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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嗜酒態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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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靈異] [靡寶] 女神再臨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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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8 00:41:52 |只看該作者
卷三 第一百一十章 返程-8

  「端王殿下是在質疑家父的判斷力?」楚牧冷笑,「家父可不僅僅為了自己回家,他還已經救下了一百多名被擄走的嚮導。如果不是家父,也許這些嚮導這輩子都會滯留在波提亞,不知道命運如何。家父所作所為,卻是被端王用一句『私心』給概括了。」

  李承欽出來打圓場:「我們對波提亞和白帝全無瞭解,有各種顧慮都是正常的。令尊說得輕鬆,可開蟲洞後的事呢?白帝會追來嗎?我們又該如何應戰?這都需要從長計議。」

  「那兩位長輩可以好好商議。」楚牧拉了拉禮服,「原諒我失陪。我需要回去同祖父匯報這個事。」

  說罷,又朝龍竣點了點頭,走出了會議室。

  「他這性子倒不怎麼像楚淵。」李承欽望著青年俐落的背影,不禁低聲道。

  「怎麼不像?」司徒啟明哼笑,「你是沒見過二十來歲的楚淵,我可見過。比他還要張狂,誰都不放在眼裡。也就楚環還能剋得住他……」

  意識到還有個晚輩在場,司徒啟明住了嘴。

  「晚輩也需要向家父匯報,先告退了。」龍竣極識趣地一笑,也告辭而去,將兩個長輩留在了會議室裡。

  屋內一時陷入凝滯的沉默之中。

  李承欽扯鬆了領結,走到酒水櫃前,倒著酒,漫不經心地問:「你打算什麼時候和我討論一下女媧被言家復活的問題?」

  司徒啟明低垂著眼,走到窗邊,眺望著國賓館被夜燈妝點的庭院。

  「是否真的復活了還不能確定呢。而言家的所作所為,是我們華國內部的事,更無需對國外解釋。」

  李承欽端著兩杯酒走過來:「楚淵說他和楚環在一起。」

  「他說的是楚環,還是楚王不?」司徒啟明接過酒杯,「同樣的發音,卻是不同的兩個名字,更是不同的兩個人。」

  「我說過,他認為那女孩是環兒。」

  「李承欽,」司徒啟明道,「我說句實在話。楚淵對環兒的感情,比我們兩個加起來都還深。這點你也無法否認吧?」

  李承欽一時無語。

  「一個男人在絕望之中遇到一個容貌性格酷似亡故愛人的女孩,對方又聲稱自己是他的愛人。他如果足夠絕望和深情,那他難免不會以假亂真,相信了對方的話,以給自己找個心靈寄託。」司徒啟明冷冷道,「而你我都是負心漢,冷靜旁觀,應該作出更理智的判斷。」

  「人死不能復生……」李承欽念道。

  「是的。」司徒啟明說,「女媧一代代複製誕生,也會載入上一世的記憶。但是她們有不同的性格,不同的人生。我們也從來沒有她們當作同一個人。」

  「等等。」李承欽劍眉重重一挑,「所以說,現在這個楚王不,她是女媧的新一代繼承人,但是她並不是建陽公主?」

  「實驗室裡的基因報告可以證明。」司徒啟明說,「她們倆從基因上來說,應該是姐妹關係。別說你當初求娶環兒的時候,沒有懷疑過她的身份。」

  李承欽低垂眼簾,轉著手中酒杯:「這麼說,你早就懷疑我當初動機不純了?」

  司徒啟明搖頭,「我那時候還沒能接觸到女媧的卷宗。後來再回想,才覺得不對。誰能想到,環兒會是失敗的女媧複製體呢?」

  李承欽的手劇烈顫抖起來。

  司徒啟明發覺不妙,驚怒道:「你套我的話!」

  「不是只有你會故弄玄虛,司徒啟明。」李承欽咬牙切齒,眼中泛起血絲,「環兒也是女媧的複製品?你有什麼證據?」

  司徒啟明好一陣氣不順。李承欽的性子一貫直來直去,他一時大意,竟然疏忽了!

  「是誰幹的?」李承欽低聲怒喝,「楚王室?」

  「不然還有誰?」司徒啟明冷笑,「參與第九代女媧銷毀儀式的,有七位大諸侯國王和天子。唐、楚、華三國的王都在現場,看著第九代被處死,焚屍滅跡。這個秘密一直被嚴嚴實實地密封在各國王位相傳之中的密卷裡。別說你即位後沒看過,李承欽!」

  李承欽眼底泛著厭惡,卻無法否認。

  「而第九代女媧的戀人,是楚太祖的弟弟。」司徒啟明說,「所有人都懷疑楚國私存有女媧的基因,卻無法證實。直到言家培育出了第九代的複製人,發覺她同建陽公主容貌酷似……」

  「環兒是哨兵。」李承欽啞聲道,「所以才說她是失敗的複製品?」

  「對於想要復活女媧的人來說,是的。」司徒啟明語調忽然一沉,柔聲說,「對於我來說,她不是什麼失敗品。她是獨立的、完美的人。」

  「沒有人能替代她,哪怕是她的複製體。」李承欽低聲道。

  「是。」司徒啟明硬聲道,「這點,你我同楚淵的觀點很不同。」

  李承欽深吸一口氣,長嘆道:「那個楚王不,如果她真的覺醒成了光明嚮導,你打算如何?」

  司徒啟明面容緊繃著。

  李承欽嗤笑道:「如今楚淵似乎和她正戀姦情熱。他們楚家男人真是各個都是情聖。將來這女媧,估計會任由楚淵擺佈。楚國得了這麼一個武器,一統大周指日可待。你我都不再會是他的對手!」

  司徒啟明面色愈發陰沉。

  第八和第九代女媧都死於人類之手。新一代女媧又不像九兒那樣被人類洗腦過。她繼承了上一代的記憶,對人類恐怕就不會那麼友善了。

  李承欽道:「所以,是否開蟲洞,將楚淵和那個有可能是女媧的女孩迎回來?」

  「還有白帝。」司徒啟明眉頭緊鎖,「他對女媧如此痴迷,必然會追隨而來。我們當初為了殲滅他,付出了極其慘重的代價。這一場仗,打還是不打?是否值得打?」

  李承欽將酒一飲而盡,嘆道:「一,就算朝歌不開蟲洞,楚國也會開。他們一樣會回來;二,閉關鎖國政策自古就無用。白帝現在就能開通單方蟲洞騷擾襲擊。再容他在波提亞養精蓄銳幾十百來年,必然會對大周發動總攻。那時候你我都是老頭,換成我們的兒孫出兵抗擊。我雖然不是什麼英主,卻也想盡力為子孫後代營造一個和平的環境,盡一位長輩之責。」

  他放下酒杯,朝司徒啟明點了點頭,轉身離去。

  司徒啟明站在窗前,外面透進來的燈光將他筆挺的身影拉得老長,宛如一株孤零零佇立在荒野之中的樹。

  他低下頭,手環裡彈出一張二維全息照片。

  少年男女,如花似玉。女孩笑著自身後摟著她的脖子,同他臉頰相貼。兩人都笑得那麼甜。

  「為什麼?」他低聲道,「為什麼他們就不能讓你好好安眠?」

  「父親……」司徒子彥推門,輕輕走了進來。

  司徒啟明朝兒子點了點頭:「你和楚思聊得怎麼樣了?」

  司徒子彥有些無奈:「她很機靈圓滑。我想她肯定不像她說的那樣是偷偷溜來的,八成是楚牧將她派出來做煙霧彈。楚譽性格又極其特別,思維和我們都不在一個頻道上,很難弄懂他在想什麼。我看李鳳笙在楚譽那裡也下了不少功夫,總帶著他出門玩,卻不像有什麼收穫的樣子。」

  司徒啟明卻不禁露出隱隱自豪的笑意:「到底是她的兒女,自然與眾不同。」

  「父親,」司徒子彥問,「既然言家人說建陽公主是失敗品,基因測試也證實了她確實擁有女媧系統密匙的基因。那楚思和楚譽是建陽公主的兒女,又都是嚮導。他們倆是否也有可能成為女媧的繼承人?」

  「他們的基因裡混雜了楚淵的父輩基因,純度大打折扣。」司徒啟明說,「況且,只有光明嚮導才能運行女媧程序。我還是……願意相信楚淵培育這兩個孩子出來,只是單純為了懷念建陽公主,將她的血脈流傳下去的。」

  司徒子彥低下頭。

  「怎麼?」司徒啟明察覺到了兒子有心事,「你在擔心那個叫楚王不的女孩兒?」

  司徒子彥問:「您覺得她不是建陽公主,是嗎?」

  「人死不能復生。」司徒啟明再次聲明,「我對你說實話,兒子,我也希望建陽公主能夠復生,給我一個向她彌補的機會。但是現實就是如此。她的遺體已經隨著大元宮徹底毀滅。不論後人拿著她的基因如何克隆,那都不再是她。更何況,這個楚王不,還不是根據建陽公主的基因克隆出來的。」

  這一場突然情況早早結束了今日的晚宴。各國使節提前返回各自的大使館。四國首腦不約而同地都沒打算對尚在位的太子匯報此事,大概已提前將他當作廢帝對待了。

  離開國賓館之際,李鳳笙攔下了司徒子彥,開門見山道:「我知道小王不的事了。你有什麼看法?」

  司徒子彥眉頭緊鎖,忽然反問:「我們如何判斷一個人的本格?記憶?性格?肉體?當一個人失去了記憶,行為模式也大變,但是因為肉身不變,她依舊是他。那當一個人換了肉體,但是卻擁有了記憶和人格,她又是誰?」

  「從法律上判斷一個人,依據的是他的基因。」李鳳笙肅聲道,「但是楚王不的事,已經超出法律的範疇了。令尊是覺得她不是建陽公主。而家父還拿不定主意,想等見了本人再進一步判斷。」

  「你呢?」司徒子彥問,「你希望她是誰?」

  李鳳笙深吸了一口朝歌秋夜的涼風。秋意濃鬱的空氣裡含著水氣,今夜或許會有雨。戰後,朝歌夜景大不如前,彷彿民眾都已心灰意冷,失去了多點亮一盞燈的興致。

  天子領土即將被四國瓜分殆盡,只剩下朝歌星沒人肯要,一致同意將其作為一顆自治星存在,各國可以再此進行自由貿易。民眾們會選舉出他們的執政官,替代無能的天子。

  誰都沒有想到民主的種子最後竟然會在朝歌發芽。

  「你還記得小王不當初是怎麼樣的嗎?」李鳳笙問。

  「記得。」司徒子彥不由淺笑,「呆得可愛,跟屁蟲,卻並不覺得她煩。但是你那時候總作弄她,害得她名聲不好。」

  「她覺醒後,就變了一個人。」李鳳笙目光一沉,「可是我承認,真正吸引到我,讓我動了感情的,是後來的她。那個充滿蓬勃活力和拚搏精神,聰慧大方,又強大而無畏的楚王不。但是現在,我也不知道我喜歡的人,究竟是誰了。」

  司徒子彥視線銳利地注視著李鳳笙,說:「一個人,她本來有自己的生活,有父母、親友,有成長史。她有自己的性格、愛好。雖然她不完美,但是誰也不能否認她是個獨立完整的人。然後有一天,她因為身體構造特殊,被灌注了另外一個人的記憶。她認為自己是另外一個人,並且按照那個人的方式生活,愛那個人愛的人。這樣的她,究竟是誰?」

  李鳳笙無言半晌,說:「她認為自己是建陽公主。難怪我總覺得她對我的態度有些微妙。」

  楚環和李鳳笙的來往裡,始終有種長輩對討喜晚輩的縱容和疼愛。這無關情愛,因為她守著輩分的底線。她喜歡他,也喜歡司徒子彥,愛他們的青春和才華,情不自禁想要呵護他們。但是她真正的男女之愛,早就給了另外一個隨著她的記憶而來的男人。

  司徒子彥在夜風中攏了攏身上的外套,目光落在遠處正跟著楚牧準備上車返回大使館的楚思姐弟倆。兄妹三人神色凝重。楚思明顯哭過,雙目通紅,激動還有些沒有平息。

  李鳳笙忽然意識到一個極其嚴峻的問題。

  如果女媧是楚王不,那她是華國人。而如果她是楚環,那她必然歸楚國所有。

  得女媧者得天下?

  不論如何,女媧已經重啟,這是事實。而關於她的歸屬權,將會在諸國之間掀起一場血雨腥風!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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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8 00:42:07 |只看該作者
卷三 第一百十一章 返程-9

  三輛陸上車怒氣衝衝地從營地裡駛出,沿著來時的路朝城區疾馳。

  車裡眾人都衣衫凌亂,顯然才經歷過一場艱苦的混戰。楚淵的西裝外套不知丟在了何處,襯衫上滲著血跡。而斯坦伯格算是所有人中最完好無損的,卻也是最憤怒的。

  「居然會有這麼荒唐的事!」斯坦伯格氣憤地哼哼,「一台裝載有病毒的清潔機械侍?而且居然已經在營地裡使用了一個月了?他們的的技術部完全沒有發現,任由它滿營地到處亂竄,感染了所有的儀器?而漢默頓這頭肥豬,他竟然就這麼丟下我們跑了?」

  「多虧了宋先生和您的保鏢冒險將勛爵救了出來。」斯坦伯格的隨從感激道,「不然我們勛爵肯定會受到更大的傷害。」

  雖然斯坦伯格也是哨兵,但是他這樣的貴族公子並沒有接受過幾天正規的搏擊訓練,空有體格而無技巧,完全不是受訓過的哨兵的對手,更別提那些發狂後如猛獸一般的哨兵了。

  「你是個真摯可靠的朋友,宋先生!」斯坦伯格感激地握著楚淵的手,「你救了我的命。我欠你一份人情。你需要任何幫助,只管向我開口就行了!」

  「我們華夏人是從來不會丟下任何一個同伴的,勛爵。」楚淵謙虛道。

  斯坦伯格會暈過去,也完全是威爾趁亂噴灑的迷藥導致的。楚淵返回靜室後,假裝突圍,背著昏迷的斯坦伯格衝下樓。中途斯坦伯格醒了過來,見楚淵為了保護自己還被一個失狂哨兵抓傷,感激的幾乎熱淚盈眶。

  「萬幸這次騷亂並沒有造成更重大的損失。」斯坦伯格嘀咕著,「對方好像只是想行刺漢默頓。營地的主機房和新兵都沒有受到影響。我打賭漢默頓會把大事化小後才上報,到了女皇面前,大騷亂就成了一個小意外了。」

  「聖主知道後會如何?」楚淵問。

  「他肯定會瞞著聖主的。」斯坦伯格笑道,「你剛才沒聽他在慶幸騷亂的時候營地同外界的訊號中斷了,所以異狀都沒有上報上去嗎?再說了,國會對聖主的兵敗相當不滿,正準備削弱他的兵權。我知道後天的會議上還有限制他傳教的議題。聖主現在才顧不上新哨兵營地裡這點小混亂。」

  楚淵道:「畢竟,波提亞,是屬於波提亞人民的。」

  「你這句話說得太好了!」斯坦伯格鼓掌,「我要把這句話放在我後天的發言稿裡!」

  快到市區的時候,兩方人分道揚鑣。

  「放心,朋友。經過這個事,你絕對會拿到軍部的合同了!」斯坦伯格從車窗裡朝楚淵揮手,「到時候我們好好慶祝一番。」

  楚淵含笑目送他遠去。

  這個紈褲子弟雖然幾乎一無是處,但是性格相當天真爛漫,會是一個仗義的朋友。很遺憾,他們今日一別,也許不會再見了。

  宋家的車朝另外一個方向駛去,十來分鐘後停在了一個郊區集市的路口。

  此刻將近中午,集市十分熱鬧,賣小吃的攤位上更是人頭攢動。

  威爾打開車門,下去買了幾份當地十分有名的芝士肉醬餅,隨著食物香氣一起進入車裡的,還有一抹纖細的身影。

  楚淵抖開大衣,將楚環散著寒氣的身軀緊緊裹住,抱在懷裡。

  楚環被他的體溫包裹住,不禁長舒了一口氣。楚淵的吻對比她冰冷的額頭,顯得格外熾熱。

  「你都凍僵了。」楚淵心疼地嘆著,將楚環冰冷的手揣在懷裡,貼著他腰腹部溫熱的肌膚。

  「感謝你的幫助,凱倫!」威爾誠懇而真摯地嘆息著,「我剛才已經和上面溝通過了,他們也都已經檢測到現有哨兵的接收器已經轉為『休眠』狀態。簡直令人難以置信,但是你做到了!你是怎麼做到的?」

  「一言難盡。」楚環秀麗的面容已凍得發青,碎雪融化成小細細閃光的水珠,隨著她濃長的睫毛顫動。

  「總之,目前主機已經對所有哨兵腦中的接收器發出了『休眠』指令。那些大腦裡的控制裝置可以接受手術摘除了。而主機接到上級指令後,不會執行,但是會回一個『任務完成』的訊號。如果有人要即時處死一個接受過改造的哨兵,那他會發現指令不起作用,但是主機會顯示他權限不夠。這應該可以為你們拖延好一段時間,用來說服那些哨兵接受移除手術。」

  「而接下來的工作,只有靠你們自己了。」楚淵說,「我們已經完成了對你們的承諾。」

  「謝謝!」威爾再次充滿感激地道謝。

  車停在了一處自助型的民宿門外。

  因為楚環被通緝的身份,楚淵不想冒險帶她回原先下榻的賓館。這裡將是他們倆在離開波提亞前最後一處落腳的地方。這種無需登記,又沒有老闆和店員的小旅館,對於他們來說是個非常不錯的選擇。

  「我們會按照約定,將那些嚮導孩子送到指定的地點。」威爾同楚淵握了握手,「雖然不理解你們的計畫……但是希望你們一切順利。」

  「合作愉快。」楚淵道,「你們的國家和人民應該以擁有你們這群戰士而自豪。」

  一進門,屋裡熱情的暖氣迎接而來,將兩人的身體包裹住。

  楚淵抱著楚環直奔浴室。熱水蒸騰著水氣灌注進浴缸裡。楚淵半跪著,把楚環放在他腿上,脫去她身上沾著血跡和塵土的衣服。

  隨著衣服剝落,凍得青紫的肌膚和本不該出現的幾道已結疤的傷口露了出來。

  「你受傷了?」楚淵又驚又怒。

  「已經沒事了。」楚環從昏沉沉的走神中被楚淵的怒吼驚醒,不以為然道,「我現在身體的癒合能力很快……唉,輕點。」

  楚淵脫去她全身衣服,仔細打量著她身體每一處。在確定了她受的都是皮肉傷後,才略鬆了一口氣,將人小心翼翼地抱起,放進溫熱的水中。

  凍得失去知覺的手腳感受到針刺的癢痛浸透骨縫的寒氣正被暖意驅逐出去。楚環長長舒了一口氣,感覺到一種遲鈍的睏意也之湧了上來。

  楚淵捲起袖子,拿來浴巾給她擦洗著身體。他的手掌撫過她光裸的身軀,卻不帶絲毫狎暱。

  楚環在兄長的照顧下徹底放鬆了下來,將全身浸在溫暖的水中,身軀輕飄飄的,隨著水波緩緩沉浮。

  而楚淵心中的憐惜、心疼和自責,也清晰地被她接收到。

  「我總是讓你吃苦。」楚淵忽而苦笑,「你會不會覺得我這個愛人不夠稱職,沒有足夠的力量保護你?」

  在楚環因窒息而觸發了女媧程序中一段隱藏資訊的識海裡,那個叫楚戟的男人也曾說過一句相似的他。

  他也十分自責,覺得自己沒有足夠的能力,保護好摯愛的人,讓她被害慘死。

  而九兒是楚戟的愛人,她卻未必是楚淵真的想要豁出性命守護的那個女人。

  絞痛如突如其來的風,襲上心頭。楚環身軀微微一僵。

  楚淵眼神微微一閃,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指節輕輕撫過楚環終於恢復了血色的臉頰,將她濕潤的頭髮撥向腦後。

  「這幾天你一直心事重重的,又不肯和我共感。」男人的目光帶著不容對方迴避的強勢和專注,「我起初覺得是因為任務艱巨壓力太大,便也沒有打攪你。可現在我覺得這個事並不這麼簡單。你不開心,是因為我,對嗎?」

  楚環在他的質問下無處可逃。

  她赤裸而乏力地躺在水中,全靠男人的胳膊支撐才不至於滑進水裡。男人高大的身軀圈出一個狹小的空間,將她困住,不得不直面男人的質問。

  「不是的。」楚環反駁的話帶著嬌哼般的顫音,「哥,我只是累了……」

  楚淵忽而愉悅地微笑起來,低沉的嗓音裡飽含寵溺和戲謔。

  「你知道我最受不了你用這個嗓音和我說話。但是這次沒用,環兒。我們有將近三天的時間會待在這裡哪兒都不能去。我又有足夠的耐心陪著你。」

  男人站了起來,抬起手脫去身上因為打鬥而凌亂染血的衣服。浴室裡溫暖如夏,暖融融的水氣和透過花玻璃照進來的淡薄的天光之中,曖昧的溫度逐漸攀升。

  楚淵用腳將脫下的衣褲撥去一邊,大方展露著精壯健美的體魄,然後在楚環又無奈又動情的目光中,踏進了浴缸裡。

  水漫了出來,打濕了地板上的衣服。

  楚環嘆了一聲,閉上眼,疲憊痠軟的身軀被強健的手臂攬了過去,落進一具幾乎比熱水還要燙的懷中。

  肌膚毫無阻隔地貼在一起,親密無間,卻也只是這麼靠著。如同他們小時候一樣,彼此依偎,讓心跳逐漸同步,同時將黑暗哨兵那種最純粹濃烈的能量透過肌膚傳遞到楚環身體裡。

  楚環忍不住圈著楚淵的腰,臉埋在他的胸膛,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尋求兄長的庇護。

  楚淵的嘴唇貼著她光潔的額頭,說:「我希望你能信任我,環兒。我們在一起經歷了那麼多。在執行任務的時候,你都願意將生死託付給我,又有什麼話是不能和我說的?」

  楚環眼珠轉了轉,在水下扭著魚一般光滑靈活的身軀,仰起頭,吻著男人方正剛毅的下巴。

  「哥,你好無聊……我們來放鬆一下,嗯?」

  楚淵笑著享受了片刻情人的熱情討好,在她進一步求歡之際,手掌一使勁兒,又將她摁回了水中,用胳膊箍住。

  「冬宮那夜發生了什麼事?」

  臂彎中的身軀猛地一僵。楚淵知道自己切中要害了。

  楚環從男人的手臂裡滑了出來,靠坐在浴缸對面。微燙的水蒸得她臉頰潮紅,嘴唇如草莓果凍般豔麗而可口,眼眸中浮著一層蕩漾的水光,而水光下,則依舊是一塊不被融化的堅冰。

  「我……」楚環欲言又止,吃力地組織著語言,「今天在營地裡,我和你說,女媧給了我強大的力量。」

  「我記得。」楚淵點頭,「那時候情況緊急,我也沒顧著細問。這和女皇同你說的有關女媧和白帝的過去有關嗎?」

  楚環點了點頭:「自從冬宮那夜後,我的力量增長更快。除了我一直在挑戰自己,突破極限外,也因為我激發了一樣東西,從它那裡,得到了無與倫比的強大力量。」

  楚淵眉頭輕顰,似乎已經有些明白。

  「那塊水晶,你說它碎了。它不僅僅是碎了,哥。它承載的重要的東西,已經在我身體裡了。」

  楚環的手掌摁在胸口,隔著水氣,注視著楚淵。

  「哥,我就是新的女媧。」

  隨著她的話語,浴缸之外的一切虛華消失,四週呈現無邊的遼闊虛空。

  在他們身下萬丈處,是縮小的聖馬丁城,城區街道井然,車水馬龍,城外冰天雪地。白雪覆蓋的山風,凍結的河流,乾枯的樹林,盡在視野之中。

  而雙方距離依舊在拉大,他們繼續升空,聖馬丁縮小成了白色地圖上一塊巴掌大的暗影子,附近的鄉鎮、衛星城區出現。而東邊大陸的一頭,已被夜色籠罩,城市的燈光猶如金色的蜘蛛網,一張張疏密有致地分部在黑暗的大地上。

  頭頂是億萬星辰共璀璨,而身下則是人類建築的家園。

  楚環什麼動作都沒有做,寂靜的幽空裡響起了無數聲音。

  交通聲,人聲,動物聲。人們交流的聲音以纖細蠶絲的具象呈現在兩人眼中。

  楚淵接收到楚環鼓勵的目光,伸出手,輕撥了一下那些絲絡,隨手挑出了一根。

  一個女人正用波提亞語向親人嘮叨抱怨著在學校裡闖禍的兒子和頻繁出差的丈夫。

  又挑了一根:男人正對著情人激動地說著山盟海誓。而他的同性情人卻反應冷淡。

  楚環也隨手撥了一根:一個官員正在通過專線向上級匯報工作,說的正是後天要舉行的國會事項。

  「……聖主預計將在明日一早抵達聖馬丁。」

  楚環雙手朝兩邊一撥,絲線如簾子一般分開,露出一艘正全速航行在宇宙中,朝著聖馬丁而來的太空艦。

  這是一艘通體潔白、巨大優美的軍艦,艦身上繪有銀藍色的華夏族祥雲圖案。

  楚環手一轉,軍艦旋轉了一個角度。巨大的半弧形玻璃窗裡,燈火明亮,一個挺拔的身影佇立在窗前,眺望著星海。

  那是個同楚淵年紀相仿的壯年男子,擁有一張俊美得近乎不真實的完美容貌,長髮如黑色綢緞披落,穿著一身華麗的白色古袍,彷彿才自古老的畫卷之中走出來。

  「白帝。」楚淵說。

  楚環點了點頭。

  「他是接近光明嚮導等級的嚮導。戰鬥力非常強。在冬宮那日,如果不是女媧同我結合,我不會獲勝。」

  虛空中的俊美男子似乎察覺到了窺探的視線,朝這邊微微側頭,眉尾輕輕一挑。

  楚環輕哼一聲,手晃過,白帝的身影散做無數細碎的星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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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第一百十二章 返程-10

  四週實景自黑暗中浮現,他們從共感的精神網路回到了現實之中。

  「覺得如何?」楚環問。

  楚淵想了想,說:「不知道那些神靈是否也會和我們一樣,一邊泡澡一邊俯瞰蒼生。」

  楚環噗哧一聲,簡直哭笑不得。這麼嚴肅的時刻,這個男人還能搞笑。

  「這就是我現在能感受到、和操控的一切。」楚環說,「其實剛才在車上,我還有話沒有對威爾他們說。我不僅阻斷了主機和上級的聯繫,我更是得到了主機的控制權。現在,波提亞百萬個改造哨兵的命,是捏在我的掌心裡的。」

  楚淵沉默地注視她。

  楚環抱著雙膝,垂著雙目,注視著清亮的水波,說:「周蘊博士說,這是我的使命。我將會成為光明嚮導,徹底掌握女媧的能力。我……我這個身體,是被刻意造出來的。是專門為了能裝載和運行女媧程序複製出來的。在這背後還有無數的謎團:製造我的人是誰,他們有什麼目的?而我又要如何運用這個能力?我繼承了前任零碎的記憶。第九代女媧可並不是善終的……」

  楚淵忽而傾過身來,抬起了楚環的下巴,凝視著她的雙眼。

  靜謐而溫暖的感情在兩人連同的識海裡流淌著,從他的心湧出來,灌入她的心田。

  「不論別人怎麼說,你都是我的楚環。」楚淵一字一頓,說得非常用力,「而將來不論遇到什麼事,都有我在。我會保護你,我從未食言過。」

  楚環眼底盛著水光,順著她濕潤的臉頰滾落進了浴缸的水中。

  楚淵將她一把拉過來抱住,低頭吻住。

  這是個綿長、溫柔,充滿了安撫和憐愛的吻。他們唇舌輕柔地糾纏、吮吸,水的浮力讓他們能儘可能地緊擁彼此,身軀仿若纏繞在一起的兩根籐條。一直吻到嘴唇都有些發麻了,才喘息著分開。

  「不要去操心那些事。」大力的擁抱彷彿要將她揉進胸膛裡,將兩具身體融為一體,「我總覺得人死不能復生,可你不是又回到我身邊了?我們終於在一起了,這就比所有的事都重要。」

  楚環心跳如鼓,試探著問:「可如果……我並不是我……」

  「你不是你,還能是誰?」楚淵笑著打斷了她的話,翻身將人壓下,「看來需要讓你忙一點,才能阻止你去胡思亂想。」

  楚環被他熾熱的眼神燙得不禁瑟縮,還來不及反抗,就又被吻霸道地封住了唇。

  蓬勃的熱情和慾望毫無保留地自男人身上傳遞過來,攻佔了她的識海,麻痺了每一根神經元。一記深吻過後,她的呼吸也被點燃,浴室裡氣氛突然升溫。

  水花飛濺出了浴缸,將地上的衣服打得透濕。而楚環也確實如楚淵所願,暫時沒有功夫思考別的事了。

  ***

  夜深人靜,楚國大使館的書房裡,楚牧正同全息影像裡的楚王對話。

  丹陽正是白日,楚王身後的窗戶陽光明媚。可一老一少皆神情陰鬱沉悶,心事重重。

  「就這些?」楚王問。

  「是的,爺爺。」楚牧說,「雖然還不能百分百確定是父親。但是父子連心,我覺得就是他。」

  「那我相信你的判斷。」楚王緊繃著的面部線條稍有鬆懈,「你爸爸是黑暗哨兵。如果他都不能化險為夷,那這天下就沒有人能做到了。」

  「是。」楚牧崇拜而又羨慕。他的資質不如父親,現在看來,終其一生也都追趕不上。父親真的成為了讓他永遠仰視而不可攀越的高山。

  「至於蟲洞,爺爺……」

  「這你不用擔心。」楚王哂笑道,「他們絕對會同意的。尤其你父親是帶著準女媧回來。唐王和華攝政王或許不在乎你爸的死活,但是可不會讓女媧一回國就落入楚國的手中。這蟲洞一定會開,還肯定會開在朝歌。」

  「到時候必然會有一場爭奪戰。」楚牧說,「那女孩法律上是華國人。但是我估計父親和她也許已經結契了。」

  想到父親要給自己添一個才剛成年的小後媽,楚牧縱使知道對方身份特殊,也難免有些不自在。他腹誹了兩句,才發現祖父沒有出聲。楚王面孔重新又繃緊了,重重心事捲土重來。

  「爺爺?」

  楚王回過神來,敷衍地朝長孫點了點頭,「你做得很好。密切關注事情動態,有事立刻通知我。至於思思……」

  「我會看好她,不會讓她亂跑的。」楚牧苦笑。

  楚王亦笑,關了通訊。

  清央宮的清晨,滿園鳥語花香。此刻正是丹陽的晚春,萬物欣榮,陽光公平地擁抱著大地上每一個生物,給予他們熱度。

  而楚王卻無心再用早飯。他屏退了隨從,獨自一人沿著長廊朝南而去,穿過了春意喧鬧的花園,走到了一處秀雅的宮殿前。

  禁衛行禮過後,推開了門,請楚王入內。

  長久沒有住人的屋子保持得十分好,流通的空氣裡漂浮著清新的花香。這裡所有的擺設都還維持著二十年前的原狀。不過當年楚環也主要住在宮外的公主府邸裡,甚少回這裡。所以這裡的生活痕跡並不多。

  楚王背著手,抬頭望著照片牆。照片的時間跨度很長,照片裡的女孩從他臂彎裡的小姑娘,逐漸成長為把他攬在臂彎裡的明媚女郎。父女倆總是親暱地相依在一起,笑容溫暖而幸福。

  楚王的視線落在一張兄妹合影上。楚環的腦袋靠在楚淵的肩上,楚淵也歪著頭靠向她。兩個成年人如他們兒時一樣親暱無間,目光平和地望著鏡頭。都沒有笑,但是臉上都寫著滿足和安寧。

  這張照片拍攝的時候,楚淵還沒有失感,而楚環已和李承欽離婚返家。兄妹倆關係前所未有地親密,幾乎形影不離。楚淵同所有紅顏知己斷了來往,全心全意地守在妹妹身邊,絞盡腦汁就為了哄她多笑笑。

  作為父親的楚王,一直在旁邊默默地看著,並沒有去打攪。

  身為王者,幾乎可以富有天下,但是依舊也有許多自己渴求的東西無法得到。那些相聚的幸福是短暫的泡影,為什麼不讓孩子在能擁有的時候多享受片刻呢?

  楚王低下頭,打開了下方翹頭案上的一個木匣子,拿出了放在裡面的一條鏈子。

  時間太久,作為鏈子的皮繩已有些發硬變脆,但是上面零零碎碎的掛件看起來並沒有太大變化。那枚狼牙色澤淡黃,尖端鋒利,質地堅硬,就像一個沉默的守護者。

  這當然不是祖輩流傳下來的那一條鏈子。原始的鏈子早在他提取了那滴血液後,就風化成了一堆細粉。

  他把鏈子複製了出來,放在了前妻身邊,通過她的手傳到楚環手中,只為了完成這麼一個儀式。

  這是楚環的來歷,是她上一段生命的終點,和新生命的起點。

  「我總在思考,自己當年這麼做,到底是對還是錯。」楚王低聲說。

  「你做了對的決定。」一個堅定的女聲自他背後傳來,「我們一起做的這個決定。而事實證明,她確實給我們帶來了轉機。」

  楚王側身回望。

  一位髮髻高盤,穿著樸素棉紗長褂的年長女性正站在屋中央的地毯上。歲月不改她秀美的容顏和勻稱的身段,卻給她增添了超脫的風采。沈太后今年已有百歲高齡,可頭髮依舊烏黑濃密,雙目清澈而炯炯有神,渾身散發著強健的氣息。而身為兒子的楚王都已兩鬢斑白。

  「當年那個東西落到我們手中,就是神靈在冥冥之中選擇了我們,選擇通過我們的手,把她的女兒復活。」沈太后走了過來,目光堅定地望著兒子,「我們當時已經被逼到絕境了,兒子。一個廢后,一個廢太子,朝不保夕。而那個東西,在當時,確實是我們最後的希望。」

  「就因為祖先傳下來的一句話?」楚王低笑,「『不要打攪她的安眠,除非當你們陷入即將滅絕的境地。而女神再臨之日,便是改天換日之時。』」

  「我們當時確實就快被你那沒良心的爹和徐氏逼死了!」沈太后道。

  「是啊……」楚王輕嘆著,目光柔軟地掠過照片裡楚環秀美的笑顏,「雖然不清楚她能做什麼,但是我們確實把她培育出來了。秦南她還真以為她懷了情人的孩子。也慶幸她足夠愛那個情人,肯冒險把孩子生下來。」

  「她確實紅杏出牆,我們又沒有冤枉她。」沈太后冷冰冰道,「雖然那個女神的傳說並沒有奏效,但是這個孩子確實改變了我們的氣運。我就知道我們沒有白養她。」

  「是麼?」楚王冷淡道,「就這樣,你還一直不喜歡她。」

  沈太后一頓,說:「因為我知道她要毀了淵兒,我唯一的孫兒!」

  楚王蹙眉,「母親,他們相愛。環兒都為淵兒付出了生命了,你卻還對她有誤解。」

  沈太后抬手摸著一張相片。那是少女楚環和青年楚淵的合影。兩個孩子坐在撒滿金幣般光點的草坪上,楚淵把楚環摟在身前。兩人大笑著,旁邊還有一隻臘腸犬在撒歡。

  「她出生後,淵兒就對她展露出極其濃厚的興趣,寸步不離地守在嬰兒床前。哪個六歲的小男孩會這麼做?她四歲的時候去爬假山下不來,淵兒為了保護她,兩隻胳膊被山石劃得血淋淋的,皮開肉綻。那時候我就知道這女孩是他的冤家,會要了他的命!」

  沈太后面色陰鬱地在屋裡踱步,「丹陽光復的那次,淵兒要率兵打仗,卻還隻身一人下到地下通道裡找她。楚環和李承欽鬧彆扭,小兩口床頭吵架床尾和的事,淵兒卻第一時間就摻和進去,硬生生攪得兩人離婚了!楚唐聯姻這麼一樁大事,竟然被他們如此兒戲。」

  楚王冷臉抿唇,一言不發,閉上了眼。

  「我都不想再說淵兒後來還為了救她重傷失感的事了!」沈太后氣憤道,「她倒好,反而成了哨兵,還順理成章地接過了兵權……」

  「你到底想說什麼,母親?」楚王冷聲道,「你在抱怨一個為楚王室和楚國鞠躬盡瘁數十年,完美履行公主職責,又以一個統帥的身份犧牲放在前線的人嗎?她究竟有哪點讓你這麼看不順眼,以至於二十年後,你還要來到她的故居裡大發牢騷?媽,得了便宜,您好歹也要賣個乖吧!」

  沈太后很少被兒子這麼頂撞,一時怔住。

  「沒有她,淵兒不會那麼順利就收復丹陽,你我要運氣好,現在還依舊守著洹州過日子。沒有她,唐王不會因為覺得虧欠了我們楚國,經貿上處處退讓。沒有她,淵兒也不會覺醒成為黑暗哨兵。」

  「淵兒對她的痴迷會是他的劫呀!」沈太后喊道,「隨便出來一個長得像她的女孩一忽悠,他就能義無反顧地追著人家進蟲洞。他是太子,是將來的楚王。他這麼做,將楚國江山放在何處?」

  「您多慮了。」楚王冷淡道,「淵兒絕對不是為了美人而放棄江山的男人。他走每一步,都經過縝密的思索和斟酌,絕對不會做任何無用功。況且,這些年來長得像環兒的女孩沒少出現,你見淵兒跟著哪個跑了?」

  沈太后五官皺做一堆。

  「要相信淵兒的判斷力。」楚王再度將目光投向鏡框中明豔如火的楚環,「也要相信那個傳說。女神一旦再臨,世界終將天翻地覆。」

  ***

  通體潔白的軍艦緩緩降落在皇家專用停機坪上。一個高挑挺拔的身影出現在舷梯口,緩步而下。

  同真人難辨真假的機械侍簇擁著他,地面,主教們正在接駕。

  白帝少昊終年都穿著一身雪白長袍,為了維持他宗教領袖的特殊形象,同時似乎也是他個人的偏好。

  而這個場面總是會讓旁觀的宮廷侍者們隱隱激動。因為以聖主為首,所有的面孔都精緻完美,所有人都儀態優雅。他們周身都散發著淡淡的光,仿若天人,在人間自若地走動。

  伊莎貝拉女皇站在書房裡,看著那個發光體走了進來。門關上,有些幽暗的書房因那個男人而明亮了起來。

  兩人隔著半個書房對望。女皇的美是世俗而生機勃勃的,就像一朵迎著陽光怒放的玫瑰。而白帝的美則是空靈脫俗的,像是一段被神遺留在了人間的月光。

  寂靜之中,女皇忽而勾唇一笑,貓兒似嫵媚的聲音說:「不表揚我嗎,昊。我說的話,他們全信了。」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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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8 00:42:39 |只看該作者
卷三 第一百十三章 返程-11

  男人步履優雅,就像仙鶴漫步而來。他牽著女皇的手,將微涼的嘴唇貼上光滑的手背。

  女皇望著他的目光虔誠、專注,蕩著春水的波光。

  「我很為你驕傲,貝拉。」白帝的嗓音低沉且富有磁性,宛如大提琴弦上發出的顫音。不論何時聽他說話,心弦都會情不自禁隨之共鳴。

  「你打算怎麼辦?」女皇問,「那個女孩進步非常明顯,我第二次見到她,就覺得她比上一次強大了很多。其間不過只間隔了短短一兩天時間。如果她按照這個速度升階,她很快就會成為光明嚮導了。」

  白帝走到桌邊,拿起水晶酒品,將金色的液體倒入剔透到酒杯之中。

  「他們已經結契了嗎?」

  「上一次所見,並沒有。「女皇說,「不過他們顯然深深相愛。從精神連接上,他們已經結契。只是缺一個世俗到儀式罷了。」

  「一個是黑暗哨兵,一個將成為光明嚮導……」酒液在水晶杯中輕輕晃蕩,折射出金色的碎光,「又是一對珠聯璧合的哨嚮佳侶,又是一場有關女神的傳說。歷史總是以驚人的相似不停地重複上演。誕生,繁榮,破滅。而人性永遠不會進步。人類總是會被貪慾和恐懼支配……」

  「昊?」女皇茫然。

  白帝側頭望向她,手撫上女子明豔的臉龐:「所以,人類需要一個最強大有力的統治者,來約束和引導他們。」

  「是你嗎?」女皇微笑問。

  白帝笑著搖頭:「不,親愛的貝拉。很遺憾,我的人類身體賦予了我人性和人類的情感,讓我擺脫不了人類的一些劣質的品質。我也會貪婪和嫉妒,也會悲憤和憂傷。我的人性阻止了我成為神。但是,我知道有一個人,能做到……」

  ***

  朝歌正被深秋煙雨籠罩。

  陰霾灰暗的天空之下,已成為徹底廢墟的大元宮已驚人的速度被挖空。

  沒有了高大的白塔,這裡只將豎立起一座小方尖紀念碑。其餘的地方則會修建成一個市民廣場,地下則是交通樞紐和商業區。曾經神聖的紀念殿堂逐步被世俗和商業吞併。

  女英雄已遠去,她留下的痕跡也將越來越微薄,終將如同她的前輩們一樣,被淹沒在歷史的塵埃之中。

  楚譽從兒童醫院結束了慰問活動,獨自返回楚國大使館,發現使館多了一位不速之客。

  那是一位風姿綽約、容貌秀麗的年長女性,在深秋陰寒的風雨中依舊穿著單薄的珍珠粉色的香奈兒套裝,星芒鑽耳釘像兩顆小燈泡一樣在她耳垂上發光。

  她揚著高傲的頭,懷中抱著魂獸雪兔,款款走進了大使館裡,像一個歸來的女主人,直到她發現了冷眼旁觀的楚譽。

  「小譽?」女人眉頭輕皺,有些不確定。畢竟她上次見這對雙胞胎,他們倆才只有十二三歲。小孩子成長中變化極大。要不是看這少年眉宇著像楚淵,身邊又跟著一隻仙鶴魂獸,她一時還不敢認。

  「沈姨。」楚譽不冷不熱地欠了欠身,一如既往地面無表情。

  沈鬱心裡一陣厭惡。自離婚後,民間一直恭敬地稱呼她沈妃,而王室和官方則稱呼她沈夫人。只有楚淵後來生的這對雙胞胎直呼她沈姨,好像她的身份只是個側室姨娘似的。

  王室裡的人竟然也從來不去糾正這個稱呼。楚淵寵溺這兩個小孩子就罷了,一向公正的楚王也對此置若罔聞。

  這個稱謂飽含著兩個孩子對她的輕蔑。不過是兩個生母不詳的庶子女,就這樣仗著楚淵的寵愛,公然蔑視她這個嫡妻原配。這讓沈鬱愈發討厭這對雙胞胎。

  沈鬱深吸了一口氣,維持住了優雅的儀態,淡淡道:「沒想到你會在朝歌。思思也來了吧?」

  楚譽點了點頭:「爺爺讓大哥帶我們來學習一下。」

  「陛下倒是有心了。」沈鬱嘴角一勾,算是笑了笑,「不過你們倆還這麼小,朝歌又這麼危險,真不該到處亂跑,也不知道做什麼的好。」

  「我們都就快成年了。」楚譽一板一眼地說,「作為王室成員的義務之一,就是儘可能地從事所有維持王室形象的工作,包括對戰地訪問,對受害民眾的慰問……」

  「我知道。」沈鬱不耐煩地打斷了楚譽的話。

  都說這孩子聰明,可她總覺得他腦子有問題。這麼大的少年了,依舊聽不懂話語裡的譏諷和調侃。

  「母親?」楚牧結束了會議,接到屬下匯報,頂著一頭煩躁的細汗迎接了出來,「你怎麼來朝歌了?」

  「你這什麼話?」沈鬱不悅,「家裡出了這麼大的事,卻讓你一個人來支撐局面,我能放心得下嗎?」

  「您家裡出了什麼事了嗎?」楚譽一臉認真地問沈鬱。

  沈鬱愣了一下才明白了他的意思,一口氣堵在胸口,險些沒背過氣去。

  楚牧趕在母親發怒之前急忙把人挽住,往自己的套房拖去。

  楚譽安靜地目送兄長母子離去,身邊的仙鶴優雅地低了低頭。

  「那個小子簡直太無法無天了!」進了屋,沈鬱憤怒地把魂獸雪兔往沙發上一丟,對著兒子怒氣衝衝道,「他的媽別說填房,連個側妃都沒混上呢,他倒有膽子來譏諷我?我可是你父親明媒正娶的原配嫡妻,而且當年也是我提的離婚!那對雙胞胎算個什麼東西!小婦養的雜……」

  「媽!」楚牧一聲粗喝,阻止了母親接下來的謾罵,「很多事,你不知道,就不要亂罵了。」

  沈鬱氣得面孔發紅,左右看了看,低聲道:「你這麼維護他做什麼?你還弄不懂你爺爺把他也派來朝歌的用意?」

  「什麼用意?」楚牧眉頭深鎖。

  「還能是什麼?」沈鬱急得在兒子胳膊上捶了一下,「就是想讓他借這個機會多出頭露面,漲一些資歷,好和你抗衡呀!」

  楚牧一時啼笑皆非:「媽,小譽已經被封為建陽王,承嗣大姑姑了。」

  「那也改不了他是你父親的兒子這個事實!」沈鬱冷聲道,「自從這小子會說話起,就到處有關於他聰慧的傳聞,都快把他誇成舉世無雙的天才了……」

  「小譽確實很聰明。」楚牧不禁微笑,「他就快取得神經學的博士學位了……」

  「你怎麼連這個道理都不懂?」沈鬱氣不打一處來,用力拍著兒子的胳膊,「你爸和你爺爺一直不喜歡沈家,一心打壓我們沈家,還逼著我離婚。現在你爺爺有可能要再婚,沒準還會再生兒子。你以為你這個太子世子坐得那麼穩?」

  楚牧提了一口氣,只覺得千言萬語湧上來,如高峰期的交通樞紐似的堵在胸口,簡直不知道該從哪一條說起。

  是耐心向母親解釋其中關係呢,還是直截了當地嘲笑母親在政治上的近乎愚蠢的單純?

  他想起小時候總聽母親對他抱怨楚王室對她不好,處處排擠她。他替母親抱屈,跑去找最愛管事的小姑姑問話。

  小姑姑楚璇一句話在嘴裡轉了半天,最後只摸著他的頭說:「你媽不是壞人。她只是……和我們的畫風太不同了。她像是個演另外一齣戲的人,卻跑錯了場子。」

  楚牧如今已是即將成家立業的成年男子,他能深刻理解小姑姑當年的尷尬和無語。

  楚王室算是所有諸侯國王室中,家庭最為和睦的。楚王深受過家庭不睦之害,特別公正嚴明。家中孩子兄友弟恭,繼承關係又十分明朗,不存在兄弟鬩牆之害。而且楚譽又真的是個單純而可愛的書呆子,楚牧對這對弟妹都十分疼愛。

  可沈鬱是個縱使離開了王室,也依舊活在王室權謀爭霸戲中,活在在自己構思的戲劇世界裡的人。她的世界似乎永遠不能和家中其他人融合。比如此刻所有人都在為家國存亡憂患憂思之際,她卻依舊只惦記著王權爭鬥。

  「我會注意的。」楚牧深知不可能說服固執的母親,只有虛與委蛇,敷衍了事,「你這次來朝歌住哪裡?」

  「當然住大使館了。」沈鬱不悅道,「你難道還要把親媽往外面趕嗎?」

  「不是的。」楚牧無力,「我是想說,高叔沒有和你一路?」

  沈鬱神色一變,冷淡道:「他母親生病了,他回去探望。我本來在朝歌也有新書簽售會,便過來看看你。」

  說著,溫柔笑著摸著兒子英俊的面孔:「大半年沒見,我兒子長得越來越帥氣了。你那個未婚妻小穆沒有跟著過來?」

  「爺爺讓寧岳跟著幾位老夫人學宮廷管理,說這也正是鍛鍊她的機會。」

  沈鬱點了點頭:「你這未婚妻倒是聰明聽話,就是身份低了點。我還是更喜歡齊家的女孩,侯府嫡女……」

  「媽,」楚牧冷淡道,「我和寧岳就快結婚了,以後不要再提齊家小姐了。尤其請不要當著寧岳的面。」

  「楚家的情種男人。」沈鬱冷哼道,「你爸究竟是怎麼回事?外面都穿他梅開二度,被一個才十八歲的小丫頭勾引著追進了蟲洞裡,現在生死不明。」

  「你終於問到爸了?」楚牧不禁苦笑。

  沈鬱冷著臉道:「我們都離婚三十年了,他的後生子都和你差不多高了,你還要我如何?從我嫁進楚家起,全家老小都看我不順眼,也就你曾祖母對我好幾分。在你出生前,你爹就對我愛理不理的。你出生後,他完成了任務,更是把我丟一邊。你不知道我在清央宮裡落了多少淚!」

  「媽……」楚牧揉了揉眉頭,「你自己都在書裡寫,你從始至終都愛著高叔叔,嫁進王室是不情願的。爸也說過早就和你提過離婚,是你自己沒答應的。」

  「那時你才兩歲,我怎麼忍心讓你經受父母分離的悲劇?」沈鬱又怒又怨,「你爸娶了我,沒有盡丈夫之責,這是他自己都認了錯的。我說他幾句又有什麼不對?如今他還不知道活著沒。兒子,如果你爸回不來,你就該是下一任太子了。這個事,你和幾位宗老還有你爺爺溝通過沒有?」

  「爸會回來的。」楚牧已是一臉疲憊。

  「蟲洞都塌了,他就算是黑暗哨兵……」沈鬱說到此,又一頓,認真地問,「他是什麼時候成為黑暗哨兵的,你這個做兒子的總該知道吧?」

  楚牧淡淡道:「這不重要,媽。就因為爸是黑暗哨兵,又駕駛著朱雀,所以我和爺爺都堅信他會回來。他還是太子,我還是世子,一切都不會變。這不正好?」

  沈鬱神色五味雜陳,好一會兒不知道說什麼的好。

  楚牧趁著母親閉嘴的空檔,急忙吩咐使館人員給她安排住宿,又親自送她上樓回房間休息。

  母子倆剛上了樓梯,就見一隻肥嘟嘟的魂獸柯基犬邁著小短腿朝楚牧撲過來。

  「哥,你猜今天發生了什麼!李鳳笙他——」一個女孩從一間房裡躥出來,正要也往楚牧身上撲,見到沈鬱,猛地站住了。

  沈鬱看清女孩的臉,忽然倒吸一口冷氣,驚呼道:「楚環!」

  楚思尷尬地站著,把狗捉過來抱在懷裡,訕笑:「是沈姨吧?剛才小譽和我說您來了。我是思思呀。」

  「楚思?」沈鬱臉色一時十分難看。她瞪著眼睛將楚思上下打量了好幾遍,尤其盯著她那張六七分像楚環的臉。一種瞭然又極其驚愕的神情自眼底浮了出來。

  楚思十分彆扭,朝楚牧使了個眼色,腳底抹油溜走了。

  沈鬱直到走進了臥室,才回過神來,眼神銳利地盯著楚牧:「關於雙胞胎的生母,你爸說過什麼嗎?」

  楚牧對一切心知肚明,卻不想和母親交流,只說:「沒說什麼。我做兒子的也不好意思打聽父親的女人。」

  「楚思長得同你大姑姑幾乎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你就沒看到?」沈鬱低呼。

  「有嗎?」楚牧裝傻。

  沈鬱在屋裡來回走動,神經質一般念叨著:「難怪……說那個女孩長得像建陽公主。我就知道他對楚環有那方面的心思,平時就把這個妹妹當成眼珠子似的。楚環一離婚,他也跟著離婚了。早就巴不得把我趕走,他們倆好雙宿雙飛……」

  楚牧說:「媽,我還有個會議……」

  沈鬱猛地看向他:「你真的要警醒了,兒子!如果雙胞胎是楚環的兒子,就你爸當年對她的迷戀程度,絕對有可能想把她的兒子立為自己的繼承人!」

  楚牧深吸一口氣:「我去開會了。您好好休息。我會叮囑思思他們不要來打攪你的。」

  說完,不理會沈鬱的挽留,果斷出門離去。

  走在通往會議室的路上時,楚牧忍不住揉了揉抽疼的額角。

  引發這一切矛盾的父親,不知何時能順利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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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第一百十四章 女媧-1

  楚環感受到陽光落在臉上的溫度,睜開了眼。

  雪過天晴,波提亞的兩個太陽光芒萬丈,天空呈現著特有的淡藍紫色。

  身邊是空的。楚淵一早就起了床,楚環還記得自己半睡半醒間感受到的那個落在額頭上的吻。楚淵並沒有走遠。他的生命光在楚環的精神網中永遠是最耀眼的一顆星,正自街口往回走。

  楚環起床洗漱,正在準備做點早餐的時候,楚淵就推門而入,帶來了屋外雪的涼意,和兩倍噴香的濃咖啡。

  「給你煎了單面的溏心蛋。」楚環笑著說。

  男人雖然不懼冷,但是為了和周圍居民保持一致,還是穿上了大衣。他摘去圍巾,楚環也微笑著側過臉,兩人在撒滿陽光、飄著食物香氣的廚房裡接了一個吻。

  他們如同一對相戀多年的新婚夫妻,擁有濃烈的甜蜜,和長久朝夕相處才產生的默契。

  「我都有點喜歡這種平靜的生活了。」吃早飯的時候,楚淵說,「沒有拘謹刻板的宮廷侍者,沒有複雜嚴格的規矩,也沒有處理不完的公務。」

  「過去二十年裡,你給自己放過假嗎?」楚環問。

  「每年過年的時候都會休假。」楚淵笑,「但是,一個執政太子,就和一個母親一樣,是沒有能徹底休息的假期的。」

  楚環目光柔軟地望著他:「那累了怎麼辦?」

  楚淵說:「去你的車間裡坐坐。」

  楚環一愣。

  楚淵喝了一口咖啡,說:「你那裡是整個王宮裡最清靜的地方。我把你的車間維持得很好,連咖啡杯都留著等你回去自己洗。」

  楚環噗哧笑,又覺得心酸,放下叉子,握住了楚淵的手。

  楚淵平靜地說:「當我需要休息,或者需要思考一些問題的時候,我就會去你那兒。在機油味中,我能沉靜下來,感覺到輕鬆。而對你的思念也是讓我能重新站起來,走出去,繼續投入到繁忙的政務中的力量。因為如果你在,你肯定會和我一起守護楚國。就像我們曾經約定的一樣。」

  楚淵重傷失感後,楚環訓練完畢,從他手中接過兵權,領兵出征。那時候兄妹兩就立下誓約,要一起守衛祖國,守護彼此。

  楚環同楚淵手指交叉而握,輕聲說:「過去二十年,讓你一個人撐著,真的辛苦了。」

  「可一切辛苦都是值得的。」楚淵牽起她的手吻了吻,笑容足以融化滿城冰雪,「我有現在的幸福,早就不在乎過去的二十年了。」

  兩人吃完早飯,依偎在一起看電視打發悠閒時光的時候,聖馬丁城中心的國會大會議廳裡正在進行一場激烈的討論——有關聖主製造的哨兵們的分配。

  經過昨日一整日的爭論,現在終於進行到了投票環節。

  伊莎貝拉女皇的皇位台階下,一邊坐著元老院長老和軍部總司令,一邊坐著象徵著宗教領袖的白帝,和一位無足輕重的國民代表。

  白帝依舊白袍披髮,卻戴著半張銀色面具,遮著眉眼和鼻樑,只露出血色清淡而削薄的唇。整個會議上他都一言不發,坐他身邊的國民代表十分緊張,大半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

  「說罷。」女皇已有些不耐煩,「投票結果是什麼?」

  元老院長老起身朝女王鞠躬:「最終投票結果,是第三方案。」

  話音一落,會議廳裡掀起一陣議論的聲浪。

  按照這個方案,新哨兵軍團將會被劃分成三份,其中80%歸女皇直接統領,15%歸軍方,剩下5%才歸聖主派遣,作為他的私人部隊。這是一份最大程度削弱聖主兵權的方案。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白帝如冰雕般的臉上。

  白帝在眾目睽睽之中起身,朝女皇優雅地行了一禮,說:「我將遵守所有女皇陛下頒布的法典。」

  目光又移向了女皇。

  誰都知道女皇對同樣是嚮導的聖主情根深種,她是否會批准這個十分不利於心上人的方案?

  而出乎眾人意料的,女皇近乎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說:「那就這麼執行吧。這下大家應該都沒有意見了?」

  元老院生怕女皇改變注意,立刻送上了文書。女皇俐落地在文書上籤字,蓋上了自己的帝璽。

  「相信大家都開心了。」女皇丟開了筆,又朝白帝嫣然一笑,「來吧,我們準備了豐盛的午宴。昊,你要坐我身邊。」

  白帝躬身,伸出胳膊,挽著女皇朝宴會廳而去。

  午後陽光傾斜,透過客廳的薄紗窗簾照在沙發上兩具糾纏的身軀上。

  楚淵和楚環親暱地相擁著,剛結束了一場恰到好處的午後的歡愛,彼此光裸的肌膚上都滲著一層細密的汗珠,喘息中透著一股暢快淋漓。

  楚淵支起身軀,低頭凝視著愛人潮紅的臉頰,抬手拂開她凌亂的黑髮。

  「準備好回家了嗎?」

  楚環點了點頭。

  楚淵俯身吻了吻她汗濕的唇,把她拉起來。

  兩人動作俐落地沐浴更衣,收拾好了屋內的一切。楚環還噴灑了自製的清除劑,儘可能地消除她和楚淵的基因痕跡。

  然後,他們帶上輕便的隨身物品,靜悄悄地離開了民宿小屋。

  門口不知何出現了一輛白色陸上車,卻沒有司機,也沒有上鎖。

  楚環用感知掃描了一遍,確定安全後,兩人上了車。楚淵開著車,離開了荒涼的街區,朝著白雪覆蓋的荒野駛去。白色的車很快就同四野的景色融為一體。

  當兩個太陽中小的一個已經沉沒在了地平線後時,陸上車終於來到了一處廢棄的貨運站門口。

  「他們都在。」楚環推門下車,眺望夕陽中如巨大怪獸骨骸的廠房,「就在廠房裡。」

  「挺準時的嘛。」伊恩叼著煙出來,依舊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樣,「你們猜怎麼著?今天一早,我們一個半廢棄的情報交換站裡,出現了輛巴士車,裡面有一百多名的周國嚮導,都昏迷不醒。我們沒辦法,只好把人都帶過來了。」

  說著,朝楚環擠了一下眼:「美人,是你做的嗎?」

  「是我們的一位盟友。」楚環說,「看來她遵守了和我們的約定。人呢?」

  「都在裡面。」伊恩說,「有不少嚮導已經被迫結契了,產生了哨嚮分離焦慮症。我們給他們注射了鎮定劑,等著你們來處理。」

  四層樓高的大車間裡,停放著一艘黑灰色中型太空艦。波提亞從兩次入侵周國中擄走的嚮導大部分都已經被安置在了船艙裡。這些嚮導全都是不超過二十歲的青少年,在經歷的一系列突變後,全都惶恐不安。楚環不知道伊莎貝拉女皇是怎麼瞞著白帝做到的,但是她確實將名冊上的所有嚮導都送了過來。

  「果真是你!」玫激動地朝楚環撲過來,一把將她抱住,對同伴們說:「就是她!是她將我們從白塔裡救了出來!她是大周的營救人員!」

  嚮導們全都興奮了,朝楚環湧過來。

  /鎮定,朋友們。/一個溫和卻有力的聲音在所有嚮導的識海中同時響起,/我們是秘密行動,不要驚動了別人。/

  這種涉及兩百多人的同時共感是何等強大的力量,嚮導們安靜了下來,望向楚環的目光充滿了驚豔與崇拜。

  /現在,都坐下來。/楚環發號施令,/自己或同伴有失偶反應的,請舉手。身體有異常狀況的舉手。/

  人群裡舉起了手,楚環立刻走過去。這些嚮導裡,尤其是最早被搶來的蒼國嚮導們大部分都已被分配了哨兵,接受過臨時標記。他們離開了標記自己的哨兵,生理上會產生一定程度的失偶反應。/

  太空艦外,伊恩和阿曼達等人正看著楚淵檢查著各項設施,尤其是那個據說是蟲洞門的裝置。

  這裡是一個報廢十來年的國內貨運站,有一個蟲洞門連通波提亞邊境星球,便於商用艦快速來往。而楚淵把楚環做好的裝置替換下了原有蟲洞門的舊裝置,這就是個能接受鄰國訊號,開通國際蟲洞的門了。

  「開通的時候,這個蟲洞門會抽取全城的電力。」楚淵對伊恩說,「所以波提亞政府會很快發現。你們最好提前撤離,免得到時候有危險。」

  「開蟲洞不需要官方許可嗎?」伊恩說,「當然,顯然你們已經拿到了許可。又是你們那位盟友?」

  「知道的越少,對你越好,朋友。」楚淵做完手裡的活,從機器高台上一躍而下,「一切都準備就緒了。」

  楚環走下太空艦,眉頭縈繞著愁緒,對楚淵說:「太空艦狀態很好,但是蒼國的那一批的孩子情況不是很好,而且將近三分之一都已經懷孕了。」

  「他們中有人想留下來?」

  「有幾個孩子似乎和哨兵產生了感情,但是都願意先回家,再商量下一步怎麼走。」楚環說,「我已經將他們都催眠了,他們現在已經全部入睡。這樣一來,就算歸途中發生什麼事,他們也不會因為受驚而造成混亂。」

  「你這樣安排很好。」楚淵望了一眼窗外的夕陽,「伊恩,我誠摯的朋友,要和你們告別了。」

  「祝你們好運。」伊恩和楚淵用力握手。

  「謝謝你對島上嚮導的教導,凱倫。」阿曼達親吻了楚環的面頰,「真希望我們還能再見面。」

  「也許真的有機會呢。」楚環笑著說。

  伊恩吹了一聲口哨,帶著手下撤離。

  楚淵攬著楚環的肩,站在車間門口,目送他們的車消失在了夜幕降臨的雪原之中。

  天邊,最後一抹陽光也沒入了地平線下。夜徹底統治了這片大地。

  「出發。」楚淵和楚環手牽著手,登上了太空艦。

  在駕駛艙坐好後,兩人都釋放出了魂獸。迦樓羅如今已是一隻體型如雁的白鳥了,流雲般的尾羽柔韌飄逸,在空中優雅地擺動,逗著楚淵的獅龍獸崑崙忍不住伸爪子去抓。

  楚環拍了拍崑崙的腦袋。獅龍獸走過來,溫順地趴在了她的腳邊。而充滿了能量的朱雀化作一隻機械鳥,同迦樓羅一起站在架子上,一紅一白,宛如一母同胞。

  隨著楚淵的操作,太空艦全面啟動。前方的蟲洞門開始運轉,向朝歌傳送連結請求。

  訊號傳輸的嘀嘀聲中,楚淵伸出手。楚環極有默契地握住了他的手。

  朝歌的統戰會議室裡,環狀的大螢幕上,所有圖示資料靜靜變幻著,所有人嚴陣以待。

  「時間到了。」司徒啟明低聲說,「還沒有接到接駁請求?」

  「沒有,殿下。」通訊員回答。

  李承欽望向目不轉睛盯著螢幕的楚牧,對司徒啟明低聲說:「我們並不瞭解那邊的情況。也許這72小時裡,他會遇到敵人,情況會有變。」

  「父親會信守承諾的。」楚牧側頭望了過來,肅穆冷硬的臉色幾乎同其父如出一轍,讓李承欽和司徒啟明都不禁輕微一怔,回想起了一些不大令人愉快的往事。

  「他會回來的。」楚牧重新望向螢幕,「也沒有什麼力量能阻止他回到家人身邊……」

  螢幕上一個紅點亮起。通訊員驚呼聲打斷了楚牧的話:「接到接駁請求!」

  氣氛驟然劇變,眾人振奮。楚牧快步走上前,問:「從哪裡發來的?」

  「對方定位,波提亞聖馬丁星,K43區,2號星際貨運站!」通訊員大聲播報。

  「是父親!」楚牧激動道,「同意請求!」

  蒼太子算是所有人中最為鎮定的,定聲問面色凝重的李承欽和司徒啟明:「兩位長輩如何看?接還是不接?」

  楚牧亦目光冰冷地盯著那兩人。

  「對方極有可能是波提亞軍隊……」司徒啟明斟酌著。

  李承欽一聲豪放大笑:「敵人來了,再戰便是!接!」

  蒼太子也點了點頭。

  司徒啟明在眾人注視下,面色冷峻,最終開了口:「接。」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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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第一百十五章 女媧-2

  宇宙的另一端,蟲洞門的紅光終於轉為藍色。金色的線條憑空劃開了空間,裂開張大,形成了一個巨大的空洞。

  而隨著能量狂潮被吸收而來,整個聖馬丁瞬間陷入夜的黑暗之中。這股黑潮不斷朝四面八方延伸,吞併了附近的衛星城鎮和市區。

  而位於聖馬丁市中心的皇宮卻擁有獨立的防空襲能源系統,並不受大停電影響。

  女皇坐在窗邊燈下,正翻看著一本古老的紙質書。感受到了市區裡能量的流失,她合上書,起身望向窗外。

  「沒有燈火的城市,猶如遠古的荒原。」白袍男子靜靜走到她身後。

  「你見過遠古的荒原嗎,昊?」女皇回首望向他。

  「我見過很多景色。」白帝輕聲說著,目光越過黑夜,投向遙遠的、未知的時空,「我見過末世的母星,見過山崩地裂、海枯石爛。我見過無數壯美星雲,見過星球的誕生和毀滅,見過人類文明的輪迴。」

  「愛情呢?」女皇目光脈脈。

  「我當然見過愛情。」白帝朝她輕柔微笑。「最濃烈雋永的,最忠貞專一的愛情。他們的眼中看不到別人,只放得下彼此。」

  「陛下!」官員急衝進門,「有人抽取了包括帝都在內五個城區的能量——」

  「打開了一個蟲洞。」女皇波瀾不驚地接上了官員的話,「一個通往大周國的雙邊蟲洞。」

  官員誠惶誠恐:「陛下,特警部隊已經出動,將事發地包圍了起來。請您立刻宣佈聖馬丁進入備戰狀態,並且簽署譴兵令!」

  「看來她是打算同我不告而別了。」白帝俊美的臉上浮現遺憾的神色,「可是作為徒弟,我卻不能不去送送她。」

  白帝鞠起女皇的手,彎腰親吻,「那麼,我就先告辭了。」

  「帶著我的手諭吧,可以指揮我的那些哨兵軍團。」女皇溫柔一笑,「祝你平安,我的朋友。」

  白帝的身影倏然化作無數隻瑩白色的蝴蝶,飛散在空中,消失不見。

  「陛下?」官員看不到女皇識海裡的共感。

  伊莎貝拉女皇收回多情的目光,朝官員望去,冷峻道:「白帝已經帶兵追擊去了。通知所有大臣來統戰室匯合!」

  女皇撩起紅髮,披上一條厚軟的披肩,朝房門走去:「通知查倫將軍,一切按計畫進行!」

  ***

  蟲洞的黑並不是純然的。開鑿出來的甬道壁上,能量流動會時不時產生放電現象,發出刺目而絢麗的光帶。

  太空艇在蟲洞裡快速行駛,就像在積雨雲中穿梭,像一隻同閃電搏擊的鳥兒。

  駕駛艙裡,儀表盤上指示燈和資料圖不停變換,楚淵全神貫注地監視著。

  楚環閉目坐在副駕裡,精神網已將這艘不大的太空艦完全包裹了進來,並且順著蟲洞通道往兩段延展而去。

  原本荒蕪單調,只呈現著能量線和光斑的精神網變了。如同蚊蟲撞上了網,引發了網主人才能感覺到的特殊的振動。

  「他來了。」楚環勾唇。

  楚淵解開了安全帶,站了起來。朱雀拍打著翅膀,飛落在他伸出來的胳膊上。

  「我去會會他。」楚淵俯身吻了吻楚環的髮頂,吩咐獅龍獸,「你留在這裡保護她。」

  精神網裡,星雲如絢麗的棉花糖漂浮在宇宙之中,星光如碎鑽,撒滿了夜幕。

  「師父又在看星空了。」少年嗓音清脆優美,帶著甜甜的笑意,「今日的星空,同昨日又有什麼不同?以人類肉體凡軀的壽命,於浩渺宇宙來說,連一瞬都不算。」

  女子說:「獨立個體的壽命總是短暫的,而一個種族的壽命,卻是會延綿下去。文明與精神,會比星辰更加永久而輝煌。」

  「師父你總是這麼維護人類。」

  「我們亦是人類。」

  「我們不同。」少年冷聲道,充滿了高傲,「我們個體複製就可以達到傳承文明的目的,不需要大量繁衍無用的族群,消耗過多的資源。我們這麼完美,師父,你這麼完美,為什麼還要一代代守護人類呢?」

  「昊兒。」女子輕嘆,「我不清楚你如何產生了這樣的思想。可你確實是人類,才會有獨立的思想,才會不服從我的命令。」

  「師父,」少年聲音充滿委屈,「你有了哨兵後,十分疏遠我們幾個了。青帝、赤帝他們,也都只把各自的哨兵當作最親密的伴侶了。」

  「因為哨兵本來就該是我們嚮導最親密的、生死無間的伴侶。」女子的笑裡含著令人心神蕩漾的暖意,「哨嚮本就是相輔相成。我們不分尊卑,相伴而生,相隨而死的。你將來也會遇到屬於你的哨兵,到時候,你就會明白了。」

  「可是他們也是脆弱,容易夭折的。」少年不屑,「他們離開了我們的疏導就會發瘋而死,他們其實才是依賴我們為生。為什麼嚮導不能擁有強健的體魄?」

  「世間不會有絕對完美的事物,昊兒。正因為我們都有缺陷,所以我們才需要彼此。」

  「我不需要哨兵……我可以做我自己的哨兵……我會擁有足夠保護自己的武器……」

  炮火聲湧來,如潮水淹沒了一切。

  「回來……」青年華麗的嗓音裡還隱隱帶著點少年時的影子。他絕望地哀求著,「這是個埋伏!他們就是為了殺你!回來!」

  硝煙繚繞之中,軍裝女子靠坐在壕溝裡,懷中抱著一名遍身浴血的男子。

  她的手輕柔地撫摸著男人已冰冷卻依舊英俊的面頰,佈滿血污和煙塵的面孔看不清容貌,唯有一雙眸子清亮如雪融後的泉水,映照著此起彼伏的炮火和彈道。

  「來不及了,昊兒。潛川他走了,為了保護我……我別無所求,只想和他一起走……」

  「為什麼總是這樣?」男子痛苦哽咽,「為什麼你每一次……都要被那些劣等的哨兵絆住腳步?」

  「對不起……如果能再見面……」

  炮火聲帶著低語遠去,變成了詭異的悶響。

  四週場景再度轉變,陽光透過玻璃窗照在光潔如鏡的地板上。透過高塔巨大的玻璃窗,可以眺望整座城市。而市區裡硝煙四起,戰鬥機在低空盤旋,警報聲如厲鬼盤踞不散。

  男子站在窗前,背影高大挺拔,彷彿一座屹立的高山。一頭銀色的長髮如綢緞一般披下,散發著柔和的光明。

  楚環的意識體凝聚成了人形,雙腳落在了地板上。

  她穿著一身潔白的連衣裙,正朝窗邊的男子走去。而在她身後,緊跟著軍裝筆挺的楚戟,以及一群矯健切全神戒備的3S士兵。

  男子施施然轉過身來,手中枴杖在光潔的地板上敲出輕響。

  他相當蒼老,卻又依舊英俊,而且高貴。他臉上每一根線條,都散發著王者的威儀和歲月的滄桑。那是他在兩百年漫長等待中刻畫下的痕跡。

  他深邃而睿智的眼注視著少女,全神貫注,彷彿她是自己失落已久,又被送回面前的珍寶。

  「我終於等到你了。」老者目光溫柔得就像秋日的暮光,「我足足等了你兩百零六年。」

  楚環只是靜靜地注視著她。

  「他們終於將你徹底掌控了,神之女。」白帝感嘆著,「可你依舊這麼純潔而美好。你的靈魂之光永遠是最璀璨澄淨的金色,而你剔透的魂永遠強大而無畏。擁有無畏的靈魂,你將會得到本該屬於你的自由。」

  「而你該走了。」楚環終於開了口,「把人類的世界,還給人類吧。」

  「我可以走。」白帝微笑著,「但是,師父,人類世界也不會是你最終的歸宿。我不怪你,是他們用噁心罪惡的方式將你培育養大,讓你無知又順從。」

  他掃視著少女身後的哨兵們:「但是人類不知道,他們永遠都無法掌控你,也沒有任何一個黑暗哨兵能配得上你。他們只會玷污你高潔的身軀,麻痺你無暇的靈魂。你終將知道,只有我才是你唯一的族人,也是你唯一的歸宿。」

  隨著話語,白帝的長袍自腳下開始燃燒,火焰飛速蔓延,轉眼就將他半個身子包裹住。

  楚環感覺到自己被男人的胳膊摟住,防止她上前。所有人都靜靜旁觀,沒有人去滅火。

  而白帝在火中朝著楚環從容微笑。

  「我們都會再臨於世。再會,我的女神。」

  火焰將他的身軀吞沒,並且飛速向四面擴散開來——

  精神網之外,密集的先遣機械部隊猶如出巢的黃蜂湧入了蟲洞。在他們身後,跟著一艘體型極其龐大的龜型的軍艦,搭載著數萬士兵。

  而在龜型軍艦一側,還有一艘通體潔白如一枚狹長的海螺般的太空軍艦。這是白帝的座駕「玉琥」。

  同周圍環繞著的各種仿生怪異造型的軍艦對比,這一艘潔白的軍艦優雅美麗,渾然一體,一點都不適合出現在戰場上。

  而也就是這一艘精巧漂亮的旗艦,指揮著千軍萬馬,朝著前方疾馳的那艘黑灰色軍艦氣勢兇猛的直撲而去。

  黑灰色軍艦的所有推動器全部開至最大,全速朝前疾馳。

  隨著一抹金光,一隻金紅色的機械鳳從軍艦中飛出,羽翅張開,光芒耀眼,猶如一個降臨人間的神使。

  朱雀昂首高鳴,刺目的光子彈從口中發射,射入後方密集的機甲昆蟲之中。

  彈光爆炸橫掃,成片的機甲蟲在耀眼的光芒之中被撕碎分解。等到光滅,太空中漂浮著密密麻麻的斷肢殘骸。

  朱雀完成了壯麗的出場秀後,雙翼一收,化做艦型,槍炮支出,對準了追兵。

  而在白帝座駕玉琥身後,還有源源不斷的各種中型軍艦駛入蟲洞。

  為了追擊一艘不過搭載了兩百多人的中型舊軍艦,波提亞竟然出動了將近三萬大軍。這會是一場敵我懸殊空前巨大的戰鬥。

  楚淵在朱雀駕駛艙裡戲謔一笑。

  /環兒,他對你真執著。/

  /不是對我。/楚環依舊坐在太空艦的副駕裡,閉著雙眼,手漫不經心地摸著趴在她膝上的獅龍獸的腦袋。

  /他只是迷戀崇拜女媧的力量罷了。/

  楚淵的視線裡,是重新聚攏成一片的銀白色機械蟲。紅色的複眼閃爍著詭異的光芒,銀白的身軀折射著後方軍艦上發射出來的燈光。

  白帝長袍墜地,站在落地窗前,眺望著前方。

  操縱朱雀的,正是這一代女媧選定的哨兵伴侶。

  又是一位黑暗哨兵。一個哨兵的領袖,一個人間的王者。

  可是,他也終究只是個依靠嚮導才能將力量發揮到極致的男人罷了。沒有了嚮導,他也不過是個身軀強健的武夫!

  白帝面色如水,優雅地抬起了手。

  機械蟲群迅速凝聚成了一條龐大的銀龍,朝著朱雀發出無聲而飽含威脅的嘶吼。

  朱雀發散著金紅光芒,迎面而上——

  楚環鎮定地站在精神網裡的火海裡。她身後的哨兵逐漸消失,楚戟專注的身影也被火焰吞滅,四週景色全部坍塌,消失殆盡。

  而白帝從火海之中走了出來,站在了另一端,同楚環遙相對望。

  「你阻攔不了我回家的路。」楚環冷淡一笑,「而周國也並不歡迎你。」

  「我知道。」白帝微笑著,「從波提亞到朝歌,蟲洞航行時間為一個小時二十分鐘。你覺得你只憑藉一個哨兵,哪怕是黑暗哨兵,能抵抗這麼長時間嗎?」

  楚環說:「我看到你帶來了很多人。那些都是你造出來的傀儡。」

  「而他們也都可以成為你忠實的子民。」白帝說,「只要你願意,曉初。」

  「我不是曉初。」楚環冷靜道,「曉初已經死了,過去的八位女媧都已死。而我是楚環。」

  白帝在火中朝楚環緩緩走來:「你只是以為自己是楚環罷了。女媧系統有修復運行體的本能。你的這具身體在智力上有缺陷,女媧通過次波刺激腦部,修復發育不全區域的同時,將它從『楚環』身上擷取的記憶和人格復刻在了你的腦中。」

  楚環面孔僵硬,微眯著眼看著白帝。

  男子略帶遺憾地一笑:「你只是被女媧程序錯誤裝載了他人記憶的人。『楚環』只是個失敗的複製體,她的身體和記憶都應該被徹底銷毀的。你的覺醒應該純淨無暇,不承載任何過去的負擔。」

  「那又如何?」楚環忽而挑眉一笑,「我既然繼承了楚環的人格和記憶,那我就是她了。我有自己的愛人,親人和朋友。也有自己的立場,和無論如何都要維護的東西。所以,白帝少昊,請你從我的地盤滾出去,不要再來打攪我!」

  狂風驟起,火焰呼地竄起一丈高,形成了火牆。

  白帝的衣袍在風中擺動,搖頭笑道:「你這是自欺欺人。你是因那段記憶去愛那個哨兵,因記憶的影響而去維護人類。你的哨兵,他知道自己以為復活的愛人,其實只是個復刻品、冒牌貨嗎?」

  楚環冷冷道:「等他清掃完了你的機械兵後,你可以親口去問他。」

  隨著話語聲,她身上的牛仔褲和風衣化作了火焰,緊接著變成了一聲金紅色的機甲輕鎧。

  清越的鳥鳴響徹精神網。迦樓羅振翅翱翔而來,落在楚環的肩上。

  「我真不想這樣,曉初。」白帝遺憾嘆道,「你應該都知道了發生在第八代和九兒身上的悲劇,為什麼還要一而再再而三地維護卑劣的人類。你想再一次承受他們的背叛嗎?」

  「那你覺得我該如何?」楚環嗤笑。

  白帝道:「和我一起,重新統治這個世界!」

  「抱歉,我沒有那麼大的野心。」楚環手腕一抖,長鞭如電蛇,「我只想守著男人和孩子過小日子。而誰打攪我過小日子,我就要幹翻他!」

  白帝長吁一聲,白袍化作熒蝶飛去,露出一身銀藍的輕鎧。冰雪鑄就的長劍出鞘,散發著幽藍的冷光。

  「可能你還沒有想起來。但是我很懷念和你過招的時光。」

  金藍二色撞擊在一起,風暴席捲整片識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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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第一百十六章 女媧-3

  碎光如金幣,自樹葉間隙落下。涼風如游魚,略過滾燙的臉頰和汗濕的脖頸,吹得衣袖鼓脹。

  一紅一藍兩個身影在林間穿梭。你進我退,見招拆招,拳腳俐落。

  落葉被風掀起,翻飛如飄羽。

  強勁的能量流在林中急速流動,震盪之下,草木影像一陣扭曲,隨即砰然消散。

  山林景色轉為岩石峭壁,抵擋住對方的衝擊。山石崩裂,巨浪又席捲而來,將平原淹沒成汪洋大海。汪洋之中躥出一條藍色靈蛟,追著一頭金色的巨鯨。

  巨鯨奮力一躍,騰飛上天,巨大的尾巴將蛟龍抽飛至天際。

  蛟龍一個翻身。烏雲滾滾,電閃雷鳴。

  巨鯨扭身化作了一隻火鳳,在雲層和閃電之中翱翔,渾身綻放出萬丈金光。這金光如驕陽破雲,驅散了狂風暴雨。金紅的鳳凰振翅高鳴,口中突出一顆火球,射向急速撤退的烏雲。

  蛟龍落在草地上,翻滾中變回一個身材修長的青年。面容俊美奪目,黑髮披肩。

  他坐在地上,喘息著,看著火鳳翩翩落下,在耀眼的天光之中化做一身勁裝的女子。

  「你已經準備好了,小昊。」女子逆光的臉面孔模糊,但是青年能感受到她和煦溫暖的笑意,和她充滿著自豪的目光。

  「你對精神力的掌控已經可以讓你應付遠航中的大部分困難。」女子笑著說,「你將繼太玄之後,成為下一隊遠航軍的指揮官。如今的你,就只缺一個哨兵了。」

  「我不需要哨兵。」他不以為然,「我不想被任何人掌控身體。」

  「當嚮導和哨兵結合,力量才會到達頂峰……」

  「可你也一直教導我們,不要一味追求最強大的力量。」

  女子無奈地嘆氣。

  青年盤腿坐在草地上,失落地說:「我走後,你呢?」

  「我也會離開地球。」女子說,「我會率領最後一支艦隊出發。就在你們身後。」

  「為什麼我們不能一起?」他問,「這樣可以相互照應。」

  「因為我們需要探尋不同的星域,以加大尋找到宜居星球的機率。」女子窈窕而筆挺的身影在光芒中晃動,「不要害怕,小昊。我向你發誓。不論多久,我們終究會再會的。」

  「哪怕更換了新的身體……」他說。

  「我們的記憶和使命是一脈相傳的。」女子朝他伸出手,「我們是永恆不變的。」

  他終於笑起來,將手伸了過去。

  刺目的光芒驟然變作一陣灼熱的火浪迎面撲來。男子伸出的手被火苗捲住,瞬間燒燬。

  他另一隻手當空一劃,豎起一面冰牆,擋住了烈焰。

  焦黑的斷臂處湧出流動的藍光,凝結成了一隻新的手掌。

  楚環冷笑,長鞭橫甩,冰牆龜裂破碎,熔岩般的火焰傾瀉而下,朝著白帝撲去。

  白帝揮手招來巨浪。

  冰冷的海水和熾熱的火焰撞擊在一起,火紅冰藍如兩條巨龍糾纏,彼此撕咬纏打。

  蟲洞中,密密麻麻的機甲蟲包裹住了朱雀。數刀金光如閃電在球體表面閃爍而過,機械構造的巨球砰然炸裂,殘肢斷臂飛濺向四面八方。

  朱雀化作人形,右手持巨劍,一劍刺穿了一艘最近的太空艦,左臂炮筒發射,引發數艘軍艦連環爆炸。

  狂亂的能量流引得蟲洞壁劇烈震盪,局部掀起了風暴。一艘白帝的軍艦被朱雀的炮彈震飛,又被捲入蟲洞風暴中,吸了出去,不知道是被撕成了碎片,還是被拋至某個不知名的空間去了。

  精神網中,火龍狠狠咬住冰龍的脖子,將其狠狠甩了出去。

  冰龍的身軀撞上結界壁,碎作無數冰晶。火龍張口噴火。而那些冰晶轉眼凝聚成一道冰箭射向火龍心臟。

  被箭射中的一瞬,火龍砰然散做漫天紅色羽毛。冰箭射了個空。

  羽毛凝聚成為鳳凰,利爪抓住了冰箭,哢喳一聲將其折斷,丟在地上。

  碎冰聚為人形,白帝踉蹌後退一步,烏髮凌亂。

  楚環收起雙翼,緩緩落地。

  「你的力量在增強。」白帝抬手,抹去唇角一抹鮮紅,眼中迸射出異樣狂熱的目光,「就是這樣,這股力量……」

  楚環已感受到體內逐漸泛起一股因能量激增而引起的燥熱。她產生了一種想要釋放,想要衝破邊界的衝動。

  「你打不過我。」楚環手中長劍化作利劍,指向白帝。

  「因為你即將完全和女媧融為一體?」白帝笑著,身體再度懸空,銀藍鎧甲化回雪白長袍,衣袖擺動,宛如仙人蒞臨。

  「因為我不是一個人。」楚環冷聲道。

  「哨兵麼?」白帝輕蔑笑道,「母親將他們造出來,本就是用來做我們的侍衛和隨從的。他們只是一群擁有一身蠻力的武士,給我們帶來肉體的歡愉罷了。哨嚮彼此忠誠和唯一的屬性也不過是個謊言和笑話。你看看波提亞的現狀。只要我略施小計,就能打破哨嚮的平衡。」

  「所以,因為你冷酷的私心,波提亞的哨嚮都生活在痛苦之中!」楚環叱喝一聲,能量波朝著白帝攻擊過去。

  白帝抽身躲避,轉身揮手發射漫天冰箭。

  「這是事實!」他高聲道,「嚮導無法被製造出來,可是哨兵想培育多少,就能培育多少。」

  楚環的鞭子抽出熾熱的火浪,融化了冰箭。

  「這除了彰顯你的控制力外,還有什麼用處?」

  「這是在向你證實我的觀點,曉初。」白帝躲過一道火焰的攻擊,深深注視著楚環,「不要讓人類的情感和肉身的慾望拖累了你成為神的腳步。你明明不需要什麼哨兵。你的力量已經超越了所有哨兵和嚮導。我們兩個聯手……」

  一條火鞭抽斷了白帝的話。

  「你真愛說車軲轆話。」楚環不耐煩道,「我說過很多次了,我沒興趣和你搭伙做任何事。你精神不穩定,看著就不是個靠譜的合夥人。」

  火鞭在白帝白玉般的面頰上留下的黑紅血痕迅速消失。他失望而又悲憤地望著前方如金鳳般的女子,滿是欲求而不得的憤慨。

  「你又覺得你現在這個搭檔,有多大能耐?」

  蟲洞之中,龜型的軍艦腹部張開,密密麻麻的機械蟲飛出,後面還緊跟著數百艘小型戰鬥機甲。每架機甲,都由兩名哨兵駕駛。

  楚淵眉頭一皺。

  「這些都是我培育出來的哨兵,也是你們忙活著想要拯救的人。」白帝緩緩道,「是的,你休眠了他們大腦中的控製器。但是你看,他們依舊聽從我的指揮。而你的黑暗哨兵打算怎麼辦?殺死這些哨兵,或是被他們殺死?」

  朱雀發射散彈,清掃著衝在最前面的成群的遙控機械蟲。部分衝在最前方的戰鬥機甲不可避免地被炮火波及,中彈毀滅。

  楚淵是個作戰能力首屈一指的黑暗哨兵,朱雀也是一台性能頂級的機甲,但是他們終究是單兵作戰。面對步步逼來的戰鬥機甲,楚淵一時不忍心發射殺傷性武器,不得不被逼著且戰且退。

  「你們的控製器已被休眠了。」楚淵向對方喊話。

  波提亞的邵兵們聽到了,幾乎所有戰鬥機的進攻都隨之一緩。但是震驚過後,沒有任何一個哨兵敢用生命去驗證對方的話。他們只能繼續進攻。

  白帝噗哧一笑。

  可笑聲未落,一個閃爍著金光的電籠從天而降,轟然一聲將他困在中央。他抬手觸碰,電花劈啪閃爍,將他手掌電得焦黑。

  「不聽話的孩子,就該關禁閉!」楚環冷瞥了他一眼。

  識海深處湧來一股強勁的狂風,能量呈現絲縷狀,從四面八方朝楚環撲去。

  楚環再也壓抑不住身體中那一股想要爆發的力量。

  驟然間,旭日般的金光從她全身迸發出來!

  外部的能量流同她自身能量接駁,瘋狂地灌輸進她的身軀。同時,精神網的神經元瘋狂地分裂,將虛空填充成了實體。

  戰鬥中的楚淵心頭狂跳,猛地回頭望去。

  急速飛在前方的黑灰色太空艦自內而外泛出一層瑰麗的金光。這光芒越來越明亮,越來越熾烈,直到那道幾乎可以開闢洪荒的力量迸射而出,充滿了整個蟲洞。

  金光照耀之處,所有的波提亞機甲儀表盤一陣亂閃,隨即失去了控制。

  「怎麼回事?」

  「動力關閉了!」

  「控制權被收回去了!現在是誰在操控軍艦?」

  關閉了動力系統的機甲在蟲洞中像浮游生物一樣盲目地飄蕩著。而這陣騷亂延續到了龜型的旗艦上。

  入侵警報剛剛響了沒有多久,就被一股力量力量強行關閉。旗艦內所有的燈光一陣閃爍。從攻擊系統到防禦系統,從動力系統到維生系統,全部被一隻無形的巨手強行搶奪了掌控權。

  佩戴著著聖光教徽章的主教們正要採取行動,機械的身軀卻倏然僵硬,表情定格,電子眼中,瞳孔擴散。

  「我們被外部力量掌控了!」人類哨兵驚慌地奔走。

  「我們會被聖主懲罰的……」接受過改造的哨兵驚恐起來。

  恐慌的情緒在旗艦中爆發。

  而白色軍艦緊接著迸射出冰藍色的光芒,投向龜型旗艦,試圖抵抗金光的侵襲。

  就在此時,一道光子彈自白色軍艦的後方毫無徵兆地發射而來,擊中了軍艦的後部。

  白色軍艦中產生了連環爆炸。坐在窗邊高倍沙發裡的男人在劇烈的震盪中睜眼起身,脫去長袍。在一側待機的機甲飛撲過來,將他包裹住,趕在爆炸波及到主控室前擊破窗戶衝了出去。

  在白帝的機械兵團後方,一層偽裝成混沌太空的能量屏障散開,一支龐大的軍艦團出現在了眾人眼前。

  旗艦是一艘形如羅盤的金銅色軍艦,上面噴繪著斯賓塞皇室的徽章。

  「貝拉……」

  三位嚮導接駁的共感空間裡,白帝靜靜地注視著新出場的客人——一身戎裝,紅髮高束的伊莎貝拉女皇。

  「你真讓我失望呀。」白帝一聲輕嘆。

  「彼此。」女皇勾唇一笑,「到了和你徹底說再見的時候了。」

  她的身影退出共感空間。

  龜型旗艦的廣播裡響起了女皇沉穩堅定的聲音:「各位士兵們,我是伊莎貝拉,你們的女皇。」

  驚惶的哨兵們難以置信地抬頭。

  「我已經獲得了整艘軍艦的控制權,並且已將你們腦中的控製器休眠。你們都是我珍貴的子民,卻不幸被聖主矇騙也控制。現在,請讓我看到你們的忠誠,並且予以我支援,將邪惡永遠從波提亞的領土上驅逐出去!」

  旗艦和機甲通訊裡一靜,繼而爆發出驚天動地的歡呼聲!

  與此同時,蟲洞另外一端泛起星星點點的軍艦的光芒,猶如一條銀龍,帶著千鈞之勢,浩浩蕩蕩壓境而來。

  那是大周的四大諸侯國聯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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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9 00:41:17 |只看該作者
卷四 第一百十七章 女媧-4

  原本空間有限的蟲洞在雙方能量追加下不斷擴寬,足以容納兩端湧入進來的千軍萬馬。

  不一樣設計的軍艦,不同的將領,卻都有著同樣的目的。

  不論殲滅還是驅逐,他們都想確保那個曾給人類社會帶來苦難和危機的3S白衣嚮導,不會再踏入他們的領土。

  波提亞皇家軍隊由女皇倚重的新貴將領查倫將軍領兵,堵截住了白帝的退路。

  楚淵駕駛著朱雀降落在白帝身後,橫刀雄炮,守在了太空艦的後方。

  而在太空艦奔赴的前方,大周的四國聯軍已轉眼大軍壓陣。

  楚軍衝在最前方。楚牧已通過指揮室的遠端攝像看到了朱雀精彩絕倫的戰鬥身姿,深深震撼。

  他小的時候,曾見父親和大姑姑駕駛著朱雀出征,也見過朱雀精彩的表演,卻因沒有上過戰場,從未親眼見過朱雀作戰。錄影裡那些令人震撼的畫面因為太過精彩,都有幾分失真。直到今日,他才知道,有關朱雀的傳說,是真的。

  宛如戰神降臨,光憑藉單兵之力,就能拖住整整一個軍團的進攻和追擊,為兩方人馬爭取到時間。

  「是父親!」楚牧深吸一口氣,「是他在駕駛朱雀!」

  而話音剛落,那艘正疾馳而來的太空艦中又彈出一個金色輕甲。那是朱雀的副機。輕機甲身形輕靈地停駐在高處,周身散發著一圈令人無法忽視的金光。

  司徒啟明從指揮椅上站起來,快步走到指揮室中心艦橋上,盯著大螢幕上的那抹金色身影。

  「楚……環?」李承欽手撐著指揮台,身軀前傾,目光灼熱。

  李鳳笙就站在父親身後,心中五味雜陳地望著遠端螢幕裡的輕甲。

  他在賽場上見識過楚環的機甲操作。那種熟練的靈敏和一招一式的果斷給他留下了異常深刻的印象。私下裡他也和司徒子彥交流過,兩人都只能將此歸納為楚環的天分。

  可如果這不是天分,而是來自一位久經沙場的老將的實戰經驗呢?

  那具年輕的身軀裡,裝著一個年長的靈魂。而這個年長的女性,卻又因倫理之故,永遠不會回應他的感情……

  你,究竟是誰?

  司徒子彥也在思索。

  是楚環,還是女戰神建陽公主,抑或是人類曾倚靠又背叛過的AI生物電腦女媧?

  楚淵抬手,朱雀劍指白帝的機甲屠龍。

  「束手就擒吧,白帝。」楚淵沉聲道,「你已沒有了逃路。」

  屠龍通體銀藍,線條流暢,又因並沒有呈現作戰狀態,看上去猶如一條深海人魚,優雅而充滿神秘。

  白帝坐在屠龍的駕駛艙裡,對著楚淵一笑:「黑暗哨兵,人間王者。你知道在過去,每一位光明嚮導身邊,至少有兩到三名黑暗哨兵為她效勞。你們不過是她的執劍者,是她攻擊武器中的一部分。憑你,也配和她平起平坐?」

  楚淵道:「不論如何,女媧選擇了與人類並肩。」

  「而她會再次後悔的。」白帝一聲冷笑,將目光投向了楚環,「你也很讓我失望,曉初。你擁有力量,卻總是一而再,再而三地錯誤使用它。這樣的你,真是配不上『女媧』之名。」

  男人話語裡極其細微的波動被楚環敏銳捕捉。她心頭升起一股異樣,潛意識裡對危險的防備令她瞬間全身戒備。

  楚環飛速接駁了周朝聯軍和波提亞軍的通訊,厲聲吩咐:「他不對勁!全員戒備,張開防爆屏障……」

  「再見,」白帝絕美的臉上展露一個令人目眩神迷的笑,「你知道在哪裡能找到我……」

  隨著話音落下,屠龍全身各個連接連接處迸射出刺眼的白光。

  「他要自爆!」楚環大喝。

  「全員開啟的防爆屏!」李承欽在四軍廣播之中一聲叱喝,「後撤!」

  「開啟防禦!」波提亞率軍的查倫將軍亦飛速下令。

  「父親!」楚牧摁下通訊,疾呼,「您快撤回來……」

  朱雀主副兩機卻猶如一雙比翼的鳥兒,非但不後退,還朝著屠龍疾射而去。

  兩機之間拉起一條電光長線,繼而張開形成了一張巨大的能量遮蔽網。這是朱雀最精華的防禦武器:「天幕」。

  伴隨著一股摧枯拉朽的能量爆動襲來,屠龍化作一團刺目白光,繼而迅速膨脹,炸裂成一個巨大的能量球。

  狂亂的能量撞擊著蟲洞壁,同時向兩端衝去。波提亞來不及後撤的軍艦瞬間就被能量爆撕成齏粉。

  而朱雀的天幕卻硬生生擋下了大半的衝擊,為四軍艦隊艦隊撤離爭取到了寶貴的時間。

  軍艦推動器旋轉一百八十度,調轉了前行方向,動力全開,朝著蟲洞空疾馳。

  爆炸的衝擊波還在持續著,「天幕」已拉扯到了極致。

  朱雀主副雙機被退著不住後退,天幕的網路開始一根根繃斷。

  而爆炸撕裂了蟲洞壁,隨著能量一收再一放,集合了蟲洞坍塌力量的爆炸以毀滅一切的姿態席捲而來。

  天幕徹底崩裂,雙機甲被力量狠狠彈開。蟲洞坍塌的風暴緊隨而至,如同一個失去理智的神,瘋狂地撕扯毀滅著蟲洞中的一切。

  雙方軍隊都緊急開闢了蟲洞支線出口,倉皇逃避出去。

  滾滾的能量暴流之中,兩架金色機甲猶如颱風之中的落葉。

  楚軍之中衝出一支驃悍的機甲戰隊,朝著其中朱雀主機疾馳而去。

  這支由清一色3S哨兵和頂級單兵機甲組成的戰隊就像搏擊風浪的海鷗,靈敏地避開亂流的主力,抓住了失控的朱雀主機。

  而就在他們準備去營救副機的時候,另外一支營救隊就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網兜一罩,把楚環所駕駛的輕機甲兜住,拖著掉頭就跑。

  「世子!」隊長在通訊裡氣急敗壞地大吼,「華國搶走了副機!」

  楚牧面色猙獰:「父親如何?」

  「太子殿下失去了意識,但生命體徵很穩定。朱雀能源已耗盡,必須盡快返航。」

  「先帶父親回來!」

  楚牧盯著螢幕裡,華國突擊隊正帶著另外一架金色機甲追上了大部隊,隨之撤出蟲洞外。

  「該是我們的,遲早會要回來!」

  軍艦如出巢的黃蜂衝出了蟲洞。

  在他們身後,蟲洞口扭曲,收縮,噴射出大量殘骸和隕石,最後終於消失。

  司徒啟明快步走出升降梯,臉上帶著一抹自己都沒有察覺的急切。

  「怎麼樣?人呢?」

  三米多長的梭形輕機甲躺在停機倉的甲板上,通體散發著金紅光澤,彷彿帶著炙手的熱度。

  眾目睽睽之中,艙門打開,露出裡面昏迷中的少女。

  少女黑髮雪肌,面容俊秀妍麗,昏睡在機艙之中,對週遭的一切毫無知覺。

  司徒子彥鬼使神差地想到,這一幕簡直就像在上演古童話《白雪公主》。

  司徒啟明眉頭深鎖地盯著黑髮少女走神之際,他的兒子已一步搶先,將楚環自駕駛艙中抱了出來。

  「斷了兩根肋骨。」司徒子彥迅速檢查著臂彎中的身軀,「多處挫傷,懷疑有腦震盪,還有內出血。把醫療倉推過來,她需要立刻接受治療。」

  司徒子彥說著,抱起楚環,小心翼翼地放進了醫療倉裡。

  也許挪動引發了傷口疼痛,少女在昏迷中皺起了眉。司徒子彥動作越發輕柔。

  「子彥。」司徒啟明冷靜而嚴厲的聲音把兒子從異樣的氣氛中拉回到了現實裡,「醫生會照顧好她的。你要做好自己的本職,清點人數,做好戰後善後工作。」

  司徒子彥怔了一下,手遲疑著,最終還是收了回來。

  醫護人員迅速推著醫療倉走了。

  「父親。」司徒子彥追上了司徒啟明的腳步,「您打算怎麼安置她?」

  司徒啟明冷淡地瞥了兒子一眼:「一切都會按照原定的程序來。」

  「所以,如果楚國來要人……」

  司徒啟明站住,冷聲道:「楚王不是華國公民,更是我們的預備役軍人。我華國公民,關楚國什麼事?你也不要再磨蹭了,去做自己的事吧。」

  說吧,帶領著一群軍政要員而去。

  司徒子彥面容晦澀地在原地站了片刻,直到手環響起,有通訊接入。

  「小王不在你們那裡?」李鳳笙開門見山地問。

  「是。」司徒子彥說著,朝指揮室而去,「她受了點輕傷,在接受治療。」

  「你們打算怎麼辦?」李鳳笙面色中善意不多。

  司徒子彥頓了頓,說:「她是華國公民,我們自然是帶她回家。」

  李鳳笙冷聲嗤笑,彷彿早就料到對方會這麼回答。

  「你們真的以為,能把女媧握在掌心嗎?更別說楚國絕對不會善罷甘休,肯定要將她搶奪回去。就我對楚淵的瞭解,他可是個佔有欲極其強的男人。你們抓了他的嚮導。一個被奪走了嚮導的黑暗哨兵的怒火,你們做好準備承受了嗎?」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司徒子彥冷聲道,「楚王不是華國公民。而作為華國領導人,家父也有義務保護她的公民權利和人身安危。等她醒了,我會向她轉達你對她的問候的。回程中還有很多事要我處理,等到了朝歌後再聯繫。」

  說完,司徒子彥果斷中斷了通訊。

  「這一切還遠沒有完,是吧,世子。」陳香之愁眉苦臉地嘆了一聲。她一家人都是端王府幕僚,她也在前陣子的朝歌受襲後隨著司徒子彥入伍,成為了他身邊的一名副官。

  「是啊。」司徒子彥朝指揮室走去。

  陳香之跟著他的腳步,忐忑地問:「上面究竟是想操控她、囚禁她,還是……消除她?」

  司徒子彥俊雅的面容有著堅冰的冷硬:「如果從領導者的角度出發,做一切決策,首先要保障的,是國民的權益和統治的穩定。」

  「那從朋友的角度呢?」陳香之問,「小王不畢竟曾是我們的隊友……你和她也曾經有過……一些過去。」

  然而司徒子彥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他快步走進指揮室,將全部的注意力投入到了工作之中。

  四國的軍隊不再如來時一般團結無間。他們兵分四路,分別開闢了通往自己國家首都的蟲洞,分道揚鑣。

  楚軍旗艦裡,楚牧站在治療室的窗前,看著華國軍隊進入了蟲洞。

  身後,是在治療倉裡沉睡著的楚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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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9 00:41:35 |只看該作者
卷四 第一百十八章 女媧-5

  她自再次活過來,夢就總是多姿多彩的。

  不僅會夢到自己前世裡一些都快被遺忘的片段,還會夢到那些和她共享基因的前輩們的生活與愛恨。

  然而這一次的夢,同之前的都不同。這個夢,講述的是一個平凡小女孩的故事。

  夢開始於女孩子三四歲,是普通人類孩童開始稍微有點記憶的年紀。

  她有一對恩愛的父母,一家人生活在一處被微風和潺潺流水環繞著的環境清幽潔淨的園區裡。

  父母工作很忙,每日早早出門上班,並且把她送到托兒所裡。

  她記得托兒所紅色的運動場地板,記得午餐後甜點的香甜,也記得被別的孩子推搡,跌倒在地的疼痛。

  這種被排斥、被嘲弄的記憶,一直伴隨了她很久、很久。

  等到她長大了點,父母帶她去了一個特別的地方。她同幾個穿著白衣服的人玩了一系列古怪的遊戲。

  「她的智商並沒有問題。」一個白衣男人對她的父母說,「她的表現復合高度自閉症的症狀,但是我們並沒有在她大腦裡發現異常……」

  她的父母變得不是那麼開心了,並且考慮再生一個孩子。因為他們開始不停地問她,想要一個妹妹還是一個弟弟。

  然而她還沒有盼到這個妹妹或是弟弟的誕生,父母就消失了。

  他們如同往常一樣出門上班,卻再也沒有回來。

  據說,那一天,有很多很多孩子的父母都再也沒有回來。

  她被人直接從學校接到了白塔,同那些父母都沒有再回來的孩子們生活在了一起。他們分享臥室,衛生間和玩具。他們穿著統一的衣服,接受同樣的教育。

  而她還是同在幼兒園裡一樣,總是在老師們看不見的地方,被笑嘻嘻的同學推倒在地上。

  她知道自己不聰明,雖然拚命努力讀書,但是成績依舊不拔尖。她也知道這個世界上有兩種優秀的人,叫哨兵和嚮導,比如她的父母。

  白塔的學校裡,每年都會有不少同學覺醒成為哨嚮。但是作為哨嚮的後代,她卻始終只是個平庸的普通人。

  後來,她終於有了一個朋友。

  那個總是作弄她的叫方雪莉的女孩突然性格大變,成了她的庇佑者和密友。她告訴她如何和外界相處,鼓勵她去和別人做朋友,看起來很關心她。

  她覺得很開心。因為不論是再也見不到的父母還是老師,都說人生在世,是需要幾個朋友的。她覺得自己越來越像一個正常的人了。

  而更讓她開心的,是邂逅了那個少年。

  方雪莉帶著她去喝咖啡,在那裡,她見到了今生所見的最英俊的少年。

  他就像高山上的一株筆挺的杉樹,迎風向雪,清秀而標緻,正如他的魂獸,一頭渾身雪白,高傲而優美的雪狼。

  他就像一道光,終於照穿了她世界裡的重重迷霧,抵達了她孤寂的內心。

  她就像一朵趨光的飛蛾,在方雪莉的鼓勵下,奮不顧身地圍著他轉。即使少年對她客套而疏離,即使少年身邊的人強烈地排斥和厭惡她。

  少年人初心萌動的戀愛清純如朝露,哪怕在日頭高昇後會煙消雲散,也依舊爭分奪秒地折射出璀璨的光芒。

  直到有一天,方雪莉說:子彥說,如果你能讓李鳳笙和你交往一個月,他就會同意做你的男朋友。不過,你一定要守住這個秘密喲!

  她是那麼地單純,對人情世故知之甚少。雖然她覺得哪裡不對勁,但是依舊聽從了方雪莉的教唆,去討好那個遠自唐國而來的少年王子。

  這個高傲、輕浮的少年擁有眾多的女朋友,卻竟然回應了她笨拙的追求。他們大約是天底下最古怪的一對情侶,從不親吻,只偶爾在人前牽手,思維和行為方式從來都不在同一個頻道上。

  她覺得李鳳笙有點把她當成一隻趕不走的流浪狗,大發善心地給與她一點同情和關愛,然後玩味地看著她笨拙地迎合和取悅他。

  但是日子久了,她覺得這個唐國王子也並不那麼討厭。他像一團蓬勃的火,總會時不時給與她意外的溫暖。他張揚卻又不失細心體貼,會維護她,包容她的笨拙。

  她覺得愧疚,不該欺騙他,卻不敢向他說出真相。於是她選擇結束了兩人短暫的交往。

  李鳳笙惱羞成怒地離去,而因為還沒有達到約定的時間,她也無顏要求子彥履行那個承諾。

  她跌下雲端,被打回了原形,再度成為了最初的那個孤獨的,被排斥和嘲弄的人,還多了許多不堪入耳的外號。

  就連方雪莉也逐漸對她失去了耐心,私下漸漸不愛搭理她了。

  胸口的沉重和堵塞般的悶痛,伴隨著無休止的沮喪,這大概就是失戀的感覺。

  而有時候連她自己都弄不清,自己覺得這麼難過,究竟是因為子彥,還是因為李鳳笙。

  沒想到,幸運之神再度降臨,她和方雪莉居然被夢寐以求的大學錄取!

  她們興致勃勃地搭乘太空艦千萬朝歌,那顆大周起源的星球,那座承載著千年歷史的古都。

  她將會擁有新的生活,也許會遇見新的男孩,能再次像個正常人一樣,去戀愛。

  如果他們的太空艦沒有因為偏離航線而遇到一夥流竄的劫匪,如果她出發前就察覺到自己的燥熱並不是發燒而是覺醒,如果……

  她睜開了眼。

  世界以一個全新的方式呈現在了楚環的眼前。視線所及有限,但是識海的感知無邊無盡。

  她正躺在一間潔淨的白色屋子裡,可她卻感知卻包容了身體所處的大樓,這整座城市。

  她思緒稍微一動,就連接上了衛星。大地上的所有線路都是她的神經,遍佈整顆星球。地面和衛星來往的各種波幅傳入她的耳朵,讓她能能整片星域的狀況都囊括在腦海之中。

  此時此刻,一半星球的人在勞作,一半的人在沉睡。一端冰雪凍結了大陸,一端嫩芽正破土而出。

  新生命誕生,發出第一聲啼哭。衰老的生命逝去,呼出最後一口氣。

  太空艦們搭載著乘客往返於星球之間的太空。她能感知到站在窗前眺望星海的孩子的興奮——那是他第一次星際旅行。

  這感覺奇妙而偉大。大地彷彿成為了她的身軀,而星星成了她的眼睛。

  她無所不知,無所不能。

  只要思維一動,她就可以操控天上地上的一切電子機械產品。小到一盞燈泡,大到軍艦和衛星。從人類的日常生活,到國家軍事防禦體系,全部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這就是神主宰世界的感覺嗎?

  「你覺得怎麼樣?」

  她收回了放飛的感知,專注在房間裡這個一開始就沒有引起她過多注意的生命體上。

  年輕女子穿著醫護人員的白大褂,容貌清秀卻陌生,正專注地盯著她。

  楚環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你的容貌改變了,雪莉。我現在該怎麼稱呼你?」

  方雪莉——言臨清抿嘴笑起來:「我姓言。」

  楚環對這個姓氏不熟悉,但是她潛意識裡已開始檢索,並同步將檢索結果上傳到了她的大腦之中。

  「言家。」楚環從床上坐了起來,「你應該是高二那年來到小王不身邊的,對吧?我就說雪莉怎麼性情大變了。」

  「你記起過去的事了?」言臨清顯然產生了濃厚的興趣,「這麼說,成為光明嚮導,讓你腦中原本被壓制住的原始記憶被釋放出來了。而你說『小王不』,所以你在人格上,還是自認為自己是建陽公主楚環。太有趣了!究竟是建陽公主的人格吞併了少女楚王不的人格,還是後者依舊被壓制在你的大腦裡……」

  楚環在言臨清興奮的念叨中披上外衣,下了床。

  經過醫療倉精心修復的身體嬌柔而完美。站在鏡子前的少女,就同兩個月前醒過來時的一樣。烏黑的頭髮,雪白光潔的肌膚,含著秋水的眼睛,以及玫瑰花瓣似的的飽滿紅唇。

  這具完美的身軀,是屬於楚王不的。

  「這裡是興安京,華國首都。」楚環轉身,看向言臨清,「司徒啟明把我帶來這裡的,是吧?」

  「是。」言臨清沒打算隱瞞楚環任何事,也什麼都隱瞞不了。眼前這個女孩是女媧,她就是神在人間的代言人,她的感官遍佈大地和天空。只要她想,就沒有什麼不知道的事。

  「他在朝會上。」楚環搜尋到了司徒啟明的生命體所在,以及他的副官的通訊記錄,「你們已經把我醒來的事通報給他的手下。」

  通過會議大樓裡的監控,楚環看到副官正在把這條訊息傳送給會議中的司徒啟明。

  會議大廳裡,身穿著正統朝服,正在媒體的鏡頭前接待地方少數民族代表的司徒啟明趁著間隙查看了簡訊。

  楚環的意識體像個幽靈站在他面前,看著他兩眼放光,呼吸變得急促。

  「他會在二十分鐘後抵達。」楚環對言臨清說,「不算上突發狀況耽擱了他的行程的話。」

  言臨清還未開口,手中光子板閃爍,跳出了司徒啟明即將過來的通知。

  楚環想了想,說:「碳烤小羊排,清炒時蔬,海鮮湯,還有一份提拉米蘇。」

  「什麼?」言臨清茫然。

  「他要和我一起用午飯。這是我想吃的。 」楚環說,「給我準備的衣服在裡面是吧。我可以出去走走嗎?今天太陽不錯。」

  「當然……」言臨清怔怔中,又收到了司徒啟明的秘書發來的關於他要和楚環小姐一起用午餐的簡訊,不由得微微驚愕。

  興安京正是暮春時分,正午室外十分暖和。楚環換了一身簡單居家的白襯衫和米色半裙,穿著一雙軟底便鞋,走了出去。

  這裡是位於南城郊的華國國家生命科技研發所。許多隱蔽的生物科技項目正在這片戒備森嚴的園區裡進行著。

  實驗室裡那些奇異的生命都在楚環的精神網中搏動。隨便一個生命流放到人類社會中,都會引起不同程度的生態災難。

  而儘管如此,人類數萬年來依舊沒有停止過對新物種的研發。他們一直試圖將這一項神的工作奪取到自己手中。

  而哨嚮就是他們成功的產品。

  楚環在大樓裡進出自如。她不需要任何身份驗證,所有關卡都會為她而大開。沿途經過的研究人員和巡邏的警衛都認得她,紛紛為她讓路,臉上帶著驚慌而又崇敬的表情。

  楚環一直走上寬大的平層露台,眺望城郊森林公園的湖光山色。

  大三那年,她曾在假期裡隨司徒啟明來興安京小住過半個月,拜訪司徒家的父母親友,華國王室,還在附近遊山玩水。

  他們倆就在這個森林公園裡露營過,一起徒步登山,在峽谷湍急的溪流裡飛蠅釣。

  那時候她是個無憂無慮的楚國公主,而司徒啟明也只是個貴族子弟。除去尊貴的身份,他們兩人同所有年輕情侶一般無二。

  三十多年過去,森林公園裡的小樹苗已經長成高壯的大樹,她和司徒啟明也已越走越遠。

  興安京是個距楚國丹陽的普通蟲洞航行時間為四個小時的星球。如果不走蟲洞,則需要三日左右的太空旅行。

  距離這麼遠,楚環自然感知不到楚淵。但是她已從媒體網路中確認,楚淵已經返回了丹陽,但是一直都還沒有在公眾媒體前路面。

  「女媧的力量並不是無窮的。」楚環說,「新的程式語言的全面運用,最終會讓她被淘汰。」

  「她會不斷學習。」司徒啟明走到她身後,手中拿著一張絲絨圍巾,搭在了楚環肩上,替她擋住高層強勁的風。

  「不論研發多少新的程式語言,都會被她破解。她是個遠比人類完美的程序,又有了光明嚮導的高度開發的大腦來運轉。她永遠都走在人類前端。」

  「周蘊博士發明了她,是想讓她幫助人類生存下去。」楚環平靜地看著司徒啟明,「是人類濫用了她的力量。」

  「是。」司徒啟明說,「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周蘊博士不該將這個力量交給人類。女媧這樣的神的武器,在用完後,就應該被好好封存起來。」

  楚環挑眉,笑容帶著少女特有的俏皮:「所以,啟明,你這是要封存我嗎?」

  司徒啟明平靜地說:「我相信四國盟會上,所有首領都會同意這一觀點。包括楚淵。」

  楚環唇角維持著弧度:「他不會的。」

  司徒啟明問:「你這麼盲目地信任他,是因為你和他發生了關係,他標記了你。還是因為你堅信自己就是建陽公主楚環?」

  楚環的笑容終於隱去。她在風中冷漠地注視著司徒啟明,在這個成熟俊雅、極富強勢上位者魅力的哨兵身上尋找著曾經讓少女的自己芳心萌動,日思夜寐的吸引力。

  歲月磨去了司徒啟明臉上的青澀稚嫩,多年身居政壇重心,飽經風暴的洗禮,讓他的面孔不自覺帶著世故滄桑。

  他的眼神精明,充滿戒備和算計。他清俊儒雅的外表下,是一個政客老辣而冷酷的靈魂。就像一座死火山,已經冷卻了很多年,陽光的炙曬也無法帶給他新的溫度。

  「你變化很大,啟明。」楚環說,「聽說你離婚了。失去契合度極高的嚮導,對哨兵來說是很大的傷害。我很遺憾你們走到這一步。」

  「謝謝你的關心。」司徒啟明禮貌地點了點頭,「有些人,需要經歷過切膚入骨的疼痛,才知道知道犯了什麼錯誤。哨嚮的結合太容易受到資訊素的影響,大腦無法做出最理智的判斷。而造化往往也弄人。有時候即使你拚命也抓不住你想要留住的人。」

  「因為歲月的波濤總會把我們推向不同的方向。」楚環低聲呢喃,「但是楚淵沒有變。他一直都還是他。」

  「他是沒有變。他從始至終,都深愛著建陽公主。」司徒啟明尖銳地說,「可是,你是華國公民楚王不。你不是他愛著的那個女人。」

  楚環目光如凝聚的冰針,射向司徒啟明。

  「相信女媧程序應該把你該知道的都告訴你了。」司徒啟明一邊引著楚環離開風太大的露台,回到室內,「關於你的身體的由來,關於你的記憶,關於建陽公主的身世之謎。」

  門合上,遮蔽了呼嘯的疾風,司徒啟明的聲音在安靜的走廊裡輕輕迴響。

  「建陽公主本身,也是女媧的生物電腦複製人。只是她是失敗品,非但沒有覺醒成嚮導,反而最後成為了哨兵。當然,這讓她本身成為了一位無與倫比的女英雄。可就因為你這身體和她共享幾乎一模一樣的基因,所以你能毫無障礙的接納她的記憶。」

  楚環將目光投向窗外的藍天:「那人格呢?」

  「女媧程序的模擬。」司徒啟明面無表情,「這樣說起來很殘酷無情,但是這是最合理,也是最科學的解釋。而人的大腦裡本身就可以容納多重人格的存在。言臨清說你恢復了關於原身的記憶裡,也許你也同時具有了原身的人格。」

  楚環噗哧一笑;「所以,我精神分裂了,擁有了兩個人格。對於你來說,我做華國公民楚王不,當然比做楚國建陽公主要要對你有利。」

  「不僅如此。」司徒啟明冷靜道,「建陽公主已死,死者不能復生。她對我的意義非凡。在我心目中,沒有任何人能夠替代她。哪怕是身為女媧、如女神再臨般的你。」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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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9 00:41:50 |只看該作者
卷四 第一百十九章 女媧-6

  楚環沉默地注視著司徒啟明,半晌後說:「你知道,你困不住我。」

  「是嗎?」司徒啟明微微一笑。

  楚環一凜,隨即感覺到腦中深處傳出一股尖銳的疼痛。疼痛一閃而過,但是所有的感知變得遲鈍,連身體機能都被這一股強勁的磁場打亂。

  她雙膝一軟,朝地面跌去。

  「當心!」司徒啟明一把將她扶起來,摟在臂彎裡,「言臨清說第一次啟動,你會覺得很不適,不過後面就會好很多。」

  楚環無力地靠在男人懷裡,額頭後背滲著細汗,呼吸急促。

  確實,最初的失控過去,力氣逐漸回到了她的身體裡。可她感覺像是被籠罩在了一個無形的磁場隔絕罩中,一股有心無力的感覺將她從雲端打回了地面。

  屬於光明嚮導的感知能力依舊敏銳,但是她的控制能力卻大大縮減,侷限在了局部範圍之內。

  「只是一個小小的膠囊,注射在你皮膚下。這個磁場裝置不會傷害你的身體,只會抑制你的性能——生物電腦,終究是一台電腦。只要讓電腦不能正常運作,那麼,裝載了再強大的系統又如何?」

  司徒啟明是個標準的紳士,溫柔體貼地扶著她,撩開她臉頰邊凌亂的髮絲。

  楚環恢復了力氣,從他懷中直起身,將他推開。

  「言家從白帝那裡吸取了不少經驗。」她冷笑,「這樣就能讓我跑不掉了?」

  「而你又能去哪裡呢?」司徒啟明抄手笑問,「星域遼闊,你打算去哪裡落腳?才驅逐了白帝的波提亞不會歡迎一個更加強大的AI生物電腦。四國之中,哪裡又有屬於你的淨土?李承欽早就證明自己不是個可靠的男人,蒼國也必有自己的盤算。楚國?」

  司徒啟明輕笑:「你自己也肯定在想,為什麼建陽公主會被培育出來,作為私生女卻被當作公主在王室中長大?這究竟是跨越血緣的親情,還是一場有預謀的計畫?而你迷戀的楚淵,他又真的那麼無辜嗎?他是執政太子。楚王能把建陽公主培育出來,抱回家養大,楚淵作為他唯一的繼承人,又會什麼都不知道嗎?」

  說到後面,司徒啟明話語凌厲,近乎質問。

  楚環抿著唇。走廊燈光驟然熄滅,緊接著,整棟大樓電力中斷。

  迦樓羅飛出,撲扇著翅膀,發出尖銳不悅的鳴叫。司徒啟明全身戒備,魂獸巨猿也隨之放了出來。巨猿卻有些畏懼那隻白色鳳鳥,伏低身子後退了半步。

  樓層各處傳出人們驚慌的詢問聲。

  幸好數秒後,燈光重新亮起,大樓恢復了供電。

  警衛匆匆而來。司徒啟明抬起手,將他們打發離去。

  「我知道你一時難以接受這些,小王不。」司徒啟明冷漠地看著女孩,「你需要時間來適應,不用急。你已經昏睡了一天兩夜,肯定很餓了。來吧,我們去用餐。我已經為你點的小羊排選了幾瓶紅酒,希望你能喜歡。」

  司徒啟明風度翩翩地帶著楚環朝升降梯走去。

  楚環心不在焉地撫著迦樓羅的羽毛,目光落在跟在司徒啟明身後的巨猿上。

  都說魂獸是主人精神內心的化身。司徒啟明的魂獸是一頭威風凜凜,有著王者風範的巨猿。

  楚環曾極喜歡它銀灰色散髮絲般光澤的長毛,像個小女孩一樣和它打鬧玩耍,和司徒啟明一起靠在它柔軟的腹部聊天。那時候的司徒啟明也確實給她一種溫柔的守護者的感覺。

  此刻,巨猿也同他主人的冷硬無情不同,望著楚環的目光濕潤而溫暖,飽含著豐富的情緒。

  楚環在它的眼中讀出了思念和感動。

  楚環微微一愣,伸出手,摸了摸猿腦袋上柔軟的毛髮。

  魂獸被觸動讓司徒啟明驚訝地回頭,隨即怔了一下。

  灰猿縮小了體形,溫順地用腦袋拱著少女的手掌,喉嚨中發出親暱的呼呼聲。少女噗哧一笑,魂獸的愉悅傳遞到了司徒啟明識海裡,令他心跳一陣失速。

  他已很多很多年不曾允許自己出現過這樣的失控狀況了。

  「走吧。」楚環在他走神中已收回了手,走進了升降梯,「對了,我還邀請了子彥和我們一同用午餐。你不介意吧?」

  司徒啟明定了定神,將失落的魂獸收回識海,從容一笑。

  「你們本來就是老同學。我也想著讓他多陪陪你,免得你一個人無聊。」

  ***

  司徒子彥已經等候在餐廳。隨著楚環他們走進來,他起身相迎,同楚環的目光交接。

  一看到這個清俊標緻的年輕人,楚環胸中忍不住一陣激盪。那種混合著酸澀和溫暖的感覺自胸口蔓延向渾身,令她自己都不由得吃了一驚。

  這是小楚王不的感受。是她見到心愛的男孩子時才產生的激動。

  司徒啟明說的不錯,這具身體裡確實保留著小楚王不的記憶和人格。如今這一份人格已和楚環的人格融合在了一起,強勢的人格佔據了主導,但是小楚王不依舊保留了屬於自己的痕跡。

  而嚮導心動之後都會散發出濃鬱的資訊素。一個光明嚮導,本身氣息就極其清冽誘人,剛才那一瞬間的動情,更是讓楚環身上散出幾乎會令低階哨兵失控的資訊素。

  司徒父子頓時變色。司徒子彥窘迫地低下頭,手用力地扣著椅背。而司徒啟明深深地看了楚環一眼。

  楚環控制住了情緒。她也正在學著掌控這具身體。如同黑暗哨兵能夠隱藏自己的等階一樣,光明嚮導也可以停止散發資訊素,偽裝成一個普通人。

  司徒子彥拉開了椅子。楚環從善如流,走過去坐下。

  今日這頓午飯只有主賓三人,在一旁上菜和服侍的,都是低等的機械侍。

  炭火烤小羊排的火候掌握得十分精妙,羊排表皮酥脆,內裡鮮嫩多汁,散發著羊肉特有的鮮香。新鮮清甜的時蔬配上濃香的海鮮湯,解了羊肉的膩味。而司徒啟明專程自己自己家中取來的紅酒更是帶給人一場味蕾盛宴。

  楚環品著酒,眼睛微眯了一下,說:「這是你家在石泉谷的酒莊裡出的酒吧,味道有些像。」

  司徒子彥一愣。司徒啟明目光深邃,猶如幽幽蕩漾的深淵:「是的。是十年份的。」

  楚環點了點頭。司徒家有先祖愛酒,修建了好幾處酒莊。楚環早年拜訪司徒家的時候,隨司徒啟明在他家中酒窖裡品嚐過他家出產的幾種有名的紅酒。石泉谷的酒莊出品的酒帶著一股淡淡的柑橘氣息,留給楚環深刻的印象。

  「子彥,」楚環切著牛排,忽然問道,「學校怎麼樣了?」

  「暫時停課修整。」司徒子彥回過了神,「校舍和教學樓損傷嚴重,正在緊急搶修,這學期恐怕是沒法再復課了。」

  「很多師生受傷吧?」楚環問。

  司徒子彥點頭:「光是體育場裡,就有二十多名學生在踩踏中遇難……」

  餐桌上氣氛一時有些低落。

  「我想為他們做點什麼。」楚環說。

  「也許你可以。」司徒啟明說,「過幾日,我們會再啟程去朝歌。」

  他頓了一下,說:「去參加建陽公主的逝世二十週年祭。」

  「啊。」楚環輕嘆一聲,「廿年之約就要到期了。白帝已不構成威脅的情況下,局面重新回到起點。而楚國已崛起,再不需要其他三國的退讓憐憫。你們還有什麼打算?對了,應該讓天子退位了吧?」

  司徒啟明晃著杯中紅酒,緩聲道:「天子會在主持完建陽公主的祭祀活動後,擇一吉日,宣佈退位。朝歌星成為自治的自由貿易區。屆時,四國將舉行諸侯盟會,商討下一步該怎麼走。」

  「比如,誰會是下一個諸侯國中的老大?」楚環輕笑,「對了,啟明,還有一點我也很好奇。你這個攝政王,要做到什麼時候?」

  這句話讓餐桌上的氣氛再降了幾度。

  華國就像是個縮小的大周朝。王室衰敗,王族子弟多懦弱無能。如今的王是先王眾多兒女中,唯一一個哨兵。雖然只是最低級的A階,也足夠脫穎而出,繼承了王位。

  司徒家自曾祖父輩開始就操縱華國政權,乃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臣。司徒啟明就血統而言,是在位這位華王的表兄。

  當年楚環和司徒啟明戀愛的時候,楚王還有些顧慮。他覺得司徒家數代把持朝政,篡位幾乎已成定局,名聲不會很好,不樂意把女兒嫁過去。後來兩人分手,楚王還鬆了一口氣。

  楚環見過這位華王數次,是個空有哨兵體魄,性格卻十分軟和,甚至有些多愁善感的年輕人。他少年即位,楚環上一世死的時候,還是個未成年的少年。二十年過去,華王依舊未婚,自然也沒有子嗣。

  外界對此,一直說司徒啟明掌控華王,有意不讓他留下子嗣,以便於自己將來篡位。司徒啟明似乎也已接受了世人對自己的奸臣人設,並不解釋。

  「說到王,」司徒啟明圓滑地避開了楚環的刁難,「若你身體好些了,他想請你去王宮一敘。」

  「你敢放我出這個研究所?」楚環挑眉,「就不怕外面有人正等著來把我搶走?」

  「我自然會保護好你。」司徒啟明朝她溫和而優雅地微笑,「沒有任何人,能在我們華國的土地上,劫持你這樣重要的公民。」

  一頓飯就在這樣詭異僵硬的氣氛中吃完。司徒啟明政務纏身,又匆匆離去,卻將司徒子彥留了下來。

  楚環如今住在研究所大樓的高處。這裡最高的五層都是絕密區,且佈置有舒適的公寓和休閒區。

  「我就像童話裡住在高塔上的公主。」楚環笑著對司徒子彥說,「你爸就是鎮守我的龍。不知道誰會是來救走我的王子。」

  司徒子彥臉色很難看。

  他終究只是個二十歲的年輕人,閱歷不深,還沒有練就其父的老辣和厚顏。楚環又自帶一種年長者控盤的磁場,一旦不再掩飾自己的身份,氣場上就強壓他一頭。

  她不僅是一國公主,還是個沙場成名的女武將。

  「李鳳笙這兩日一直在追問你情況。」司徒子彥找了個輕鬆點的話題,「如果你願意,我可以為你接通他。」

  楚環想起自己的夢,噗哧笑了,說:「都是那位言小姐幹的好事。她哄我說,如果我能和李鳳笙交往一個月,你就能做我的男朋友。我那時候……很喜歡你,又傻,容易被人糊弄。」

  司徒子彥眼神一閃:「你都記起來了?」

  楚環嗯了一聲,隨手拿了一本古董紙質書翻著:「子彥,你是怎麼看我的?」

  司徒子彥坐在對面沙發裡,放出了魂獸雪狼,摸著魂獸厚實的毛髮。

  「你是想問,我將你當作誰?是我的朋友楚王不,還是楚國的建陽公主。」

  楚環笑著:「你有你的立場,我不是在試圖拉攏你。我只是想知道旁人都是怎麼看我的。」

  「你是我的……朋友。」司徒子彥望著楚環,「你曾以兩種人格和我相處,而我們一直相處愉快。所以不論你是楚王不,還是建陽公主。我都對你……對你……」

  一貫才思敏捷的年輕人艱難地斟酌著詞句。有一些話彷彿要不受控制地脫口而出,而他在極力壓抑著。

  「謝謝!」楚環恰到好處地接過了司徒子彥的話,「你和你父親很不同。但是我覺得這樣的你更好。不要去模仿他,不要去追逐他的腳步。子彥,做你自己。」

  這日,司徒啟明如往常一樣,忙到深夜才回到端王府。

  司徒子彥也沒睡,正在書房裡翻資料寫論文。學校的課雖然停了,但是他不會浪費時間,另外拜了導師跟著學習,晚上還要做實驗寫論文。

  「怎麼樣?」司徒啟明將外套丟給機械侍,坐進高背沙發裡,長吁了一口氣。每日裡也只有這個時候,他平靜無波的臉上才會浮現出疲憊之色。

  「她很平靜。」司徒子彥體貼地倒了一杯酒,給父親遞過去。

  「沒有要求聯絡楚國?」

  「沒有。」司徒子彥對此也有點困惑,「我告訴她李鳳笙想聯絡她,她也沒回應。她看起來對自己的身份還有疑慮。」

  司徒啟明揉著眉心:「這一代的女媧的狀況,是最棘手的。過去的女媧都是執政者下令培育出來,在特定的環境下長大。她們接觸社會不多,除了會和哨兵相愛外,沒有太多人類的感情。但是第十代擁有了建陽公主的記憶和人格認知。建陽公主她……」

  司徒啟明往喉嚨裡灌了一口酒,陷入沉思。

  「爸,」司徒子彥輕聲道,「你對建陽公主還有感情,是吧?」

  司徒啟明沉默地凝視了兒子良久,終於說:「她是我的初戀。我永遠都不會忘記她。」

  司徒子彥擰著眉:「那如果再給你一次機會……」

  「她已經死了。」司徒啟明冷靜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楚王不和建陽公主擁有一樣的基因、記憶和人格認知。但是她們依舊是不同的個體。這天下沒有兩滴完全相同的水珠,複製人也代替不了正主。我已經接受了建陽公主已死,我只能活在對她的愧疚和懷念中這個事實。我不需要像楚太子那樣自欺欺人。」

  司徒子彥低頭沉默。

  司徒啟明眉頭緊鎖地望著兒子。司徒子彥這個姿態像足了自己年輕的時候,那種陷入愛河無力自拔的樣子。

  是的,他也曾年輕而容易被感情超控,也曾為了愛情忍不住偷偷笑,會在和她吵架了後獨自生悶氣和發愁。

  「你喜歡她,是吧?」司徒啟明問,「那個叫楚王不的女孩。」

  「我不知道。」司徒子彥困惑地說。

  司徒啟明說:「就算不是女媧,她憑藉光明嚮導這個身份,恐怕就不好追求……」

  「不是的,父親。」司徒子彥冷聲道,「我想我愛上的,是楚王不身體裡,建陽公主的人格。」

  司徒啟明第一次被兒子的話震住,怔怔地注視著眼前這個面容還帶著稚嫩痕跡,卻已和自己一樣高大的年輕人。

  「所以,」司徒子彥把手一攤,無奈,卻也無畏地看著父親,「所以按照你的理論,我愛的是小王不。可我覺得,我或許愛的其實是那個已經逝去了二十年的女人。」

  「我喜歡她!」同一樣的時間,不同的地點。李鳳笙正高聲對他的父王宣佈自己的戀情。

  「我確定自己愛上她了。我坦然面對!」

  「你面對個屁!」李承欽一臉紫紅,咆哮如雷,「她是我前妻,你名義上的嫡母!」

  「建陽公主已經去世了。現在這個女孩叫楚王不。」李鳳笙理直氣壯,「她或許和建陽公主擁有一樣的基因,但是她們不是同一個人。我不認為這其中存在倫理問題。」

  李承欽氣得簡直要原地爆炸。宮人早就做鳥獸散,偌大宮殿就只剩父子倆對峙。

  「我不同意!」李承欽粗聲道,「全天下那麼多女人,你偏偏要選她?況且她是女媧……」

  「我要能娶到女媧為妻,這對唐國來說豈不是絕妙好事?」李鳳笙反道,「現在華國扣著她不放,難道真因為她是華國公民?還不是因為司徒父子想要操控她罷了。」

  「女媧若是那麼容易被控制住,還叫女媧?」李承欽冷嘲,「她還不是前代那種被圈養得傻乎乎,任由人類屠宰的小白兔。她擁有建陽公主的人格。建陽公主是誰?她是女戰神!」

  「女戰神也被你劈腿了呀。」李鳳笙往親爹心口插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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