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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雲霓] 齊歡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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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1-9 00:19:30 |只看該作者
第四百二十章 不識時務

  中官靜靜地等了一會兒,站在大殿上的宋成暄終於抬起眼睛看向他。
  
  「宋大人……」中官本想要勸說,不過卻將後面的話硬生生地吞了下去,這位宋大人與他平日裡見得那些官員不同,眼睛中也有對皇權的畏懼,不過,旁人卻無法將這份畏懼加深,因為宋大人不會受任何的影響。
  
  那種感覺好像是,宋大人心甘情願才會有這樣的畏懼,若宋大人不願意,那麼根本就不會流落出敬畏之心。
  
  宋成暄淡淡地道:「天涼了。」
  
  中官躬身:「大人常年在東南,大約適應不了京中的天氣,每年這時候,京城就已經開始涼了,宋大人要保重身體,多添衣裳。」京城乃天子腳下,權勢之地,可一步登天,也可粉身碎骨,在這裡每走一步都應該如履薄冰。
  
  中官覺得宋大人已經明白,就要請宋大人出門參加宴席,卻看到宋大人伸出了一隻手。
  
  中官只覺得一股勁風襲來,然後宋大人的一拳重重地落下來。
  
  「嘭」地一聲,宋成暄身上的鎖子甲發出了響動。
  
  中官驚訝地張開嘴,這位宋大人一拳打在了他自己的肩窩上。
  
  宋成暄低頭行禮道:「勞煩中官稟告聖上,微臣一路顛簸,恐怕傷口迸裂。」
  
  那一拳甚是用力,若是那裡有傷口,自然會裂開。
  
  武將最怕重傷不癒,朝中有幾位將軍就是這樣,因為舊傷久治不癒,不能再帶兵打仗,於是朝廷就封了功勛任個散職。
  
  這傷肯定是有了,重不重、能否痊癒就要看皇上的意思。
  
  中官皺起眉頭,看來這位宋大人是不肯退親了。
  
  「宋大人,」中官嘆口氣,「您是不明白天家的用意啊,天家這是看重您,您這樣做真要枉費了天家一片苦心。」
  
  皇上登基多年,卻才剛剛準備伸展手腳,最重要的是要將天下的兵馬都掌控在自己手中,朝中的勛貴和武將並沒有多少人能讓皇上信任,必須要培植親信,宋成暄屢立戰功,加上宋家又無根無靠,尚未捲入各方爭鬥之中,是很好的人選。
  
  宋成暄退了徐家的親事,必定與安義侯交惡,將來在朝中共事就多了份隔閡,之前又得罪了張家,就相當於在武將圈子裡沒有了任何攀交和依附旁人的可能,徹徹底底成了孤臣。
  
  孤臣會成為皇帝手中的一把刀,所向披靡,前途無量。
  
  這麼簡單的道理,宋成暄難道不明白嗎?
  
  錯過了這次,宋大人就再難得到皇上的信任。
  
  「請中官向皇上稟告。」宋成暄再一次道。
  
  中官走出大殿,馮順就等在門外,中官剛要稟告,馮順就已經道:「咱家都聽到了,你去吧,咱家會稟告給皇上。」
  
  馮順快走幾步追上聖駕,將方才的事據實稟告。
  
  皇帝面色陡然一變,眼睛中閃爍怒意。
  
  「皇上,」馮順壓低聲音,「宋大人畢竟是功臣,就算皇上不願用他,也不能現在就將他治罪。」
  
  皇帝冷冷地道:「朕不能動他,還要讓太醫院給他治傷,然後賞賜給他一處宅院,讓他休養。」
  
  馮順應了一聲。
  
  「等一等,」皇帝道,「宋大人有傷在身,再身著甲胄多有不便,給他找一件衣服,一會兒讓他脫了甲胄再出宮。」
  
  馮順道:「皇恩浩蕩,奴婢這就去安排。」
  
  馮順吩咐內侍去太醫院請太醫前來,小內侍應了一聲,忙跑去太醫院,馮順正要轉身離開,卻看到順陽郡王和成王一起前來。
  
  順陽郡王因為要將常州的事稟告皇上和宗正寺,所以提前半日入京,現在與成王一起前來宴席,看到內侍慌慌張張地離開,成王立即上前詢問:「馮中官,這是怎麼了?」
  
  馮順立即上前行禮,畢恭畢敬地道:「宋大人一路勞累,舊傷複發,皇上心中焦急,命太醫院前去診治。」
  
  成王臉色一變:「這可不得了,宋大人可是大周的功臣,他人在哪裡?帶我們過去看看。」
  
  馮順道:「王爺放心,宋大人有奴婢們侍奉,王爺還是先去慶功宴吧!」
  
  成王聽得這話只好作罷,與順陽郡王一起向前走去。
  
  兩個人走遠了些,順陽郡王見周圍的宮人少了些,壓低聲音:「宋大人身上是有傷,不過那傷早就好轉了,馮順這樣說是什麼意圖?」
  
  忠臣良將本該好好賞賜,如何卻要鬧出這樣的事端,成王皺起眉頭,想到了慈寧宮的太后。
  
  常州牽扯到了張家的利益,太后終於坐不住了,又開始偷偷摸摸做那些見不得光的事,皇上因此如驚弓之鳥,總覺得一切都不妥當,這種事他們經歷過太多次。
  
  「勞苦功高,也是危險,」成王謹慎地道,「你也不要多說話,免得引火燒身。」
  
  順陽郡王停下腳步:「我戰戰兢兢半輩子了,這次若非宋大人和徐大小姐查明了案子,這次恐怕就要死在常州了,死了也就罷了,頭上還要頂著一個汙名。」
  
  順陽郡王的話讓成王微微皺眉:「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
  
  宮中自然不該說這些,可有些話憋在胸口已經不能再隱忍,順陽郡王道:「王爺可知此事是衝著我們皇室宗親而來,許多宗親安然地在家中,卻不知其實已經經歷了九死一生,立下這麼多功勞,還沒有獎賞,已經迫不及待地動手……委實讓人寒心啊。」
  
  「那又怎麼樣,」成王看向順陽郡王,「皇上是君,我們是臣,你心中還存其他念想不成?」
  
  「不敢,」順陽郡王道,「但是王爺身為宗正卿就沒有勸諫之責?每日裡縮在一旁,不管外面風雨,我們齊氏子孫什麼時候開始到了這個地步。
  
  英宗在世時,宗室是何等模樣,隨隨便便一個子弟都能讓外族使臣稱嘆,那時候可有皇室子弟想要反英宗?」
  
  成王聽到這裡,臉上豁然變色,只想要去捂住順陽郡王的嘴。
  
  「王爺放心,」順陽郡王道,「我不會給您添麻煩,我也沒有那個膽色,我們宗室子弟都膽小如鼠,稍稍有些良心的,譬如我那二弟,早就見鬼去了,不過我現在覺得,應該見鬼的是我們。」
  
  成王臉上微微變色,從常州回來一趟,順陽郡王竟然就像變了個人,這話處處帶著譏諷和挖苦。
  
  ……
  
  徐清歡和齊瑩月一起坐著馬車到了處宅院。
  
  門口的下人立即迎上前侍奉。
  
  徐清歡下了馬車,管事媽媽道:「兩位大小姐跟著奴婢進去吧,王妃和夫人都在花廳裡等著呢。」
  
  徐清歡抬起頭看向那高高的門庭,前世這處大宅她有所耳聞,是有名的「晦氣」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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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1-9 00:19:40 |只看該作者
第四百二十一章 水鬼

  前世這處宅子在一個雨夜裡被雷擊,起了很大的火,燒死了不少人。
  
  宅子的主人是嘉善長公主。
  
  齊瑩月拉住徐清歡:「今天嘉善長公主第一次在這宅子裡宴席,我們一起沾沾喜氣。」
  
  兩個人向花廳走去,齊瑩月道:「徐大小姐從前聽說過長公主的事吧?」
  
  徐清歡點點頭:「長公主身為郡王的女兒,卻被先皇喜歡,記在了當時的皇后娘娘,也就是如今太后身下,後來長公主三歲生辰時,先皇為她定了封號『嘉善』。」
  
  被封為公主之後,嘉善時常被留在宮中,先皇還親自帶著嘉善長公主一起遊御花園。
  
  本朝不管是勛貴還是皇室宗親,封賞都有一定之規,作為一個郡王的女兒,對朝廷沒有任何功勞就被封為長公主還是頭一次。
  
  「先皇在世時,就將這院子賜給了嘉善長公主,」齊瑩月道,「只不過一直都在修葺,這兩年才算陸續完工。」
  
  這宅子比華陽長公主府並不遜色,這樣看來,嘉善長公主在先皇心中位置還是很重要的。
  
  前世,華陽長公主過世之後,這位嘉善長公主就時常進宮探望太后和皇帝,儼然代替了華陽長公主的地位。
  
  宋成暄權柄滔天之時,嘉善長公主和張家爭著去拉攏宋侯,不惜將自家的女兒許配給宋侯,卻被宋侯拒絕。
  
  直到她離開京城,嘉善長公主還明裡暗裡與張家爭鬥,皇帝樂於見到這樣的情形,嘉善長公主也算找到了生存之道,長公主府一時繁華。
  
  人人都說當年這宅子失火,嘉善長公主大難不死,之後果然有了福氣。
  
  眼見花廳就到了,丫鬟匆匆上前稟告:「兩位大小姐稍坐一會兒,王妃、長公主和幾位夫人一起去後花園了。」
  
  「那我們也去花園裡尋長公主。」齊瑩月說著就要向外走。
  
  丫鬟一副無所適從的模樣,顯然是沒打算讓她們跟過去。
  
  「不如我們就在這裡等吧!」徐清歡看向齊瑩月。
  
  齊瑩月也明白過來,看樣子八成是花園裡有其他事。
  
  「兩位小姐,讓你們久等了,」管事媽媽笑著道,「花園裡的桂花還開著,長公主、王妃去了哪裡,兩位也隨奴婢一起來吧!」
  
  管事媽媽這樣說,那丫鬟彷彿也鬆了口氣,卻不小心又碰到了桌子上的茶碗。
  
  「嘩啦」一聲響,管事媽媽皺起眉頭:「怎麼做事笨手笨腳的。」
  
  說完連連向齊瑩月和徐清歡請罪。
  
  徐清歡看了那丫鬟一眼,只見丫鬟面色蒼白,魂不守舍般。
  
  「你下去吧!」管事媽媽淡淡地吩咐。
  
  那丫鬟如逢大赦,立即行禮退了出去。
  
  管事媽媽在前面引路:「走過這條長廊,就是長公主們賞花的地方了。」
  
  「我們長公主最喜歡桂花樹,」管事媽媽道,「現在有些晚了……只剩下一棵樹還有桂花未落,長公主還惋惜,若是前些日子過來就好了。」
  
  徐清歡打量著四周:「那為何長公主前幾日沒有來呢?」
  
  管事媽媽不禁一愣,停頓了半晌才道:「還沒修好,所以……」
  
  沒修好嗎?
  
  徐清歡望著那打磨的很是光亮的青石板路,即便有些地方沒有修好,也不會耽擱嘉善長公主賞花吧!
  
  「長公主府已經搬進來了嗎?」
  
  管事媽媽剛剛應付了徐大小姐的問話,正要鬆口氣,又一句詢問傳來,她不禁吞咽一口:「還沒有,要擇日……」是啊,如今長公主府也沒有搬遷過來,他們卻能在園子裡宴客,為何前些日子就不能賞花呢。
  
  管事媽媽總覺得,自己話中有半點的漏洞都會立即被徐大小姐洞悉。
  
  「湖邊好像做過法事啊!」
  
  管事媽媽額頭上頓時起了一層的冷汗,這位徐大小姐眼睛也如此的犀利。
  
  「是,找過仙人祈福。」
  
  「樹上的是什麼?符籙嗎?」
  
  徐清歡指了指湖邊。
  
  管事媽媽想要找個藉口勸說兩位大小姐快些走,卻沒想到徐大小姐已經向湖邊走去。
  
  「大小姐,」管事媽媽立即阻攔,「您別過去,湖邊還在修葺,很危險。」
  
  疊好的符籙就夾在樹幹的縫隙裡。
  
  張真人常常用符籙騙取哥哥的銀子,所以她對這種符籙紙並不陌生。
  
  「大小姐,這些東西都是天師放置的,我們最好不要動,以免……」
  
  徐清歡對符籙並不感興趣,不遠處的草叢中隱約有一個物什,她繞過管事媽媽走上前。
  
  那是一隻小巧的手爐,手爐放置在錦緞暖套裡,暖套上綉著漂亮的纏枝蓮花紋,是富貴人家女眷常用之物。
  
  徐清歡想要上前將東西撿起,卻看到不遠處走來一個人影,她目光微閃,腳下一個趔趄立即摔在地上,整個人彷彿也向湖中滑去。
  
  「啊……」尖叫聲響起來,「快來人啊,來了……她來了……水鬼把徐大小姐拖下去了。」
  
  「快救人啊……」
  
  丫鬟大聲喊叫著,此情此景讓她想起不好的經歷,她整個人彷彿已經癲狂,雙手捂住了耳朵,驚懼地在原地瑟瑟發抖,然後像是再也忍不住,轉身拔腿向遠離湖邊的方向跑去。
  
  「快來人,有鬼,真的有鬼,我沒有看錯,是真的有,她還在那裡。」
  
  丫鬟慌亂之中,腳下一個趔趄,腳腕頓時崴在那裡,可她並不在乎,強忍著疼痛繼續奔跑,只要能離開這裡,她已經什麼都不在乎。
  
  她不想死,更不想再經歷一次那麼可怕的事,她真的快被嚇瘋了。
  
  冷風吹來,身後彷彿有個水淋淋的鬼魅在向她吹氣。
  
  忽然她的手臂被拉住,整個身體動彈不得。
  
  「采月,您瘋了不成,你看看哪裡有鬼?」
  
  采月轉過頭,看到兩個丫鬟死死地拉著她,管事張媽媽正與她說話。
  
  「這是怎麼了?」嘉善長公主趕過來,她身後是簡王妃和幾個宗室夫人。
  
  「沒事,」張媽媽立即道,「這丫頭生了癔病,奴婢正要將她帶下去。」
  
  嘉善長公主皺起眉頭。
  
  張媽媽就要命人去拉扯采月,采月青紫的嘴唇哆嗦著:「是真的……有水鬼,徐……徐大小姐也被水鬼拖下湖去了,水鬼要殺人……她要殺人……」說著她指向湖邊,「你們看,就在那……」
  
  所有人順著她的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見一個少女穿著藕色的長裙,亭亭玉立地站在湖邊,她臉上並沒有驚嚇和恐懼,目光清澈地望著采月,然後她拿起了手中的暖爐:「是你掉在這裡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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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1-9 00:19:52 |只看該作者
第四百二十二章 有人死了

  采月怔愣地點了點頭,她緊緊地盯著徐清歡,想要弄清楚方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徐清歡望著采月,神態輕鬆而自然:「你方才在那裡摔了一跤。」
  
  采月抿起嘴搖了搖頭:「不……不是摔跤……我……我……」
  
  徐清歡走上前張開手掌,掌心裡是桂花花瓣:「你是看到河邊的桂花漂亮,想過去摘給長公主。
  
  這花很漂亮,難得還開到現在,如果放在花斛中,定然滿室馨香。」
  
  采月嘴唇嗡動:「我……這花很香,我就走了過去。」
  
  徐清歡接著道:「摘花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事?」
  
  「我……我摘花的時候,」采月的眼睛忽然睜大,「有一個人從池塘裡出來,突然抓住了我的腳腕,那人……的手冰涼,臉色發青……是個死人……不……不……是個水鬼,她要把我拖進水裡。」
  
  采月身體搖搖晃晃,彷彿就要暈厥在那裡,正當她牙齒打顫時,只覺得懷裡一暖,身上的寒氣立即被驅散了些,有一隻手緊緊地握住了她。
  
  采月怔怔地看著懷中的暖爐,和徐大小姐那雙安撫她的手。
  
  「沒事,你不用驚慌,」徐清歡低聲道,「她不是來找你的。」
  
  采月嘴唇顫抖:「為……為什麼……」
  
  徐清歡道:「如果她找的是你,就會告訴你她是誰,來做什麼,你什麼都不清楚,可見不是她要找的人。」
  
  這話彷彿有些道理,不過仍舊不能驅散采月心中的恐懼,無論是誰看到了那一幕,都會變成采月這般模樣。
  
  旁邊的嘉善長公主卻因為這話變了臉色,照徐大小姐的意思,那水裡爬出的人,真正要找的人是誰?
  
  嘉善長公主陷入了思量之中。
  
  「嘉善長公主、簡王妃。」徐清歡上前行禮。
  
  簡王妃輕輕咳嗽了一聲,嘉善長公主才如夢方醒般看向徐清歡:「徐大小姐……」
  
  徐清歡道:「長公主不準備抓住那人嗎?」
  
  「誰?」嘉善長公主說到這裡明白過來,「你是說池塘裡的那個……」
  
  徐清歡看向采月:「那個嚇到采月的人。」
  
  嘉善長公主臉上閃過猶豫的神情。
  
  徐清歡道:「長公主也相信那是水鬼嗎?」
  
  嘉善長公主望著徐清歡:「我自然不相信,不過……」她微微皺眉,沒有繼續說下去,話鋒一轉吩咐管事,「讓人關上門,仔細查驗府中,任何有嫌疑的人都不要放過,看看是不是有人故意裝神弄鬼。」
  
  管事媽媽聽了話就要下去安排。
  
  「等一等,」徐清歡叫住管事,「恐怕這樣的事已經不是頭一次,府中上下都已經查過了吧?」
  
  嘉善長公主不禁動容,她讓人將徐大小姐請來,為的是打聽慧淨的消息,沒想到她還沒找到機會詢問這些,倒讓徐大小姐將府中的事摸了個清楚。
  
  事已至此,瞞也瞞不住,嘉善長公主道:「這樣的事不是一次兩次了,之前也有人在池塘邊看到過女子的影子,我也讓人去查了,卻沒有任何收穫。」
  
  徐清歡重新向池塘邊走去:「這件事剛剛發生不久,岸邊的地面還沒有完全乾透,一定還留下了些線索。」
  
  嘉善長公主不由自主地跟著徐清歡走過去。
  
  方才所有人只顧得去看采月,沒有注意到池塘邊始終有個人在那裡忙碌。
  
  一個圓臉的丫鬟趴在地上仔細地看著,然後小心翼翼地從荷包裡拿出了一把黃豆,一個個擺在了地上,丫鬟一臉心疼的模樣,生像是有人抓了她的心肝,半晌那丫鬟抬起頭,苦著臉道:「大小姐,都擺好了。」
  
  徐清歡蹲下身來,看著那黃豆粒組成的圖案,隱約能看出是個腳印。
  
  「那人很小心,從池塘裡上岸,避開了青石板路,有意走這條沒有修好的土路,只因為土路上有草遮蓋,不容易留下腳印,所以乍看過去似是沒有留下半點的痕跡,讓人自然會想到那些突然出現的鬼魅。
  
  一旦這樣思量,就不會在周圍尋找證據,這些線索就會隨著時間而消失,變得更加無跡可尋。」
  
  徐清歡說完這些看向嘉善長公主:「幸好這件事是剛剛發生不久,細看之下,能夠在這裡找到那人留下的痕跡。」
  
  徐清歡說到這裡,嘉善長公主快走幾步低頭去看,然後驚訝道:「如果這是那……那人的腳印……看起來有些……」
  
  「有些大,」徐清歡微微一笑,「不像是女子的腳,如果之前嘉善長公主仔細盤查的都是府中的女子,那麼現在有理由將府中個頭矮小的小廝叫來問話。」
  
  嘉善長公主吩咐管事:「還愣著做什麼,還不快去。」徐大小姐這話沒錯,畢竟那東西出現的時候,誰也沒有看清他的面容。
  
  管事應了一聲,立即帶著人下去查問。
  
  嘉善長公主再去看徐清歡:「都說徐大小姐善於斷案,今日一見果真如此。」
  
  徐清歡道:「我也只是比旁人要心細些,身邊有一兩個得力的人幫襯。」
  
  聽到大小姐說到得力的人,鳳雛立即起身挺直了脊背,得利的人一般都要比旁人更得寵,她就是大小姐最寵愛的大丫鬟,想到這裡,鳳雛因為黃豆難過的心情好轉了些。
  
  「長公主沒有搬進這園子裡,就是因為這樁事吧?」
  
  嘉善長公主目光一閃,只是點了點頭:「原以為是這宅子不乾淨,所以……」
  
  話沒說完,卻見徐大小姐微微一笑,好像已經看穿了她有所隱瞞。
  
  徐清歡接著道:「在這宅子裡,第一次被嚇到的是長公主吧?」
  
  嘉善長公主握緊了帕子,想及那一日的情形,身上的汗毛不禁豎立起來。
  
  徐清歡接著道:「那人原本想要嚇的是長公主,誰知長公主如今行事小心,不肯靠近這池塘。」
  
  嘉善長公主吞咽一口,想要說些什麼,最終又將那話咽回肚子裡。
  
  「長公主,」管事媽媽快步走來道,「我們內院的一個小廝不見了,您和王妃、幾位夫人、小姐還是先去堂屋裡,讓人護著,免得出什麼差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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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說:之前寫了湖中,感覺不太好,改成了池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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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三章 盼來了

  下人護著嘉善長公主就要去堂屋裡,徐清歡卻望向池塘,半晌沒有挪動腳步。
  
  齊瑩月低聲道:「清歡,我們也走吧!」經過了方才的事,她總覺得站在這裡脊背發涼,好像有什麼東西隨時都會從池塘裡出來。
  
  「也許他就在這裡。」徐清歡的聲音傳來。
  
  齊瑩月不禁又向後退了一步:「清歡,你別嚇我,我……從小最怕鬼了。」那東西是人是鬼還不知曉,齊瑩月恨不得立即就走,可她又不想丟下徐大小姐,只能緊緊地攥著帕子勉強支撐著。
  
  半晌,徐清歡挪開了目光,看向管事媽媽:「池塘周圍也查看了嗎?」
  
  管事媽媽道:「找了,不見人影。」
  
  「那就找找池塘裡吧,希望他沒有在這裡面。」徐清歡說完跟著齊瑩月向前走去。
  
  轉頭看著徐清歡和齊瑩月跟了上來,嘉善長公主一把拉住簡王妃:「你說的沒錯,這徐大小姐……真的比衙門裡的人厲害。」
  
  方才管事媽媽稟告,下人在池塘邊又看到了水鬼,她就藉口帶著簡王妃和夫人們去賞花,仗著膽子去池塘邊看情形,卻沒有發現什麼蹊蹺,生怕被人看出她的異樣,她只當沒有任何事發生。
  
  卻沒想到徐大小姐一來,就將這些都看在了眼裡。
  
  簡王妃道:「你方才來花園就是為了這樁事?」
  
  嘉善長公主點點頭:「我是擔心你們會害怕,就沒有直言,不過原本……也是要帶你們去賞花。」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簡王妃輕聲詢問,「我記得你說過,這個月就會搬到新宅,卻為何遲遲不動,真的像徐大小姐說的那樣,你是害怕這裡鬧鬼,這才……」
  
  嘉善長公主臉色異常難看。
  
  簡王妃倒吸一口涼氣:「真的都被徐大小姐說中了,或許這本就不是鬼,而是有人故意為之,你何不請徐大小姐幫忙,查個清清楚楚?」
  
  嘉善長公主心中一動,不過轉念她卻又擔憂起來,徐大小姐或許能查清此事,可整個長公主府在徐大小姐面前,也變得毫無秘密可言,萬一當年的事被翻出來,她豈不是自討苦吃。
  
  徐清歡坐在嘉善長公主府堂屋裡喝茶,宗室夫人們雖然還在說話,卻都有些心不在焉,所有人都在等最終的結果。
  
  又過了好一陣子,外面再次響起急促的腳步聲,管事走進屋子。
  
  「長公主,」管事媽媽道,「人找到了,就在池塘裡,已經……死了。」
  
  嘉善長公主驚訝中,手一晃,茶水頓時淋了一身,下人立即上前擦拭。
  
  嘉善長公主怔怔地看向徐清歡,全都被徐大小姐料準了。
  
  「徐大小姐……」簡王妃也忍不住道,「你怎麼猜到人在池塘中。」
  
  徐清歡放下茶碗:「那人已經無處躲藏,為了怕事情敗露,只能做這樣的選擇,死在水中才不至於前功盡棄。」
  
  嘉善長公主沒有明白徐清歡的意思。
  
  徐清歡道:「在我看來小廝是畏罪自盡,不過旁人也許會覺得,那小廝是被水鬼索命了。」說著她看向嘉善長公主。
  
  嘉善長公主不知在想些什麼,過了好半天她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這世上就沒有鬼,去查,將這小廝查個清清楚楚,我要知道……他到底為何會這樣做。」
  
  嘉善長公主說完看向徐清歡:「多謝徐大小姐幫忙,查清了這樁事,我也就可以安心了。」
  
  徐清歡坐下來又端起了茶杯抿了一口,看嘉善長公主的反應,長公主府中應該隱藏著一個秘密,嘉善長公主不願意讓任何人知曉。
  
  不過,世上的事並非能盡如人意,既然有人找上了門,長公主府就別想太平,不知是否會像前世那般,這座公主府突然遭雷劈。
  
  「長公主,」徐清歡似是不經意地道,「這些年府上可有女子溺亡?」
  
  嘉善長公主竭力遮掩自己的情緒:「這些年我們長公主府都很太平。」
  
  徐清歡再次道:「那麼追溯的再久些,是否有類似的事?」
  
  嘉善長公主渾身一抖,大約發現了自己的失態:「沒……沒有……我們還是說點別的吧,我本是要辦宴席,卻沒想到出了這檔子事,讓大家心中都不痛快。」
  
  徐清歡站起身:「長公主,我想去看看那小廝的屍身,不知道方不方便?」
  
  嘉善長公主手指蜷縮起來:「方……方便……不過……你不害怕嗎?」
  
  「他的死與我無關,我自然不怕,」徐清歡道,「長公主還是儘早讓人去稟告順天府,請府衙中的人前來,府裡出了人命非同小可,那小廝是自絕的還好,若是被人所殺,這府裡恐怕不安全,衙門的人早些來,也能讓各位夫人安生離開。」
  
  「說的是,」夫人們都紛紛道,「早點查明,心中才能踏實。」
  
  長公主府出了事,所有在這裡的人都有嫌疑,誰也不想憑白惹一身騷。
  
  這宴席眼見是辦不下去了,嘉善長公主無力地道:「去請順天府的衙差……」
  
  徐清歡走出堂屋,孟凌雲立即迎上前:「宮中傳出消息說,宋大人舊傷未癒,因為長途跋涉牽扯到了傷口……又嚴重了。」
  
  徐清歡心中一沉,宋成暄身上是有傷,不過都已經好轉,別說趕路,就算再帶兵打仗也不會有什麼大礙,怎麼可能會突然變得這樣嚴重。
  
  宮中不會隨便放出這樣的消息,定然是發生了什麼事。
  
  徐清歡看向孟凌雲:「你繼續去看著,宋大人若是從宮中出來,就來告訴我。」
  
  孟凌雲點點頭,快步向外走去。
  
  徐清歡看向皇宮的方向,會有這樣的變故?
  
  既然宮中說舊傷未癒,傷口定然已經裂開,皇上不會這麼著急對功臣下手,又是誰傷了他?
  
  ……
  
  黃清和聽說徐大小姐從常州回來了,想想這位大小姐在京城時熱鬧的日子,他立即打起了精神,吩咐衙差:「今天多派點人手出去輪值。」
  
  衙差剛剛應下來,黃清和又囑咐仵作:「這兩日早些到衙門,手頭的活兒盡量快些做完。」
  
  仵作先是一愣,立即想了明白,立即帶著徒弟去忙碌。
  
  黃清和既期待又悵然地過了兩日,期待是因為徐大小姐必然會帶來新的線索,能夠早日抓到王允、蘇紈背後的人,悵然是因為……不知這次又要鬧出什麼樣的陣仗。
  
  想一想,他的運氣還算不錯,跟著徐大小姐在京中查案,不過是從王允查到張玉琮,江陰府衙的人更要可憐些,他們從長公主駙馬蘇紈查到了慧淨大師。
  
  黃清和不禁搖了搖頭若是有機會應該見見那位韓勛,韓大人。
  
  「大人,出事了。」衙差上前稟告。
  
  黃清和抬起頭來。
  
  衙差道:「出案子了。」
  
  「哪裡?」黃清和有種不好的預感,立即站起身。
  
  「嘉善長公主府,聽說徐大小姐也在。」
  
  黃清和睜大了眼睛,真是盼什麼就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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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四章 恐慌

  黃清和趕到嘉善長公主府,看到了歸京的徐大小姐,徐大小姐沒有發現他的到來,正在專心致志地看地上的一具屍身。
  
  黃清和重新整理了身上的官服,臉上的神情更加鄭重,順著徐大小姐的目光看過去。
  
  這次的屍身有些古怪,一個男子穿著件白色的長裙,怎麼會有這樣一個人死在長公主府。
  
  常娘子道:「口鼻有水沫,腹部脹起,面色微赤,是淹水身死,拳頭緊握,身上沒有找到其他傷痕。」
  
  黃清和點了點頭,死者拳頭緊握,可見淹死之時神志清楚,能夠感覺到痛楚,脖子向上揚起,那是因為在水中喘息不得,下意識的舉動。
  
  「屍體在哪裡尋到的?」
  
  聽到黃清和發問,管事立即指明方向:「徐大小姐讓我們查看池塘,我們乘船划到這裡,隱隱約約看到了個影子。」
  
  發現屍身的地方離岸邊不算太遠。
  
  黃清和接著道:「花了多長時間將屍身撈出?」
  
  管事沉下眼睛思量:「大約二刻左右。」
  
  黃清和皺眉:「為什麼那麼久?」
  
  管事道:「雖然看到有這樣一團物什,開始沒有人敢跳入水中查看,他頭髮散亂穿著女子的衣裙,好似……」鬼魂兩個字管事沒有說出口。
  
  「看他半晌沒有動,府中膽大的護院才伸手去撈,這樣一來就耽擱了時間。」
  
  黃清和接著道:「將人抬上來之後,你們可試圖救他?」
  
  「沒……沒有……」管事生怕自己做錯了事,小心翼翼地看了黃清和一眼,「人在水中那麼久,定然活不成了,我們就去稟告了長公主,然後去衙門請大人過來。」
  
  黃清和接著問小廝的身份,又讓衙差將小廝用過的所有東西都封存,準備仔細查驗。
  
  仵作正式驗屍,結果與常娘子所看沒有任何出入。
  
  「大小姐,」黃清和低聲道,「長公主府的下人對一身白衣的女子十分懼怕,看來這小廝裝成水鬼嚇人不是第一次。」
  
  徐清歡道:「我懷疑第一個被嚇到的是長公主,只有長公主懼怕,整個公主府才會跟著惴惴不安。
  
  黃大人回去查下案宗,嘉善長公主和她父親靖郡王府中,是否曾有女子溺亡。」只有抓住一個人的弱點,才會讓她這樣害怕,這小廝穿著、打扮顯然都能勾起嘉善長公主藏在心中的秘密。
  
  黃清和點了點頭:「大小姐恐怕還要請宗正寺的人幫忙,靖郡王和嘉善長公主都是宗室,如果有宗親亡故,相關細節都會記錄在宗正寺而非順天府。」
  
  兩個人說話時,長公主府的管事媽媽有意靠過來仔細地聽著。
  
  黃清和看向徐大小姐,徐大小姐顯然有所察覺,但她並不在意,而是接著道:「小廝死了,這樁案子卻只是剛剛開始。
  
  這小廝只是驚嚇了長公主府中的人,就算被抓衙門也只是略加懲戒,可他卻義無反顧的投死,只能證明,他的性命與這樁案子背後的事相比,不值一提。
  
  而且他背後的人,是個狠角色,不達目的決不會善罷甘休,下一次那人再出手,就不會這樣簡單了。」
  
  黃清和點點頭,他也思量到這一點,只是沒有徐大小姐想的這樣透徹。
  
  管事媽媽臉色變得十分難看,這樣的消息對於長公主府來說,顯然是個噩耗,她正思量著,感覺到黃大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黃清和吩咐管事媽媽:「管事去稟告長公主,府中的客人能離開了。」
  
  管事媽媽應了一聲,立即退了下去。
  
  待管事媽媽走遠了些,黃清和低聲道:「大小姐覺得這樁案子是那人謀劃的嗎?」
  
  黃清和說的是王允和蘇懷背後的人。
  
  徐清歡道:「現在還沒有證據,不過,我會在這裡,是因為嘉善長公主想要打聽慧淨的事。」先皇登基之後,將靖郡王女兒封為長公主,這件事本就不同尋常,也許現在發生的一切最終也會引向先皇。
  
  ……
  
  嘉善長公主聽著管事媽媽的稟告,心越來越涼,有人在背後佈置這一切,也就是說府裡可能還會死人。
  
  下一個會是誰?那些人針對的會不會是她?
  
  嘉善長公主站起身在屋子裡走來走去,她很想將徐大小姐請過來將這件事查明,否則她不能安心。
  
  嘉善長公主徹底慌了神。
  
  「公主,」管事媽媽低聲道,「看來無論如何,那位徐大小姐都要查下去了。」
  
  這句話正好戳在了嘉善長公主的心上,就算她不答應,徐大小姐也會查。
  
  在京城徐大小姐將張玉琮查了個底掉,在常州府又把蘇紈送進大牢,這次輪到了她的長公主府。
  
  前幾日她笑話華陽的嘴還沒合上……她真是後悔,不該將徐大小姐這個災星引進門。
  
  「長公主,徐大小姐來了。」門口的丫鬟進門稟告。
  
  嘉善長公主臉色微變,說災星災星就到。
  
  「長公主,」徐清歡進了門行禮,現在其他客人都已經離開了,正是說話的好時候,「您今日將我喚來是想要問慧淨的事?」
  
  「是,」嘉善公主恨不得去擰自己的大腿,「我……只是……聽說慧淨是個逆賊,心中十分驚訝。」
  
  徐清歡坐下來:「您想問什麼?」說著還拿了點心放在嘴中慢慢地吃著。
  
  一塊點心下肚,徐大小姐又去喝茶,顯得十分有耐心。
  
  嘉善長公主抿了抿嘴唇:「前幾年,那慧淨在慈寧宮講佛法,許多宗室夫人都去了,我還求了一串佛珠,沒想到他看著是個高僧,其實包藏禍心。」
  
  嘉善長公主說著,摸了摸手腕。
  
  「佛珠不是長公主求的,是慧淨送給長公主的吧?」
  
  嘉善長公主聽言手一顫。
  
  徐清歡接著道:「慧淨送長公主佛珠的時候,有沒有說什麼話?」
  
  嘉善長公主思量半晌才道:「他說,希望佛珠能幫我度過厄難,化解災禍。」
  
  徐清歡點點頭:「前些日子長公主府開始不太平,長公主就想起了慧淨的話,您覺得慧淨是個能看透一切的高僧,預見到今日之禍,卻因為慧淨牽扯太多,不敢去衙門裡打聽,於是找我來求證。」
  
  嘉善長公主啞口無言。
  
  徐清歡道:「果然是這樣的話,那長公主要小心了,」說著她與長公主對視,「慧淨只會蠱惑人心,沒有任何本事,他真的提前預見此事,那只有一個理由。
  
  這件事是他早就安排好的。」
  
  嘉善長公主的臉瞬間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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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五章 聰明人

  刑部大牢中。
  
  李煦看了一眼大牢中的慧淨,吩咐獄吏:「無論他說什麼,你都不要理睬。」
  
  獄吏點了點頭。
  
  李煦轉身走向值房,在那裡書寫文書。
  
  又過了片刻,李煦走了出來,獄吏正仔細地聽著慧淨唱念佛經,臉上比方才多了幾分虔誠的神情。
  
  李煦搖了搖頭,吩咐獄吏:「將本官的桌椅搬過來,這裡不需要你守著了,本官會親自看管他。」
  
  獄吏應了一聲,臨走之前還像慧淨行了個佛禮。
  
  李煦沒有責罵獄吏,而是繼續坐下來書寫。
  
  慧淨仍舊念著佛經,卻沒有因此打亂李煦的思緒,李煦整理好了手中的文書,就靠在椅子上翻看手中的書籍。
  
  除了手裡的書,一切都已經與他無關。
  
  「阿彌陀佛,」慧淨終於停下來,端詳著李煦,「這位施主心性堅定,勝於常人。」
  
  李煦抬起眼睛:「你可有供言?本官會招來書吏記錄清楚。」
  
  慧淨微微一笑,端詳了李煦半晌道:「施主有心事,若是願意可以與老衲述說。」
  
  李煦將書吏喚來,書吏立即將慧淨方才說的話書記錄在案。
  
  李煦淡淡地道:「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慧淨道:「李大人覺得徐大小姐是什麼樣的女子?」
  
  李煦道:「這話與本案無關。」
  
  「不,」慧淨笑道,「老衲說過,若是想要知曉全部案情,徐大小姐需查出老衲的身世,沒有其他選擇,李大人認為徐大小姐會去查嗎?」
  
  李煦臉上沒有半點的波瀾:「本官並非徐大小姐,無從回答你的問題,若是你想要說話,不如說一說,到底是誰讓你留在常州蠱惑人心?你們又有什麼意圖?」
  
  慧淨撚動著手中的佛珠,他見過許多人,總能從一個人的神態中看出他的缺點,有人脾氣暴躁,有人貪財好色,有人心胸狹窄,有人疑心太重,這位李大人好似沒有任何的缺點。
  
  「有意思,」慧淨忽然道,「李大人與宋大人不同,宋大人如黑夜,漆黑一片,讓人看不見也摸不透,李大人如白晝,坦坦蕩蕩站在陽光下毫無瑕疵,任人審視,而那位徐大小姐……
  
  她是宋大人的明燈,卻是李大人身後的影子。」
  
  書吏有些聽不明白慧淨的意思,怔怔地看向李煦,等待李煦的答覆。
  
  李煦看過去:「如實記下來,也許對查明案情有所幫助,也讓人知曉慧淨大師是什麼樣的人,他的佛法到底如何。」
  
  書吏應了一聲,臉上露出敬佩的神情,這樣的案子若是被牽連進去,別說前程,只怕如今的官位都會不保,李大人卻沒有半點的擔憂,寧可被上峰詢問,也不會放過任何一個疑點。
  
  慧淨望著李煦腳下:「站在陽光下的人,即便再無懈可擊,一旦被人盯上了影子,就只會一敗塗地。
  
  人這輩子不可能毫無瑕疵,做一個好人比作一個壞人要難的多,當你救贖了他們你就是英雄,沒能做到這一點,你就是旁人口中的罪人,永世不得翻身,曾經的親人、徒弟、朋友都會在這一瞬間背離你,就像無戒,一切本都是無戒做的卻誣陷在老衲身上。
  
  阿彌陀佛!」
  
  書吏再一次看向李煦。
  
  李煦道:「一個字也不要遺漏。」
  
  書吏將慧淨說的話都記好,慧淨又開始默念佛經。
  
  李煦和書吏走進值房內,書吏將記錄好的文書拿給李煦看:「大人,慧淨這兩日話逐漸多起來,與押赴京城這一路上截然不同。」
  
  李煦看過去:「你可知其中的原因?」
  
  書吏搖了搖頭。
  
  李煦道:「在江陰衙門,無戒已經供述了慧淨的作為,慧淨自覺那時沒有翻身的機會,他只能等待,現在他開口說話,是因為覺得有機會從大牢裡走出去。」
  
  書吏驚訝:「大人是說……」
  
  李煦道:「有人向慧淨通風報信,告訴慧淨會來搭救他。」
  
  書吏眼睛發亮,終於明白過來。
  
  李煦道:「這些日子都誰進出大牢,又有誰靠近了慧淨,你可知道?」
  
  書吏躬身:「大人事先已經吩咐過,讓我時刻看著慧淨,表面上是要將慧淨說的每一句話都記錄在案,以供日後查案時用處,其實要將所有見過慧淨的人都要記得清清楚楚。」
  
  書吏說著從懷中拿出文書:「大人請看。」
  
  李煦將文書打開,與慧淨互通消息的人就在其中,這些人再有異動,他們就能按圖索驥追查下去。
  
  李煦的目光落在一個人身上:常悅。
  
  常悅是與他一起到常州的,表面上看常悅是個蠢人,對蘇紈的案子沒有一點頭緒,或許常悅目的並不是查案。
  
  李煦低聲吩咐:「這兩日小心著些,可能會有兇險。」
  
  書吏道:「只要能將案子查明,下官不怕。」
  
  李煦點了點頭,書吏又走到角落裡,緊緊地盯著關押慧淨的大牢。
  
  ……
  
  徐清歡從嘉善長公主府中出來,就發現她馬車裡面多了人。
  
  車簾掀開,露出徐青安的臉。
  
  此時徐青安鼻孔裡插了一根大蔥,臉色極為難看,黃清和見狀不禁皺起眉頭,這位安義侯府世子爺又在玩什麼花樣。
  
  徐青安將面前的棋盤一推,對面的張真人立即掩面,將鼻子裡的大蔥拔出來,兩個人怒目相對。
  
  徐青安揉了揉鼻子,這是他想出的法子,他與雜毛神棍下棋,誰輸了誰插大蔥,可惜第一盤他一個不查被殺的敗北,抱憾終身,接下來他強忍恥辱終於連贏兩盤,第四盤眼見就輸了,多虧妹妹走出來,救下了他,還是妹妹好。
  
  徐青安上前與黃清和互相行禮:「黃大人,好久不見,在江陰時我常常想起黃大人,對了,我還帶了許多曬乾的魚乾,今天一併給黃大人送去。」
  
  黃清和道:「聽說世子爺去了軍營歷練,又與大小姐一起查案。」
  
  「是啊,」徐青安勾住黃清和的肩膀,「最近忙的不得了,加上趕路……染了風疾,有些不太舒坦,聽黃兄的聲音也有些嘶啞,看來也有恙在身。」
  
  黃清和清了清嗓子:「是有些不舒服。」
  
  「巧了,」徐青安笑道,「我車中有位老神仙,有些不傳的單方甚為有用,我方才就以蔥白入鼻,頓感舒爽許多。」
  
  黃清和明白過來,原來安義侯世子爺是在治病。
  
  「黃兄也試試。」徐青安將蔥塞進了黃清和手中。
  
  黃清和半信半疑。
  
  「別試,他們騙你的。」徐清歡的聲音傳來。
  
  緊接著黃清和看到一位仙風道骨的道士從馬車中下來。
  
  張真人正要說話,卻被徐清歡噎了回去,只好立在那裡不出聲。
  
  鳳雛上前收走了黃清和手中的大蔥。
  
  「鳳雛,不要將大蔥帶回廚房。」徐清歡坐在馬車裡又吩咐一聲。
  
  鳳雛只好將大蔥重新塞到黃清和手中。
  
  徐清歡的馬車開始向前馳去,徐青安抱拳道:「改日再去拜訪黃兄。」
  
  等到徐家所有人都離開,黃清和看看手中的大蔥,忽然感覺到有些無所適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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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六章 反了天

  徐清歡坐在馬車上,立即看到了車廂中的肥鳥。
  
  一陣子不見,肥鳥瘦了兩圈,看起來有些鳥兒樣了,之前挺著渾圓的身子就像一隻母雞。
  
  徐清歡撩開簾子,看向徐青安:「簡王在做什麼?」
  
  徐青安道:「沒有什麼正經事,我去的時候,他正在院子裡曬肚子,問了問我順陽郡王的事,我如實說了,簡王說順陽郡王人不錯,還讓我們多多幫幫郡王爺,說不定當年順陽郡王的二弟真的是冤屈而死。」
  
  徐清歡伸出手逗著鳳雛手中的肥鳥,簡王還是那個置身事外的閒散王爺。
  
  常州的案子雖然涉及簡王妃的娘家,但那只是旁支子弟,再加上謝遠差點因此而死,謝家應該不會受太大牽連。
  
  這次在長公主府遇見簡王妃和齊瑩月,她們誰也沒問及謝家之事,顯然已經處置好了。
  
  徐清歡再次詢問:「謝遠呢?」
  
  徐青安道:「傷好就離開京城回謝家去了,簡王爺還說,過兩日要將父親、母親都請過去,好好謝謝我們。」
  
  徐清歡點點頭:「辛苦哥哥了。」
  
  徐青安臉上露出笑容,不過他很快又沉下臉,妹妹竟然和他說「謝謝」這是故意要生分他嗎?
  
  徐青安垂頭喪氣:「京中好像都已經知曉宋家登門向父親提親。」
  
  徐清歡道:「現在知曉的還不算多。」
  
  徐青安一愣,姓宋的不過幾句花言巧語,真的就將妹妹的心拐走了。
  
  徐清歡接著道:「今天的事過後,才會人盡皆知。」
  
  徐青安吸了吸鼻子,不知是不是蔥白的味道還在,讓他覺得嗆眼睛,眼淚差點就跟著落下來。
  
  發現沒有人在看他,徐青安立即道:「不用管我,我只是被沙瞇了眼睛,不需要安慰。」
  
  ……
  
  慈寧宮中,太后正在逗籠子裡的金絲雀。
  
  「太后娘娘,太醫院傳消息了,說那位元宋大人傷的很重,恐怕已經動了筋骨,雖然用了最好的傷藥,能不能痊癒尚不可知。」
  
  恐怕動了筋骨。
  
  一個太醫怎麼會這樣說話。
  
  太后目光微沉,皇帝還是那麼心急,迎接功臣的頭一天就下這麼重的手,生怕滿朝文武不知道皇帝的意思。
  
  「那位宋大人恐怕連慶功宴都無法參加了,皇帝想要培植自己的親信真不容易啊,好不容易看上一個,卻又出這樣的差錯。」太后說著向金絲雀伸出手,那雀兒老老實實地任由太后撥弄它那尖尖的嘴,沒有半點反抗的意思。
  
  太后道:「作為雀兒就得聽話,否則被放出去,如何能活下來,哀家說的對不對?」
  
  ……
  
  慶功宴上,薛沉身邊的位置一直空著,眾人在皇帝的提議下舉起酒杯,目光流轉中,所有人都看向那個位置。
  
  宋大人一直沒有前來。
  
  安義侯終於忍不住道:「皇上,不知宋大人的傷如何了?」
  
  大殿裡氣氛為之一滯。
  
  皇帝一臉擔憂地看向馮順:「太醫院那邊怎麼說?」
  
  馮順立即道:「奴婢方才一直在那邊侍奉著,宋大人的傷不輕。」
  
  「都是一群廢物,」皇帝立即放下酒杯眉宇中帶著幾分怒氣,「平日裡在太醫院裡養尊處優,到了關鍵時刻推三阻四,朕留他們何用?」
  
  說話間,太醫院院使急忙上前道:「皇上息怒,微臣等即便儘力而為,只是……宋大人傷的時間太久,加之一路顛簸,傷口已經潰爛,恐怕這手臂……」
  
  太醫院院使不敢再說話。
  
  皇帝怒道:「說……」
  
  太醫院院使這才顫聲道:「若是休養不好,手臂一時半刻不能提拿重物,會落下病根。」
  
  安義侯就要起身,卻看到薛沉向他搖了搖頭,安義侯攥起拳頭,宋成暄有沒有傷,他心裡很清楚,捉拿那些山賊,宋成暄還拉弓射箭,宋成暄用的兩張弓他都看過,普通的府軍弓手用一石弓,宋成暄那張最輕的也有三石,一個人不加喘息地彎弓射箭,怎麼可能有重傷在身。
  
  皇上要做什麼?該不會真的就廢了宋成暄一條手臂,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這些年在朝堂上見過太多風風雨雨,安義侯雖然不知其中內情,也能猜出一二,皇上如此為難宋成暄,定然是宋成暄有事不肯向皇上低頭。
  
  若在平時安義侯會忍下來,在這個關頭觸怒聖上不會有好結果,可他還是起身道:「皇上,微臣擔憂宋大人的傷,能否跟著太醫院院使一起去看看。」
  
  太醫院院使急忙道:「太醫正在處理傷處,現在不宜讓人前往。」
  
  「那微臣就在外面等,」安義侯躬身行禮,「不瞞聖上,若非宋大人,微臣已經命喪倭人之手,宋大人這傷也是因微臣,宋大人年紀輕輕就遭次重創,微臣心中難安,早知如此,微臣情願不要這條性命。」
  
  皇帝眉宇微皺,卻還是道:「安義侯是大周股肱之臣,豈可有半點閃失。」
  
  「微臣老邁,」安義侯道,「已經不堪用了,常州此行微臣發現已經力不從心,恐怕再也不能帶兵了,大周如今邊疆不穩,缺少的是為國征戰的將領。
  
  宋大人一條手臂,比微臣的命更重要。
  
  若是能多幾個如宋大人這樣的將軍,不管是外敵還是賊子都不敢再作亂。」
  
  安義侯聲音沙啞,嗓子愈發的乾澀,一雙眼睛懇切地看著皇帝。
  
  皇帝瞇了瞇眼睛:「宋愛卿這樣的忠臣良將,朕比誰都更看重,朕的江山就要有這樣的臣子,才能繁榮穩固,朕已經命太醫院全力救治宋愛卿,安義侯這樣說是不信任朕的太醫院?」
  
  「老臣惶恐,」安義侯道,「老臣只想儘儘自己的心力。」
  
  安義侯說出這樣的話,讓宴席上眾人全都變了臉色。
  
  洪傳庭也不禁為安義侯捏了一把汗,如此頂撞皇帝,皇帝很有可能會治安義侯藐視聖威之罪。
  
  思量至此,他又明白了安義侯的用意,皇帝就算再有不滿也不能將常州回來的功臣全都治罪,只能責罰一人。
  
  宋成暄官職最低,安義侯是害怕皇帝向宋成暄下手。
  
  氣氛一時僵住。
  
  馮順見狀,輕輕地揮了揮手,很快就有內侍進門稟告:「皇上,宋大人的傷已經處置好了,奴婢們已經將大人安置在偏殿裡休息。」
  
  皇帝臉色陰沉不定,終於還是看向安義侯:「安義侯就代朕去看看宋卿的情形,朕知道宋家遠在泉州,朕賜給宋卿一處宅院,讓宋卿安心在京中養傷。」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所有人躬身行禮。
  
  皇帝起身道:「朕還有政務要處置,這裡就交給洪愛卿,愛卿務必要讓朕的功臣盡興。」
  
  洪傳庭領命。
  
  皇帝快步走了出去,馮順忙上前侍奉。
  
  到了養心殿,皇帝坐在御座上,內侍關上了殿門。
  
  皇帝伸手將桌案上的奏摺丟在地上:「安義侯想要造反不成,朕要治他的罪,將整個徐家滿門抄斬。」
  
  「皇上,不可啊,」馮順立即道,「安義侯差點在常州為國捐軀,這是眾所周知的事,您要懲辦徐家總要有個理由。」
  
  「朕知道不能,」皇帝咬牙道,「朕這個皇帝做的束手束腳有什麼意思,朕就不信,沒有安義侯和宋成暄,朕朝中再無人可用。
  
  擬旨,讓兵部、吏部立即舉薦合適的官員前往常州。」
  
  ……
  
  安義侯府。
  
  徐清歡聽到消息:「侯爺回來了,宋大人也一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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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七章 魏王世子爺

  徐夫人陪著徐太夫人說話,聽到這個消息有些吃驚。
  
  徐夫人立即站起身:「侯爺怎麼會將宋大人請過來,再說……這時辰也不太對啊。」按照往常的慣例,慶功宴至少也要到寅時末,卯時初才能結束。
  
  皇上宴請功臣,宴席散的越晚這功勞就越大,酒到酣處,皇上可能還會安排一場角抵戲,讓宮中的侍衛也紛紛下場,皇上為勝者準備彩頭以示君臣同歡。
  
  這次前往常州,侯爺是九死一生,宋大人還抓住了倭人的貴族,這些已經很有分量,更別說之後還抓住了前朝餘孽、拿下慧淨,保全了先皇的顏面。
  
  薛總兵和侯爺還沒有進京,這一樁樁事就已經傳開了,大家都津津樂道,總之這些都是近年來少有的功勛。
  
  除非……
  
  徐夫人看向徐太夫人:「難道宮中出事了?」
  
  管事稟告道:「宋大人因為趕路牽動了舊傷,沒能入宴,侯爺就陪著宋大人一起出了宮。」
  
  如果是尋常時候,徐太夫人定然不會讓宋成暄這樣進門,可如今的情勢看起來不太尋常,她皺起眉頭道:「讓人收拾出客房,暫時安頓宋大人。」
  
  徐夫人應承了,立即就要帶著管事媽媽去安排。
  
  「還有,」徐太夫人道,「不要讓清歡到前面去。」
  
  徐夫人點點頭:「媳婦省得。」
  
  徐夫人快步走出門,就在前院看到了匆匆進門的安義侯,安義侯身上的甲胄尚未除下,臉上透出緊張的神情,正吩咐管事:「快去請郎中來……」
  
  「不用了,」宋成暄道,「傷得不重,太醫院也用了藥,休息幾日也就好了。」
  
  安義侯皺起眉頭:「那些藥,不知能不能用。」
  
  宋成暄神情淡然,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皇上沒必要讓太醫院下毒,他說我重傷未癒,我就永遠都好不了。」
  
  這是實話,皇帝金口玉言,沒有誰能夠質疑。
  
  宋成暄上前向徐夫人行禮。
  
  徐夫人怔怔地看著宋成暄,宋大人只穿了一件普通的長袍,看起來不太像是得勝歸來的將軍:「這……」
  
  「先去讓人打水,讓宋大人梳洗一下。」安義侯提醒徐夫人。
  
  徐夫人這才回過神,立即道:「客房都收拾出來了,快請宋大人過去。」
  
  管事前來為宋成暄引路。
  
  徐夫人看向安義侯:「到底出了什麼事?宋大人不應該跟侯爺一樣,為什麼會穿這樣一身衣服。」凱旋歸來的將士,都是甲胄加身,威風凜凜,宋成暄卻……
  
  安義侯面色深沉,望著宋成暄的背影,半晌才道:「成暄身上的甲胄,被皇上卸在宮中了。」
  
  徐夫人沒明白這話是什麼意思:「為何皇上要這樣做?」
  
  安義侯搖搖頭:「成暄也沒有說,不過意思已經很明顯,朝廷要讓他卸甲,不準備委以重用了。」
  
  徐夫人動了動嘴唇,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安義侯道:「我先去見母親。」說著向徐太夫人院子裡走去。
  
  ……
  
  徐太夫人坐在屋子裡,安安穩穩地喝了半杯茶,才等到安義侯進了門。
  
  安義侯進了門立即向徐太夫人行禮:「母親,兒子回來了,這些日子讓母親擔憂,是兒子的過錯。」
  
  安義侯身上甲胄未除,就這樣跪在地上,讓徐太夫人沉不下臉來:「去吧,將衣服換下來,再與我說話。」
  
  「兒子不敢,」安義侯低頭道,「兒子擅作主張許諾了宋家婚事,來向母親請罪。」
  
  提起這檔子事,徐太夫人就冷聲道:「你還知道有錯,歡兒是我心頭肉你不是不知曉,為何要這樣做?
  
  我不管你之前答應了什麼,這門親事我不同意,你儘早與宋家推了吧!」
  
  安義侯沒有抬頭:「母親,這門親事推不得。」說到這裡,他抬起頭看向楊媽媽。
  
  楊媽媽會意立即帶著人退了下去。
  
  屋子裡沒有了旁人,安義侯向前走幾步,到了徐太夫人身邊,然後再次鄭重地跪下來:「母親,這門親事早在十四年前就定下了,我們退不得。」
  
  徐太夫人聽到這話不禁睜大了眼睛,失聲道:「你說什麼?」
  
  安義侯抿了抿嘴唇:「母親可還記得當年歡兒已經與人換過了庚帖,那時候……歡兒就已經有了婚約,兒子這樣做也只是兌現諾言。」
  
  屋子裡片刻安靜,徐太夫人睜大了眼睛盯著安義侯,好半天才回過神來。
  
  「胡說,」徐太夫人因為驚詫整個人微微顫抖,「你莫要騙我,我還沒有老糊塗到這般地步,當時與歡兒換庚帖的是……他早就沒了,你現在想要張冠李戴,矇混過關……你這個不肖子……」
  
  徐太夫人說著拿起拐杖打在了安義侯肩膀上。
  
  安義侯沒有動,也沒有做聲,任由徐太夫人打下去。
  
  見到這樣的情形,徐太夫人的手更加顫抖,眉宇中驚詫的神情愈發濃重,打了十幾下,徐太夫人已經氣喘吁吁,再也下不了手,想要站起身來,不禁腳下一軟一個踉蹌。
  
  安義侯忙上前攙扶:「母親,您消消氣,不要因此急壞了身子。」
  
  徐太夫人想要將兒子甩脫,奈何安義侯力氣大,硬是將她重新扶坐在椅子上。
  
  「母親,兒子不敢欺騙您,這件事是真的,歡兒也知曉,我沒讓歡兒說,就是要自己向母親稟告。」
  
  徐太夫人深深地喘一口氣,想起清歡和她說過,關於宋成暄還有些事,要等到長興回來再向她稟告。
  
  所以宋成暄根本不是宋家的長孫,而是……魏王世子爺。
  
  徐太夫人仍舊不能相信,朝廷當年到處抓捕魏王府的人,怎麼可能漏下一個世子,可這樣事關重大的事,長興不會亂說,她緊緊地攥住手中的拐杖:「你們如何知曉的?」
  
  安義侯道:「是歡兒與成暄一起查案時發現了蛛絲馬跡,兒子……也感覺到成暄有些像故人之子。」
  
  「你們不會被人騙了?」徐太夫人道,「有人想要冒充,你們隨隨便便就相信。」
  
  「不會,」安義侯斬釘截鐵,「母親也見過世子爺……您多見幾面,也就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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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1-9 00:21:03 |只看該作者
第四百二十八章 責罵

  徐太夫人抿住了嘴唇,她知道宋成暄很厲害,能拿下倭人,在常州沒有總兵官的情形下破敵,斬殺倭人將領,生擒倭人的貴族,這樣的人自然不同尋常。
  
  沒必要在這樣的時候為自己扣上反賊的帽子,魏王世子爺如果活著,年紀也差不多二十來歲。
  
  即便長興是個沒譜的,以清歡的聰明不會輕易上當受騙。
  
  徐太夫人問過去:「那薛總兵……」
  
  安義侯點點頭:「薛沉知曉此事。」
  
  也就是說,泉州是魏王府兵馬了,要知道邊疆衛所,識將不識君,如果早早就有所籌謀,衛所的將士都會變成魏王世子爺的親信。
  
  這樣一思量看來一切都是真的了,假冒的人不可能做成這麼多事,更不會網路住薛沉這樣的人。
  
  徐太夫人知道事情不簡單,卻萬萬沒想到是這樣的結果,雖然整個人亂得很,卻從心底裡欣慰。
  
  魏王世子爺還活著,這背後不知道死了多少人,才能為魏王府留下這樣個希望。
  
  「真是高潔。」
  
  徐太夫人不禁說了一句,與他們相比,安義侯府的作為令人唾棄。
  
  徐太夫人目光再次挪到安義侯身上,懷疑地看著兒子:「該不會是你逼著清歡答應婚事,要用清歡來向魏王府贖罪……」
  
  安義侯臉色大變:「母親……兒子在您心中就如此不堪嗎?」
  
  徐太夫人冷哼一聲:「好不到哪裡去。」
  
  安義侯又是羞愧又是尷尬:「兒子怎麼會這樣做,成暄提起兩家的婚約,兒子也猶豫要不要答應,兒子當時就想好了,如果清歡不願意……」
  
  「我若是你就臊死在這裡,還好意思說這些,」徐太夫人道,「清歡會告訴你她不願意嗎?在此之前她就已經想的通透,以那孩子的性子會將裡裡外外都想的周全,那會兒你只怕根本不知道宋成暄是什麼來歷。
  
  如果後知後覺,好意思在這裡大放厥詞,擺出父親的架子。」
  
  安義侯被說得羞愧難當。
  
  徐太夫人接著道:「你是什麼心性,除了我,就是清歡最瞭解你。
  
  當年的事你一直念念不忘,若是知曉魏王後人還活著,定然食不安寢,夜不能寐。」
  
  徐太夫人越說越生氣。
  
  安義侯再次跪下來:「都是兒子不好,當年是兒子對不起魏王爺,雖然讓徐家僥倖活下來,也沒能讓母親過上安穩的日子。」
  
  安義侯垂著頭,整個脊背都弓了下去,顯得愈發的老邁,自古忠孝不能兩全,他是一件事都沒有做好。
  
  「當年的事也不能全都怪你,」徐太夫人態度緩和了些,「整個安義侯府都有錯。」
  
  安義侯道:「兒子也沒想到,還會有機會與魏王後人站在一起。」
  
  徐太夫人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看著安義侯:「當年你向皇上低了頭,朝廷內外又都說是你帶兵將魏王府反賊正法,若我是魏王世子爺,定然恨極了你,再次遇見你,就算不將你殺了祭奠魏王府死去的冤魂,也絕不會再理睬你,最好看著你自取滅亡,逃兵就該死的窩窩囊囊才對。
  
  世子爺怎麼會舊事重提,願意再與你結親?與你結親有什麼好處,你現在手上沒有兵權,不受皇上信任,得罪了太后和張家,安義侯府就算現在沒有倒下來,也離落魄不遠了,怎麼算,世子爺都沒道理將你當做岳丈。」
  
  安義侯聽著這些話,不安地挪動著身子,原來在母親心中,徐家已經快要倒楣了,作為一家之主,他竟然到了這樣的地步。
  
  徐太夫人顯然還沒有說完:「你與倭人打仗,也是宋成暄救的你?」
  
  安義侯點了點頭:「若是沒有世子爺,兒子恐怕真的要葬身海上。」
  
  想一想安義侯差點就為國捐軀,徐太夫人方才的怒氣消了一些,仔細地向安義侯看去,只見安義侯下頜上有一道紅痕,顯然是她手中的拐杖所打。
  
  「起來說話吧,」徐太夫人道,「我這樣低頭看著你,也累得很。」
  
  安義侯應了一聲,站起身來。
  
  徐太夫人端起茶抿了一口,半晌才道:「魏王世子也不止救過你,還救過清歡和青安,怪不得歡兒會說他品性好,這樣想一想的確是難得。」
  
  安義侯剛要點頭。
  
  徐太夫人又一眼橫過來:「不過他做這些事也與你無關,世子爺會這樣做八成是因為歡兒。」
  
  安義侯要說出口的話,硬生生被堵在了嗓子。
  
  徐太夫人道:「我怎麼養了你這樣一個窩囊的兒子,虧你還整日裡教訓青安,你還不如青安貼心。」
  
  安義侯想到自己那不肖子,心中隱隱有些不服和委屈,無論怎麼算,他都不至於與那不成器的東西相提並論,他的目光落在徐太夫人手中的拐杖上,母親什麼時候多了這樣一個物什兒,他總覺得與他不肖子脫不開干係。
  
  徐太夫人道:「你就準備這樣了?」
  
  安義侯鄭重地道:「當年許下承諾,不可失言……」
  
  「你許諾的事多了,又做成了幾件?用得著的時候就提起,用不著的時候就將臉藏起來,還好意思說這樣的話,我都替你羞臊,反正嫁去宋家的人不是你,你自然說的輕鬆。」
  
  安義侯聽著徐太夫人的話,老臉不禁一紅:「母親,好歹也給兒留些顏面,兒子怎麼會輕鬆,兒子寧願自己抵命,也不願歡兒受苦。」
  
  「說得好聽,我給你留了顏面,你卻將歡兒給我這樣許了出去,」徐太夫人冷聲道,「這樣重的一副擔子,我歡兒那麼單薄的肩膀,怎麼能扛得住……
  
  有一點你說的對,換成是你,我眼睛都不會眨一下,可憐了我歡兒,她為何要替安義侯府擔起這樣的事。
  
  她有父親又有兄長,但凡有一個能靠得住,也不會是今日的結果。」
  
  徐太夫人的話說的很有道理,讓安義侯無法辯駁。
  
  徐太夫人接著道:「歡兒將來會面對什麼局面,你可知曉?
  
  見勢不好,人人都能逃脫,她作為魏王世子爺的妻室,就要與魏王府同生共死,這不是小事,這是與朝廷和皇帝作對的大事啊。
  
  當年你自己做不到與魏王府同生共死,現在你卻將女兒送了上去,讓她替你完成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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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1-9 00:21:13 |只看該作者
第四百二十九章 有關

  徐太夫人那剛剛壓下的怒氣,又如野火燎原般燒起來,她拿起拐杖再次重重地打在了安義侯身上:「歡兒小時候受了那麼多委屈,如今又要代人受過。
  
  下輩子讓她托生去個好人家,不要有你這樣的父親。」
  
  說完話,母子兩個都沉默下來。
  
  半晌,徐太夫人才顫顫巍巍地起身,緊緊地握著手中的拐杖,彷彿半個身體都要靠拐杖來支撐,她一步步走到窗前,向外面看去,半晌才喃喃地道:「怕只怕為人操勞一輩子,最終換不來一個好結果。」
  
  安義侯聲音沙啞:「成暄不是那樣的人,他能夠為歡兒摒棄與安義侯府的恩怨,可見是一片真心。」
  
  「你們男人還能靠得住?」徐太夫人蔑視,「你敢說這些年沒動過納妾的念頭?」
  
  「沒有,兒子從來沒想過。」安義侯立即道。
  
  「沒有?」徐太夫人道,「當年侍奉你的大丫頭叫什麼來著?我和你父親為你定下了親事,就要將那丫頭送出去,你不是也來求我將她留下。留下她做什麼?還不是要等到成親之後給她開臉?」
  
  安義侯的臉一下子漲紅了,那是自己少不更事,一時動了心思,但是他與那大丫鬟沒有什麼,只是她侍奉多年,多多少少有些情份在其中,他不捨得將她送走,這才……現在被母親當把柄來說,安義侯覺得自己已經顏面掃地,他慌張地向門外看去,希望那不肖子沒有在偷聽。
  
  徐太夫人接著道:「你沒犯錯,那是我與你父親心思堅定,否則你還不知會怎麼樣。
  
  不說這一件,就說你戊邊多年,沒有打過歪主意?」
  
  安義侯嘴裡發苦,急忙道:「沒有,真的沒有。」
  
  徐太夫人揮了揮手,顯然不準備再聽下去:「多說無益,常言道,說的容易做起來難,魏王世子將來會如何,想必你也沒有本事將這些看清楚。」
  
  安義侯道:「若不然母親見一見成暄。」
  
  徐太夫人乜了安義侯一眼:「我自然會見,這樁婚事你自己說了不算。」
  
  安義侯心中一涼:「母親還是不肯答應?」
  
  徐太夫人道:「從前有婚約在沒錯,但是定下婚約的人家,也不是沒有毀約的。」
  
  安義侯剛要說話,卻被徐太夫人瞪了一眼,他只得閉上了嘴。
  
  徐太夫人接著道:「毀約也多數是因為子弟長得不像話,捨不得自己的女兒過去受苦,若是沒有其他的……誰也不會隨隨便便就拉下這個臉。」
  
  安義侯剛要鬆口氣。
  
  徐太夫人又冷冷地看了安義侯一眼,安義侯不禁打了個寒噤:「我們兩家這門親事又與這些不同,更加不能大意。」
  
  安義侯低頭道:「母親說的是。」
  
  徐太夫人重新走到椅子前坐下:「若是他不好,我也不能害了清歡,我也想知道他心中到底如何思量的,想要一個什麼樣的妻室,我們歡兒合不合適。」
  
  安義侯鬆了口氣,至少母親不再強烈反對,他起身奉茶給徐太夫人。
  
  徐太夫人接過茶碗:「宮中又出了什麼事?」
  
  安義侯道:「皇上留著成暄說了兩句話,然後就有了變故。」他沉吟一下,將他知曉的都與徐太夫人說了。
  
  徐太夫人垂眼思量。
  
  安義侯又說出自己的猜測:「兒子聽說太后娘娘有諸多賞賜,張鶴還……無風不起浪,或許與此事有關。」
  
  「這對母子貌合神離,」徐太夫人道,「皇上已經不是那個剛剛登基,需要太后和張家幫襯的小皇帝。
  
  太后娘娘表面上說不理朝政,好像無論張家出什麼事她都不會伸手,其實張家剛剛受挫,她就已經坐不住了。
  
  隔層肚皮隔層山,皇家就連親生母子都會反目成仇,更何況不是親生的了。」
  
  安義侯點點頭:「皇上本就疑心重,現在鬧出蘇紈的案子,更是誰也不肯相信。」
  
  「皇上的疑心沒有錯,」徐太夫人看向安義侯,「世子爺將來會成為他的心頭大患,自古皇帝就是這樣,既想要能臣又擔憂能臣,尤其是手握軍權的武將……」
  
  說完這些,徐太夫人揮揮手:「你下去換衣服吧,這些事可以慢慢計較。」
  
  安義侯應了一聲,起身再次向徐太夫人行禮,然後慢慢地走了出去。
  
  徐太夫人坐在屋子裡,看著香爐裡裊裊青煙,神情複雜,半晌她才道:「看來,有些事總要與魏王世子爺講清楚。」
  
  安義侯從徐太夫人房裡出來,沒有走幾步就看到迎過來的徐青安。
  
  徐青安只見父親臉色鐵青,面頰隱約有紅痕,不禁愣在那裡,沒想到祖母還真的就動了手。
  
  徐青安關切地想要去看看。
  
  「在這裡做什麼?」安義侯怒目看向兒子,這麼快就見到了這張臉孔,他心中十分不樂意,不知道這不肖子方才有沒有偷聽,「該做什麼就做什麼去,整日遊手好閒,若是安義侯府將來敗了,都是你的錯,不怪旁人。」
  
  父親這火氣有些大啊,不過……
  
  徐青安懷疑道:「祖母不是這樣說的吧?」
  
  這不肖子果然還是聽到了,安義侯一腳踹向徐青安,徐青安卻一閃身躲了過去。
  
  徐青安一臉得意:「父親您比那人還是差一點。」笑容還沒完全綻放,腳下踩空了台階,身形不穩險險就摔在地上。
  
  安義侯見狀哼了一聲,一甩手:「丟人現眼。」沒想到這小兔崽子會有這樣的長進,下次他下手更快些,看看還能不能躲過去。
  
  ……
  
  徐清歡帶著鳳雛向前院走去。
  
  「不准去,」徐夫人迎了上來,「前面有別人照應著,一會兒有了消息就會告訴你。」
  
  徐清歡伸手拉住徐夫人:「母親,」她的聲音輕軟,「宮中定然出了事,父親也不知曉內情,女兒過去問問,也好心中有了數。」
  
  徐夫人皺起眉頭:「有那麼多人在,還差你一個不成?」
  
  「不一樣,」徐清歡道,「女兒覺得,今天的事與女兒有關。」
  
  徐夫人一怔:「這話不能亂說。」
  
  徐清歡道:「您仔細想想,宋大人年輕有為,朝廷正當用人之際,皇上為何不籠絡他?只怕是因為宋家要與我們家結親,其中牽扯太多。
  
  宋大人沒有與父親說,也是這個道理,恐怕父親因此愧疚。」
  
  徐夫人沒有弄清楚其中的因果關係,只是看到女兒目光堅定。
  
  「母親……」
  
  徐夫人一時沒有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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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24 03: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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