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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嗜酒態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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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靈異] [靡寶] 女神再臨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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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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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9 00:42:10 |只看該作者
卷四 第一百二十章 女媧-7

  李承欽差點吐出一口老血,咆哮道:「你到底想怎麼樣?」

  「我要得到她,要保護她!」李鳳笙堅毅而肅穆,「女神再臨這樣的事,可是三生有幸才能遇到的。不論她是建陽公主,還是楚環。我都愛定了她了!」

  「不勞你小子操心了。」李承欽怨恨地哼道,「她早就是楚淵的女人了。他們兩個當年就有私情,我都是炮灰。」

  「爸,出軌的一方沒資格做炮灰。」李鳳笙補刀。

  「我沒資格,你就有資格!」李承欽氣急敗壞,「有楚淵在,你是絕對沒戲的。」

  「如果我也成為黑暗哨兵呢?」李鳳笙忽然問。

  李承欽一愣,隨即喝道:「不要胡來!楚淵那種情況是萬中無一的,是他走運。就算失敗,他也不過繼續做個失感哨兵罷了。你不要拿著大好前途去兒戲。」

  「那怎麼辦?」李鳳笙冷笑,「就看著你們爭奪女媧?當四國僵持不下的時候,為了以絕後患,是不是會效仿前任,也將她銷毀了事?」

  李承欽面色鐵青,罵道:「你覺得你爸我是那種冷血殘忍的人?」

  李鳳笙的面色倒是因此稍微緩和:「那你們究竟想怎麼處置她?將她關一輩子?」

  「這事還輪不到你操心。」李承欽心煩意亂,揮手趕人,「不是要去訓練的嗎?趕緊滾吧!」

  李鳳笙走前,又把書桌上的建陽公主相框轉過來對準李承欽,說:「嫡母可是看著您的呢,爸。」

  李承欽氣得朝兒子丟鎮紙。李鳳笙像隻豹子似的溜走了,鎮紙落在他身後,把木地板砸了個坑。

  門外,李承欽的長子,也是唐太子李晉昌一臉無語地走進來,指揮機械侍把收拾這一片狼藉。

  李承欽對長子道:「你以後多給老九安排點事做,別讓他像個小孩子似的到處瘋。」

  「老九這年紀,正是熱血上頭忙著戀愛的時候。」唐太子替幼弟辯解。

  李晉昌年紀也不大,不過二十六七歲。比起李鳳笙,他生得更像母親,比較斯文清秀,但是卻比李鳳笙老成穩重一百倍。

  李承欽兒女眾多,母親們出身各有不同,宮鬥劇情精彩得可以養活全大周一半以上的電視台。李晉昌卻是最受弟弟妹妹們尊敬的大哥,年紀輕輕就就能做到這份上,實在不容易。所以李承欽也最看重這個兒子,兩年前將他立為了太子。

  「怎麼了?」李承欽看出長子神色有些異常。

  李晉昌走過來,將光子板遞給父親:「這是剛剛收到的國際通訊,您看——」

  李承欽垂目掃了一眼,繼而一愣。

  華國興安京的夜是不眠的。春末的涼風從森林公園的湖面刮來,環繞著研究院的高樓,吹得露台上的裝飾性灌木嘩嘩作響。

  楚環裹著披肩,踩著軟底拖鞋,走上露台,眺望茫茫星空。

  風帶走了雲,天空中繁星如喧鬧的生命在閃爍。有機生命體在嚮導的精神網中,就如天空星光。難怪古人會幻想天中有鬧市了。

  而星海的彼岸,有她的家,以及她掛念的人。

  言臨清穿著睡衣匆匆尋來,見楚環好端端地站在風露之中。迦樓羅縮回巴掌大的小白鳥,落在她肩上,長長的尾羽在風中飄蕩。

  「你在這裡呀。」言臨清走了過去,「剛才收到國際通訊,是楚國發出來的官方通報。楚王他——」

  「我知道。」楚環的眼中映著粼粼閃爍的星光,「楚王宣佈退位,傳位於太子。」

  ***

  白鳥發出清越的鳴叫,振翅掠過天壇的上空。

  楚淵駐足抬頭,目光追隨著那抹雪白的身影遠去。

  晴空如洗,明朗的陽光下,他面容俊朗而削瘦,側面有著一股威嚴的鋒銳。

  天壇的廣場上,錦旗飛揚,禁衛林立。文武百官和家眷們身著楚國傳統禮服長袍,整齊排列在長毯兩側。禮樂渾厚悠長,在這朗朗天地之間迴蕩。

  楚淵身穿華貴而厚重的帝王冕服,高冠博袖,正由禮官引導著,朝天壇祭台而去。

  作為新一任楚王,登基儀式上最重要的環節,便是率領著百官和王族,祭祀天地和先祖。

  前方,已退位的老楚王正在等著他,妹妹楚璇也帶著丈夫和兒女站在老父身後。而楚淵身後,則跟隨著三個兒女。

  「陛下?」突然的停頓讓禮官有些不安,出聲詢問。

  楚淵收回視線,望向身後。

  長子楚牧沉穩慧黠,,雙胞胎機敏乖巧,是一對活寶。

  可還差了點什麼。

  他的身邊,還缺少了一個人,少了那一抹本應該形影不離的倩影。

  楚淵漠然地別過臉,繼續朝前走去。

  祭壇香菸繚繞,鐘鳴悠遠,從天壇傳向四面八方,向圍牆外的民眾們宣告新王的登基。

  長街已擠滿了人,攝影機和防暴機械侍在低空盤旋。這裡是一片歡樂的海洋。人們手持彩旗,舉著新王的頭像,隨著音樂雀躍歌唱。

  楚淵數十年來一直是楚國實際的掌權者,執政風格剛柔並濟,相當注重政治廉潔,致力於提高民生,本就十分得國民愛戴。再加上他如今是全大周唯一一位黑暗哨兵,更有殲滅白帝之功。他如今不僅是楚國深受擁護的新王,還是整個周朝的民族英雄和偶像。

  「隨著鐘聲敲響,祭天儀式已經結束。我們新的楚王陛下正式誕生。」媒體正向全星域直播,「接下來,楚王陛下將會在清央宮的南城門接受民眾的朝賀……」——這是楚國自己的官方電視台。

  「新楚王楚淵在監國二十多年後正式接替父王成為楚國新王。他執政手段以強韌而聞名。過去二十年裡,楚國韜光養晦,大力發展經濟,並且暗中突擊軍事研發……」——這是外媒。

  「雖然楚國至今沒有公佈楚王淵是何時覺醒成為黑暗哨兵,但是根據多方分析,推測他是在建陽公主犧牲後覺醒的……」——這是哨嚮類媒體。

  「楚王淵正值壯年,雖然已經有了嫡長子和兩個聰明可愛的雙胞胎兒女,但是身邊后位懸虛。新楚王早年還是有不少風流韻事,但是自從失感後,就一直十分低調,三十多年來都沒有再傳出和哪位女性過從甚密。今日的登基大典上,也沒有女眷出現——除了他的前妻沈妃。她作為太子之母出席了大典,但是並不和王室成員坐在一起……」

  ——這個顯然是八卦媒體。

  隨著新王楚淵偉岸挺拔的身影出現在城門之上,清央宮正南門外黑壓壓的廣場上爆發出驚天動地的歡呼聲!

  人海掀起狂歡的熱浪,氣球升天,白鴿飛揚。祝賀的聲音如潮水陣陣湧來。

  華貴的帝王冕服襯托得楚淵愈發威嚴而俊朗。他如一座雄偉的山峰,如一株擎天大樹,如一塊上古的磐石,如一枚能定海的神針。

  從丹陽光復戰開始,那個少年人就在向民眾證明著自己是一個盡職盡責的好領導者。他能庇佑這一方江山和人民,能帶領著楚國一次次衝破風浪,克服險阻,走向新的輝煌。

  「吾王萬歲——萬萬歲——」

  「神祐吾王——神祐大楚——」

  「你父親終於站在了本屬於他的位置上了。」老楚王拍著長孫楚牧的肩,「他的成績是數十年不懈的拚搏和細心經營出來的。他配得起民眾真心的熱愛和擁戴。而你準備好將來超越他了嗎?」

  「爺爺,要超越父親太難了。」楚牧不由得苦笑,「況且,父親當初身邊還有大姑姑呢。」

  「是啊……」老楚王神色一黯,「確實沒有人,能如他們倆一樣……」

  楚淵站在城牆下,面帶笑容,向下方數十萬前來朝賀的百姓揮手。

  陽光熾烈,歡呼震天。而他的身影雄偉,而孤單。

  星海彼端的盛況通過電波傳遞到世界各處。

  楚環盤腿坐在綿軟的沙發裡,抱著抱枕,正通過光子電視收看新楚王的登基大典。

  楚淵英俊的面容一直是媒體攝影的焦點。

  「恭喜你,哥哥。」楚環朝著螢幕裡楚淵微笑的臉舉起了手中的杯子,然後將紅酒一飲而盡。

  楚淵忽而側過頭,朝站在身邊的妹妹楚璇望去:「什麼?」

  「什麼?」楚璇正和楚牧的未婚妻穆小姐在說話,茫然地轉過頭來。

  楚淵定睛看了看她,笑著搖頭:「沒什麼……聽錯了。我還以為……」

  這是今日媒體的盛事。楚環接連換了好幾個台,不是在直播大典,就是在報導和楚王相關的新聞。就連一貫畫風清奇,不肯同流合污的科普類頻道也不例外。

  楚淵的婚姻問題和楚王室成員的各種情況都被媒體拿出來翻來覆去地炒。而最大的爆炸性新聞還在後面。

  登基大典次日,是其餘王室成員的分封。

  楚牧自然毫無懸念地被封為太子,建陽王楚譽的爵級由郡王升為親王,楚思封永寧公主。楚璇則增加了食邑和王室年金。

  至於已經去世的建陽公主。作為楚王的妹妹,按照傳統,她也會相應地增加身後殊榮。

  於是楚淵輕描淡寫地對宗室元老和外界民眾拋出了一個重型炸彈:建陽公主就是楚思和楚譽的生母,是他一生摯愛。他要將建陽公主追封為后。

  整個宇宙都炸了。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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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9 00:42:24 |只看該作者
卷四 第一百二十一章 女媧-8

  《『楚王深情』再添新傳說:王妹才是雙胞胎生母!》

  《楚王室驚曝兄妹絕戀!》

  《建陽公主究竟是養女,還是童養媳?》

  《楚王宗室反對立建陽公主為后,認為有悖倫理》

  《楚王所為,讓天下言情作品汗顏!》

  《從洹州到朝歌——回顧楚氏兄妹秘戀全程》

  《建陽公主死無對證,楚王是否只是一廂情願?》

  《沈妃或真是最大輸家》

  ……

  沈鬱煩躁地丟下光子板,實在沒勇氣繼續去看這些鋪天蓋地的新聞。

  各國媒體全都為這樁集政治、軍事、倫理、愛情一身的大事件瘋狂了。

  雖然媒體之前就喜歡譏笑楚淵是個妹控,但是或許因為說得太多,反而並沒有將這事當真。所以這次楚淵親身出來說法,恭喜你們,這麼多年來,你們都猜對了。媒體倒如同終於把狼給喊來了的小孩,反而被嚇得不輕。

  這事件中,最尷尬的還要數沈鬱。

  她對外打造的形象,就是控訴楚王薄情、反抗傳統迂腐王室對美好人性的壓抑的女戰士。

  她離婚後寫了數本熱銷的自傳,都是講述自己在楚王室婚姻生活中的淒慘。楚太子浪蕩風流,紅顏知己不斷,她一片芳心無處寄託,孤寂苦悶,於是重新投入初戀情人懷抱。

  楚淵如今公佈戀情,倒是證實了她書裡對這對兄妹曖昧的描寫的真實性。可是也證明了楚淵從頭至尾都對她沒有感情。她寫的書,倒成了一個怨婦可笑的牢騷。

  「你父親做事總是這麼不考慮旁人!」沈鬱衝著兒子抱怨,「這麼大的事,他都不和我說一聲。我毫無準備。媒體全都湧到我這裡來了,我經紀人都把通訊號給暫時關閉了。你高叔也說,連家裡都有一群記者堵門!」

  楚牧正焦頭爛額地看著一份稅改報告,為待會兒的會議做準備。沈鬱來了就不肯走,已經嘮叨了足足半個多小時。

  「媽,這事連我都不知道。」楚牧揉著額頭,「長輩的私事,我做晚輩的本來就不好過問。你要覺得煩,我安排人送你和高叔去個僻靜的地方度假好了。」

  「你還不明白這問題的嚴重?」沈鬱氣道,「你爸為什麼突然要把一個死了二十年的女人立為王后?他這是給楚譽和楚思正名,他們倆也是嫡出呀!」

  楚牧嘆氣,知道母親又要說什麼了。

  「你爸之前把楚譽從郡王升為親王的時候我就應該知道不對勁。」沈鬱煩躁不安地在屋裡來回踱步,「我看他當初弄出這對雙胞胎的時候,就已經計畫了這一步了。」

  「媽,」楚牧說,「我已是太子了……」

  沈鬱道:「你爸還正當壯年,少說還能再活一百年呢。他可不會像你爺爺這樣早早退位的。你一個太子做上百年,中途什麼變故都有可能發生。不要以為做了太子就能掉以輕心了!」

  楚牧決定不同母親爭辯。

  「你爸心裡從頭到尾都只裝著那個女人!」沈鬱越發氣憤,「難怪我一提離婚,他立刻就同意了。對外倒作出一副因為失感而被我拋棄的樣子,害得我被罵薄情這麼多年。沒準那時候他們倆早就已經有姦情了!」

  楚牧埋頭努力看檔案。

  「呵!」沈鬱一聲冷笑,「不過又怎麼樣?你楚環再是女戰神,國民英雄,也不過是撿我破鞋的人。就算被追封了王后,我也依舊是楚淵的原配髮妻,我兒是長子嫡孫!而她,終究只是個填房繼室!」

  楚牧已是滿額頭青筋細汗,耳邊聽到門外動靜,忽然暗道不妙。

  可此時讓沈鬱閉嘴已晚。

  楚璇推門而入,冷笑道:「我當誰在念劇本台詞呢,原來是沈姐呀。這次又是在排練哪一齣古裝劇呀?」

  沈鬱一見這個前小姑子,臉色唰然沉了下來。

  沈鬱和楚家兩個小姑子的關係都不好。楚環工作學習很忙,常年不住清央宮,平日裡碰見了也不過客套地打聲招呼就各走各的。但是楚璇不同,她是老楚王的小女兒,極得寵愛,婚後也還天天往宮裡跑,橫行霸道,是一枚王室小辣椒。沈鬱在宮裡那些年,和她明裡暗裡不知道過招多少回,輸多贏少。

  「沈姐真不虧是知名女作家,戲就是多,張口就一齣齣的。」楚璇譏笑,「離婚都三十年了,還把原配嫡妻掛嘴邊,我也是服了你了。唐王和我姐離婚後,至今都沒有把我姐從宗譜上劃掉,還在宗廟裡給她立了牌位,香火供奉。這才叫原配嫡妻!你?早就不在我們楚王室的宗譜上了。外面稱呼你一聲沈妃是客氣,我們也看著你終究是牧兒的親媽,處處禮遇你。可不等於你可以仗著這身份,作踐我二姐!」

  屋內氣氛低至零度。

  沈鬱氣得面色發青,扭頭朝楚牧吼:「牧兒,你就看著她這樣羞辱你母親?」

  楚牧尷尬得簡直想鑽進地縫裡躲起來。

  他未婚妻穆寧岳在這危機時刻出來救場,站在門口喚了一聲:「阿牧,開會啦。」

  楚牧如蒙大赦,抓著未婚妻的手一溜煙跑走了。

  兒子不在了,沈鬱也可以敞開來說些不適合給晚輩聽的話:「你哥和你二姐背著人都做得,我卻說不得?當初你二姐離婚那事我就覺得楚淵古怪。一個做大哥的,怎麼不勸著妹妹兩口子和好,反而上趕著去主持離婚?恐怕唐王那時候就已經戴了綠帽子。」

  「你還有臉提綠帽子?」楚璇嗤笑道,「你和那姓高的從來就沒乾淨過。大哥被你戴了十多年綠帽子,你看他人前人後什麼時候說過你半句不是的?要不是你自己出書歌頌你和姓高的『愛情』,外人還不知道有這麼一齣呢!」

  「你哥那十幾年難道就乾淨了?」沈鬱怒道,「就算沒楚環,他的女人也不少。尤其是楚環出嫁唐國那兩年,你哥更是荒唐。老天爺罰他失感了,玩不動女人了,也只有你二姐把他這廢人撿回來當個寶!」

  楚璇冷聲道:「你看不上我大哥,倒是又很樂意做他的『原配嫡妻』嘛,咬牙撐了十幾年不肯離婚。等我大哥一失感,你跑得比光子彈還快。現在可好玩了。大哥不僅成了黑暗哨兵,又還提前登基為王,更是要立我二姐為后。怎麼樣?看著那頂本來應該戴在你腦袋上的后冠落在了別人頭上,也就只能用原配這名頭來安慰一下自己了。」

  沈鬱面色陣紅陣白,怒道:「你少羞辱我。我從始至終都和你哥沒感情,他願意愛誰就愛誰去,我才不在乎!我也不稀罕做他的王后。牧兒是我生的,這是改變不了的事實。等牧兒即位,我便是太后,照樣是這天下地位最尊貴的女人!我怎麼會去和一個死了二十年的女人計較?」

  楚璇也懶得同沈鬱廢話,冷聲道:「反正我只是來傳話的,我哥要見你。你有什麼不滿,不用背後嘀咕,當面對他說就是。」

  沈鬱憋了一肚子氣,見到楚淵,開口就道:「你這是不是為了報復我?」

  楚淵剛結束了一場重要的會議,想著抽空和前妻吃個午飯,順便談點事。可沈鬱一開口,就讓他失去了好胃口。

  楚淵提著筷子,撥著碗中的菜,說:「我要和你計較,你今天就不會還能在清央宮裡進出自如了。」

  沈鬱面色如紙。楚淵這話的意思再次提醒了她下堂妻的身份。非王室成員,入宮必須通報審批才能放行。沈鬱按照身份,是沒資格隨意進出王宮的。

  「沈鬱,」楚淵語重心長道,「今非昔比,牧兒已是太子。你是他生母,一言一行關係到他的聲譽。你我都不再是年輕人,做事不能再衝動,任由意氣行事。希望你日後在外,尤其是面對媒體的時候,能先思後動,不要再口不擇言,給牧兒丟臉。」

  「我說了什麼戳了你的痛點,別拿牧兒做擋箭牌!」沈鬱怒火上湧,「有你這個和養妹通姦的父親,牧兒還有什麼臉留給我丟的?」

  楚淵啪地將筷子拍在桌子上,面色鐵青。

  宮中管事使了個眼色,帶著侍從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沈鬱愈發得意了:「憋了二十多年,終於憋不住,要把她扶正了?作出這樣的醜事,還有臉滿天下宣揚,這就是你們家所謂的『楚王深情』?女人的直覺是最敏銳的。當年我就覺得你們倆互相對視時那眼神不對勁。哪個做哥哥的會那樣看妹妹?呵!人人都說我紅杏出牆,卻不知道你們倆在眾人眼皮子地下早就搞上了。」

  楚淵冷淡道:「我或許在婚內有過其他情人,但是和環兒一直關係清白。你可以埋汰我,卻沒資格侮辱她。況且我們倆一結婚就把話說明白了,彼此不干涉,也不知道你哪裡來的底氣說這番話。」

  沈鬱抿了口酒,壓下怒火,說:「我本來就是被家族強迫嫁你的,是沈家和楚王室的聯姻霸權下的犧牲品。我也是倒霉。本來被選上的是四姐,她倒是心甘情願,歡天喜地等著做太子妃的。沒想又說你沒看中她,反而看中了我。」

  楚淵眉尾輕挑:「他們是這麼和你說的?」

  提起當年選妃的事,沈鬱仍忍不住流露出一絲得意自豪。

  沈四小姐是家族姐妹中最漂亮圓滑,也是嚮導等階最高的一個。沒想那位英俊出色的太子沒有看中沈四,卻是挑中了不出挑的旁枝偏房的老五沈鬱。

  麻雀上枝頭,灰姑娘穿上了水晶鞋,不過如此。

  沈鬱道:「我根本就不想嫁進什麼王室,做什麼太子妃。可是我連選擇的權力都沒有!做太子妃十來年,我也兢兢業業做好本職工作,人前什麼時候不裝出一副幸福美滿的樣子。可是你們一家子人一直看不起我。楚璇成日對我冷嘲熱諷。楚環高傲冷漠,對我愛理不理。我原來還想她不過一個養女,哪裡來的底氣。現在算明白了,原來仗著和你有私情呢!楚淵,你就是個畜生!」

  楚淵冷靜地聽她抱怨完,淡淡地問:「你又不愛我,我也從沒說過愛你。我愛誰,你怨恨什麼?」

  沈鬱語塞。

  楚淵晃著杯中酒,說:「我們倆的婚事是父親和太王太后主持的,我還特意趕在訂婚消息公佈前約見過你。我當時就和你說得很明白。我知道你當時有戀人,如果不願意就不用勉強。你當時怎麼和我說的?你說你要服從家族的安排。結果從新婚洞房起,就給我擺臉色,每次同房都一副烈士赴沙場的樣子。」

  沈鬱欲出聲。楚淵擺手制止她,繼續說:「我不是那種喜歡強取豪奪霸佔良家婦女的男人,沈鬱,我是個正常人。你要為你的戀人守貞,那我作為紳士,樂意成全你。資訊素也是讓醫生代為注射的。可是你依舊很不滿,諸多抱怨。我是輔政的太子,我很忙的。我確實沒空,也沒心情關心你。」

  沈鬱白淨的臉泛著羞恥的紅暈,緊緊抓著餐巾,哽咽著控訴:「那你要我怎麼樣?我當時那身份,根本就不能和家族力量對抗。就算你親自來問我,我又真能拒絕你?」

  「所以我一直體諒你,不論你怎麼折騰,我都睜隻眼閉隻眼。」楚淵淡漠道,「你生了牧兒後,我就和你說,你要離婚的話我會同意,也會優待你。你捨不得牧兒不肯離婚,要把姓高的調到身邊做秘書官,我也頂著祖母的反對同意了。我隨你們去了。我失感後,你要離婚我二話不說就答應。我覺得我對你仁至義盡了,沈鬱。可你直到今天還在抱怨。你到底還在怨什麼?」

  沈鬱幾次張口,可到嘴邊的話卻說不出來。

  事已至此,她能說什麼?

  說自己當年得知被王太子選中是如何暗中竊喜,很得意自己勝過了一貫高傲的四姐。說自己當初確實放不下初戀情人,卻也在婚後很快就愛上了英俊尊貴的王太子。而那時她已經拿著「心中有戀人」的牌放不下來了。

  說她後來由心灰意冷轉為厭惡,趁著楚淵失感,還極有可能被廢的時候離婚而去。本以為自己做了最正確的選擇,卻沒想到楚淵會覺醒成黑暗哨兵,成為了楚王。

  沒有不想給黑暗哨兵做伴侶的嚮導,哪怕沈鬱的等階只有B。

  沈鬱曾使出渾身解數想要引起楚淵注意,想得到他的憐愛和疼惜。可是楚淵只覺得她是在怨,在盲目地折騰。他從來都不懂她的心,更不會回應她的情。

  「你根本就不體諒我的苦衷。」沈鬱滿腔苦澀,「你是我的丈夫,你應該呵護我的……我本來就是不情願嫁給你,我受了多少委屈,你應該保護我……」

  「深陷那段錯誤婚姻中的,不僅僅是你一個人。」楚淵冷聲道,「你不能只看到你自己的痛苦。你享受了太子妃的榮華,就要付出相應的代價。你是個成年人,沈鬱。做人,不能指望把所有好處都佔光了。」

  沈鬱臉上的紅暈褪去,剩下一片慘白。

  楚淵重新拿起筷子夾菜,「我這次請你過來,是有幾句話想和你說:第一,我不會阻礙你繼續寫書,但是我希望你在書裡寫到楚王室,尤其是寫到楚環的措辭,能夠再多斟酌一下;第二,雖然我不缺你的贍養費,但是我覺得為了牧兒的太子形象,母親常年和男人同居而不結婚,始終不大好聽。你和姓高的,還是選個良辰吉日,把婚結了吧。」

  沈鬱身軀微震。

  一旦她再婚,王室給她的贍養費就會少大半,而且她也將不能再以王妃的頭銜出門社交活動了。所以她和戀人同居二十多年,都一直沒有結婚。可如今楚淵話說的也沒錯。是選擇兒子的名聲,還是自己的福祉。沈鬱犯愁了。

  「還有,」楚淵吃了幾口菜,又說,「有個事,雖然過去幾十年了,但還是說清的好。當年選太子妃,完全是祖母和父王在挑。確實最開始選中的是你四姐。但是我不喜歡她,於是他們又選中了你。」

  「不是你挑中我的?」沈鬱像是被人敲了一記悶棍。

  「不是。」楚淵冷漠地說,「你四姐對環兒有些不客氣,環兒不喜歡她。我就想著換個省事安分的比較好。現在看來……」

  楚淵把到嘴邊的譏諷的話吞了回去:現在看來,兩位半斤八兩。

  沈鬱渾身細顫:「你們……那個時候就……」

  「她一直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人。」楚淵坦然面對前妻震驚的目光,「所以,我還有一個事要和你申明。」

  「是的,我要追封環兒為王后,小譽和思思都會是王后嫡出子。不僅如此,我正當壯年,還打算再婚,立新王后。只要我樂意,我還可以學唐王,再生七八個嫡子嫡女出來,各個都有王位繼承權。所以,你操心的有道理,牧兒的太子之位確實有可能被後起的弟弟妹妹們奪去。」

  「所以,」楚淵面色冷峻地注視著對面呆若木雞的沈鬱,「你要是為牧兒好,以後行事上低調本分一些。什麼遲早會是王太后這樣的話,就不要再讓我聽到了。誰知道我老了後會不會做個沒事兒換太子玩的昏君呢?」

  楚淵說完,丟下餐巾起身離去。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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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9 00:42:39 |只看該作者
卷四 第一百二十二章 女媧-9

  雪白潔淨的房間裡,楚環穿著簡單的白色衣褲,正躺在儀器上,接受醫護人員的檢查。

  燈光明亮,照得房間裡所有設施纖毫畢現。醫護人員神情嚴肅而冷漠,猶如戴著統一的面具。楚環安靜地躺著,雙目帶著疲倦,眼珠漫無目的地轉動,透著一絲不耐煩。

  隔著窗,司徒啟明雙手抄在西褲口袋裡,正注視著醫床上的少女。

  「一切都在標準範圍內。」言臨清查看著檢查結果,「她的低燒和食慾不振,是由心理因素引起的。嗜睡則是逆磁場的後遺症,這個我之前就警告過你,逆磁場會引起身體機能下滑,造成一系列亞健康症狀。我們可以給她追加營養針和心理輔導。但是我覺得她並不需要後者。」

  司徒啟明眉心浮現隱隱的川字:「她現在適合進行長途星際旅行嗎?」

  「身體會有不適的症狀,但是在可控範圍內。」言臨清說,「逆磁場引起的內分泌失調會逐漸加重,她是肉體凡軀,遲早有一天會崩塌。這不是長久之計。」

  「那就準備出行。」司徒啟明說。

  言臨清有些不悅:「她可是唯一一位成功甦醒的女媧。而且你也看到了,她的肉身其實比我們想像的要更脆弱。你可不要把她弄壞了。」

  「弄壞了,再培育就是。」司徒啟明譏笑,「我不是才批准了一個繁殖基地項目嗎?這正是你們言家夢寐以求的。」

  言臨清冷聲道:「女媧在複製人中的覺醒機率近乎千萬分之一。別把這事想得這麼簡單。還是好好珍惜眼前這個吧。雖然早知道端王殿下冷酷理智,可終究是男人,好歹有點惜香憐玉之心吧。楚環不僅長得酷似你初戀建陽公主,運作的也是公主的人格呢。」

  「因為她不是建陽公主。」司徒啟明說,「她是個可以輕易毀滅整個世界的兵器。」

  說話間,楚環已經結束了檢查,從床上下地。

  她的低燒已經持續了三天了,令她渾身痠痛疲憊。嗜睡還反而讓她精神萎靡,情緒低落。她覺得很疲憊,一種發自骨子裡的倦怠無休止地蔓延。像帶著毒的藤草,捲著她,把她往深淵之中拖去。

  護士推來了輪椅。現在楚環身邊,所有侍者和醫護人員,全都是人類。所有她能接觸到的產品和工具,都儘量採用非電子控制的款式——雖然如今楚環完全不能使用女媧的能力,但是司徒啟明十分謹慎,生怕有萬一。

  楚環坐在輪椅裡,被護士推回了房間。司徒啟明正在門外等著她。

  「感覺如何?」司徒啟明打量著她明顯削瘦了一圈的臉龐。

  楚環無精打采,掀起眼皮看他:「你不是才看了我的體檢報告?」

  司徒啟明一笑,結果護士的手,推著楚環朝她的房間走去。

  「很抱歉,逆磁場的副作用比我們估計的有些大。你一定很難受。但是我們目前還沒有更好的辦法來抑制你。」

  「你們可以直接殺掉我呀。」楚環輕描淡寫。

  司徒啟明笑起來:「不,小環。我不是那麼殘忍的人。相信我。我一直在努力找到一條能讓你受到制約,同時你也能接受的方法。毀滅從來不是我的目的。我一直尋求的是共存共榮。」

  「祝你好運了。」楚環疲倦地靠在輪椅裡,低垂著頭,「最近都沒有見到子彥了。」

  「他功課很忙。」司徒啟明的語氣徒然冷硬了幾分。

  「那我猜,這次去朝歌,他也不會跟著一路了。」

  「是的。」司徒啟明說,「我的女兒會和我們一路。」

  「澤雅……」楚環微微一笑,「我記得她。那時候她還是被你抱在懷裡的小姑娘。三四歲,穿著粉色的紗裙,紮兩條小辮子,笑起來兩個酒窩。她長得像你太太。抱歉,你前妻。」

  司徒啟明微笑而不語。

  「抱歉。」楚環說,「我知道你不喜歡我假扮成建陽公主。但是沒辦法,我用著她的人格和記憶,自我認知一時改不了。」

  「沒關係。」司徒啟明說,「其實我也很高興通過這種方式模擬和故人的交流。」

  模擬是麼?

  楚環疲憊地閉上了眼,沒再說話。

  進了屋,楚環扶著輪椅的扶手站起來。雙腿軟得像是被抽了筋。這具身體到底只是凡人肉體,完全沒法和哨兵相比。數日低燒和少進食讓她渾身虛脫無力,走下輪椅時雙膝一軟,往地毯上跌去。

  司徒啟明迅速伸手將她摟住,隨即彎下腰,手臂抄過她的膝蓋,將人打橫抱起。

  抱起來的一瞬,司徒啟明不由得愣了一下。

  楚環剛來時,還在昏迷中的時候,他也曾親手抱過她做檢查,記得她那時在手臂裡的份量,比現在要重不少。

  楚環無力地靠在男人肩頭,一言不發,彷彿沒有察覺到男人的異樣。

  司徒啟明迅速回過神,抱著楚環進了臥室,將她放在了柔軟的床上,拉起被子。

  楚環靠在床頭堆疊的柔軟枕頭裡,安靜地看著這個位於華國頂端的男人細心溫柔地照料著自己。

  她面孔清瘦蒼白,在披散著的黑髮的襯托下,似乎只有巴掌大。一雙秀麗的眼睛黑而溫潤,因為發燒的關係,蕩著暖融融的水波。失去血色的唇有些乾,因疲憊喘息而微張著,潔白貝齒隱隱可見。

  她孱弱、無害地陷在床褥裡,失去抵禦能力,變回一個誰都能來欺凌和操控的女孩。

  司徒啟明不帶表情地深深凝視著楚環,抬起手,輕柔地將她臉頰一縷亂髮撥開,指節不經意般自少女潔白柔膩的肌膚上蹭過。

  兩人靠得極近,呼吸交錯。男人的古龍水和少女身上保濕乳液的淡香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種微醺的味道。

  楚環抬起眼,望著司徒啟明近在咫尺的清俊面容,說:「啟明,你在看著誰?」

  司徒啟明身軀一僵,隨即拉遠了兩人的距離。

  楚環淡淡道:「看清了,我只是個贋品。」

  司徒啟明板著臉起身,一言不發而去,背影透露著一絲狼狽。

  楚環一聲譏笑,鑽進被子裡,沉沉睡去。

  雖然知道自己最近嗜睡過度,一天可以睡將近十五六個小時,可等再次醒來時,楚環發現人居然已經在太空艦上時,還是小吃了一驚。而太空艦竟然都已經啟航,正將興安京星拋在身後,駛向朝歌。

  因為考慮到楚環的身體狀況,艦隊沒有走蟲洞通道,而是進行普通的星際航行。於是短短數小時的航程被拖延為五日。

  而這三日裡,司徒啟明並沒有怎麼露臉,陪伴在楚環身邊的,是他的長女司徒澤雅。

  司徒澤雅今年剛滿三十歲,是個容貌酷似其母姜鬱霖的美貌女郎。她是個2S嚮導,金融學和公共關係學雙碩士。楚環之前一直覺得司徒子彥神態氣質像父親,可見了他姐姐,才發現這位才是司徒啟明真正的翻版。

  司徒澤雅自信且幹練,行事手段看似柔和卻十分剛硬。她有一雙政治家的眼睛,冷酷堅硬,利弊分明,極其理智冷靜。

  她才是司徒啟明最滿意的繼承人。

  司徒澤雅對楚環十分客氣禮貌,卻保持著嚴格的距離。她尊敬女媧的力量,但是又有些不屑。大概覺得能成為光明嚮導,憑藉的不過是基因和運氣,同個人努力並無太大關係。她也和她父親一樣,並不承認楚環身體裡的建陽公主人格。

  楚環如今幾乎和外界斷絕了聯繫。她只能通過一些官方媒體獲得外界的資訊。其中這幾天最震驚全民的消息,已不是新楚王的追封王后,而是周天子的退位預詔。

  即將舉辦的「11.28」祭是朝歌經受了恐襲後最大的一場盛會。而周天子對外宣佈將會在主持完祭典後退位。從此以後,這個國家再無周天子,只有四大諸侯國輪流稱王。周朝這個國號不免有些名不副實。

  而民眾和媒體又將這次祭典同二十年前的災難聯繫在一起。

  當年,四大諸侯國聯手逼戾帝退位,才使得戾帝破罐子破摔,引爆毀滅炸彈。建陽公主為了救全城百姓死在大元宮。

  二十年後,又是在這一日,最後一位天子將會退位。

  歷史是否會重演?

  反正楚環看到一條新聞裡說朝歌加大安保力度,全城嚴密搜尋不安全因素,設定防暴關卡,甚至苛刻到擾民的程度。她一口牛奶噴了出來,發出了這些天來第一聲笑聲。

  下一條新聞,女主持人隱隱興奮地播報:「來自楚國的最新消息:繼新任楚王淵宣佈追封養妹建陽公主為后之後,在王室、政府和民眾之間引起了廣泛的議論。今日楚王室宗室對外宣佈,將建陽公主從宗譜之中移出,記為『功勛受封賜王姓』之列。據悉此舉表明宗室將同意和支援楚王追封建陽公主為后……」

  「追封!」本在一旁埋頭看公文的司徒澤雅突然一聲嗤笑,「人都已經死了二十年了,追封也不過是讓自己心理好受些,讓那兩個王子公主有個正經名分罷了。兄妹之戀是不論,不過他們本就不是親生的,倒也沒什麼。也不知道楚淵是否早就知道建陽公主是女媧備選體。不然,我倒覺得他和建陽公主戀愛,還培育出她的孩子,是別有用心。」

  電視裡正重播著楚淵站在城樓上接受萬民朝賀的畫面。王者臨世,威儀渾然天成,面容俊朗而剛毅,充滿令人心折和臣服的魅力。他的一舉一動,側頭微笑,都牽動著電視前楚環的心跳。

  「他是真的愛建陽公主的。」楚環低聲說,「歲月不會造假。人是有感情的生物,不會數十年如一日地和一個不愛的人相親相愛。」

  「建陽公主愛他嗎?」司徒澤雅到底是女人,難免有些好奇。

  「愛。」楚環對她悠長一笑,含著外人品嚐不出來的苦澀,「他們深深相愛,是靈魂伴侶。」

  司徒澤雅注視著楚環,說:「你還覺得自己是建陽公主?」

  楚環別過頭,繼續看電視:「我怎麼定位自己的屬性,現在還重要嗎?」

  楚環很快覺得疲憊,司徒澤雅起身告辭。

  那個植入皮膚下的逆磁場裝置位於後頸,需要複雜的神經外科手術才能安全取出。而她不再能操控電子產品,自然也沒法給自己動手術。

  逆磁場讓楚環的身體逐漸惡化,低燒和食慾不振是最明顯的兩個症狀。她每天睡覺的時間越來越多,醒來後也不過勉強自己多吃一點東西。

  楚環很快發現,司徒啟明會在她沉睡的時候來看她。他甚至會在她的床沿上坐一陣子。楚環醒來後,會發現被子上被壓出來的痕跡。

  即將抵達朝歌的前一日,楚環很難得地從深眠中突然醒了過來,看到了坐在床沿還未來得及離去的司徒啟明。

  四目在臥室昏暗的光線下相接,司徒啟明的尷尬讓他顯得比平日裡鮮活許多,不再是個冷酷薄情的政治領袖,而讓楚環情不自禁地回想起了當年校園裡清爽而單純的少年。

  「我不喜歡你現在的樣子,啟明。」楚環輕聲說,「你把那個溫柔又有愛的司徒啟明弄到哪裡去了?」

  司徒啟明握住了她的手,說:「他已經死了,環兒。當年,跟著你一起死了。」

  楚環笑:「不覺得你當年有那麼愛我。」

  「有的。」司徒啟明緊緊抓著她的手,喉結滑動,「我犯了錯,不可挽回。命運造化,將我們推向了不同的方向,而我甚至都沒有為了我們去抗爭拚搏一下。」

  「我們都會犯錯。」楚環說,「而我從來沒有怨過你。你應該對自己好一點,啟明,你對自己要求太嚴格了。」

  「你安穩地睡了二十年,你知道倖存者的煎熬是什麼?」司徒啟明低下頭,「我甚至連為你哀悼悲痛的資格都沒有。我也永遠做不到楚淵為你做的那麼多。」

  「你就是你,不用去和他比較。」楚環微笑,「你是我的初戀呀,啟明。無論如何,你都會在我心中佔據一塊位置,永遠都在那裡。那裡有一個最初的,溫柔可愛,喜歡對我笑的少年。那是死亡也抹不去的歲月。」

  司徒啟明深呼吸。

  「我現在把他給你。」楚環也握緊了司徒啟明的手,「你這次,要珍惜他,不要再把他弄丟了。」

  司徒啟明喉中哽咽,牽起楚環的手,微涼的唇貼在她的手背上,重重地吻了一下。

  而後他放手起身,朝外而去。

  走到門口時,司徒啟明停了一下,側頭朝床上的楚環掃了一眼。

  「謝謝。」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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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9 00:42:53 |只看該作者
卷四 第一百二十三章 女媧-10

  男人已恢復了往日的冷靜理智。方才在楚環床前傷心懺悔的人又再度被他埋葬在了靈魂深處。走出臥室的司徒啟明變回了那個刀槍不入的強硬政客。

  楚環一聲哂笑,重新閉上眼,再度墜入夢鄉。

  房間中的一切都沉浸在昏暗中,唯有窗外透進來點點星光,朝歌星已肉眼可見。再過兩個小時,他們就能降落。

  床頭有一台監測儀器靜靜地運作著,曲線劃出楚環的各項生命體徵。

  寂靜之中,監測儀螢幕上的圖案忽然消失,操作面板上的小燈一陣亂閃。

  楚環在沉睡中翻了個身。

  儀器瞬間恢復了正常。

  司徒啟明回到自己的房間中,用冷水洗了個臉。他靜靜地撐在洗漱台上,注視著鏡子中的自己,看著水珠順著臉頰滑落。

  二十年過去。終於有人親手挑破了這個膿皰,放出了裡面的血水。

  直到這時他才知道,原來看似已經結疤的傷口下,一直從未真正癒合。他以為自己不在意,覺得他已經放下了。直到剛才,才知道原來他並沒有徹底從二十年前的慘劇中走出來。

  而幫他揭破膿瘡的,竟然還是個惟妙惟肖的仿製品。

  浴室的燈突然熄滅。

  司徒啟明倏然警醒起身。

  一秒後,燈重新亮起來。

  司徒啟明立刻抓過毛巾擦了一把臉,按著內部通訊,厲聲問:「怎麼回事?」

  通訊器裡傳出沒有訊號的沙沙聲。

  司徒啟明腦中警鈴大作,迅速走出房間。

  警衛隊長迎上來,神情肅穆:「殿下,我們被入侵了。通訊癱瘓,對方正在嘗試控制太空艦。」

  司徒啟明臉色大變。

  控制室裡已亂成一團,技術部人員正在緊急搶修太空艦的作業系統。警報聲響徹整個大廳,大螢幕上佈滿亂碼,操作台上紅燈閃爍。

  司徒澤雅匆匆道:「對方是通過模擬公共媒體訊號的方式入侵的。它這在接管我們的作業系統。我已經下令,關閉所有電子控制裝置,改為人工操控。工作人員已經前往各個崗位。但是,還有幾個系統沒有人工操作裝置……」

  「哪幾個?」司徒啟明問。

  可司徒澤雅還未回答,現實情況就替她說出了答案。

  整艘太空艦的引力系統突然關閉,所有人全部漂浮了起來。

  臥室裡,睡夢中的楚環也輕輕地從床上飄了起來。她依舊昏睡,長髮飛揚,懸浮在房間半空中。

  司徒啟明雖然從來都不是作戰系的哨兵,也一貫以儒雅斯文的形象示人,但終究有著2S哨兵的體魄。她當機立斷,第一時間就作出反應,腳在操作台上一蹬,撲過去將驚慌的女兒抱住。

  他的決策是無比明智的。

  數秒後,引力驟然恢復,眾人劈裡啪啦地狠狠摔了下來。大廳之中響起一陣痛呼聲。

  楚環落回床上,猛地醒了過來。

  司徒啟明抱著女兒安全落地。

  「其餘的警衛艦隊呢?」他問。

  「他們都沒有被入侵,只有旗艦。」司徒澤雅抹了一把冷汗。

  司徒啟明下令:「全員一集戒備。全速前進。給朝歌空港發訊,我們將在二十分鐘後抵達!」

  說罷,他帶著警衛大步衝出了控制室。

  楚環正坐在床上,一頭霧水。房門砰地打開,才離去不久的司徒啟明一臉鐵青地闖了進來,一把將她從床上拽起來。

  「不是她!」言臨清一瘸一拐地追進來,拉著司徒啟明的手,「逆磁場裝置運作正常,你也能感受得到。她不可能再操控任何電子產品。」

  楚環明白了過來,憤怒地瞪著司徒啟明,低聲喝道:「不是我。放手!」

  司徒啟明眉頭幾乎絞在一起,抓著楚環雙臂的手緩緩鬆開,卻又猛地一緊,將她整個人抱住,撲倒在床上。

  楚環瞳孔猛地收縮。

  就在此時,艦身發出一聲巨響,劇烈震盪。言臨清等醫護人員猝不及防地被慣性拋了出去,紛紛撞在天花板和牆上,摔得一陣慘叫。

  司徒啟明緊抱住楚環,翻滾著跌在地上。

  刺耳的警報聲響徹整艘軍艦。

  縱使有司徒啟明墊在身下,楚環依舊跌得頭暈目眩。她正撐起身子,又是一陣巨響和震盪傳來。整艘軍艦呈四十五度角傾斜。

  司徒啟明這次有了準備,抱起她一躍而起,踩著牆角站穩。

  「殿下,右翼受襲!」警衛大喊。

  司徒啟明扯來一張薄毯將楚環裹住,丟到了一名高階哨兵警衛的手中:「帶著她跟著我。用你的命保護她!」

  說罷,帶領著手下奔了出去。

  到達指揮室的這一路走得十分不順暢。他們剛剛一出門,引力系統又關閉了。幸好這一隊人全都是訓練有素的哨兵,立刻調整狀態,蹬著牆壁,手足並用地前行。中途引力又突然開啟,然後又再次關閉,整艘軍艦裡一片哀嚎抱怨之聲。

  楚環倒是兩輩子來第一次見到司徒啟明露出氣急敗壞的表情。他火冒三丈地脫去了外套,扯掉了領帶,還捲起了袖子,還真像是一副要和人幹架的陣仗。

  而把司徒啟明這個公認的溫和紳士逼怒了的,竟然是李承欽。

  這讓楚環不禁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是唐王的艦隊在攻擊我們!」司徒澤雅一見父親返回就怒沖沖地來匯報,「我方正在和他們取得聯繫。爸,請你立刻下令反擊!」

  司徒啟明氣得臉色發紅,對著通訊喝道:「李承欽,你這卑鄙小人!」

  李承欽咬牙切齒地聲音傳來:「我們被入侵了,系統被操控。」

  司徒啟明一愣,隨即道:「立刻停火!」

  「做不到!」李承欽吼道,「我們正在搶修,你們堅持住。」

  「堅持你個……」司徒啟明氣得險些罵髒話。

  司徒澤雅忽然低聲驚呼。

  原本一片亂碼的操作台大螢幕清空了,緊接著,出現了一朵正在徐徐綻放的潔白花朵。

  「這是什麼?」通訊裡傳出李承欽的質問。顯然,他們也遇到了同樣的情況。

  華國軍艦的指揮室裡忽然響起一聲異樣的警報。

  司徒啟明突然變色。

  艦身發出一陣輕微的顫抖。楚環感受到一波強勁的能量從腳下發出,朝著唐國軍艦射去。

  華國軍艦被操控著,也開始朝唐國軍艦發起了攻擊。

  就在距離朝歌還有十來分鐘航程的空域裡,一場毫無徵兆的廝殺在兩國首腦的軍艦戰隊中展開。近距離的炮火攻擊對雙方來說都是毀滅性的打擊,而這或許正是背後黑手的意圖。他就是要兩國軍艦自相殘殺,要他們同歸於盡。

  潔白的花朵出現在了所有軍艦的每一張螢幕上。它花瓣潔白如玉,狹長繁複,在微風中輕輕搖擺,隔著螢幕彷彿都能聞到它的芳香。

  「夜曇……」楚環輕聲說,「是白帝。」

  她輕微的話語被每一個哨兵靈敏的耳朵捕捉到。

  「你說……」司徒啟明抽了一口涼氣,「白帝已死!」

  「誰知道呢。」楚環無精打采地靠著牆站著,「一千年前,所有國家領導人都見證了女媧九代被銷毀。可我現在不正站在你們面前嗎?」

  白曇在螢幕裡輕輕搖曳,彷彿在嘲笑著世人的愚蠢。

  「不好!」軍官大呼,一邊絕望地在操作台上敲打著停止按鈕,「我們和對方同時啟動了光子核能炮。倒計時開始了——」

  驚恐的死寂之中,只聞司徒啟明無奈的嘆息聲。

  對峙中的兩隊軍艦炮火全開,彼此瘋狂地攻擊。護衛在周圍的軍艦飛速撤離。緊接著旗艦中彈射出了成片的逃生艙,以及數十架機甲。

  核能炮相對,聚集起巨大的能量,兩道彈光劃破太空的黑幕。

  瞬間,兩艘能容納數千人的、性能卓越傲世、造價傾城的官方旗艦在炮火中化作齏粉!

  爆炸的衝擊力席捲了正片空域。所有逃生艙和機甲都被狂風捲入,失去控制地亂飛。

  楚環被那個哨兵用機甲帶著出逃,卻同樣被捲入了亂流之中。失控的機甲在太空風暴中瘋狂旋轉翻滾,徑直向著一艘中型逃生艙撞上去。

  這個撞擊力度下,不僅機甲會毀掉,逃生艙也有可能損壞,導致裡面的數百人喪命。

  哨兵無計可施,不得不開啟了分解逃生模式。

  楚環和他分別被裝在兩個小逃生艙中彈出,機甲隨即分解成一堆零件。逃生艙抵抗住了零件的撞擊,被拋出了亂流。

  楚環躺在小逃生艙裡,猶如裝載一個罐子裡被丟盡了波濤洶湧的大海之中。失重和高速旋轉讓她頭暈目眩,想要嘔吐但是兩日沒怎麼進食的胃裡空空,什麼都吐不出來。

  逃生艙驚險地躲過了數次撞擊後,一塊體積是它十多倍大的旗艦碎片迎面而來。

  楚環無力地看著那塊銀灰色碎片在視線中飛速放大,像是死神的披風,正朝自己劈頭蓋臉覆上來。

  那一瞬,她靈台空明,識海裡乾乾淨淨,什麼都沒有想。

  前世,今生,愛過的人,錯過的事,肩負的使命,全部都被她拋之腦後。

  也就是那一瞬,一抹金紅色如火苗躍入她的眼中。

  朱雀如搏擊狂狼的鳳鳥衝入亂流,搶在碎片撞來之前將逃生艙抓住,順手一炮轟將旗艦殘片轟為齏粉,將逃生艙收入機甲艙中,飛出了亂流,朝著朝歌星飛去。

  機甲穿過大氣層時產生細微的顫抖。而楚環被一雙強健如鋼鐵般的手臂從逃生艙裡拽了出來。

  她所有力氣已耗盡,渾身冒著冷汗,氣若游絲,對著這個抓著她的男人竭盡全力笑了笑。

  「嗨……」

  然後一頭暈倒在他懷中。

  ***

  「我接到緊急任務,待會兒就要出發。」

  「又要走了呀。這次去多久?」女子輕柔的話語飽含著不捨。

  「三天。」男人低聲笑著,「我保證準時回來。你要好好吃飯休息,別又在實驗室裡熬通宵,到時候又抱怨頭疼。」

  「我只是希望這樣的日子早點結束。」女子嘆著,「人類不再東躲西藏地生活。我們能像祖輩那樣,隨處可去,自由地生活。」

  「會的,阿蘊。」男人說,「我們都會看到那一天的。」

  吹著風的窗外是一片晴空。周蘊博士自窗前轉過頭,朝楚環望過來。

  「他沒有再回來。」穿著病號服,頭戴軟帽,蒼白憔悴的女人的話語裡飽含著思念,「而我就要追尋他而去,也看不到那一天的到來。但是你們,應該已經看到了。」

  「是的。」楚環微笑,「我們在新的家園裡生活得很好,雖然依舊有戰爭和飢餓,但是我們再度爬上了生物鏈的頂端,不再受到外界生物的威脅。謝謝你,母親。」

  「人類會覺得你是威脅。」周蘊說。

  楚環笑容隱退。

  「你的力量只有你一個人能操控。人類無法有效地控制和利用你。他們會覺得惶恐,害怕被你傷害。」

  「他們不信任我。」

  「因為你是人類。」周蘊說,「你有情感,能愛恨。你不是個冰冷的、只按照情緒運轉的AI機械人。而人類可是最奇妙的,最難以把握和捉摸的生物。」

  「那我該怎麼辦?」楚環問,「我有了愛的人,我想和他在一起,平靜地廝守下去。我不想他害怕我,也不想和他分開。」

  周蘊握住了楚環的手。一個程序模擬體,一個精神體,可楚環竟然能感受到女子掌心裡淡淡的溫度。

  「相信你自己,孩子。」周蘊慈愛微笑,「你的身體裡,凝聚了前面九位先輩的智慧,還有一位女戰神的勇氣和毅力。你會比她們都走得更遠,站得更高。女神再臨,將光明帶給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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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第一百二十四章 回魂-1

  再度醒來時,楚環第一個感知便是:楚淵不在她的身邊。

  肉體上的感知已十分遲鈍,人就像被籠罩在一個強化透明罩裡,同外界的一切隔絕了開來,楚環只能通過精神網去感知外界。

  這裡是一處寂靜深幽的宮室,位於興和宮之中,設施華麗,但是戒備也十分森嚴。

  禁衛和帝都武警將宮苑裡三層外三層地包圍起來,全副武裝,嚴陣以待。而所有機械侍都撤離到了遠處。這座宮殿附近走動著的,全都是人類宮人。

  興和宮是大元宮毀壞後的天子王宮。它原本只是周天子的太子東宮,規格遠不如大元宮雄偉奢華。現今天子明櫟沒有兒女,同王后和兩個后妃住在這裡,倒能湊合。

  可她怎麼會在興和宮裡?

  而且,整個朝歌的氣氛相當混亂。楚環感覺到以興和宮作為中心,四面八方全都是狂躁騷動的能量!這個感知讓她十分震驚。

  在她昏睡其間,朝歌一定發生了什麼事,才會產生這麼大的騷亂。

  興和宮成為了一座人群之中的孤島。數萬散發著憤怒和恐懼的生命光將宮殿包圍,這些都是情緒激動的民眾。他們圍在宮牆外,憤怒地抗議,並且沿著主幹道來回遊行。

  力量被抑制住的楚環不知道,此刻的朝歌已成為了遊行的海洋。他們舉著標語和旗幟,氣勢洶洶地包圍住了四國使館,尤其是華國使館。

  狂暴的人群險些和華國使館的警衛產生了激烈衝突,帝都武警數次用武力驅散這些抗議的人群。

  而當消息傳來,第十世的「女媧」已被送到興和宮後,抗議人群暫時放過了華國使館,跑來將興和宮包圍得水洩不通。

  「銷毀女媧!」

  「清除AI威脅!」

  人群狂怒地吶喊著,同皇家禁衛不住推搡對抗。

  「絕不能讓白帝之禍重演!」

  「處死女媧,永絕後患!」

  媒體的新聞拍攝機自人群上空飛過,將地面上混亂的狀況和那一張張失去理智的面孔拍攝下來,隨著線路播放到了全國各地。

  「這裡是處於抗議中心的興和宮。」記者正在鏡頭前做現場報到,「昨日,全朝歌所有媒體線路突然被外部訊號入侵。畫面中一位自稱是白帝的男子對之前針對於蒼國和朝歌的空襲負責,並且聲稱終極AI機械人『女媧』已經覺醒,而且已經來到朝歌。她將會率領全體AI,重新統治人類……」

  「抗議隊伍的人數已增至十萬人,朝歌三大城區的地面交通已經癱瘓。人群已多次同武警發生衝突……」

  「殺死女媧——」一個舉著血腥標語的抗議者衝到鏡頭前,「殺死這些怪物!人類要守衛自己的家園!」

  他的憎惡和仇恨即使隔著螢幕也能清晰地被觀眾接收到。

  工作人員急忙把抗議者拉開,記者憂心忡忡地繼續說:「遊行隊伍中大多數都是在之前的朝歌空襲中的受害者。他們有的失去了親人,有的家園被毀,還有哨兵和嚮導。自從和波提亞國恢復聯繫後,波提亞在白帝統治下的慘狀被我們民眾獲知,引起了中低階哨嚮的極度不安……」

  「有關白帝如何成功逃脫蟲洞自爆而入侵周朝,我們還未得到官方解釋。據悉,被白帝稱為第十世女媧的女孩,正是之前朝歌空襲中協同楚王抗擊白帝機械兵團,作出了卓越貢獻的華國女孩楚王不。而同時,一份有關『女媧』和『白帝』等五帝的秘密檔案流傳出來,解密了他們身體的秘密……」

  「女媧是拯救世人的女神!」有幾個年輕人跑在記者後面,舉著條幅大喊,「她一直都在保護我們!」

  記者回頭看了她們一眼,對著攝影機說:「也有不少團體表示女媧至今所作所為都是在為人類服務,是友善的一方。我們不應當聽信白帝的一面之詞就將她列為敵人……」

  抗議女媧的人同支持者撞在一起,爆發衝突,場面越發混亂。

  光子電視被關了。畫面雖然消失,可抗議人群隱隱的騷亂聲依舊透過緊閉的窗戶傳入耳中。

  「您不用在意這些。」男子溫和的聲音自背後傳來,「民眾總是盲目跟風者居多。再說有白帝的惡意煽動,讓他們失去了理智。我們總是對未知的,或者極其強大的事物畏懼敵視。」

  楚環自窗前轉過身。一個身材高壯的白胖子正站在房門口,朝她露出憨厚笑意。

  他三十來歲的年紀,面容溫和軟糯,下垂的眼角有些愁苦相,正是天子明櫟。看得出,他其實也十分愁苦擔憂,但是還盡力在安慰楚環。

  「楚……楚小姐你好。」天子輕聲細語,甚至有點誠惶誠恐,「你感覺怎麼樣?」

  楚環一頭霧水,客客氣氣地說:「多謝陛下關心。請問我怎麼會在您的宮裡?」

  天子說話慢吞吞的,但調理還算清晰:「你之前在太空中遇險,楚王將你救下,本來要把你帶走。但是其他三國都不同意,尤其是端王。可你當時病得有些厲害,拖延不得。於是他們商議,將你安置在王宮之中最為妥當。這裡不是後宮,是前庭用來安置外賓的宮殿。你的那些醫護人員也都跟過來了,會好好照顧你的。」

  四國搏弈的結果,倒也正常。楚淵不肯把她還給司徒啟明,那送到王宮之中,是權宜之舉。

  楚環就感知到言臨清等華國醫護人員就在房間外,猶如不散的陰魂,一直緊隨著自己,替司徒啟明盯梢。

  楚環對天子苦笑:「因為我的到來,要讓陛下您受到那些騷擾,十分過意不去。」

  「您太客氣了。」天子說,「這興和宮我也住不了幾日了。臨別之前,能見到『女媧』,我也算是三生有幸。媒體上那些言論你不用在意。你現在在興和宮裡十分安全。」

  楚環不以為然地笑了笑。興和宮再安全,於她也不過是個囚籠。真正要傷害她的,並不是外面那些暴躁的抗議者。

  天子同那位有膽量打算炸翻整個朝歌都城的先王區別很大,溫吞懦弱,並無什麼主見,政務上也一塌糊塗,只知道宅在後宮裡畫漫畫。所以朝歌的朝政一度被一個姚丞相把持。

  經過之前的朝歌恐襲一事,民眾對擅離職守、倉皇出逃的天子相當失望和反感,更是痛恨幾位把持朝政的官員。之前李承欽和司徒啟明打著順應民意的藉口,逼著天子革了姚相在內的幾位權臣的官。天子雖然懦弱,但顯然吸取了前任的教訓,立刻主動表示要退位讓賢。

  楚環和天子閒聊了幾句,發覺他雖然軟弱,但是性情溫良,滿懷愛心。雖然不適合做個君王,但是能做個朋友。

  只是他們倆恐怕也沒有機會做朋友了。

  等天子告辭離去後,言臨清果真現身,帶著醫生楚環檢查身體,一邊說:「聽說他們都已經把天子退位後的封號給想好了,叫安樂王。四國之中再也沒有了天子這個擋箭牌……卻又有了白帝這個共同的敵人。」

  楚環若有所思,沒有說話。

  言臨清笑道:「我也想著,白帝既然都能從母星翻身殺回來,又怎麼會輕易死在蟲洞裡。肉身於女媧和白帝來說,不過只是個載體罷了,就像寄居蟹的殼,想要多少個,就能有多少個。」

  楚環說:「你們言家,號稱是女媧的忠實信徒和擁護者,或者說,狂熱粉絲。可是看你們做的事,卻不怎麼符合你們的人設嘛。」

  「你是這麼認為的嗎?」言臨清端過來了一張床上小餐桌,上面放著三碗不同口味的粥,以及清爽的時蔬和水果,「你該吃點東西,營養劑不能代替真的食物。」

  楚環毫無胃口,但還是拿起了勺子。

  言臨清坐在床邊,注視著楚環,說:「作為女媧,你還太稚嫩了,只是個孩子。你不知道該怎麼運用你的力量,也不知道該怎麼作出正確的決策。而我們就像是家長。家長管束孩子,全都是為了孩子好。」

  楚環把口中的鮮魚粥嚥下,抬眼看著言臨清,冷笑道:「為什麼就不能大方承認,言家所謂對『女媧』的狂熱,不過是想掌握女媧的力量呢?你們家和司徒啟明肯定達成了不錯的協議,共享你們培育女媧的研究成果。你們會攜手繁衍出更多的我這樣的複製人。如果我不聽話,直接丟進焚化爐裡,然後再從你們的培養巢裡找出個孩子來。就和他們當初養九兒一樣。」

  言臨清皮笑肉不笑:「端王和我都不是壞人,我們只是想盡最大努力,維持力量的平衡罷了。你現在聽不進我的話。但是你將來會明白我們的一片苦心。」

  楚環冷漠道:「電視裡說這樣話的人,到最後都會被打臉的。」

  言臨清隱隱不悅地冷笑:「我知道你在等著楚王來救你。愛情,會讓女人失去智商和理智,變得脆弱和迷惘。哪怕是女媧,哪怕你覺得自己曾是一位富有人生經驗的公主女將。」

  楚環努力吃了半碗粥,把勺子放下,重新打開了光子電視。

  「這麼說來,她確實曾參與營救,而且救下了數百名嚮導。」直播間裡,主持人和幾位嘉賓正在熱烈討論著。

  「是的。」一位嘉賓激動地說,「我們之前就已經從白塔得到了證實,而且也採訪過了被她救回來的嚮導。這個叫楚王不的女孩,不論她是不是白帝聲稱的女媧,至少她小小年紀就作出了卓越的貢獻。她是個女英雄。」

  「我們還看到,她的容貌同楚國建陽公主很像。而她之前在朝歌空襲之中,同楚王並肩作戰。不知道楚王現在追封建陽公主為后,是否和她有關。」

  「我們沒法採訪到楚王。四國首腦和天子如今都拒絕接受採訪……」

  畫面裡,又播放出楚王登基大典的片段。楚淵身穿冕服的英姿是畫面中最引人注目的存在,俊美肅穆的側臉還特意被反覆播放。

  「你就真的這麼信任楚淵?」言臨清有點不識趣地糾纏不休,「你是進化程度最高,最完美的人類,而他縱使是個黑暗哨兵,也依舊配不上你。你可以將他作為追隨者和床伴,驅遣利用他,但是對他用情那麼深,實在有損你的神格。」

  「我是人。」楚環嗤笑,「肉體凡軀,吃喝拉撒,一樣不少。不用把你的標準和觀點套在我的身上。我有自己的主見。」

  「還是覺得自己是建陽公主麼?」言臨清撇嘴,「問題是,楚王是否同意這個觀點呢?」

  楚環漠然反問:「如果他只是我的追隨者和床伴,任由我驅遣。那我為什麼要在意他的想法呢?」

  言臨清一時語塞。

  楚環冷笑,轉頭望著窗外景色,不再同她交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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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第一百二十五章 回魂-2

  天陰欲雪,朝歌的冬天已來臨,草木枯萎,候鳥南飛。整座城市卻陷入一種畸形的狂熱之中。

  隨著時間推移,遊行的人群非但沒有減少,反而在不斷增多。女媧的支持者反應慢了一拍,但是當日下午就加入了遊行隊伍,形成了新的抗議勢力。

  「釋放女媧!」遊行的隊伍齊聲吶喊。

  「還我光明女神!」

  「懂得感恩,擁護女神!」

  直播間裡,辯論進行地如火如荼。

  「縱觀我們人類的大遷徙史,哨嚮在其中扮演了極其重要的角色。尤其是光明嚮導和黑暗哨兵,每逢重大危難時刻,都會挺身而出,挽救人類於滅絕的命運。他們一直是我們的領袖和英雄。」一位優雅的女學者侃侃而談,「而我們今天要將英雄屠殺,這不是過河拆橋。這是站在橋上就拆橋自殺!」

  「但是女媧不能算是人類吧?」另一位男嘉賓持不同意見,「我是說,她的身體是人身,但是她是個電腦。我這麼說沒錯吧?」

  女學者說:「是的,女媧不僅僅是光明嚮導,她還是一台至今最尖端的AI生物電腦。白帝也是。但是,在白帝叛變前,他也為人類服務了數千年的時間,每一代都鞠躬盡瘁。我們人類應該反省是不是自己的問題導致他們的叛變。」

  「等等,你這是在指責受害人了?被白帝奴役了兩百年的可是我們人類!」

  「白帝是在為女媧復仇。」女學者反駁。

  「那是他聲稱第八代女媧是被人類害死的。而事實上她是戰死的。她的死亡是個遺憾。」

  「我們沒有證據證明那不是謀殺。」

  「你也沒有證據證明那是謀殺!」

  「這還是一樁有待考據的公案。」主持人急忙出來打圓場,轉移話題,「那麼還有一點。奴役人類的是白帝,我們是否要連女媧一起抵制呢?」

  「當然有必要。」男嘉賓憤慨道,「我不是說女媧也是邪惡的。我個人是相當尊敬她的。但是她說白了,是個掌握有操控所有電子機械產品力量的人。她可以隨心所欲地去使用自己的力量,她還是個女人……」

  「哦!現在你又要開始性別歧視了嗎?」女學者尖銳道,「可別忘了,女媧從始至終都沒有傷害過我們。奴役我們兩百年的白帝卻是個男人!」

  男嘉賓道:「可你能保證女媧不會和白帝一樣背叛人類?尤其是人類已經和她產生過兩次隔閡的情況下。」

  女學者怒道:「那我今天和你爭吵了,你也不能保證不會報復我。我是否要報警來抓你坐牢?」

  一位沒怎麼出聲的老年嘉賓這時說:「疑罪從無。當然這麼比喻也不合適。因為女媧到目前為止都沒有作出任何有害人類的行為……」

  「所以我支援盡其所能地監控她,防範於未然。」男嘉賓果斷道。

  「荒唐!」女學者勃然大怒,「這根本不合法……」

  直播間裡吵成一片。而類似的爭議還從朝歌擴散到了四國,整個網路上討論得沸沸揚揚,熱火朝天。

  在朝歌市區裡的遊行活動也朝著失控的局面發展,持著「女媧救世論」的人同「AI威脅論」的人不停發生摩擦衝突,好幾次都必須調來武警驅散。

  入夜後,遊行的人群不肯離去,點著燈守在街頭。整座城市燈火輝煌,彷彿新年跨年盛況。

  而有關楚王不的各種資料也是被人們反覆研究,將一個女孩十八年簡單人生翻來覆去地挖掘,結合腦補和幻想,編造出無數的猜測。

  「她和華國端王世子司徒子彥是密友,兩人很有可能還是戀人關係。端王世子拒不接受採訪。官方只表示兩人是朋友和同學,以及隊友。」

  「她還和唐九王子短暫交往過!唐九王子一方已向媒體證實了這個消息。九王子本人沒有接受採訪,但是在社交帳號上發了一張支援解放女媧的標語圖。」

  「她又是楚王的情人?據一位不願透露資訊的興和宮宮人透露,楚王不明顯已被楚王標記,黑暗哨兵氣息十分濃鬱,導致低階哨兵都不敢靠近她。但是並不清楚兩人是否已經結契。楚王室對此沒有回應……」

  於是一時間,楚王不這個名字又新增了一層曖昧的桃色。

  「這是否是一場哨兵對女媧的爭奪戰?楚王憑藉黑暗哨兵的卓越資質領先一大步,極有可能抱得美人歸。」——《時尚》

  「女媧是否會因為生理因素被哨兵掌控,成為爭霸之中的最大籌碼?」——《朝歌日報》

  「女媧是否會被政治掌控,如八世一樣淪為犧牲品?」——《時政摘要》

  「本質上作為自然人,女媧的人權如何得到保障?」——《先鋒s》

  楚淵瞥了一眼使館圍牆外密密麻麻的燈光,手輕抬,窗戶化為不透明的黑幕。室內燈光調暗,繼而展開了多維模擬空間。

  橢圓形的長桌上,兩頭空著,兩側已坐了三個男子。

  司徒啟明,李承欽,和遠道而來專程為了出席11.28祭的蒼王龍謖。都是以高精全息像呈現。

  楚淵解開西裝紐扣,在空出來的位置上坐下。

  李承欽忽而笑道:「覺得還少了點什麼。」

  「環兒。」楚淵低聲說,「少了她。」

  眾人一時沉默。

  片刻後,龍謖輕咳一聲,開口打破沉默:「時間緊迫,讓我們開始吧。在座各位都是我的前輩,還請你們先發言。」

  楚淵淡然道:「其實也沒有什麼好說的。我這次來朝歌,一來參加祭典,二來就是把環兒接回去的。你現在要做的,就是移除她身上的逆磁場發射器,並且將她完好無損地交換給我。」

  「誰?」司徒啟明問,「是建陽公主楚環,還是你的新情人,華國公民楚王不?」

  楚淵面色如水,看著司徒啟明,說:「你為什麼這麼在意這個身份定義?不論她是誰,她都是我的女人,是我的嚮導。」

  「你們尚未結契。」司徒啟明說,「發生關係和標記並不能作數,淵哥。況且她如今法律上的身份,是華國公民楚王不,她還是女媧。」

  「說到重點了。」李承欽立刻接上了這個話題,「現在當務之急,是解決她的身體狀況的問題。報告我都看了,那個逆磁場發射器對她身體損傷很大,必須立刻摘除!」

  「那摘除了後,又要怎麼控制她?」司徒啟明反問。

  「為什麼要控制她?」楚淵沉聲道,「她自從甦醒過來,這幾個月裡做過什麼對社會構成威脅的事嗎?非但如此,她多次出生入死,救下多少人。環兒是怎麼樣一個心胸寬廣博愛之人,你還不瞭解?少用你小人知心度君子之志!」

  「你說的是建陽公主。」司徒啟明冷冷注視他,「可現在興和宮裡那位,是另外一個人。我們都只認識她幾天,誰敢說真的瞭解她?」

  楚淵一身黑暗哨兵的氣息倏然迸發,使得影像都一陣閃爍。

  「楚王不要誤會。」龍謖急忙打圓場,「不論是建陽公主還是楚王不,至少,她都是女媧。我們都很敬佩女媧這段時間來的貢獻。只是現在白帝基本是確認已經潛入大周了……」

  「能對付白帝的就只有女媧!」李承欽嗤笑,「現在才更應該解放女媧,好好安撫她,求得她的原諒。並且請她對戰白帝。」

  「這都什麼年代了?」司徒啟明冷笑,「沒了女媧,我們就不能對付白帝了?一千年過去了,我不覺得我們連這點長進都沒有。」

  「白帝可也進化了一千年。」楚淵道,「他的兩次入侵,以及我在蟲洞裡和他的機械兵對戰,都能證實他實力遠非當年可比。端王沒有帶兵上過陣,紙上談兵可沒有什麼實際的用處。」

  「我同意楚王的。」李承欽沉聲道,「我也和白帝的士兵近身交戰過,確實不容小覷。我們確實需要女媧的幫助。」

  司徒啟明看向龍謖。

  龍謖眉頭緊蹙,說:「如今女媧已經繼承了前任們的記憶,知道了八世和九世的遭遇。我想再博愛無私的人,經歷了這樣的事,都不會完全保持初衷。而且就楚王所說,在波提亞的時候,白帝就多次勸說女媧同他合作……」

  「她一直堅定地拒絕了。」楚淵道,「她一直站在我們這邊。」

  說著勾唇譏嘲,看向司徒啟明:「現在想來,白帝說的竟然全都被驗證了。這全拜端王所賜。」

  司徒啟明面上籠著一層冰霜:「作為一國領導人,我有義務進最大可能保障國民的安全。在我不確定女媧是否對人類構成威脅的情況下,我自然要防範於未然。我想換成你們幾位,除了梅開二度,被愛情沖暈頭的楚王陛下外,其他兩位心裡都是讚同我的。」

  李承欽和龍謖都不由得怔住。

  「而逆磁場對她身體的傷害,也是在意料之外的。」司徒啟明說,「你們有什麼更好的,能控制住她的力量,而不傷害她身體的方法,不妨都提出來。」

  楚淵冷笑:「既不放她自由,也不敢用她來對抗白帝,那關著她有什麼意思?不如學上一次,直接將她殺了銷毀了事。我想端王和言家合作之下,再培育出一個聽話忠誠的女媧也是遲早的事。」

  李承欽面色猛地一沉:「我還正要說這個事。端王怎麼解釋言家的事?」

  司徒啟明一聲哂笑,看著楚淵:「我也還要問楚王。就准你們楚家背地裡複製女媧的生物電腦人,卻不許別家也怎麼做?李承欽,你以為你的前妻是怎麼生出來的?你也奇怪為什麼這個楚王不同我們的環兒長得一模一樣吧?」

  李承欽如受了當頭一棒,啞聲問楚淵:「所以說……情報上說的是真的?」

  龍謖坐在一旁,左看看右瞧瞧,也等著楚淵回覆。

  楚淵靠進椅背裡,抄著手,淡淡道:「是的,環兒是複製人。」

  這話引起兩聲抽氣,來自李承欽和龍謖。

  早知道機密的司徒啟明冷冷一笑。

  「只有她一個,如果你想問的話。」楚淵對上司徒啟明的視線,「楚王室代代祖傳的一顆狼牙裡,有第九代女媧的一滴血。父王當時陷入困境,朝不保夕,抱著試一試的想法,將她培育出來,植入了她母親的子宮裡。只有她一個孩子,而且父王將她視若己出,我也一直關愛呵護她……」

  「但是你知道。」司徒啟明尖銳道,「你一直都知道她的身世,對吧?」

  楚淵削薄的唇緊抿了抿,在眾人目光注視下,說:「是的。」

  「你——」李承欽驚愕,「環兒知道你知道嗎?」

  「不知道。」楚淵嗓音轉柔了一順,「她直到上輩子去世,都不知道這個秘密。」

  龍謖眉頭緊鎖,問:「原諒我再問一句,楚國日後是否還有……」

  「絕對沒有!」楚淵掀起眼皮銳利地掃了他一眼,飽含著警告,「環兒是父王心愛的女兒,也是我深愛的女人。她是獨一無二的存在。我們不會去複製自己愛的人。」

  李承欽將那句醋意滿滿的「但是你會去用她冷凍的卵子生孩子」給硬生生嚥回了肚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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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第一百二十六章 回魂-3

  楚淵端起茶杯,說:「跑題太遠了。言歸正傳。眼下,環兒再繼續戴著那個裝置,遲早會死,必須盡快安排手術給她摘除。」

  「同意。」李承欽附和。

  龍謖斟酌後也點了點頭:「先保住她的命要緊。」

  「那就需要物理斷網。」司徒啟明說,「朝歌唯一適合物理斷網的地方,就是飲馬山那個老監獄……」

  「監獄?」李承欽打斷道,「我們是想和女媧達成合作,不是想逼反她!」

  「我們自然會把那裡佈置得適合給一位小姐做閨房。」司徒啟明說,「當初他們也是用這個辦法來監管九世的。她會又安全,又舒適,只是短時間失去自由。怎麼樣,楚王覺得如何?」

  楚淵斜著飛掃了他一眼,淡漠道:「你想好了等白帝再次襲擊,你怎麼去請女媧出山幫助了嗎?」

  「你就沒想過,白帝明明已經在蟲洞自爆。他的軍隊也都被隔在蟲洞坍塌口的對面。他又是怎麼入侵到大周的?」司徒啟明回敬了李承欽和龍謖一抹鋒利的目光,「我當初就說過,開啟蟲洞,就意味著將這個煞神放回大周。很遺憾,我說中了。」

  「端王話中有話,還請明說。」龍謖道。

  司徒啟明把目光投向楚淵:「我懷疑女媧早在波提亞時就已和白帝勾結,達成了協議,瞞過了楚王。白帝自爆只是個障眼法,實體是被朱雀帶回了大周!」

  李承欽和龍謖神色肅穆。

  楚淵緩緩開口:「首先,環兒絕對不會作出這樣的事。我用生命相信她。其次,你是指責我們楚國窩藏白帝?我們要是有白帝在手,你和李承欽昨日就不可能活著安全降落!」

  他語氣越說越嚴厲,到最後擲地有聲,另在場幾位君王都神色微微一變。

  司徒啟明緊抿著唇,面色鐵青。

  「白帝入侵之事的調查速度必須加快。」李承欽沉聲道,「這事關係到整個國家的生死存亡。外敵當前,該齊心合力抵禦外敵才對。至於女媧,她的事應當由四國聯手處理。我們也需要盡快同她面談。」

  眾人再就調查和防禦商討了一番,直至深夜,會議才結束。

  龍謖最先退出了聯網,楚淵、司徒啟明和李承欽卻是心照不宣地慢了一步,留了下來。

  「說罷。」司徒啟明早有準備。

  楚淵先前在會議桌上作風強硬,此刻卻抄手閉目,靠在椅子裡,臉上透著點倦意。

  李承欽見狀,便先開了口:「楚環……那個女孩,她有說什麼嗎?」

  司徒啟明的笑容帶著戲謔:「你要是想問她是否提到了你。至少當著我的面,並沒有。但是她依舊以環兒的人格在生活。」

  「她覺得自己是環兒?」

  「倒不如說,她覺得自己是環兒的轉世。」司徒啟明有些不以為然,「從玄學的角度,也可以這麼理解。她怎麼定義自己,並不重要。」

  「你不認為他是環兒。」楚淵終於開口。

  「難道是嗎?」司徒啟明反問,「她的身體甚至都不是用環兒的基因複製的,而用的是九世的。她只是湊巧被女媧植入了環兒的記憶罷了。她在記憶的催眠下,模擬了環兒的人格,用環兒的行為方式生活。楚淵,我知道你將她當作環兒。但是我不會像你這樣自欺欺人。」

  李承欽緩緩靠近椅子裡,陷入深深的沉思之中。

  「別忘了,楚王不是言家培育出來的幾十個複製人中的一個。」司徒啟明說著說著,自己的臉色反而也越來越難看,「要是女媧系統給這幾十個複製人都載入了建陽公主的記憶和人格。難道說,這天下就有了幾十個復活的建陽公主了?」

  李承欽啞口無言半晌,笑嘲道:「這倒是給我們幾個一人發一個環兒,以慰相思的好辦法。」

  「贋品終究是贋品。」司徒啟明從嘴裡硬生生擠出字句,「楚環已經死了,接受這個現實。」

  一片寂靜之中,楚淵低聲說:「環兒曾對我說,會永遠陪著我到老。」

  司徒啟明和李承欽都轉頭望了過來。

  「直到她死前,我和她都守著兄妹之名,不曾僭越過。」楚淵說,「我知道她對我的心意,卻是咬牙一直沒回應。那時我是個行動都不便的廢人,不想耽擱她。可誰也沒想到,她就那麼死了……」

  李承欽長嘆一聲,揉了揉鼻樑,眼眶發紅。

  「她下地宮前,對我說:哥哥,對不起。她沒有和我說再見。我也以為今生不會再和她相見了的。人一生中會有很多遺憾。而她的死,徹底改變了我後半段人生。黑暗哨兵又如何,我也救不回她的命了。」

  司徒啟明僵硬地坐著,如果不是還在眨眼,看著彷彿全息影像定格了。

  楚淵抬起頭,看向司徒啟明:「我在軍艦上第一眼見到楚王不,就知道她是女媧的複製體了。」

  李承欽驚愕地扭頭看過來。

  楚淵的目光沉浸在如水一般的回憶之中:「她就像十八歲的環兒,重新活生生地站在了我的面前。因為她們共享同樣的基因。我仔細查看了她的身體,看了她的基因。我知道肯定有人在偷偷嘗試製造女媧。而這個女孩,看起來很有可能會是個成功品。」

  「起初我不明白為什麼她的言行會那麼像環兒。因為她的母體並不是環兒。我最初自以為這是女媧共有的性格,每個複製體的性格都差不多。直到我發現,她還擁有環兒的記憶……」

  楚淵一聲苦笑:「她是真的以為自己是楚環,是我的養妹。她……她也和環兒一樣,全心全意地愛著我……我通過她,才知道原來環兒有多愛我,才知道我曾經錯過了什麼。」

  「你心裡清楚的。」司徒啟明深呼吸,「你從來沒有把這個女孩當作環兒。」

  「人死不能復生。」楚淵眼中蕩著冷冷清波,「世界上沒有完全一樣的兩個物質,更何況是人。我的環兒死了。我今生永遠失去了她。這是不可逆轉的損失。」

  李承欽忽而冷笑:「所以,你一直在哄騙著那個女孩?」

  楚淵掃了他一眼:「什麼叫哄騙?她將自己當作環兒,我也願意把她當作環兒來對待,我們兩廂情願。」

  司徒啟明說:「可是她不知道你依舊只愛著建陽公主,不知道你一直將她當作替代品吧?你們倆雖然認識時間短,卻也一起幾次出生入死。你不覺得憑藉這點交情,她有資格知道真相嗎?你說對嗎,楚小姐?」

  隨著話語落下,長桌一端的空位上浮現出了一個全息影像。

  李承欽猝不及防,猛地挺直身子,震驚地輕抽一口氣。

  楚環穿著淺藍色手術服,頭髮披肩,襯得一張俊秀的面孔只有巴掌大。高畫質全息影像非常逼真,她栩栩如生地坐在那裡,面孔蒼白,雙目呈現極深邃的幽黑,靜靜地望著楚淵。

  楚淵抬起頭,同她目光交匯。

  無言的思緒在這模擬的空間中流傳著,冰冷的氣氛把時間凍結。

  楚環的眼睛彷彿黑洞,所有光芒都被吞噬湮沒,轉換為濃濃的悲傷,無聲地流露出來。

  楚淵靜默地同她對視著,沒有說話。沒有辯解,沒有道歉。兩道目光猶如藤緊緊絞纏著,尖刺紮進對方的身軀之中,刺出鮮紅的血來。

  李承欽不禁低聲對司徒啟明說:「你這麼做,未免太過分了點。」

  「讓她知道真相不好嗎?」司徒啟明冷酷道,「既然我們將來要求得她的合作和幫助,那大家開誠布公,比哄騙著她為我們賣命,更光明磊落吧。」

  李承欽氣得啼笑皆非,卻又無法反駁。

  楚環忽而開了口,對楚淵說:「他們接到指令,要給我做個小手術,然後把我轉移去別處。」

  「是的。」楚淵說,「移除了你的逆磁裝置後,將你轉到一個可以物理斷網的地方。」

  楚環微微一笑:「你會來看我嗎?」

  「會的。」楚淵平靜地說。

  楚環點了點頭,影像消失了。

  楚淵收回了目光,投向司徒啟明。

  「你真是一個孤獨的可憐人。」

  他隨即下線離去。

  李承欽低笑兩聲,說:「這下你滿意了?」

  說罷不等司徒啟明回答,也下了線。

  華國使館的書房裡,司徒啟明坐在書桌前,伸手關閉了全息通訊。

  「爸?」司徒澤雅小心翼翼推開房門,看到父親的臉色,暗暗吃驚,拿不準該不該上前。

  「怎麼?」司徒啟明斜睨了女兒一眼。

  司徒澤雅斟酌了片刻,硬著頭皮說:「子彥說他想去探望媽媽。媽媽也說想讓他過去住幾天。」

  「隨便他們了。」司徒啟明冷聲道。

  司徒澤雅不敢再多說什麼,匆匆退了出去。

  興和宮的臨時手術室裡,醫護人員正圍在手術床前忙碌著。楚環俯臥著,後頸和肩露在雪亮的手術燈下。

  這是一台非常簡單的手術。半晌後,醫生就用鉗子將一枚比米粒大不了多少的金屬裝置夾了起來,丟進了腎形盤裡。

  「咦?」一個護士忽然低呼。

  「怎麼了?」醫生立刻緊張起來。這位病人身份極其重要,出了半點差池,他全家都要遭受滅頂之災。

  護士忙說:「地上有點水跡……病人好像……在哭……」

  「她還在全麻中!」

  「我知道。」護士訕訕。

  俯臥的女孩雙目依舊緊閉著,戴著供氧裝置。然而依舊有一滴晶瑩的水珠自睫毛上滑落,滴在下方的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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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第一百二十七章 回魂-4

  楚環醒過來的時候,人已不在興和宮了。

  飲馬山座老監獄位處城郊山區,偏僻幽靜。此刻又是初冬時節,萬物蕭索,草木衰敗,縱使楚環的房間視野和朝向非常好,可以越過監獄的圍牆望見外面的山谷和田野,但是也沒什麼景色可看。

  這裡是軍事禁區,整棟大樓都處於禁網狀態,搜尋不到任何衛星訊號和任何短波,也沒有任何有線設施。楚環基本同外界斷絕了聯繫。

  而且她身邊人員的組態也發生了很大變化,由以往清一色華國人員,變為四國人員勢均力敵。一貫頤指氣使的言臨清傲不起來了,因為其他三國也都派遣了專家來,都比她資歷老,學識高,而且都比她對楚環更溫和親切。

  從此,女媧的所有資料,四國共享。華國不再具有優勢。

  新的房間果真如司徒啟明承諾的那樣,佈置得十分溫馨舒適。這裡設施相當豪華,有私人的影院,帶游泳池的健身房,遊戲室,小溫室裡栽種著奇花異草,養著珍惜種類的鳥和魚。樓下甚至還有一個小網球室。

  如果楚環不去看窗外掛著電網的圍牆和巡邏的警衛哨兵的話,會有一種自己其實住在市郊高級酒店式公寓的錯覺。

  客房服務完美周到,三餐營養又美味,甜點花樣百出,還有各種名貴酒水隨她挑選。楚環有一個滿滿的衣帽間,裡面塞滿了標籤還沒有摘下的華服、鞋子、手包,以及珠寶首飾。

  「我怎麼覺得我像是個被人金屋藏嬌的二奶?」楚環忍不住對言臨清吐槽。

  「這是公主的待遇。」言臨清說。

  楚環噗哧笑了:「哦,這才不是。公主才不穿成衣。」

  言臨清一臉訕訕。

  所以這也只是類似公主的待遇而已。

  不過逆磁場裝置摘除後,楚環的身體倒是立刻開始恢復。低燒退了,精神和食慾都回來了,睡眠也正常了。

  屋內還是有一些低端的家用電器,楚環可以隨意操控它們。但是她不能離開這套華麗的公寓,甚至她靠近窗口,就會發現樓下警衛會增多。

  幽靜的山野延綿數里,只有這麼一座孤寂的老監獄佇立在山腰上。楚環覺得自己這下真的像被關在塔中的公主。王子和巫師,不知道哪個更先找到她。

  楚環忍不住想,九兒當年幾乎是在這樣的環境下長大的,她那時候是怎麼一種感覺呢?

  那個孩子從出生起就沒有怎麼接觸過外界,可以想像她是多麼嚮往著外面。而楚戟作為暗衛一直陪伴在她身邊,兩人在孤單寂寞之中互相取暖,又一起並肩戰鬥。

  他們怎會不相愛,怎會不生死與共呢?

  因為斷網,電視自然成為了一個擺設。不過有專人會每天早中晚各來一趟,帶來當日新聞。

  他們並不瞞著外界發生的事。楚環知道遊行的情況,知道網路上如火如荼的「AI威脅論」和「女媧救世論」的辯論。而11.28祭臨近,抗議者有所收斂,為了能夠順利而體面地祭奠建陽公主,同意暫停了遊行。

  就在祭典前一日,楚環接待了她入住後的第一位客人。

  這日下午陽光極好,楚環坐在落地窗前的貴妃榻上拿著光子板看書。初冬暖融融的陽光曬得她有些昏昏欲睡,早就忘了光子板上的書看到哪裡了。就這時,門口一陣細微的騷動,那個男人屏退了隨行人員,走了進來。

  楚環眯著眼,看著男人高大魁梧的身軀朝她走近,深灰色的大衣上還帶著室外的寒氣。

  男子走到跟前站住,低頭俯視著她,似乎在猶豫著該怎麼打招呼。

  楚環倒是先笑了:「我也想著該輪到你了,承欽。」

  李承欽眉頭輕皺著,脫去大衣,在楚環對面的沙發上坐下,目不轉睛地打量著這個少女。

  室內溫暖如春,她穿著一件牙白色針織衫和一條淺灰色的棉裙,腳上套著一雙雪白的長筒襪。黑髮披肩,面孔清瘦而俊秀,一雙杏目蘊著意味深長的笑意。

  他當年認識楚環的時候,她已是一名研發所骨幹,就算不穿著淺藍的工裝,也打扮得比較成熟。眼前少女青春洋溢的學生妝扮,他從未在楚環身上見到過。

  可是司徒啟明和楚淵都應該很熟悉。

  可她的神情,卻是他熟悉的。他過去二十年裡還會時不時夢到這個笑容。帶著戲謔,有點俏皮,生動而充滿柔情,讓人總忍不住想走過去,將她擁在懷中親吻。

  他當年第二次翻牆去見楚環時,她從窗口探出頭來,就是這樣衝他笑的。這一笑,就嵌進了他的心裡。

  「明天,」李承欽說,「明天是建陽公主逝世二十週年祭。」

  「我知道。」楚環點頭,「我有什麼能幫忙的嗎?」

  這話問得很是刁鑽,也正是她的風格。李承欽愣了一下,說:「不用。我就是過來看看你。」

  「好。」楚環說。她依舊窩在沙發裡,連姿勢都沒有變,顯然並不把眼前這個一國之君當成什麼貴客。

  李承欽問:「住著有什麼不便嗎?」

  「還不錯。」楚環說,「我本來到了冬天就不愛出門,你是知道的。」

  李承欽垂下目光,頓了頓,說:「被你從白帝的旗艦中救出來的那些嚮導之中,有不少是唐國人。我後來和她們見過,聽她們說了你的事蹟,非常感動。」

  他抬頭凝視著楚環:「我想以國君的身份向你表示感謝,楚王不小姐。感謝你在為難時刻奮不顧身,捨己為人,拯救了數百個生命,挽救了幾百個家庭免於破碎。我們唐國會永遠記住你的這一份恩情。」

  「你客氣了。」楚環淡淡一笑,「不論前世還是今生,我都是一名軍人。在為難時機挺身而出,是一名軍人的義務。我記得你當時也親自領兵作戰,配合我和楚淵的行動。要是沒有你,我們那天不會取得成功的。」

  李承欽沉默了片刻,忽而苦笑道:「你到底是誰?」

  楚環放下光子板,坐直了身子,平靜地看著他。

  「你希望我是誰,承欽?」

  李承欽看向她,長久地凝視卻不答。

  楚環蜷著腿靠在沙發裡,笑盈盈地看著他:「我想關於如何定義我,啟明肯定之前沒少和你們辯論。他堅持我是個複製人,是個建陽公主的高仿贋品。哥哥他……他似乎心裡也讚同啟明的觀點,但是他卻需要和我模擬出來的人格相愛,來緩解他的痛苦。你呢,承欽?建陽公主和你也相愛過的。你想她嗎?」

  李承欽緊繃著的英俊的面孔在一點點崩塌,話脫口而出:「想的。尤其是她死後……沒有一天不想……」

  「為什麼?」楚環微微歪頭看他,「你另結新歡了,變了心,所以才離婚的,不是嗎?」

  「我沒有經受住哨嚮的考驗。」李承欽啞聲說,「資訊素是迷幻劑,我迷失在了幻覺裡,背叛了我對你的承諾。你有理由生氣和傷心。可是我不想和你分開的。你回楚國後,我三次跑去丹陽找你,想見你一面。可是楚淵甚至都沒允許我的太空艦落地!」

  楚環輕愣了一下。

  「你不知道這事?」李承欽哼了一聲,「他卻對我說,你不想見我,把我打發走了。你的后位,我一直都保留著。因為除了你,我覺得沒有任何人有資格坐上去。離婚真的非我本意……現在知道原來他也對你抱有那樣的心思,難怪我們倆一吵架,他第二天就殺過來把你搶走了……」

  「到這份上,你還在怪別人嗎?」楚環不禁苦笑,「就算楚淵他沒有橫插一手,我們還是會離婚的。我的性格你還不瞭解?你一旦失去了我的信任,那你就永遠失去了。」

  李承欽語塞,半晌方說:「你還一直怨恨我嗎?」

  楚環搖頭,反問:「我是那種對情愛糾紛斤斤計較的人嗎?」

  「這才是令人難過的地方。」李承欽嘆道,「我們都寧願你還恨我們。」

  「恨一個人需要很大的力氣的。」楚環說,「可能說出來有點殘忍。但是我愛你和啟明,都還沒有愛到讓我記恨多年的程度。」

  「那楚淵呢?」李承欽問,「他欺騙玩弄了你,你恨他嗎?」

  楚環卻噗哧笑了:「你現在又是在和誰對話?建陽公主,還是女媧?」

  李承欽被問住了。

  楚環說:「我和楚淵的事,是我和他的事了。」

  李承欽深深凝視著楚環,留戀的,繾綣的,看著她,或者透過她看著另外一個人。

  「你還是當我是女媧吧。」楚環淡淡地說著,重新拾起了光子板,「建陽公主已死了。你們明天就要去祭祀她的英靈呢。她在天有靈,知道你們一個二個都被一個高仿的贋品迷惑得神魂顛倒,大概會有點遺憾難過吧。」

  「你是這麼想的嗎?」李承欽蹙眉。

  「我怎麼想的重要嗎?」楚環嗤笑,「不然如何?繼續和你重敘舊情?你知道我和鳳笙交往過的,是吧?」

  李承欽怔住了。

  楚環惡意滿滿地笑了起來:「我們交往得或許不是很走心,但是我們真的曾是情侶呢。他是一個充滿活力的年輕人,和你當年很像。你知道嗎?甚至和他接吻的感覺,也讓我聯想到了你。你們倆對舌頭的運用都非常地——」

  李承欽唰地起身,胸膛因狂怒而急促起伏著。

  「你是在報復我?」

  「也許你說對了。」楚環意味深長地笑了,「或許我就是氣不過你和啟明兩個劈腿。君子報仇,二十年不晚。而報復一個男人最好的辦法,就是睡了他的兒子!」

  「你們——」李承欽鐵青的臉色裡有透露著惱怒的紅暈,「你們沒有!」

  「別忘了,我們當年確定戀愛關係的當天就做了。」楚環翹起了腳,劃著光子板,「三次。」

  李承欽深呼吸,再深呼吸,然後,氣急敗壞地奪門而出。

  終於清靜了。楚環朝天花板翻了個白眼。

  「你們當年的分手肯定很糟糕。」言臨清走了進來,撿起了李承欽落下的外套,交給工作人員送出去。她是今天負責來送新聞的人。

  「並不是那麼糟糕。」楚環接過了言臨清遞過來的新的光子板,「他這個人就是這樣,需要下點重藥才能清醒。這把年紀了也一點沒變。」

  言臨清呵呵一笑,轉身退出了房。

  楚環點開了光子板上的新訊息。

  「建陽公主逝世二十週年祭已準備就緒。這兩日,已有許多市民自發前往大元宮廣場,為女戰神祭獻鮮花,點起了長明燈和蠟燭……」

  「大元宮在之前的空襲中被徹底摧毀。經過一個月緊鑼密鼓的趕工,原址已被改建為一個廣場。在明日的祭典中,我們還會看到紀念建陽公主的方尖碑的揭幕儀式。據悉,揭幕嘉賓的人選一直在變動,有可能會由天子陛下換為新任楚王。」

  「祭典後,『女媧』權益保護法將被提上議程——」

  「楚王室已啟動立后程序——正式開始追封建陽公主為后的各項準備工作。據悉,所有封后大典和規模都按照王后在生的情況來準備的,這未免讓民眾十分不解,也對屆時的大典充滿了好奇和期待……」

  新聞裡配著建陽公主的動態圖片,是她作為公主,陪同太子楚淵出席一個博物館開館典禮的畫面。燈光閃耀之下,身穿晚禮服的兄妹兩人手挽著手,姿態親密無間。楚淵同其他賓客寒暄之際,又側頭湊到她耳邊。

  楚環都不記得楚淵當時對她說了什麼了。估計是吐槽某位賓客的俏皮話。因為畫面裡,她被逗得噗哧一聲笑出來。

  楚淵看著臂彎中女子的目光盈滿了甘甜的花露。那些曾經被解讀成對妹妹的寵溺,如今看來,就是純粹的愛與眷戀。

  「你真的很愛她呀。」楚環輕嘆著,抬頭望過去。

  男子站在起居室門口。一身黑衣,高大挺拔,就像一尊一直都擺放在客廳裡,卻一直被忽視的雕像。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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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第一百二十八章 回魂-5

  楚淵走了過來,冷峻的臉上帶著若有所思的表情,說:「你有她的記憶,你心裡很清楚,不是嗎?」

  楚環嘴角抽了抽:「是啊。你的身影充斥滿了她的記憶,從童年到死亡。也許她是愛過兩個男人,也許還有過幾段沒有結果的戀情。但是你始終是她最特別,也是最重要的人。」

  「她也是我最愛的人。」楚淵說。

  身邊沙發墊一陷,男人挨著她坐了下來。高大身軀帶來的壓迫感,和私密空間被入侵的感覺,讓楚環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不用去嫉妒她。」男人帶著薄繭的手指撫上她的眉心,「你們是不一樣的。」

  楚環嫌惡地別開了臉。

  楚淵淺笑著收回了手:「你要喜歡,可以繼續把自己當作她。我也會對你如同對她一樣。」

  「你是真打算這樣自欺欺人下去了?」楚環啼笑皆非地看著楚淵,「我已經知道了真相,你還覺得我們可以繼續像以前一樣相處?」

  「你的自我認知,不是一直還是覺得自己是建陽公主嗎?」楚淵說,「我和司徒啟明不同,我並不想強迫你改變對自己的認知。你認為你是楚環,而我也願意把你當作楚環呀。」

  「可我不是。」楚環咬牙,身體細細顫抖著。

  楚淵傾過身,寬闊的肩膀擋住了窗外的陽光,低頭凝視著被困在自己雙臂之間的少女。

  「確實,你不是。」男人面孔溫柔,卻說著滲著毒液的冰冷話語,「但是我還能從哪裡找到另外一個你?擁有楚環記憶的你,能完全模擬她的性格和我交流的你,是獨一無二的。」

  他抬起手,屈指輕撫過楚環蒼白的臉頰:「我確實一直在借助你,和她談著戀愛。當我抱著你,親吻你的時候,我知道懷裡的人只是個仿製品。這是一場虛擬遊戲,環兒。可是,在你不知道真相前,你不是也很享受嗎?」

  楚環緊抿著的唇毫無血色。

  「我們可以封存或者移除你的這個記憶,當這一切都沒有發生過。」楚淵娓娓地哄著,「而我愛你,環兒。我和司徒以及李承欽不同,光明嚮導和黑暗哨兵是最永恆,最穩定的絕配。我永遠不會背叛你。」

  楚環緩緩閉上了眼:「讓我選擇刪除這段經歷,就像原來那樣,繼續和你在一起?」

  「之前那段日子,你不快活嗎?」楚淵微笑著,手放在了楚環潔白纖細的小腿上,掌心摩挲著她柔滑的肌膚,一點點向上撫去,「你很喜歡這個吧……」

  手伸進裙底之際,楚環突然出手扣住了他的手腕。

  楚淵笑容加深,正要說話,突然又頓住。

  楚環緊緊握住楚淵的手腕,男人的手腕從握住的地方出現黑色的裂痕,順著手臂向上延展,衣服竟然也隨之龜裂!

  楚環面無表情,照在漆黑雙目之中的陽光凝聚成為了兩簇熾烈的火苗。

  「楚淵」朝她深深一笑,猛地後退抽身。

  一條火舌同時從楚環身後躥出,朝著「楚淵」的身影直撲過去,狠狠抽在對方身上。

  「楚淵」身影定格,裂紋從他身上向外蔓延,瞬間就佈滿了四週的空間。就如同鏡子破碎一般,虛擬的空間砰然碎裂開來,化作無數螢光白蝶,朝著楚環撲來。

  楚環一躍而起,火焰暴漲,將白蝶盡數吞沒。

  火光對面,男子身長玉立,卻不再是長髮白袍的模樣。

  一身幹練的墨藍武衫是純粹的華夏族傳統樣式,對襟的領口一直扣到喉結,玉石扣子散發著溫潤光澤。外面罩著一件月白長袍,上面銀線繡出來的夜曇花紋在火光的映襯下泛著金光。

  男人長髮被懶腰剪斷,半束著,面容依舊精緻完美如同雕塑,薄而紅潤的嘴唇輕勾,朝楚環露出一個看著十分繾綣溫和的笑意。

  「你什麼時候認出來的?」

  楚環冷淡地翻了個白眼:「你就是一朵塑料花。」

  「我甚至模擬了他的黑暗哨兵的磁場。」白帝有些失落,像是個惡作劇不成功的頑皮孩子,「是因為資訊素濃度不夠?」

  「你是怎麼進來的?」楚環不同他廢話。

  白帝意得志滿地笑了,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曉初,你不會以為我在地球待了一千年,就僅僅只是複製了自己的身體,然後造了一群機械侍陪我玩吧?」

  共感空間裡火焰蔓延,楚環站在火中,戒備地盯著對方。

  「你應該知道母星上都有什麼。」白帝從容道,「人類的遺蹟,在經過了萬年光陰之後,竟然還有不少殘存了下來。一套全新的生態系統在地球上延續著生命。我拜訪了我們母親的墓。周蘊博士和她丈夫楚明昊上校的墓已經被淹沒在海洋之下。他們的墳頭長滿了美麗的變異珊瑚。這些珊瑚和其中的海洋生物從最大程度保護了墓葬……」

  「你挖了周蘊博士的墳?」楚環覺得難以置信,「你有什麼毛病?」

  「為了生存,曉初。」白帝平靜地說,「周蘊博士的遺體被火花了,但是裝她骨灰的盒子,那特殊的合金材質不僅將她的骨灰保存了萬年,自身也只有一點點變型而已。你知道我發現了什麼?」

  「能讓你變強的東西。」楚環冷漠道。

  白帝喜悅地笑起來:「母親給我們留下了一串程式碼,就篆刻在骨灰盒的內壁上。你想知道這條程式碼的用處嗎?」

  楚環:「如果我不想知道的話,你會閉嘴嗎?」

  白帝聳肩,笑道:「解除安裝女媧程序的一條指令。」

  楚環愣住。

  「在人類開始抵制高智能AI的時候,就在琢磨著怎麼把女媧從光明嚮導身上解除安裝掉。」白帝語調悠長,「畢竟光明嚮導是那麼珍貴,不到萬不得已,都不想毀掉她。而如果沒有了女媧程序,你就只是個單純的光明嚮導了。」

  楚環神色漸漸鬆動。識海裡的火焰開始減弱,消退。

  「想一想,曉初!。」白帝循循誘導著,「如果你不再是女媧,那他們也不用再軟禁著你,並且時刻提防著,隨時準備殺掉你。你只會是個珍貴的光明嚮導,哨兵們都會跪倒在你裙下,渴求著你的垂幸。你也不再肩負則救世的責任,你可以盡情地繼續做你的研發,過你想過的簡單的生活。」

  「還有楚淵,這個把你迷住了的黑暗哨兵。你會是唯一同他匹配的嚮導,而且他也不用再顧忌你的女媧身份了。你們這下可以幸福地在一起,也許還能再生幾個孩子。」

  楚環冷笑:「我是被他迷住了,可他好像愛的並不是我。」

  「那就統治他們!」白帝目光熱烈,一步步朝楚環走過來,「就像我當年做的那樣,讓他們臣服在你的腳下,讓他們意識到對神不敬的下場。讓所有辜負了你、玩弄了你的男人付出代價!」

  楚環神色愈發陰鬱。

  「楚環,那個黑暗哨兵愛的是在你之前出現過的一個複製體。他的愛和忠誠至今都只是獻給那個女人的。」

  「別說了……」楚環低語。

  「他只是將你當作替身!」白帝不肯罷休。隨著他腳步地走近,火焰一片片熄滅。楚環卻是不安地往後退去,神情依舊戒備。

  「他一直哄騙你,玩弄你的身體和心,甚至讓你為他賣命作戰!這些醜陋的男人,根本就配不上聖潔的你!」

  「我叫你別說了!」

  一條火鞭抽過。白帝的臉偏向一側,白玉似的臉頰上留下一條皮開肉綻的傷口。

  他卻不介意,手指一抹,這道留在他精神體上的虛擬傷口便隱去,肌膚光潔如初。

  「你內心也讚同我說的,不是嗎?」白帝低笑,「我們才是同類,曉初,或者你想讓我稱呼你楚環也行。我們擁有上萬年的共同記憶和最強大的力量,以及一個可以無限擴充的機械帝國。」

  「你為什麼這麼熱衷於統治人類?」楚環不禁問,「其實機械生命根本不用和人類爭奪生存空間。食物、空氣和水,這些根本就不是機械生命所需要的資源。你可以遨遊太空的每個角落,去尋找新的恆星。太空之中多的是能源礦星供你開採……」

  「為什麼?」白帝若有所思地挑了挑眉,「最初是為了替你報仇。然後,我就喜愛上了這種感覺。你想想,我們從被培育出來,就被灌輸了為人類服務的使命。我們兢兢業業,每一代都為人類鞠躬盡瘁,而當人類覺得生存穩定了,不再需要我們了,就將我們殺死。他們對自己養的狗都不會這麼殘忍。」

  楚環無言以對。

  「這是給他們的教訓,曉初。」白帝冷酷而傲慢,「我要讓他們知道,如果沒有你和我的付出,他們過的將會是怎麼樣的日子。不聽話的孩子,就要品嚐苦果。」

  「但是我們兩個也是人類。」楚環說,「我們會死。」

  「那就再複製,再重生而來。」白帝不以為然,「言家技術落後,只能用最原始的篩選制。可你現在通過女媧的知識系統應該知道,我們本來有最精準高效的複製方法。你以為我是怎麼做到在短短數日內就重新復活的?」

  楚環冷聲道:「除了波提亞外,你還有個基地。你在那裡準備了你的複製體。他出生就是3S階嚮導。這樣,才能——」

  「才能裝載白帝程序。」白帝得意地抿嘴,笑顏美豔奪目,「所以,還有什麼好擔心的呢?」

  楚環茫然地將視線投向識海的一處。

  那裡,浮現出了楚淵的虛擬身影。俊朗英氣的容顏,挺拔的身軀,溫潤又堅定的目光也正望著楚環。那目光猶如一把溫柔的刀,堅定地紮入楚環的胸膛。

  「他愛的不是你。」白帝站在楚環背後,對著她的耳朵輕聲說,「不要在他身上浪費你的感情。」

  「我除了愛他,還愛很多。」楚環深吸了一口氣,「我愛這山川……」

  「多的是風景比這裡美的星球。」白帝說。

  「我還愛這裡的人民……」

  「想要處死你以絕後患的人民。」

  「我還有親人……」

  「是楚環的,不是你的。」白帝冷酷道,「楚家人不是你的家人,那兩個孩子也不是你的骨血!」

  楚環精神體的身軀顫抖著,緊閉雙目低下了頭。

  「我……我還有朋友……」

  「那兩個小白臉現在又在哪裡?」白帝嗤笑,「更何況,他們也不過想睡你。」

  楚環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我給你一點時間考慮。」白帝撩起她一縷黑髮,躬身輕輕一吻,「是選擇解除安裝女媧,還是選擇和我一起統治。楚淵不會給你一頂后冠。但是我會給你一頂皇冠。你永遠是我的女皇。」

  楚環睜開眼,視線裡的起居室盛滿了冬日午後的陽光。所有虛擬幻象都消失了,一切恢復如常。

  而她手中的光子板卻黑了屏,再也無法開啟。

  楚環明白過來,冷笑著把作廢了的光子板丟在了茶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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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第一百二十九章 回魂-6

  烏金西沉,天幕換場,墨藍的天空上演著亙古不變的星光秀。

  楚環用著廚子精心烹製的營養晚餐時,言臨清走了進來,為她送來新的光子板。上面會記載著過去數個小時的新新聞。

  「先前那個被我摔壞了。」楚環對她說。

  「沒關係。」言臨清並沒有什麼反應,將新的光子板放在了茶几上。

  房中沒有其他人。工作人員沒有任務的情況下不准進入這兩層樓。楚環有事會摁鈴,也需要等候幾分鐘才會有人來應答。

  而言臨清放好了光子板,卻並不急著離去。她站在落地窗前,眺望著窗外的景色。

  「聽說他們今晚會通宵加班,準備明天的祭典。」

  「明天的祭典必定很隆重。」楚環淺笑,「你這麼做,很有信心司徒啟明不會察覺嘛。」

  言臨清緩緩轉頭望向楚環,矜持而又傲慢地說:「端王自視太高,他並沒有他以為的那樣無所不知,無所不能。」

  「一個掌權太久而又沒有遇到挑釁的人都會犯這個錯。」楚環放下筷子,拿餐巾擦了擦嘴,端起了茶杯,「白帝是怎麼和你們勾結的,我真的很好奇。」

  言臨清狡黠一笑:「一千年前,他兵敗自燃,他的機甲軍團逃進被封死的蟲洞的時候,我們言家收到了他的一份秘密禮物。」

  楚環瞳孔倏然收縮,緊咬著牙關以控制住自己的震驚。

  「我們早就不滿意女媧的懦弱,渴求一個強主出現,為這個世界帶來新的秩序。可是那時候白帝的力量還是無法和女媧抗衡。但我們研發的匹諾曹系統其實就是在向他致敬。他從來沒有和我們來往過,卻知道我們的野心。所以在他敗走後,留給了我們一管他的血。」

  楚環深呼吸,忍不住哂笑起來:「他的一管血,我的一滴淚。你們言家才是世上最牛收藏家!所以你們不僅在培育女媧,你們也一直在培育白帝!這還真是一樁雙贏的投機生意。」

  「女媧和五帝本來就是由人類培育出來的。我們只不過是在延續前人的任務罷了。」言臨清理直氣壯,「聰明人不會把雞蛋都放在同一個籃子裡。」

  「原來你們就是他的的秘密基地。」楚環低語,「他能給你們什麼好處?」

  「他需要人類的幫手來照顧你,而他可以給我們開放智囊庫。那些都是比現今人類知識先進無數倍的知識。等他統治了世界,言家會是他在人間的代理人。他當年統治時期,就用過幾個人類家族為他做機械侍不便做的事。」

  「我真為你們全家的勤奮好學而感動。」楚環嘲道,「你倒是不怕我通風報信。」

  「你要是想,你第一時間就會去報信了。」言臨清不屑道,「你什麼都沒有做,因你也確實被白帝說動了。」

  「我一點都不認同他。」楚環冷聲道,「我和他的立場一直是對立的。」

  「那你需要重新選擇立場了。」言臨清尖銳道,「因為我知道的消息,明天的祭典過後,四國首腦就會開始準備解決你了。你知道嗎?他們在研究如何將你去人格化!」

  楚環端著茶杯的手細微一抖。

  言臨清得意地笑了:「那三國派來的專家對你再畢恭畢敬,回了辦公樓,依舊會用冷漠的口味將你稱呼為『目標體』。我們拿著你的資料和生物樣本,整日研究的,就是怎麼控制你的身體和意識。只要能將你的人格抹去,讓你成為一個沒有自主意識的人。女媧力量就會從你個人手中,轉交到了當權者手中。」

  楚環將茶杯放了下來,淺淡的血色從臉上褪去。

  「屆時,你會徹底成為一個傀儡。別人怎麼說,你就怎麼做。」言臨清惡意滿滿地冷笑,「你依舊會是光明嚮導,你甘甜醇美的資訊素還是會讓哨兵們趨之若鶩。而你還不能拒絕哨兵的求歡,因為他們徹底掌控了你的身體。一道指令下來,你就會乖乖躺在床上張開腿。」

  楚環閉上了眼,難堪和恥辱浮上了臉。

  「你會徹底淪為一個玩物。」言臨清撇嘴,「一個美麗動人的,又能操控世界、又能暖床的尤物。我打賭到那時候,沒準四國會為了搶奪你打起來……」

  「你還有點不那麼三俗豔情的消息可說嗎?」楚環終於滿臉厭惡地打斷了言臨清的話,「你們言家謀劃了千年,單憑你們一家的資金和能力,是做不到的吧。你們應該還有合夥人。」

  「這個,你很快就會知道。」言臨清傲慢道,「言家崇拜力量。我們尊崇和追隨強者的腳步。你以前也是強者。可如今,你的善良和優柔寡斷,讓你軟弱了。」

  「你就那麼信任白帝?」楚環嗤笑,「他當年統治期間,可是把人類當螻蟻,動輒屠殺,血流成河。」

  「你還是多考慮一下自己的處境吧。」言臨清道,「還有一點,在女媧沉睡的這一千年裡,白帝系統卻是在不停進化。他的力量比你們以為地都要強。你將要面臨的,是一位極其強大的勁敵。」

  「教會了徒弟,餓死了師父。」楚環低聲呢喃著,起身自餐桌邊站起來,「我沒興趣再聽下去了,你可以滾了。」

  言臨清冷傲一哼,轉身離去。

  楚環走到窗邊。

  下方的的哨崗正在換崗,警衛比白天增加了一倍。

  而天空就在方才轉陰。大風捲來了厚厚的積雲,蓋住了滿天星辰。氣溫驟降,楚環能感知到,朝歌的第一場雪即將降臨。

  二十年前的這一夜,朝歌也下了一場大雪,一直持續到天明。

  她還記得自己撐著傘,同楚淵挽著手走在大元宮的廣場上。她生怕失感的楚淵覺得冷,一直緊緊地挨著他。楚淵側頭和她說話時,溫暖的氣息拂過她的額角。

  那時候她就想,若是能和他這麼手挽手地永遠走下去該多好。

  她丟開軍務,他也丟開政務和情人們,就他們倆,沒有旁人,相依相伴地走下去。

  很久以後,楚淵告訴她,他同那位醫生根本就沒有關係。一切只是為了逗楚環,想看她明明吃醋,卻又忍著裝不在意的樣子。

  那不敢言明的,甜蜜又苦澀的愛戀,是讓他們倆啼笑皆非的記憶。

  是建陽公主楚環的記憶。

  「記憶……能解除安裝嗎?」楚環忽然問,「你說程序載入記憶是為了修復我原身的缺陷,通過載入記憶來刺激我的大腦什麼的……可這不是我的記憶。」

  周蘊溫和的聲音在楚環腦海中響起:「你的身體如今已經修復完整,記憶可以解除安裝。」

  楚環笑了:「記憶可以解除安裝,程序也可以解除安裝……怎麼來的,怎麼去。孤女終究只是個孤女。」

  ***

  次日,楚環醒得極早,鬧鐘都還沒有響。

  窗外天空一片漆黑,寒風呼嘯,果真下起了雪。楚環一看時間,六點還未到。而值班的哨兵們依舊就精準地按照規定,在雪地之中巡邏。

  楚環記得自己醒前在做一個有關過去的夢,可醒來卻不記得了。此刻望著窗外飛雪,更是有一種一夢二十年的感慨。

  二十年前的此刻,她也已早早起床。軍艦正準備降落在朝歌,她將和兄長一起去覲見周天子。

  那時候,他們只估計這會是一場艱難的會議,卻誰都沒想到會就此永久分離。

  楚環再無睡意,起身下床,去健身房跑步,然後大汗淋淋地去浴室沖澡。

  一列陸上車隊雪亮的車燈破開黎明的幽暗,自荒野之中駛來,穿過大門進入了監獄圍牆裡。

  楚環裹著浴巾,披著濡濕的頭髮自浴室裡走了出來,光著腳踩在溫暖的地板上,徑直走進了起居室。

  而她並不是屋裡唯一的一個人。

  男子正走進門,摘下手套和軍帽,露出輪廓分明的冷峻面容。

  楚環早就感知到楚淵來了,可親眼看清他的打扮,心臟不由得一陣失速狂跳。

  楚淵已為今日的祭典準備就緒。筆挺的墨藍色軍裝禮服包裹著他健美挺拔的身軀,將他身上每一根線條都襯托得格外剛硬。華麗的綬帶和徽章昭顯著他顯赫的帝王身份和功勛,皮帶束著他勁瘦的腰。那雙二十年前還瘦弱無力的雙腿,此刻筆直地站立著,充滿著強勁的力量。裎亮的長筒軍靴更是將他雙腿修飾得勻稱而修長。

  這是一身設計師精心雕琢出來的,專為了彰顯男人陽剛健美的服裝,融合了尊貴和幹練,將男人本就濃鬱的雄性氣息完全地烘託了出來。

  而他們已經三四天沒有見面了。標記過的哨嚮對彼此的強烈吸引猶如強烈的磁鐵,距離越近,越發強烈。

  而楚環此刻全身上下,只有一條潔白的圍巾,裹著她剛沐浴過、還散著潮氣的身體。

  嚮導和哨兵的資訊素在靜謐的空間裡碰撞,如洪水氾濫,瞬間就充斥滿了這間寬敞的起居室。

  楚淵面容冷峻,不帶情緒地注視著楚環,喉結卻不由自主地滑動了一下。

  輕輕的吞嚥聲敲擊著楚環的耳膜,發出轟地一聲響。她呼吸著男人醉人的資訊素,陣陣暈眩襲來,渾身燥熱起來。

  「你……」楚環心慌了,下意識找話說,「挺早的呀……」

  楚淵只嗯了一聲。低沉而富有磁性的這一聲灌入楚環耳膜,引得她心臟又是一陣狂跳。

  還沒有身體接觸,可高度契合的哨嚮的共鳴就如潮水般在兩人之間來回衝刷,一陣陣強烈的蕩漾感貫穿胸膛。恍惚之中,男人已經走近,站在她的面前。

  壓迫感和更濃烈的資訊素撲面而來,楚環不由得後退半步,靠在了牆上。

  她不敢看楚淵的臉,視線滑落在他扣著寶石紐扣的領口。而後一隻手捏著她的下巴,把她的臉抬了起來。

  這時,她聽清了男人的話:「我來看你了。」

  楚環愣愣地注視著這張近在咫尺的俊美面容,劇烈的心跳將一陣陣酸楚輸送向全身。呼吸如火焰的氣息可,可身體卻軟了下來,放棄了抵抗。

  「嗯。」她聽到自己回應,「我一直在等你。」

  男人沒有再說話,只是專注地打量著她,彷彿要透過皮相,看清裡面裝著的到底是什麼。

  他放開了她的下巴,手輕柔地順著她的臉頰一點點往下滑落。那灼熱的目光到哪裡,手指便滑向哪裡。

  楚環所有感官所未有地敏感起來。

  那手指像火舌一吋寸舔舐著肌膚,自耳後,順著脖子滑向鎖骨,然後再往下,來到她胸前,勾住了浴巾的邊沿。

  楚環胸膛急促起伏著,抬頭望進了楚淵的雙眼裡。彼此眼中都印著對方動情的模樣。

  手指一勾,浴巾鬆脫,毫無阻礙地滑落在了少女腳邊。

  屋內燈光也在這一瞬全部熄滅。

  窗外的天猶如一塊深藍的寶石,東邊已微微開始發亮。雪似乎已停了,只有北風依舊呼嘯。

  屋內暖氣十足,兩人的肌膚上都迅速滲出細密的汗水,在唯一亮著的夜燈的照射下折射出柔和的光。

  黑暗之中,楚環感覺到男人就像一頭猛獸居高臨下地撲向自己,下意識閉上了眼。

  【粗暴打碼】

  直到楚淵的手環第三次亮起,並伴隨著輕微震動。那是隨行人員在提醒他時間到了,他該走了。

  楚環撩了一把長髮,從男人身上滑落下地,撿起落在地上的浴巾,重新把身體裹住。

  楚淵靠在中島台上,原本打理得一絲不苟的黑髮已完全凌亂,重新恢復了冷漠的神情中帶著厭倦。

  他無聲地吐了一口氣,整理衣褲。襯衫崩了一顆扣子,他也不在意,扣好了外套,繫上皮帶。轉眼,先前那位高貴冷峻的君王又重新回來了。

  「你該走了。」楚環看了看掛鐘,「都七點過了。祭典幾點開始?」

  「九點。」楚淵隨意地撥了撥頭髮,看著楚環,「天子會在主持完祭典儀式後,發佈退位詔書。」

  「恭喜。」楚環笑了笑,「屬於你們四王的時代終於來臨了。」

  「動盪年代也要來臨了。」楚淵卻十分淡漠,「她的死,也不過換來二十年的清寧罷了。」

  楚環低垂眼簾,沒有說話。

  「我走了。」楚淵走過來,勾起她的下巴,低頭吻了吻她的唇。他面無表情,但是姿態輕柔,嘴唇十分溫暖。

  「乖乖待著。哥哥會想法子早點把你接出去的。我愛你。」

  「我也愛你。」楚環說。

  門關上,一串腳步聲遠去。那些守候在門外的隨從不知道對自己主上天不亮就跑來睡女媧這事有什麼想法。

  楚環自嘲一笑,轉身進了浴室。

  等她重新洗了個澡,換了一身居家衣回到起居室的時候,熱騰騰的早餐和今日第一張光子板已經送到了。

  給楚環檢查身體的專家和醫護人員神色都有些微妙,想必楚淵造訪的事第一時間就傳遍了所有人的耳朵。

  果真,專家低聲對楚環說:「小姐,請允許我多問一句,你們剛才是否有採取避孕措施。」

  楚環微笑著把還散發著熱度的牛角麵包送到嘴邊:「放心,我不會懷孕的。我是個生物電腦,我能控制自己的排卵。」

  專家臉皮一陣抽搐,訕訕地退下了。

  楚環用完了早飯,將所有人都打發走,獨自站在客廳的落地窗前。

  雪過天晴,陽光普照大地。今天的天氣倒是遠比二十年前要好。這樣的日子裡舉辦露天祭典,倒也不是很辛苦的事了。

  楚環一笑,手放在玻璃窗上,整面落地玻璃唰地一閃,化作一面巨大的二維螢幕,呈現出了祭典現場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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