好的武器。

  據說,在接到訂單的當日,整座鋼鐵廠歡呼雀躍,連午飯都比平時多了一個肉菜。

  雖然對於葉爭流而言,這筆批出去的賬目相當於左手倒到右手,甚至避免了中間商賺差價。不過對於這些工人們來說,這些訂單卻是紮紮實實、能夠化作他們工錢的數字。

  葉爭流和裴松泉一起,在鋼鐵廠裡巡視了一個大圈。

  在這個過程中,不斷有人對著他們二人行禮。

  這裡的每個人都對葉爭流充滿敬畏,至於裴松泉,他們則是真心尊重。

  看過高爐、走過流水線、再經過正在訓練風海城新工人的培訓現場。像是被眼前的一幕幕觸動一般,葉爭流的系統終於有了動靜。

  【支線任務:鋼鐵量產化

  任務內容:鋼鐵廠一行,讓謀主充分地感受到了自己麾下的工人風貌。

  甚至無需更遠的對比,只要將負責高爐和流水線的工人,和風海城最新一批招工加以比對,您就能發覺其中天翻地覆的變化。

  您先餵飽了他們的體魄,在不久的將來,或許還會充實他們的頭腦。

  這樣優秀的工人,當然可以完成任務指標,達成您的願望,並且量產出質量合格的鋼鐵,以此宣告您的任務完成。

  或許,被量產出的鋼鐵,不僅是那漆黑的鐵錠本身,還要包括著這些流淌著汗水的人們。

  任務獎勵:詩文箋×1000,一批鋼鐵人×n】

  既在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的,天命系統宣佈葉爭流的支線任務完成。

  再熟練不過地領取了1000詩文箋的獎勵,葉爭流在心中掐指一算。

  嗯,好像能夠領取的人才都被她領取完了,她這回倒要看看,系統會借助什麼方式來給她發……人……

  盡管早有準備,但當「一批鋼鐵人」的字樣落入眼簾時,葉爭流還是忍不住當場噴了。

  咳,這個、這個……

  系統當真是一成不變的送人狂魔。

  有代表人物就送代表人物,沒有代表人物就送百姓和群眾。話說……何以至此啊。

  在來自系統的刺激下,葉爭流的五官都擠成一團,過了好半天才展開。

  幸好,當時她正和裴松泉一起聚眾吃果乾。裴松泉擔憂地看看她,問她是不是吃到一顆沒有醃製好的果乾,所以嚼起來太酸了?

  葉爭流連連點頭,總算把這件事敷衍了過去。

  ——————————————

  帶著新得到的1000詩文箋,葉爭流離開鋼鐵廠,並且心滿意足。

  她仍然跨著那匹棗紅色的溫順駿馬,身後跟著幾個侍衛。

  他們一路溜溜達達地往回走,葉爭流心情甚好,還反拗了一支葉子都黃了一半的柳枝做馬鞭。

  意外,正是在葉爭流抖動馬韁的那一刻發生的。

  剎那之間,完全不給她任何反應的空間和餘地,葉爭流眼前猛然一黑。

  直至今日,她的戰鬥經驗已經無比豐富。

  因此,葉爭流第一時間就反應過來,自己這是遭遇了突襲。

  無數個可能對她動手的名單,在葉爭流心中轉瞬劃過。同一時間,沒有絲毫的猶豫和停滯,葉爭流直接往自己的身上套了一個蘇軾卡的第三技能。

  ——「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經過葉爭流的親自實驗,這個技能可以抵消她身上的負面狀態,相當於一個清除debuff的技能。

  不待技能生效,自己的雙眼復明,葉爭流就流暢無比地往外扔出了第二個技能。

  ——曹操卡,「慨當以慷,憂思難忘。何以解憂,唯有杜康」。

  這是一個群體技能,範圍很大,基本屬於閉著眼睛瞎打都能打中的地步。

  葉爭流不知道前來刺殺她的人有幾個、分別是誰、都有什麼樣的能力。但這並不妨礙她做出精準的判斷。

  刺殺者既然知道她的行程,埋伏在此,這一次刺殺就不可能是臨時起意。她一個醉酒技能丟出去,除非那人千杯不醉,不然或多或少都會打亂他們的安排。

  下一刻,葉爭流雙眼猛然一亮,視野重新恢復正常。

  一個響亮的酒嗝自不遠處響起。緊跟著,一個身著黑衣、領子嚴嚴實實包裹到脖頸的男人邁著歪歪斜斜的腳步,從柳樹後現出了身形。

  「哦?城主……還能看見嗎?」

  男人雙臉暈紅,對著葉爭流露出了一抹令人厭惡的笑意,輕佻道:

  「少年城主……果然……名不虛傳……」

  每說一個字,這男人臉上的酒氣就淡下去一分,等最後一個字說完,他的雙目便已經恢復湛湛清明。

  與此同時,在葉爭流的身後,幾個侍衛紛紛跌落馬下,以手捂眼,臉上浮現出惶恐之意。他們或是蜷縮成一團,或試探性地左右摸索,或是輕聲叫起了兄弟的名字。

  葉爭流用餘光看了一眼,自己也跟著翻身下馬。

  男人身上的那身衣服,葉爭流實在是再熟悉不過。玄衣司的標準制服,她都能閉著眼睛把這身黑衣的制式給畫出來。

  沒有著急動手,葉爭流先問了一個問題。

  「你是誰派來的?」

  按理來說,在應鸞星死後,玄衣司對她的追殺就應該停止了。

  雖然葉爭流是殺死應鸞星的罪魁禍首,但那件事發生在半神域裡,四周又沒人看見。很多人甚至連葉爭流進過半神域都不知道,又怎麼能猜到是她殺死了應鸞星?

  如果是因為那件蒙在應鸞星臉上的衣服……

  葉爭流輕輕眯起了眼睛。

  讓葉爭流奇怪的是,那玄衣司來人居然饒有興趣地沖她笑了笑,那副輕浮的樣子,與玄衣司二話不說就動手的做派大相徑庭。

  「玄衣司座下,扈雁鳴。奉我神之命,特來同滄海城主打個招呼。」

  名中帶雁……他是應鸞星和解鳳惜的同輩人嗎?

  葉爭流神色不動,只是冷冷道:「用這種方式來打招呼,想必……你是已經準備好了?」

  話音未落,葉爭流的技能已經脫手而出。

  ——蘇軾卡,「羽扇綸巾,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

  與此同時,她直接張開了公會系統裡兌換的保護罩。

  不管扈雁鳴有沒有準備好,反正葉爭流是準備好了。

  她在和此人交談的瞬間,就已經看好了地形,下馬後狀若無意地往旁邊踱了幾步,和這男人身後的柳樹一起,直接封死了他的退路。

  不管殺戮之神出於什麼目的派這人過來,既然敢刺殺葉爭流,那就把命給她留下。

  非常巧合,扈雁鳴和葉爭流選定了同一個出手的時機。

  下一秒鐘,「檣櫓灰飛煙滅」的劈啪動靜在葉爭流耳畔響起。

  與此同時,葉爭流的保護罩沒有絲毫破碎,可在她的眼前卻浮現出重重幻景。

  葉爭流好像又變得非常幼小,她的四肢細細的,軟弱而無力地躺在病床上。

  點滴的瓶子就掛在頭頂,左右手在同時接受靜脈注射,不知為何,房間裡除了她之外竟然沒有其他護工或者家屬留下,只有臨床的老人從喉嚨裡咯吱咯吱噴吐出帶著痰音的聲響。

  小小的葉爭流爬起來,拍下呼叫的按鈕,左右手的針頭都滾了針。

  小女孩的手背漸漸浮現出兩個泛青的大包,但她緊張得一無所覺。

  醫生和護士飛快地衝進病房裡,大門在牆壁上重重彈了一下,關於搶救的各種術語像是亂碼般灌進葉爭流的耳朵,最終又流淌出去,一句也沒有留下。

  只有老人那圓睜的眼睛、乾癟的面孔,還有喉嚨裡模糊的痰音,以及手背上隱隱作痛的兩處青腫,構成幼小的葉爭流對於死亡最初的畏懼和瞭解……

  ——這個扈雁鳴,他的攻擊竟然是精神系。

  【控制卡‧黑夜之幕

  技能:蒙眼之畏

  技能效果:被施加技能的目標將會感到視線一片漆黑,與此同時,目標心頭將會加倍升起人類對於黑暗的先天畏懼。】

  那幾個如今正慌亂地纏成一團,甚至把自己送到馬蹄之下的侍衛,就是中了這張卡牌的招數。

  至於葉爭流現在經歷的這個……

  【控制卡‧恐懼之源

  技能:心洞

  技能效果:使用此技能,目標將陷入自己人生中最害怕的一段記憶。】

  「檣櫓灰飛煙滅」引出蘇轍的三技能,蘇轍的三技能又得到蘇軾的四技能回應,於是「檣櫓灰飛煙滅」被重刷一遍。

  卡牌的動靜反反覆覆在葉爭流丹田裡激起,但葉爭流的精神卻像是被抽離了一般,一時竟然難以回應。她好像退回了當年那個茫然而害怕的時刻,她只是一個無知而無力的小孩子……

  「全都住手!」一個聲音突然自遠處響起。

  那聲音本應溫柔而慈憫,然而現在,它竟然帶著隱隱的幾分擔憂和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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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14 20:45:03 |只看該作者
卷六 但願蒼生俱飽暖,不辭辛苦出山林 第一百六十九章 地圖系統

  裴松泉是和平之神。

  即使把現如今所有的邪神都算上,他也依然堪稱當世最強大的獨卡卡者之一。

  他的卡牌和他的神號一樣,正是「和平」二字。

  【卡牌‧和平

  技能1‧和平之音

  技能效果:使用此技能時,技能範圍內的所有對象將停止一切爭端。】

  半神那一聲清喝,便如一場從天而降的覆雪,湛然撲滅蜿蜒在大地上遊走的火蛇。

  裴先生一言既出,效果立竿見影。

  下一秒鐘,葉爭流只覺大腦嗡然一下,蒙在她眼前的重重幻境,便如洋蔥皮一般剝離。

  那間蒼白而喧鬧的病房、團團圍繞著患者的醫生和護士、撞在牆上以後猶自顫動的淡黃色門板,以及縈繞在鼻端的消毒水味……剎那之間,它們都消失得乾淨。

  只有葉爭流眼中尚存著幾分驚悸,回轉過半分意識來,卻還有些不知今夕何夕。

  莊周夢蝶耶?蝶夢莊周耶?

  她究竟是那個不滿五歲的小姑娘,還是如今盤踞一地的一城之主?

  葉爭流會不會仍沉浸在目睹死亡的恐懼裡,只是自己臆想出了未來光怪陸離的一切;又或者葉爭流早已長大,並且見慣了世上的一幕幕別離?

  低低呻吟一聲,葉爭流扶住額頭,有些煩亂地閉上了眼睛。

  前一刻包圍著她的幻境已經盡數褪去,然而那把無形的「刀子」卻好像依然插在她的腦仁裡,將她絞得頭皮生疼。

  此時此刻,葉爭流不過想要享有片刻的安寧罷了。

  只不過,她才剛剛閉上眼睛,有人卻連這一秒鐘的靜謐也容不得。

  就在葉爭流的手掌一路順著皮膚向上,改用掌根按壓住自己額頭的時候,一聲帶著惶急的呼和在不遠處炸響。

  包裹在黑衣之中的男人雙目圓睜,一掃方才的輕佻之色。

  扈雁鳴以一種極其狼狽的姿態,連連向後跳去,身上不時響起防禦靈器爆裂的劈啪之聲。

  即使極力抵禦,他的嘴角仍然因內臟受傷而泛起一串粉紅色的血沫。

  「怎麼回事?不是說好了停手的嗎?半神大人,素聞您公正秉直——」

  後半截文縐縐的廢話,直接被扈雁鳴一口吞進肚子。

  緊急之下,他嗷一聲大叫出來:「半神大人——你怎麼!啊!偏心!」

  裴松泉用和平之音強行終止了他和葉爭流的交手。

  扈雁鳴確實被迫停手了,可戰鬥沒有結束,他依舊在遭受著葉爭流的攻擊!

  很可惜,扈雁鳴就是指責裴松泉也沒用。

  因為就連裴松泉自己,也不知道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裴松泉看了看一身狼狽的男人,下意識將目光投向葉爭流。

  他很確定,自己的「和平之音」已經起到效果,所以眼前的這一幕……

  葉爭流終於回過神來。

  她這才發覺,在她丹田裡的卡冊中,蘇軾卡和蘇轍卡依舊在交替著——蘇轍卡發動「歸去來兮,世無斯人誰與游」呼喚兄長——蘇軾卡激起「與君世世為兄弟,更結人間未了因」作為回應——蘇軾卡自動激發「羽扇綸巾,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展現才華——蘇轍卡發動「歸去來兮,世無斯人誰與游」呼喚兄長……這一循環。

  按照葉爭流模糊的印象,這樣的循環好像已經維持兩輪了。

  直到現在,它仍然沒有顯出疲憊的模樣。很明顯,它們還打算繼續這樣進行下去。

  甚至,假如葉爭流的運氣足夠好的話,它可能會這麼無休無止地循環下去,從此借助二蘇卡,完成世上第一個永動機的構建。

  這時再反觀扈雁鳴,他甚至連哀叫的力氣也沒有了。

  口中湧出的鮮血已經糊滿了他的整個下巴,胸腹之間連成一片的焦糊傷勢就更是駭人。

  就在剛才,他嘗試著閃身躲到裴松泉背後自救,卻被裴松泉嘆著氣退步讓開。

  裴松泉,他確實曾經是世上唯一的善神、和平神。

  但這並不意味著他是扈雁鳴的守護神。

  不過,對於眼前的這一幕,裴松泉確實感到非常的不解。

  不應該是這樣啊?

  葉爭流:「……」

  頂著裴先生迷惑而疑問的眼神,葉爭流毫無辦法,只能擠出一個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

  這個,真不是她不願停手啊。

  扈雁鳴正在遭遇的攻擊,乃是二蘇卡之間的被動感應。

  要是裴松泉問葉爭流什麼時候能停手,那葉爭流只能回答,她也不知道。

  像是這種一定概率下,自動觸發卡牌追擊,追擊甚至變成連擊的情況,葉爭流根本沒有經驗。

  畢竟……

  畢竟,她從來都沒有這麼歐過= =

  此刻,扈雁鳴渾身上下的防禦靈器已經碎裂殆盡,意圖避到裴松泉身後的那一下閃躲,已經是他能做出的最後掙扎。

  在葉爭流和裴松泉的對視之間,蘇軾卡施施然循環了第三輪的「檣櫓灰飛煙滅」。

  被這一擊迎面打中,扈雁鳴連悶哼一聲都沒有,便渾身僵直、焦黑如碳地倒在了地上,不甘不願地嚥下了一口糊塗氣。

  望著眼前的這一幕,裴松泉緩緩地眨了眨眼睛。

  他終於意識到,即使自己不這樣著急地趕過來,葉爭流也能對付這個身上帶著其他神明標記的惡客。

  不過,雖然如此,裴松泉卻並不後悔折騰了這一遭。

  他將眼神投向葉爭流的身後,只見幾個侍衛的臉上都汗津津的,面色青白得像是在鬼門關裡走了一圈。他們互相攙扶著站了起來,每一根頭髮絲裡都寫滿了心有餘悸。

  他若沒有走這一趟,葉爭流的性命固然得保,但對這些護衛來說,結果可就不一樣了。

  看出葉爭流的尷尬之意,裴松泉並未追問她為何能抵抗住自己的技能。

  他走到扈雁鳴碳糊一片的屍身之前,俯下身去,給散發著皮肉焦氣的扈雁鳴翻了個面兒。

  葉爭流跟在裴松泉身後兩步,適時補充道:「他說自己叫扈雁鳴。」

  「扈雁鳴?玄衣司中,殘刀殿主的名字確實叫扈雁鳴。」

  裴松泉回過頭來,雪白的睫毛遲疑地在空中劃過滯澀的弧線:「但被你所殺的這個人……他應該不是殺戮的手下。他身上帶著色欲的標記。」

  葉爭流錯愕地睜大了眼睛:「嗯?」

  「是色欲的信徒。」裴松泉搖著頭站起身來,很篤定地做出了這個判斷:「人死為大,把他好好的安葬吧。」

  他剛剛叫停兩人之間的戰鬥,也是想將這個信徒扣下,問出他因何來此。誰知道葉爭流卻收不住手,把人給……

  人已經死了,再說什麼也是無濟於事。裴松泉不打算苛責葉爭流,故而按下此事不提。

  何況,對於這個人的來意,裴松泉自己也能猜出七八分。

  正思索間,他便聽到身邊的葉爭流沉吟著接口:「先生,色欲的信徒頂替玄衣眾的身份過來,會不會是祂們兩個聯手的徵兆?」

  「這個不一定,畢竟色欲已經和瘋狂結成同盟,瘋狂則是殺戮的死敵。」裴松泉輕聲嘆了口氣,「但這至少說明……」

  「我知道。」葉爭流繃緊了自己的下巴,「他方才說了,奉應神命,來和我打個招呼。」

  不管此人信奉的究竟是色欲還是殺戮,都代表著葉爭流已經具備被神明看在眼裡的資格。

  對於現在的葉爭流來說,這不算是一個好消息。

  裴松泉點頭默認,很快又溫聲道:「我很喜歡滄海城,這裡也非常需要我。」

  所以……

  他的目光如海潮般平靜包容,安撫地劃過葉爭流的面容。

  「在這片城池成長得足夠強大之前,我不會離開的。」

  或許風浪將起,驟雨欲至。

  但面對著這座棲於海濱、剛剛蓬勃地露出嶄新生氣的城池,裴松泉願意深潛於海沙之底,成為平定風波的那根定海神針。

  ——————————————

  大概是覺得葉爭流面對這場突如其來的刺殺受了驚嚇,裴松泉把葉爭流一直送回了城主府。

  自然,以裴松泉的一貫作風,他並不會說「我送你回去」這樣的話。

  半神祇是一如往常地柔和笑著,一路上和葉爭流閒聊。

  他提起鋼鐵廠的建設、他近年來在各國的見聞、以及一些零零散散的城內小事,那些話題找得相當巧妙,一路說到他們走到城主府門口才罷。

  哪怕葉爭流已經身為一城之主,他也親見葉爭流有著足夠的防禦手段。

  但裴松泉依舊小心地呵護著葉爭流,像是在雨天裡用自己的手掌遮蓋住一株新發的嫩芽。

  托裴松泉的福,葉爭流成功地轉移了思緒,把幻境裡的所見所聞盡數壓在腦海深處。

  等她邁上城主府台階的時候,無論言談舉止,還是敏捷的思維反應,全都恢復如常。

  葉爭流笑著邀請裴松泉:「我新得了一匣好茶葉,先生喝口茶水,然後拿一些走吧。」

  裴松泉的視線在葉爭流臉上停留了兩秒,像是在確定她的狀態。

  很快,得到答案的年長者鬆了一口氣。

  裴松泉恬然搖頭,溫聲拒絕道:「下一次吧,等到我們都有時間,也並不用喝最好的茶。」

  離開之前,他也沒有忘記提醒葉爭流:「此次出行的那幾個侍衛……」

  葉爭流十分果斷:「這回是我牽連他們了,發獎金!休假!」

  裴松泉便低頭笑了一下。

  男人白髮垂頭的側影,簡直是堪稱嫻靜的好看。

  …………

  直到目送著裴先生的背影遠去,葉爭流這才吐出胸中積存著的一口氣。

  她走進城主府,一路疾步回到自己的房間。剛剛進門,葉爭流就反手拉開了自己的系統面板。

  仔細想來,對於這場沒有任何準備的刺殺,系統並不是毫無提示。

  在葉爭流最初遭受突襲的時候,她就已經接到了來自系統的支線任務。

  只是好巧不巧,那個刺客的技能正好能夠令人失明。

  葉爭流被技能矇住眼睛,也就沒看見眼前浮現出的系統彈窗。

  等到裴松泉趕來以後,葉爭流拿不準半神是否會察覺到系統的端倪。

  所以在眼前幻境褪去的第一時間,她就把眼前的彈窗盡數關閉,並未細看上面的內容。

  雖然如此,但對於系統的告示,葉爭流還有著隱約的記憶。

  她剛才打眼一掃曾看見過某些關鍵詞。按照上面隻字片語的內容,似乎和任務的完成相關。

  葉爭流拉開系統面板一看——果不其然。

  系統一共發布了兩個彈窗,分別代表著任務的開始和結束。

  【支線任務:解決突襲者

  任務描述:不好,有刺客!王負劍!王負劍!——等等,我們是不是串場了?

  咳,細節問題暫時忽略不計,一個突如其來的敵人才是當務之急。謀主請盡快加以反擊,畢竟眼前的敵人怎麼看都怎麼不懷好意。

  有些棘手的是,這個刺客的卡牌有點厲害,謀主似乎從未遇到過這個類型的敵人。

  相信以您現在的能力,即使以無心對有心,也足以擺平一個刺客。

  只是——攻心為上,要當心啊。

  任務獎勵:???】

  【支線任務:解決突襲者√(已完成)

  任務描述:非常順利,突襲者已被擊斃。

  半神的出現出乎每個人的意料,不管如何,結局終歸很美妙。刺客渾身都被燒得有渣子在往下掉,蘇軾卡的能力果然是呱呱叫。

  剛剛的戰鬥令謀主受驚了,稍後,您或許可以喝一杯加糖的熱牛奶來緩和緊繃的神經。

  一個刺客不算什麼,值得注意的是他背後的東西。有形的敵人已經無聲無息地站在您的前路,還請謀主做好戰鬥的準備。

  請盡力變得強大起來吧,成為那座遮風擋雨的廣廈。

  任務獎勵:詩文箋×1000,心情安定的謀主×1】

  在看到系統彈窗前半部分的時候,葉爭流一面閱讀,一面連連點頭。

  果然,還是戰鬥任務拿獎勵更快。這種任務不但做著快,而且完成得也爽快。

  讀到「喝一杯熱牛奶」的時候,葉爭流會心一笑,暗暗謝過了系統的一片好意。

  但等她看到最後,心想這次不知系統會給她送什麼稀奇古怪的東西時……

  葉爭流:「???」

  等等,她沒看錯吧。

  ——系統,給她送了一個她自己?

  葉爭流:「……」

  這算什麼操作,我‧收‧我‧自‧己?

  葉爭流自己還用系統送?這個獎勵就他娘的離譜。

  擁有天命系統的葉爭流,今天依舊是滿頭問號呢。

  不過,除了葉爭流×1之外,突發的刺殺任務還給葉爭流帶來了1000詩文箋的獎勵。

  算上之前鋼鐵廠任務的1000點詩文箋、宣傳部任務的1000點詩文箋,葉爭流手裡的詩文箋數目終於又湊夠了3000。

  這3000詩文箋又是一發十連,不過葉爭流可不會就這麼抽掉。

  別忘了,現在可是中秋任務期間,價值2666詩文箋的大禮包,誰買誰劃算啊!

  葉爭流高高興興地登入了系統商城,貨架上的第一個格子裡,就擺著那個閃爍著七彩特效的中秋禮包。

  葉爭流手指一點,錢貨兩訖。

  賬戶裡的詩文箋立減2666,十連抽和意境覺醒寶石也同時到手。

  意境覺醒寶石是天藍色的,美得像是一朵最純淨的矢車菊。葉爭流對著寶石欣賞了一會兒,決定在抽卡之前,暫時不要把它用掉。

  她還沒想好,這塊寶石是用在李賀卡上好呢,還是用在蘇軾卡上好。

  葉爭流決定,等自己抽到張若虛卡,體驗過意境的能力以後,再定奪這塊寶石的去處。

  而且,萬一,她是說萬一。

  萬一下一發十連就抽到李白了呢?人總是要有夢想的嘛。

  倘若真的抽到了李白卡,所有最好的裝備,肯定要優先供給詩仙大大啊!

  正當葉爭流浮想聯翩之際,系統公告終於姍姍來遲。

  【恭喜謀主級別突破35級,地圖系統已開啟!】

  葉爭流頗感意外地抬起頭來:「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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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17 06: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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