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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雲霓] 齊歡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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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29 00:34:58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報應

  曹家這條廢棄的巷子是有來歷的,原本這裡是處院子,曹老太爺保護曹家女眷,被叛軍殺死在這裡之後,曹家人怕老太太看著傷心,才會砌了矮牆將巷子封住,逢年過節讓人在巷子前點香拜祭。
  
  曹老太爺才過世的那幾年,曹家還請人做了幾次法事,許多人私下裡議論,曹家如此行事是因為曹老太爺陰魂不散。
  
  如今曹如婉死在這裡,若是不能早些找到兇徒,恐怕很快就會流言四起。
  
  身為鳳翔縣的推官,孫沖恨不得立即將行兇之人正法,眼下案情撲朔迷離,如果李旭再不幫忙,就更不知什麼時候才能查出眉目:「九郎,這其中的道理你定要跟我說清楚,否則我便日日登門吵得你不得安生。」
  
  李煦微笑:「破案之前,孫大人是沒有這個功夫了。」
  
  不等孫沖繼續發問,李煦接著道:「這樁案子看似只死了曹家女,其實針對的是曹、徐兩家,曹家在案發時故意藏匿證據,陷害安義侯世子,曹家在此案上並非完全無辜,說不定還有更深的內情。
  
  徐大小姐的身份方便的出入兩家宅院,找到外人無法發現的線索。」
  
  孫沖道:「你怎麼知曉,徐大小姐要查案。」
  
  李煦微微一笑:「曹家有貞婦,禮數上不可怠慢,曹如婉的屍身處置不好,有辱沒曹家的嫌疑,徐大小姐帶來常娘子是雪中送炭,算是與你見了一面,往後再有任何事,她讓人去衙門裡尋你,你都必然多幾分信任。」
  
  孫沖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李煦:「徐大小姐三番兩次的抓住先機,絕非偶然,最重要的是,你想要查清案子,徐大小姐值得信任。」
  
  孫沖沒想到這麼短的時間內,李煦能想到這些關節,他一路辦了許多案子,在鳳翔也算有些名聲,認識李煦才不到半月,就被李煦所折服,他從沒遇見過如此聰明的人,只要李煦站在他身邊,他心中都會踏實許多。
  
  李煦道:「前後有兩位曹家女嫁入徐家,一位是徐大老爺嫡妻,還有一位是徐三老爺繼室,兩家利益早已經糾纏不清,就算曹家有錯,徐大老爺也會粉飾太平,安義侯府不一樣,侯府的地位,只會遭人覬覦,他們無需害人,所以可信。你們目的相同,幫徐大小姐就等於在幫你自己。
  
  這些話我本來不用說,只不過另有人還要來尋你,你事先有了決定,才能跟他周旋,不至於被他利用。」
  
  孫沖立即道:「誰?」
  
  李煦道:「新任的鳳翔知府已經到了,跟著知府一起回到鳳翔的還有徐大老爺的長子。
  
  作為一個庶起士,若是在知府面前有所建樹,入仕也會更加順利。這樁案子對他來說是個機會。」
  
  李煦話音剛落,孫沖就聽到有人說話,他抬起頭來看到被人簇擁著走過來的青年。
  
  「孫兄原來你在這裡,」徐青書聲音洪亮中氣十足,「小弟剛回到鳳翔,就聽及此事,多虧有孫兄才能穩住局面,曹家也是方寸大亂,否則該遣人出來,招呼兄弟們喝杯茶。」
  
  還沒有入仕,就和公門中人稱兄道弟。
  
  徐青書從鳳翔走的時候身上還有些書生氣,轉眼之間如此圓滑,想來在京中收穫頗豐。
  
  李煦說他這段日子難以脫身,就是料定他會被徐青書纏上。
  
  孫沖轉頭就要再去找李煦,卻只看到了李煦的一抹背影。
  
  「走吧!」孫沖道。
  
  表面上的案情無需隱瞞,說說也無妨。
  
  ……
  
  曹家的小書房內,所有人都面色鐵青。
  
  曹二老爺越說越覺得可怕:「要不然我們先離開鳳翔?可又能躲到哪裡去呢?他一定會追過來,婉姐兒什麼都不知道尚且被如此殺害,換了我們會怎麼樣?」
  
  說到這裡他不禁用手捂住了胸口,彷彿心臟隨時都會被人拉扯出來。
  
  曹二老爺嘴唇哆嗦:「我早就說,不該那樣對他,他……是救過我們的啊,我們怎麼能下這樣的狠手,如今報應果然來了。」
  
  「住口,」曹大老爺呵斥,「再胡說,我就讓人堵了你的嘴,將你關在屋子裡。」
  
  曹二老爺渾身打了個冷顫,驚詫地看向哥哥:「殺婉姐兒的是他,你竟然要關我。」
  
  曹三老爺終於也坐不住:「那人已經死了,是你我親眼所見,一個死人如何能殺人?我看你是被嚇破了膽。」
  
  「對啊,他已經死了,」曹二老爺手心裡滿是冰涼的汗水,他目光變化,慢慢變得幽深,「那就是鬼……鬼魂索命,我們……我們該請個道士回來做法……」
  
  他的話還沒說完,只覺得臉上一熱,一杯水盡數潑在了他臉上,他轉過頭,看到了目光淩厲的曹老太太。
  
  曹老太太冷冷道:「不如你也做了鬼,這樣就再也不用怕。」
  
  曹二老爺低下頭不敢再說話。
  
  曹老太太緩緩地將屋子裡的人看了一遍:「我早就說過,那件事已經了結,從此之後誰也不要再提起,誰想斷送曹家,我先結果了他,既然當年你們幾個一起做了決定,就給我一條路走到黑。」
  
  說到這裡曹老太太微微一頓,慢慢撚動著手裡的佛珠,一雙眼睛垂下來:「就算是有因果報應,鬼魂索命,也讓他先來找我,我擋在你們前面,你們父親用性命換來的這一切,不能就斷送在他手中,要怪只能怪天意如此,為了更多人的安危,他不得不死,一條命換曹家幾十條人命,值得。」
  
  多年前的那天,他們也是聚在這裡,做了最後的決定,那膽戰心驚的夜晚隨著時間流逝,已經從記憶中淡去,可誰也沒想到有一天會被重新提起。
  
  屋子裡又陷入死一般的寂靜,每個人都低著頭不知在想些什麼,他們兄弟幾人合力殺死了一個人,如今那人的死狀出現在曹如婉身上。
  
  曹三老爺先開口:「母親,也不怪二哥驚慌,任誰看到之後都會想起來,未免也太……太……」
  
  「你還記得清楚嗎?」曹大老爺的聲音如同寒冰,「這麼多年,有些事早就說不明白了,那廢棄的巷子本就是個僻靜之所,一切或許只是巧合,又或許有人故意如此安排,就是要讓我們驚慌。」
  
  剛剛經歷了喪女之痛,突然又被推入這恐慌的深淵,曹大太太也終於明白為何老爺方才是這般的反應。
  
  曹大太太抬頭:「是誰故意安排……為何來殺我們婉姐兒?」
  
  曹二老爺眼睛一亮:「大哥,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
  
  曹大老爺道:「事發突然,許多事還弄不清楚,但我們收到的那封書信……既然並非出自徐青安的手,那就是有人利用婉姐兒去陷害徐青安,所以安義侯府上下如臨大敵,徐清歡非要親力親為查個明白。」
  
  曹大太太忽然意識到什麼:「難不成你說的是……」
  
  曹大老爺點點頭:「誰又能威脅到安義侯府?」
  
  曹大老爺話音剛落,就聽門外下人揚聲道:「姑奶奶回來了。」
  
  徐大太太曹氏的哭聲遠遠地傳來。
  
  曹大太太眼睛中突然有了些許憤恨:「剛說到她,她就來了。」
  
  「別衝動,」曹大老爺吩咐所有人,「免得打草驚蛇。」
  
  陽光慢慢地從窗戶中退去,曹家人方才的情緒也漸漸隱沒在黑暗中,彷彿方才什麼也沒發生過。
  
  門被打開,徐大太太走進來,聽到的是哀慟的哭聲。
  
  ……
  
  徐家一個不起眼的小院子裡。
  
  徐三老爺讓人攙扶著進了庵堂,腿上的殘疾讓他只能在四周活動,曹家的事落在他耳朵裡時,已經差不多是人盡皆知了。
  
  雖然身體時常欠恙,倒養就了他安靜的性子,不去計較其他的事,只想要關起門來過自己的日子。
  
  尤其是那個一心一意照顧他的妻子。
  
  他目光溫和地看向跪在神龕前的妻子:「婉姐兒出了事,你不準備回去看看?」
  
  徐三太太念完經文才睜開眼睛,目光中滿是譏諷:「看什麼?這都是他們應得的報應,這麼多年過去了,菩薩終於開了眼。」
  
  她畢恭畢敬地叩了三個頭,清晰地撞擊聲響回蕩在庵堂之中。
  
  徐三老爺還想說些什麼,只聽外面人道:「三老爺、太太,安義侯夫人和小姐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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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30 00:17:15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夫妻

  徐三太太是曹老太太的二女兒,曹老太太接連生了四個兒子之後,才得了兩個女兒,大女兒內秀不善言辭,早早就跟先生學禮儀,做事呆板不討人喜歡。
  
  二女兒卻不同,生就了爽朗的性格,極會哄人高興,被曹老太太捧在手心裡寵愛,她喜歡女紅又愛寫字,曹老太太將最好的先生請來教她,以至於讓她小小年紀在書法之事上就頗有名聲。
  
  正因為太過珍愛,曹老太太對二女婿的人選極為挑剔,二女兒十五歲時選定了一門親事,誰知道那年叛軍攻城,曹老太爺、曹四老爺過世,曹家二女兒也受了驚嚇一病不起。
  
  曹老太太出面為二女兒退了親,直到徐三老爺上門求娶,曹老太太這才將二女兒出嫁。
  
  這樁婚事也沒能挽救曹家二女兒,她仍舊常年病在屋中,平日裡大家只知有徐三太太,卻很難見上她一面,以至於外面提起徐三太太,也只是說:「那病秧子還活著啊,可惜了徐老三。」
  
  徐清歡目光落在徐三老爺夫妻身上。
  
  徐三老爺除了腿腳不靈便,其他地方都很尋常,臉上帶著幾分的文氣,十分的溫和有禮。
  
  徐三太太卻不同,她穿著褐色的粗布衣裙,頭上沒戴任何飾物,臉上不見胭脂水粉的痕跡,皮膚黯淡無光,皺紋縱橫其上,一雙眼睛如枯井般死寂,彷彿早就絕了生機,活脫脫個寡居的老婦人。
  
  夫妻兩個站在那裡,像是差了十多歲。
  
  徐清歡上前給徐三老爺和徐三太太行了禮。
  
  徐三太太點點頭吩咐下人:「給夫人和大小姐奉茶。」
  
  安義侯夫人笑道:「三嫂見外了,在家中還是喚我弟妹吧!」
  
  徐氏分兩房,長房承襲爵位安義侯,老安義侯年輕時征戰沙場,四十多歲才接連生下兩個兒子,也就是清歡的父親徐長興和叔叔徐長廷。
  
  二房在鳳翔縣族中接掌族務,二老太爺身下三個兒子,徐大老爺早早過世,徐二老爺、徐三老爺論年紀都比安義侯年長,所以回到族中,安義侯夫人行家禮,就直接喚一聲兄嫂。
  
  徐三太太沒有出聲,只是端起茶來喝。
  
  徐三老爺剛想要打破靜寂,話幾句家常,緩解一下尷尬的氣氛。
  
  沒想到徐三太太卻抬起頭看向安義侯夫人:「夫人可查出來是誰陷害世子爺?」
  
  安義侯夫人搖了搖頭:「還不曾。」
  
  「夫人不覺得很奇怪嗎?」徐三太太一雙手被佛香薰得發黃,枯瘦的手指慢慢轉動著手中的杯子,「那兇徒對世子爺如此瞭解,可不像是尋常人。」
  
  說完話,徐三太太徑直站起身來,就向內室裡走去,卻走了幾步忽然又回過神頭看徐清歡:「大小姐一個女孩子,這些事最好不要沾手,免得將來後悔莫及,你們早早回京城吧,鳳翔沒什麼好住的。」
  
  徐三老爺忙低頭向安義侯夫人道歉:「夫人不要介意,她就是這個性子……」
  
  話還沒說完,只聽身邊的徐清歡道:「謝謝三伯母。」
  
  徐三太太身子一僵:「謝我做什麼。」
  
  徐清歡道:「三伯母這樣說,是在提點我們注意身邊人。」
  
  徐三太太聽了話,撩開了簾子,眼見就要邁步走進去。
  
  「但是我卻不能就這樣不管,」徐清歡看向不遠處的神龕,「方才我已經求佛祖保佑家人平安,可若是自己都不努力,佛祖又怎麼會伸手。」
  
  徐三太太的手僵在半空中,半晌才收回了腳,轉過身來:「那你準備要怎麼做?」
  
  徐清歡笑道:「新上任的知府大人是我父親的舊識,聽說他明日一早就到徐家來,知府夫人祖籍也是鳳翔人,又是位才女,我想說不得您……」
  
  徐三太太忽然揚聲道:「我病了多年,就算是舊人也不認得了,你們回去吧。」
  
  徐三太太的身影消失在簾子後。
  
  不過片刻功夫,裡面就走出個管事媽媽,管事媽媽行禮道:「三太太說了,大小姐身邊的丫鬟不用來偷供果,每日酉時末來取就是了。」
  
  徐清歡看過去,只見鳳雛胸前的衣服高高隆起,裡面不知裝了多少東西。
  
  鳳雛對上清歡的目光,不言不慚:「小姐,我是不是胖了許多,以後應該將衣服做的寬大些,免得丟了侯府的臉面。」
  
  面對鳳雛這份心機,徐清歡竟不知該怎麼誇讚好。
  
  從徐三老爺院子裡出來,安義侯夫人憂心忡忡:「清歡,你要請三太太幫忙嗎?她不會去的,再說她能做什麼啊?鳳翔知府王大人也不是你父親舊識。」
  
  徐清歡道:「也許很快就是了。」
  
  鳳翔知府王允大人是個有名的清官,只可惜後來死於那奸人之手。
  
  不過這段日子正是王大人意氣風發之時。
  
  ……
  
  「沒看到?」徐二太太看向兒子。
  
  徐青書點點頭:「推官孫沖說,冒充徐青安寫的那封書信是很重要的證據,已經封存起來,要等到知府大人親自審閱。」
  
  徐二太太的手微微攥起。
  
  徐青書有些驚訝:「母親為何要看那封信函。」
  
  徐二太太道:「我只是想知道,從那封信上能不能找到兇手的線索。」
  
  徐青書搖搖頭:「想必也看不出來,便是街上那些筆墨鋪子裡的先生,也能仿人字跡,想要借一封書信找人,豈非大海撈針。」
  
  徐二太太道:「那衙門裡還有沒有別的法子?」
  
  徐青書抿了口茶:「孫沖帶著人四處找人詢問,看看最近有沒有兇徒與徐青安有過節,徐青安到處惹是生非,前些日子還在桂陽飯莊裡大鬧一場,憤恨他的不知凡幾,要說嫌疑那些人都有,想要查清恐怕不易。」
  
  徐二太太忽然目光一閃,很快卻歸於平靜:「你說的也有道理。」
  
  「可惜了婉妹妹,」徐青書道,「在京中時,張家還向我打聽婉妹妹的情形,張家還是想要與曹家結這門親,外祖母如何?母親不是在舅舅家幫忙,怎麼就回來了?」
  
  徐二太太道:「婉姐兒還沒入殮,我在那裡也沒有用處。」
  
  徐青書皺起眉頭,又想起張家的事來:「徐青安也太過分了,如此嘲笑張鶴,如今國舅爺家還不肯吃雞蛋,多虧我與張鶴早有交情,這才沒被張家遷怒。」
  
  徐二太太無心聽這些:「明日裡知府大人造訪,你有沒有想好要如何說?」
  
  徐青書自信滿滿:「那兇徒手段殘忍,可見是個慣犯,本縣案宗沒有類似記載,就把臨縣的案宗都拿來查看,說不定會尋找蛛絲馬跡。再遣人將戶籍不在鳳翔的男子都帶來衙門查問,定然會有個結果。」
  
  徐二太太看著徐青書露出笑容:「我的哥兒真是長大了,你可要小心徐青安,不要搶了你的風頭。」
  
  「他?」徐青書嗤之以鼻,「不過就是個廢物。」
  
  送走了兒子,徐二太太才走進內室,見到了徐二老爺,徐二太太眼睛不禁一酸,一拳就打在徐二老爺肩膀上:「你真是要害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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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30 00:17:26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害怕

  徐二老爺伸手將徐二太太摟在懷裡。
  
  徐二太太頓時覺得一陣委屈,眼睛一熱差點就哭出來。
  
  「好了,都沒事了,」徐二老爺嘆口氣,「難為你了。」
  
  徐二太太深吸口氣,氣息平穩了些,這一天她經歷了太多,再有點的風吹草動她可能都會承受不住。
  
  還好,現在她總算可以歇歇,這件事她就當沒有發生過,再也不會提起,只有她心裡真正放下了,才不會在人前露出馬腳。
  
  天愈發地黑了,只有屋子裡的燈光讓她感覺到些許的溫暖。
  
  徐二太太躺在軟榻上安然的閉上眼睛,剛剛感受到片刻的安寧,忽然「啊……」地一聲慘叫。
  
  緊接著「砰」地一聲,什麼東西擊打在窗欞上,「撲啦啦」動靜如同敲在了人頭頂上,震得她渾身的汗毛豎起,後腦登時一片冰涼。
  
  徐二太太的心彷彿被人狠狠拽了一下,眼前浮現出曹如婉的死狀,她下意識地揪住了自己的衣襟,整個人坐了起來。
  
  「來人,」徐二太太尖叫,「快來人……是……什麼東西。」
  
  一陣慌亂的腳步聲,下人慌忙拿起燈進門,眾人順著聲音的方向看過去。
  
  燈光照射下,隱隱約約看到窗子上趴著一個偌大的物什,那東西還在不停地蠕動。
  
  「啊……」那東西又發出撕心裂肺地喊叫。
  
  徐二老爺也終於坐不住,放下手中的書起身查看。
  
  「有人……」徐二太太驚慌失措,「有人在那裡。」
  
  「是我……」
  
  陰惻惻的語調,讓徐二太太彷彿想到了什麼,整個人都躲在了徐二老爺身後:「是如婉,如婉……」
  
  徐二老爺皺起眉頭沉聲道:「是誰在那裡裝神弄鬼。」
  
  簾子掀開,一個少女走進來,她向環顧一周,臉上的笑容更甚,目光最終落在徐二太太身上,規規矩矩地行禮:「二伯、伯娘,幸好你們沒歇下。」
  
  看清了人,徐二太太臉色才好了許多:「這麼晚了,你們來這裡做什麼?門上的人怎麼沒稟告。」
  
  下人頓時低下頭,這東西突然飛進來,她還沒來得及看,就被鳳雛狠狠地撞開,緊接著屋子裡傳來太太的尖叫聲……
  
  她們就隨著徐大小姐一起進了門。
  
  鳳雛「咣咣」地走上前,懷中抱著隻如雞大的東西:「二老爺、二太太贖罪,簡王爺的鳥兒跑出去幾天,終於回來了,我們家大小姐也是著急才來找……這可是簡王爺的命根子……不能丟。」
  
  誰知道這東西是不是簡王爺的。
  
  徐二太太冷冷地看著鳳雛,卻又不能隨便發作,正要攆人出去。
  
  「這是二伯母的字嗎?」
  
  徐清歡正站在書桌前,手中拿著盞燈仔仔細細地看。
  
  徐二太太胸口一緊。
  
  徐清歡抬起頭:「二伯母寫的真好看。」
  
  「十四歲。」
  
  「什麼?」
  
  徐清歡清亮的眼眸如同一面鏡子:「婉姐姐才十四歲,死的那麼慘,二伯母是看著婉姐姐長大的吧?您說到底什麼比人命還重要?
  
  活生生的一個人,之前她還衝著您笑,還跟您說話,現在卻成了那般模樣,婉姐姐走的時候,心中定然有怨恨,我現在閉上眼睛就能看到婉姐姐在哭。」
  
  徐二太太想要說話,卻不知為何什麼都說不出來。
  
  徐清歡幽幽嘆了口氣,白生生的手指從她那副字上劃過,看向窗子:「我在三伯母的庵堂裡上了柱香,希望婉姐姐化成厲鬼,到了晚上找到害她的人索命。」
  
  徐二太太忍不住轉頭要去看,卻被徐二老爺一把拉住。
  
  「不准說這樣的話,」徐二老爺吩咐下人道,「天色不早了,送大小姐回院子裡!」
  
  「二嬸將這幅字送給我吧!」不等徐二太太說話,徐清歡已經將字小心翼翼地捲了起來。
  
  等到主僕從屋子裡走出去,徐二太太腳一軟跌進了椅子中。
  
  徐二老爺將人遣下去,握住了徐二太太的手。
  
  徐二太太心卻依舊跳的厲害:「她全都知道了,她就是來告訴我,她……知道了……」
  
  「別慌,」徐二老爺道,「事發時她又不在曹家,怎麼會知曉。」
  
  徐二太太卻已經壓制不住恐懼:「她要走了我的字,她那雙眼睛能將我心中所想都看見,你沒聽她說,要讓婉姐兒來索命。」
  
  徐二老爺的目光如鷹隼一樣銳利,他一把將徐二太太癱軟的身子扶起來:「婉姐兒不是你害死的,這封信也不是出自你的手,徐清歡不過是來試探你,她手裡沒有半點的證據。
  
  你放心,若是出了事我來背,總會保住你和青書的平安,當年你拚死生下青書的時候我就發誓,一定讓你們母子過上好日子。」
  
  徐二太太目光仍舊恍惚,半晌才道:「不該是貞姐兒嗎?怎會綁錯了人。」
  
  徐二老爺低聲道:「我也不知曉……可既然已經錯了,我們也只能挽救,我這才讓你冒險將書信放在園子裡,讓曹家以為徐青安是罪魁禍首,可是沒想到……徐青安脫了身。」
  
  徐二太太攥緊了帕子:「那時候你就想好了,反正對你來說貞姐兒還是婉姐兒都是一樣,只要達到目的就好,可……可……眼見事情敗露,你就讓人殺了婉姐兒。」
  
  「我沒有,」徐二老爺臉上隱隱帶了怒色,「那是我的親侄女,我怎麼會這樣做,徐青安已經脫了罪,婉姐兒放回去也就是了,誰知道……婉姐兒就被殺了,如今那人也不見了蹤跡……說不得我們也被人算計了。」
  
  徐二太太聽得這話更加慌張:「那可怎麼辦?」
  
  「你放心,」徐二老爺道,「我會將人找到將那天的事問清楚。」
  
  徐二太太深深吸了口氣,剛要安穩下來,眼睛卻看到桌子上的一隻紙元寶,在燈光照射下發著冷冷的青光。
  
  「啊……」徐二太太又叫起來。
  
  ……
  
  「怎麼樣?是她嗎?」徐青安看著妹妹。
  
  肥肥的鸚鵡啄吃著桌子上的瓜子仁兒,不時地發出「嘎」「嘎」歡樂的聲響。
  
  「是,也不是。」
  
  徐二太太寫了個「靜」字,可是顯然她的心不靜,否則也不會寫的歪歪扭扭。
  
  「這樣的人還沒有殺人的本事,不過她顯然也參與其中,」徐清歡道,「心裡沒鬼的人不會坐立難安,從曹家回來之後,徐二太太就換了身衣服。」
  
  徐青安一臉茫然:「那又怎麼了?」
  
  「做了虧心事,才會覺得自己身上不乾凈,又或者上面真的有什麼東西。」
  
  徐清歡看了一眼角落裡的人,那人走過來將一雙繡鞋放在桌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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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兇手

  徐青安很討厭眼前這個人,身材瘦得似竹竿,長相說不出的猥瑣,既不能幫他撐門面,也不會陪他惹禍,這樣的小廝留在身邊沒有任何用處。
  
  而且這人還是個手腳不乾凈的慣偷。
  
  徐青安道:「這又是他偷的?」
  
  小廝還沒說話,徐清歡道:「是我讓他拿來的。」
  
  徐青安指向小廝:「這個人……」
  
  「凌雲,」小廝連忙提醒,「《漢書》裡說,要有凌雲之志,所以我就叫孟凌雲。」
  
  什麼凌雲之志,徐青安嫌棄地看了看孟凌雲:「他留在這裡不合適。」
  
  在前世,孟凌雲是唯一一個到了最後還在為哥哥伸冤的小廝,受了大刑,也沒有說半句污衊哥哥的話。
  
  徐清歡奇怪:「哥哥為什麼那麼厭棄他?」
  
  徐青安道:「他偷東西。」
  
  徐清歡不以為然:「誰會不犯錯,哥哥也經常被父親打斷腿。」
  
  「那是兩回事,偷東西也就罷了,你不知道他偷的是什麼?」說到這裡,徐青安一陣作嘔。
  
  「什麼?」鳳雛也來了興緻,吃著點心側耳聽過來。
  
  徐青安瞪圓了眼睛:「他偷了我的尿壺,我抓到他的時候,他準備用它來盛水喝。」只要想起來他就覺得很噁心。
  
  孟凌雲十分委屈:「小的只是喜歡,忍不住拿來看看,以後再也不會了。」
  
  徐青安望著徐清歡:「說不定哪天他一喜歡,又偷了我別的東西,我的枕頭、把玩件哪個不貴重,就說我用的杯子……」
  
  聽到這裡,孟凌雲不禁打了個哆嗦:「不會,不會,小的絕不會玩世子爺的杯子,世子爺那杯子……小的在商賈家看過,那才是尿壺……」
  
  「咳,」徐青安被自己的口水嗆到,揪著孟凌雲就要動手,「你再胡說。」
  
  孟凌雲手腳靈活,急忙四處逃竄。
  
  不理會屋子裡的吵吵鬧鬧,徐清歡看著面前的那雙繡鞋。
  
  徐青安終於也被吸引,氣喘吁吁地坐下來:「這是誰的鞋?」
  
  徐清歡道:「徐二太太的。」
  
  孟凌雲立即笑著上前報功:「小的方才趁著鳳雛捉鳥,去耳房裡看到這雙鞋,丫鬟放在那裡還沒有刷洗呢,我拿的很小心,沒有驚動任何人。」說著他露出自己一雙靈活的手,臉上是得意的神情。
  
  徐青安弄不明白徐清歡的用意:「從這鞋上能看出什麼?」
  
  徐清歡道:「最近兩年女眷中盛行這種鞋,鞋面是軟緞,上面可以繡上各種漂亮的圖案,再綴上珍珠、寶石等物,鞋底也會用細布包裹,走起路來極為舒適,但是這鞋怕髒,所以講究的人家會在花園裡也修好青石路,女眷們就算去園子裡賞花也不會弄髒了鞋,徐家和曹家都是這樣講究的人家。」
  
  說完這些,徐清歡將鞋拿起來,露出鞋底:「可這雙鞋底上卻滿是泥垢,除非是穿著它去了什麼女眷不該去的地方,比如花園裡相對比較隱蔽的角落。如果我猜的沒錯,陷害哥哥的那封信就是從曹家花園的角落裡找到的。」
  
  徐青安「騰」地一下站起身:「你是說,徐二太太放了那封信……這些竟然是他們一手安排。」
  
  徐清歡嘆口氣:「徐二太太回到徐家就換了雙鞋,可見她也覺得不妥當,怕被人看出端倪。
  
  可惜,這雙鞋也只是能讓我懷疑到徐二太太,卻不能成為任何的證據,就算衙門裡的人來問,徐二太太也可以搪塞過去。」
  
  徐青安神情不禁一萎,剛要說話。
  
  一個平淡又有些低沉的聲音從門口傳來:「既然是這樣,你拿它過來有什麼用處。」
  
  徐清歡和徐青安都向門口看去。
  
  簾子掀開,徐三太太被紫娟帶著進了門。
  
  徐三太太仍舊是之前的打扮,只不過身上多穿了件黑色的斗篷,將她瘦弱的身體全都罩在其中。
  
  徐清歡上前向徐三太太行禮。
  
  徐三太太道:「大小姐引我過來就是讓我聽到方才的那番話?」
  
  屋子裡的少女微微笑著,眼睛中透著光彩。
  
  徐三太太一時看得愣了,彷彿想起了自己年少的時候,也是這樣無拘無束,總覺得以後的日子都會在歡樂中度過。
  
  卻沒想到願望和現實天壤之別,最終她要在徐家的庵堂中苟延殘喘。
  
  徐三太太微微舒展眉頭,彷彿所有一切都瞬間煙消雲散,她又變回那個已經放下紅塵不再被俗世煩擾的人。
  
  徐三太太道:「我今天來是要告訴大小姐,不管是曹家還是徐家的事我都不想過問。」
  
  「三伯母真的不關心也就不會過來了,」徐清歡端了熱茶放在徐三太太面前,「我就是有些疑惑,想要向三伯母請教。」
  
  徐三太太沒有做聲。
  
  徐清歡拿出兩隻香囊擺在了桌子上。
  
  一模一樣的彩緞上繡著同樣的花式,牡丹嬌艷欲滴,藍色的雀鳥從展翅欲飛,很漂亮的花鳥圖。
  
  最重要的是繡得十分精緻,針腳細密,不是尋常繡娘的手藝。
  
  徐三太太異樣的目光一閃而逝。
  
  旁邊的徐青安也十分驚訝,沒想到妹妹會將這件事說給旁人聽,若是被人利用豈不是壞了曹如貞的名節。
  
  「三伯母,」徐清歡拿起其中一隻香囊,「這隻是我那不爭氣的哥哥在曹家花園裡撿到的,另外一隻是如貞妹妹貼身佩戴的。」
  
  徐三太太抬起頭來與徐青安四目相對,徐青安從徐三太太的眼神中看出幾分怒氣。
  
  徐三太太沉聲道:「世子爺難道不知道,閨房女子貼身佩戴的物件兒不能隨便拿的道理,你倒是不怕,輕易卻能壞了別人的名節。」
  
  徐青安低下了頭:「三伯母教訓的是。」
  
  「看來我是找對了人,」徐清歡道,「三伯母果然是曹家唯一一個疼如貞姐姐的人。」
  
  徐三太太波瀾不驚:「如貞是我四哥的遺腹子,四哥當年為了護著我們慘死,他的女兒我們自然該疼愛。」
  
  「若是曹家都像三伯母這樣想就好了,可惜……」徐清歡說到這裡立即轉換了話題,「三伯母針線極好,您看看這兩隻香囊是不是都出自如貞姐姐的手?」
  
  徐三太太微微皺起眉,拿起兩隻香囊仔仔細細地看:「乍看起來雖然差不多,卻到底還是能看出差別,每個人用針的力道不同,針腳上就會有細微的變化。」
  
  徐清歡接著道:「如果將其中一隻丟開,三伯母還能看出來嗎?就算三伯母能看出來,旁人也會認為這是如貞姐姐的香囊。」
  
  徐三太太聽出話外弦音:「你想要說什麼?」
  
  徐清歡道:「三伯母可知曉,這次應該被擄走的只怕是如貞姐姐。」
  
  這次換做徐三太太驚詫。
  
  徐清歡道:「這件事早就經過了細緻的安排,想要坐實我哥哥的罪名,光靠幾句說辭不行,自然要有證據,這香囊就是他們事先放好的,那天早晨,如貞姐姐應該照常去花園裡,兇徒早就在那裡等待,如果一切順利,如貞姐姐就會被帶走殺害,這樣一來就算是安義侯府,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我哥哥被押入大牢。
  
  恰好那天,我讓人叫走了如貞姐姐,我以為其中少了一環,這件事就不會進行下去,卻沒想到案子還是照樣發生了。」
  
  徐三太太不由自主地看向桌子上的繡鞋,目光變得異常深沉:「你是說,這一切都是他們安排的,他們不惜用如貞的性命來冤枉世子爺。
  
  可你為什麼知道那天會出事,事先做了這樣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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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30 00:17:50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是她

  徐三太太只見眼前的少女目光清亮,沒有任何要隱瞞的意思。
  
  徐清歡道:「看到哥哥身上的香囊,我就知道這件事必然有蹊蹺。如貞姐姐的性子,絕不會主動送東西給我哥哥。可若是哥哥巧取豪奪而來,如貞姐姐不會再繡個一模一樣的佩戴在身上。這件事想要查清不容易,於是我自作主張綁了哥哥,準備問個清楚。
  
  又怕中間出什麼差錯,特意讓紫鵑找藉口留在曹家照看如貞姐姐,尤其這兩日讓如貞姐姐留在屋子裡,不要落了單,希望查清事情原委之前,兩個人都不要有任何的閃失。紫鵑沒有別的辦法,只能將我送給曹老太太的萬壽圖繡壞了,請如貞姐姐過去幫忙補救,這樣一來如貞姐姐至少有兩日都要在老太太屋子裡做針線。」
  
  徐三太太不相信:「你這話未免說的太輕易了些。」
  
  徐清歡道:「凡有事發生必然有苗頭,尤其是這樣的東西憑空出現,只要釀出禍,那就是大事。
  
  正因為我還沒弄清整件事原委,才會以為只要哥哥和如貞姐姐無礙,就有時間一點點地抽絲剝繭,誰知道沒有給我這樣的機會。」
  
  清歡這話說的半點不摻假。
  
  重生歸來正好就在這時候,她沒有那麼多時間來安排,更無法體會其中有什麼細微的變化。
  
  她能做的就是讓哥哥留在她眼皮底下,讓前世慘死的曹如貞不要有任何閃失。
  
  急切中她想到了這個法子。
  
  沒想到事情卻在這時候出了偏差。
  
  前世她一直相信曹大老爺夫妻也是陷害哥哥的主謀。
  
  曹如貞對他們來說無關重要,這樣一條性命對曹大太太來說只是談資,為了給曹如貞伸冤,他們不惜對上安義侯府,將官司打到了京中,曹大老爺不愧是名門之後,錚錚鐵骨,這樣剛烈的臣子,朝廷自然要用,很快曹大老爺就被提為監察御史。
  
  最重要的是,他們明裡暗裡得到了國舅張家的支持,曹如婉也因此嫁給了張鶴,雖然早早就因難產而亡,卻著實給曹家鋪了一條富貴榮華路。
  
  她曾暗暗發誓,定要讓這位監察御史吐出當年的實情,不過可惜的很,曹大老爺夫妻死的太痛快,她沒來得及審問。
  
  如今她心中才算有了答案,至少在綁走曹如貞這件事上,曹大老爺夫妻至少不是主謀。
  
  不是說曹大老爺夫妻虎毒不食子,何況沒有如婉要如何與張家攀親。
  
  徐三太太仔細思量:「既然如貞換成了如婉,世子爺手中如貞的香囊就不能成為證物,於是就有了那封書信,這樣朝廷查起來,才能查到世子爺身上。這麼短的時間內發現差錯進行補救,只有當時在曹家的人才能做到。」
  
  徐清歡點點頭:「我能想到的也只是這些。」
  
  徐三太太再次看向桌子上的繡鞋:「大小姐將這雙鞋給我,我現在就去一趟曹家。」
  
  望著徐三太太離去的背影,徐清歡看向徐青安:「哥哥準備一下,等三太太離開,我們也要出去。」
  
  徐青安道:「今晚?」
  
  徐清歡點點頭:「哥哥去找鳳翔縣推官孫沖,就說今晚是抓那兇徒最好的時機,千萬不能錯過。」
  
  ……
  
  徐三太太一路走回自己的庵堂,如同沒事人般跪在佛前,她望著那垂目的菩薩,嘴角翹起露出了笑容。
  
  身邊的程媽媽立即上前:「三太太您真的要回去曹家?」
  
  徐三太太瞇起了眼睛:「為什麼不?」
  
  程媽媽道:「徐大小姐明顯是想要用您打開曹家的大門……」
  
  「我知道,」徐三太太忽然一笑,「這一家子是人是鬼沒有誰比我更清楚,就算徐大小姐不來找我,我也早晚找上她,當年的那些事,每個人都該付出應有的代價,包括安義侯府……也是一樣。」
  
  徐三太太在程媽媽的攙扶下站起身,主僕二人剛要出門,卻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徐三老爺拄著拐杖氣喘吁吁地出現在門前。
  
  望著面無表情的妻子,他壓低聲音:「你要做什麼?」
  
  徐三太太聲音冷淡:「嫁過來這麼多年,我還從來沒回過娘家,家中出了這麼大的事,我也該回去看看。」
  
  「你這根本就不是……」徐三老爺臉上滿是哀戚的神情,「難道那些過往,你還是不肯放下。」
  
  徐三太太仰起頭來,眼睛中閃爍著淚光:「難道我要像你一樣,裝作當年那些事都沒發生過,只為了能夠苟延殘喘地活下來,當年你迎娶我,我還以為我們都是一樣苦命的人,終究要為枕邊人復仇,誰知你就是個懦夫。」
  
  徐三老爺嘴唇顫抖:「前些日子你明明想開了,你還……說感激我將你救出深淵。」
  
  徐三太太嗤笑:「那是你一廂情願的想法,你早該知道,我這輩子我都不會忘了他,更不會忘記那些仇恨。」
  
  ……
  
  徐二太太做了一個夢。
  
  徐二老爺終於襲爵,她也穿戴上了誥命婦的衣冠,達官顯貴紛紛前來道賀,家中是一片富貴繁華的景象。
  
  徐太夫人、徐長興夫妻、徐青安都跪在她腳下乞憐。
  
  她上前就是一腳狠狠地踩在徐長興臉上,多年的怨憤要在這一刻都發放出來。
  
  憑什麼爵位就落在他們頭上,她不服,她偏要與他們一爭高下。
  
  可是轉眼之間,徐清歡卻站在了她面前。
  
  她正要吩咐下人將徐清歡拉下去,徐清歡懷裡的鸚鵡卻抬起頭,那畜生黑亮亮的眼睛看著她,然後突然飛起,尖尖的嘴巴向她啄來。
  
  「啊……」
  
  徐二太太大喊一聲驚醒過來,額頭上滿是冷汗。
  
  「二太太,」管事媽媽在旁邊道,「出事了,您恐怕要起身去看看。」
  
  徐二太太回過神來,發現管事媽媽臉色鐵青。
  
  「怎麼了?」徐二太太皺起眉頭。
  
  管事媽媽忙道:「衙門帶人去查我們的莊子,說是要捉拿兇手。」
  
  「什麼?」徐二太太掀開被子起身,「誰讓他們這樣做,無憑無據就敢動手,他們都瘋了不成?老爺呢?老爺去哪裡了?」
  
  管事媽媽道:「老爺已經去莊子上查看了。」
  
  「您別急,還有爺在前面應付著,老爺說了,我們莊子上平日裡管得嚴,不怕他們去查。」
  
  聽到這話,徐二太太才堪堪能喘過氣來:「我要告他們,無憑無據竟然這樣冤枉我們。」
  
  管事媽媽不敢隱瞞:「是……聽說是曹家人出面請府衙查驗的。」
  
  「什麼?」徐二太太瞪圓了眼睛。
  
  「母親,母親,」徐青書快步進了門,「您可知道嗎?舅舅他們瘋了,竟然相信三嬸的話,說如婉表妹是我們害的。」
  
  是她。
  
  徐二太太的心彷彿被人拽到了喉口,竟然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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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30 00:18:09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章 圈套

  徐二太太一直很厭惡這個妹妹。
  
  自從妹妹出生,她就從來沒有舒坦過,本以為鳳翔大亂之後,她徹底擺脫了這個災星,卻沒想到峰迴路轉,徐老三上門求娶妹妹。
  
  無論是她還是哥哥們都覺得妹妹不應該離開曹家,必須在他們眼皮底下過活,誰知母親還是捨不得妹妹孤獨終老,勸她幫妹妹一把,徐家也不是旁處,總歸在她的掌控範圍之內,也算給妹妹一條活路。
  
  可她一直覺得這其中有蹊蹺,一個一心尋死的人,突然想開了,願意再嫁給斷腿的徐老三,可母親下了決定,他們也只能遵從。她在徐三院子裡布了眼線和人手,盯著妹妹的一舉一動,或許是妹妹這些年寸步不出庵堂,活得只剩半口氣,她才放鬆了警惕。
  
  沒想到就在這個關節,被妹妹抓住了機會,狠狠地捅了她一刀。
  
  徐二太太將牙咬得咯咯作響:「你外祖母就是太縱著她,才會養了這樣個不要臉的東西,當年要不是她,哪裡來的禍事,我好心收留她,為她遮風擋雨,她不但不感激卻來害我,就不怕糟了報應,早知今日,當年我就看著她死了……」
  
  徐青書聽出話外弦音:「母親這話是什麼意思。」
  
  「沒有你的事,」徐二太太渾身發抖,「給我備車,我要回去見你外祖母,好好問問他們,憑什麼這樣對我。」
  
  「他們已經來了,」宋青書道,「外祖母、舅舅、舅母他們都來了。」
  
  徐二太太心中一涼,他們這時候上門,豈不讓她難堪,既然已經躲不掉,就知道硬著頭皮走下去:「好……我就去見見他們。」
  
  ……
  
  「這還給不給人活路。」
  
  「三天兩頭地上門查,到底什麼時候是個頭。」
  
  「死的是高門大戶家的女眷,換了我們……衙門哪裡會這樣用心。」
  
  「可別說了,那如花似玉的小姐,死的那個慘,離得老遠都能聞到血腥味兒,衙門這次可是調動了所有人手,將曹家附近都圍的水洩不通,平日裡遊手好閒的那些人,都在幫衙差四處探聽消息。」
  
  「別說曹家的地位在那裡,這新任知府大人就要來了,衙門上下還不爭著表功,誰能抓住兇徒都是大功一件。」
  
  「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抓住那兇徒。」
  
  「說不定根本就沒兇徒,人都說曹老太爺怨氣太重成了厲鬼,這只是個開始……往後曹家就沒有好日子過了。」
  
  「亂說什麼……曹老太爺可是我們鳳翔的大恩人。」
  
  「不說了,不說了,不關我們的事。」
  
  燈滅了,一個黑影從角落裡走出來,他抬起頭看了看頭頂的天空,今晚黑雲閉月能更好的隱蔽身形是離開這裡的最好時機,只要他換上身衙差的衣服,就能在大街小巷裡穿梭,當然不能遇到真正的衙差,否則就會被看出端倪。
  
  現在朝廷得了消息去查曹家的莊子,調走了附近的人手,他小心些就能走脫。
  
  果然這條路他走得很輕鬆,周圍靜寂無聲,偶爾只是傳來一聲犬吠或是貓叫,一記悶雷聲過後,開始有雨滴落下。
  
  天時地利人和,都佔盡了。
  
  有人匆匆走出屋子收衣服,有人抱怨幾句天氣,沒有人注意到他。
  
  他的臉上不禁露出笑容。
  
  卻沒發現角落裡有幾個身影蓄勢待發。
  
  終於雨下得更急了,他剛要加快腳步,那些人腳下一點向他撲了過來。
  
  刀劍出鞘,追逐、交鋒正式在這條街上上演。
  
  正對著這條街的院子裡,鳳雛慢慢拉開了門,一直看到官府的火把亮起,衙差已經佔了上鋒,鳳雛才覺得心滿意足,想起要向自家小姐報信,於是急匆匆地走到徐清歡身邊:「大小姐,打起來了。」
  
  徐青安緊張地護在妹妹身前,眼睛緊緊盯著那扇門,恐怕兇徒會衝過來對妹妹不利。
  
  徐清歡搖搖頭:「沒事,他不知道我們在這裡。」
  
  徐青安到現在也不敢相信:「你怎麼知道他還沒有離開鳳翔。」他這個妹妹簡直太聰明瞭。
  
  徐清歡道:「一切若是按照他們謀劃的發展,衙差會盡數出城追捕哥哥,所以他們也沒有準備犯案之後逃離,可沒想到中間出了差錯,哥哥很快脫了罪,官府關閉城門尋找另外的兇徒,大街小巷裡有衙差盯著,他也就被困在了這裡。」
  
  前世沒有將哥哥救下,就是因為他們的計謀施行的太過順利,一切都在掌控之中,自然難以露出馬腳,要不是被父親的罪名牽連,李煦出手幫忙,恐怕徐二老爺還不會供出真相。
  
  現在不同,雖然她插手並沒有讓兇徒罷手,卻也讓一切出了偏差,只要從這偏差入手,就能夠有所收穫。
  
  她故意讓徐二太太驚慌,又請徐三太太出面去曹家揭發真相,而她讓人去衙門裡報信,案情有了進展。
  
  推官孫沖本就是個鐵面無私的人,心思全繫在追查兇徒上,就算證據不足,他也願意調動人手試一試。
  
  兇徒還在掙扎,胳膊卻已經被衙差抓住,他嘶吼著用力一甩,其中一個衙差恰好撞開了大門,摔進了院子。
  
  然而終究已經是大勢已去。
  
  一把把弩箭對準了兇徒的方向,孫沖撥開人群走了出來。
  
  火光之下,兇徒眼睛中一閃倉皇,可瞬間就變成了大勢已去的冷靜,手上有了人命,只要被抓結果都會是一樣,他手心一轉露出了掌中的利刃。
  
  「拉住他。」
  
  孫沖吩咐一聲,幾乎在同時伸出手握住了兇徒的手腕,伸手打向他的下頜,這是避免兇徒自絕的手法。
  
  兇徒手中利刃落地,緊接一條繩子將他牢牢地捆住。
  
  孫沖鬆了口氣,抹乾額頭上的汗液,轉過頭去,只見那打開的門前站著幾個人影,其中一個身形嬌小,那是安義侯府家的大小姐。
  
  李煦事先對他有所交代,他也知道這位大小姐定然有所作為。
  
  送消息、出主意,安排了這樣一個局還不夠,她帶著人又出現在這裡,只怕就算是李煦也沒料到,徐大小姐如此的膽大妄為。
  
  「孫大人,還沒完呢!」徐清歡適時提醒,「還有人等著您去抓。」
  
  孫沖吞咽一口點點頭,這世上的聰明人為何都要被他遇見,來了一個傷害他不夠,現在又來了一個。
  
  「走,」孫沖喊一聲,「去譚大家裡。」
  
  抓了這個惡奴,徐二老爺一家就難以脫身。
  
  ……
  
  徐家。
  
  堂屋就在眼前,徐二太太吩咐下人:「你們先過去。」
  
  她正準備走到長廊裡喘口氣,卻有一隻手從她背後伸出來牢牢地捂住了她的嘴。
  
  死亡的恐懼頓時遍佈她全身。
  
  「你逃不掉了。」冰冷的聲音從她背後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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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30 00:18:22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六章 招認

  徐二太太用儘力氣掙扎,卻發現那雙手臂如同鐵箍,撼動不了分毫,那手指如同枯枝般彷彿要刺進她的皮肉中。
  
  「殺人者被人所殺,你逃不掉。
  
  上天不公,讓你們活了這麼多年,你們早該付出代價。」
  
  話音剛落,另一隻手伸過來掐住了徐二太太的喉嚨。
  
  徐二太太瞪圓了眼睛,已經喘不過氣來,她的腳慌亂地向後踹去,卻只是徒勞。
  
  她的喉嚨裡只能發出「咯咯咯」的聲音,眼前一陣陣地發黑,幾乎就要暈厥過去。
  
  管事媽媽察覺出不對,忙趕了過來,看到這一幕頓時驚呼:「二太太……二太太……快來人啊!三太太您快放手,您這是要做什麼。」
  
  幾個人的拉扯下,那隻手終於從徐二太太脖頸上挪開。
  
  徐二太太大口地喘息、咳嗽,臉上滿是淚水,半晌她抬起頭看向旁邊的徐三太太。
  
  徐三太太站在那裡,面目陰沉,嘴角微微翹起露出冷笑,像個索命的厲鬼,
  
  徐二太太終於緩過氣來:「你……你,你是要殺死我。」
  
  徐三太太臉上沒有半點的波瀾,淡淡地道:「我早就說過,你再害人,我就會殺了你,你不相信嗎?」
  
  「瘋了,你真是瘋了……來人,」徐二太太看向管事,「將三太太給我關起來。」
  
  「大姐姐,二嫂,」徐三太太忽然輕笑一聲,「被關起來的人應該是你吧!」
  
  徐二太太面色一僵。
  
  徐三太太道:「府衙的人在前院,將平日裡為二嫂辦事的人都押了,你誣陷安義侯世子,殺死自己的甥女,這次是逃不掉了。」
  
  徐二太太不禁握緊了手裡的帕子:「你胡說些什麼……誰殺人了?」
  
  「你心知肚明,」徐三太太忽然一笑,「再說,多年前你手裡就已經沾過血,要不要我幫你仔細回想一下。」
  
  徐二太太一顆心彷彿要跳出來:「住口……」
  
  徐三太太向前走了兩步,那看起來十分瘦弱的身體卻壓得徐二太太不由自主地向後退去。
  
  徐三太太低下頭,詭異地一笑:「這次殺不了你,還有下次,我就算變成鬼,也拉你一起下地獄。」
  
  徐二太太胡亂地向徐三太太推去:「你這個毒婦……你……我要將你……」
  
  「你是早該殺了我,殺死他的時候就該斬草除根,將我一起弄死,讓我們夫妻團聚,」徐三太太忽然壓低聲音,「不,死的不該是我們,在叛軍發現你們的時候,他就不該救你們,讓你們一個個被人從密道中拉出來,看你還有沒有今日的光鮮。」
  
  「母親。」徐青書的聲音傳來。
  
  聽到兒子的聲音,徐二太太彷彿才鎮定了一些,慌忙顫聲道:「青書,你快來,有人要害你母親。」
  
  徐青書快走幾步,將顫抖的徐二太太扶住。
  
  「她竟然要殺我。」徐二太太眼淚不停地落下,手指向徐三太太的方向。
  
  「誰?三嬸?」徐青書轉過身去,卻發現徐三太太原本站立的地方已經空無一人。
  
  一切彷彿是一場夢。
  
  「母親,」徐青書等到徐二太太緩過神來才道,「衙門抓到兇徒了。」
  
  「真的?」徐二太太驚訝中變了聲音,「真的被抓住了?」
  
  曹如婉被擄走的那天早晨,徐二太太去了曹家,跟她一起進了曹家大門的還有兩輛馬車,馬車上裝的是暖窖裡出來的新鮮蔬菜,徐二太太每到這個時節都會送這些來孝順曹老太太。
  
  曹家下人看到趕車的譚大,立即打開了後門,馬車徑直進了曹家後院的大廚房。
  
  譚大和曹家管事的早就熟絡,趁著其他下人卸車,兩個人去穿堂說了一會兒閒話,等他們回來的時候,一切都辦了妥當,徐家下人在曹家吃了茶,就將馬車趕出了曹家。
  
  幾乎是在同時,曹家下人發現曹如婉不見了。
  
  徐家和曹家是姻親,曹如婉死了不該懷疑到徐家頭上,可是證據所指,最有可能將曹如婉帶走的就是那輛徐家的馬車。
  
  所有牽連的人都被捉拿審問,現在只差徐二太太的心腹譚大,只要譚大到了,取得進一步的證言,徐二太太就會被治罪。
  
  徐二太太手腳冰涼,剛剛走進堂屋,曹大太太就一下子衝了過來,一雙滿是紅血絲的眼睛緊緊地盯著徐二太太,彷彿要將她千刀萬剮:「是不是你,是不是你讓人殺了婉姐兒,她是你的親甥女啊,你還我的婉姐兒,你還我女兒。」
  
  曹大太太撕心裂肺地喊叫,任憑下人如何來拉,她都緊緊地攥著徐二太太不放,徐青書上前準備解救母親,混亂之中,曹大太太一把攥住了徐二太太的頭髮,兩個人頓時滾在了一起。
  
  曹家兄弟見勢不好,這才上前去阻攔,好不容易將兩個人分開。
  
  曹老太太起身看向徐二太太:「大丫頭你跟我進來。」
  
  在曹大太太的哭泣中,母女兩個進了內室。
  
  「大丫頭,我就問你一句,」曹老太太道,「婉姐兒到底是不是你讓人殺的。」
  
  「不是,」徐二太太慌亂地搖頭,「我怎麼會喪心病狂地害自己的親甥女,母親您救救我,我真的沒讓人殺婉姐兒,我只是想讓人綁走如貞陷害給徐青安,可即便是如貞,她也會有驚無險地回來,頂多她出嫁時,我多添些嫁妝給她,定然讓她嫁的風風光光,我們養了她這麼多年,她也該回報我們曹家。
  
  母親,您去告訴大哥、大嫂這兇徒另有其人,讓他們不要咬住我不放,我們是一家人,死了我,於他們有什麼好處?」
  
  「果然是你,」曹老太太冷聲道,「你竟然做出這種事,還想要我幫你遮掩。」
  
  徐二太太跪下來抱住了曹老太太的腿:「母親,女兒不能丟了名聲,青書……青書馬上就要入仕了,他還有大好的前程。」
  
  「事已至此,」曹老太太道,「如果譚大招認,你的罪名就坐實了,就算你兄嫂不追究,徐氏也容不下你,你要害安義侯府,現在反被侯府抓住了把柄,這都是你自己造的孽。」
  
  曹老太太說完就要走出去。
  
  「母親,」徐二太太顫聲道,「您一定有法子,那年是您保住了曹家的名聲,保住了所有人的性命,現在也定然有法子保住女兒。」
  
  曹老太太目光銳利,冷聲道:「你是在威脅我,若我不幫忙,就將當年的事說出去,你想要曹家所有人跟你一起去死,那好……我們就一起去見你父親。」
  
  徐二太太慌了神:「女兒沒這個意思,母親您要相信我,是有人要害我,」她彷彿想到了什麼,整個人眼睛亮起來,「二妹……是她,定然是她知曉了我的謀劃,故意讓人錯綁了如婉,又將如婉殺害,您想一想如婉的死狀……這是在報復,殺了如婉陷害我這還不夠,方才在花園裡,她差點就掐死了我。
  
  她說,要讓我們付出代價。母親,即便是女兒死了,她也不會罷手,她還會繼續殺人,說不得下次就輪到了您。」
  
  曹老太太冷冷地望著徐二太太:「那就讓她來殺吧,我們本來就欠她一條命,死了又何妨。」
  
  徐二太太徹底癱在了地上。
  
  ……
  
  今晚對譚大來說是最可怕的一天。
  
  他眼睜睜地看著兒子倒在他面前,那些突然出現的黑衣人,顯然是要滅了他滿門。
  
  徐二太太將這件事交給他去辦的時候,他已經想了明白,最壞的結果可能是事情敗露,那他就會將所有的罪名一力承擔,頂多一死了之,二太太會想方設法照顧他的家人,他也沒什麼牽掛。
  
  可沒成想真的到了這一天,會是這樣的結果,全家人都要因此而死。
  
  是啊,只要他們都死了,這案子也就不了了之,徐家會給他一個什麼罪名呢?他串通兇徒綁走曹家小姐準備索要財物,卻沒想到曹家報了官,他們這才殺了曹家小姐,如今兇徒被抓,眼見事情瞞不住,他因恐懼發了瘋,乾脆殺了家人又自殺。
  
  聽起來這一切十分可笑,大戶人家就是有法子將黑說成白。
  
  「求求你,」譚大終於開口,「求求你讓我見見二太太,我不會說出去的,我死了就一了百了,放過我的家人吧,他們什麼都不知道。」
  
  然而沒有任何用處,黑衣人又將刀放在了譚大妻子脖頸上,只是輕輕的一用力,婦人就倒在了地上。
  
  譚大瞪圓了眼睛,忽然就像野牛般暴起,向身邊的黑衣人撞過去,痛苦讓他一心求死,這樣活著還不如死了乾淨。
  
  黑衣人抽出手裡的利器,森然的刀刃向他揮過來。
  
  譚大只覺得自己身體忽然變得軟綿綿的,整個人跌在了地上。
  
  這是要死了嗎?
  
  他雖然已經動彈不得,眼睛卻依舊能看清周圍的一切,只見一雙繡鞋停在他面前,她蹲下來,俏麗的臉龐上是一抹笑容。
  
  譚大認識這個人,她就是安義侯府的大小姐徐清歡。
  
  徐清歡道:「你死了,你的家人也都會死,你忠心耿耿願意豁出性命,可未必所有事都是你想的那樣,何不給你和家人一個活下來的機會。」
  
  清脆的話音剛落,譚大忽然聽到微弱的呻吟聲,最先倒在地上的兒子竟然動了起來。
  
  譚大不禁怔愣在那裡,等他回過神時,已經被人從地上拉起來。
  
  徐清歡接著道:「知曉主子太多的秘密終究會被滅口,說與不說就看你自己的了。」
  
  「我說,」譚大沙啞著道,「我全都說。」
  
  眼看著衙門帶著人離開。
  
  鳳雛意猶未盡:「大小姐我們這就走了?」
  
  徐清歡抬起頭看著天空不知在想些什麼。
  
  徐青安正要上前扶著妹妹上馬車,有個人從黑暗中走出來。
  
  「大小姐會不會覺得這樁案子辦的太容易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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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30 00:18:33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七章 故人

  「大小姐會不會覺得這樁案子辦的太容易了些?」
  
  孫沖這句話像是看透了她心中所想。
  
  是啊,太簡單了。
  
  前世這樁案子幾乎賠上了整個徐家,她匆匆忙忙半路折返回鳳翔,在衙門裡看到證言和證物,請了最好的訟師,卻不知從何下手為哥哥洗脫冤屈。
  
  也只有孫沖和知府大人相信其中必然有內情,可是他們的堅持卻換來百姓三天三夜府衙門口伸冤,曹家當年救鳳翔百姓,百姓也算是回報了他們。
  
  就在那時,曹大老爺洗盡鉛華,素面朝天地在人群中穿梭,終於練就了鋼筋鐵骨,成為鳳翔的頭牌人物。
  
  今生今世,這些人好像都藏匿起來沒有半點的表現。
  
  兇徒被抓,譚大招認,本來是她縝密的安排一切,可到了真相大白的時刻,她卻覺得這是一個局。
  
  她也是局中的一枚棋子。
  
  徐清歡皺起眉頭:「去府衙。」
  
  「去府衙。」
  
  又有一個人的聲音在同時響起來。
  
  徐清歡下意識地轉過頭向孫沖身後看去。
  
  雖然黑夜裡一切都不是那麼的清楚,可她還是第一眼就瞧見了他,李煦。
  
  她記憶中,無論在哪裡他的存在總是讓人難以忽視。
  
  這時候開始,他就已經嶄露鋒芒了嗎?
  
  從前那些好像記得很清楚的過往,現在就如同沉入湖底的那抹波瀾,模糊的散在時光中不見了。
  
  那些個她心中珍視的人,更已是蒼海滄田。
  
  不知多少次,她曾期盼、等待著這個身影,不知多少次她展開雙臂投入他的懷抱,也不知多少次,她皺著眉頭燈下為他謀劃前程。
  
  那些曾經長的好像能用一生去珍視,卻又短的一瞬間就能忘卻的乾乾淨淨。
  
  一個人的氣度是經過多年的磨礪才會慢慢形成的。
  
  他如今還不是那個叱吒風雲讓人聞風喪膽的北境王。
  
  最慶幸的是,她還是她自己,她的徐清歡。
  
  原來人生這條路,不在於有多兇險多泥濘,只在於值不值得。
  
  如果值得就算讓她走一百遍她也無悔,如果不值……她便永遠也不會臨顧。
  
  前世她是停下腳步仔細地瞧向他,今生她很快收回了目光,腳下沒有停頓,彎腰上了馬車。
  
  徐青安人群中也找到了周玥,這混賬還說與妹妹沒有過節,妹妹若不是厭惡他到極點,怎會這般模樣。
  
  「走吧,」徐青安吩咐小廝趕車,自己也快步跟了上去恨恨地道,「對,妹妹,這種人不能理,下次見到他,我再打他一遍。」
  
  「世子爺說的是那豬頭啊,」鳳雛砸了砸嘴,停頓片刻才道,「大小姐,我們這是要回去開飯嗎?」
  
  徐家的馬車越走越遠。
  
  孫沖也不敢耽擱立即帶著人向府衙而去。
  
  李煦身邊的周玥打了個噴嚏:「這勛貴家的女眷終究是多了幾分傲氣,不過……徐大小姐……還是賢淑的,你不要多想,這……也就是天太黑,她一時沒看到我,否則總要向我點點頭,都是沾親帶故的。而且,突然聽到你說了句話,她也知道有外男在,一個女眷拋頭露面總是不太妥當,又是害臊又是羞怯,乾脆躲進了馬車裡。
  
  只是那徐青安太氣人,也不知道和我說句話,下次遇見了,定然饒不了他。」
  
  李煦微微一笑,神情看起來很平靜,微風吹動,略帶潮濕的氣息撲面而來:「你說的是安義侯府的大小姐嗎?」
  
  周玥點頭:「是啊,我一直跟你說的都是她。」
  
  李煦道:「徐家帶來了十幾個人安插在附近,可見徐大小姐推斷抓譚大時會有風吹草動,可是從始到終都如此的太平,在孫沖提出疑問之前,徐大小姐心中就已經有了猜疑。」
  
  周玥不反駁:「她是很聰明。」
  
  「不,」李煦身姿挺拔地向前走去,「說明她是個心細如塵的人,所以她不會沒有瞧見你。」
  
  周玥臉上尷尬。
  
  李煦接著道:「現在她徑直去了府衙,可見行事果斷,心志堅定,自然也不會為禮數束縛。」
  
  周玥吞咽一口,有種謊言被揭穿的感覺,整個人像被霜打了般:「那她這樣是什麼意思。」
  
  李煦忽然停下腳步:「從心底厭惡,不願意與你我有任何交集。」
  
  周玥呆呆地望著李煦的背影。
  
  「要麼是我們其中一人做了什麼事讓她十分失望,要麼是我們與她有血海深仇,現在她淡漠應對只是時機未到,將來說不得就會手刃仇敵。」
  
  周玥莫名地覺得恐懼,這簡直就是天降橫禍,可他相信九郎,因為九郎從來不會看錯人:「可是沒道理啊,我什麼都沒幹,難不成因為我們救了前任知府蘇懷,一心要為蘇知府伸冤?蘇知府是好人啊。」
  
  「接下來我們要留在鳳翔,」李煦用手拂去身上的風塵僕僕,「蘇知府冤案的內情應該就在鳳翔縣內,我們不必再四處尋找線索。」
  
  即便鳳翔整個都是個局,遇到徐大小姐這樣個聰明的人,表面上的安寧也維持不了多久。
  
  周玥道:「你是說,我們定然會找到證據為蘇知府伸冤?可我現在還是不明白,什麼樣的證據能夠說服朝廷。」
  
  李煦道:「蘇知府被冤貪墨,貪墨的銀子卻還沒有下落,我們找到這筆錢,案情就有個轉機,王允大人清正廉明,定然會上報朝廷重新查明,蘇知府也就有救了。」
  
  ……
  
  府衙大牢裡果然出了事。
  
  剛剛押入大牢的兇徒被綁縛在刑架上,他那雙幽深的眼睛中寫滿了嘲諷,乾涸了的鮮血猶自掛在嘴角,臉上也保留著陰狠的神情。
  
  可他的胸口已經不再起伏,不會再說出任何話,徹底變成了一具死屍。
  
  「現在看來,這行兇之人在被抓到之前就服了毒,只是現在才發作。」縣丞正躬身向旁邊的人解釋著。
  
  大牢裡的氣氛彷彿比往日更加肅穆。
  
  徐清歡透過冪離看向四周,最終目光落在縣丞身邊的人身上。
  
  這就是造成緊張氛圍的源頭。
  
  本該明日被人夾道歡迎的新任知府王允,正站在一旁仔細地看著手中的案宗,聽到消息趕來的縣丞,一邊擦著汗一邊小心翼翼地敘述案情。
  
  王允聲音威嚴:「在路上就聽說鳳翔出了大案,我這才連夜進了城,兩天之內案子就有了進展,看來你們確實沒有懈怠。」
  
  王允做官向來不攀交權貴,更不會結黨,朝堂上直言不諱得罪了不少人,也就是他行事光明磊落,讓人抓不到把柄,否則早就遭了奸黨毒手,可這樣一個清官,最後還是沒能得善終。
  
  王允道:「讓仵作驗屍,犯人被押入大牢之後,所有可能接觸到犯人的人都要詢問,先要排除犯人是被人滅口,表面上看起來的情形未必就是真相。」
  
  縣丞立即應下。
  
  徐清歡和哥哥一起上前向王允見禮。
  
  王允點點頭,目光在徐清歡身上逗留片刻,卻沒有質疑女眷不該在這裡出現,只是吩咐道:「衙門辦案,你們先到一旁聽消息。」
  
  王允說完話,獄卒椅子上扶起了一個人。
  
  那人滿臉的血污,眉眼之間那濃濃的恨意和不甘還沒有散去。
  
  竟然是曹大老爺。
  
  徐清歡目光微閃,曹大老爺怎麼會在這裡,方才大牢中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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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30 00:18:45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八章 殺光

  所有的燈都點燃,將整個大牢照的如同白日裡一樣。
  
  仵作開始查驗「兇徒」的屍體,徒弟也動手寫驗狀,兩個人不敢有半點的懈怠。
  
  王允一直在旁邊觀看,時不時地提出問題,半個時辰過後,他才有了結論:「就算是烈性的毒藥也不會在短時間內將臟腑損傷至此,看來是早就已經服毒,直到現在才致命。」
  
  仵作、縣丞和獄吏也都鬆了口氣,只要不是他們看管出了紕漏就好,衙門裡調動所有人手才抓住的兇徒,沒來得及審問就死了,這個罪名無論壓到誰頭上,誰都要吃不了兜著走。
  
  王允轉身進了旁邊的小屋子,首先看到的是帶著冪籬的少女,來到鳳翔之後,他對案情也有了些瞭解,衙門能這麼快抓住兇徒,還是安義侯府大小姐發現了一些證據。
  
  難得徐家有這樣個清明人,王允臉上流露出幾分讚許的神情。
  
  沒有過多的言語,王允又問曹大老爺:「犯人被關押之後自然有衙門來審訊,你怎麼會在這時候到大牢裡來?你可與那犯人說了些什麼?」
  
  曹大老爺臉上的血跡還沒有擦乾淨,整個人卻比方才冷靜許多,他站起身就向王允行禮:「小女慘死,我只想早些捉住兇手,卻沒想到這樁案子會牽連到舍妹。
  
  家中亂成一團,我也坐立難安,就想著來衙門裡聽聽消息,誰知道才到衙門裡,就聽說那兇徒毒發。
  
  我與縣丞大人急忙趕到牢中,那兇徒不停地向外吐血,眼見是活不成了,我心急之下問那兇徒到底為何要害我女兒,他卻已經說不出話來。」
  
  徐清歡看著曹大老爺目光一閃,顯然隱瞞了內情,王允大人雖然默不作聲,應該也已經注意到了。
  
  縣丞忙躬身證實:「確然如此。」回想方才的一幕,額頭上的汗又淌下來。
  
  當時他匆匆趕到大牢裡,只見那兇徒口吐鮮血,臉上滿是猙獰的神情,如同地獄中的惡鬼。
  
  曹大老爺忍不住質問兇徒:「到底為什麼要殺我女兒。」
  
  那兇徒一雙眼睛落在曹大老爺身上,忽然臉上滿是笑意,整個表情變得愉悅起來,含含糊糊地說著:「嬌嫩的身子……那樣的軟……我就喜歡……看著她……看著她……不停地扭動……」
  
  那神情彷彿正觸摸女孩子的身體,不時地發出讚歎聲,讓所有人回到了曹大小姐被殺的那一刻。
  
  曹大老爺哪裡還能忍得住,上前就揪住了兇徒。
  
  誰知兇徒早就準備好,張嘴就噴了曹大老爺一臉的鮮血,然後倡狂地笑起來,可到底已是強弩之末,聲音越來越低,身體也不由自主地開始抽搐。
  
  縣丞只聽到兇徒說出一句話:「你想……知道……我……為什麼……要殺她嗎?」
  
  曹大老爺低頭聽過去。
  
  兇徒的嘴一開一合,然後就徹底不動了。
  
  縣丞想到這裡立即看向曹大老爺:「那兇徒最後跟你說了什麼?」
  
  曹大老爺吞咽一口:「他聲音太小,我沒有聽清。」
  
  王允皺起眉頭:「曹老太爺當年捨身取義,你也該有風節在,親人犯錯不應為她一味遮掩,更何況死的是你親生骨肉。」
  
  王允向前走了幾步,氣勢逼人,讓曹大老爺更萎靡了幾分。
  
  王允道:「從兇徒身上搜到銀票,徐二太太的心腹譚大也已經被捉,今晚本官會親自審問,證言、證據確鑿,光憑你一個人怎麼能遮掩的住,曹老太爺若是在世,也會因此蒙羞,你要眼睜睜地看著曹氏的名聲毀在你手中不成?
  
  若是你有公正之心,配合朝廷辦案,本官也會上表朝廷為你請功,你年紀尚輕還有機會再入仕為官。」
  
  曹大老爺的手緊緊地攥著,彷彿下一個喘息就會崩潰。
  
  徐青安忍不住低聲道:「王大人真厲害。」
  
  徐清歡頷首,王允言語攻心,往往能取得奇效,名聲和官途是曹大老爺最關切的兩個東西,已經勝過了徐二太太的性命。
  
  曹大老爺的頭忽然抬起來,臉上是剛毅的神情:「大人說的對,我該堅持風節才算不負先人。
  
  若我聽到了兇徒的話定然會一字不落地說出來,可那兇徒臨死之前聲音極低,我真的什麼都沒聽見。」
  
  徐清歡不禁意外,沒想到曹大老爺真的拼著丟了名聲,也要護著徐二太太。
  
  事情到這裡,已經完全和前世不同了。
  
  王允冷聲道:「既然如此,你我也沒什麼話可說,你回去約束好此案的相關人等,聽候朝廷傳問。」
  
  曹大老爺應了一聲走出大牢。
  
  王允看向徐清歡:「你們也放心,不管她是誰,只要觸犯了大周律法,本官都會將她捉拿歸案。」
  
  王允正要轉身,卻看到徐大小姐上前一步:「大人,您也覺得是徐二太太為了陷害我哥哥,所以買兇殺人嗎?」
  
  王允有些意外:「難道其中另有內情?」
  
  徐清歡道:「現在只能證明徐二太太想要陷害我哥哥,又買通了兇手混進曹家綁人。」
  
  旁邊始終沒有說話的孫沖忍不住道:「整樁案子難道不就是如此。」
  
  徐清歡搖搖頭:「這裡只是說到了綁人,並沒有說要殺人。」
  
  孫沖反駁:「那是因為事情有變,兇徒不得不殺人滅口。」
  
  徐清歡道:「孫大人為什麼說事情有變?」
  
  孫沖更不明白,難不成徐大小姐將前因後果都忘記了:「是因為世子爺洗清了嫌疑。」
  
  「不對,」徐清歡整個人看起來波瀾不驚,「是兇徒按照之前約定好的進入曹家,卻發現曹如貞沒有像往常一樣出現在後花園,這時他卻發現曹如婉落了單,於是他沒有任何的遲疑綁走了曹如婉。
  
  孫大人會說,曹如貞和曹如婉都是曹家小姐沒有任何的區別,綁誰都是一樣的。
  
  其實大大不同,曹如貞是曹四老爺的遺腹子,曹四老爺還沒有成親,曹如貞自然是庶女,她的出現曾為曹家惹來不少的質疑,要不是曹家兩座貞節牌坊鎮著,只怕早就流言四起。
  
  可即便是如此,每次曹家小姐說親時,曹如貞的身世都會被重提一次,曹家表面上若無其事,背地裡定然心煩不已,由此就能想到曹如貞在曹家的處境。
  
  曹如貞出事,曹家人不會如此關切,即便知道了此事是徐二太太安排,恐怕也會不了了之,因為每個人都慣會在利益上做權衡。
  
  這也是為什麼徐二太太絕不會害曹如婉,曹如婉是曹大太太的心頭肉,她死了,曹家上下絕不會善罷甘休,更何況曹大太太還想將曹如婉許配給張鶴,藉此攀上國舅爺家,殺了曹如婉對徐二太太來說,只會是大禍臨頭。」
  
  徐清歡說著又看向孫沖:「孫大人,那兇徒看起來是慣犯吧?」
  
  孫沖點頭:「他掌心和指尖都有厚繭,常常使用利刃的人才會如此,而且他殺人的手段乾脆、俐落,可見並不將人命當回事,就說他發現難以脫逃直接服毒,也不是尋常人能做出來的。」
  
  「這就對了,」徐清歡道,「一個經常做人命買賣的兇徒,自然十分瞭解僱主的需求,怎麼會隨隨便便就綁錯人,殺錯人。」
  
  王允的神情也變得鄭重起來:「所以兇手另有其人,或者說有人藉著徐二太太買兇的機會,達到他自己的目的。」
  
  徐清歡道:「我只是還不知道這兇手的目的到底是什麼,他還會不會繼續殺人。」
  
  ……
  
  曹大老爺從衙門裡出來,腳下一軟差點跌出去。
  
  曹二老爺忙上前將他攙扶進了馬車。
  
  進到車中,曹大老爺整個人開始瑟瑟發抖,說不出一句話來。
  
  「大哥,」曹二老爺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那兇徒真的已經死了?到底是不是大妹妹買兇殺人,你倒是說句話啊。」
  
  「是他,」曹大老爺一雙空洞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曹二老爺,「當年的事還有別人知曉,現在他們找上門來了。」
  
  那兇徒的聲音雖輕,他還是聽了清楚,兇徒說的是:「還記得……當年……的銀子……嗎……他……要……報仇……」
  
  曹大老爺攥起手,努力地平息心情,所以他不能將這句話告訴王允,也不能為大妹妹脫罪。
  
  曹二老爺也跌坐在馬車中:「那……那……我們……該……怎麼辦……」
  
  「殺……」曹大老爺惡狠狠地道,「找到他們……殺……光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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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30 00:18:57 |只看該作者
第十九章 懲罰

  被府衙的人折騰了一晚,平日裡看起來很結實的徐家,如今也軟倒在了地上。
  
  當家的徐二老爺更是面色鐵青,坐在堂屋的椅子上說不出一句話來。
  
  院子裡傳來一個軟糯的聲音打破了寧靜。
  
  「小姐,曹家明明只有一座貞節牌坊,您方才為什麼說兩座啊。」
  
  「那座也是。」
  
  「啊,」鳳雛十分驚訝,「貞潔牌坊不是給女子的嗎?曹老太爺原來是個女人。」
  
  徐清歡沒有否認:「那代表了曹家對朝廷的貞潔,有了這座牌坊,曹家才是鳳翔縣的功臣,才會被人高看一眼。」有了那座表功的牌坊,就等於朝廷認定當年曹家做的所有事都是對的,兇手在牌坊前殺死曹如婉,除了在侮辱曹家清白的名聲,是不是也在質疑當年曹家的作為。」
  
  鳳雛思量半晌彷彿才回過神來:「小姐您方才說了什麼?曹老太爺若是女人,那曹家老太太呢?」
  
  徐清歡認真地回道:「也是女人。」
  
  「女人好,」鳳雛潤了潤嘴唇並不糾結這個問題,「大小姐,您說大廚房裡會不會還燉著母雞,我們過去開飯吧!」
  
  主僕兩個人的聲音漸漸遠去。
  
  委頓在一旁的徐二太太臉色卻愈發的難看,她伸出手指向窗外:「你們聽聽,她們就這樣奚落我們曹家。」
  
  安義侯夫人抬起頭,臉上多了幾分威嚴的神情:「讓曹家丟了名聲的是你,是你起了歹心陷害安哥,事發之後又殺死了如婉,朝廷和曹家要如何處置你,我管不了,但是徐家容不下你這樣狠毒的婦人。」
  
  徐二太太嘴唇哆嗦著:「我沒有……」
  
  安義侯夫人站起身看向徐二老爺:「我們長房並不時常回到族中,我本不該用命婦的身份壓你們一頭,可出了這種醜事,我也不得不站出來拿個主意,衙門已經將曹氏的親信關押,我們再將曹氏的陪嫁盡數退給曹家,曹氏也就與我們徐家無關了。」
  
  徐二太太驚訝地望著安義侯夫人,這個遇到事只會哭的女人,眼見佔了上風竟然就這樣落井下石:「你憑什麼為徐氏做主?這些年你們在京中富貴,族中子弟的前程你們可上過心?還不是我們二房……」
  
  「好了,」徐二老爺打斷徐二太太的話,畢恭畢敬地看向安義侯夫人,聲音也軟下來,「這樁案子還沒有查明,衙門也沒有人來問話,到底如何還不能下定論,曹氏嫁入徐家這麼多年,孝敬長輩,操持中饋,生兒養女……」
  
  「哪個女人不是如此?」安義侯夫人道,「但是沒有幾個人敢買兇殺人,如果衙門查明,這樁案子與曹氏完全無關,我就親自去曹家賠禮,將曹氏請回來當家。」
  
  幾句話擲地有聲,徐二老爺一時也找不到話來反駁。
  
  徐青書擋在曹氏面前:「夫人,您不能這樣對我母親,世子爺安然無恙,您為何要咄咄逼人。」
  
  「當天帶著衙門來捉青安的人都在這裡,」安義侯夫人微微一笑,「如果青安被抓,你們會陪著我哭嗎?」
  
  到了這一刻,徐二太太忍不住哭出聲來。
  
  幾個婆子進門,就要去拉扯徐二太太。
  
  「好了,」曹大老爺站起身,「就算你們不說,我也要將妹妹帶回去。」
  
  「大哥,」徐二太太心中一酸,「我……不想……」
  
  「你放心,」曹大老爺道,「是錯我們要認下,我們曹家也不會擔上莫須有的罪名,你是曹家的女兒,無論到什麼時候,曹家都不會丟下你不管。」
  
  「唉!」
  
  幽幽的一聲嘆息。
  
  曹大老爺嚇了一跳立即看過去,只見簾子外有個人影立在那裡。
  
  就這樣悄無聲息地看著屋子裡的一切,彷彿他們心中的思量已經全都落入她眼中。
  
  曹大老爺心中莫名地慌張,他定了定神才道:「二妹你也來了,正好和我們一起回去。」
  
  「不了,」簾子外的徐三太太淡淡地道,「大姐走了,我還要幫著夫人打理徐家。」
  
  徐三太太說著撩開簾子:「我方才聽說,那兇徒服毒身亡了,他死之前跟大哥說了句話,旁人都沒聽到,大哥,他說的是什麼?可供出為何要殺如婉?」
  
  徐二太太眼睛一亮,兇徒如果招認,她至少沒有殺人之過,這是為她洗清罪名最好的機會:「大哥,大哥,他說了些什麼?」
  
  曹大老爺搖了搖頭:「我什麼都沒有聽到。」
  
  徐二太太驚詫地望著曹大老爺,沒有旁人聽到,為什麼大哥不就此為她說句話,哪怕只說,那兇徒是自作主張殺人,對她都是莫大的幫助。
  
  大哥竟然會這樣說。
  
  徐二太太只覺得一顆心變得冰涼,失望地喃喃著:「你怎麼能什麼都沒聽到。」
  
  徐三太太翹起了嘴唇:「大哥可想好了,這話說出口就再也不能反悔。」
  
  曹大老爺額頭上起了密密的汗珠,盯著徐三太太,聲音無比的清晰:「我說了,我什麼都沒有聽到。」
  
  徐三太太臉上的笑容更深了些,看在徐二太太眼中,就像個張牙舞爪的厲鬼向她索命而來。
  
  曹家人攙扶走了徐二太太,徐青書不放心也跟著一起前往曹家。
  
  趁著身邊沒人,曹大老爺快步走到穿堂下,徐三太太正站在那裡。
  
  「是不是你?」曹大老爺低聲道,「如婉何其無辜。」
  
  徐三太太望進曹大老爺那雙通紅的眼睛,臉上只有譏誚的神情:「大哥若是懷疑我,大可將我告上公堂。」
  
  曹大老爺接著道:「一命抵一命,你也該住手了。」
  
  徐三太太抬起下頜:「當年你們就是這樣,將罪過都怪在我們頭上,弄得我家破人亡,」她微微一頓,「這些年,你們富貴榮華,兒女繞膝,我呢?不過縮在庵堂中罷了,你們若是真心悔過,就該將屬於我的都還回來。」
  
  曹大老爺眼睛又深諳幾分。
  
  徐三太太伸出手對著剛剛升起的太陽,枯瘦的手叉開,指縫上隱約可見扭曲的傷痕:「你們是如何折磨我的,可還記得嗎?」
  
  說完話她向前走去。
  
  「我也是逼不得已,」曹大老爺快走幾步追上徐三太太,「你知道,當時朝廷四處追查那筆稅銀,都說是有人與叛軍裡通外合將稅銀藏匿起來,如果讓人知曉那些銀子在我們家中,那就是滅頂之災……」
  
  徐三太太終於停下腳步:「那筆銀子呢?大哥說的這樣好聽,還不是最後融了它們,為自己富貴榮華鋪路。
  
  大哥真想補償我,就將那筆銀子給我。」
  
  「什麼?」曹大老爺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
  
  徐三太太目光明亮:「我要那筆銀子。」
  
  ……
  
  清歡一覺無夢,醒來時發現八仙桌旁坐著兩個人。
  
  一個是抱著鳥的鳳雛,另一個是曹如貞。
  
  曹如貞正在仔細地縫手裡的衣服,見到她醒過來笑著道:「你這一覺睡了好幾個時辰,天都要黑了。」
  
  「大小姐,大小姐,」鳳雛放下手裡的鳥就來侍奉她,「曹家小姐正在幫我縫衣服。」
  
  徐清歡走過去,曹如貞剛好縫完最後一針,一朵漂亮的芙蓉花盛開在衣襟兒上。
  
  曹如貞臉上滿是溫和的笑容:「我瞧見鳳雛這衣服破了個洞,若是隨便縫起來未免有些難看,扔了又太可惜,左右我閒著無事,就動動針線繡朵花上去。」
  
  針線是最讓清歡頭疼的東西,對於鳳雛這個沒見過世面的丫頭來說,一位小姐能繡工這樣好,簡直就不可想像,於是她恬不知恥地央求曹如貞:「這芙蓉花好看,小姐能不能將奴婢所有的衣服都繡上芙蓉花。」
  
  曹如貞沒有思量就點頭:「好。」
  
  在曹如貞身邊總會有種歲月安穩的感覺,或許就是這份嫻靜和美好吸引了哥哥的目光,也為曹如貞引來了禍事。
  
  希望今生曹如貞能自在的生活。
  
  徐清歡倒了杯茶遞給曹如貞:「你怎麼來了徐家?」
  
  曹如貞搖搖頭:「祖母吩咐說,以後讓我常常過來走動,好好陪陪二姑母,」說到這裡她抬起頭,臉上是欣喜的笑容,「你不知道,我很少出門,有時候我常常想,是不是因為我手腳太笨,祖母和大太太都不敢放我出來,生怕我會惹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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