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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嗜酒態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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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姑娘別哭] 早春晴朗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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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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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22 00:51:47 |只看該作者
卷三:三千里路和當時明月 第一百一十章 終曲

  尚之桃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到這場年會上。

  凌美的年會是每年企業文化的重頭戲,頒獎、抽獎、表演,宣佈重要決策。尚之桃作為項目經理,跟市場部要了Lumi過來幫助她一起。這是她的私心。她想讓自己在凌美的最後這段工作時光,是跟最喜歡的人在一起。

  好像又回到最初,Lumi帶著尚之桃跑會場的日子。兩個人一起磨了兩天方案,然後拉著Josh、Will和Tracy拍板,沒問題了,就進入籌備階段。

  他們向公司員工徵集他們人生中最喜歡的一張照片,大家也不知道是要幹什麼,痛痛快快就交了。他們又從公司素材庫裡剪出了很多當年一起玩的片子,很有意思了。

  綵排那天,出了長差的欒念終於回來了。他帶著行李來到會場,看到會務公司忙忙碌碌搭建。尚之桃正在給演員們開綵排前的會議。欒念坐到最後一排,看著尚之桃。

  他們很久很久沒有講過話了。

  有時在公司裡碰到,尚之桃的目光從不移到他臉上。有那麼一兩次,欒念想跟她說那麼一兩句話,就會想起她說:

  骯髒的、醜陋的、令人作嘔的關係。

  我從來沒把你當作我的男朋友過。

  此時的尚之桃已褪去二十二歲的青澀,卻仍舊乾乾淨淨,站在那裡的姿態筆直鄭重,是她一慣的樣子。

  真奇怪,2016年了,竟還有人是這樣的站姿。

  到高管表演環節,尚之桃請各部門老闆們到台前,認真講解為他們設計的節目。欒念就站在她對面,離她近了點,看到她的黑眼圈,應該是為年會熬了不少夜。

  尚之桃拿著提前列印好的節目指令碼發給他們:「還請各位老闆配合。今年給大家安排的節目是復古Disco。我們專門請了舞蹈老師,待會兒會教各位老闆。動作都不難,但是很好看。」Lumi出的餿主意,她說她想看看Will和倔驢扭屁股,應該能挺性感。

  「那你可以安排他們跳脫衣舞啊?」尚之桃逗她。

  「那不行,Will身上還有我咬的牙印呢!」Lumi對尚之桃眨眨眼。

  「你咬他幹什麼?」

  「他惹我。」

  Lumi才不讓自己受委屈呢,財大氣粗的拆遷小姐,又有那麼些嘴比她還厲害的親戚,誰敢惹她啊,除了Will。

  各位老闆面面相覷,都有那麼一點牴觸。Tracy作為唯一一個女老闆卻開心:「我跳我跳,我當年也是Disco舞王。」

  其他人就看著欒念,希望他能拒絕。詩朗誦、彈鋼琴多好,說白了,職位高了,就不大能放得下身段。

  欒念卻點頭:「聽導演安排吧。」

  Lumi吹了個口哨,指指旁邊的服裝:「這是各位老闆的服裝,提前訂好的,也清洗乾淨了。按照各位訂文化衫的尺寸租的哦。」

  亮閃閃的衣服。

  欒念一直知道,尚之桃跟Lumi在一起,事情就會脫軌。

  別人練舞,欒念在那坐著玩手機,大家也不敢學他,認認真真的練。到合舞綵排的時候,每個人站到自己的點位,燈柱打下來,衣服閃閃亮亮,別提有多酷有多復古有多凌美。

  欒念沒練,卻記得動作,比別人跳的好。Will古板,不肯扭臀,Lumi舉著大喇叭喊他:「Will老闆,您得扭起來啊。掉隊啦!」

  「扭慢啦!」

  「動作再大點兒!」

  尚之桃在一旁憋著笑,目光終於掃過欒念,驀然想起第一年,她做秩序引導,站在台下看他帶著他的朋友們表演搖滾樂。Lumi對她說:這樣的男人,你可以睡他,千萬別愛上他。

  真正年會那麼一天,老闆們的節目果然令大家瘋狂。

  燈柱一打,大家就開始在下面鼓掌起鬨,音樂響起,是改編版的《Stupid Love》。

  欒念依舊自信狂妄,依舊令人瘋狂。尚之桃站在舞台旁邊,看到第二桌上宋鶯的眼神,亦是她當年看欒念的眼神。這一次尚之桃覺得這一切都與她無關了。

  置身事外的感覺真好。

  2016年年末的凌美新年晚會,是一場復古晚會。所有節目的設計都極其高級又有創意,有趣生動。有人問:「今年的導演是誰?也太棒了吧?」

  「Flora啊!還能是誰?」

  尚之桃在第七個流程走完後去了後台,她也有一個節目,是這場晚會的最後一個節目,邀請了幾個職場好友跟她一起表演。

  她上一次當眾唱歌應該是八年前,時光真的不等人。

  她站上升降梯,緩緩露出舞台,她也有一束光,很柔和的光。身後是她們提前剪好的片子,片子的最初是當年他們在普吉島團建的笑聲,以及公司多年活動視訊剪輯出來的笑聲,甚至能夠分辨那些笑聲來自於誰。

  舞台安靜下來,尚之桃開口唱了第一句:「那片笑聲讓我想起我的那些花兒~」

  欒念終於抬起了頭,看到舞台上的尚之桃,一個他從來沒有見過的尚之桃。真奇怪,他們在一起六年,他竟然不知道她唱歌這麼動聽。

  所有人都看著尚之桃。從前他們覺得Flora是多麼普通但努力的人,今天終於明白,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高光時刻。尚之桃太美了,一襲簡約白裙站在那兒,不戴任何綴飾,乾淨的像清晨荷葉上的露水,早春湖面的微波。

  聲音也清澈。

  身後的畫面更動人。

  大家看到了彼此最珍視的照片,尚之桃的那一張,是2010年聖誕,她和孫遠翥、孫雨站在雪中,時光馥鬱馨香,帶走了很多,也留下了很多。

  歌聲漸漸淡下,又是一段視訊,大概從五六年前剪起,他們在各種場合的深聊,動情處,幾度落淚。

  Lumi站到桌子上,舉起手中的燈牌,大聲喊:「尚之桃,我愛你!」

  大家都喊尚之桃。

  凌美的人習慣叫英文名字,這一天,卻共同在喊一個中文名。不管平時對誰虛與委蛇,不管誰家財萬貫背景雄厚,這一刻,所有人都明白,大家真正喜歡的人是誰。

  是那個在職場中永遠正直、善良、樂於助人、傾囊相助的尚之桃、是那個言必出行必果永遠最可靠的尚之桃、是那個永遠為別人進步和收穫真心開心的尚之桃、是那個敢於在性騷擾中頂著壓力站出來的尚之桃。

  六年了,尚之桃用她的謙卑和堅韌完成了人生的蛻變,這可以是任何平凡人的蛻變。

  欒念突然覺得眼眶發熱,低下頭去。

  是在那一天,所有的表演落幕,在後台更衣間裡,欒念遇到了剛剛換衣服的尚之桃。他們站在的腳步停在幾米遠處,看著對方。

  眼神撞到一起,好像都有很多話想說。

  尚之桃無非是想告別,卻最終沒有開口。

  「尚之桃,我明天要緊急飛去美國。等我回來,我們好好談一談吧?」他終於開口講話,是那天之後兩個人單獨講的第一句話。

  尚之桃點點頭:「好。」

  「唱的很好。」欒念又說。

  「謝謝。」

  「Flora,合影啦!」Lumi在叫她,尚之桃回頭看了眼,對欒念說:「大合影了。」

  「好。」

  兩個人一起走向舞台,大家已經等在那,尚之桃拿起喇叭組織大家站合影隊形,都站好了,Lumi才問:「你站在哪兒?」

  「我隨便。」

  「那不行,導演站中間!站Luke旁邊!」遠道而來的Shelly說。於是欒念身邊迅速移出了一個位置給尚之桃。她放下喇叭,站到那個位置,胳膊背到身後,距欒念一拳的距離。

  攝影師喊:「一二三茄子!」

  大家喊了茄子,很拘謹。

  「這還是凌美嗎?凌美的人要躁起來啊!」攝影師不滿,眾人大笑出聲,釋放了天性,姿勢千奇百怪。只有欒念和尚之桃,筆直站在那裡,微微笑著,完成了這張合影。

  就這麼結束了。

  熱鬧散去,尚之桃和Lumi癱坐在會場裡,彼此看著,都有散場後的落寞。

  「喝一杯?」Lumi問她。

  「好,叫上孫雨。」

  三個女人一起喝酒,那天都喝了很多。酒至深處,抱頭痛哭。也不知道哭的到底是什麼。好像女人喝多了都特別喜歡哭。如果不哭,就證明沒喝多。

  孫雨捏著尚之桃的臉:「一定要好好的啊。」

  「你也是啊。」

  Lumi在一旁抹掉眼淚,哭著說:「我操!我最討厭告別。」

  「真巧,我也是。」

  尚之桃在凌美的最後一個工作日,她的離職審批已經審完了,到Josh就可以。剛好因為她沒有評上專家,審批到Josh這裡,流程就釋放了。

  那天凌美搞了一個跳蚤市場,說要辭舊迎新。尚之桃把欒念送給她的包用Lumi的車拉了過來。

  Lumi從來不知道尚之桃有這麼多奢侈品,十四個包,全新的:「你竟然是土豪!尚之桃你從來沒跟我說過你那麼有錢!」

  尚之桃笑了笑:「說來話長。那就不說了吧!」

  尚之桃第一次拆開了欒念送她的禮物,那麼多包。欒念的審美真好,他沒有買任何一個大眾款,他為她挑的包,每一個都好看。

  「我操!」Lumi站在她旁邊問她:「你準備賣多少錢?」

  「我不知道啊。你幫我定價吧!」

  「九七折就能賣。」

  「那就九七折好了,幫我貼價簽。」

  Lumi對包包特別懂,所有的價格她都清楚,落筆特別快,尚之桃按住她的手:「你等等。」

  「什麼?」

  「你喜歡哪一個?我送你。」

  「太貴了。」

  「五折。你也看到了,我有錢。」

  Lumi笑了,指了指最貴的那一個:「這個。饒是老娘坐擁幾套房產也沒忍心下手。」

  「多少錢?」

  「不到二十萬。」

  尚之桃點點頭,欒念可真捨得花錢。她也捨得:「五折賣給你。」

  「那不行,姐妹關係再好,不能佔你十萬塊錢便宜。五折賣我,我再送你兩個舊包。反正我不想背了。」

  尚之桃被Lumi逗笑了:「好。」

  她還五折賣了一個,賣給了Tracy。Tracy也不肯,尚之桃強買強賣了。她對Tracy說:「Tracy,我真的很愛你。一個包而已,我甚至想送給你。」

  「別了。」Tracy抱抱她:「Flora,不管去哪家公司,不管你在哪裡,我希望你能明白,你特別優秀,是我見過最優秀的員工。不要相信任何人對你的詆毀,你只管相信自己。」

  「好的。」尚之桃眼睛紅了:「謝謝您。」

  公司裡的人都震驚了。他們都沒想到平時身上沒有一件奢侈品的尚之桃竟然有這麼多高奢。偷偷議論她到底什麼來頭。尚之桃淡然處之,下班的時候她背著包走了,甚至沒有跟大家告別。

  她離開北京的那天,北京也下了一場雪。盧克已經在前一天被朋友開車捎回冰城。

  她將箱子拖到門口,最後看了一眼這個住了六年的房子。這裡有她最美和最痛苦的回憶。眼淚沒來由的落了下來。明天孫雨也要搬走了,屬於她們共同的故事在這裡落幕了。

  「走吧。」孫雨對尚之桃說。

  車一路開往火車站,是最初的她們。那天下著雨,剛剛失業的孫雨用笑容迎接初到北京的尚之桃,並穿著雨衣帶她去逛了一次菜市場。

  路過那個菜市場的時候,尚之桃一直向後看。好像看到四個二十多歲的人拎著肉和菜笑談著走出來,那是很年輕很年輕的他們四個。

  她在火車站跟孫雨和Lumi告別,她說:「我會換掉電話號重新開始生活。等我打給你們的那一天,就是我真正重生的第一天。謝謝你們。」

  三個姑娘相擁在一起,都忍著沒哭。

  Lumi說:「老子才不哭呢!丟人!」

  可當火車緩緩駛離站台的時候,她突然放聲大哭。

  尚之桃看著車窗外Lumi突然咧嘴哭了,她的眼淚也決堤。火車軋在鐵軌上發出了鈍響,她的心像被碾過一回。

  終於拿出手機,流著淚給欒念發了一條消息:「感謝六年來的陪伴,祝你一切都好。」

  然後將欒念所有的聯繫方式都刪除了。

  那幾年網上突然開始流行逃離北上廣,當她的火車駛出北京的時候,尚之桃想:這不是在逃離,這是一場盛大的撤退。

  因為我想擁有另一種可能。

  再見,北京。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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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22 00:52:00 |只看該作者
卷四:雪裡人間 第一百十一章 決絕

  欒念是在幾個小時後看到那條消息的。尚之桃每年過年都會發給他這樣一條消息:祝你一切都好。

  他愣了一下,甚至以為那一天是過年。就問梁醫生:「過年了?」

  「什麼?」

  「今天是除夕嗎?」

  欒念翻出日曆,確定那一天不是除夕。他給尚之桃發了一個問號,消息卻發不出去了。欒念打字的手頓了一下。

  梁醫生放下手裡的東西看著欒念:「你怎麼了?」

  「沒事。」

  「待會兒你爸爸講話的時候,你不要搗亂。也跟你那幾個朋友說不要起鬨知道嗎?」梁醫生叮囑欒念,這是她和欒爸爸結婚四十週年紀念日,她三令五申讓欒念回來參加,不然別人該以為他們老來喪子了。

  「好的。」

  梁醫生察覺到欒念情緒不對勁,但他不說,她就不好多問。只能拍拍欒念肩膀:「有不開心的事你可以告訴媽媽,雖然我不一定幫的上,但我可以嘲笑你。」

  真是親媽。

  梁醫生和欒明睿的婚禮紀念日辦的很溫馨。欒念看著父母穿著禮服站在那,平素嚴肅的父親今天也數度動容,突然覺得或許他也可以擁有這樣的人生。跟心愛的女人結婚生子,度過十年二十年五十年六十年紀念日。這一定也是充滿冒險卻也很好的一生。

  他迫切想回國見尚之桃,梁醫生正在跟欒明睿含淚對視的時候,欒念拿出手機訂了票。

  梁醫生問他為什麼著急走?多待幾天多好?

  「去見你喜歡的尚之桃。」

  「我什麼時候能見見她?」

  「或許過年的時候你和我爸可以回國。她沒有簽證,現在辦來不及了。」

  梁醫生真的認真思考了,而後說:「我覺得可以。要不要再飛去冰城見她父母?我記得她是冰城人。反正也回去一次,把該辦的事情都辦了。」

  「應該見不到。」

  「為什麼?」

  「因為我們現在是分手狀態。」

  果然搞砸了,梁醫生心想。每當她跟欒爸爸說覺得兒子快要修成正果的時候,欒爸爸總是撇撇嘴:我覺得你兒子會搞砸。

  自己生的兒子自己知道,他太難感受愛也太難愛別人了。

  「如果和好了就對人家姑娘好點。媽媽沒記錯的話,你們在一起好幾年了吧?不容易。」

  「好。」

  欒念想跟尚之桃隨便說點什麼,在上飛機前給她打了一個電話,可電話是忙音狀態。這是尚之桃第一次拖黑他。從前無論他們之間發生什麼,她都沒有這樣過。

  下飛機直接去了公司。那天是工作日,員工們都應該在上班。辦公室裡很安靜,他的眼落在尚之桃空著的工位上,沒由來的一陣心慌。

  坐在電腦前,調出員工離職名單,看到尚之桃的名字。她在年會結束後的第四天離職了。他對此毫不知情。

  欒念想起那天在年會後台,尚之桃看著他欲言又止。那時他以為他們還能有機會坐下好好講講這六年。卻不成想那是她的告別。尚之桃用那樣一種方式跟他告別。

  欒念知道她不是虛張聲勢,她從來都不虛張聲勢。

  他打給Tracy:「我想問問你,為什麼核心員工異動沒有人跟我報備?」

  「我去找你。」

  Tracy走進欒念辦公室,鎖上了門,坐在欒念對面。指著手邊的包問欒念:「我的包怎麼樣?」

  「審美不錯。」

  「從Flora那裡五折買的。」

  欒念的眼落在那個包上,是有一年他去新加坡出差買給尚之桃的,他記得。她從來沒背過。欒念不會送人禮物,就覺得送包是不錯的選擇。很多包再過幾年會升值,尚之桃從來不背,他送貴的,或許有一天她遇到難處又不肯與他開口的時候就賣了。

  但不是五折賣。

  不是像甩掉一隻蒼蠅那樣賣。

  「誰都想不到,樸素的Flora在公司跳蚤市場上,一口氣打折賣了14個全新高奢包。出手之闊綽令人咂舌。沒準兒她也有2.5億的背景,咱們竟然沒有發現。」

  尚之桃賣的包,只有Tracy和Lumi的是打折的,其他的Lumi寫價簽的時候都加了價,都是難買的款式,加價也能賣出去。尚之桃和Tracy不知道。公司裡喜歡高奢的姑娘那麼多,Lumi不忍心讓尚之桃最後這一次再吃一次虧。

  欒念始終沒有講話,他從前知道尚之桃倔強,今日終於見識到她的決絕。心堵的跟什麼一樣,又好像被一根針紮了一個洞,又疼又癢。

  「好了,八卦完了。你要問我哪個核心員工的異動?」Tracy問他:「根據績效和職級來看,核心員工異動應該只有Flora尚之桃一個了。」

  「我只想知道為什麼核心員工離職審批沒有到我這裡。」

  「規則你定的,專家以下到部門負責人即可。」

  「你有必要知會我。」

  「專家以下也要知會你?以什麼立場呢?」Tracy問他。

  「你有話直說。」

  「好,那我說了。」Tracy神情突然嚴肅:「尚之桃第一次週末加班申請,知會人是你;第一次出差,同行人是你;每週五總是跟你前後腳離開公司;她舉報性騷擾那天,你差點弄死那個人渣。」

  「Luke,你跟尚之桃什麼關係,我從一開始就知道。我沒有提醒你是因為我知道你的底線,也相信她不會破壞規則。」Tracy多聰明的人,做HR的人最會看人。她就這麼揣著明白裝糊塗裝了好幾年。

  「請你不要問我為什麼尚之桃離職我沒有知會你,而是請你想想她為什麼離職。你破壞我的用人實驗!」Tracy說完站起來,問欒念:「我問你,那兩份異常評分你查不查?」

  欒念抬頭看著她,神情很冷。

  「在查了是吧?在查了你能不能知會我?我們還是不是戰友?」Tracy將欒念講的話還給他,轉身出了欒念辦公室。

  欒念一直沒有講話。

  他從小就這樣,很少真的大悲大喜,如果他悲了,就像現在這樣不講話。

  「等我回來我們談談好嗎?」

  「好。」可她說好時候的神情分明是在說我不會跟你談了,我們就到這裡吧。而他沒有看懂。

  他或許從來都沒有看懂過她。

  欒念打給一個朋友:「你可以幫我找一個人嗎?嗯,我告訴你資訊。我不做非法用途。」

  他在辦公室坐了很久,北京的冬天是真的蕭瑟,也不知道冰城的冬天她會不會喜歡。欒念拿出手機打給那個電話,那年她生病的時候,他從系統裡看到她的緊急聯繫人電話背了下來,藉以威脅她留在他家裡養病。

  那個電話是空號。

  尚之桃換掉了家人的電話。

  欒念看到了尚之桃的堅決。這座城市沒有任何人任何事值得她留戀,她留戀的在乎的人一定知道她在哪裡。欒念想,尚之桃從來沒有真正依賴過他,她跟他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在醞釀離開他。

  是在那之後的某一天,他在電梯裡碰到了上班遲到的Lumi。Lumi笑嘻嘻跟他講話:「今兒可不是故意遲到的,太堵車了。咱們公司這地兒真是北京城裡最堵的了……」

  「你徒弟呢?」欒念突然這麼問。

  Lumi愣了一愣,把自己的包拎起來給欒念看:「好看嗎?我徒弟非要送我,我哪兒好意思啊,五折,買了。」然後對欒念笑一笑:「但我徒弟去哪兒了我是真不知道。」

  Lumi只是混日子而已,但她不笨。她跟尚之桃那麼好,當然猜出他們之間不簡單。但她從來不說,沒必要,沒意義,做個聰明的糊塗人。

  欒念嗯了一聲,眼掃過那個包,出了電梯。

  還有一天,他在活動中碰到孫雨。

  「尚之桃呢?」欒念問她。

  孫雨想了想對他說:「桃桃走了,她把電話換掉了,也沒告訴我號碼。她說她會聯繫我的。」

  「所以Luke,你為什麼問我桃桃在哪兒呢?你出於什麼立場呢?」

  欒念沒有講話。

  孫雨說的很對,他沒有任何立場。任何過去的事都不留戀不追溯,她走的堅決無非就是不想再見他。

  欒念出了會場,再一次打給那個朋友:「那個人不用幫我找了,不重要了。」

  一個過客而已。

  既然她要徹底放手,那他尊重她。那天他開車上山,酒吧裡很熱鬧。馬上就要過年,他又要飛去美國。

  梁醫生在電話裡問他什麼時候安排和尚之桃見面,他說不用了,我們徹底結束了。

  欒念在酒吧裡找個位置待著,有人帶了一條小狗來,那小狗在酒吧裡跑來跑去,十分開心。欒念想起那隻叫盧克的狗,突然悲從中來。

  那天尚之桃離開,盧克坐在門口嗚咽,看看門又看看欒念,欒念的心像被什麼切碎了一樣。他對盧克說:「沒白對你好,但你跟她走吧。」

  他開了門,盧克用頭蹭他褲腿,跑了。

  他看到盧克時不時回頭看他,那個雪夜一切都很清晰。欒念覺得所有的一切他都能接受,他只是不喜歡那幾個詞:

  骯髒的、醜陋的、令人作嘔的。

  他知道自己不會愛人、不會講話、不會看人臉色,他缺少愛人的能力,他從來不是完美的人。尚之桃給過他錯覺,那就是即便他是這樣的人,也可以被別人真心接納。這恰恰是最令人難受的部分。

  他把儲藏室裡所有的狗零食都送給那隻狗的主人。

  那個人問他:「上次來好像看到有一隻薩摩,特別可愛。」

  「朋友的狗,寄養在我這。」

  「下次如果碰到可以一起玩。」

  「不會碰到了。」

  那一年結束的時候,欒念給尚之桃發了一條消息:「新的一年到了,祝你一切都好。」他知道她看不到他的新年祝福了。

  後來的欒念還像從前一樣,玩命工作玩命玩,依然不好相處,所有人都對他又愛又恨,他仍舊不在乎。

  是在那一年在芬蘭看極光,突然想起那年新年的簡訊裡,他對尚之桃說:明年一起看極光吧。

  他們一行人追極光追了五天,第五天晚上,當極光煙波浩渺一樣於天地間,喝多了的欒念突然很難過,他說:「極光真的很好看,我要跟我心愛的人講一講極光。」

  他這一輩子從來沒有過那樣的失態,醉酒的人對著一個空號喋喋不休,中間幾度哽咽。他的朋友錄下他的糗態,後來經常嘲笑他,卻從來沒有提起過,他大著舌頭說的那句:

  我知道我不配被愛。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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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雪裡人間 第一百十二章 破繭

  尚之桃剛回冰城這一年,真的是很難的一年。

  購房的貸款來來回回要跑,還要溝通裝修的事。是在過年前的一個晚上,大翟心情好做了一桌,大翟做飯真的是一絕。尚之桃吃的虎虎生風,一邊吃一邊說:「媽,我覺得啊,我之所以不會做飯,是因為你沒把做飯的基因遺傳給我。」

  「做飯需要基因?」大翟摘掉老花鏡:「就是你不肯好好學!也不知道你在北京這幾年都怎麼吃飯?沒餓死真是奇蹟了。」

  尚之桃塞了一口飯,突然想起孫雨做的拿手貴州菜、酸辣麵,還有欒念隨便做一做也能很好吃的飯。

  「我室友做飯很好吃,孫雨,你還跟她講過話呢!」

  「哦對,孫雨和盧米都喜歡我做的小鹹菜。回頭你再給她們寄點兒。」

  尚之桃想了想:「過段時間吧?現在太忙了。」她喝了一口酸菜湯,抹掉鼻尖的汗:「媽,給你和我爸開個小飯館怎麼樣?咱也不用多大,就那五六桌,你的好手藝也別浪費了。」

  「我炒不動啊,太累。」

  「僱人啊!」

  「那倒是。我和你爸還有點積蓄,我們也來個老年創業。」尚之桃嘿嘿笑出聲:「我股票賣了開飯館還能剩好多錢呢。你和我爸要是同意,我就琢磨琢磨飯館怎麼開。」

  「我覺得行。」大翟踢了老尚那條好腿:「你覺得呢?」

  「開唄。但不用閨女出錢,咱們自己出。留著錢也帶不進棺材裡。」

  「行!」

  一家三口吃著飯就把事情定了,尚家人大概就是這樣,沒什麼大夢想,但在小事上也不糾結。尚之桃吃完飯裹上厚羽絨服出門,大翟在在她屁股後面問她:「又去哪兒啊?」

  「我看看飯店開在哪兒合適。」

  尚之桃回來這些日子每天晚上都出去走路,風雪不誤。分手這件事就像鈍刀子殺人,分的時候痛痛快快,起初那幾天也覺得自己真牛逼真厲害,說分手就分手。再過幾天,在某個尋常時刻,突然心就空了。尚之桃心空那天是在她整理寄回來的書籍的時候,翻開其中一本,看到他們在拉薩的合照。

  她像不小心觸了電,慌忙合上書扔在一邊,不敢再看。那天起,她晚上總要出去走走,如果不出門待在家裡,她就會覺得悶。

  她在冰城的街道上漫無目的的走,冰城冬天冷,走的時間久了,凍得鼻子耳朵都要掉了,她就買了一頂賣冰棍兒爺爺的那種帽子,帶兩個耳朵的,遮的嚴嚴實實的,挺滑稽。

  有一天她在一家酒店門口,看到一個男人走進去,那男人看背影簡直跟欒念一模一樣,肩寬背闊臀翹腿長,站姿筆挺,姿態疏離。尚之桃的心突然間就炸裂了。

  或許是她跟辛照洲分手的時候太過年輕,年輕的時候拿得起放得下;現在近30了,分一次手真的要了她的命。關於北京那座城市發生過的事情她已經盡力不去想了。但人就是人,不是動物、不是畜生,離開了朝夕相處的人一點不想那是不可能的。

  她每天出去走,老尚和大翟就會擔心。兩個人悄悄嘀咕:「不會受了什麼刺激吧?」

  「也沒準兒是為了減肥。」

  「她又不胖。」

  她在街上閒逛,把冰城的大街小巷摸的清清楚楚,像一個十足的街溜子。還真的摸到了一個地方,就在老舊街邊的居民樓下,臨著街,她趴在透明落地窗就著月光看了看,一百多坪,幾張桌而已。

  尚之桃迅速在頭腦中形成一套創意,一對老夫妻,一家平常的炒菜館子,吃的是家常菜,但每道菜都經過打磨,特別好吃。就這麼定了。

  她當即掏出手機打上面的電話,是一個年輕男人接的電話:「你好,我看到一個商舖出租。」

  「二街那個吧?」男人問。

  「是的,我能進去看看嗎?」

  「能,但得等會兒,二十分鐘左右。」

  尚之桃拿著冰糖葫蘆在街邊吃,酸酸甜甜的,心裡那點悲慼戚情緒就散了。男人來的時候她正咬最後一顆山楂。

  「看房?」

  「是。」

  尚之桃看了眼男人,總覺得有點眼熟,但想不起來。看他開了門,開了燈,就跟了進去。屋子裡面很乾淨,上一家做麻辣燙,賠了。

  「多少錢一年?」

  「六萬。家裡好幾個鋪子,這個地方誰幹誰黃。隨便租吧。」男人好像有點缺心眼,說完了看了尚之桃一眼,這才發現那老頭帽下是一張年輕姑娘的臉。再看一眼就覺得有點面熟。

  「你姓尚?」

  「是的。你怎麼知道?」

  男人笑了:「我是邢逸。你高中隔壁班。」

  尚之桃把帽簷往上推了推,仔細打量一眼,還真是他:「這也太巧了。」

  兩個人都笑了。

  「你租鋪子幹什麼?」

  「想開個飯館。」

  「這地兒都黃了好幾家了。」

  「我幹應該不會。」

  「那這樣吧,反正認識,五萬一年吧。」邢逸自動降了價,想抓緊把這破地兒租出去。

  「那就謝謝了。簽合同嗎?」尚之桃問他。

  「簽吧。」

  兩個人找到一家咖啡館,邢逸回家拿合同,尚之桃喝咖啡等他。他動作快,將合同放在桌上,脫掉外套,坐下的時候看到尚之桃的頭髮被帽子壓貼在頭上,一張臉被凍的通紅。

  「你還跟高中時候一樣啊!」邢逸說。

  「哈?」

  「眼神還那樣。」

  「你記得我高中時候?」

  「記得啊。你不是老幫老師幹活嗎?」

  「……」

  尚之桃沒帶身份證,邢逸覺得無所謂。他家七八個商舖,都是老兩口這些年有餘錢陸續買下的,也不差這幾萬房租。看尚之桃也不是那壞人。

  就這麼簽了合同,尚之桃給邢逸轉賬,邢逸把鑰匙給了尚之桃。在分開的時候他說:「有事你就給我打電話。畢竟是同學,緣分。」

  尚之桃回到家把合同給老尚大翟看,看到父母睜大了眼,他們沒想到尚之桃現在這麼果斷。尚之桃也沒意識到,過去六年對她的改變早已融入她的血液。確定了就立馬做,果斷至極。

  馬上過年了,她在年前確定了兩件大事,就開始張羅新房和鋪子的裝修。

  那年除夕,因為尚之桃不再遠行,這個年過的格外鬆弛。她跟老尚每天溜躂著去市場超市置辦年貨。她最喜歡冰城過年的氛圍,年畫春聯凍梨凍柿子都攤在地面上賣,遠遠看去紅通通一片。

  她牽著盧克,跟老尚擠公車,突然就覺得或許應該買一輛車,這樣以後往來方便。家裡原來是有一輛車的,但老尚不愛開,就那麼放在那,該報廢了。

  於是又去首付了一輛總價二十多萬的SUV。

  日子就這麼過了。

  除夕那天,她和盧克窩在沙發上看春晚,外面很遠的地方傳來鞭炮聲,盧克也沒有鬧著要去看。好像狗年紀大一點後就跟人一樣了,變的對過年沒有什麼興趣。

  凌美對尚之桃的最後一次餽贈是發生在年後。

  那年過完年,也就是2017年的開年,凌美的股票走了五個漲停,跌了三天後又連走了四個。漲的尚之桃有點慌了,拿出手機翻新聞,看到凌美全面進軍網路廣告的新聞。業內都看好凌美這個重大變革,她在看這條新聞的時候還看到了在美國總部接受採訪的欒念,他依舊是那樣不苟言笑。

  採訪下有留言誇,好帥,我喜歡,想嫁。

  那條採訪尚之桃看了兩遍,欒念的眼神非常堅定,那這件事應該沒錯。她並沒有著急拋股票,欒念篤定,她就不急。又拿了將近一個月,到三月中下旬的時候,股票總價已經漲了接近40%,尚之桃在陽光明媚的一天拋了股票。

  徹底斷了與凌美的最後一個關聯。

  她有了這筆錢,漲出來的那部分負擔兩個房子的裝修費用,剩下的,準備開一家活動公司。

  開公司不容易,這錢來的又曲折,尚之桃花起來格外小心。她從市場調研開始就一個人做,跑各種酒店、景區,見各種人、進各種人去瞭解冰城的活動市場。做了市場調研,開始做預算。她的預算做的精準,註冊公司、租房、用人、雜項,每一項預算都清清楚楚。

  到了六月份,她在新城區的一個商住兩用小區租了一個200坪的辦公室,她的公司就這樣啟航了。

  招聘的時候,很多人不看好這個剛剛成立的公司,畢竟辦公室裡就老闆一個人。只有一個剛剛畢業的小夥子,大學時是體育部部長,身體素質非常好,人又長的精神。跟尚之桃聊了半個小時,就覺得這個老闆厲害,看起來很有見識,比市面上那些公司的HR高級多了,也靠譜多了。

  他問尚之桃:「工資能不能多給點?」

  「七千。」尚之桃給的高,剛畢業的孩子,又是在冰城,開這個薪水真的算高,小夥子笑了,露出一口白牙:「行,老大。那咱們今天就開始上班吧!我回家也沒事兒。」

  小夥子叫傅棟,齊齊哈爾人,在冰城讀的大學。父母都是老師,他對工作沒什麼大追求,用他的話說:「開心就行。」

  兩個人用兩天的時間把辦公電腦、電話都裝上,花花草草和零食櫃擺好,又用一天時間裡裡外外打掃了衛生。終於有公司的樣子了。

  然後兩個人坐在辦公室裡,傅棟終於忍不住問:「老大,我冒昧問一句啊,咱們去哪兒找單子?」

  尚之桃被他逗笑了,拿出手機,走到自己的辦公室打了一個電話。電話接通後她說:「孫雨,是我。」

  過去的歲月席捲了她們,尚之桃在電話這頭,孫雨在電話那頭,突然都不講話,都有那麼一點心酸。

  過了很久,尚之桃聽到孫雨擦鼻子的聲音,然後問她:「你好了?」

  「我好了。這是我的電話。」尚之桃吸了下鼻子,對孫雨說:「我買了一個房子,已經裝修好了。我裝了一大面書牆,把孫遠翥送我的書都擺了進去。我開了一家小餐館,已經營業一個月了,點評上好評很多。我還開了一家活動公司。」

  「活動公司是吧?」

  「是。」

  「我讓我們公司市場部的人聯繫你,我們公司在你們省的線下活動剛好要引進新的供應商。」

  不知道是不是所有好朋友都是這樣,可以很久不聯繫,只要你開口,她就會在。尚之桃無比感激:「孫雨,你要不要來冰城找我喝酒?」

  「我覺得可以。我明天就去。」

  尚之桃請盧米和孫雨在她的新家裡喝了一頓酒。

  盧克見到孫雨和盧米瘋了一樣,繞著她們跑了好多圈,又跳起來抱抱這個抱抱那個,不夠它高興的。

  盧米捂著自己的包:「嘿!小zei!你注意點!你盧姨這包可是很貴,你別給我刮破了!」說完摘掉包丟到一旁,蹲下去抱起盧克,累的她直喘:「好傢伙!姥姥沒少餵啊!你小子再胖就找不到媳婦了!」

  她的新家裝的很漂亮,有一個特別大的陽台,尚之桃在陽台上種滿了花,還放了一張書桌。最好看的是那面書牆,上面擺滿了書。

  孫雨站在那書牆面前很久很久,小心翼翼抽出其中一本書《人類群星閃耀時》,那本書乾乾淨淨,但孫雨知道,孫遠翥一定捧著它細細讀過。因為書裡夾著他做的讀書筆記:已閱。

  孫雨知道他寫「已閱」的情形,應當是最後那段日子。因為從前他的筆記,簡單精煉,但會提煉思想。還會標註閱讀日期。

  她不知不覺淚流滿面,又擦掉眼淚:我是世人眼中的女強人,我不能隨便流淚了。

  那天她們吃到了大翟的拿手好菜,還有她們最喜歡的鹹菜。

  尚之桃的新家,剛裝修完不久,她沒有宴請過任何人。當她打掃完衛生的時候就想:「我應該請孫雨和盧米來。」

  那天她們都喝多了。

  喝多了,話就多。

  盧米給Will打電話,在電話裡講片湯話,大意是:你要是再跟老娘來勁,老娘就拍拍屁股走人了,你別以為我幹不出這種事來,我厲害著呢!我走了都不告訴你我去哪兒,讓你找不到我。

  Will問她:「你現在在哪?」

  「冰城。」

  尚之桃和孫雨被盧米都笑了。

  三個醉酒的女人在尚之桃的新房裡笑得前仰後合。笑聲很大,盧克坐在一旁很困惑。它大概以為它這輩子都聽不到這樣的笑聲了呢!

  尚之桃在這笑聲中重生了。

  一切都特別好。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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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22 00:52:29 |只看該作者
卷四:雪裡人間 第一百十三章 你好

  尚之桃新公司的第一筆單子是孫雨公司的。

  他們在冰城搞了一次招標會招供應商,尚之桃帶著傅棟去了。

  去之前傅棟問:「老大,咱啥也沒有,就一個200坪辦公室,還有一個ppt,能行嗎?」

  「能。」

  「還得墊資呢!」

  「我還有點積蓄。」她核算成本的時候特地將墊資的錢算進去了,起初他們是不能接大單子的,大單子一場活動墊資一百多萬,尚之桃墊不起。資金鏈一旦斷了公司就完了。

  賣股票還剩了些錢,夠墊資孫雨公司四場小型活動,四場後資金就會回流了。

  尚之桃還有一筆錢,但她永遠不會動。她在想,我或許應該選一個好的時機把這些錢捐出去。

  兩個人去了招標現場,其他來競標的公司看起來哦很有錢。傅棟沒由來緊張,額頭冒汗,問她:「老大,行嗎?」

  「行。」

  尚之桃帶傅棟磨方案、談會場,傅棟覺得老大真厲害,什麼都懂。他跟同學說起尚之桃是這麼說的:

  「你們是真的沒見識過來自於世界頂級公司的女老闆什麼樣兒,賊酷!」

  「簡直什麼都懂!沒有什麼能難得住她!」

  「跟她在一起工作什麼都能學到,她特別愛教我,從頭到尾給我講的清清楚楚。」

  「這麼說吧,你們確定你們的公司能教給你們這些?在冰城這個地方還能找到比我桃子老大更專業的人?」

  兩個人就這麼上了。尚之桃的ppt幾乎是一份她的個人簡歷,上面是她過去那些年做的項目。傅棟不停在心裡我操,這樣太厲害了。

  得知競標成功那天,尚之桃請傅棟吃了頓好的,號稱是公司團建。他們公司現在只有他們倆,但是要招人了。同時他們也要有靠譜的落地執行公司。這個時候就想起來邢逸,他在文旅局工作,應該是認識很多靠譜的執行公司。

  邢逸果然靠譜,不出半個小時帶著執行公司老闆來了,幾個人一起吃了頓飯,尚之桃的公司就這麼正式起步了。

  吃過飯,邢逸送尚之桃回家。

  兩個人走路回去。其實兩個人已經很熟了。邢逸熱心,「老兩口酒館」他沒少幫忙幹活。尚之桃剛回冰城人生地不熟,邢逸幫她解決了很多問題。

  「你這樣的性格在政府工作會不會覺得不適應?」尚之桃指的是邢逸的愛好,他喜歡打籃球,高中時候不知多少女生看他打球。

  「其實還好。除了要偶爾喝大酒我不喜歡。說實在的,要喝酒,跟朋友喝最自在,跟同事沒法喝。」

  「也對。」

  「你呢?開公司累嗎?我看你都覺得累,又是公司又是飯館宣傳。你的宣傳做得好,都宣傳到我同事那了,昨天舉著手機問我,這家你吃過嗎?我心想,這不我家房子嗎?」

  尚之桃被他逗的哈哈笑。

  邢逸看她笑的開心,也咧嘴笑了。

  她開始體會孫雨剛剛開始創業那幾年吃的苦,什麼都要做,應酬做方案提案執行財務,每一樣她都要親力親為,好在傅棟學的快,跟了幾個項目後就能獨立搞方案和執行。尚之桃在年底的時候給傅棟漲了一次工資,每個月一萬,年底還有獎金,也把新招的幾個人交給他帶。尚之桃在用人上一直在學習Tracy,學習她的魄力和專業。

  「老兩口酒館」的生意也越來越好,去吃的人越來越多,到了晚上還會排隊,也有人會打包東西帶走,一切都奔著好的方向奔跑。除了婚姻。

  鄰里漸漸有人議論尚家這個獨生女兒,說她帶著大筆錢從北京回來開公司買房子買車,可能在北京做小三了。被老尚無意間聽見,跟那鄰居狠狠幹了一架,再也不理人家。也有鄰居偷偷議論,說老尚家的女兒三十歲了,至今沒著沒落的,這兩年又比從前好看了一點,要求太高,估計也嫁不出去了。也有好心的,給尚之桃介紹對象,尚之桃怕父母為難,就會去相親。相親頻率從半年一次發展成為半個月一次。她覺得自己頗有一點閱男無數的氣質了。其中有那麼一兩個不錯的男人,聽說尚之桃從前在北京搞市場,又聽說她現在經常應酬,就委婉的表示不合適。

  尚之桃是無所謂的。公司開到第三年,業務已經相對成熟了 。但尚之桃有危機感,總覺得公司的業務模型太單一,抗風險能力太低。用從前欒念的話說:對一個項目all in的人都是傻子,聰明人要懂得把雞蛋放在不同的籃子裡。

  她考察了很多業務,有一天看到張雷在朋友圈發他在代理大會上講話的照片,突然就覺得做廣告代理商似乎是不錯的選擇。於是就真的開始琢磨做廣告代理。

  但廣告代理需要交大筆保證金,還要組團隊,需要大筆啟動資金。她諮詢張雷應該怎麼做,張雷對她說:「我可以給你擔保。你的保證金少交一點,但組團隊租場地是需要大筆錢的。啟動資金至少150萬。」

  尚之桃看著自己手下那些嗷嗷待哺的小夥子們,陷入了糾結。三年過去了,小夥子們跟著她雖然日子過的不賴,但大家都還想再闖一闖。

  但張雷勸她別急:「政策總是在變,擔保金的問題不是緊要問題,緊要問題是其它資金。你如果不行,就先做二級代理。」

  「不,要做就做大的。但是可以先掛幾個帳戶看看。」

  尚之桃研究廣告代理市場的時候,盧米給她打電話:「我的好姐妹,我要請你幫忙。」

  「怎麼啦?公司下個月要開行業峰會,定在了你們冰城。但從前那家供應商換了班子,在你們冰城又吃不開,方案被斃了三版了。再這麼下去來不及了。」

  「需要我做什麼?出方案嗎?好。」

  「不,我要你幫我接過去。」

  「流程呢?」

  「流程走特批,你別擔心。」

  「好的。」尚之桃掛斷電話後給她發消息:「出席等級呢?」

  「凌美是部門負責人,其它參與者是客戶老闆。都是大客戶。」

  尚之桃聽到出席等級,確定欒念不會來,就痛快接下這單生意。

  她不是不敢見欒念,只是覺得欒念不是辛照洲。跟辛照洲分手後兩個人還能好好聊天相處,如果再見欒念,不定又要遭受他多少惡語。

  尚之桃現在的脾氣肯定不會由他傷人,一開二去,就會鬧的很難看。

  她帶著團隊小夥子們快速出了一版創意,把之前的先開會再遊玩的方案推翻了,先去遊玩,再回冰城開會。尚之桃瞭解凌美的銷售套路,無非是要做影響力和簽年框,既然是這樣,先去玩,讓銷售跟客戶充分接觸,主動滲透,回來再開會,效果可能會更好。

  這個季節來這裡,無非是奔著看雪。她跟盧米確認了幾次真正的需求,微調了創意,交了上去。Will在高管會上同步了這版創意,等著欒念最終拍板。

  「上次那家做的?」

  「不是,Lumi緊急換了一家,要不來不及了。」

  「嗯。這版好多了,顯然更契合我們的目標。」

  「那就這樣執行?」

  「好。」欒念應了聲好,轉頭對秘書說:「幫我協調一下元旦後的時間,我全程參與這次活動。」

  大家面面相覷,突然緊張了起來。

  Will開了會出來,攔住準備下樓翹班的Lumi:「你去哪兒?」

  「買咖啡啊。您喝不喝?給您來一杯?」Lumi看起來畢恭畢敬。

  「Luke臨時決定要參加這次峰會,咖啡別喝了,跟供應商磨方案吧!」Will板著臉,還是那副老古板樣子。

  Lumi眉頭揚起,好像幹了什麼壞事得逞了一樣:「方案我託管了。我還沒跟你說這次特批的供應商是誰呢吧?瞧我這記性。Flora Shang。」

  哪怕尚之桃離職了,Lumi仍舊在Will面前Flora長Flora短,Will也記得跟尚之桃合作過的那些項目,尚之桃辦事他放心,就放Lumi去買了咖啡。

  Lumi到冰城那天,尚之桃當然要請她吃飯。問她想吃什麼,她說想吃大翟的菜。於是把吃飯地點定在了「老兩口酒館」。

  「我把我老心肝帶上行不行?」老心肝是Lumi給Will最新起的外號。她對尚之桃說,我的老心肝一把年紀了,身體還不錯。我好吃好喝伺候著,生怕他身體垮了。口無遮攔。

  「當然可以啦!」

  「那就這麼定了。」

  又過了一會兒,Lumi又來了一條消息:「老心肝要掛倆人,行不行?」

  「好啊。你們先去哈,我這裡還有點事。要把後天出發的事情都對一遍。」

  「沒問題,反正我跟咱媽熟,你來不來基本上沒啥用了。回見吧您!」

  欒念看到Will發給他的定位,眉頭皺了皺。

  一邊的朋友宋秋寒問他:「怎麼了?」

  「沒事。」

  宋秋寒就是之前欒念介紹給孫雨的投資人,去年開始回國來做投行在國內分部的負責人,年輕有為。

  兩個男人都話少,到了酒店放好行李就出發去那家餐廳。到了門口才發現是一家小館子。

  宋秋寒說:「貴司招待水平有待提高。」

  欒念看他一眼:「你跟林春兒吃蒼蠅館子的時候怎麼不見你嫌簡陋?」

  宋秋寒聽到林春兒三個字,嘴角就揚起。林春兒是他千金不換的心頭好,聽到名字就能讓他開心。

  兩個人走進去,看到Lumi和Will已經到了,欒念簡單介紹,就安靜下來。Lumi點了六個菜,這裡的菜份量不小,但是每一樣都好吃。她對欒念解釋:「Luke,不是供應商摳門哦,是這家館子真的很棒。自家開的,味道好。」

  他們四個人坐在這一桌很惹眼。男士們都很體面,唯一的女士看起來又有那麼一點野,總之賞心悅目。

  Lumi起身幫大翟忙活,順道對大翟說:「看到穿高級襯衫那個沒?是我和桃桃從前的大老闆,脾氣可差了。」

  大翟點頭:「看著就像脾氣不好的。長的倒是真精神,一看就是老闆。」

  Lumi嘿嘿一笑,又回到桌上。

  大翟上菜的時候欒念起身去接,對她說了聲:「謝謝。」

  「不客氣,以後常來吃。」

  「好。」

  開席就要喝酒,Lumi一直講片湯話,講得欒念腦仁兒疼。酒館門口的鈴鐺響了,門吱呀呀開了,一陣寒氣湧起,Lumi大叫一聲:「尚之桃!」衝了上去。

  欒念回過頭去,看到幾年未見的尚之桃。她像千里雪原上獨獨一棵紅梅樹,自顧自盛放。

  尚之桃視線對上他的,又淡然移開。

  將過去一筆勾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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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雪裡人間 第一百十四章 無他

  尚之桃覺得老天爺真的厚待欒念,就連歲月也拿他沒有辦法。

  他好像一點都沒變。還是那麼清冷一個人,看人的眼神深幽幽的令人害怕。

  她走到桌前,脫掉羽絨服,一件隨身黑色毛衣。好像跟欒念提前說好要穿情侶款一樣。

  欒念記得她說他們之間的關係是骯髒的、醜陋的、令人作嘔的,也記得她將他送她的所有禮物打折變賣,還記得她的不辭而別。臉色並沒有多好看。

  尚之桃坐下去,用開水燙杯子。

  Will適時開口:「之桃是凌美的前員工,跟我們Lumi關係很好。」

  「欒總可能不記得我了,我在凌美工作六年。」尚之桃接話,把兩個人從前的種種掩埋的乾乾淨淨。

  「的確沒有印象。」欒念眼掃過她,多一句都不再說。

  Lumi撲哧一聲沒忍住笑,在座人等都看著她,不知她笑的是什麼。Lumi是在笑欒念裝大尾巴狼。她輕咳一聲,對尚之桃說:「入庫了凌美的供應商,以後免不得要跟欒總,嘿,咱們凌美叫英文名,你還記得欒總的英文名吧,Luke。」

  「記得。」

  「那就敬Luke一杯呀!」

  尚之桃就給自己倒了白酒,恭恭敬敬端起杯:「感謝Lumi和Luke對我們小公司的照顧,未來還請多多關照。這杯我乾了,各位老闆隨意。」

  她乾了這杯酒,看到對面的宋秋寒一直拿著手機,嘴角笑著,心情很好的樣子。

  宋秋寒是在兄弟群裡直播:「欒念偶遇空號。原來欒念喜歡這樣的姑娘。」還順道發了尚之桃的照片。大家這幾年都納悶,欒念這樣的人,身邊一個女人都沒有,每天做那個將老的和尚。也記得那年他放了大家鴿子跟一個女人去了西藏,還說回來帶給大家看,後來就沒有任何消息了。

  「真欲啊。」陳寬年和譚勉說。

  「你們這麼說我不是很同意,我就坐在她對面,姑娘坐姿端正,講話溫柔禮貌,一看就有好教養。欒總眼光不錯。」宋秋寒為尚之桃正名:「『欲』不足以形容,畢竟人很澄澈。」

  欒念並不知宋秋寒他們在講什麼,他看到尚之桃毫不猶豫喝下那杯酒,心裡緊了一下,也疼了一下。社會磨練人、改變人。他猶記得當初他對她說:「不能喝就一口都不要喝,不要開那個先河。」

  她說:「好。」

  「尚之桃同學,明天的洽談安排好了嗎?」Lumi問尚之桃。

  「安排好了,順道也請了一些本地的媒體,算作我司的贈送服務。後天的行程也安排好了,明天晚上我們還會再對一遍。」尚之桃回答她。

  「那就行。不談工作了,聊點別的!」Lumi跟尚之桃聊起陳年舊事,說起尚之桃第一次跟拍攝,車子在荒郊野嶺拋錨的事。

  「那時你聲音抖著給我打電話你記得嗎?要嚇死了。」Lumi一邊笑著一邊講。

  這個故事的後半段是欒念打給她,誇她勇敢。

  「我記得!我那時膽子太小了!」尚之桃跟Lumi兩個人喝的熱熱鬧鬧,吃了一口菜,涼了。就大喊:「老闆娘!熱菜!」

  大翟聽到喊聲走過來端菜走,一巴掌拍在她頭上:「死丫頭!少喝點!」

  尚之桃脖子一縮,撒嬌一句:「媽!這麼多領導和朋友在呢!」

  「打的好!」Lumi搖頭晃腦稱讚大翟,然後對欒念說:「這家店是Flora開的哦,剛剛的老闆娘是Flora媽媽。這可是冰城的火爆餐廳,別看門臉兒小,名氣可不小。Flora是這個。」Lumi豎起拇指。

  欒念仍舊面無表情,也不動筷,也不喝酒。大翟來送菜對他微笑的時候,卻也扯出一個笑臉來。

  Lumi不可見挑了挑眉,心想你倒是再倔一點呀!別跟人家媽媽擠笑臉啊!

  欒念聽尚之桃跟Lumi講話,講她這幾年創業艱辛,說到「有一次喝多了去輸液」的時候,欒念喝了杯中酒起身穿衣服,問一旁的宋秋寒:「下半場走不走?」

  「哪裡有下半場?」宋秋寒拆他台,他還沒看夠戲呢。這倆人坐在一張桌子上,一眼都不看對方,如果必要時候看,也就那匆匆一下,好像對方是什麼洪水猛獸,又好像有什麼深仇大恨。

  都有那麼一點欲蓋彌彰的意思。

  「脫衣舞。你不去?」

  「去。」宋秋寒站起身,對另外三人笑笑:「明天見。」

  「明天見。」

  欒念和宋秋寒出門的時候尚之桃看了一眼,心想這酒館的門說到底是做矮了。又回過頭來與Lumi講話喝酒。

  外面的宋秋寒追上欒念問他:「去哪兒看脫衣舞?」

  欒念看他一眼不做聲。

  「不看脫衣舞?」宋秋寒又問他。

  「你跟林春兒打報告了嗎?」

  「她不會管我。她自己可能看的比我起勁。」宋秋寒故意逗欒念:「這大概就是相愛的人互相信任?」

  「走吧,回酒店。頭疼。」

  欒念又回頭看了眼尚之桃的小酒館,她將小酒館裝的很有煙火氣,紅燈籠掛在門口,被白雪襯著;格子落地窗外是寒冷的冬天,窗內是熱氣騰騰的世界。是下了功夫的。

  那時她在他家裡,變著法子哄他做飯。她說她要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她無論做什麼都認真,除了不會做飯,偶爾讓她煮個麵,能把廚房搞的像戰場。這樣的她卻開了一家小酒館,她的媽媽親自督導,所以她從此不需要男人會做飯了。因為最好吃的飯就在她身邊,在她眼皮底下。

  「人家說應酬喝多了去輸液,你抬腿就走。你是心疼了嗎?」宋秋寒問他。

  欒念抿著嘴不講話。他不僅心疼,還生氣。跟她說過多少次,不能喝就別喝,不喝酒一樣做業務,她他媽的就是不聽。

  「跟我有關係嗎?」欒念問他。

  宋秋寒覺得欒念真是個傻子,他心疼了抬腿就走,看在別人眼裡就是他根本不喜歡這個話題,又或者他在輕視誰。做了這麼多年朋友,宋秋寒是懂欒念的,但不是所有人都能懂。在別人眼裡他就是一個嘴毒心狠的壞人。

  宋秋寒覺得欒念不懂,他自己其實也不懂,是在與林春兒重逢後才漸漸明白愛是要直接表達的。都是需要學習的。

  「尚之桃結婚了嗎?」宋秋寒突然問他。他自從戀愛後人就變了一點,大概是跟林春兒學壞了,總喜歡在人心上插刀。

  欒念瞪他一眼:「關你屁事。」

  過了一會兒又加了一句:「關我屁事。」

  宋秋寒呵呵笑了一聲,二人各自回了房間。

  欒念去了健身房舉鐵加有氧,回到房間已經是深夜了。他手機裡有幾個未接電話,都是冰城的號碼。挑了一個回過去,是一個男聲:「您好,請問您是欒總嗎?」

  「是。」

  「欒總您好,我是這次活動執行公司的傅棟。我想跟您約一下明天出發去做見面溝通的時間。請問您幾點方便?」

  「十點。」

  「好的。那就十點去接您。祝您晚安。」

  「謝謝。」

  尚之桃帶的人有禮貌,講話清清楚楚。她在西北帶項目團隊也是這樣,整個團隊的人都像她,謙和有禮,辦事有力。那時欒念覺得她有帶團隊的天賦,也曾想或許可以把一個小部門交給她,只是欠缺時機。

  欒念掛了電話又去回另外一個,電話響了幾聲,一個有點含糊的聲音接起:「喂。」好像站在風雪裡,這聲音一下穿透進欒念心裡,他們上一次通話是三年多以前。

  欒念將電話拿遠,看了一眼這個號碼,丟出去一個字:「說。」

  「欒總。」

  「凌美沒有叫『總』的習慣。」欒念說。

  「Luke。」尚之桃心裡罵了他一句,臭嘴!

  「你也不是凌美的人。」欒念又說。

  尚之桃酒醒了一半,心想如果不是你們還沒付錢,我才不伺候你。

  「那叫您什麼呢?」尚之桃問他。

  「我叫欒念。」

  「可我好像沒跟您熟到要直呼您大名呢!」

  尚之桃第一次跟欒念開槓,突然發現原來槓人這麼爽,怪不得他天天沒事兒槓人呢!

  「有事說事。」

  「剛剛我司傅棟聯繫不上您,他要跟您約明天接您的時間。」

  「聯繫完了。」

  「好的。那不打擾您了。」尚之桃掛斷電話前聽到欒念說:「以後在清醒的時候給我打電話。」

  她沒搭理他,徑直掛斷了。

  盧克在一旁看著她,汪了一聲,尚之桃將帽子繫緊,對盧克說:「還不去尿尿?」

  對尚之桃來說,喝酒分兩種。一種是跟喜歡的人喝,比如Lumi、孫雨、賀雲;另一種是應酬。做活動公司十分辛苦,每一天都忙的團團轉,必要時候還要自己動手搬東西。有一次展台做不好,她自己爬上高架,下來以後才想起腿軟,告誡自己再也不要那樣做。她只招小夥子,因為姑娘吃不了這樣的苦,她也不忍心讓姑娘吃這樣的苦。辛苦之餘最累人的就是應酬。

  尚之桃不喜歡應酬,她寧願窩在床上什麼都不做,可她回到冰城開公司,人脈資源都要從零積累。酒桌就成了最好的地方。

  今天喝酒她很開心,因為有她最愛的Lumi。欒念走後她們聊很多很多陳年舊事,Will又皺著眉坐在一旁,就差搶Lumi酒杯。

  Lumi在Will去衛生間的時候偷偷對她說:「老心肝不喜歡我喝酒。我才不管他。」

  「可你分明怕他。」

  「胡說!老娘怕過誰!」

  尚之桃替Lumi開心,她跟Will分明在相愛。哪怕是欒念在的時候,Will也沒有表現出距離來。

  盧克尿完尿跑回來,又仰頭看著她。

  「你看什麼看啊!」

  盧克汪了一聲:「剛剛接誰電話!」

  「你不認識。」

  汪!「胡說!」

  尚之桃跟盧克吵著架進了門,換了衣服躺在床上。人一躺下。酒意就盛了,昏昏沉沉睡去。盧克跳到床上衝她叫,格外躁動。

  尚之桃氣得坐起來,瞪著它:「盧克!不許叫了!」

  盧克跳下床趴在那,可憐兮兮的。

  尚之桃對它說:「我跟你說啊,我不會再讓你見到他。你不要以為你跟我鬧我就會妥協!你好不容易放下的,就別再撿起來。狗不能走回頭路!」

  盧克剛回冰城的時候像生了病一樣,每天都坐在窗前看著窗外。有時尚之桃叫它好幾聲它都反應不過來。

  老尚說:「盧克怕不是生病了吧?」

  尚之桃從不回答。

  她知道狗跟人一樣,一開始離開一個人都不習慣,慢慢的就能好。

  這不是已經好了嗎?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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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雪裡人間 第一百十五章 相撞

  欒念做訪談的時候尚之桃就在外面。

  凌美給錢多,她得伺候好。做完這一筆生意就準備過年了,她還想開開心心出去玩。一點差錯不敢有,兢兢業業。

  省台省報的記者問她:「還要多久能進去採訪?」她透過透明玻璃朝裡看了一眼,欒念身體微微向前跟人聊天,於他而言是不耐煩了。

  就對他們說:「五分鐘之內上一波就能結束。」

  「你沒去問?」省台的記者關係已經很好了,看到尚之桃沒像從前一樣進門問,就提出質疑。

  「我看了下,差不多了。」

  她從前給欒念安排過多少採訪呢,最瞭解他的姿態。果然,三四分鐘後,欒念拍對方肩膀,跟Will他們一起把人送了出來。

  尚之桃對記者們說:「請吧。」

  欒念眼掃過尚之桃,轉身進去了。他面對玻璃牆站著,能看到外面的尚之桃。她一直在打電話,應該是在對接下來的流程。Lumi走過來站在她面前,尚之桃掛斷電話,朝Lumi笑笑。遞給她一杯提前買好的咖啡。

  欒念收回視線,專心接受採訪,結束的時候他有一點累,傅棟把他帶到休息間休息。

  欒念看著傅棟裡裡外外的跑很勤快,就問他:「來這家公司多久了?」

  「欒總,我來三年多了。」

  「不怕公司倒閉?」

  「……那不能。老大幹公司都倒閉,那別的公司也好不了。」

  你老大又不是神仙,欒念想站起身,傅棟忙說:「您坐您坐,是不是想喝咖啡?Lumi姐叮囑過,美式。已經備好了。」他跑出去拿過咖啡放到欒念面前,又解釋一句:「Lumi姐說欒總最喜歡喝冰咖,但咱們冰城冬天太冷了,喝了真要命。熱的好。」

  欒念皺起眉頭,問他:「你們這接待禮儀誰培訓的?」

  「我們老大培訓的。我們老大說了,除了不能陪睡,其他都行。」

  「陪睡是底線?」欒念問他。

  「嘿嘿。」傅棟嘴沒把門的,他就隨便那麼一說。尚之桃可沒培訓過他們這些,無非是要他們學會看眼色。

  傅棟嘿嘿一笑:「您先休息一會兒,我不打擾您。」風一樣走了。

  「我要喝冰美。」欒念突然說。

  「這……」傅棟有點為難,會場周圍根本沒有冰美,除非從地上挖冰給他。倒也不敢這麼說:「欒總您等等,我們去看看。」

  出去找尚之桃,對她說:「欒總要喝冰美。」

  一旁的Lumi睜大了眼睛:「這麼大歲數喝冰美?對前列腺不好吧?」

  尚之桃噗嗤一聲笑出來:「真不好伺候。這附近就沒有冰美。」

  「那怎麼辦?提這個要求的時候嚴肅著呢。我不敢說沒有。怕他不給咱結賬。」傅棟跟尚之桃在一起久了,滿腦子都是錢。做生意不回款哪能行呢!

  「你去!」Lumi推了尚之桃一把,對她說:「咱們是為他好。」

  「我不去。」尚之桃咬了一口招待甜點:「愛結不結,不結我告你們。」

  轉身走了。

  她不想接招。她跟欒念在一起六年,離開他以後慢慢很多事都能想得通,哪些是他虛張聲勢,哪些是他欲擒故縱。他這個人就是這樣,總喜歡控制別人。別人低頭他就滿意。

  可惜尚之桃現在不會低頭了。

  欒念在休息間坐了很久,沒等來冰美式,也沒等來尚之桃。她把他晾在那了。

  欒念大概明白尚之桃的意思了:我賺的是這份錢,但我不伺候你。她自己摸爬滾打幾年,也磨練出脾氣和風骨了。

  到晚宴的時候,姜瀾姍姍來遲。她途經正在看上菜的尚之桃身邊,腳步慢了下來,退回來。手指著她,又敲敲自己頭,努力想尚之桃的名字。

  「姜總好久不見,我是Flora Shang。」

  「噢噢噢!」姜瀾連噢了三聲:「你回凌美了?」

  「不是。我在冰城開了一家活動公司。」尚之桃從口袋裡拿出名片雙手奉上。姜瀾拿過來認真讀了,放在包裡,口中念了一句:「挺好。」深深看了尚之桃一眼,走了。

  姜瀾坐在欒念身邊,問他:「猜猜我剛剛看見誰了?」說完將尚之桃的名片推到欒念面前,頗有興致的看著他,湊到他耳邊說:「我大概知道你為什麼突然又來了。」

  不等欒念反應又對宋秋寒講話:「宋總,上次請你吃飯不肯賞臉,今天好好喝兩杯。」

  「好。」

  宴請的都是凌美的頭部客戶,尚之桃看著他們開了席,又叮囑傅棟幾句,就離開了會場。她晚上還有相親。

  相親定在一家川菜館裡,她到的時候看到那小夥已經坐在那。

  介紹人說小夥子長的精神,還真沒說謊,濃眉大眼,看著就不錯。

  小夥子健談,都不用尚之桃講話,一個人就能自燃,挺好玩。

  兩個人聊到工作,小夥子對尚之桃的工作充滿好奇:「所以你一直奔波於各個酒店?」

  「會場。」尚之桃糾正他。

  「都行。那你豈不是跟很多酒店都熟?能拿到特價房?」

  「……也能。也可以不花錢。」

  「真棒。」

  尚之桃相親相麻木了,又跟他聊了一會兒,藉口要加班就走了,飯都沒吃幾口。

  Lumi給她打電話:「相親怎麼樣?」

  「就那樣,走過場。」

  「特別好?」Lumi跟聾了一樣:「特別好的意思就是成了?」她一邊說一邊從後視鏡裡看欒念,大哥面無表情,動都沒動。Lumi覺得自己有點多餘了。沒準兒她就是多餘。但她不死心,總想再試試。

  第二天一早就給尚之桃打電話:「你出發了嗎?」

  「還沒。傅棟他們先去了。」

  「那太好了。你是不是開車去?」

  「對。」

  「我報名單的時候把Luke忘了,你把他捎過去吧。」

  「我再找輛車。」

  尚之桃掛斷電話去找車,這個季節的冰城找長途車太難了,打了十來個電話都無果。Lumi又催她:「快點兒,倔驢問了。萬一知道我沒安排,今年年終獎泡湯了。」

  「哦。」

  尚之桃開去欒念酒店,然後打給他:「我來接上您去目的地。」

  「你們公司沒別人了?」

  「要不您遠端參加?」尚之桃對欒念沒什麼耐心,他不好好講話,她就更厲害。她現在特別討厭不會好好講話的人。

  她聽到電話裡欒念的呼吸聲,知道他又生氣了。就默不作聲,等他發難。過了很久,聽到欒念說:「在酒店門口等我。」

  尚之桃昨天熬了大半夜,這會兒戴著框架眼鏡,眼底還有黑眼圈。大把的頭髮散在頸側,特別懶散。她並沒下車給欒念開車門,天太冷了、還下著雪。再不走待會兒高速封路了,不知道到目的地要幾點。

  尚之桃上週剛提的新車,公司業務發展的好,有時見客戶需要撐門面。太貴的她買不起,就首付了這輛不到七十萬的車。欒念上了車,繫好安全帶,淡淡一句:「賣包錢買的?」

  尚之桃看他一眼,對他笑了笑:「賣身錢買的。」

  他們兩個都知道彼此說的是什麼,尚之桃沒什麼感覺,欒念心裡被鑿了一錘子。

  挺狠。

  沒有別人在,都不用裝客氣。尚之桃不講話,開了車。

  欒念想在車裡睡一會兒,但尚之桃在車裡放很吵的音樂,什麼「東邊不亮西邊亮啊」,還有「哎呀我說命運呀!」嗩吶聲吵的欒念腦仁疼,皺著眉看尚之桃,在上路一個小時後終於開口:「你聽歌品味是這樣的?」

  「民族的就是世界的。」尚之桃大聲回了他一句,又專心開車。

  她昨天加了大夜班,如果不聽這樣的歌會犯睏。聽了也有那麼一點睏,踩著油門的腳漂了一漂。聽到欒念問了一句:「怎麼開車呢?」

  尚之桃在應急道上停了車,外面雪下的有點大了,堵車是一定了。就對欒念說:「你能幫我開會兒嗎?我昨天加班太晚了,開不動了。」

  「下車。」

  兩個人下了車,風雪之中交錯身體,換了位置。尚之桃坐上副駕就睜不開眼,靠在座椅上睡了。欒念終於能把那些吵鬧的音樂關了,安心開車。

  三個小時過去了,行程進度緩慢。漸漸就堵上了,有人想塞車進來,欒念不願讓,那車半個車頭塞進來了,欒念輕踩一腳油門蹭了上去,力度適中,兩輛車剛好都花了,又沒撞變形。尚之桃驚恐睜開眼,看到撞到一起的車,裹緊羽絨服下了車。

  欒念也下了車,對方是個大漢,問欒念:「怎麼開車呢?」

  「加塞有理了?」欒念這個人特別橫,你不好好講話,正好,他就沒講過好話,對尚之桃說:「你給我上車去!」

  尚之桃太冷了,瞪了他一眼,忍著怒火上了車,她剛提的車,這會兒弄死欒念的心都有了。

  欒念在外面不知道跟那人說什麼,眼睛一立,拿出手機拍照,還要打電話報警,被那人攔下,好像明顯心虛了。兩個人當場加了微信,對方轉賬,私了了。尚之桃大概知道那人小辮子被欒念抓住了,不然也不可能這麼痛快。

  欒念上了車關上車門就聽到尚之桃生氣的說:「你怎麼開車的!讓他加塞怎麼了!」

  「我上週剛提的車!」

  「你賠錢給我!憑什麼撞我的車人家轉賬到你那了?」

  她氣得要死,一句又一句的說,機關槍一樣。欒念聽她念叨半天,在她喝水的時候問她:

  「你沒撞過我車是吧?」

  尚之桃心虛收了聲,靠在椅背上不聲不響。欒念看了她一眼:「我怎麼給你錢?」

  「算了,不要了。或者你轉賬到我銀行卡上。」尚之桃拿出手機,將自己銀行卡號編輯簡訊發給他。

  臉看向車外,假裝聽不懂欒念的意思。她不是22歲的小姑娘了,加他聯繫方式收他錢,然後一步步掉進他的網裡。那時他步步為營,她什麼都不懂,看起來是她一直主動,其實就是跳進他圈套了。老狐狸。

  兩個人都不講話,欒念在服務區休息的時候打舉報電話:「對,套牌車。」然後又詳細說了車行方向和位置,又登上平台上傳了照片。尚之桃一點都不意外他這樣,他這人就是睚眥必報。睥睨他一眼,默默喝溫水。水喝完了,傅棟電話進來了:「老大,我們到了啊。酒店跟咱們來勁,說要加價?」

  「合作這麼多次他們要臨時加價?」

  「是。說是旺季了。」

  「放屁。」

  「讓姐夫打個招呼?」傅棟說。

  欒念聽到姐夫二字,回消息的手頓了一下。

  尚之桃給邢逸打電話:「酒店欺負人,你管不管?」

  車載導航裡傳出邢逸的笑聲:「不至於因為這點小事動氣啊。我打個電話。」

  「好。那萬一再出爾反爾呢?」

  「他們不敢。有我呢,別怕。」

  「哦。」尚之桃哦了一聲。

  「到哪兒了?」邢逸又問她。

  「還有五十公里。」

  「注意安全,到了告訴我一聲。」

  「好。拜拜。」

  尚之桃掛斷電話,車裡出奇的安靜。

  欒念有想過尚之桃這樣的性格或許到哪兒都能交到朋友,同性的異性的,也會有男人喜歡她,她也會談那麼一兩次戀愛。他都想過。但他有點難受。

  一直到終點他們都沒有再講話。

  到了地方,欒念下了車拿了房卡,沉默著辦了入住。

  Lumi正在那裡跟傅棟對下一天的會議安排,見欒念這樣的神情就問尚之桃:「怎麼了?你惹Luke了?」

  尚之桃聳聳肩:「不知道。我沒惹他。」

  親朋好友給尚之桃介紹男朋友之前會問她:「喜歡什麼樣的?」

  尚之桃經過認真思考後,幾乎告知所有熱心人:「我想找一個脾氣好的,會講話的,寵著我的。」

  「別的呢?身高外貌收入都不要求?」

  「別的沒了。」

  親朋好友牢牢記住尚之桃的要求,給她介紹的男朋友統統都會講花言巧語。別管人怎麼樣,講話都能到位。

  大翟想不通,問過她一次:「你這要求不是很具體。有的男人,說的一口花言巧語,但辦事兒不地道。你怎麼有會講話這樣奇怪的要求?」

  「媽你不知道,有時候講話是把刀。插在心上可疼了。」

  「哦。那我是不懂,你爸一直好好跟我講話。」

  眼前的Lumi拿著流程對尚之桃說:「朋友,我沒看錯吧?三語主持人是你?」

  「怎麼啦?市面上請一個太貴,我上。我們也省點錢。」

  尚之桃創業這幾年,能省則省,能自己上就自己上。公司墊資的時候是大把的錢,有時一兩萬也能接場小活動。她算的清清楚楚。

  活到三十多歲,好像人通透了那麼一點。她對誰都還是那麼好,所有人都說:「尚總體面。」

  見慣了尚之桃好脾氣的傅棟偷偷跟同事念叨:

  「不知道為什麼,老大對欒總很凶。」

  「老大可從來不對任何人凶。」

  「我不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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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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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1-22 00:53:19
卷四:雪裡人間 第一百十六章 回首

  凌美的會議標準一直以來都是一流的。

  之所以要求三語主持是因為他們的客戶遍佈世界,很多來的人都是業內大咖,並且這次會議要求全球分公司直播,非常考驗人。

  尚之桃是在市場上找過人的,中英雙語好找,加法語就難找。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外語學院的高材生,人也十分漂亮,開價兩萬,還不包括往返差旅和稅點。

  尚之桃小家小業,為這兩萬塊錢折腰了。

  她自己帶了一條黑色正裝連衣裙,讓化妝師將頭髮幹練梳起,戴鑽石耳飾,租的,踩著一雙高跟鞋,就這麼上場了。從小養成的好姿態今天幫助了她,出場的時候帶著那麼一點雷霆萬鈞的氣魄又有一點知性的優雅。

  站位、定場、微笑,為了讓客戶覺得錢花的值,她無數次練習過,練習久了就會有自己也有這樣的天賦的錯覺。

  宋秋寒坐在欒念旁邊,手指敲了敲他椅子扶手,讓他抬頭別回消息。欒念嗯了一聲,抬起頭,看到了光彩奪目的尚之桃。她正開口講第一句話:「朋友們,下午好。」

  主持稿子寫得好,一點不落俗套。

  她說:「北國有雪,但心意滾燙。凌美感謝各位與我們共赴一場冰雪之約。」

  然後是英語和法語翻譯。

  欒念從來都不知道尚之桃會英語和法語,他不知道她從他家裡消失的那些週末,回到家裡拿起書本穿梭於北京城,去學習語言和知識。

  所有的成長幾乎都是無聲無息的。需要恆久的忍耐和克制,那些時光是孤寂而痛苦的,卻也帶著暖意。尚之桃記得後海夜晚的微風,記得北京金秋的黃葉,記得地鐵裡的行色匆匆。時光被切成一小段一小段,也被圈成一點一點,散在你的身體裡,融進你的骨血裡,最終重塑你。

  欒念上台演講的時候,與尚之桃擦身。她微笑的眉眼是三十歲女人的篤定。

  再沒有了當初的惶恐。

  他演講,她在台下,又交換了位置。但好像又沒有交換位置。欒念從來都喜歡她的注視,從第一次與她一起參與活動開始。

  論壇的時候,尚之桃坐在欒念旁邊。

  幾位嘉賓依次而坐,討論數位化廣告的未來。到姜瀾那一部分,她講起協會和聯盟對從業公司和從業者的影響,尚之桃心念動了動。

  她想做廣告代理,就要站到局裡去,成為局內人。峰會結束後,姜瀾在跟欒念聊天。看到尚之桃就招呼她:「Flora,來聊一會兒。」

  尚之桃走到她面前。

  「從前不知道,你會法語。」姜瀾誇她:「口音純正,看出來是用心訓練的。」

  「前幾年業餘學的。」

  「凌美那麼忙,你有時間業餘學習?」

  「有的。週末不會很忙,就找了老師來學。」

  欒念忽然知道了答案。那些她早期消失的每一個週末,並不盡然是去做婚托,而是去學習,悄悄的不動聲色的六年來從未提起過的。

  「姜總。」尚之桃對姜瀾笑笑:「我想請教您一個問題:剛剛聽您講行業聯盟和協會,我想諮詢一下,一個剛成立的廣告代理公司如果想加入,需要交多少會費?」

  「會費是次要。重要的是擔保人。你有嗎?」

  「什麼樣的人可以做擔保人?」

  姜瀾指指欒念:「你們欒總這樣的。」

  尚之桃看了眼站在一旁不講話的欒念,點點頭:「好的,我清楚了姜總。」

  「你可以請你們欒總擔保,反正從前你在凌美工作,你們是上下屬關係。」姜瀾眼裡帶著興趣,閃著精光。純粹覺得好玩。

  尚之桃不想開這個口,她連啟動資金都沒有呢,擔保什麼擔保。她現在滿腦子都是錢。

  公司要發展,業務要多元化。做廣告代理是一個全新的業務領域,她要解決錢和人。

  大家在整理會場的時候跟傅棟聊起,傅棟說他有一個學廣告學的女同學畢業後去了冰城的代理公司,目前在做廣告投手,帶了一個小團隊。

  「我能不能見見?」尚之桃問他。

  「當然能。我每天在同學群裡吹牛,好多同學想見你。」傅棟嘿嘿笑了。

  「那回去後找個時間你把人約出來,咱們去學習學習怎麼樣?」

  「好啊。然後呢?」

  「然後,想辦法搞到錢,如果你同學願意,也合適,咱們就挖過來,搭團隊做代理,給咱們公司業務加一層保障。」

  「好!」

  兩個人一邊商量一邊把活幹了,尚之桃叮囑傅棟:「明天客戶滑雪,一定要確保安全。後天的賞雪,一定要保證餐食。重頭戲結束了,別在臨了的時候出現什麼意外。」

  「好。」

  「等回到冰城,團隊放幾天假吧。老是這麼熬大夜也會死人。不只是我。」

  尚之桃內分泌失調了。她得回去喝中藥。剛好趁著過年的時候調理一下。這也是她想再開發一個業務的原因。

  Lumi走過來對她說:「晚上我請你,咱倆酒店自助餐廳吃一口。」

  「好。」

  「還有Luke和Will和宋總。宋總明天一早就回去,後面的行程不參加了。當作送行。」

  「那我不去了吧?你們自己的事。」

  「Will說叫上你。」

  「哦。那我晚上安排一下請各位老闆去酒吧坐坐吧?酒店的酒吧也還行。我有一個朋友在這裡唱歌。」

  是去大理認識的那個歌手。他後來流浪到這裡,待了兩年。尚之桃每次來都要跟他坐一會兒,聽他唱會兒歌,聊聊天。

  「好。看Luke。他這幾年性格越來越奇怪,不知道願不願意去。」

  「他不去不是剛好嗎?」尚之桃反問Lumi。

  Lumi眉頭挑挑,沒有講話。她看出來了,尚之桃對欒念,如臨大敵,如遇蛇蠍。也不知兩人到底發生過什麼。Lumi想跟尚之桃聊聊,可她不開口,她也不好問。

  做朋友講究分寸。Lumi雖然大大咧咧,卻有分寸感。

  吃完飯的時候欒念來了,去酒吧的時候他也去了。

  酒吧裡三三兩兩坐著凌美的客戶們,欒念看了看問Lumi:「晚上有安排嗎?」

  「沒有。」

  「那客戶的單我來買。」

  「好的。」

  Lumi走到台前,拿過話筒:「剛剛欒總說,請在座所有客戶朋友喝酒。是我們照顧不周,忽略了各位晚上想來酒吧坐坐。」

  大家鼓掌。

  欒念起身敬酒:「暢飲。」

  Lumi問尚之桃:「仍舊你們墊付嗎?」

  尚之桃點點頭:「好。」

  這家酒店是邢逸的關係,尚之桃只交了很少訂金。於是走到一邊給邢逸打電話:「朋友。」

  「咋啦?」

  「我又要額外多一筆款項……」

  「晚結對吧?」

  「對。」

  「行。那你請我喝杯酒吧。回頭。」

  尚之桃回過頭,看到邢逸跟幾個人坐在一起。應該都是他們政府的同事。笑著走過去跟他們打招呼,邢逸手搭在她肩膀上:「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們單位的領導們,明天要在這裡開業務研討會。」

  邢逸一一為尚之桃介紹,她從隨身名片家裡拿出名片,一一雙手奉上。

  寒暄過後跟尚之桃走到一邊,問她:「順利嗎?」

  「順利。」

  「順利就行。我待會兒找他們老闆,給你做擔保。別有壓力。」

  「行,回頭請你喝酒。」

  「喝酒行,叫上尚之樹。」

  「……都分手了你叫她幹什麼?」

  「分手了就不能叫了?叫出來,我跟她掰扯掰扯。」

  「能掰扯出什麼來?你想復合對嗎?」

  邢逸笑了:「婚房都裝修完了我。」

  兩個人站在一邊熱絡的聊天,宋秋寒看欒念表情,發現他面無表情。就在群裡說:「有一個問題我不懂。」

  「什麼?」

  「欒總到底喜不喜歡他的小桃桃?」拍了一張欒念照片丟到群裡,朋友麼,互相貶損,高高興興:「也不知是失魂落魄還是麻木不仁。」

  「說實話,我總覺得這姑娘我在哪兒見過。」譚勉說。

  「你應該見過,原來凌美的人。」宋秋寒這兩天算是把欒念和尚之桃的事理清楚了。

  「?」

  「錯過跟欒總空號相識的機會了吧?」陳寬年笑他們:「你們都不行,這樣吧,我前去打探一番。」

  幾個人在群裡嘻嘻哈哈,欒念也不看手機,專心聽歌。

  尚之桃坐了回來,其他人只給她留了欒念坐的雙人沙發一側。她並沒有扭捏,坐在欒念身邊。坐下去的時候沙發陷了陷,尚之桃向一側移了移,拉出跟欒念的距離。

  「我還記得好多年前Luke在年會上唱歌的事!太帥了!那時我就說沒見過這麼帥的爺們兒!今兒再來一個給大家助助興啊!」Lumi起鬨,欒念一動不動,當沒聽見。

  「我好像也好久沒唱歌了。來。」宋秋寒站起身:「一起來一個。」邀請欒念。

  「不。」欒念不想動,年會表演那是趕鴨子上架,現在的他沒有那種心情。

  宋秋寒做了個請的姿勢,也只有他們幾個敢這麼對欒念了。剛剛陳寬年單獨拉了個群,說要輔導欒念把空號變成常用聯繫人。給宋秋寒一個任務,就是讓他配合欒念發揮他的魅力。

  譚勉說:「欒念這種人,傢伙事兒年久不用,萬一生鏽了呢。」

  欒念上台抱過吉他,宋秋寒拿起另一把,朋友們平時在一起玩,練了很多歌。

  「唱什麼?」宋秋寒問他。

  「隨便。」

  「《You’re Beautiful》?」

  「好。」

  「送給在座所有的客戶朋友們。」欒念說。

  I saw your face in a crowded place~唱到這句的時候欒念的視線撞上尚之桃的注視,就那麼一下,她移開眼。

  欒念這幾年特別難受的時候,會飛來冰城。有時隨便在哪個街角坐坐,然後再飛回去。他自詡不是什麼深情的人,只是跟尚之桃在一起那幾年,不是特別濃烈的幾年,但那感情是慢慢滲透的。在他覺得他的身心都是尚之桃的時候,她抽身走了。

  欒念覺得自己傷害了她,也被她傷害了。

  是在下一天晚上,他們住在雪鄉。雪鄉啊,到處都是雪,乾淨的,寒冷的,凜冽的。他給尚之桃發消息:「出來。我在前面的小路上等你。」

  尚之桃看到簡訊,但她遲遲沒有動。她知道這次偶遇無可避免,也知道依欒念的性格他一定會找她談。他會困惑她為什麼賣掉他送她的禮物,也會生氣她的不辭而別。

  尚之桃清清楚楚知道,那六年,欒念也曾真心付出過。她記得他為她打過的架,記得他們之間那次說走就走的旅行,也記得他善待盧克。

  但是相處就是這樣的,即便有這樣短暫的甜蜜,但大部分時間,他們並不愉快。尚之桃那幾年一直身處迷霧之中,對待感情裹足不前、猶豫不決、一邊滿懷期待一邊不停給自己潑冷水,那樣被不停拉扯的時光她再也不願回去了。

  透過窗看到小路的盡頭,欒念站在燈籠下。雪鄉已經很冷了,他的姿態更冷。

  尚之桃嘆了口氣,終於穿好衣服走了出去。

  腳踩在雪地上咯吱咯吱,雪鄉的寒冷凍得人嘴都張不開。周圍沒有鳥也沒有聲音,太冷了,寒冷將一切都冷藏了。

  包括那些過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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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雪裡人間 第一百十七章 勾銷

  尚之桃踩著雪到欒念面前,她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一雙眼睛,這場面有點滑稽。

  「天氣這麼冷,不適合壓馬路。」尚之桃跺著腳,牙齒打著顫,凍到哆哆嗦嗦。腳在地上輕輕跺,跺在雪上發出聲響。

  「你缺錢買厚羽絨服?」

  「啊。」

  「回去吧。」

  「不是要找我談談?」

  「凍成這樣還談什麼?」

  ……

  欒念抬腿朝自己的住處走,尚之桃跟在他身後打量他。也是奇怪,他穿的也不多,為什麼他不冷?

  兩個人深一腳淺一腳的走,終於走到欒念的房子前,但他沒有停下。尚之桃提醒他:「你到了。」

  「我走走。」

  「哦。」

  尚之桃不想走,她本來就內分泌失調了,再挨凍,這身體不能要了。到她的火炕屋前跟欒念說:「那我進去了。」

  「嗯。」

  欒念嗯了聲繼續走,尚之桃已經推開了門,欒念又掉頭回來,站在她對面。

  「還冷嗎?」問她。

  「好點。但我這房間熱氣要放沒了。」尚之桃看著欒念的眼睛,她從前最怕看他眼睛,因為她會陷進去。有時兩人在昏暗的屋內痴纏,他吻她前那雙眼就那麼看著你:「我直說吧欒念,如果你要問我當年為什麼賣掉那些包,我現在就可以回答你。我不喜歡奢侈品,也不喜歡那些包。那些包讓我覺得自己在賣身;如果你要問我為什麼不辭而別,因為我不想再牽扯了。」尚之桃看到欒念的神情,她從來都知道他不是壞人,他只是高傲、冰冷、很難理解她的情緒,不管這些是出於他低看她還是他原本就這樣,但這些都令她痛苦。

  「我知道如果我跟你告別,你會講特別多難聽的話。我不想再聽了。」

  尚之桃手放在門把上:「還有其他的想談嗎?如果我賣掉那些包和不辭而別讓你自尊心受傷了,那我跟你道歉。」

  「我只是覺得我們之間牽扯了六年,不用再牽扯了。人生很長,還有很多人值得愛,很多事值得做。就這樣吧。」

  「感謝你在那六年時間裡對我的所有善待,我無比感激;我對你的祝福也在最後一條消息裡,祝你一切都好。」

  尚之桃沒有任何思考說完了這些話,這些話在她回冰城的最初無數次在她腦海中演練。那時她覺得她不該賣掉那些包,也不該那麼走,在他說要跟她談談而她說好以後。那時她在冰城的大街小巷遊走,無數次想打給他。她覺得自己欠他一個解釋,因為在兩個人相處那幾年,無論好的還是壞的,欒念永遠明明白白。

  今天說完了,她覺得無比輕鬆,他們兩不相欠了。

  「最後,賣包的錢我一分都沒有花過。你如果要,可以告訴我你的卡號,一共九十一萬三千五百,我轉給你;如果你不要,我會找一個合適的時機捐出去。」

  「你要嗎?」

  「留著吧。」

  欒念說了這樣一句,轉身走了。尚之桃沒有再講什麼,輕輕關上了門。

  回到火炕進了被窩,過一會兒裹著被子起來喝水,看到欒念還在外面一圈一圈走。她從來都不懂欒念,甚至不知道他到底要跟她談什麼。可她對於欒念,不想再求索了。

  不止她看到欒念在走,Lumi也看到了。給她發消息:「你看,Luke在冰天雪地裡遛鳥呢!」

  過一會兒又說:「又是冰美式,又在大冷天溜躂,這哥們兒真不想要自己的前列腺了。」

  「……你為什麼老操心他前列腺?」尚之桃問她。

  「我閒的。」Lumi這樣說。

  「你要不要跟我一起睡?」尚之桃邀請Lumi:「我這裡有好多好吃的。」

  「當然。」

  Lumi就在尚之桃隔壁,裹上羽絨服就來了。兩個人盤腿坐在火炕上,一人一小瓶小二,尚之桃擺好了零食,倆人就這麼吃了起來。

  今天講了那些話,令尚之桃真的有了時過境遷的感覺。她喝了自己那瓶,也喝了Lumi那瓶,一共六兩白酒。她微醺了。

  拄著臉對Lumi說:「Lumi我愧對你,這麼多年我都騙你。」

  「如果你想說你跟Luke的事,沒必要,我早都知道。」limi捏她臉:「你剛畢業的時候多單純,站到他面前就臉紅。多少次在電梯間偶遇,你們倆,哎呦,趁我不注意互相看一眼。真當老娘瞎了呢!」

  Lumi咯咯笑:「我就關心他活好不好!很多男人看著挺強,其實不怎麼樣啊。我跟你說,我大學時談戀愛,還以為那男生是柯博文呢,結果褲子一脫……」Lumi手指捏在一起:「當時我就慌了。我問他:你是不是把傢伙事忘在家裡了?」

  「你猜他怎麼說?」

  「人家說可是有很多姑娘說我這個可觀呢……」

  倆人笑出聲。

  Lumi問她:「丫怎麼樣?我雖然沒睡過他但你好歹出個測評讓我瞭解瞭解。」

  尚之桃嘴唇抿在一起,手指擋在自己唇上,突然想起跟欒念在一起的時候。他總是強勢,總要主導,但她真的快樂。

  「怎麼樣?」Lumi問她。

  尚之桃紅著臉點頭:「嗯,特別好。特別特別好。」

  「操!」Lumi拍巴掌:「我就知道!」

  「那Will呢?」尚之桃問Lumi:「你們倆在一起好幾年了,為什麼還沒有結婚的打算?」

  「Will太古板了,他們一家子都古板。而且不喜歡我。」

  「為什麼?」

  「因為我是拆遷戶啊!」

  「放屁!」

  尚之桃拍案而起:「拆遷戶怎麼了!」

  lumu把她按下:「好傢伙,你現在是真厲害啊,惹不起。」

  尚之桃酒勁兒上來了,在熱炕頭上呼呼睡去。第二天起來集合點客戶,一個不少,各個安全,大巴車上沒有欒念的座位,尚之桃把鑰匙丟給傅棟:「把欒總安全帶到冰城。我帶隊回去。」

  就這麼走了。

  她記得自己昨天晚上說的話呢,如果再一路跟他一車回去,總覺得太過尷尬。就這樣挺好,回到冰城,她繼續她的生活,他回到北京,也有可能是美國,從此再也不見。

  人生麼,就是一場又一場送別。她經歷過最沉痛的失去,這一次也覺得沒什麼。

  她回到冰城,先去父母家裡接盧克。

  盧克已經是一條中老年犬了,並不像從前愛跑跳,有無限的精力。尚之桃遛它的時候也不擔心它向前衝撞了。

  帶著盧克回到家,開始熬藥,醫生說要每天喝,連喝三七二十一天。尚之桃怕自己早衰,乖乖聽醫生的話,並決定年前不再接任何活了。還是命重要。

  手機響了一聲,打開來看,是銀行卡收款提醒:2000元。轉賬人欒念,備註撞車。

  尚之桃給他發了一條消息,說:「謝謝。」

  欒念沒有回她。

  過了一會兒,又收到一條消息,尚之桃喝著藥拿起來看。還是轉賬消息,轉賬人欒念,兩萬元,備註酒吧。是他說要請全場客戶喝酒,Lumi會錯意讓她墊款。

  「收到。謝謝。我看了賬單,一萬多。多的我退還給你。」尚之桃真把多的轉回給他。

  再過一會兒,還是一條轉賬消息:2000元,備註去時搭車。

  再過一會兒,又是一條:3000元,備註返程搭車。

  尚之桃覺得這樣下去他們將沒完沒了,打電話給他:「欒念,你別再給我轉錢了。我載你去根本用不了那麼多錢,我也不想要你的錢。」

  「那你要什麼?」

  「我什麼都不要,我要我們到此為止一筆勾銷。」

  「嗯。」

  尚之桃掛斷電話,可欒念的電話又打了進來,她接起,聽到欒念說:「尚之桃,你對我送你包耿耿於懷是嗎?你覺得是在賣身?」

  「你不辭而別是因為你覺得我會講難聽的話?」

  「那你想多了,我沒什麼難聽的話,跟你一筆勾銷,我像你一樣開心。也祝你一切都好。」

  欒念掛斷電話。

  大概是上一次他去美國的時候,梁醫生對他說:「之前的Flora都過去這麼久了,能向前看就向前看,不能向前看呢,就跟人家糾纏糾纏。你爸當年追我的時候,可沒少死皮賴臉。」

  那時的欒念並不想跟尚之桃糾纏。他覺得沒什麼好糾纏的,過去就過去。

  但當他經過茶水間,聽Lumi跟同事講話,她說:「還好有Flora兜底,不然我就得捲鋪蓋滾蛋了。」

  他的心癢疼了那麼一下。

  他就這麼來了。

  又準備這麼走。連盧克都沒能見到。

  欒念的那條紅龍魚死了之後他想再養點什麼,也動過養狗的念頭。那些小狗都可愛,但欒念一伸手就想起盧克兩個月大的時候像小雪球一樣蹭他褲腿。也想起盧克在他家裡劃地盤,狠狠尿了幾泡,咬碎他的沙發,還在他房子裡拉肚子。

  還有盧克坐在他面前跟他吵架。

  他最終沒有再養一條狗。因為他覺得如果有生之年盧克看到他有別的狗,一定會氣死。

  他穿上大衣出了酒店,在冰城的馬路上閒逛。不知不覺走到了酒館,欒念站在外面看了一眼,酒館裡很忙碌,也很熱鬧。

  看了會兒,推門走了進去。

  大翟還記得他,過來迎他:「是桃桃從前的老闆啊!坐這兒!吃什麼,阿姨請。」

  「隨便兩個小菜。」

  「等著小夥子。」

  大翟讓後廚炒菜,又端了花生米過來。坐在他對面:「老闆貴姓啊。」

  「我姓欒。」

  大翟燙酒杯的手頓了頓,又問他:「叫什麼呢?」

  「欒念。」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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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22 00:53:45 |只看該作者
卷四:雪裡人間 第一百十八章 較勁

  「今天要關門了,不做菜了。」大翟站起身走了。她說不做菜,後來的人點菜她還照做。嫌棄非常明顯,就差開口趕人。

  但欒念坐在那裡一動不動,就著那一小盤花生米喝酒,酒館的花生米都很好吃,他就著喝了半斤白酒。大翟一邊招呼客人一邊看他,有心想把他打出去,後來想了想,罷了。跟他一個遠道來的人較什麼勁?轉身走到後廚,對正在喝茶的老尚說:「那個姓欒的來了。」

  老尚一聽,站起身向外走:「我去會會他!」

  「會他幹什麼?你給我坐下!不許理他!」大翟出去招呼客人,就把欒念晾在那。有時瞄他一眼,看到他人模狗樣的,心想桃桃這眼光還行,至少跟一個看著像那麼回事的第人談戀愛。

  欒念喝著酒,一直喝到最後一桌人走。

  大翟收拾完對他說:「關門了啊,回去吧!」

  欒念起身去結賬,大翟指指二維碼。欒念掃了碼,沒點付錢。對大翟說:「早點休息吧。年紀大熬夜對身體不好。」

  大翟看他一眼,心想這桃桃相親說要找個好好講話的,這個講話不好嗎?她看不懂年輕人的想法,但讓桃桃難受的人就不是好人。鼻子裡哼了聲,去收拾吧檯。欒念出了門,轉了一萬塊錢。

  大翟聽到收款提示音,抬腿追出去,那人已經走了,消失在冰城的雪夜裡了。

  尚之桃是凌晨接到大翟電話的。

  「怎麼啦媽。」

  「你前男友來了啊剛剛。」

  尚之桃看了眼時間,都兩點了:「什麼前男友?哪個前男友??」

  「欒念。」

  尚之桃一瞬間精神了:「他跟你說什麼了?」

  「沒說什麼。人已經走了。」大翟掛斷電話前說:「哦對了,就著花生米喝了半斤酒,結賬時候轉了一萬。我沒招待他。」

  「多少?」

  「一萬。」

  「我知道了。」

  有病吧?尚之桃心裡罵他,一盤花生米一萬塊錢,你那麼有錢你怎麼不把我家店買下來?

  尚之桃掛斷電話給欒念打過去,他拒接她電話。

  這他媽怎麼回事兒呢?

  尚之桃要氣死了。

  她一生氣,氣血上湧,就覺得今天的藥白喝了。躺回床上拿過手機,給欒念發消息:「你有意思嗎?你去小酒館幹什麼?當年那點骯髒的破事非要讓我父母知道嗎?不用你說,我現在就跟我媽說,說我當年行為不端,跟我老闆胡亂搞在一起。」

  尚之桃拿起手機想給大翟打電話,準備跟大翟坦白她和欒念的事。手放在撥出鍵上很久,都不敢打出去。如果大翟老尚之桃她在北京工作,做老闆炮友,那該多傷心啊,自己養的女兒品行不端呢!

  把手機拍在枕邊,覺得氣沒處撒。又給欒念發消息:「吃一份花生米給一萬,就你有錢是吧?你怎麼不按粒付錢?」

  不超過一分鐘,又收到30萬轉賬。

  欒念還給她回消息:「30粒(你家贈菜太小氣)。」

  再過一會兒又來一條:「你順道跟大翟說一下你賣包不辭而別的事。客觀公允一點。」

  尚之桃被欒念氣精神了,她從來都知道他難纏難搞,也知道他氣人特別有一套。但從前他氣人都是輕飄飄的,今天卻是用了大功夫了。

  欒念一直對她賣包耿耿於懷,她以為她在雪鄉跟他說清楚了,也道歉了,這事總該過去了。可他呢?就用他那鈍刀子傷人。

  將他這個號碼也拖黑,繼續睡覺。

  尚之桃從前是一個睡眠很好的人,這幾年壓力太大,好睡眠開始稀缺。但碰到這樣了結大項目又決定整個公司都放假的日子,是必須要暢快睡一覺的。

  她第二天睜眼的時候已經是中午,想起Lumi是下午四點的飛機,忙刷牙洗臉胡亂套上衣服出了門,趕去酒店接她。

  欒念也在。

  尚之桃有點詫異,以他從前的脾氣,這幾天接連聽到她講的話,該抬腿就走才對。

  幾個人在路上都不講話,尚之桃把他們送到機場。下車取行李的時候,尚之桃從後備箱拿出裝好的瓶瓶罐罐遞給Lumi:「大翟說你愛吃,讓我多裝了幾罐。」

  「咱媽對我的寵愛快要超過你了。我待會兒要親自給咱媽打電話道謝。」

  「吃完了再跟我說。她最近又研究了其他的好吃的,到時給你寄。」

  兩個人嘮叨個沒完,尚之桃又拿出一份禮物給Will:「感謝您特批這次活動給我們執行,希望沒令您失望。」

  「不超過200塊錢,我媽做的刀魚。」尚之桃解釋道。

  wil點頭接過:「謝謝。」

  「不知道Luke也在,所以沒特別準備送您的禮物,請見諒。」

  Lumi心裡我操了一聲,尚之桃對欒念這麼剛硬,真是超出她心理承受範圍了。可欒念臉色也沒變,只是看了尚之桃一眼轉身走了。

  Lumi追上欒念,對他說:「Luke,我今天下飛機後要去其他地方,這些鹹菜我不方便拿。可以送你嗎?」

  欒念嚴肅看著Lumi,認真的說:「你知道你為什麼混了這麼多年還不被開除嗎?」

  「……為什麼?」

  「因為你聰明。」欒念伸手接過鹹菜:「你跟她說,下次把禮物備齊。就算我不在場,也要單獨備出一份來。接待禮儀都弄不明白還開活動公司?」

  操。

  Lumi心裡罵了一句,這倔驢這嘴真是絕了。你但凡態度好點,今天能不給你備鹹菜?只是鹹菜啊!都沒有你的!她甚至想鑽進欒念腦袋看看他腦子裡裝的是不是屎。

  她又追上去:「您可以自己跟她說哦!」

  這一句戳到欒念肺管子了,他倒是想說,尚之桃給他機會嗎?這幾年別的長進沒有,拖黑別人倒是練的挺好。

  Lumi見他不講話,又跟了一句:「是不是Flora拖黑您啦?那您是不能自己跟她說。」伸手搶過那禮物袋,轉身走了。她才捨不得給欒念吃呢!那可是大翟親手做的,Lumi最愛吃了。

  欒念這個人,明明是個好人,卻長了一張破嘴,還有一張面癱臉,公司裡多少人怕他?新來的實習生卻喜歡他,偷偷問Lumi:「Luke是單身嗎?」

  「是,去追。」Lumi丟下這一句。

  那姑娘真的去追,每天跟欒念裝偶遇,主動幫他做報告,他在公司熬到幾點她就幾點下班,堅持了小兩個星期。

  突然有一天小姑娘很沮喪。Lumi問她:「你怎麼啦?」

  「Luke說讓我離他遠點。」

  其他的事Lumi只是道聽途說,但Luke這幾年越來越嚴格大家卻是有目共睹的。不僅如此,最令人費解的是他不近女色。宋鶯多漂亮,多喜歡他,他不為所動。時間久了,就有謠言傳出來,說欒念的性取向不是女。傳的很神,說他身邊的男人各個好看,是一個圈子。

  Lumi聽的直著急,Luke怎麼能喜歡男人呢?她想幫欒念澄清,可當事人都不在乎,時間久了,大家就都默認欒念的性取向是男了。

  當飛機從冰城起飛的時候,欒念的心就很空。

  有些人你見不到她,但她就在你記憶裡立在那,幾年過去了不見模糊;見到她,她現在牙尖嘴利,專挑狠的說,紮得人心疼的要死。

  欒念從來沒嘗到過這種滋味,他甚至不懂如何處理。他從小習慣硬碰硬,不服軟,也不低頭。曾想過再見尚之桃之前要聊些什麼,甚至打過腹稿。結果腹稿沒用上,他見她之後就想弄清楚,為什麼要打折賣掉那些包,為什麼不辭而別。

  尚之桃跟他解釋了,答案又更令他難過。

  他第一次發現他拿尚之桃沒有辦法。

  她身邊有很多異性,她在其中遊刃有餘。跟他講話直中要害,多一眼都不會看他。

  「欒總回來了嗎?」陳寬年在群裡問他:「可以請我吃飯了嗎?」

  欒念不講話。

  陳寬年又說:「欒總遭受沉痛打擊了?你請我吃飯,我教你怎麼泡妞啊。」陳寬年嘴沒有把門的,他抱得美人歸,就替欒念著急。他覺得欒念還不如宋秋寒,宋秋寒性格也不好,從前陳寬年擔心宋秋寒孤獨終老。可他在林春兒面前突然開竅。欒念呢,跟一個姑娘牽扯這麼多年,還不開竅。

  屁都不懂!

  「來酒吧吧。」欒念把行李放下就去了酒吧。陳寬年和譚勉到了,正在喝酒。看到欒念就笑他:「看看這個失意的男人!」

  他們開始說教,比如怎麼花言巧語、怎麼哄姑娘開心、怎麼適時跟姑娘更進一步,欒念聽得頭疼。

  終於忍不住:「你們上了同一個渣男培訓課?」

  另外兩人面面相覷,過半天說:「為你好。」

  「為我好,那你把收藏展放到冰城吧!」

  「我不去,太冷。」

  「那我給你心愛的考古博士發你前兩年在黃金海岸的視訊。」欒念拿出手機,陳寬年忙舉手投降:「我去。」

  「那你現在打電話溝通業務。」欒念把尚之桃電話打給他。

  「用你手機打不就好了嗎?」說完這句恍然大悟:「又把你拖黑了?」

  這個「又」字用的好,欒念看了他一眼不再講話。

  陳寬年打通電話,聽到那頭一個很溫柔的聲音:「你好。」

  「尚之桃嗎?」陳寬年翹起二郎腿:「一個朋友把你介紹給我的,說你們是冰城的活動執行公司。我要做一個收藏展和一個藏品發佈會,找你行嗎?」

  尚之桃愣了一愣:「請問您方便提供一下公司資訊以及活動訴求嗎?」

  「我加你?」陳寬年朝欒念挑眉。

  「好的。」

  陳寬年掛斷電話加尚之桃好友,一邊加一邊念叨:「這有什麼難的?為什麼有的人一而再再二三被拖黑了呢?」

  加了好友把自己的想法發過去,過了一會兒尚之桃發來她的想法以及初步報價,很實在了。

  又問他:「我方便問一下是哪位朋友介紹的嗎?」

  欒念說:「不用回答。問你名字不用說,就說你姓陳。」

  「怕人家聽到你的名字不接這單子?」陳寬年嘖嘖一聲:「有生之年,終於見到有人能收拾軟硬不吃的欒念了。」

  他當然沒回答,但約了後天冰城考察。

  欒念跟去了。

  尚之桃去接機,一眼看到欒念,然後才是他身邊的陳寬年。她看過陳寬年照片的。

  有些事很奇怪,從前在一起那麼多年,她沒見過他的朋友。短短不到一週內,先是宋秋寒,然後是陳寬年,他的朋友一個接一個蹦了出來。

  「尚之桃嗎?」陳寬年主動伸出手。

  「您好陳總。」尚之桃摘掉手套與他握手,又朝欒念伸出手:「欒總您好。」

  陳寬年噗一聲,笑他們欲蓋彌彰,又忍住笑,好整以暇看著他們。

  欒念伸出手握著她的,她的手冰涼涼的。指尖在她手背上摩挲一下,收回了手。

  「陳總吃飯口味有偏好嗎?有什麼忌口嗎?」尚之桃一邊開車一邊問陳寬年。

  「聽說有家酒館……」

  尚之桃看了一眼欒念,他正看著窗外,鼻翼陰影投在臉上,側臉輪廓真的好看。她不知道他在想什麼,為什麼要在時隔好幾年之後來糾纏。他就為了心裡那口氣嗎?像從前一樣,下一張網,慢慢把她網進去。他圖什麼呢?

  傅棟接陳寬年進酒館以後,尚之桃拉住欒念手臂。

  欒念停下來看著她,眼落在她的手上。

  「你什麼意思?」尚之桃在他的注視下收回手。

  「沒什麼意思。介紹客戶給你而已,你就當我精準扶貧了。」北國太冷,這一天又大降溫,欒念的耳朵被凍得通紅,鼻尖也紅,眼睛也有一點紅。昨天陳寬年他們的話他都聽進去了,他們說如果你想跟她好,你就要把姿態放低。

  「你是不是想像從前一樣睡我?」尚之桃又被欒念傲慢的態度激怒了,她覺得她今天的藥也白喝了。

  「行。」她點頭:「我明白了。欒總又要斥巨資睡人了,哦不對,這次還搭上了關係網。」

  她手放在門把手上,開門前對他說:「今天晚上,誰他媽反悔誰就是孫子!」

  「你給我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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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雪裡人間 第一百十九章 想念

  兩個人站在酒館外面大眼瞪小眼。

  「留哪兒?」欒念問她:「你讓我留哪兒?」

  「所以你邀請我跟你睡覺是嗎?」欒念嘴角扯了扯:「你今天別喝酒。你喝酒睡覺不消停。」

  將尚之桃的手從門把手上拿開,又說:「哦對,那是幾年前。你現在喝酒還咬人嗎?」

  兩個人大衣擦著大衣,尚之桃卻能察覺到他肌膚的熱意。向後退了一步。

  「你現在這麼厲害,是不是不喝酒也咬人了?」

  欒念吐出這幾次被尚之桃機關槍一樣的嘴掃射出的老血,覺得神清氣爽。開門走了進去。

  大翟看見他愣了一下,他卻笑笑:「您好,上次的花生米可以再送一份嗎?」

  伸手不打笑臉人。

  大翟回身端了花生米給他。

  尚之桃因為喝藥不能喝酒,就讓傅棟陪著。

  陳寬年問她:「不喝點?」

  「我在喝中藥。今天不能陪您喝了。」

  大翟端菜過來,欒念站起身來接,她手向一轉,看了欒念一眼,又放在他手上。

  陳寬年看欒念一眼,端菜這活也主動幹,臉皮練的可以。就問他:「你不喝點?」

  「我不喝。我晚上有事。」欒念回答他,眼落在尚之桃冷熱交易後通紅的臉頰上,像個年畫娃娃,還挺好玩。

  「你有什麼事?」陳寬年問他。

  「重要的事。」

  看看誰今晚要做孫子。

  尚之桃卻不看他,陳寬年看他們倆那德行,覺得特別精彩。一副看好戲的樣子問欒念:「上次要帶我們見那個女朋友,什麼時候安排?」

  「隨時。」

  尚之桃喝了口溫水,淡淡看了他一眼。

  好不容易挺到酒局結束,尚之桃跟大翟打了個招呼然後出了酒館,陳寬年問欒念:「去下半場嗎?」

  「不去,說過了,我有事。」

  「那我回酒店等你。」

  「嗯。」

  傅棟有眼色的走了,只剩尚之桃和欒念,兩個人這樣站著。

  「怎麼走?」欒念問她。

  「附近。」尚之桃轉身就走。

  欒念跟在她身後,兩人之間留有一米的距離。尚之桃聽到欒念在她身後腳踩在雪地上咯吱咯吱的聲音,滲進人耳中,癢酥酥的。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欒念走到她身邊,問她:「盧克還活著嗎?」

  「它剛幾歲?為什麼不活著?」

  「在你那嗎?」

  「在。」

  「你為什麼喝藥?」

  「我內分泌失調。」

  都不再講話,就這麼走到她家樓下。尚之桃買的小區不錯,新小區,位置也好,小區綠化也好,裡面有水系有花園,停車場很大。欒念一直陪她走到樓下,尚之桃拿出門禁開了門,身體靠在門上避免門關上:「上來嗎?」

  欒念搖搖頭對她說:「不。」

  「誰退縮誰是孫子。」

  「我只是不想跟你睡。你把盧克帶下來。」

  「不想睡覺你幹嘛呢一次一次的,又是錢又是人的。」

  欒念看著她,突然笑了:「沒什麼,我閒的。你把盧克帶下來。」

  「不行。」尚之桃拒絕他:「我不會讓你見盧克。」盧克見你會傷心,你走了他又要難過很久。

  「那你上去吧,我回酒店。」

  「欒念。」

  尚之桃叫住他:「你別來了,也別介紹生意給我了,我說真的。咱們兩個牽扯了那麼多年,我真的累了。我就想安心過我的小日子,把我的小家和人生打理的井井有條,做點自己喜歡做的事。我沒別的想法了,真的。」

  「說完了?」欒念問她。

  「說完了。」

  「嗯。那輪到我說幾句了?」

  「你說。」

  「那時我跟你說要談談,你說好。我從美國回來,你人不見了。這些都不重要,那天下著雪,你從我家離開,讓盧克選跟你還是跟我。」欒念哽在那,過了一會兒說:「那種感覺就他媽像離婚一樣!」

  「離婚你還得協商離婚條件呢!你呢!拍拍屁股走了!」

  欒念轉過身去,他眼睛熱了。尚之桃離開後的每一個難眠的夜晚他都覺得他不配被愛,他一遍遍回憶他們之間發生的事,明明一切都朝著好的方向走了,但一切就那麼戛然而止了!

  「你以為只有你那六年付出真心了對嗎!那我的真心呢!我他媽沒努力過嗎!」

  「我現在就想見盧克!它自從抱回來有一半的時間跟我在一起!我給它做吃的!遛它!帶它爬山!我現在想見它為什麼不行?!」

  「因為盧克是我的狗!」

  「但是你的狗叫盧克!用我英文名翻譯過來的!你的狗是我訓出來的!跟我最好!」

  兩個人都不講話,就那麼看著彼此。就像一場角逐,總該有勝負。

  不僅欒念對那些包耿耿於懷,尚之桃也是。她賣了那些包,覺得自己那樣做走的不漂亮,那些錢她一分不敢動也不想動,生怕動了自己良心就會痛了。她也心疼盧克,狗不會講話,但傷心的時候是真的。

  「你想見盧克是嗎?」

  欒念抿著嘴不說話。那就是真的想見,尚之桃懂。

  尚之桃轉身上樓,把盧克帶下來。天色已晚,盧克剛剛走到樓道,就聞到有熟悉的味道。它滋滋滋的叫,跳起來讓尚之桃開門。尚之桃站在那想了很久,對盧克說:「你可以見他,但他不會永遠留在你身邊。如果你難過,只難過一天好嗎?」

  「汪!」好像在說好,又好像什麼都沒聽懂。

  尚之桃開了門。

  欒念看到一個大白球跑向他,緊接著竄到他身上,他沒站穩,向後摔到了地上。盧克叫著舔他臉,在他身上跳來跳去,欒念被它踩的咳了一聲,一隻胳膊擋在眼睛上,另一隻胳膊緊緊摟住盧克,笑了。

  尚之桃站在一邊,想起欒念說的那個夜晚,她問盧克要不要跟她走,盧克左右為難。狗是通人性的,你真心對它好,它什麼都知道。

  欒念終於站起身來,大衣上、褲子上都是雪,盧克還在向上跳,他接住它,將它抱起來。

  「你怎麼瘦了?她不讓你吃肉?」

  盧克嗚嗚叫一聲,好像很委屈。

  「它現在很健康。」尚之桃說道:「你把它放下。它得去尿尿。」

  欒念聞言放下盧克,尚之桃蹲下身去給它拴上狗繩,在深夜裡遛它。欒念跟在她身邊,不言不語。

  他們走了將近半個小時,天氣太冷了,尚之桃受不了了。她明明是冰城姑娘,現在卻特別怕冷。天氣稍微冷點,她就要穿好多衣服。這幾年熬夜把她熬虛了。

  凍得牙齒磕在一起,對他說:「我回去了,你說的對,我沒有權利不讓你見盧克。盧克確實也是你帶大的。你以後想看它你就來,我把盧克帶到樓下跟你玩。」

  「上去吧。」

  「好。」

  尚之桃帶著盧克上了樓,幫盧克洗了爪子,擦了它身上的雪水,走到窗前看到欒念還站在那,不知在想什麼。她把欒念從黑名單裡放了出來,打給他。

  欒念接起。

  「天冷,你回去。」尚之桃說。

  「嗯。」

  「然後欒念,我還有幾句話。」

  「說。」

  「別再莫名其妙給我轉賬,別再刻意去見我父母,也不用給我介紹生意。我說真的,我不喜歡你的錢。你給我轉賬的感覺就像當年送我包一樣,讓我非常非常不舒服。我真的不喜歡。如果咱們有緣份,沒準兒什麼時候就能見到。如果咱們沒有緣分,就到這裡也挺好的。當然,我還是隨時歡迎你來看盧克。」

  「好。」

  這幾年創業不容易,但尚之桃非常開心自己花的每一分錢都是自己辛辛苦苦賺的。她覺得花這樣的錢,她人格是獨立的也是高貴的。

  她掛斷電話,看到欒念又站了那麼幾秒鐘,轉身走了。她站在樓上能看到一串腳印一直跟著他,一直消失在她樓下。她想,該放下的放下,讓過去的過去,讓開始的開始。盧克坐在她身邊,也跟她一直目送欒念離去。

  盧克算中老年犬了。大型犬的壽命短,再過五六年盧克也會走的。尚之桃後悔過養盧克,沒養的時候覺得狗很可愛,狗能陪伴人,養了,就會發現它跟孩子一樣。每天惦記它照顧它,擔心它生病,也害怕它死亡。

  欒念坐了第二天一早的航班走了。

  他認同尚之桃。他們都應該跟過去和解,也該跟自己和解。

  尚之桃帶陳寬年看了兩天場地,陳寬年罵了兩天欒念的不辭而別。陳寬年嘴碎,也有那麼一點頑劣,堵車的時候問尚之桃:「你覺得欒念人怎麼樣?」

  「說真話啊!別說場面話。」陳寬年對她說。

  「你們知道我們倆的事了對嗎?」尚之桃問他。

  「早都知道。」

  「那你們是怎麼看待我的?我方便問問麼?一個剛剛畢業的女學生,勾引男老闆,以獲得工作空間和經濟報償。」

  「我們啊……」陳寬年笑了笑:「我們所有人都覺得欒念活該。自己的朋友自己瞭解。他那種人如果輕視你,肯定不會跟你一起那麼久。他工作能力強,但嘴是真不行。嘴硬,嘴臭,性格也不好,適合孤寡一輩子。」

  尚之桃噗嗤笑了:「其實不是。他人挺好的,就是嘴不好。那時我在凌美工作,他教會我很多很多。」

  「別的呢?」

  「別的,都是過去的事兒了。」

  陳寬年偷偷對譚勉說:「欒念要完蛋。人家姑娘說了,那都是過去的事了。」

  「欲擒故縱?」

  「不像。以我對女人的瞭解來看,真的。如果欒大爺還不放低姿態,這媳婦肯定是要飛了。」

  「回來再說吧。」

  場地確定後,陳寬年痛快簽了合同。然後給欒念打了電話:「兄弟這輩子就講究一個情義,該做的我都做了,我也不知道還能幫上你什麼。你媳婦,不對,你前女友真不錯。」說完掛了電話。

  都沒給欒念講話的時間。

  好與不好,欒念知道。

  他回北京後去逛了一次街,買了兩件適合極寒天氣穿的羽絨服,一件中長款一件長款,累計兩萬多。然後問了傅棟地址,傅棟也沒多問,直接報了尚之桃的地址,欒念寄給尚之桃。甚至沒有署名。

  尚之桃知道是他送的,想退回去。

  收到他的消息:「一點心意。穿著多遛一會兒盧克。」

  再過幾天,收到欒念給盧克買的狗零食,還有狗玩具。

  尚之桃回家裡吃飯,大翟又說起相親的事,尚之桃放下碗筷,很認真的看著大翟:「媽,是不是只有我結婚了你才會覺得我過得好?」

  「不是。」大翟搖頭:「就是覺得你老了有人能照顧你。」

  「可是這些相親的對像我都不喜歡。」尚之桃握住大翟的手:「媽,我不想相親了。每次相親坐在那裡,明碼標價,像是待售的商品。今天這個說在冰城三十出頭的姑娘還不嫁就是老姑娘了;明天那個說我的工作常年出入酒店,還要應酬,他不喜歡;也有什麼都不說的,最後問我接不接受結婚後跟婆婆一起住,不接受只能住在我那裡。」

  「我覺得我的人生不應該是這樣的。我可能不會結婚。也可能會結婚,但那都是緣分。我想平平常常認識一個人,慢慢相處,合則聚,不合則散。您看行嗎?」

  這話說的大翟挺心酸的,點點頭:「行。不結婚也行,不結婚就多攢錢。」

  「好。」

  2020年春節過的並不容易。大家都被關在家裡大眼瞪小眼。年三十的時候外面靜悄悄的,像是都忘記了這個年。欒念這一年沒有去美國,梁醫生和欒爸爸回來了,一家三口在欒念家裡過年。

  梁醫生在廚房裡做年夜飯,欒念在一旁打下手。

  梁醫生接過他遞來的洗好的蔥,一邊切段一邊說:「我們不住在這裡啊。好多年以前你爸跟宋秋寒爸爸他們幾個人一起在城裡買了房子,我們住那邊,方便。我們不願意跟你住在一起,年紀相差大,生活習慣都不一樣。而且我們在這裡住,你也不好往家裡帶人不是?」

  「帶誰?」

  「帶誰都行。」梁醫生抬起頭看欒念,他的兒子正在剝蒜,微微垂著眼,並不開心。就問他:「跟尚之桃還有聯繫嗎?」

  「嗯。不多。」

  梁醫生有點替欒念難過。那時欒爸說欒念一定會搞砸,梁醫生是不信的。總覺得那姑娘能再等等他,等他學會表達愛。很多事長輩不好插手,總該聽從孩子自己的意願。

  他們坐在一起,梁醫生舉杯:「一家三口單獨過年好像很久沒有過了。為這清淨的一年碰杯吧。」

  欒爸爸哼了一聲:「你也知道清淨好。天天呼朋喚友,家裡沒有安靜的時候。」

  欒念在一邊看他們打嘴仗,一邊悶聲吃飯。從他記事起就沒過過這麼蕭條的年了。新年鐘聲敲響的時候,欒念給尚之桃發簡訊:「新年快樂。內分泌失調好了嗎?」

  「好多了。」

  「什麼是好多了?」

  「就是……見好。」

  「你把你的方子和原來的化驗結果給我。」

  「?」

  「找人幫你看看。」

  「不用了。謝謝。」

  尚之桃婉拒了欒念。繼續調理就好了,不是大事,也不想過多牽扯。

  再過幾天,她收到消毒水、口罩,滿滿一箱子東西。主動給欒念發了一條消息:「謝謝。」

  「不客氣。」欒念回她:「你的活動公司怎麼辦?」

  「尋求其他出路。」

  不然能怎麼辦呢?大概要面臨倒閉了。

  專家都說這是持久戰,公司預算縮緊,減少員工團建次數,很多從前的業務都做不了了。公司的工資是照發的,但這麼下去尚之桃挺不了太久。

  她問張雷:「我現在做代理可以嗎?」

  「啟動資金解決了?」張雷問她。

  「嗯,很快。」

  尚之桃不知道自己這輩子還有沒有這樣的勇氣了。決定是在一個深夜做下的。傅棟喝多了酒給她發消息,說:「老大你別怕,無論公司什麼樣,我們都不走。沒工資也行,你別上火就行。」

  尚之桃在那個夜晚哭了一鼻子。眼看著幾年的心血就要這麼白費了,這太令人難過了。

  尚之桃賣了車抵押了房子,加上這幾年的積蓄,湊起來有一百多萬。還有一些客戶的欠款需要收回來。銀行抵押貸款下來那天,已經快到夏天了,她的公司苦撐了幾個月,只有幾個零散訂單。瀕臨倒閉的活動公司,還有她岌岌可危的職業生涯。

  她安慰自己:至少你還有破釜沉舟的勇氣,沒有被殘酷的現實打垮。

  她身上揣著的銀行卡裡有一百五十餘萬巨款,是她的全部身家。尚之桃一邊覺得悲壯,一邊又覺得可笑。

  她朝家門口走,口罩捂得她透不過氣來,周圍沒有人,順手摘下把口罩放進防菌袋裡,再抬頭的時候看到欒念站在那。

  也說不清為什麼,所有委屈一瞬間湧了上來,突然就哭了。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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