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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雲霓] 齊歡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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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1-5 00:34:49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八十章 醜媳婦

  薛沉從京城到泉州奔波這麼多年,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女眷。
  
  少女頭上沒有戴冪籬,就這樣大大方方地從屋子裡走出來,她的衣裙上滿是鮮血,白皙的臉上也濺上了斑斑血跡,大約是沒想到他們會來,下意識地抬起手來去擦臉,卻正好讓他看到那袖口和手上也是一片殷紅。
  
  看她這種模樣,就能想到她方才在屋子裡都做了些什麼。
  
  薛沉皺眉看向宋成暄,卻沒想到公子依舊從容淡然,好像什麼都沒看見,公子對徐大小姐已經到了這地步?
  
  好像無論她做出什麼事,公子都不會驚訝。
  
  難道……
  
  薛沉得到了一個很可怕的答案,公子已經習以為常了,不但如此,這次帶他一起前來,還要與徐大小姐安排後面的事宜。
  
  宋成暄對眼前這一幕並不驚訝,別說她衣裙上的血看起來就是假的,就算她真的拿起匕首來殺人,他彷彿也覺得沒有那麼匪夷所思。
  
  徐清歡上前向兩個人見禮。
  
  宋成暄看看屋內:「都問出來了?」
  
  徐清歡點點頭:「讓人在屋前屋後找一找,應該會有孩子的屍骨。」
  
  徐清歡說著話,吳大娘已經被衙差押了出來。
  
  「她殺了人,」吳大娘指著徐清歡,「官老爺,你們應該抓她……她身上都是我兒媳的血啊……」
  
  吳大娘話還沒說完,只見兩個兒子和兒媳也被帶出了屋子。
  
  吳大娘這下什麼都明白了,她騙了一輩子的人,如今被這人所騙,這少女根本不是什麼兇徒,而她方才已經將所有的證物拱手交給了少女,吳大娘想到這裡眼睛一翻暈厥過去。
  
  吳家人都被帶走,雷叔上前道:「旁邊的屋子已經清理出來。」
  
  徐清歡點點頭,相請宋成暄和薛沉:「宋大人、薛大人,我們可以先過去說話。」
  
  宋成暄和薛沉先進了門,緊接著徐清歡走了過去,她臉上的鮮血已經不見了,整個人顯得更加氣定神閒。
  
  徐清歡簡單將吳大娘所說講了一遍,只要見到那啞巴一家,就應該會得到最終的答案:「我已經讓人去找那山腳下的啞巴家,一會兒兩位大人可以一起前往看個究竟。」
  
  宋成暄道:「倭人已經有異動,明天一早安義侯就會做前鋒乘戰船出海。」
  
  等了多日,恰恰在這個關頭,大戰就這樣發動了,明日出征,今日所有將領應該都會去軍帳議事,宋成暄應該提前得知了消息,趕來與她見上一面,聽聽她這邊案情有何進展。
  
  徐清歡想到這裡道:「宋大人明日也會出征吧?」即便不是前鋒,也定然會跟隨前往近海,戰場上的事瞬息萬變,要時刻做好準備整裝待命。
  
  前世李煦經常出征,她自然知曉這其中的事。
  
  「一會兒就走。」
  
  徐清歡點了點頭。
  
  薛沉忽然有種如坐針氈的感覺,眼前的兩個人你來我往的說話旁若無人,他竟然不知該什麼時候插嘴。
  
  那徐大小姐看著荒唐,說起話來卻滴水不漏。
  
  不過此時,徐大小姐垂眸沉默,大約是想到了安義侯做前鋒身處險境,在思量如何開口讓公子幫忙。
  
  「我們一直覺得白龍王有內應在大周,」徐清歡整理好思緒抬起頭來,「所以才會抓到張興等人,張興不可能做如此縝密的安排,事情敗露之後,張興背後的人有了危機,恐怕我們繼續查下去,於是他清理掉林三娘,又將線索推到王玉臣身上,目的是讓我們查王玉臣的身世,這樣一來他就爭取到了足夠的時間,去完成下面的謀劃。」
  
  聽到這裡,薛沉道:「你怎知王玉臣與白龍王無關。」
  
  徐清歡想了想:「我們一直覺得白龍王就是帶著倭人前來攻打大周的人,他可能是大周的流民,如今兵強馬壯占倭地為王,攻打大周是為了揚名,以鞏固他在倭人心中的地位,如果真的是這樣,王玉臣可能與白龍王有關,他會像謝老太太那樣,離開大周前往倭地與白龍王站在一起,甚至於他本就是白龍王的兒子,留在大周只為了做內應,無論他心中作何打算,都該小心翼翼,不至於殺了人之後穿著帶血的衣衫回到王家,被人發現之後,還留著那些證物等著朝廷上門抓捕。
  
  他真的是白龍王的兒子,就該想到他的身份就是他最大的把柄,那麼在一切開始之前,就該早早除掉林三娘。
  
  如果王玉臣是被構陷的,構陷他的人才就可能是真正的白龍王。
  
  那麼白龍王構陷王玉臣是為什麼呢?除了引開我們的視線之外,還為了王家,王家是常州有名的海商,張家掌控常州時就想將王家這些海商納入麾下,得了海商就等於握住了一半的常州府,佔據常州府之後,才能借望蘇州府和松江府。
  
  白龍王的野心我們早就知曉,他想要的一直都是權利,只不過他很聰明,讓人以為他要的是占倭地為王,其實……一直都不是。」
  
  徐清歡說到這裡看向宋成暄,彷彿是在向他求證。
  
  宋成暄抬起眼睛,一雙眸子亮若星辰:「倭寇不過就是他的手段,前來攻打大周的『白龍王』只是他手中的棋子,而他一直都在這裡,他想要的從來就不是倭地,而是大周的土地,他才是真正的白龍王。」
  
  薛沉也曾與公子論過白龍王的真正身份,此時此刻聽到這些,便知徐大小姐的推測恐怕一語中的。
  
  徐清歡道:「白龍王如此想要權利,在他眼裡倭地哪裡及得上大周,他虛偽、自大、目中無人,想要的自然是最好的東西,所以他才會費盡心機安排一切,從張家到王家,再到如今的戰事,大周將士和百姓的性命對他來說不值一文。
  
  光靠他的本事無法在明面上取得一切,他只能這樣用陰謀詭計達到他想要的結果。」這個人與王允一樣,都是一丘之貉。
  
  在臺上扮了這麼久,他也該累了吧,是時候將他請下臺了。
  
  「宋大人,」徐清歡道,「現在對於我們來說,也是最好的機會。」與其將常州讓給別人,不如握在自己手中。
  
  薛沉微微皺眉,他看向宋成暄,公子嘴角彷彿微微揚起,那是露出了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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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1-5 00:35:00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八十一章 難題

  徐大小姐的想法與公子不謀而合,兩個人熟絡地說著一切,尤其是徐大小姐最後提起了讓公子趁機在常州佈置人手。
  
  如果不是有安義侯這層關係在,薛沉早就開口贊成,公子早晚要佔據東南,常州也是重中之重,將常州掌控在手中,才能坐南望北,為將來的大事做好準備。
  
  可按照他之前的預估,現在安排常州的事為時尚早,常州被張家攥在手中,明著與張家爭鋒是不智之舉,可現在局勢有了新的變化。
  
  薛沉開始思量起來,張家被壓制,皇上有意徹底清理常州張家的勢力,如果白龍王意圖不軌,整個常州如今岌岌可危,現在救下常州,至少為將來埋下善因,為將來留有餘地。
  
  天時地利人和都在他們這邊,機會稍縱即逝。
  
  徐清歡道:「就像韓勛這樣的人,此時多多嶄露頭角,也不會被人懷疑。」
  
  「咚」地一聲,這話震得薛沉耳邊嗡嗡作響,他下意識地去看公子。
  
  宋成暄神情平靜:「你怎麼知道韓勛是泉州的人?」
  
  徐清歡道:「我第一次在江家見到韓勛大人的時候,就發現他與常州府同知政見不合,並非同路,韓勛又剛好新上任,上任之後立即接管了謝家的案子,表面上看我們暗中查案,韓勛也不曾伸手幫襯,其實只要韓勛出面干預,我們也不會如此順利地以謝老太太為餌安排好一切。
  
  捉拿張興的時候,已有朝廷船隻趕來,帶頭的正是韓勛,宋大人突然出現在海上,直奔張興而去,韓勛卻不曾驚慌,沒有讓朝廷人馬前去干預,可見韓勛與宋大人相識。
  
  也許這還說明不了什麼,但是宋大人來了常州之後,我們查案就更加順利,常娘子去義莊檢查林三娘的屍身沒有遇到任何阻攔,並非江陰知縣韓勛的失職,而是他有意為之。
  
  早在張家私運案被揭開,宋大人就已經做了安排,皇上要查案,必定會動用自己的人手,韓勛不是張家安插的人手,自然會被朝廷派來的官員收為己用,這些日子他在駙馬身邊,將駙馬的一舉一動看得清清楚楚,即便還沒有找到駙馬是白龍王的真憑實據,他送來的消息,足以讓宋大人對駙馬起疑。」
  
  也就是說,即便她沒查到林三娘這條線索,宋成暄也會知道真相。
  
  當然也有可能她判斷有誤,所以在這樣的節骨眼上才要與宋成暄確認。
  
  徐清歡說完這些,轉頭去看薛沉。
  
  薛軍師目光如刀鋒,裡面滿是對她的防備和警惕,如果不是宋成暄在這裡,軍師已經開始盤查她的意圖。
  
  好在有足夠的時間讓她與軍師相互瞭解,如果薛沉輕易地就相信她,那他就不是東南第一智囊,更不可能在後面的日子,將宋侯的東南打理的井井有條。
  
  想到這裡,徐清歡忽然意識到一件事。
  
  前世宋侯彷彿一直沒有成親。
  
  如果她與宋成暄成親,那她豈不是他兩世唯一妻室。
  
  思緒飄得太遠,她耳朵不禁一紅,立即回過神來。
  
  「人有專長,」徐清歡神態恢復如常,「接下來宋大人要上戰場,無暇處置這些事,若是放心就可交給我。」
  
  旁邊的徐青安聽到這裡,不由自主地點頭。
  
  都說打人不打臉,揭人不揭短。
  
  可他不這樣認為,他最喜歡做的正是這件事。
  
  查了這麼久,終於到了一鞭子將那人打回原形的時候,決不能將這大好的機會拱手讓給旁人。
  
  薛沉面沉如水,徐大小姐方才說的那些話,表面上的意思誰都懂,更深一層的意思,除了那個對他一直擠眉弄眼,傻笑連連的安義侯世子爺,大家都心領神會。
  
  什麼樣的人才會悄悄安插人手,找機會佔據常州。
  
  徐大小姐顯然已經知曉了公子的身份。
  
  「大人,」趙統進門低聲稟告,「常州總兵已經讓人催促兩位去軍帳議事。」
  
  不能再耽擱了,否則很有可能被人發現蹊蹺。
  
  薛沉站起身看了看徐清歡:「我想與徐大小姐單獨說兩句話。」
  
  徐清歡點了點頭。
  
  宋成暄墨黑的眼眸更為幽深幾分,軍師要說的話,他心中自然知曉,他若是一力回絕,自然不會有接下來的交談。
  
  想到這裡,宋成暄看向徐清歡。
  
  她神情平靜,沒有半點的驚慌,那雙清澈的眼睛望著他,沒有半點的猶疑也無所顧忌,就像當時答應嫁給他時一樣。
  
  不知為何,他心中隱約期盼她有那麼一絲的猶豫。
  
  宋成暄站起身走了出去。
  
  ……
  
  屋子裡沒有了旁人。
  
  兩個人對面而坐,薛沉卻半晌都沒有開口,大約一盞茶的功夫,他終於抬起頭:「當年的過往徐大小姐已經知曉。」
  
  薛沉指得是魏王府和安義侯府的恩怨。
  
  徐清歡道:「知道了。」
  
  薛沉說道這裡皺起眉頭,大約不知要如何提及更為妥當。
  
  「薛大人想問我,將來嫁去泉州,是否能夠與娘家斷絕往來。」從此之後只做宋成暄的妻子,不再是安義侯的女兒。
  
  薛沉看著徐清歡。
  
  徐清歡搖搖頭肯定地道:「不能,作為兒女無法拋棄雙親,即便我父親曾有過錯,我也不能忘記多年養育之恩,無論何時我的頭頂都會有一個徐字,那就是我的來處,我的出身,我不會強迫旁人,但我會盡心儘力做到兒女之責。」
  
  薛沉道:「萬一有一日,安義侯府的利益與公子相悖你要如何?」
  
  徐清歡沒有猶豫:「那對於我來說,就是最大的災難,我會竭力避免這樣的事發生,不能保證會萬無一失,但會儘力而為。」
  
  這不是薛沉想要的答案。
  
  也許薛沉希望她奮不顧身,一心為宋成暄籌謀,不惜與任何人對立。
  
  薛沉看向門外,方才停留在那裡的人影已經離開了,公子應該也聽到了徐大小姐的回答。
  
  「不論結果如何,」薛沉道,「希望徐大小姐不要向外人透露公子的身份。」
  
  薛沉說完轉身走出屋子。
  
  徐清歡輕輕地鬆了口氣,該來的早晚會來,婚約提起來容易,真的要踐行時必然要遇見這樣的困難。
  
  也許能越過去,也許會望而止步。
  
  從一開始她聽到這樁婚約時就已經想到了。
  
  他有他的思量,她也有她的堅持,她不能欺騙,也不能遮掩,只能儘力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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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1-5 00:35:14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八十二章 真誠的世子爺

  薛沉被徐青安喊住。
  
  徐青安臉上掛滿了笑容,手揮動得像彩旗,貌似一臉真誠,彷彿他不過去就會錯過點什麼。
  
  薛沉想了想走過去。
  
  徐青安捏了捏自己笑得抽筋的臉頰,轉頭繼續熱情洋溢:「薛總兵果然名不虛傳,整個大周都知您的威名。」
  
  徐青安邊說邊絞動著手指,彷彿這話說的有多麼的為難。
  
  恩恩呀呀兩聲,徐青安終於憋了出來:「薛大人麾下的宋大人也是威風八面、忠肝義膽,當真是泉州最好的人才,此役結束之後薛大人會將宋大人帶回去吧?」
  
  徐青安說完這話,懷疑自己太過露骨,立即做出補償:「我不是說討厭宋大人,恨不得他立即回到泉州,我的意思……呃……」
  
  他其實就是這個意思。
  
  薛沉的臉色開始有些不好看。
  
  「我是怕萬一宋大人被人看上,薛總兵手中就少了一員大將,」徐青安抿了抿被薛沉熾熱的目光烤得乾裂的嘴唇,「當然從此之後別在我妹妹面前晃就更好了。」好女怕纏郎,他真是害怕妹妹一個想不開……
  
  徐青安的意思是,公子故意出現在徐大小姐面前?
  
  現在還引來徐家人一臉嫌棄。
  
  徐青安見薛沉不說話,不禁心中嘆息,恐怕這位薛總兵腦子不太靈光,聽不懂他的意思:「薛總兵。」
  
  薛沉一個不查,徐青安大號人臉就出現在他面前,薛沉立即「呵」了一聲:「你做什麼?」
  
  「沒事。」徐青安臉上浮起幾分憐憫的表情,本想在薛總兵面前遮遮掩掩地告宋成暄一狀,不過就在方才,他有幾分不忍。
  
  「薛大人,您比我父親要年輕吧?」
  
  那是自然,薛沉正要開口,只見徐青安指了指他的鬍鬚,又揚了揚鼻孔:「可您這裡,這裡都變白了,額頭上也滿是皺紋,可見平日裡費心太多,若是您方才沒聽明白,就算了,我的事就不打擾您了。
  
  我自己想方設法解決。」
  
  薛沉看著徐青安彎腰向他告辭,一陣旋風似的去的無影無蹤。
  
  「我不是討厭宋大人。」
  
  「不打擾您了。」
  
  說得如此直白,真是生平未見。
  
  「軍師,」永夜低聲提醒,「咱們該走了吧?」
  
  薛沉這才回過神來,安義侯到底生了一對什麼樣的兒女。
  
  ……
  
  山腳下一處茅草屋內。
  
  一個女子輕輕地拍著懷中的孩子,望著孩子的睡臉,她就彷彿忘記了所有的煩惱,嘴角忍不住跟著上揚。
  
  她的孩子定然要平安、康健地活下來,不求將來有個好前程,只要日子過的平順,她就心滿意足。
  
  她心中也不會再有怨恨,全都是對這世間的感激之情。
  
  逃了這麼久,走過那麼多路,受過那些痛苦,全都不值一提。
  
  此時此刻她已經忘記了一切,臉上滿是慈愛的微笑,也許就是這發自內心的笑容,竟然讓她那張布滿疤痕的臉,看起來都不再那麼的可怕。
  
  「啊……啊……」
  
  一陣腳步聲傳來,一個高大的男人走進屋子,站在床邊揮舞著手咿咿呀呀地說起來。
  
  他天生聾啞,只能發出這樣的聲音,開始的時候她也聽不懂,可這麼多年的朝夕相處,讓她逐漸可以與他交流。
  
  啞巴的心思單純而簡單,就在她走投無路躲進這間房子的時候,啞巴只想要保護她,如今是要保護她們母子。
  
  為了她啞巴受了許多苦,有一次村民放火燒房子,啞巴拚命保護她,身上多處被燒傷,也就是那時候她才明白什麼是真正的情義。
  
  啞巴反反覆復地比劃著,女子終於看明白:「你說他們今天沒過來守著?」
  
  啞巴點了點頭。
  
  吳家那些人半夜裡闖進來要奪走她的孩子,她心中焦急無奈之中拿出僅有的幾件值錢的物件兒換回了她的兒子,可從此之後吳家人就像那吸血的水螞蟥,死死地咬住他們不放,還想要從他們身上換取更多的利益。
  
  他們想過要悄悄逃走,可青天白日她只要出去就會引來村民的圍觀,她懷中的孩子也會發出啼哭引來更多的人,事情鬧起來,恐怕就會被那人察覺。
  
  她知道那人的脾性,這些年定然還在四處找她,就像那人說的那樣,她永遠無法逃出他的手掌心。
  
  知道他們白日裡不會離開,到了夜裡吳家的男人就會守在門口,片刻都不會放鬆。
  
  可今天不知怎麼了,吳家人並沒有來。
  
  啞巴走上前做了一個手勢,她明白啞巴的意思是他們要趁著這個機會離開。
  
  沒有銀錢,沒有足夠的糧食他們能走多遠呢?為了懷中的孩子,她也要竭力一搏。
  
  「走。」她起身將孩子妥善包好,啞巴帶好了東西站在前面等她。
  
  她長長地吸了口氣,準備邁出這間屋子。
  
  她已經很久沒有出去了,這處簡陋的院子就是她的藏身之所,只要想著走出去,她腦海中就會浮現出那人的臉。
  
  有時溫存,有時深情,更多時候是猙獰。
  
  就在她下定決心的時候,緊閉的大門被人打開了,然後有幾個人走了進來。
  
  啞巴立即將她和孩子擋在了身後。
  
  她縮在角落裡,仔細地聽著外面的動靜,只聽一個女子的聲音傳來:「茜娘,你在這裡嗎?
  
  或者我該叫你田大小姐。」
  
  田大小姐打了個冷顫,眼睛中滿是恐懼,他的人來了,他還是找到了她。
  
  「你放心,我不是蘇紈的人,相反的我來找你是想要拆穿他的真面目,若是做成了,你就不用再躲躲藏藏,從此之後就能抬起頭過平靜的日子。」
  
  田大小姐緊緊地咬住了自己的手背,沒有發出任何響動。
  
  「駙馬爺本該娶你過門,沒想到卻被先皇看中尚了長公主,」徐清歡說著向前走去,「蘇家曾想過要違逆聖意,只可惜你的命不好,染上了痘症很快就病死了,駙馬因此悲痛萬分,佳人已去,再抗爭下去也沒有了必要,他這才萬般無奈領旨謝恩。
  
  這樣一片深情,不管是誰都要心生羨慕,也許直到如今在他心中還有你一席之地,事情到這裡應該圓滿了。
  
  可為何……一個明明已經死了的人,會躲藏在這裡?
  
  到底是你負了他,還是他負了你。
  
  田大小姐,你就不想告訴世人真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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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三章 衣冠禽獸

  屋子裡傳來嗚嗚哭泣的聲音,擋在門口的啞巴臉上滿是焦急的神情,看向徐清歡時臉上露出幾分兇狠,彷彿只要徐清歡等人向前走一步,啞巴就會撲上來拚命。
  
  哭聲沒有停止,啞巴越來越焦躁,開始大聲的喊起來,那奇怪的語調中滿是憤怒和急切。
  
  徐清歡沒有再說話,而是站在門口靜靜地等著。
  
  終於那哭聲被壓制住了,然後一個人影出現啞巴身後,她抱著手中的孩子,整個人站在黑暗之中,看不清她的表情。
  
  「進來說話吧!」田大小姐終於開口,然後輕輕地拍了拍門口的啞巴,「沒關係,讓他們進來,如果他們是壞人,我們怎麼也逃不脫。」
  
  啞巴開始不肯,嗚嗚呀呀地喊著,田大小姐還是堅持地道:「聽我的吧!」
  
  啞巴這才放下手中的棍子,轉身護著她向屋子裡走去。
  
  狹小而簡陋的屋子裡面十分整潔。
  
  田大小姐坐下來,看了看啞巴,啞巴端來一盞燈,然後站在田大小姐身後。
  
  田大小姐伸手將燈調亮,看向對面的人:「你為何會來這裡?又如何知曉我的身份。」
  
  徐清歡也坐下來,燈光的照射下,田大小姐的臉格外的清晰:「因為他一直都在找你,我找到了吳大娘,從她口中發現了端倪。」
  
  徐清歡說著將手中的刺繡拿給田大小姐看:「這樣的女紅不是誰都能做出來的,還有這隻精美的金鎖,尋常人家很難做得出,金鎖上面還刻著佛教的萬字元。」
  
  徐清歡說著將手中的金鎖轉了個面,金鎖的背面被故意磨損的不成樣子,只能隱隱約約看到幾個梵文。
  
  「上面原本刻著的應該是藥師經,篆刻的字跡清雋頗有幾分筆法,我猜這不是出自工匠之手,是有人為表虔誠親手雕刻,你將這些磨掉,就是怕那人認出自己的筆跡,從而找到你的藏身之處。
  
  做這金鎖的人很期盼自己的骨肉降生,正好我們都知道駙馬爺膝下無子。」
  
  田大小姐的手指微微攥起。
  
  徐清歡的目光落在田大小姐懷中的孩子身上,這孩子看起來還不到一歲,徐清歡眼睛中一閃驚訝,不過立即她的目光卻變得更加清明,彷彿壓在心中的疑惑到此時終於完全解開了。
  
  徐清歡接著道:「沒看到這金鎖之前,吳大娘提起你的面容,那時我就明白了,為何駙馬蘇紈找不到你。」
  
  徐清歡說到這裡,田大小姐臉上露出些許的笑容,抬起了那雙清澈的眼睛:「是啊,為何他找不到我。」
  
  說著田大小姐用手去撫摸自己的面頰,本來光潔的皮膚變得坑坑窪窪,讓人看一眼立即就想挪開目光,一個好端端的人變成這種模樣,經歷過的痛楚可想而知,可此時她臉上卻沒有悲傷,反而是一種輕鬆。
  
  田大小姐譏誚地道:「就算我從他身邊走過,他也未必能夠認出了。」
  
  徐清歡看著田大小姐,她之前並不認識田大小姐,不過看她懷抱中的孩子就能猜測出,這位大小姐從前定然是花容月貌,她寧願將自己變成這樣,也要從蘇紈手中逃脫,若非有堅定的心志很難能做到。
  
  田大小姐低頭看向懷裡的孩子,熟睡中的嬰孩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田大小姐又輕輕地晃了晃,然後看向啞巴,啞巴立即走上前來,田大小姐將孩子小心翼翼地交到啞巴手中。
  
  「他現在如何?」沉默了片刻,田大小姐終於開口詢問。
  
  「很好,」徐清歡道,「在京中頗得皇上信任,如今來到常州主持大局,一心為百姓做事,百姓十分擁護他,就連常州的海商也被他握在手中,大戰過後常州乃至整個南直隸應該無人不知曉他的大名,皇上自然會對他更加信任,常州這樣重要的地方,也許會交給他來掌管,若是當年沒有尚公主,他大約也只能進太醫院,如何能有如今的權勢。」
  
  田大小姐神情說不出的冰冷:「只怪這世上有太多人看不透,被這樣一個禽獸不如的東西所欺騙,我當年何嘗不是如此,對他死心塌地,知曉皇上下旨將他召婿,我心中暗暗發誓,即便他尚公主,從此之後我也不會再嫁,皇命難違,我自然不會讓他以性命去抗爭,今生無緣,來世再續。
  
  可他卻不甘心,想要面見長公主說明此事,他家世平平,又已經有婚約,無論從什麼地方看都不該成為駙馬的人選,更何況他已心有所屬,長公主知曉實情之後,說不得會改變心意。」
  
  田大小姐回憶著那些過往:「我聽到這些話,心中十分感動,覺得自己沒有看錯人,他趁著謝恩的機會,去找了長公主,接下來……災難果然降臨了,蘇紈父親為太子身邊女官診錯了脈,那女官病重死了,這件事追究下來蘇紈父親難逃牢獄之災。
  
  蘇家上下得知消息惶惶不可終日,蘇老太太讓蘇紈去求長公主,當時太子尚年幼,很依賴華陽長公主,如果華陽長公主插手,這樁事很有可能就不了了之。
  
  蘇紈不願去,蘇老爺也真的因此下了大獄,蘇老太太整日以淚洗面,這對蘇家來說是滅頂之災。」
  
  田大小姐說到這裡特意停頓一下,顯然是等徐清歡詢問。
  
  徐清歡道:「這麼說蘇家的災禍是因為抗旨不遵?」
  
  田大小姐道:「以蘇家這樣的身份地位,被聖上召婿,就該千恩萬謝,這樣推脫自然會引來災禍。
  
  蘇老太太日夜央求,終於讓蘇紈支撐不下去,他去見了長公主,長公主答應會幫蘇老爺查明實情,第二天蘇老爺就被放了出來,事情到了這裡,大家都明白,抗旨不遵只有死路一條。
  
  那天蘇紈來找我,他的情緒十分低落,整個人都在瑟瑟發抖,我心疼他,也知道他的苦衷。」
  
  說完這些田大小姐臉上露出些許猶豫的神情,不過她還是說了下去:「那晚我以身相許,不求任何名分,只為能與他在一起,他也答應我,不會讓我這樣沒名沒分地下去,等他與長公主成親之後,就會求長公主讓我入府做個妾室。
  
  我一個好人家的女兒,從沒想過要做妾,可為了他我願意忍辱偷生,我以為這已經是最壞的結果,可事實上一切才剛剛開始。」
  
  徐清歡道:「蘇紈改變了主意,他不想納妾了,因為那會引起先皇的不滿和厭棄。」
  
  田大小姐點了點頭,自嘲地一笑:「可我那時還不知曉,只當他遲遲沒有將我抬進長公主府是無奈之舉,我想要去求長公主,卻被他阻攔,他失手打了我,」說著她的手放在小腹上,「我們的孩子也是那時候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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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1-5 00:35:37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八十四章 滅門慘案

  接下來的事,田大小姐明顯不想要去回憶。
  
  即便過了這麼多年,她提起來仍舊聲音發顫。
  
  「開始挨打我還以為只是因為他心情不好,後來才發現,我從來都沒看清過他,」田大小姐望著徐清歡,「你可能覺得奇怪,我們認識了那麼久,為何會一直被他矇騙,可事實上當你喜歡一個人,你就不願意將他和那些壞事勾連在一起。」
  
  徐清歡怎麼會不明白。
  
  當年她嫁給李煦,為李家辛苦奔勞,最終病重回到北疆,等待她的是一場血腥的圍殺,而她也是選擇了那麼慘烈的方式,死在了李煦的面前,許多人,許多事不到最後永遠也看不清楚。
  
  田大小姐道:「有一次我哥哥來看我,看到了我身上的傷,說了許多語重心長的話,田家並非養不起我,我們也不是什麼高門大戶,不怕外面流言蠻語重傷,我可以回去侍奉父母,兄嫂也願意這樣養著我,我還年輕,等這些事過去,如果願意,他們也會為我尋一門親事,不一定有多好,但是能讓我安穩的過日子。」
  
  田大小姐臉上滿是悔恨的神情,家中下人將哥哥的話告訴了蘇紈,蘇紈問起她,她當時只想嚇嚇蘇紈,負氣說趕明兒就回娘家去,蘇紈果然驚慌想方設法討她歡心,說盡了那些情話,讓她親口答應不會離開,她甚至還為蘇紈的緊張感到高興,沒想到……
  
  徐清歡道:「你兄嫂不久之後就死了。」
  
  田大小姐點頭:「是,他們都死了,朝廷說我哥哥失手掐死了嫂嫂,自知無路可走,乾脆將我那兩個侄兒都殺了,他也自戕謝罪。
  
  我哥哥什麼樣的品性我心中清楚,就算他真的不小心傷害了嫂嫂,也不會捨得將孩子都殺死,可府衙已經勘驗,證明當日沒有外人去我家中,侍奉的奴僕也親眼看到我哥哥行兇,祖母聽到這事傷痛的病重不久就撒手人寰了,父親、母親也一下子老了十幾歲,父親沒有了精氣神,母親也苦苦支撐。
  
  他們好像都認命了,只有我覺得哥哥的死不簡單,我還想查下去,於是想要偷著回趟娘家,與父母好好商議接下來如何辦法,誰知卻被他抓了個正著,我記得那天他的脾氣格外的大,不等我說話就是一頓拳打腳踢,邊打邊辱罵我,他為了我付出那麼多,而我卻一心想要逃走。
  
  後來我才知曉,蘇家仗著長公主的面子在外收受賄賂,長公主知曉之後,不但命蘇家將東西退回去,還責罵了蘇家老小,甚至將蘇紈的弟弟送進大牢,並告訴蘇紈,如果他不將蘇家事處置好,就不准他回長公主府,蘇氏族中幾個子弟因此丟了差事,蘇紈父母去長公主府中求情,長公主不肯見,蘇紈就像被人從頭到腳剝了個乾淨,顏面盡失。
  
  我從來沒見過他如此氣急敗壞的模樣,面露兇狠,差點就將我掐死在那裡,從那天之後我就對他起了疑心,終於明白眼前這個人並非我心中所想的良人。
  
  可我只是個外室,命賤如牲畜,即便現在明白過來又有什麼用處?
  
  蘇紈打我時,蘇紈父親有急事找上門,我向老太爺求救,老太爺不但視而不見,還讓人將門關好,免得我跑出去為蘇家丟人,我被打得奄奄一息,也不曾有一個人上前看我,直到蘇紈徹底消了氣。
  
  從那時起我就下定決心,一定要逃走,離開那個禽獸,可為了避免牽連到家人,我只能暫時忍辱偷生。
  
  也許是兄長的死讓父母太過悲傷,也許是我們田家的好運氣已經用盡了,父親、母親相繼病倒,不久就都走了,我求蘇紈回去弔喪,然後就在家中老僕的幫忙下逃了出來,這一路上我們小心翼翼,不敢投宿也不敢在一個地方逗留太久,即便如此還是被人盯上,老僕為了救我受傷,我也下定決心就算毀了這張臉,也不能再落入那禽獸的手中。」
  
  逃亡路上到底經歷了什麼,田大小姐不願意再說,不過從她那發紅的眼睛中,徐清歡能看出其中的艱辛,若不是到了絕境,誰又會將自己的臉弄成這般模樣。
  
  田大小姐道:「我已經要瘋了,又怕又難過,如果不是啞巴,我大約早就死在了外面,啞巴照顧我,讓我才漸漸又找回了心性,冷靜下來仔細回想我兄嫂的死只怕與蘇紈有關,蘇紈殺了兄嫂,是要徹底斷了我的後路。
  
  當然不是因為他有多捨不得我,他只是要證明自己能夠掌控我的一切,作為駙馬爺在家中要對長公主俯首貼耳,為了維護他那張人皮,不知要做多少違心之事,只有在我這裡,他才能發洩心中的怨恨。」
  
  說完這些,田大小姐轉頭看向啞巴和孩子的方向:「一個人臉和身子被毀了沒什麼,只要心還活著就有出路,這是啞巴教我的。」
  
  說完話,田大小姐看向徐清歡:「我和蘇紈的事說完了,你想要做什麼悉聽尊便。」
  
  即使她說了所有的真話,她心中依舊不太相信找來的這些人真的要對付蘇紈,她坐在這裡講述,不過是想要換取與啞巴和孩子多一些相處的時間。
  
  對她來說這才是最珍貴的東西。
  
  「畜生,」角落裡的徐青安終於忍不住開口,「這樣的人早該送他去見閻王,你放心我們這次會為你討回公道。」
  
  徐青安說著擼起袖子:「小爺現在就去抓他。」
  
  哥哥真是個快意恩仇的人。
  
  徐清歡道:「哥哥先別急,你這樣去只會打草驚蛇,而且他身為駙馬手中握有權柄豈是你隨隨便便就能治罪的,尤其現在他經營多年,暗中培植了許多勢力,田家的事早在田大小姐逃出之時,他定然就做了妥善的安排,現在去查驗也找不到證據。」
  
  徐青安道:「那就拿他無可奈何了嗎?」
  
  「誰說的,」徐清歡目光清澈,「殺人者償命,為了掌握權柄不惜搭上百姓和大周將士的性命,自以為凌駕於所有人之上,最終的結果定然會被萬人唾棄。」
  
  這個白龍王藏的太久了,是該讓他現形在人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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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1-5 00:35:53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八十五章 萬無一失

  徐清歡看向田大小姐:「大小姐隨我們走吧。」
  
  田大小姐思量片刻,終於下定決心點了點頭。
  
  徐清歡目光落在手中的金鎖上。
  
  田大小姐微笑:「這金鎖若是能幫上忙,你們只管拿去,我將它帶出來,不是對它難以割捨,只不過是蘇紈對我管束甚嚴,從來不會給我留下銀錢,這些東西是我僅能帶出的物件兒。
  
  至於為何一直沒有將它損壞變賣,那是因為我逃出時已經懷了身孕,可現在……一切都已經不再重要。」
  
  「大小姐,」雷叔沉聲道,「時間差不多了。」
  
  徐清歡點了點頭,此時他們做的事還不能讓蘇紈察覺,
  
  田大小姐站起身走向啞巴,他們似是什麼話都沒有說,不過片刻功夫啞巴抱著孩子跟著田大小姐一起走到徐清歡面前。
  
  田大小姐眼睛中多了幾分堅定的神情:「他們也要與我在一起。」
  
  田大小姐和啞巴一起上了馬車,馬車中傳來孩子的聲音,還有田大小姐低聲呢喃,就像田大小姐說的那樣,她能如此都是因為啞巴。
  
  在被蘇紈欺騙之後,田大小姐還能再次全心全意地相信、依賴一個人,委實不容易,世間又有多少人能夠像她這樣勇敢。
  
  ……
  
  蘇紈這些日子一直很繁忙,不過他喜歡這樣的感覺,每日睜開眼睛就有人在等著他,如今的常州大事只有他才能定奪。
  
  終於等到了這一天,從張家私運案到如今他可謂是費盡心血,還好他安排的足夠縝密,就算半途出了些差錯,最終還是沒有人能夠阻擋他的腳步,想到這裡蘇紈目光一斂,讓他沒有想到的是那個徐清歡,一個女眷竟有那麼多主意,王允一個不查栽在了她手中,如今她又順著線索找到了常州,不過大戰已經開始,她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什麼都不能做,等到安義侯出了差錯,就沒有人再庇護她,那時候再收拾她只需動動手指。
  
  事實上,他已經為徐清歡選好了出路,安義侯戰死,皇上撫恤,將她納入後宮,那裡有張氏女等著她。
  
  他現在最擔憂的反倒是薛沉和宋成暄,不過泉州人馬也是他手中的利刃,只要他用得好,就能為他披荊斬棘,只不過泉州這柄刀太過鋒利,他要多加小心,好在有人告訴他,泉州和安義侯不合,他可以不必太過擔憂。
  
  他們浴血奮戰,他來收穫戰功,他們自以為是緊盯著倭人不放,想要將白龍王擒獲,卻不知白龍王始終就在他們身邊。
  
  天還沒亮,軍帳外開始有聲音傳來。
  
  三更造飯五更出發。
  
  一切都按他之前預計的在進行。
  
  「駙馬爺,常州總兵來了。」
  
  護衛稟告之後,常州總兵大步走進帳中。
  
  看到蘇紈,常州總兵立即道:「枉費了駙馬爺一番苦心,那薛沉真是沒有半點報國之心,推脫半天,就是不肯先出戰,只願意留在後面護衛泉州、常州沿岸,既然如此何必趕過來,」說到這裡他冷哼一聲,「我看只是為了搶些功勞。」
  
  果然如此,泉州不會幫安義侯,蘇紈假意皺起眉頭,臉上露出失望的神情:「眼見大軍開拔,看來已經沒有了轉圜的餘地。」
  
  常州總兵憤憤地道:「等戰事結束,我定然要在皇上面前參薛沉一本,說什麼在泉州抓住了奸細,為了以防萬一,不得不做這樣的安排。
  
  這件事薛沉就有不能推卸的責任,身為總兵官竟然這樣不小心,不能分辨忠奸,我聽說就在抓住王家奸細之前,薛沉還跟王家人見了面,甚至接了王家送來的蒼山船,一舉一動簡直就被人握在了手心中,最終抓到王家人的還是駙馬爺,若不是駙馬爺在這裡,泉州說不得早就丟了。
  
  他偏偏不知悔改,不肯按照駙馬的安排去做,也好將功折罪,若我是他,我早就向朝廷請罪,脫下這身總兵的官服,以免誤國誤民。」
  
  蘇紈嘆口氣抬頭看向常州總兵:「既然如此,這一戰全都要依仗你了,等戰事了結,我定然會在皇上面前為總兵大人請功。」
  
  常州總兵心中一喜:「下官定會竭盡所能。」
  
  「安義侯準備的如何了?作為前鋒非同小可,不能有半點差池。」蘇紈又問過去。
  
  「侯爺身經百戰,更何況三艘主戰船齊發,虛虛實實擾亂倭人的視線,誰也不知道我軍主力到底在何處,我已經命手下副將吸引倭人注意,這樣安義侯就能順利攻破那白龍王船隊的防線,這聲東擊西的計策定會打白龍王一個措手不及。」
  
  常州總兵說到這裡微微一頓,聲東擊西是好計,但是分兵本來就有危險,一旦被對方識破計謀,找到了大周主力所在,安義侯也就危險了,不過這也與他無關,出此計策的是安義侯,他帳下的副將都能作證,他已經寫好了兩份奏摺,贏了自然要報喜,輸了就是安義侯因為之前小勝一次,貪功冒進。
  
  反正無論如何他都可以脫身,只要伺候好這位駙馬爺,自然有他的好處。
  
  「駙馬爺,」常州總兵道,「您再歇一歇,就要去前面點兵了。」
  
  蘇紈頷首。
  
  等常州總兵退了下去,蘇紈重新坐下來,端起茶杯湊在嘴邊,這樣看來在一切開始之前,不會有任何的變故。
  
  這一戰之後,常州就是他的了。
  
  張家在常州這麼多年,以為處處安插了自己的人就將常州握在手心,真是膚淺至極。
  
  要讓百姓對他徹徹底底地臣服,讓王家那樣的海商跪下向他求情,讓他們徹底明白,只有他才能救他們性命。
  
  這就是他想要的權利。
  
  ……
  
  徐清歡將佩劍遞給父親,一身甲胄的安義侯威風凜凜。
  
  「父親的傷還沒痊癒,一定要多加小心。」徐清歡盡量讓自己不要表露出太多的擔憂,即便他們已經有了防備,但是常州水軍不堪一擊,父親身陷戰局時恐怕會少了支援。
  
  安義侯目光溫和:「放心吧,父親沙場征戰幾次都被人合圍,最終還是能取勝,靠得不是運氣。」
  
  安義侯說著伸出手撫了撫女兒的頭頂:「倒是你,才讓我擔憂。」
  
  徐清歡心中一沉,或許是因為關心則亂她忽然有種感覺,總覺得父親此行會有損傷,她不由地道:「父親,女兒有件事瞞著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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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1-5 00:36:05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八十六章 索要

  安義侯看女兒神情變得鄭重,心中不禁一沉。
  
  徐清歡其實沒想要將答應婚約的事瞞著父親,她是覺得父親即將出戰應該心無旁騖,等到常州的戰事結束再說也不遲。
  
  「沒什麼大事,」徐清歡輕鬆一笑,「等父親回來女兒再向您稟告。」
  
  這丫頭鬼機靈定然是怕他戰前分心,安義侯就要再追問,就聽到外面傳來一陣細碎的聲音。
  
  「誰。」
  
  明顯是有人在外面偷聽,外面的人略微有些猶豫。
  
  安義侯道:「滾進來。」
  
  雷叔在外面守著,能夠接近這裡做出這種齷齪舉動的唯有那個不肖子。
  
  父親動了怒,徐青安規規矩矩地走了進來。
  
  安義侯只看到進來的人,用一條花布將自己的臉捂得嚴嚴實實,只留下兩隻眼睛賊溜溜地看過來,不是徐青安又是誰。
  
  安義侯頓時怒火上漲:「你打扮成這個模樣要做什麼?」想及兒子在福船上的表現,他本來還在考慮要不要讓兒子進軍營中歷練,如今這個念頭去的乾乾淨淨,他不能讓安義侯府的幾代名聲全都毀在這敗家子手中。
  
  徐青安將臉上的花布扯了下來,衝著父親諂媚一笑:「都怪這裡蚊蟲太多,兒子也是無奈之舉……」他可不傻,一動不動地貼在牆根底下偷聽,一身的細皮肉豈不白白便宜了蚊子。
  
  「父親,這東南可不是個好地方,被這裡的蚊子咬一口,渾身的精氣神都被吸了大半,這裡的人也是野蠻壯碩的很,不是什麼好相與的,一不小心就要弄個鼻青臉腫,只過一招,屁股就要疼上好幾日。
  
  兒子就盼著您早日凱旋歸來,我們就立即動身回京,」徐青安說著可憐巴巴地看向徐清歡,「妹妹,你說對不對?」
  
  方才聽到妹妹說話,他的心差點掉出來,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可就再也收不回來了。
  
  「說的都是些什麼亂七八糟的。」安義侯皺眉,本來屋子裡父慈子孝的好氣氛,這不肖子一來立即就變了味道。
  
  安義侯看向沙漏,轉眼就到了該動身的時候,他瞪眼看向兒子:「保護好你妹妹,若是她有半點閃失,小心我打斷你的腿。」
  
  說完這話安義侯立即覺得暢快了許多,不罵兒子一句,他總覺得少了點什麼,思量完這些,他抬起頭威風凜凜地走了出去。
  
  將父親送走,徐清歡回到屋子裡,看向針線笸籮中的另一條平安結,父親甲胄上繫的那條是清悅幫她一起做的,這一條看起來十分粗糙卻是她的手藝。
  
  徐青安知道妹妹在想些什麼:「我看妹妹不必操心了,宋大人就像訓象衛裡的神象,尋常利器都傷不到他皮肉,定然不會有什麼問題,這東西給他也是浪費,不如給我防身。」
  
  她猶豫要不要將平安結送出去,倒不是因為哥哥說的那樣,以她前世對宋侯的認知,宋成暄是個只相信自己的人,大約會厭棄這些物件兒,而且眼下也沒有時間再送去,既然哥哥不嫌棄不如……
  
  徐清歡就要答應。
  
  只聽外面傳來孟凌雲的聲音:「大小姐,宋大人來了。」
  
  徐青安的臉立即垂下來。
  
  宋成暄已經穿戴完畢,身上的戰衣發著森森寒光,甲胄的鎖片上隱隱約約罩著一層的血腥氣,他身材本就高大,這樣一來更顯英武,此時此刻的他與醉酒時判若兩人。
  
  好像這才是屬於宋侯的皮囊。
  
  徐清歡端一杯茶到宋成暄面前,父親已經走了,可見到了點兵的時辰,宋成暄還在這裡……就不怕誤了事。
  
  軍紀嚴明,真的違逆,就會被蘇紈抓住把柄。
  
  徐清歡想著坐在椅子上,等著宋成暄開口,說完要緊的事,他也就可以動身了。
  
  不過半晌屋子裡靜寂無聲,徐清歡不由地又抬起頭來對上了他那雙幽深的眼睛。
  
  宋成暄目光深沉,眉宇間是往日的平靜,微微綳著下頜,有種統禦全軍的持重和端凝,他不說話,只是望著她。
  
  「涼了。」宋成暄看向茶杯。
  
  徐青安皺起眉頭,這人毛病還真不少:「我去給宋大人倒茶。」然後麻利送他離開。
  
  徐青安一路小跑出去。
  
  屋子裡重新陷入安靜之中,彷彿宋成暄真的在等這杯茶。
  
  徐清歡抿了抿嘴唇:「宋大人該動身了吧,願大人此去平安,順利歸來。」
  
  不知是不是她看錯了,這樣一句不起眼的話,讓他眼角的冰霜化開了些。
  
  「那是什麼?」宋成暄的目光落在不遠處的笸籮裡。
  
  徐清歡道:「是平安結。」
  
  宋成暄知道每逢打仗時,有些將士們甲胄上都會繫上這樣條繩結:「做什麼用的?」
  
  「祈福。」
  
  果然就像她想的那樣,宋大人從來不會注意到這些。
  
  宋成暄道:「繫在哪裡?」
  
  徐清歡將平安結拿起來:「就在甲胄上……宋大人要不要繫一條,也算圖個吉利。」
  
  宋成暄沒有動,徐清歡思量著大約他也不排斥這樣的作為,還真是有些出乎意料。
  
  徐清歡拿起了平安結,走到宋成暄身前,找到了肩膀上的位置,她伸出手去碰觸肩吞下的連環,其實她已經給父親綁過一次平安結,手法也該嫻熟了,可不知是什麼原因幾次都沒有將繩結穿過去,緊張之中手心泌出了汗,好像更加笨拙了。
  
  她多希望宋大人因此煩躁,拒絕繫這繩結了。
  
  想及這裡,徐清歡向窗外看去,只見院子裡站著兩個人,他們穿著鎖甲握著腰間的佩劍,手舉火把靜靜地等候。
  
  她可是要誤了宋大人的大事。
  
  心中苦笑一聲,徐清歡只得更湊近了些。
  
  她低著頭,專註地對付著他身上的甲胄,眉頭微微蹙起好像在做一件多麼困難的事。
  
  徐清歡擺弄了半天終於將繩結繫好了,然後長長地舒了口氣,她抬起頭來才發現竟然離他如此的近,近得能看到他眼睛中一閃而逝的微光,還有他呼出的氣息。
  
  她立即向後退了兩步,這才去端詳他的神情,看起來還似平日裡那麼冷清,沒有任何的變化,只是拿起了桌邊的茶,一聲不吭地一飲而盡。
  
  喝完茶,宋成暄站起身淡淡地道:「院子外面的人是留給你的,張真人都識得,關鍵時刻能派上用場。」
  
  徐清歡點了點頭。
  
  宋成暄不再說什麼轉身走了出去。
  
  隨著幾個將士隨著宋成暄一起離開,徐清歡耳邊傳來徐青安的聲音:「該死的老雜毛,竟敢偷襲小爺,小爺抓到你,定然要你好看。」
  
  怪不得哥哥遲遲未歸,原來是被張真人絆住了。
  
  徐清歡看向穿堂,只見兩個人影抱在一起難解難分,本來戰前很緊張的氣氛,如今被哥哥一攪和,倒是多了幾分輕鬆和歡快。
  
  「好了,」徐清歡制止住徐青安,「我們也該動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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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1-5 00:36:15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八十七章 動手

  大周的一艘艘戰船啟航,蘇紈站在不遠處眺望著海上,一直目送著船隊越來越遠,半晌他才轉過頭來,不知何時身後站著許多常州的百姓。
  
  「駙馬爺,」百姓們跪下道,「是您救了我們啊。」
  
  蘇紈似是心中激蕩,臉上也不禁動容,他快走幾步將百姓攙扶起來:「這都是我們應該做的。」
  
  為首的是常州百姓們尊敬的三老。
  
  聶老先生鬚髮皆白,雙眼卻依舊炯炯有神,他抹著眼角道:「張家人在常州這麼多年了,許多人有冤情無數申訴,大家真是有苦難言,駙馬爺來到常州不久,不但抓了那些貪官,還救下了海盜手中的百姓,現在又主持大局,發兵抗擊倭人,讓我等看了心中熱血沸騰,也想要為國出力。
  
  只可惜我已年邁,不過常州城中還有不少的青壯年男子,只要駙馬爺一聲令下,我們雖非兵隸,卻也有一身的力氣,只要能保住常州,哪怕拼上性命。」
  
  蘇紈感動地看著面前的百姓們,久久不能言語。
  
  聶老先生接著道:「現如今我們只有一事相求。」
  
  蘇紈道:「聶老但說無妨。」
  
  聶老先生點點頭,親切地拉著蘇紈向旁邊走了兩步,壓低聲音道:「駙馬爺並非武將,留在前面恐怕會有危險,您已經為常州做了那麼多事,我們定然要護得您周全,否則……無法向長公主交代。」
  
  蘇紈微微皺起眉頭,臉上有了幾分的懷疑。
  
  聶老先生接著道:「既然已經開戰,那就是常州、泉州兩位總兵和安義侯之責,您不可再涉險,再說……」
  
  聶老先生後面的話沒有全說出來,不過蘇紈已經明白,這話的意思是,他一個文弱書生不會打仗留在這裡也是無用。
  
  這是那女人的口氣,這聶老先生是那女人派來監視他的,方才說的那些話都是言不由衷。
  
  蘇紈沉下眼睛:「是誰讓你來說這些話?」
  
  聶老先生不卑不亢道:「小民只是擔憂駙馬爺,駙馬爺不要做他想,如今府衙人手不足,行宮那邊還有護衛,駙馬爺……」
  
  「不用你來教本官做事,」蘇紈心中的疑惑得到了證實,眼睛中一閃陰沉,不過很快他剋制住自己的情緒,又變得大義凜然,「整個常州都可能隨時陷入戰火之中,本官豈能獨善其身,皇上讓本官來到這裡,不是走走過場,而是要解常州之困。」
  
  聶老先生沉默著,等蘇紈將話說完,然後接著道:「我們準備好了足夠的糧食和水,都放在了行宮,沒有人知曉,駙馬爺就算在行宮中,每日也能聽到外面的戰報。」
  
  蘇紈心中冷笑,華陽的一貫手段就是如此,她可能還不知曉,如今他已是今非昔比。
  
  「白龍王不容小覷,」聶老先生道,「那些海盜兇狠,您只是監軍……」
  
  「住嘴,」蘇紈勃然大怒,「你只是三老,做好你自己本分的事,不用對我指手畫腳。」
  
  聶老先生不再說話,站在那裡,顯得十分順從,卻臉上沒有半點的懼怕。
  
  明明已經不同了,可蘇紈卻感覺還沒有脫離她的手掌心。
  
  蘇紈很厭惡這樣的感覺,尤其是在這種時候。
  
  聶老先生道:「您是準備要坐船出海嗎?恐怕這樣不好,不如再仔細想想,小民也有時間安排。」
  
  所謂的有時間安排,是要稟告給華陽。
  
  難不成華陽就在附近?
  
  不太可能,常州戰亂,華陽怎麼可能會來。
  
  蘇紈目光重新落在那些百姓身上,撇開聶老先生重新走到百姓身邊:「很快本官也會出海,你們放心,只要有本官在,絕不會放倭人上岸。」
  
  百姓們紛紛跪下。
  
  等著百姓和聶老先生離開,蘇紈將長公主府長史叫到身邊:「去查查看,看看公主在哪裡?」
  
  長史目光一閃立即明白蘇紈的意思,點了點頭立即快走幾步消失在蘇紈面前。
  
  蘇紈一直等到了傍晚,長史才來回話:「那聶老先生去了江陰城內一處大宅中,老先生進宅子的時候,有人出來仔細盤查,老先生手中還有一塊腰牌。」
  
  蘇紈看向長史:「什麼樣的腰牌?」
  
  長史道:「紫檀做的,像是……咱們府上用的腰牌。」
  
  長公主命身邊的人出去做事,就會給一塊紫檀木的腰牌,上面刻著一個「華」字。
  
  蘇紈面色更加陰沉。
  
  長史道:「按理說若是長公主來了,長公主應該會立即讓人知會駙馬爺。」
  
  除非,是有什麼事要瞞著他。
  
  長公主會因為什麼事來到常州?又為何而來?
  
  蘇紈心中思量,眼前浮起徐大小姐的面容。
  
  是她查到了什麼,所以知會了長公主?長公主果然就在那處大宅之中嗎,還是有人故布疑雲。
  
  蘇紈綳起了臉,輕輕地捏著手指,然後慢慢地摩挲,這樣關鍵的時刻,誰來壞他的事,都是要自找死路,即便是華陽。
  
  他已經忍耐她多時,如果不是因為時機未到,早就除掉了她,本來只要她老老實實,他還會讓她好好活上一陣子,她自尋死路,就別怪他不留情面。
  
  不過在此之前,他要弄清楚她們到底查到了什麼。
  
  「駙馬爺,有人送來一封信。」管事上前稟告。
  
  蘇紈目光落在那信封上。
  
  信封上只寫了幾個字:蘇大人親啟。
  
  蘇紈頓時一怔,這字體他再熟悉不過,是那個他一直在找的人,尋尋覓覓多年,卻沒想到在這時候有了消息。
  
  蘇紈伸手就要去拿,手指在半空中停下。
  
  長史會意立即將信拿來查驗,看看上面是否有詐,都查清楚,這才小心翼翼地用刀將信封割開,拿出裡面的紙箋。
  
  紙箋上寫著三個字:救孩子。
  
  信封中還有一隻精巧的長命鎖,金鎖已經有些年頭,周邊有磨損的痕跡,尤其是背面的字跡已經幾乎看不清楚。
  
  但是蘇紈卻記得上面的每一個字,因為那都是他親手所刻。
  
  沒錯,就是她,這麼多年她終於肯現身,她定然是走投無路才會前來,目的自然是要他救出她和他的孩子。
  
  田氏那賤人逃走的時候已經懷有身孕,他一直相信他的孩子尚活在這世上。
  
  蘇紈心中一熱,看向長史:「去那大宅裡查一查,裡面的到底是不是華陽,還要弄清楚他們有沒有抓起一個孩子。」
  
  長史就要離開。
  
  「等等,」蘇紈忽然又將長史喊住,「讓我再想想。」
  
  或許這是一個引誘他上當的局,只要他有異動就等於承認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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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1-5 00:36:27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八十八章 共同

  蘇紈很瞭解華陽,華陽平日裡表現出對他的順從和體貼,只不過是因為她心情正好,他真的逾越,結果定然會被她厭棄。
  
  她是高高在上的長公主,嫁到蘇家是下嫁,出嫁之前,先皇甚至讓禮部重新修編了蘇氏族譜,讓他看起來與長公主般配,成親之前宮中的女官還來到家中教他們規矩,即便公主下嫁,公主還是公主,不是蘇家婦,更不是他蘇紈的妻室,容不得他們有半點禮數上的僭越。
  
  公主嫁過來之後,母親小心翼翼地相待,不敢有任何錯誤,表面上他們蘇家已經今非昔比,一轉眼成了皇親國戚。
  
  其實只要長公主一句話,他們就會一無所有,蘇家上下全都要過著仰人鼻息的日子。
  
  這就是華陽長公主給他帶來的一切。
  
  所以華陽長公主所謂的為他納妾,辛辛苦苦為他打算,不過是給他一個表達忠心的機會,他怎麼可能單純地信以為真。
  
  田氏的事一旦敗露,華陽自然不會問他的意見,會私底下安排一切,如果他不理不睬,尚能維持表面的和平,只要他撞上前去,華陽就會變本加厲,不會給他留半點的臉面。
  
  田氏這封信說不得也是華陽命人送來的。
  
  蘇紈想著伸手點燃了桌子上的油燈,將信函湊在燈下燒了個乾乾淨淨,火光映著他的側臉。
  
  「不用去打探消息了,只需要盯著那處大宅,看都有誰在那裡出入。」
  
  知道這些秘密的人都要死,他可以不再需要華陽,但是卻還得維持皇帝對他的信任。
  
  片刻的思量就讓蘇紈拿定注意,趁著這次機會,將那些人都送到倭人手中,讓倭人解決他的心腹大患。
  
  最後他這個鰥夫的身份還可以大做文章。
  
  華陽出了事,皇上也不能怪罪他,他根本不知道華陽來到了常州。
  
  「我們也要立即走,」蘇紈道,「到海上去督戰。」這裡的事也就再與他無關,這才是萬全之計。
  
  長史應了一聲:「我這就去準備。」
  
  ……
  
  倭人的船隻上都裝了火炮,兩軍交戰火器先行,船隊還沒有靠近,大海上已經轟鳴一片。
  
  炮彈落在大海中,濺起海水拍打在船上,緊跟著箭矢如雨般落下,有人落水有人倒地不起。
  
  白龍王提前在佛郎機購置的大炮,通過張家買來的火器終於派上用場。
  
  宋成暄凝視著不遠處的戰況,短暫的交鋒之後,安義侯就要準備強攻。
  
  「公子,」薛沉低聲道,「方才前面來報,倭人手中還有火銃。」
  
  果然是這樣,既然安裝了佛郎機,自然也不會放過其他火器,蘇紈想要吸引倭人前來攻打大周,就要拋出足夠的東西來誘惑他們。
  
  倭人與大周對戰在火器上吃過虧,可他們一直缺少運用火器的經驗,白龍王恰好彌補了這一點,這才給了倭人足夠的信心。
  
  在這方面蘇紈想的果然周密。
  
  倭人來勢洶洶,前面的安義侯自然應付困難。
  
  薛沉不知公子在想些什麼,自從見過徐大小姐之後,他心中愈發拿不準公子的思量,從前他肯定公子絕不會幫安義侯,現在他卻不敢說這樣的話。
  
  什麼都有可能會發生,徐大小姐已經可以影響到公子對事情的決斷。
  
  宋成暄淡淡地道:「盯著蘇紈的船,等他來到海上就告訴我。」如果蘇紈下了海,就證明徐清歡的計謀已經成功,將蘇紈困於海上他也能更加安心。
  
  一直到了黃昏時,火器的聲音才漸漸不再那麼的密集。
  
  宋成暄抬起頭,這聲音有些不對,他看一眼趙統,趙統會意立即出去打聽消息。
  
  大約一盞茶的功夫,趙統回來稟告:「我們這邊先停了火,想必是安義侯帶著的火器不夠多。」
  
  安義侯出擊旨在奇襲,既然是這樣自然要輕裝上陣,方便臨時改變航向,必然不能攜帶太多的火器,雖然他們已經知曉蘇紈必然將安義侯的戰術透露給了倭人,可安義侯不能因此做出太大的改變,蘇紈必然在安義侯身邊安插了眼線,這樣作為定會打草驚蛇,更何況安義侯此次就是要故意示弱,以誘敵深入。
  
  他們之前已經商議好,安義侯作為誘餌吸引倭人主力,而他們會不聲不響繞到倭人後方,去找那假冒的白龍王。
  
  白龍王能夠號令倭人為他效力,是因為每次都能掌控局面,這次失利立即就會引來倭人的質疑,他們趁機解開假白龍王的真面目,倭人自然會知曉上當。
  
  不管是倭人還是海盜都不會允許被人玩弄於股掌之間,他們必定會找白龍王報復,等到那時局面就會扭轉。
  
  薛沉看著宋成暄臉上平靜如水的神情:「接下來我們要怎麼做?」
  
  宋成暄淡淡地道:「按計劃行事。」
  
  薛沉鬆了口氣,公子與安義侯一起同謀此事,已經讓他萬分驚訝,此時沒有讓他們去幫安義侯,可見並沒有完全被感情左右,公子還是原來的公子。
  
  ……
  
  常州總兵剛剛準備歇一會兒,副將進來稟告:「安義侯已經與倭人交手了。」
  
  這麼快。
  
  竟然不等到天亮就動手,安義侯是瘋了不成。
  
  常州總兵起身走出去,站在船頭果然看到不遠處有火光,那是雙方射出的火箭,緊接著是火炮震耳欲聾的聲響。
  
  常州總兵的臉色變得難看:「這安義侯也太過冒進了。」
  
  副將道:「我們是不是要援兵安義侯,倭人看起來早就有所準備,這次安義侯的奇襲恐怕凶多吉少。」
  
  「讓他去,」常州總兵冷哼,「早就讓他按兵不動,他不肯聽,出了事還要我幫他一起背鍋不成,我早就說過,除非倭人全力前來攻打……當然那是不可能的,我們會將倭人拖死在海上,也許不需要死那麼多將士就能取勝。」
  
  等安義侯被拿下,整個水師都要聽他命令,再也沒有人在他身邊指手畫腳,大約過不了兩日就要為安義侯收屍了。
  
  ……
  
  「侯爺,」安義侯聽到副將的聲音,「倭人上船來了。」
  
  倭人果然早有準備,將精銳集結起來對付他們。
  
  安義侯抹一把臉上的海水,他們要的就是這樣的結果,他轉頭向黑暗中看去,既然已經與宋成暄商議好,他就要儘力去做,拖住倭人越多,泉州的人就越有把握取勝。
  
  這麼多年了,他沒想過還有機會與魏王府的人一起並肩作戰。
  
  雖然他已經不復當年的光彩,可他還不至於老得不中用。
  
  「讓他們來,」安義侯握住手中的長槍,「好久沒這樣痛快了。」說著他挺直了脊背,整個人更加威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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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1-5 00:36:38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八十九章 死而無憾

  火銃齊發,在黑暗中如同一條條火蛇。
  
  站在船頭就能聽到周人的慘叫聲,平石章露出滿意的笑容,這次他的決策沒有錯,他們平氏一族這些年人才凋零,族中當年的榮耀早已不保,更是被那些新興起的家族侵佔了領地,他們不得已帶著族人搬離了舊地,只為能夠避禍。
  
  很多人以為平氏已經完了,可他們兄弟三人卻並沒有放棄,一面四處征戰,一面與其他氏族結盟,已經穩住了家族地位,可他知道若止步不前必然還會被人吞併,就在這時上天送來了白龍王。
  
  這樣一個擁有船隊和火器的海盜,必將會成為一股新勢力,最重要的是,白龍王高瞻遠矚,算無遺策,只要結交白龍王,平氏就能夠借勢重振家族雄風。
  
  白龍王沒有讓他們失望,順利地讓大周起了內亂,他們趁著這個機會進攻大周,只要此戰功成,他們平氏就會被人尊敬,武士和浪人也會爭先前來投奔。
  
  雖說用周人做要挾偷襲常州未果,可這一次真正的交鋒,卻和白龍王預料的一樣,大周的安義侯已經被他們困住。
  
  一頭困獸就算再勇猛最終也會被擊殺,這個功勞必將落在平氏頭上,這是白龍王給平氏的回報。
  
  他二弟帶著平氏的精銳一定能砍下安義侯的人頭,他就在這裡等消息。
  
  「戰船,」副將氣喘吁吁地上前稟告,「大周的戰船不支,已經要後退了。」
  
  平石章的眼睛亮起來:「我們的船追擊下去了嗎?要防著大周有援軍。」
  
  「追過去了,」副將道,「大周的船隊還沒有動靜。」
  
  果然是廢物,平石章心中冷笑,枉大周視自己為大國,齊氏皇族也早就昏聵不堪,他小時候聽祖父說當年齊氏威風凜凜四處征戰,讓他們遠在海上的人也心生敬佩,平石章心中隱隱有些可惜,沒有見到齊氏當然的風采,也許就像白龍王說的那樣,大周王朝已經快改朝換代,他們要趁機想方設法興旺自己,將來才有可能在大周真正亂起來的時候,撈取更多的利益。
  
  平石章思量到這裡,轉身走向船艙,白龍王正在那裡等著他。
  
  這個白龍王平日裡不喜與人相處,很少與人說話,坐在那裡十分的神秘,常常他說了許多話,白龍王卻不發一言,讓人看不出心中的思量,彷彿無論發生什麼事白龍王都是淡然處之,這就是周人說的天生貴氣。
  
  白龍王身邊有幾個護衛站在那裡,護衛們面無表情地立在那裡,如同一尊雕塑,這些人都是白龍王的死士,對白龍王忠心耿耿,誰敢對白龍王不利,他們就會以命相搏,若是白龍王死去,他們也會紛紛自刎相殉,在這些護衛心中白龍王就是所有一切。
  
  平石章整理了一下衣衫,示意護衛撩開簾子,然後他一臉恭敬地走了進去。
  
  白龍王就坐在椅子上,面前是一盤沒有下完的棋,平石章仔細看去,那棋局和他上次看到的一模一樣,白龍王斟酌了那麼久,卻還沒有落下一顆棋子,可見白龍王思量的並非眼前的棋局,而是如今的局勢。
  
  「你來了。」白龍王眼睛沒有抬起,只是淡淡地道。
  
  平石章恭謹地道:「果然如您預料的那樣,安義侯已經被我們拖住了,即便他再厲害,失敗也是早晚的事。」
  
  這樣一個勝局是他們現在迫切需要的,可白龍王彷彿並不在意,好像平石章說的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半晌,白龍王才道:「機會已經有了,希望你們平氏不要讓我失望。」
  
  平石章點點頭,臉上是堅毅的神情:「您放心,平氏就算傾盡所有也能做到。」
  
  白龍王道:「此戰過後你們平氏必將收穫良多,這已是定數。」
  
  聽到這話,平石章臉上露出激動的神情,立即拜倒在地:「平氏能有今日,都是龍王的恩賜。」
  
  白龍王似是想起了什麼,搖了搖頭:「可惜此時以我們的兵力很難大獲全勝。」
  
  「只要能登岸,殺戮周人,我們的威名就能遠播,」平石章說著抬起頭,「如今也只是為將來的大事做準備。」
  
  「去吧,」白龍王淡淡地道,「你心中明白就好。」
  
  平石章起身就準備離開,忽然又想到一樁事:「殺了安義侯之後,大周必然要報復,我們到時要怎麼辦?」
  
  白龍王沒有說話而是靜靜地看向平石章:「你在害怕?」
  
  「沒有,」平石章道,「我只是想有所準備。」
  
  白龍王沒有目光彷彿更加陰沉:「一切自有我去安排。」
  
  平石章心頭湧起幾分恐懼,立即道:「我明白了,下次再也不會問出這樣的話。」白龍王高高在上,是真龍之子,沒有人能夠質疑他的話。
  
  平石章規規矩矩地退了下去,然後登上自己的小船,他望著白龍王的船遠去,彎腰躬身相送。
  
  「加派人手去圍攻安義侯,」平石章吩咐下去,「不能讓白龍王失望。」也許今晚就能拿下安義侯。
  
  讓平石章沒有想到的是,天亮起來,大周的船還留在海上,寫著「徐」字的大旗掛在船上迎風招展。
  
  旗未降,證明安義侯咬牙守住了。
  
  平石章的臉頓時沉下來:「傳令,必須今天拿下安義侯。」若是給了安義侯喘息的機會,說不得大周援軍就會到,到時候他們就會功虧一簣。
  
  過了好一陣子,平石章再次聽到火器的轟鳴聲,大周的幾艘船彷彿隨時都會被大海淹沒,圍在四周的倭人已經紅了眼,大聲吆喝著,誓要將面前的周人屠殺殆盡。
  
  安義侯的大船上,有人趁亂想要偷偷溜走,從這裡下海不一定能夠游到岸邊,可留在船上必死無疑,卸下身上的甲胄,他眼見就要翻身下海,卻感覺到肩膀一沉,整個人被壓住,緊接著一柄利刃送到他脖頸處,他想要出聲求饒,那拿著刀的人卻沒有給他機會,毫不留情地割斷了他的喉嚨,他的鮮血立即湧出來將他淹沒。
  
  「呸,沒用的懦夫,」握著刀的副將吐了一口,抬起頭大聲道,「無論是誰,只要敢做逃兵,我都照殺不誤。」
  
  副將身上滿是血污,藉著海水擦了一把臉:「不過是小小的倭人,我們也要害怕嗎?寧可戰死,絕不退卻。」
  
  副將話音落下,軍中氣勢又是一振。
  
  安義侯望著眼前的眾人臉上露出欣慰的神情。
  
  「侯爺,您這舊傷的傷口崩開了,不能再吃力,否則會落下頑疾。」醫工重新包紮好安義侯的傷臂,鮮血很快浸透了布巾。
  
  安義侯重新活動傷臂,然後握住手中長槍。
  
  「侯爺,不可……」醫工立即開口阻攔。
  
  「這種話,本侯不知聽過多少次,如今還不是好端端地站在這裡,你只要治傷,無需多言。」
  
  安義侯說完看向遠處,他一生征戰,多少次陷入險境,可這次卻格外的心寒,不是因為倭人有多麼的可怕,而是為大周哀傷,大周竟然衰落到如此,太后娘家給了倭人硝石、火器,長公主駙馬引賊入室……這一切都是他們自己所為。
  
  「侯爺,真的會有人去偷襲倭人嗎?」副將不禁道,「倭人又增兵不少,照這樣下去,我們很快就要支持不下去了,我等算不了什麼,只是侯爺……是不是要做些安排,關鍵時刻,侯爺也能有退路。」
  
  安義侯的目光平靜而堅定:「與敵死戰本就是武將的本分,要什麼退路?
  
  列位,我們報國之日到了,拿出你們所有的本事,就算最終不能取勝,也死而無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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