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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嗜酒態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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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姑娘別哭] 早春晴朗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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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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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23 00:36:28 |只看該作者
卷四:雪裡人間 第一百二十章 戰鬥

  尚之桃上一次在欒念面前流淚已經是幾年前。

  那天她崩潰了,牽著盧克從他家裡離開,在雪中走了很久很久。欒念記得那天,他在她身後跟著,卻一直沒有走上前去。

  後來他無數次後悔過,為什麼在她痛哭的時候沒有上前擁抱她?

  欒念走到她面前,嘆了口氣,把她攬進懷裡。尚之桃額頭抵在他胸前,兩個人之間還有距離,就這麼哭了一頓。淚水滲進欒念的衣裳,將他的心口打濕。他想用力擁抱她,又察覺到她的抵抗。就鬆了手,任由她頭靠著。

  等她擦完眼淚,覺得有點尷尬,對他說謝謝,請輕輕推開他,向後退一步。

  「你來看盧克嗎?」

  「是。本來解禁之後就想來,但是被很多事耽擱的。」

  「好的,我把它牽下來,你稍等。」

  尚之桃上樓把盧克帶來下,他們又有好幾個月沒見,盧克再次瘋了。叼著自己狗繩遞給欒念,讓欒念一圈一圈遛它,期間尚之桃說了兩次該回家了,盧克要麼一坐,要麼脖子向後,總之就是不肯回家。

  「沒事,我再遛它一會兒。」

  「不用了,你上來陪它玩吧。」

  「方便嗎?」欒念問她。

  欒念從前什麼時候問過她方便嗎?他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永遠任性。尚之桃認真想了想:「方便,你上來吧。」

  盧克聽到這句,拉著欒念朝前跑:「快,回家。」

  它一進門就喝了半盆水,在外面走那麼久要渴死了。喝完就哼一聲趴在地上,看著欒念尚之桃。

  尚之桃為欒念拿了一雙拖鞋,指了指沙發:「坐吧。」

  「好。」

  這是欒念第一次來尚之桃家裡,她的家裝修的很溫馨,尤其是客廳那面書牆,溫馨至極。

  「參觀一下?」他問尚之桃。

  「好。」

  尚之桃帶著欒念參觀她的家,她把其中一間臥室改成了健身房,另外兩間臥室,一間主臥,一間次臥,都裝的很簡約。

  「你坐會兒,我燒點水。」尚之桃對他說,然後去燒水。

  欒念站在書牆前,隨便抽了一本書,在第一頁夾著一張讀書筆記,字型遒勁有力,但不是尚之桃的。

  尚之桃的字不是這樣的。欒念輕輕把書放回去。

  「喝溫水可以嗎?家裡沒有冷飲了,還沒來得及買。而且大家年紀都大了,儘量別喝太涼的。」

  欒念下意識想說她,想起譚勉他們在他來之前無數次叮囑他:「別把事情搞砸。」就把話吞下去,接過尚之桃的水。

  「你剛剛怎麼了?」

  「沒怎麼,就是剛剛做房產抵押拿到錢,心裡有點不舒服?」

  「為什麼抵押房產?」

  「因為我們公司快熬不下去了。今年做活動的公司少了,員工開銷、房租都需要錢,而且還壓著幾十萬尾款沒收回來。」

  「嗯。」欒念嗯了聲,低頭喝水。

  「你想說什麼?說吧。」

  「我想說,你怎麼回事?你開工司不做備選出路?一條道跑到黑?哦,你想做代理,那你為什麼不早開始做?」欒念還是沒有忍住,他嚴肅的時候非常嚇人。

  「我沒有啟動資金。」

  「我有。」

  欒念一句我有,讓尚之桃安靜下來。她看著他,她從前特別依賴他,無論遇到什麼事她都會想:「我要去請教Luke,Luke會指點我。」但她現在走出了那種依賴,建立了自己的心智體系,她甚至不喜歡那樣的依賴。

  她把銀行卡拿出來放到桌子上:「我把房產進行了抵押,賣掉了車,我還有一點存款。我可以重新開始。」

  「欒念,我不需要你幫我。儘管我知道你是出於好心,但是謝謝你,這次我想靠自己。以後我也想靠自己。」

  尚之桃不喜歡依附。

  她既然破釜沉舟,就做好了一無所有的打算,卻也想將事情奔成了做。畢竟還有十幾號人等著她的決策。

  「那你剛剛哭什麼?」

  「……我不知道,我想哭就哭,我哭還需要想好理由嗎?」

  盧克察覺到他們之間氣氛緊張,突然站了起來,跑到他們中間面朝欒念坐下,伸出了舌頭。

  「你不需要想哭的理由,但你現在需要想想我沒有衣服穿怎麼辦。」

  「什麼意思?你身上穿的不是衣服嗎?」

  「我不喜歡穿髒衣服出門。」

  「我現在給你買。」

  尚之桃站起身向外走,欒念跟在她身後一起出門。

  「你不是不喜歡穿髒衣服出門?」

  「買衣服不用試?你知道我尺寸嗎?」

  「隨便買一件不就好了嗎?」

  「我從來不隨便。」

  尚之桃沒有了車,欒念沒開車來,兩個人出了門就這麼站在路邊。欒念手插在兜裡看尚之桃打車鼻尖還掛著汗珠。突然就想起第一次去廣州出差,吃飯的時候他眼掃過她的臉時那一瞬間的失神。

  「一無所有感覺怎麼樣?」欒念開口問她。

  尚之桃抬起頭看著他:「挺糟糕的,但也挺爽的。說到底我也是一個賭徒。」說完兀自笑出聲,還是那個很活潑的姑娘。

  那就祝你成功吧!

  他們好像從來沒有一起逛過街。

  進了商場,尚之桃想直奔男裝店,欒念卻拐進了咖啡店,要了一杯冰美,一瓶蘇打水,還有一塊蛋糕找臨窗的位置坐下。

  將蘇打水推給尚之桃,兩個人面對面坐著。

  冰城臨夏的天氣很舒適,他們難得沒有吵架,也放下舊時種種,這麼一起坐了一會兒。

  欒念跟尚之桃講了一些事。

  他講起父母回國,每週他會去城裡找他們吃飯。也說起尚之桃見過的宋秋寒和陳寬年的事,說起宋秋寒和林春兒,陳寬年和宵妹。

  他講話有一句沒一句,但她都認真的聽。

  說到陳寬年的時候,尚之桃說:「感謝他。他的收藏展尾款付的及時,恰巧趕在發薪日之前。」

  欒念嘴角扯了扯。陳寬年不敢賴賬,是他盯著他轉賬的。

  「所以,你準備怎麼做廣告代理?」欒念認真問她。

  「我有一個室友,現在在網際網路公司負責商業化。我跟他瞭解了目前行業的一些情況,也準備開始學習了。」

  「學習什麼?」

  「各種廣告從業者證書。」尚之桃想了想:「網際網路廣告跟從前凌美的廣告形態不同。雖然底層邏輯相通,但很多玩法不一樣。所以,我準備我們全公司都先考證。別著急上崗,持證上崗。」

  欒念點點頭:「客戶呢?這種代理體系下沉市場都做得好,客戶都要被刮分完了。」

  「從前有一些合作過的商超和房產客戶同意拿錢讓我們做測試。所以我想先申請這兩個賽道。」

  「挺好。」

  「你沒有別的建議嗎?」

  「你不是想靠自己嗎?」

  「但我可以聽你的建議。」

  「我的建議就是,幹唄,相信你自己。」欒念站起身來:「走吧,買衣服。」

  「好的。」

  尚之桃帶他去男裝層:「你挑一家,我不知道你喜歡什麼牌子。」

  欒念隨便走進一家,指了一件衣服:「這件吧。」

  售貨員見他氣質極好,就勸他:「現在打折,可以多買幾件。」

  欒念轉身問尚之桃:「兩件?」

  聽在外人眼裡像是他被包養了。

  尚之桃愣了一愣,說:「一件。」

  「那你付錢。」

  「?」

  「不然呢?我付?為什麼?」

  尚之桃看到售貨員奇怪的表情,並不想跟他開槓,付了錢走出商場:「你怎麼不換上?」

  「還沒洗。」

  她從前知道欒念是有一點潔癖的,沒想到過了這麼久,他的潔癖還在。但她現在真的更能尊重人的多元化了,就點點頭:「那你回去洗洗再穿。」

  「好。」

  黃昏了,欒念看著她站在黃昏中,乾乾淨淨一個人。心就動了幾分。

  「尚之桃,我明天還會來看一眼盧克,然後就去機場。如果以後有機會,我還會再來。」

  「你隨時能來看盧克。」

  「好。」

  欒念向她走近一步,眼看著她的:「有一件事我覺得我有必要親口告訴你。當年你競聘專家,有兩份異常問卷。不是我評的。如果你還能想起來的話,綜合評分最高那張是我打的。你一直讓我公允,我公允了。我現在問你一句,你相信我嗎?」

  尚之桃眼睛有點熱了。她其實知道的,她走後不到半年,Grace因為受賄和不正當競爭離開了凌美,依欒念的脾氣應該要把她送進去,但她孩子尚小,欒念動了惻隱之心。還有另一份低分問卷,來自於另一個專家評審。公司發了全員郵件,在她重新聯繫上Lumi後,Lumi第一時間給她截圖了。並且對她說:「你值得。」

  「所以,我的評分代表我對你的態度。如果你覺得你剛入職凌美的時候水平很差,不夠自信、甚至離開的時候也覺得我看輕你,那麼我要澄清的是,你入職的時候的確很差,但你離開的時候,卻是我帶過最好的員工。」

  尚之桃突然想起那六年,風裡來雨裡去,片刻不敢停下的那六年,咬著牙挺過的那六年。

  含著淚對欒念說:「謝謝。」

  「你可以哭了,不用忍著。今天又不是沒有哭過。」

  欒念這個人真的挺敗興的,他總是會在任何時候潑你冷水。尚之桃被他氣笑了,指尖擦掉淚水:「謝謝你。」

  「不客氣。」

  欒念轉身走了。

  譚勉他們對他說:「人與人之間,要拿心換。」他也剛剛開始學習,愛情是一場長久修煉。只是他學的太晚了,他已經錯過了尚之桃愛他的時候。

  尚之桃目送欒念走,到家之後拉了一個線上會議,她的新夥伴們都上線了。傅棟帶著幾個人轉做銷售,其餘幾個人劃到傅棟同學方可那裡跟其他女孩一起做投手和營運。

  尚之桃在會上說:「我知道我們起步晚了,我也知道這似乎不是最好的時機,但是我抵押了房產賣掉了車子,不準備回頭。」

  「所以,戰友們,可以開始戰鬥了嗎?」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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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23 00:36:48 |只看該作者
卷四:雪裡人間 第一百二十一章 舊時

  當你需要真的去重新熟悉一個業務的時候,要處理無數的資訊。尚之桃在現階段只對團隊提出學習的要求。她在會議上說:「這個業務除了方可和營運的姑娘們,其他人都不懂。不懂的時候怎麼辦呢?我們需要學習。所以我請方可幫忙制定了學習計畫,未來兩個星期,我們將在公司封閉學習。從下週一開始,大家先好好過個週末。」

  「那我投屏一下學習計畫。」方可說。

  「好啊。我還有一個要求,因為大家現在什麼都不懂,所以我們先聽懂的人做決策。也就是說,這段時間,大家都聽方可的。」

  尚之桃是敢於放權和授權的,她永遠記得凌美的準則:誰行誰上。

  她開會的時候盧克就趴在她旁邊,等她開完會就變成她的尾巴,她去哪兒它去哪兒,伸著舌頭樂,看起來很開心。

  「你很開心嗎?」尚之桃問它。

  「汪!」

  「好的,我知道了。你這個老叛徒就這麼喜歡他?哦對,你們倆一樣,都是老「男人」了。」尚之桃用手指點盧克腦門,盧克好像聽出這不是好話,輕輕咬她指尖跟她玩。

  「我明天走之前再去看一眼盧克。」欒念給她發簡訊。

  「好的。」

  尚之桃翻兩個人的簡訊記錄,欒念講話從來很簡短,他一直不喜歡囉嗦。將近半年的時候,他們共有不到五十條對話,多半是:「已寄,注意查收。」

  也不說寄了什麼。

  尚之桃回他:「好的。」

  「身體可好?」

  「挺好。」

  他們這樣的溝通頻次和內容,總覺得像是一個渣男在跟備胎庫裡的人溝通。

  尚之桃沒有問過欒念的感情狀態,欒念這樣的人,身邊怎麼會少女人呢?好像盧克變成了他們之間唯一的紐帶。他們之間之所以還能這樣平靜的講話、見面,是因為欒念太愛盧克了。

  又不僅僅是這樣。

  尚之桃說不清,她覺得她和欒念之間又繃起了一根無形的弦,平時看不到,但她知道那弦就是在那裡。可那弦又跟從前不一樣,從前她知道那弦一定會繃斷,而這一次彈性更大,他們都不敢太用力,生怕回彈傷到自己。

  欒念第二天來遛盧克的時候,尚之桃剛剛起床。

  開了門,讓欒念帶盧克下樓,自己轉身去折騰一口吃的。她依舊不會做飯,所以家裡永遠備著麵包片和牛奶。

  扯著麵包片塞進嘴裡,突然想起在欒念家裡吃過的那些好吃的早餐,頓覺索然無味。就放下麵包片翻箱倒櫃找吃的,發現什麼都沒有。

  欒念回來的時候看到她坐在那發呆,就把盧克狗繩解了:「怎麼了?」

  「我餓了。」尚之桃看著他:「你吃了嗎?」

  「沒吃。」

  「出去吃早飯嗎?我請你。」

  「不用,我不愛吃。」

  欒念嘴依然那麼刁鑽,他喜歡吃的東西太少了,不如自己做。

  挽起襯衫衣袖去廚房,發現她家裡連個雞蛋都沒有。

  「你就是這麼過日子的?」他問她。他其實有一點生氣,她的家看起來乾乾淨淨,卻連吃的都沒有。如果這麼下去,她一個人餓死在這屋子裡都不一定有人發現。倒是能上新聞,新聞會說:大齡單身女子不會做飯,餓死於家中。

  「我可以去我媽那吃。」

  「你也可以學會自己給自己做飯。」

  「我不會。我認真學了,失敗了。」

  欒念看她一眼:「所以油鹽醬醋你分不清是嗎?」

  「煮雞蛋不會放水是嗎?」

  「或者你連超市都不會逛?」

  「說實話,我真不知道這有什麼難。」欒念想不通,資料公式難嗎?她純手工輸入。項目書難寫嗎?她一寫幾十上百頁。做個飯就那麼難?

  「我為什麼要學做飯?我可以叫外賣,我可以回我媽那吃,我也可以找個會做飯的男朋友。」

  會做飯的男朋友是尚之桃順口說的,欒念眼風過來的時候她察覺到有寒氣。

  欒念不喜歡那句話。譚勉他們的說教全白費了,他沒法在她說出這樣的屁話的時候給她好臉色。嘴角動了動,走出廚房。小臂抬起來,另一隻手拇指食指繫袖扣。這麼多年過去了他穿衣裳永遠精緻,精緻到每一個袖扣,都要他自己喜歡。

  一個永遠不肯將就的男人一定很累吧?

  尚之桃坐在那看他將襯衫整理好,就問他:「要走了?」

  欒念沒有講話,朝門口走。盧克跟在他後面要一起出門,他停下來蹲下身:「我要回去工作。你跟你媽媽一起玩。」

  「姐姐。」尚之桃糾正他。

  「你跟你三十多歲的姐姐一起玩。」欒念說完這句起身,向外走。

  剛邁出兩步,就聽到尚之桃跟盧克說:「跟你四十來歲的哥哥說再見。」

  欒念回頭看她,她倔強的仰著脖子,神情還有不服,不願在這場鬥嘴中敗下陣來。欒念嘴角動了動,算是扯出一個微笑,又像是帶著一點嘲諷:「祝你二次創業順利。」

  「謝謝。」

  尚之桃和盧克在窗前看欒念消失不見,又拿了麵包片和牛奶隨便吃。

  到週一的時候,快遞打電話給她:「有你的冷鏈快遞。」

  「哈?」尚之桃有點納悶,從公司打車回家,接了一個泡沫箱子。打開一看,真是冷鏈,冰還沒化透。裡面有鮮牛奶,還有一小盒桂花。

  欒念的桂花牛奶好喝,是因為乾桂花淋上糖漿,再烘乾,撒到牛奶上,喝的時候有糖漿的甜味,還有桂花幾乎很難被察覺的香氣,酥甜的口感讓人上癮。

  尚之桃自己研究過的,可她做不好。迫不及待煮了牛奶,倒出來,撒了桂花上去,一口入腹,彷彿回到多年前,她在他家裡起床的那些早上,他做了早點,順便推一杯桂花牛奶到她面前。

  心突然就軟了那麼一下。

  拿出手機來,新增他好友。

  欒念正在開無聊冗長的董事會,看到有新新增好友提示,新增請求備註是尚之桃,覺得心裡有一塊地方被光打透了一樣,遮掩不住的好心情自他心房蔓延到唇角。

  笑了。

  通過她的好友請求,點開她的頭像來看,應該是她出去玩,冰天雪地裡的臉部特寫,臉頰通紅,笑得開心。再看她的朋友圈,乾乾淨淨,什麼都沒有。

  大概是17年的時候,聊天app推出一個回顧功能,欒念無聊順手點了參與。回顧的第一項就是你的第一個好友是誰,你們還在聯繫嗎?欒念看到當年尚之桃的小小頭像。他記得他們加好友那天,她好像在出差,給他發了邀請。

  他問她:「什麼?」

  「下載一下嘛。」

  欒念加了。

  那天那個回顧真是要了欒念的命,他想,第一個新增的那個人消失了。

  我找過她,我知道她在哪裡,我尋求一個好的時機出現,但好的時機遲遲不來。

  此時的他坐在會議室裡,給尚之桃發去一個?

  「謝謝桂花牛奶。」

  「不客氣,希望你早日找到會做飯的男朋友。」說的是氣話。

  尚之桃在計程車上看到這條消息樂了。

  師傅問她:「遇到好事了啊姑娘。」

  「沒有。遇到一個挺逗的人。」

  尚之桃昏天暗地的開始了學習。

  線上廣告的邏輯非常複雜,核心是將資料指標吃透,方法論自然就出來了。她要求公司所有的人都必須會算數,也要求大家記住所有行業術語。

  CPM、CPC、CPA、CTR……上百個簡寫放出來,隨便指一個大家就要說清楚是什麼意思,資料放出來,大家就要會算。姑娘們當然沒有問題,從前她們就是泡在系統和後台裡折騰素材,研究資料;小夥子們叫苦不迭,一群泡會場的粗人,突然跟資料指標打交道,腦子一下子都秀逗了。

  尚之桃看他們愁眉苦臉,忍不住笑了半天,心說:你們這群小笨蛋。

  突然就想起欒念總說她:

  「你帶腦子了嗎?」

  「你能用一下腦子嗎?」

  「你的腦子不用留著幹什麼?」

  她不會這樣說她的員工的,欒念對人太嚴苛了。

  中午的時候她去公司天台吃飯,Lumi發給他一段視訊:欒念在會議中噴人,在座人等不敢講話。尚之桃一下子就回到了參加有欒念在的會議時的恐怖之中。

  「看見了嗎?倔驢只能更倔,變成一個最倔的取向男的老驢。但驢永遠是驢。」

  「你這麼說他不怕被他知道?」

  「我不怕他。」Lumi發來一張「老娘怕過誰」的圖:「我敢說,我是公司裡第二個敢惹他的人,第一個是Tracy。」

  「公司外呢,我覺得只有一個叫尚之桃的人敢惹他。」

  「別,我不敢。」尚之桃立馬認慫。

  天台的風很舒服,吹得尚之桃昏昏欲睡。她因為有一杯桂花牛奶加持,覺得今天過的算很好。就這麼昏天暗地的學習,到了週末的時候,突然想出去走走。

  於是租了一輛車向城郊開,帶著盧克。

  隨便找了個農家樂辦了入住,就帶盧克出去跑。盧克喜歡郊遊,一人一狗玩的不亦樂乎。欒念電話打了第三次她才聽到,接起問他:「怎麼了?」

  「你在哪兒?」

  「我出來玩。」

  「我來看盧克。」

  「盧克跟我一起。」

  欒念沒想到自己一早坐飛機來撲了個空,就問她:「你下次出去玩能提前打招呼嗎?」

  「你提前說你要來看盧克了嗎?」

  再下一次,欒念打了招呼,尚之桃把盧克留給他,自己去玩了。兩個人連個照面都沒打上。

  「如果覺得從酒店到我家裡來回折騰不方便,你可以住在次臥。這樣就能多跟它相處了。」她對欒念說。

  「你不怕鄰居風言風語?」

  「我怕什麼?」

  風言風語還少嗎?大齡單身創業女青年,被貼了多少標籤,故事講的也完整,甚至將包養她的人模樣都描繪出來了,對方五十多歲、禿頂、有肚腩、戴金錶,看著就很有錢,清晨從她家裡走。

  如果鄰居看到欒念,沒準傳言能好聽點。三十出頭,英俊帥氣,姿態傲慢,腔調卓然,應該是她花老情人的錢包養了一個年輕的。

  欒念就真的在次臥住了。

  他行李箱裡什麼都有,把尚之桃家當成了酒店。她家裡哪兒都好,就是吃的少。欒念想不通為什麼一個女人把日子過成了這樣,出了門去超市採購了很多水果蔬菜魚肉蛋海鮮,把冰箱塞滿。

  晚上他打肉泥,像從前一樣給盧克蒸肉糰子。

  盧克從沒想過自己有生之年還能吃到這個,坐在一邊伸著舌頭等著,口水吧嗒吧嗒落在地上。欒念聽到聲音回頭看它:「不丟人嗎?」

  「你沒吃過肉嗎?」

  「看你這出息!」

  欒念一邊訓盧克一邊把它拉過來給他梳毛:「幾年前辦的洗澡卡還沒用完呢,延期了四次了,這輩子還有機會抱你去洗澡嗎?」

  盧克頭蹭蹭它,好像在說:我覺得能。

  欒念走的時候,尚之桃還在城邊堵車。看到他的消息:「我走了。」

  「平安。」

  回到家裡,打開冰箱找吃的,看到冰箱裡滿滿的東西水果、蔬菜一應俱全,打開冷凍層看到裡面的海鮮魚和肉。

  還有一張字條:「盧克的肉糰子在第一層,每次熱三個給它吃。」

  她打給他,聽到那邊的登機提示,就問他:「你下周還來看盧克嗎?」

  「如果時間允許的話。」

  「你遛狗的時候見到我鄰居了嗎?」

  「見到了。」

  「他們說什麼了嗎?」

  「問我是不是你男朋友。」

  「哦。」

  尚之桃哦了聲,過了會兒,聽到欒念:「我說是。」

  「都行。反正我風評不好。」尚之桃說完掛斷電話。

  第二天遛狗的時候,看到鄰居,朝她點點頭:「今天男朋友不遛狗了?」

  「哪個男朋友?」尚之桃逗那個八卦的鄰居。

  「你有幾個啊?還能是哪個啊?那個像明星一樣的小夥子啊!」

  「哦哦哦!」尚之桃點頭:「走了,回去工作了。」

  就這麼嘻嘻哈哈不當回事。

  過節的時候她跟尚之樹聊過,兩個人都覺得對於單身女人的非議這都不算什麼。更有甚者給你扣個不良從業者的帽子,你洗都洗不清。

  「我那禿頭大肚子金錶叔叔又能強多少?」尚之桃嬉笑道。

  ====

  到七月份,尚之桃將一切準備好的時候,張雷公司的管道經理過來考察,張雷也一起來了。

  孫雨聽說張雷去冰城考察尚之桃公司,也找時間飛了過來。

  孫雨的公司現在是張雷公司的KA客戶,每年有1.5個億的廣告投入放在他們公司。

  幾個人坐在尚之桃公司的辦公室裡,彼此看了幾眼,突然都笑了。

  張雷對管道經理說:「不知道我們笑的是什麼對吧?」

  「從前,我們幾個人住在一個出租屋裡。」

  說起來那已經是很多年很多年以前的事了,那時的他們都很年輕,每天被命運推著走。現在想想,單純的他們最值得懷念。

  張雷對尚之桃說:「我好像有五六年沒有見過你了。但是你為什麼沒變化?我嫉妒你。」

  「也變了的。心境。」她笑了笑:「先請廠商的老闆考察業務好不好?然後請各位吃飯。今天呢,就請Dajia去我家的館子裡吃家常便飯。」

  「能見到大翟老尚?」張雷問。

  「能。」

  「那行。」

  尚之桃帶廠商領導考察,她準備的認真,因為她知道他們會寫一個考察報告,裡面包含公司辦公場地、員工素質、老闆資金實力、人脈資源,這個考察報告將會決定尚之桃的初始賽道。

  她將管道經理帶到辦公區,拍了拍手:「夥伴們,來給大家介紹一下廠商的管道經理。」

  年輕的姑娘小夥子站起來,笑容誠懇,都有他們公司的特點。

  「您可以隨便就專業知識提問。」尚之桃對管道經理說。

  「隨便?」

  「是的,隨便提問。」

  尚之桃從前就知道學習有用,她沒想到她三十出頭又被逼上了一個全新的賽道。當我們什麼都不會的時候,儘管學習。學習會告訴你方向。

  她自信篤定。

  管道經理隨便問了幾個問題,包括LBS定位、人群包、資訊流廣告,還有資料演算法。隨便指公司的某一位同事來答,年輕人答的乾脆俐落,還加上了見解,不輸廠商的營運經理。

  孫雨跟張雷坐在尚之桃辦公室裡聽外面的動靜,笑著說:「我就知道,她永遠認真。」

  「不認真不是尚之桃。」

  「認輸也不是尚之桃。」

  尚之桃帶管道經理去參觀公司的茶水間,麻雀雖小五臟俱全。為管道經理磨了一杯咖啡,兩個人坐在裡面聊了一會兒。

  尚之桃對他說:「我覺得我有必要好好介紹一下自己。」

  「我知道你原來在凌美工作。」

  「是的,我是凌美的特殊貢獻員工,我的特長是探索新業務、梳理方法論。」

  「看出來了,剛剛員工說的一些資料理解,我們內部培訓都很少提到。」

  「所以我想要一個核心賽道。」尚之桃說:「你相信我,我知道我們這裡比不上北上廣深,這裡網際網路環境不好。但我可以保證做好兩件事,第一件是增速,超北上廣深;第二件是行業方法論,也就是標竿打法。我知道你們內部晉陞拿資料拿的也是這些。」

  管道經理見過很多代理商老闆的,大多是人到中年,財大氣粗,上來就說:「我投錢,投人,保證幹好。」但你問怎麼幹好,老闆就會拎出一個人來說:你來說說怎麼幹好。

  尚之桃不一樣,她把業務分析的清清楚楚,甚至瞭解了他們的內部晉陞機制。

  但他說:「你跟張總是舊識,你能拿到核心賽道的。」

  「不。」尚之桃搖頭:「我也保證絕不單獨跟張總溝通任何工作上的事,我的第一合作夥伴和匯報人是你。」

  尚之桃想,這也是職場,人情世故,她懂。

  「好。」管道經理站起來:「那今天的考察先這樣。報告我會好好寫。你也把手中的資源盤一下,然後告訴我你想進到哪個賽道。」

  「好。我下週會確定。」

  晚上在老酒館吃飯的時候,管道經理誇她:「我從來沒見過這麼專業的代理商老闆。」

  「那你沒見過從前她做的案子。」張雷說:「我那時想挖她來帶策劃團隊,但她決定回到冰城。」

  「別誇我了啊。」尚之桃捂著臉:「我不禁誇啊!」

  幾個人好幾年沒有一起喝酒,今天喝這一頓,覺得把幾年的酒都喝的通透。酒局結束的時候,卻都覺得不盡興。尚之桃邀請他們:「去我家裡坐坐吧?」

  於是一群人去了她家裡。

  孫雨又看到了盧克,張雷看到了滿牆的書。他站在前面,隨便抽出一本,看到那讀書筆記。突然間眼睛紅了,口中罵了一句:「操!」

  「這本送你吧。」尚之桃對他說:「書贈有緣人。」

  張雷抹了把眼睛:「我他媽還挺羨慕他,咱們都會越來越老,最後變成老傢伙。只有他,永遠年輕。」

  「誰說不是呢?」尚之桃說了這樣一句。走到書牆邊上,拿出一本書,裡面夾著一張照片,身後雲霧繚繞,他們四個人對著鏡頭傻笑。

  是最好的那一年,最好的他們在泰山之上,俯視巍峨群山,吶喊聲穿透天地,也連接舊時與現在。

  尚之桃偷偷問孫雨:「放下了嗎?」

  「放下了,又好像沒有放下。你呢?」

  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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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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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23 00:37:04 |只看該作者
卷四:雪裡人間 第一百二十二章 晨光

  送走代理商的第二天,尚之桃真的開始盤資源。

  她打開自己的通訊錄一個接一個打電話:「Hello,我是尚之桃。」

  「您問我疫情對我們公司有沒有影響?一言難盡啊。雖然有影響,但我們生意還會照做。」

  「我們不僅生意照做,還拿到了網際網路廣告牌照。所以王總要不要把預算挪過來一點試試?」

  她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的重複這些話,有人同意,有人拒絕。這都沒關係,只要有人同意,就是好的開始。

  她並不知道在她打電話的同時,欒念也在家裡打電話。

  他這個人從來不屑於與人攀關係,高傲慣了。今天卻低下頭打電話,最先打給姜瀾。

  姜瀾接起,問他:「怎麼了?難得你主動打給我。」

  「你們在各地分公司廣告預算是單獨算嗎?」

  「對,分撥給各地自行呼叫。」

  「我一個朋友在冰城開了代理公司,要不要撥預算過去試試?」欒念不願客套:「這麼說吧,我給你們介紹的是業內最專業的網際網路廣告團隊。」

  姜瀾笑了:「別說了,我懂。尚之桃嘛。行,你欠我一個人情。」

  「請你吃飯。」

  「行。」

  欒念一個電話一個電話的打,他把傅棟的電話發給客戶和朋友,讓傅棟去對接。傅棟感激說道:「我一定要跟老大說。」

  「不用。」欒念對他說:「不用告訴她。我只是牽線搭橋,行不行看你的洽談能力。成功就是你自己努力的結果,不用告訴尚之桃。沒必要。」

  他話是這樣說,他拉給傅棟的那十來個聯繫人,卻都是肯定轉預算的。

  尚之桃的網際網路廣告代理業務正式啟動了。

  她跑進了一個新的賽道,要研究新的業務邏輯,很多很多東西她都不懂。就要求管道經理住在冰城,不要回去。在公司給管道經理安排了一間辦公室,一天去找他八百次。她謙虛誠懇,實實在在做業務,管道經理也願意教她,一個月時間尚之桃就上線了二十多個客戶。她跟魔障了一樣,每天拿著手機在app上刷廣告,一邊刷一邊跟員工們討論廣告展示。他們做精細化營運,精細到幾點幾分流量大都要統計,才1個月,就跑出了商超的標竿。

  管道經理在匯報中說:「冰城新開這家代理商非常專業,我覺得可以再給他們其它牌照的賽道。」

  尚之桃就這樣靠她和全部員工的努力,贏得了最初的戰鬥,也贏得了尊重。

  在她沒日沒夜見客戶,搞投放的時候,欒念來過三次,但他們都沒有見到面。這三次,尚之桃都恰巧去了外地,第一次是帶著團隊團建,另外兩次是去見客戶。看起來像是刻意不見欒念,但欒念不介意。他仍舊住在尚之桃次臥,每次去都會去超市買很多東西填滿她的冰箱,認認真真陪盧克兩天,走的時候會給盧克做好吃的放在冰箱,也有那麼兩次,做了幾道菜,尚之桃回來熱了就能吃。

  他們交流仍舊不多。欒念把握那個度,在合理的範疇內,不讓她煩憂。

  有時朋友們笑他:「週週往冰城跑,有收穫嗎?人家還不是不理你?」儘管這樣嘲笑,卻也替他著急,陳寬年說:「你們說鐵樹能不能開花?欒念能不能親到他的桃妹妹?」

  「欒念可以自宮了。」譚勉說:「反正也用不上。」

  欒念聽他們講這些的時候並不講話,坐在那裡不知在想什麼。他問過傅棟:「你們老大平常約會多麼?」

  「我們老大?下班時候十點多,還去哪兒約會?」

  有時他們會講幾句。

  尚之桃有想不懂的邏輯,管道經理也有講不明白的時候,她著急就打給欒念:「我想請教一個問題。」

  「說。」

  「我們跑的快消賽道模型不對。」

  「怎麼不對?」

  「總覺得投放邏輯不是這樣。」

  「發給我看看。」

  尚之桃就把整體案子和資料發給他,他看了一眼,說:「尚之桃,你累糊塗了?你自己看你的人群和產品契合嗎?」

  「腦子如果太累,就偶爾停下。別回頭把腦子累壞。」

  「哦。原來是這樣。」尚之桃把產品資訊拿出來看,真的是從源頭就錯了。解決一個問題有一點開心,就對欒念說:「謝謝你。真沒想到你快不惑之年,腦子卻仍舊好使。」

  說完掛斷電話。

  尚之桃接連兩次嘲笑他年齡,像在提醒他韶光不再。  欒念不以為然。卻在有一天翻平面雜誌的時候看到一篇文字創意,內容很簡單,白板黑字:「誰不喜歡弟弟?」

  ?

  欒念將那圖片看了半天,罵了一句:「什麼他媽破廣告!」

  給尚之桃打電話:「我問你,你喜歡弟弟嗎?」

  「哈?」尚之桃被他問愣了。

  「年輕的英俊的弟弟。」

  尚之桃終於反應過來:「誰不喜歡弟弟?」

  「你有病吧!」欒念凶了一句掛斷電話。

  尚之桃拿著電話愣神,過了會兒反應過來,哈哈笑了。

  「老大,你幹嘛呢!」傅棟問她。

  「有人奇奇怪怪。」

  再過一天,欒念那萬年沒有內容的朋友圈突然發了一張照片,是一個雜誌為他拍的封面照,穿著黑色襯衫的他斜靠在沙發上,襯衫領口微敞,半掩的胸肌,好看的身體輪廓。

  回覆也是精彩。

  宋秋寒:朋友圈徵婚照?

  譚勉:中老年孤寡空巢老人?

  陳寬年:@尚之桃

  尚之桃是有陳寬年和宋秋寒好友的,欒念這條她自然能看到回覆。點開了大圖來看,心想欒念這個人大概永遠這樣了。二十歲左右是不讓人省心的少年,三四十歲是讓人不省心的中年男人,哪怕七八十歲也會是不讓人省心的糟老頭子。老天爺怎麼就這麼厚愛他?

  她以為這就完了,陳寬年竟然單獨給她發過來,問她:「怎麼樣?能不能勉強睡一睡?」

  尚之桃要被他逗死了:「不敢不敢。」

  「有什麼不敢的?又不是沒睡過。」真替自家兄弟著急了,再這麼下去欒念真要孤寡了。他又是那麼個人,從來不肯低頭,週週去冰城看狗,看狗也行,連個人都見不到。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愛的是真的只是那條狗呢!

  「對了,你開廣告公司了是嗎?」陳寬年問她。

  「是。」

  「我有一個朋友在冰城做珠寶首飾的,我最近去一趟,你們出來聊聊。」

  「好啊,謝謝陳總。我請您吃飯。」

  「成。」

  朋友們琢磨著這事兒靠欒念自己不行了,就制定了策略,準備以介紹客戶名義輪番帶著欒念往冰城跑,這下你尚之桃總不能躲著不見了吧!

  陳寬年說去,竟然真的就開始行動,先聯繫了朋友,最後訂票的時候,順手訂了兩張票發到群裡:「哥們兒要陪欒總追妻了。自費。希望欒總記住哥們兒的情誼,以後多請哥們兒喝點酒。」

  「胡鬧。」欒念丟了一句。

  儘管這樣說,他還是跟去了。

  還是客戶有面子,尚之桃真的哪兒都沒去,甚至來機場接陳寬年。欒念走在陳寬年身旁,看到有那麼一段時間沒有見到的尚之桃,戴著大墨鏡。

  摘下墨鏡,是一雙熬了很久夜的眼睛。

  「抱歉啊,業務上線不久,很多東西沒理順,熬了幾個夜,有一點狼狽。」尚之桃跟他們抱歉,她有時也會感嘆,再也不是二十出頭的年紀了。那時連熬幾個大夜,清早起床刷牙洗臉擦一點粉底,就還是容光煥發那個人。

  欒念心疼了一下。但他不會再說你圖什麼呢?要錢是嗎?我有!他不會再說這樣的話了。尚之桃要追求人生價值,這本身就是一件很棒的事。

  上車的時候陳寬年假裝坐副駕,被欒念拍掉他放在門把手上的手,他嘿嘿笑了一聲,乖乖去坐後座。

  這次幾個人都沒有了初見的客套,尚之桃直接帶陳寬年和欒念去老酒館喝酒,傅棟作陪。大翟看到欒念,轉身去了後廚:「桃桃前男友來了。」

  老尚一聽,走出來,終於看到了欒念。

  轉身又走進去,竟然笑了。

  大翟不解,問他:「你笑什麼?」

  「我笑桃桃白相了那麼多次親。」下巴點點外頭:「長得人模狗樣的,除了歲數大點,其他看著還湊合?」

  尚之桃進來打招呼,聽到老兩口的悄悄話,咳了一聲:「還不快幹活!再過幾天又讓你關門防疫!賠個透心涼!」

  大翟點她腦門:「就你話多,你爸最近上火都睡不好覺。」

  「開玩笑呢,上什麼火?不賺錢就不賺錢,大不了咱不幹了!」

  「別。我閒不住。最近生意好多了。」

  尚之桃端了一盤花生米出去放到欒念面前:「喏,欒總愛吃。」

  「你們公司這招待水平一次不如一次。」

  「總書記還倡導勤儉節約呢!」尚之桃不服,回懟他。

  陳寬年見欒念吃癟,在一邊壞笑,在群裡直播兩個人鬥嘴盛況,並附言:「真是句句不讓,活該孤寡。」

  欒念的朋友們都靠譜,說辦事就一定辦。還在喝著酒,對方就發來時間地點,安排好會面細節。

  「不喝一個?」陳寬年問她:「還喝藥呢?」

  「兩個男人陪你喝不過癮是吧?」欒念說他:「天天嚷嚷喝酒,怪不得宵妹讓你睡客廳。」熬夜的人再喝酒,那不是奔著猝死嗎?什麼生意值得搭上命?

  陳寬年嘿嘿一聲。

  幾個人吃著飯,欒念站起身去結賬。大翟將二維碼扣在桌子上:「桃桃招待,不用結賬。」

  欒念翻起來,掃了碼,問大翟:「多少錢?」

  「沒這麼多講究。」大翟拿過他手機,將付款頁面合上:「去吃飯,以後少喝點酒。」

  「好的。」欒念應了,又加了一句:「謝謝。」

  吃過飯,幾個人出了門。

  陳寬年問欒念:「是不是又有要事?」

  「對。」

  「得嘞,去!」

  欒念走在尚之桃身邊,他喝了點酒,臉色微微紅著。

  「你生意怎麼樣?」問尚之桃。

  「還行。」尚之桃對他說:「傅棟跟我說,我們最近上線的很多客戶是你介紹的。」

  「嗯。」

  「謝謝啊。」

  「不客氣。」

  尚之桃進門後窩在沙發上,欒念出門遛盧克。他遛的久一點,又碰到尚之桃的鄰居。兩個人打過幾次招呼,鄰居就覺得跟欒念有幾分相熟,等電梯的時候問他:「什麼時候結婚啊?」

  「明年。」欒念順口胡說。

  「明年……那不是快了嗎?挺好挺好。你是做什麼的啊?」

  「廣告公司。」

  「哦哦,廣告銷售啊。我懂我懂。」

  欒念朝她笑笑,對這莫名的熱情十分抗拒。進門的時候看到尚之桃窩在沙發裡睡著了,盧克到她身邊蹭她她都沒醒,是真的累了。

  欒念走過去彎身抱起她,尚之桃微微睜開眼,聽到欒念說:「去床上睡。」就又閉上眼。

  欒念把她放到床上,就去了次臥。

  再晚一點陳寬年問他:「你沒回酒店,這是事成了?」

  「?」

  「小兄弟派上用場了?」

  「滾。」

  尚之桃第二天睜眼,聽到廚房有動靜,推門出去,看到欒念站在晨光中做早飯。電飯鍋裡的雜糧粥香氣四溢,他正在煎蛋捲,裡面放了彩椒、洋蔥,也是尚之桃特別特別喜歡吃的。

  她站在那裡看了他一會兒,覺得在充滿飯香氣的清晨醒來真的無比幸福。

  也僅僅是那麼一個閃念而已。

  日子就是這樣的過。

  到十一月份的時候,尚之桃看到一個女性覺醒計畫,她被那個覺醒計畫裡面的故事震驚,又被那群發起人的崇高情操感動。於是對欒念說:「那筆賣包的錢我想捐贈出去。」

  「捐贈給誰?」

  「一個女性覺醒計畫。」

  「主理人是林春兒?」

  「是的,我為什麼覺得這個名字有點耳熟?」

  「因為主理人是宋秋寒女朋友。我讓她聯繫你。」

  林春兒打電話給尚之桃那天,冰城下了那年第一場雪。尚之桃剛從公司出來,擠上了公車。她接起電話,聽到一個很溫柔的聲音說:「是尚之桃嗎?」

  「是,您是?」

  「我是林春兒。欒念說你有一筆錢想捐贈。」

  「是。一共一百萬。」尚之桃又加了一些,湊個整數。

  林春兒聽到尚之桃那頭公車報站的聲音,就對她說:「謝謝你,尚之桃。我加你好友,晚一點把捐贈說明發給你。」

  「好啊,我看過之後馬上安排哦。」

  兩個人也不知怎麼了,才講幾句話就覺得格外投緣,尚之桃說:「有機會來我家裡喝酒吧!」

  「我真不是那客氣的人,十二月就去!」

  就這樣,那筆錢變成了善念。去到了它該去的地方。如果能幫助到什麼人,那簡直再好不過。

  尚之桃在捐贈贈言裡寫:「願你一生無憂。願意永遠擁有打破僵局的勇氣。」

  好像過了三十歲以後,日子就以百米奔跑一樣的速度快了起來。尚之桃一直在忙,永遠有無數的工作等著她。

  有一天清早起床的時候發現盧克沒有迎接她。

  找了一圈,看到盧克躺在窗前,緊閉著眼睛,似乎很難受。尚之桃跑過去抱它頭:「你怎麼了?盧克?」

  盧克站起來嘔了幾聲,吐了。

  尚之桃從來沒見過盧克這樣,她無比害怕,給欒念打電話:「欒念,盧克好像生病了。它吐了,我叫它它不起來。」尚之桃嚇壞了,她都沒意識到自己已經哭了。

  「你別哭。」欒念對她說:「帶它去寵物醫院,我馬上就去機場。」

  欒念趕到的時候已經是下午,盧克正在寵物醫院輸液,尚之桃坐在它旁邊,緊抿著唇,很難過。

  欒念坐到她身邊,問她:「怎麼回事?」

  「說是腸胃炎。」尚之桃十分愧疚,她最近太忙了,對盧克疏於照顧。它昨天晚上有些焦慮在地上走來走去的時候,她竟然都沒有想到它可能是生病了。

  欒念蹲到盧克面前,手捏住它狗嘴:「出息了啊!還知道生病了!」

  盧克嗚了一聲把頭枕在他掌心,他抽回手,它又把他手咬回來,就是要枕著。

  欒念拉了把椅子到它面前坐下,一隻手伸進去讓它枕著,另一手拿出手機給梁醫生打電話:「嗯,沒事。我可能要後天回去。」

  「沒事啊。你在哪?」梁醫生問他。

  「我在冰城。」

  「你在尚之桃那?」梁醫生覺得自己整個人霎那間抖擻了起來。

  欒念看了眼尚之桃,輕輕嗯了一聲。

  「我能跟她講話嗎?」梁醫生問他。

  「不能。我先掛了。」欒念掛斷電話給梁醫生發消息:「我們不是在戀愛,所以不能讓你跟她講話。」

  「沒事,我不講。你去吧,多待幾天。」

  樂了,掛斷電話。

  「你如果有事……」

  「我沒事。」欒念打斷尚之桃:「你不是很忙?去公司吧。」

  「我帶電腦了。」

  「那你可以處理工作。」

  「好的。」

  尚之桃真的堆了無數的工作,她剛剛拿到牌照不到半年,客戶要求的轉化必須要做到,不然上哪裡肯復投?於是打開電腦劈裡啪啦的敲。欒念看了她很久,終於開口:

  「尚之桃,我跟你一起照顧盧克怎麼樣?」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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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雪裡人間 第一百二十三章 冒進

  尚之桃敲電腦的手頓在那裡,抬起頭看著欒念。

  「我不懂。」她說:「怎麼一起照顧呢?」

  欒念看了她很久,說:「等盧克輸完液回家再談好嗎?」

  「好的。」

  尚之桃有點慌亂。

  她好像很久沒有這種感覺了,什麼都做不下去,被欒念一句話擾亂心緒。

  兩個人都不再講話,盧克輸了液不肯自己走路,嗚嗚叫著要抱。欒念抱著它一起回了家,這一路不知被多少人看,也有人講話不好聽:「照顧自己爸媽都沒這麼盡心吧?」

  「管你什麼事?有病吧?」欒念才不受這種氣,一句話剛了回去:「管好自己。」

  尚之桃瞭解欒念,他一直都這樣,不讓自己受一丁點委屈。她也覺得那些話不好聽,可她有時就會當做沒聽見。鄰居那些關於她難聽的傳聞,她從來沒想過當面對峙。這大概就是人與人的不同。

  他們進了家門,欒念放下盧克,盧克剛輸完液,非常蔫,趴在那一動不動。尚之桃要它喝水它喝不動,心裡著急,眼淚又流了下來。

  從前從不在欒念面前流淚的姑娘,如今再也不咬緊牙關不讓眼淚流出來了。欒念無數次後悔過,那時尚之桃在他面前崩潰,他沒有擁抱她。現在他再也不允許那樣的事情發生了。

  手握著她肩膀,將她帶進懷裡。

  不是她的頭抵著他身上,身體還有距離。是真的擁抱。

  盧克站了起來,大概是想鬧出點動靜,欒念在尚之桃後背的手,食指向下,手輕輕向下一點:趴下。

  盧克被欒念訓了那麼久,當然明白這個指令,又趴了下去,安安靜靜看著他們。

  欒念很滿意,又專心抱著尚之桃。她髮間的香氣令他失神,不做點什麼很難收場。

  欒念的手撫在她頭上,手指插在她髮中,捧起她的臉。眼淚還沒乾呢。呼吸交融在一起,欒念垂眸看著尚之桃,那眼神黏黏糊糊的,讓人心慌。

  低下頭去,唇觸到她的,怕她抗拒又分開,反反覆覆,終於有一次停在她唇上,碾過去,舌撬開她牙齒。

  欒念永遠是欒念。

  他可以忍著不碰你,裝謙謙君子,這幾年頭腦裡已經把尚之桃繩之以法多少次,現在你要他循序漸進簡直是痴人說夢。

  一旦他的舌到達戰場,他的霸道就從文明的外衣裡衝出來,在她口中每一個地方耀武揚威,呼吸漸漸急了,猛的用力將尚之桃箍進懷裡,尚之桃撞到了堅硬,突然回過神來。用力推他,欒念不肯,尚之桃一口咬在他唇上,雙手用盡全身力氣,終於從他懷中掙脫。

  兩個人在昏暗不明的房間裡較勁。欒念的眼裡有一把火,能把尚之桃燒的灰飛煙滅。她捂著自己唇,瞪著他:「這就是你要談的。」

  「對!」

  「有你這麼談的嗎?」

  「我就這麼談怎麼了?」

  ……

  「你那是耍流氓,不是談談!」

  「你第一天認識我?」

  「你要這麼談我就不跟你談!」

  「隨便!」

  欒念穿上大衣向外走,手放在門把手上了又覺得不甘心,轉過身來緩緩脫掉大衣丟在沙發上,一步步走向尚之桃。

  尚之桃害怕了,她還沒見過這樣的欒念,向後退了兩步,被欒念一把按在書牆上,她輕呼一聲被欒念堵住唇。欒念太想吻她了,去他媽的徐徐圖之,都這麼大歲數了,圖他媽什麼!

  一把將她抱起來,身體狠狠抵住她,堵住她的唇,惡狠狠吻她,甚至用力動腰撞她,尚之桃嚶了一聲無處可逃,心裡恨死他,用力咬他唇角,血腥氣在蔓延,欒念冷靜下來,微微離開她的唇,幽幽看著她,咬牙切齒的說:「如果不是為了跟你天長地久,我今天必須辦了你出了這口惡氣!!」

  他們都知道欒念說的是什麼,尚之桃不經意嚶的那一聲是她身體的投降,身體投降了,心裡還想抵抗。

  欒念又親她一口,然後放下她,舌尖舔過唇角,又用拇指去擦,像一個十足的痞子。

  尚之桃被那句想跟你天長地久嚇到了,半天沒說話。從他和書牆之間逃開,站到盧克身邊,手指著門:「你去住酒店!」

  「我不去!」

  「這是我家!」

  「盧克還沒好,我不走。」

  一說盧克,尚之桃就熄了火。如果晚上盧克再有什麼事她會很害怕。無論在外面多堅強,做重大決定只用幾秒鐘,回到家裡,面對盧克,就變成那個柔軟的人。

  「那你去次臥!」尚之桃凶他。

  「我還沒吃晚飯,你就這麼待客?」欒念凶她一句,脫掉毛衣,穿了一件白色T恤進了廚房。

  尚之桃在心裡嘲笑他,還知道疊穿,真是緊跟年輕人潮流。她這會兒很慫,不敢當面嘲笑他。他怕欒念再變成野獸,她控制不住他。拿著電腦坐到盧克身邊,去處理線上工作。偶爾抬起眼看他,還是那樣的寬肩,腰線收的緊,臀線也好看。看背影就不是好惹的人。

  又想起那句「如果不是想跟你天長地久」,就覺得他這人真是好話不會好好說。尚之桃手撫在盧克頭上,輕聲對它說:「你爸爸不是人,你爸爸有一張破嘴。要不咱們毒啞了他好不好?」

  盧克顯然不同意,站起身來汪了一聲抗議,嚇尚之桃一跳:「你叫什麼!」

  「它生病叫一聲怎麼了?你凶它幹什麼?」欒念從廚房出來,對尚之桃說:「你對盧克溫柔點。」

  ……

  欒念說完又回到廚房,冰箱裡還剩一些他之前買的吃的。燉了一條魚,紅燒了排骨,再準備炒兩個菜。青菜剛下鍋發出滋啦一聲,尚之桃聽到屋門響了,抬起頭,看到老尚和大翟拎著東西走了進來。

  欒念聽到聲音從廚房探出頭,跟老尚大翟相對,屋裡很安靜。

  尚之桃忙解釋:「盧克生病了,他來照顧盧克。」

  「叔叔好,阿姨好。」欒念禮貌打招呼,坦然站在那裡。他不怕別人給他壞臉色,這輩子能給他壞臉色的人就那麼幾個,尚之桃爸媽肯定算在其中。

  「爸媽你們怎麼來了?」

  「店裡人少今天。」大翟說,然後反應過來:「我們不能來?」

  「能。」

  老尚背著手走進廚房,看到裡面熱氣騰騰,欒念做菜也有講究,色香味都要有,挑剔到就連做飯都不肯將就。

  「快糊了。」老尚指指炒青菜的鍋,又踱步走了出來,朝大翟眨眨眼,偷笑了一下。

  既然趕上了,就一起吃飯吧。

  這飯吃的不當不正,欒念還沒搞定尚之桃,不算她男朋友,只能算盧克的共同撫養者。於是吃飯的時候講的都是盧克。

  欒念終於知道尚之桃的好教養來自於哪裡,她父母的教養就很好。即便大翟知道他身份那天,也沒有對他任何不禮貌,只是給他一盤花生米,一句傷人的話都不會說。

  他們一家三口坐在一起,看著就像一家人。大翟坐在椅子上端端正正,老尚稍微好點,卻也不像平常人鬆懈。

  老尚問欒念:「喝點嗎?」

  「好。」

  「不許喝!」又不是你女婿你喝什麼?這屋裡四人一狗,尚之桃只能管得了自己,其他人誰能聽她的,就連盧克都跟她強嘴。

  老尚故意灌欒念喝酒,想看他酒品,欒念知道,老尚讓他喝他就喝,一頓飯下去,一斤白酒,欒念七兩,老尚三兩。喝完了欒念就講話含糊不清,邏輯卻還在,沒有暴躁跡象。

  老尚和大翟準備回家,順便問欒念:「住哪個酒店啊。」

  「住附近那個。」

  「一起走?」

  「好。」

  欒念站起身穿好衣服微微晃著跟他們向外走,出門時還對尚之桃說:「冷,別出來送。」

  老尚大翟看著欒念進了酒店放心走了。再過十分鐘,酒店裡走出一個男人,臉微紅,走路不晃,徑直奔尚之桃家走。老尚還是大意了,這才多少酒,欒念酒量多少年練出來的,三軍全會還能半斤白酒打底。

  上了樓,自己按了密碼走了進去,尚之桃剛換完睡衣,聽到門鎖響出來驚訝的看著他。他一副你奈我何的樣子脫了大衣去拿自己行李箱,打開,拿出睡衣褲走到次臥,準備換衣服。聽到尚之桃腳步聲跟過來,壞笑一下,一股腦將毛衣T恤脫掉,露出好看的身體。

  尚之桃剛走到門口看到這一幕,騰的紅了臉,又撞到欒念揶揄的眼:「我再脫一件給你看?」手放在自己的腰帶上,緩緩抽出來,丟到地上。

  尚之桃被欒念逼瘋了,自己都沒意識到她用欒念的口吻說了一句:「有病吧!」轉身走了。

  這還是重逢後的第一次兩個人同住一個屋簷下,欒念次臥,尚之桃主臥。夜深了兩個人都睡不著,聽著外面的動靜。欒念一顆心撞的胸膛砰砰響,他笑自己:「又他媽不是二十歲!你慌什麼!」

  怎麼能不慌呢,日思夜想的女人就在對面,他睡不著。乾脆起身出去找水喝,喝了水就去找尚之桃,她房間門沒鎖,過了這麼多年,她還是信任他。

  欒念推門進去,身後的客廳亮著一盞夜燈,也只是一盞夜燈而已。尚之桃在床上一動不敢動。

  欒念藉著微光看她的慫樣,忍不住笑了一聲,而後停下來,對她說:「尚之桃,我知道你沒睡。我跟你說幾句話,你不用回應我。」

  「你離開後我把一切想的很清楚,也知道在一起那幾年你多麼痛苦。我知道你跟我開始,並不是想跟我做床伴,而是因為愛我。」

  「我知道我非常卑鄙,藉著你愛我對你胡作非為,但我想說的是,我對你第一次動心,是在那天我推開咖啡店的門,你端坐在那裡的時候開始的。你正經的不像一個現代人。」

  「我就是這麼一個臭男人,壞男人,讓你痛苦好幾年的人。但我想說的是,那幾年,我對你也是付出真心的。我知道你也能察覺到。」

  「我說想跟你一起照顧盧克,是真的。但其實我最想做的是由我來照顧你和盧克。這一輩子還很長,我覺得我不著急。我會慢慢來。」

  尚之桃的眼睛熱了,鼻子有一點堵,她躺在那一動不動,去消化欒念講的這些話。她曾經無數次想過,是不是她二十多歲的時候不值得被愛,後來她明白她最慶幸的是那時無論經歷什麼,她都保有獨立的人格。再後來,她在冰城的大風大雪天氣裡無數次回憶起跟欒念在一起的點滴,她知道他其實愛過她的。

  「對不起。為當年種種。」

  欒念這樣說,走出去,輕輕關上了門。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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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雪裡人間 第一百二十四章 了結

  夜深而寂靜,所有真話更容易聽清。所有真心,也能被看見。

  尚之桃在被窩裡獨自流淚,外面大雪壓枯枝,又是一年冬時。她擦乾了淚,可淚水又流出來。她以為自己這幾年淚水很少了,卻接連幾次在欒念面前流淚。

  欒念剛剛的話狠狠灌進她耳朵,又填滿她的心。她終於肯承認,其實那幾年,他們是相愛過的。只是他們那時都太糟糕了,一個窩在卑微的外殼裡,一個披上堅硬的盔甲。

  剛回冰城那段時間,所有一切都是失控的。她不知用了多久才令這一切走上正軌。可欒念的話又將她好不容易建立的平衡打破。欒念總是這樣,只要他出現,就會逼迫你去打破一些東西。

  夜裡渴了出去燒水,熱水壺發出響聲,她聽到次臥的門響了,欒念也沒有睡。

  兩個人藉著那盞夜燈對視,尚之桃最終移開眼去。

  她甚至不知道那一切是怎麼發生的。

  她好像只眨了一下眼,欒念就到了她面前,將她困在灶台之間吻她。

  舌尖燙過她皮肉,牙齒咬在她脖子上,瘖啞問她:「疼嗎?」

  「有點兒。」尚之桃偏過頭去尋他唇,藉以躲避他的唇舌帶給她巨大的情潮。

  「受著。」欒念讓她受著,舌尖舔過她耳後的肌膚,一把抱起她向她臥室走,將她丟到床上。床墊陷下去又回彈,欒念已經壓將下來。

  尚之桃聽到他濃重的喘氣聲,身體猛的緊繃。昏暗之中望向他眼深處,那裡面燃著一團火,像一頭野獸。

  「避孕套呢尚之桃?」欒念問她。

  「沒有。」

  ……「操!」

  欒念罵了一句,尚之桃因呼吸起伏的身體緊貼著他,

  尚之桃覺得自己空落落的。

  一個人的時候不覺得有什麼,有時很忙很忙,忙到一旦倒在床上倒頭就睡,也有不好受的夜晚,就起來去跑步。

  可今天欒念招她,招得她不上不下的。眼睛裡就蓄了一池水,悲悲慼戚,怪委屈的。

  看的欒念心頭一緊,難得在床上也放下姿態,貼著她的唇:「是不是不好收場了?」

  尚之桃不講話,舌尖在他唇上點過,說不清是想讓他結束還是繼續。

  欒念突然笑了,咬住她鼻尖,又沿著她唇線頸線蜿蜒向下,臉上的鬍茬擦過尚之桃的肌膚,有粗糲的痛感。

  尚之桃嚶了一聲,頭微微仰起,手插在他髮間。

  欒念吞嚥的聲音把寂靜的夜劃出一道口子,尚之桃遲遲睜不開眼,覺得身體不屬於自己,變成了欒念手中的一個把件兒,口中的一顆蜜糖,把件兒被盤的包了漿,蜜糖被含的在口中生津,簡直太好。

  欒念離開她房間的時候有那麼一點狼狽,她有問過他要不要留下來睡,他口氣並不好:「那還睡不睡?」沒有工具,抱著她,什麼都幹不了,與謀人性命無異。

  他們各自消化剩餘情緒,也留給彼此空間不再去打擾,生生熬了一夜。

  第二天睜眼的時候都很疲憊,在客廳裡相遇的時候,欒念捏著她臉親她額頭,尚之桃頭向後,聽到他威脅她:「你躲一個試試?」

  尚之桃真的站著不敢動,讓他親額頭,又親鼻尖,最後點她的唇:「桂花牛奶?雞蛋捲?煎牛排?」

  「都行。你今天做什麼?」

  「我要趕中午的飛機走,幾個董事昨天晚上到北京,今天晚上有晚宴。」

  尚之桃點點頭:「哦哦,祝你一路平安。」

  「你趕我走?」

  「我沒有。」尚之桃跑進衛生間關上門,等她出來的時候欒念已經把早飯做好,見尚之桃遲遲不肯過來,就說:「過來。」

  他又變成真正的他了,什麼都要聽他的,但有很多東西變了。比如尚之桃坐到餐桌前的時候,欒念捏她臉:「你嫁給衛生間了?」

  ……

  「你在衛生間裡幹什麼?思考人生?」

  「衛生間能給你帶來客戶?」

  「你沒跟我睡過?」

  嫌她磨蹭久了。

  尚之桃撇了撇嘴,一邊喝牛奶一邊看欒念。

  「看什麼?」欒念問她:「還想再跟我談談嗎?」

  「是像昨天開始那麼談還是像夜晚那麼談?」尚之桃問他。她昨天那口咬的不輕,欒念嘴角破了。

  「都行。」欒念眼掃過她衣襟,挑了挑眉。尚之桃順著他眼神看去,看到家居服領口敞開,忙用手捏住:「看哪兒呢!」

  「所以,按照昨天的順序再談一次我覺得沒問題。」

  ……

  尚之桃耍流氓耍不過欒念就開始耍無賴:「我喜歡跟弟弟談。」說完不怕死的掏出手機找到幾張照片翻給欒念看:「這樣的弟弟不好嗎?」

  「挺好。去找。」欒念吃完飯去換衣服準備去機場,盧克跟在他後面搖尾巴。欒念蹲下身去跟它告別:「我過兩天就回來。」

  又站起身對尚之桃說:「你過來。」

  「不。」

  「過來。」伸手把尚之桃拉到面前站著:「你不用怕我。我不會吃了你,你不願意我什麼都不會做。」

  尚之桃知道欒念在胡說八道,她只要給他一個眼神,他就會趁機將他吃乾抹淨。他就是這樣的老狐狸,尚之桃清清楚楚。

  欒念繼續說:「還有,不要喜歡弟弟。弟弟最會騙人了。」

  尚之桃噗嗤一聲,破功了。

  「所以你和我現在是什麼關係?」欒念問她。

  「好朋友。」

  「行,好朋友。」欒念捏住她的臉,他從來都喜歡捏她的臉,把她的嘴捏的撅成一個O型,頭低下去,唇即將碰到唇,他收住:「好朋友不能親。」轉身走了。

  欒念開過會直接開去梁醫生欒爸爸在城裡的老房子。

  父輩們也喜歡交朋友,一輩子也守著一個朋友圈,一起工作一起買房子,那時他們也曾說老了就找個地方一起住。沒想到最後都回到了北京。

  幾個老人投資眼光好,這個建於80年代末的小區,緊鄰最好的學區,周邊配套十分全面,交通亦十分便利。梁醫生欒爸爸住的順心。欒念每週都會過來看他們兩次,週末如果在就接他們去他的別墅裡住。但近一年的時間,欒念除了冰城封城或北京限制出京的時候,其它週末都往冰城跑,勁頭很大,大有要定居冰城的架勢。

  進了門聞到飯菜香,欒爸爸正在研究字畫。

  欒念走過去看了眼,說:「陳寬年來過了?」陳寬年倒騰收藏品和進出口貿易,這一年多時間進出口貿易不是特別好做了,就一心一意撲在折騰收藏品上。老人們當年珍藏的名人字畫,被他一一盯上。

  欒爸爸哼了聲:「就你們年輕人那點腦子還想打我們主意。來了,讓我趕走了。他爹說了,下次再來不讓他進門。」

  「現在賣價錢好。」欒念欠陳寬年一個人情還沒還呢,這會兒有點像一個逆子,想把欒爸爸那些字畫捧給陳寬年。

  欒爸爸手揚起,作勢要打欒念,欒念當沒看見。

  吃飯的時候,梁醫生看到欒念嘴角破了,就問他:「嘴角怎麼回事?饞肉了?」

  「狗咬的。」欒念突然想起尚之桃嚶一聲,就覺得這些董事來的不是時候,不然今天能聽她多嚶幾聲。

  欒念是有進攻性的。戀愛可以慢慢談,但必須馬上辦了尚之桃。

  「什麼狗這麼會咬?」梁醫生靠近看了看,嘖嘖一聲。

  欒念難得臉紅,偏過頭躲過梁醫生注視。

  梁醫生呵呵笑了兩聲:「這下我能跟尚之桃通電話了?」

  「不能。」

  「什麼時候就能了?」梁醫生問他。

  「不知道。」

  一家三口吃過飯,欒念跟欒爸爸喝茶,拿出手機看尚之桃有沒有發消息給他,果然沒有。

  沒發消息,朋友圈卻發了一張自拍照,領口微敞,修長脖頸接連胸前雪白肌膚,燈光恰到好處,在胸部投下陰影。

  欒念突然有點生氣,這發的什麼破照片!!

  剛要跟尚之桃發火,又覺得不對。在群裡說:「給我截圖尚之桃朋友圈。」

  大家不懂什麼意思,截了張圖給他,沒有那張照片,欒念笑了。尚之桃有出息了,懂得兵出奇招了。

  欒念打開購物網站,下單一盒避孕套,截圖給尚之桃:「放在你床邊手伸出去就能搆到的地方。」

  「拒收。」

  「卸磨殺驢?」

  尚之桃發來一張「我們的友情很純潔」的圖。

  欒念沒回她,他不喜歡廢話,有什麼可說的?見面再說,最好見面也什麼都別說,浪費時間。

  欒念覺得自己變成了一個色棍。

  他活了這麼多年,還從沒像現在這樣心神不寧過。滿腦子都是尚之桃,每多等一天都能要了他命。

  週四在電梯裡碰到Lumi,她眼落在他身上,掃一眼,又迅速移開,好像窺探了什麼天機一樣。

  欒念殺人誅心,問她:「聽說Will要復婚了?」

  Lumi瞪了他一眼,他當沒看見。

  「Will復婚不復婚我不知道,但我要結婚了。您也知道,我什麼都沒有,就有那麼幾套破房子。我再找一個有幾套破房子的剛好。這叫門當戶對。」她出電梯前對欒念說:「對了,您還不知道吧?桃桃喜歡弟弟。」

  「認真的。」Lumi不怕死又加了一句:「老尚大翟對桃桃擇偶沒有什麼要求,就一點:不能比桃桃大三歲以上。」

  Lumi真行,一下子戳欒念肺管子上了。她才不怕呢,踩著長筒靴走了。

  欒念跟在她身後,看她那身上那股子鬥氣的勁頭,心裡哼了一聲。

  什麼他媽弟弟!

  中午跟甲方吃飯,看到宋鶯也在。

  宋鶯在凌美混了履歷,最後還是去了她爸爸的公司。欒念聽到風聲,國家反腐反貪,要查到他們這裡了。但欒念不動聲色,這跟他沒有關係。他只關心尾款什麼時候打。

  席間宋鶯坐在欒念身邊,所有人都能看懂宋父撮合的意思,就難免開了兩句男才女貌的玩笑。

  欒念將酒杯扣下,不喝了。

  大家都知道欒念的脾氣,宋父也知道。他笑了聲:「孩子的事不用管。尾款已經走流程了嗎?」問宋鶯。

  「走了。」

  「那就好。」

  欒念酒杯扣下後就一口不喝,他不怕宋鶯不付尾款,今天來也只是出於商務禮儀而已。尾款最好早點打,萬一開始調查他們,再想要賬就困難了。

  就這麼假客氣吃了一頓飯,臨了的時候問宋鶯:「尾款幾天到?」

  「大概三天。財務已經提交付款申請了。」

  「好,辛苦。」欒念對她笑笑。

  「欒念,我跟你講幾句話。」宋鶯突然叫住他。

  「怎麼?」欒念看著她。

  「我很感謝你在我為凌美工作那兩年給我的關照,也感謝你教會我很多很多東西。但我最想說的是,我對你的感情,並不僅僅是員工對老闆的尊敬。而是有其他的。」

  「然後呢?」

  「我知道你跟Flora的事。我無意間在Flora電腦上看到你的聊天框。但Flora已經離開好幾年,我想問問你,我們能以另一種關係相處嗎?」

  欒念其實對宋鶯一整個人的外貌、性格通通是模糊的。但他記得她的才華。

  二十二歲的她才華橫溢,真的是一個難得的人才。所以他願意給她很多機會,也相信她能成功。但欒念不喜歡急功近利的人。

  所有的作品都需要細細打磨,人性也一樣。值得琢磨品咂的人性最吸引人。宋鶯會打磨作品,卻沒有打磨自己的人性。這非常遺憾。

  「不能。」欒念姿態如常,並沒有因為這突如其來的表白有任何不自在。他有過太多這樣的經歷,拒絕過太多人了,處理起來得心應手:「既然你看過我跟Flora的聊天框,那你肯定要問,如果沒有Flora我會不會選你?答案是不會。我對Flora,是我先招惹她。對你,我沒有任何招惹的想法。」欒念聳聳肩:「我不喜歡。」

  宋鶯多驕傲,她從小就是父母捧在手心長大的公主,無論什麼都要爭第一。她要求父親把她安排進凌美,就是為了跟欒念一起工作。第一天欒念帶她見部門的人,介紹任何一個人都雲淡風輕,唯獨到尚之桃那裡,要她跟尚之桃請教學習。

  他們去跟西北的項目,欒念和尚之桃的車晚的那將近二十分鐘時間,令她心慌。

  宋鶯想贏。

  尚之桃那麼平庸,她輸的不甘心。

  她覺得她只是理所應當用資源和才華贏了一個平庸的人,卻沒意識到每一個平凡的努力的人都需要得到尊重。

  「謝謝你肯跟我說這些Luke,下次再見不知道什麼時候了,如果可以的話,還是希望有機會能跟你一起工作。我非常開心。」她講完這句話,朝欒念伸出手,欒念手插在口袋裡並沒有拿出來。他也不是一定要有禮貌的人。

  欒念上了車,打了一個舉報電話:「我要舉報一個人,她可能涉嫌去國外處理巨額資產。」

  欒念這個人,從來不是真正的好人,也不是真正的壞人。宋鶯話說的隱晦,但聰明如欒念,聽出了其中的隱藏含義。

  欒念記仇,很多事情並不急於一時。當時辦不了,早晚有一天能辦。說到底,他還是想做一個好公民。

  到了週五,他飛到冰城。

  進了門,盧克跑上來迎接他。

  尚之桃難得早到家,已經沖過澡,準備做面膜。聽到密碼鎖開的那一聲,手頓了頓,呼吸也滯了一滯。

  突然後悔穿那件吊帶睡裙,想關門起身去換,欒念的手臂已經伸過來阻擋她動作。緊接著人就進來。

  「欒念,咱們談談。」尚之桃披上睡衣向床邊退了一步。

  「嗯,談。」

  欒念低頭解襯衫扣子,動作並不快,卻帶著殺氣。

  「咱們穿好衣服,好好談。」

  「嗯。」

  欒念嗯那一聲,卻將襯衫丟到木椅上,身上的肌群隨著他的動作被調動起來。那些肌肉好像都知道自己好看,就不肯從尚之桃眼前滾開。

  「你穿上衣服。」

  「穿。」

  欒念抽掉自己的腰帶,啪一聲,又被他丟到地上。

  尚之桃緊張的看著他。

  那年在他家裡,他們之間第一次。欒念晦澀不明的目光看她,他們急得連衣服都沒有脫。那次尚之桃也緊張,卻不像現在這樣。

  「談吧。」

  一把將她扯到身前,將她那件睡衣褪到臂彎,目光落在她睡裙的前襟上。欲蓋彌彰的前襟。

  「欒念。」

  「嗯。」

  欒念隨手關了燈,指尖放在她鎖骨上,再向外,是細細的肩帶。手掌貼上去,放在她肩帶與肌膚之間。他常年舉鐵的掌心有一層薄繭,貼在她肩膀。

  像是在凌遲。

  本來急得要命的人,卻突然間不急了。夜晚那麼長,還連著週末,他急什麼?他就是要慢慢來。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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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雪裡人間 第一百二十五章 交融

  黑暗之中欒念的唇燙過尚之桃臉頰,最終落到她唇上。

  他甚至有模有樣隨時說了一句:「如果你不願意,我隨時可以停下。」

  「我不……」

  欒念堵上她的唇,尚之桃可真會當真,他才不會停下。

  欒念的手和唇交替在尚之桃身體上,他在黑暗中探索的徹徹底底,去感受尚之桃這幾年的變化。這女人卻沒什麼變化,哦不,她的腰更細了一點。

  欒念稱心如意了。也過於高估自己。他以為他能慢慢來,結果是他自己急了。

  動作突然有那麼一點超出他自己的控制,尚之桃屏住呼吸,又長長吐出來,欒念的唇侵上來,咬住她下唇:「喜歡弟弟?擇偶不能大三歲?」

  捏著她臉凶她:「說話!」

  尚之桃悶哼一聲,欒念這人要了她的命,讓她突然有了勝負欲。

  「弟弟年輕,唔~」

  欒念懲罰她,一口咬在她脖子上,像一個徹頭徹尾的吸血鬼。

  這一個夜晚的撕扯,將人心底那一點躑躅都撕扯乾淨,通透的狠。

  欒念從來都沒變,他喜歡主導,順著自己心意在尚之桃這裡開疆闢土。有時又會突然停下,慢慢去來,舌尖探進她耳朵,牙齒咬住她耳朵,不緊不慢耳語:「下次再說弟弟,我弄死你。」

  尚之桃就不肯認輸,她還想氣他:「弟弟……」

  欒念咬住她嘴唇,舌絞在一起有動人的聲響,欒念發了狠,力氣大到簡直要了尚之桃的命。

  這一夜像做了一場酣暢淋漓的夢,尚之桃每一個毛孔都是欒念的味道。

  終於平靜下來後又哧哧的笑,然後踢他:「去次臥!我不習慣。」

  欒念腿鎖著她的:「我不睡次臥,我憑什麼要睡次臥?」

  「不講理了啊,這是我家。」

  欒念管她誰家,他想睡哪兒睡哪兒。將尚之桃抱在懷裡,二人睡了悠長一覺。

  應該是快到中午的時候,尚之桃聽到密碼鎖開的聲音,緊接著是老尚的聲音:「指定沒事,不過是沒接電話。可能睡太沉了。我進來了,等會兒啊。」

  操!

  尚之桃突然罵了一句髒話,一腳將欒念踢到床下,欒念驚醒,坐在地上看她手忙腳亂找衣服。一邊找一邊說:「爸,是不是你來了?等會兒啊,我昨天加班太累了,我睡過頭了,沒聽到電話。」

  穿上衣服將門開了個小縫,人從縫隙擠出去,又關上門。

  「是不是我媽擔心啦?我沒事,你快回去忙吧。」

  老尚鬆了一口氣:「沒事就行。我就說你是因為疲憊太累了,你媽不信,說原來不管多累這個點都該起來了。」

  尚之桃生生扯出一個笑臉。

  身後的門開了,欒念走了出來,對老尚笑:「叔叔好。」

  老尚愣在那裡,看看欒念,又看看尚之桃:「你們……」

  「叔叔,我會對尚之桃負責任的。」

  只大三歲的擇偶條件別想了,人我佔上了。欒念耍的一手好無賴,趁老尚給大翟打電話的時候朝尚之桃挑挑眉。

  尚之桃突然明白過來,自己掉進了欒念的圈套,他自始至終都是那頭狐狸,狡猾的狠。

  大翟到的時候欒念和尚之桃都穿好了衣服,兩個人端坐在桌前,像是犯錯誤被老師抓回來的學生。尚之桃是真怕,欒念裝的。

  老尚今天來的時機真好,欒念甚至有那麼一點感激老人家了。冰天雪地的來找不接電話的女兒。

  大翟看看尚之桃,又看看欒念。

  大翟其實並不討厭欒念,他生的一副好看的臉,雖然看著脾氣不好,但舉止十分有教養。

  「怎麼回事你們?」大翟問。

  「就是……」尚之桃要說,大翟說她:「你閉嘴。你說。」讓欒念說。

  欒念清了清嗓子,不急不緩的說:「叔叔,阿姨,我跟尚之桃的事情想必你們知道一些。我們兩個從前談了六年戀愛,後來因為誤會分手了。現在重逢了,我們都覺得對對方還有感情。」欒念專挑核心的說,這不是跟工作匯報一樣嗎?挑好聽的說,領導喜歡。

  「可你們還沒結婚呢,就住在一起,像什麼話呢!」老尚戳尚之桃腦門:「你怎麼這麼糊塗!」

  「可以結婚。我隨時可以。」欒念說。

  「?」尚之桃看著他,從前口口聲聲的自由主義,不為感情負責,今天就變成隨時可以結婚了?她對他說:「我爸媽又不會動手打你。」

  「看你說的什麼話?叔叔阿姨看著就善良可親,我為什麼怕叔叔阿姨打我?我認真的,我知道姑娘的名聲很重要,我願意為尚之桃負責。」

  欒念看起來太真誠了。

  他的確真誠,這幾年他身邊的朋友依次有了著落,只有他一個人這樣獨來獨往,這件事他不能輸。

  但其實是因為他在這幾年有想過,如果當年尚之桃不走,他們的結局會是什麼?應該是要結婚的。沒準兒現在已經有了孩子。

  欒念是在漫長相處中漸漸覺得跟尚之桃相守到老不會是一件痛苦的事,反而會成為他過去枯燥無味生活的結束,一個熱鬧溫暖生活的開始。

  尚之桃還是沒有講話。

  她覺得太快了。

  今天發生的事她甚至都來不及想,就這麼發生了。她終於開口講話:「爸,媽,你們看這樣好不好……我跟他單獨談談……」

  「你們談吧,我們走了。店裡還忙著。」

  兩個老人向外走,出門前大翟突然問欒念:「多大了?」

  欒念還沒開口,尚之桃就說:「快四十了他。」

  他想,年齡不是問題。那就說一個讓老人接受的年齡就好了,反正他又不需要報身份證,結果尚之桃真狠。大翟看欒念的眼神都變了,大概是這麼大年紀不結婚,八成是有什麼毛病吧?

  「其實如果桃桃不跟我分手,我們現在應該結婚了的。」欒念卻不卑不亢,慢條斯理,姿態坦然。

  在大翟和老尚走後,兩個人出去遛狗。

  外面冷死了,沉默著遛了十分鐘,尚之桃問他:

  「隨時能結婚?」

  「當年如果我不跟你分手,現在都有孩子了?」

  「對。」欒念回答她:「我講的每一句話都是真話,我對你說等我回來談談,想談的就是這件事。我想跟你重新開始,以結婚為目的去戀愛。結果你走了。」

  欒念看著尚之桃,冰城的寒冷天氣凍得他們耳朵通紅,尚之桃的鼻尖也有一點紅。

  北國的冷是直白的冷,寒風打在你身體上會把你打透。

  「說謊話鼻子會被凍掉。」尚之桃說。

  欒念抓起她的手捏他鼻子:「掉了嗎?」

  「沒有。」

  「所以,尚之桃,我們能重新認識一次嗎?從第一次見面開始。」

  那時你二十二歲,我二十八歲,我們風華正茂。

  那時你單純勇敢,我世故堅硬,但我們的眼神撞在一起,開始了一段不尋常的人生之旅。

  如果回不到那個時候,那就從今天開始,你三十二歲,我三十八歲,我們都還篤定,也沒有放棄對人生的期許。

  或許,我們的愛情會穿越寒冷,走到春天,迎來屬於我們自己的早春晴朗。

  尚之桃的鼻尖更紅,眼淚凍在臉上,她太狼狽了,但她還是說了一句:「好。」

  她從來沒想過,二十二歲做過的夢會在三十二歲實現。

  這大概就是人生最奇妙的那個部分。

  欒念一手牽著她,一手牽著盧克,他們在冰天雪地裡走了很久。進門的時候都凍透了。

  欒念去做飯,尚之桃從身後抱住他,冰涼的手探進他衣服,惹他起一身雞皮疙瘩。

  他回過身看著她,她卻不抬眼,只顧捲他的衣服,直到那些好看的腹肌落到她眼中。

  低下頭咬上去,欒念的腹部猛的收緊。尚之桃卻不依不饒,緩緩向上,踮起腳尖吻他,冰涼的手又去探他,欒念閉上眼,心想這個女人現在太要命了。

  猛的將她抱上灶台,抵住她:「誰跑誰是孫子。」

  「反正我不是。」

  尚之桃抬腳勾他,冰涼涼的檯面令她痛苦,卻也有一點令她歡喜。

  「不吃飯了麼?」她在欒念失控的時候問他。

  「不吃,先吃你。」

  尚之桃心想,是誰說弟弟好?老男人好不好只有她自己知道。給十個弟弟她都不會將欒念換掉。

  兩個人就這麼胡鬧到傍晚,欒念終於暫時把積了幾年的火發出去。問她:「要不要出去吃?」

  「要。」

  尚之桃跳下床:「咱們出去吃!」

  「你不累?」欒念驚訝於她的體力。

  尚之桃卻說:「我們那些活動可比你難搞多了,那多耗體力呢!」

  說完嘿嘿笑出聲:「我們出去喝點小酒好不好,外面下雪了呢。」

  「你怎麼知道下雪了?」

  「我是冰城姑娘,下雪我能聞到。」

  欒念打開窗簾,果然下雪了。

  「冰城一年要下多少場雪呢?好像從秋下到春,又下不完的雪。」尚之桃套上毛衣,又穿上欒念送她的羽絨服:「你知道你這麼多年送我那麼多禮物,我最喜歡那一樣嗎?」

  「哪一樣?」欒念問她。

  「重逢後的每一樣。」

  尚之桃說完捧著他的臉:「重逢後的每一樣,我都沒想過要賣。我真心喜歡。」

  「都沒有包貴。」

  「但都比包好。」

  「你說好就好。」

  尚之桃想,其實並不是他更會送禮物了,而是他這個人變了。雖然仍舊尖銳,卻開始思考她想要什麼了。

  尚之桃一直想跟他平等的相愛,這重逢後的每一天,都好像愈發接近她想要的愛的狀態。

  這是她的幸運嗎?

  她將手塞進欒念口袋裡,對他說:「我想去見見梁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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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雪裡人間 第一百二十六章 故地

  尚之桃在這一年年底的時候去參加代理商大會,帶著她的夥伴們。欒念開車來到冰城,拉著她和盧克一起回北京。

  盧克上一次坐車在這條高速上遠行是離開北京那一年。帶它回去的朋友說從前它也往返幾次,都很好,那一次卻是暈車了,吐了幾次。

  今天的盧克很乖巧。它坐在後座上看外面的雪景一點一點變,越向關裡開雪越少。

  尚之桃在副駕上開著電腦處理工作,季度末又逢年末,整個團隊都在衝業績。公司的小夥伴被排了AB班,二十四小時線上有人。

  有時看大家熬得不成樣子就有一點心疼,開始著手在市面上招人。

  她對張雷說:「我不知道你們公司別的代理商是怎麼樣的,我希望我的員工能幸福一點。女員工能在下班後有時間去看場電影,約個會;男員工可以約上朋友去喝酒打遊戲。」

  「所以你不是典型的資本家。」張雷這樣總結。

  尚之桃不想做資本家,她希望她身邊能少一寫戾氣。

  她現在開電腦做的兩件事,第一件事是看員工們推過來的簡歷,第二件是寫明年規劃。

  尚之桃的公司作為新引入的代理商,日耗從2萬到30萬,預估明年達40萬,這樣算下來明年一年的業務流水是1.4億。她有7%淨利。尚之桃帳算的清楚,到明年3月份,她就可以把房產抵押貸款結清了。到五月份,她就可以貸款買車了。

  這個翻身仗打的太累了,好在她看對了市場,給自己和員工尋求了一線生機。

  她一邊做業務規劃一邊問欒念:「我知道這個問題敏感啊……但我純粹好奇,你的年收入到底是多少?」

  「你問的哪個部分?」

  「?你有幾個部分?」

  「工資收入的話有薪水、股票分紅、還有固定獎金。你沒在凌美幹過?你問我幾個部分?」

  「那還有別的收入?」

  「不然?我從來都說不要把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裡。」

  尚之桃想了想,覺得他說的有道理。於是又問:「那其他收入……」

  「房產投資、股票投資、酒吧,還有其他。」

  ……

  尚之桃想,這個時代的確是有一些人跑在前面的,在你走投無路all in的時候,有的人已經把雞蛋放在不同的籃子裡了。

  再過一會兒,欒念認真的說:「年收入差不多2000萬左右。工資佔比不高。」他剛剛真的認真算了。

  「好的。到了2022年我的年收入應該就跟你持平了。」

  「所以我不會再進步了是吧?」欒念看她一眼,又問她:「錢多了準備做什麼?」

  「捐出去。」尚之桃認真的說:「我跟林春兒聊過了,我會按照收入15%配捐。年紀越大越想做公益。」

  「你剛幾歲?」欒念笑她:「但我支援你。我也被宋秋寒拉到了他們的組織。沒準兒哪天咱們就相見了。」

  「嘿嘿。」

  就這麼一路聊到北京,進小區的時候已進深夜。

  欒念車停在小區保安亭取快遞,將車窗搖下,保安旁邊站著的西裝男人突然說了一句:「尚小姐,盧克!」

  「你還記得我。」尚之桃對他笑了:「現在是不是又升職了?」

  「是。我承包了這個小區物業的保安工作。」

  「哇!」尚之桃真心為他高興:「你太棒了,恭喜你。」

  「不客氣。我辦公室就在寵物店旁邊,尚小姐沒事可以來坐坐。」

  「好的!一定去!」

  尚之桃和保安都有一點感慨,十年過去了,從她第一次來欒念小區取資料他幫忙攔車開始。社會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他們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欒念放好快遞上了車,對保安點頭:「明天我過去。」

  「好的。」

  尚之桃覺得這句話有點奇怪,就問他:「什麼意思?」

  「我今天說我的我收入構成裡的『其他』項。」

  「你投資了他的安保項目?」

  「嗯哼。」

  也是機緣。欒念有一天去保安亭辦事,聽到他在打電話:「我就借三十萬,肯定能賺錢。是跟物業承包。」

  於是對他說:「我來投資好了,你除了本金每年給我10%。」其實沒多少錢,一年分下來五六萬,但欒念覺得這保安人非常好,他看人準,就做了這麼一小筆投資。

  尚之桃聽欒念說完,覺得他這個人真是一如既往的奇怪。明明長了一張寡情臉,卻也樂善好施。

  回到欒念家,最開心的要屬盧克。

  它在樓上樓下跑來跑去,好像回到自己地盤。一激動,抬了腿。

  尚之桃急得聲音都變了:「盧克!」像回到它第一次來這裡的時候,無論如何要在屋裡開尿佔地盤。

  「盧克你怎麼回事!你不能每到一個新的地方就做記號你知道嗎?」尚之桃開始訓它:「你就這麼憋不住尿嗎!」甚至揪著它耳朵,沒用多大力,但氣勢嚇人。

  「你有病吧?」欒念拿開她手:「它是狗,它要是什麼都能控制那不就變成人了嗎?人還不能控制一切呢!人喝多了還在外面尿尿呢!」

  「你對盧克溫柔一點,它多大了?你每天跟它喊什麼?」

  ……

  尚之桃被欒念劈頭蓋臉訓了一頓,再看盧克,咧著嘴特別開心。

  欒念對它說:「走,去小區裡澆花。」

  尚之桃打死不肯動,坐了一天車,看了一天電腦,她要累死了。就斜靠在沙發上回工作消息。

  欒念這一遛遛了很久。

  盧克離開這裡,突然回到這裡,又開始耀武揚威。它說到底是一條嫌貧愛富的狗,它就喜歡欒念這裡,小區很大,有很多草坪很多樹,還有很多穿的很漂亮的小母狗。最重要的是,盧克覺得跟欒念一起走在這裡最為安全。

  它特別開心,以至於不願意回家。欒念也由著它,牽著它去小區外走大圈。

  路過寵物店的時候,盧克歪著腦袋站在那,過了半晌跳到欒念身上,朝那個方向叫。大意是:「洗澡的地方!我不去!」

  「明天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你都黑成什麼樣兒了?」欒念一邊抱著它走,一邊捏它耳朵安撫它。

  尚之桃在沙發上睡著了,手機掉在地毯上都不知道。欒念進來的時候她剛好翻了個身,整個人蜷縮排沙發裡。她就是這個姿勢,甚至沒去樓上看看。

  總覺得這不是自己家裡。

  欒念捏她臉:「去樓上睡。」

  尚之桃迷糊應了,站起來,頭擱到他胸前,欒念彎腰抱起她,帶著她和盧克上了樓。

  他的臥室還是老樣子,沒什麼溫度,乾乾淨淨。但他的床品依舊舒服。

  尚之桃最喜歡欒念挑選床品的標準,所以她在裝修自己的房子後,也依據當年欒念的喜好買了舒服的床品。無論如何要睡在一張舒服的床上,這樣一天的疲憊很容易被洗去。

  欒念把她放到床上,幫她脫掉鞋襪毛衣,尚之桃翻個身繼續睡。再翻身的時候就滾進了欒念懷裡。

  她睡覺仍舊不老實,欒念的腿必須鎖緊她,這樣才能避免她將他踢下床。那個時候他很難控制自己不還腳。

  到底還是需要熟悉,平常獨睡慣的人,儘管這幾次已經刻意睡在一起,但很多習慣是很難改掉的。在睡夢中也要相互制衡,睡一覺就像在打架,第二天睜眼都有些精疲力盡。

  尚之桃看了眼時間,代理商大會是下午,於是在欒念起床後又補了一個多小時覺,再睜眼終於覺得不累。欒念給她留了一張字條:「早飯在樓下,我帶盧克洗澡。」

  好像帶盧克洗澡是一件多麼重要且值得紀念的事。

  尚之桃吃了東西又躺回床上,看到欒念床頭櫃上放著一本書,就拿過來翻看。書裡夾著一頁破損的紙,尚之桃瞄了一眼卻愣在那裡。

  尚之桃,也就是我,三十歲之前的願望清單:

  1、帶父母旅行

  2、學好英語

  3、學車

  4、學好法語

  5、去西藏

  6、出國

  7、讀200本書

  8、買一輛車

  9、在北京買一個小房子

  10、跟愛的人在一起

  是不是每一個女孩都有這樣一張願望清單?寫在紙上或記在心裡。

  尚之桃在凌美的最後一天,臨行之前又整理辦公桌。她將自己的工具書、辦公用品都帶走了,在抽屜底下,壓著這張願望清單。她拿出來看了很久很久,最終還是將它留在了那。她實現了很多願望,唯獨最後三個沒有畫勾,後來只要想起就覺得遺憾。

  是在那年欒念從美國回來後的一天,他在公司待到凌晨,辦公室裡空無一人。他坐在那裡隔窗看著尚之桃工位的方向很久,終於還是走了過去,坐在她曾經的那把椅子上,抬頭看著他的辦公室。六年來不知多少次,她坐在這裡完成對他的注視。

  她的辦公桌乾乾淨淨,阿姨每天都擦,再過幾天又會有新人坐在這裡。欒念坐了很久,起身之前打開她的抽屜,看到她的願望清單。

  尚之桃寫的一手好字,是他認識的人之中寫字最漂亮的。別人學鋼琴唱歌跳舞,她學寫字,安安靜靜,一個字一個字去寫。她的願望清單都畫了勾,卻在三十歲之前沒有一個小房子,也沒能跟愛的人在一起。

  欒念彷彿看到二十二歲的她於一個寂寂深夜坐在這裡寫願望的情景,每一個願望一定都是在心裡想了好多遍,所以才認認真真寫下的。

  那天他非常難過。

  欒念拿走了這張紙條,把它塞進自己的枕邊書裡。這個願望清單跟著他一起閱讀了很多書。

  尚之桃從來不覺得欒念是這樣的人。他愛憎分明做事從不拖泥帶水,他向來任由人來去自由從不挽留,甚至在她跟他分手那天,他挽留的方式也僅僅是對她說:你想好,離開了就不要回來。

  但他收起了她的願望清單,就放在他的枕邊書裡。

  尚之桃偷偷放回去,又把書放回原處。準備出門去參加代理商大會。

  「你開我車去。」欒念給她電話:「我今天不出門。」

  「不啦。我晚上約孫雨喝酒,不開車啦。」

  尚之桃跟孫雨約在會場,孫雨因為是KA客戶,要做論壇嘉賓,張雷親自邀請的。其實不算邀請,發了一個線上邀請函,對她說:「不來不行。」

  孫雨在論壇上分享了網路廣告對她公司的積極影響,尚之桃坐在下面安靜的聽。會議結束後還有代理商晚宴,她去坐了一會兒,認識了一些代理商老闆,也聽到一些新鮮的玩法。

  八點多的時候,她和孫雨從酒局裡逃了出來,直奔她們從前最喜歡吃的那家烤肉店。

  烤肉店還在開著,生意大不如前,兩個人擇了靠窗位坐下,各要了一瓶小二。

  玻璃杯杯口有破損,她們二人笑著相碰:「有缺口才圓滿。」

  或許是因為時隔幾年又坐在故地的緣故,那天她們喝了很多酒,講了很多很多舊事,都沒有刻意迴避那個名字。

  她們都喝的有點多了。出了烤肉直走左轉再右轉,就回到那個門口。

  孫雨吐完了,仰著脖子看那窗戶很久很久,對尚之桃說:「不如我買下來吧?」

  「別了。」尚之桃抱緊她:「過去的就讓它過去。」

  「他在雲裡,也在我心裡。」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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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雪裡人間 第一百二十七章 光照

  欒念開車將醉酒的兩個人接走。

  送孫雨回家的路上,兩個人在車上口齒不清不知講的是什麼,好像彼此又能聽懂。

  這就挺奇怪。

  一點貓尿喝成這樣,可真行。

  他板著臉將孫雨送上樓。孫雨後來在三環邊上買了一個房子,她一個人獨居。欒念拿著她的手按指紋鎖,將她送到她床上,又接了杯水,然後打給Lumi:「你的好朋友孫雨喝多了。」

  Lumi我操了一聲,欒念聽到她穿羽絨服的聲音,就掛斷了電話。

  Lumi二十分鐘就到,到的時候尚之桃正將臉貼在車窗上,她喝多了,嫌熱。

  Lumi打開車門看看她,嘖嘖一聲:「出息。」看了一眼黑著臉的欒念,心想今天晚上有尚之桃好看了。轉身跑上樓。

  欒念驅車帶尚之桃回家,她坐在副駕上十分不老實。欒念真的動了氣,就伸出一隻手把她按在椅子上:「你再鬧我把你扔下去!」

  尚之桃愣了愣,突然咧嘴哭了:「你太凶了,你為什麼這麼凶呢?你不會好好說話嗎?」

  ……

  操。

  「別哭了。」欒念過了有那麼一會兒,語氣軟了下來:「是不是因為你胡鬧我才凶你的?」他嘗試跟一個喝多的人講道理,但喝多的人根本不講道理。

  「不是!你就是不會好好講話!」

  尚之桃一把鼻涕一把淚,一路哭到欒念家。

  欒念從沒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要這樣哄一個醉鬼下車。尚之桃坐在車裡哭,欒念站在車門外,要彎身抱她:「別,你抱我幹什麼,我跟你又不熟。」

  「我自己不會走嗎?我為什麼要你抱?」

  「你得跟我道歉。」

  「道什麼歉?」

  「你剛剛罵我。」

  「我沒罵你。」

  尚之桃又哇的一聲,靠在椅子上哭了,眼淚一對一雙的落,鼻涕也流了出來。欒念真想弄死她:「你別來勁啊尚之桃,再來勁你自己睡車上吧!」

  「這就是男人,你喝多了他不管你,不耐煩……還罵人……」尚之桃繼續嚶嚶嚶的哭。

  哭得欒念頭大了,僵持很久,終於屈膝蹲在地上:「好了,我不該對你大聲講話,我跟你道歉。」

  「那你誇我。」

  ……欒念心想,我他媽以後再讓你喝一滴酒我就跟你姓:「誇你什麼?」

  「誇我好看。」

  欒念沒忍住,哧一聲笑了:「好的,你特別好看。」

  「還聰明。」尚之桃補充。

  「對,還聰明。」

  「還很有才華。」

  「嗯,很有才華。」

  欒念費了很大勁才把尚之桃從車上弄下來,抱著她上樓,才走幾步,她就睡著了。把她放在床上,為她脫衣服,又擰毛巾幫她擦臉,餵她喝水,一折騰就到了深夜。洗過澡白白淨淨的盧克坐在床頭看著他們,神情有一點納罕:「媽媽怎麼了?媽媽怎麼看起來不太對?」

  「你媽今天瘋了。」

  欒念躺回床上拿起枕邊書,翻到看到的那一頁,拿出願望清單看了看,這清單是他的書籤,提醒他書看到哪一頁,也提醒他曾經有一個姑娘對生活懷揣怎樣的憧憬。將清單輕輕放在桌上,看了幾頁書。尚之桃翻了個身,腿搭在他腿上,在她要動腿踹他之前,欒念的腿就鎖住了她的:「喝多了也不消停!」

  是在夜裡,尚之桃翻了個身,握住欒念的手,含糊說了句:「我們都很想你。」帶著幾分難過。

  欒念眯著眼在黑暗中看著她,看不清,指尖探到她眼角,濕濕的,做了讓她難過的夢。

  很多人都喜歡說「時過境遷」這個詞,這個詞的後面往往跟著「物是人非」。

  欒念知道尚之桃所說的「我們」指的是誰,也知道「你」指的是誰。他們重逢後從沒有談起過,但欒念在尚之桃家的書牆上打開一本書,看到上面的讀書筆記,他知道出自於誰。

  就這麼折騰一夜,第二天欒念起來的時候有起床氣。尚之桃下樓找他,看到他在跑步就湊到跑步機前,對他笑了笑。

  「睡的好嗎?」她問他。

  欒念看她一眼不講話,繼續跑步。

  「你心情不好啊?」尚之桃又問。

  他還是不理她,一直到跑完才對她說:「你知道你自己現在的酒量是多少嗎?」

  「我現在酒量挺好的。」

  「你昨天喝了多少?」

  「我不記得了。」

  欒念拿過手機打開視訊遞給她:「自己看。」

  尚之桃看到一個醉的狼狽不堪的自己,眼淚鼻涕糊在臉上,還不許欒念動她。她指責欒念不夠溫柔,也指責她不好好講話。

  尚之桃被自己逗笑了:「不喝了不喝了。」她解釋道:「我只是跟孫雨這麼喝酒。」

  「跟傅棟不喝?」

  「跟Lumi不喝?」

  「跟賀雲、尚之樹不喝?」

  欒念接連發問,他的不悅十分明顯,並不只是因為尚之桃對他耍酒瘋,也因為她睡夢裡那句話。

  「昨天喝的多了點,之前沒這樣過。」尚之桃對他抱歉的笑笑:「是不是照顧喝醉的人挺累的?」

  「沒有。」

  「但你看起來很累。」

  欒念不再講話,上樓準備沖澡,尚之桃跟在他身後:「是不是我喝多了打呼嚕踢人你睡不好?」

  「不,你說夢話。」

  欒念一邊脫衣服一邊看她:「你喝多了最煩人的是說夢話。」

  「我說什麼了?」

  「你說……」欒念頓了頓:「你說你非常愛我。」扯出一抹壞笑,關上門。

  他沖澡,尚之桃在外面聽著,又想像他洗澡的樣子,索性就將門開了一個縫,腦袋探進去。

  欒念站在噴頭之下,水流順著他的頭髮流到他臉上,鼻尖上掛著一滴水珠,半天才滴下來,再流下去,到他肩頭、胸前、人魚線。

  尚之桃有些看傻了,吞了口口水,心中罵自己是個色胚。

  欒念在她放肆的目光下膨脹,見她一動不動,就對她說:「要麼進來,要麼滾蛋。」

  尚之桃當然想進去,但她身體不方便,笑了笑:「唐突了。」關門的時候聽到欒念罵了一句。

  她心情大好,坐在床上等「美男出浴」的時候甚至在想,短影片平台上那麼多好看的男人,有欒念這樣腔調的不多。所以如果有一天她再次破產,是不是可以拍欒念賺錢了?

  欒念出來後尚之桃問他:「今天我們做什麼?」

  「補覺。」

  欒念淡淡一句,躺在床上,見尚之桃不動,就把她拉到身邊躺著:「先睡會兒。」

  「然後呢?」

  「然後我晚上約了幾個朋友,一起嗎?」

  「我晚上約了Lumi逛街啊。」

  「好。」

  尚之桃真的約了Lumi逛街,她難得來北京一趟,早在來之前就約好了。晚上欒念將她送到她和Lumi逛街的地方,一個人去赴約。

  今天這個局是譚勉早上攢的,聽說尚之桃在北京,就特地叮囑欒念帶她一起。他進門的時候其餘人都到了,林春兒站起來跑到門口,看到後面沒有人就問他:「人呢?」

  「她有事。」

  「早知道尚之桃不跟你來,我和宵妹也不來了啊。」

  「她約了朋友。」欒念這樣說。

  林春兒和宵妹都不喜歡參加男人的聚會,是宋秋寒他們說今天不一樣,備受矚目的尚之桃女士來北京開會,你們剛好可以見到,所以她們才來。

  欒念沒有講話。

  一頓飯都沒怎麼講話。尚之桃好像不像別的女朋友,對男朋友有分享欲。她在逛街,並沒有跟欒念講任何話。

  林春兒偷偷拍了一張欒念的照片發給尚之桃:「尚之桃女士,你男朋友鬱鬱寡歡。」

  尚之桃正在陪Lumi試衣服,看到這條消息笑了:「他怎麼了?」

  「大概是因為別人都有女朋友或者老婆陪聊,他嫉妒?」

  林春兒是多聰明的人,看欒念神色就知道他為什麼不開心。因為想帶女朋友見朋友,但女朋友沒來。男人有時很複雜,有時也很簡單。

  Lumi試衣服出來看尚之桃回消息,就問她:「怎麼了?」

  「沒事。」

  尚之桃把欒念邀請她跟朋友一起吃飯的事情說了,她並沒想那麼多。

  Lumi去交錢然後對她說:「尚之桃你今天應該去。」

  「為什麼?我好久沒見你了。」

  Lumi胳膊搭在她肩膀上:「你是不是傻?倔驢要把你介紹給朋友你為什麼不去?」

  「尚之桃我告訴你啊,你不要一邊談戀愛一邊動搖。你從來都不是那種人,別給你自己找彆扭。今天這件事怪你,你就應該放我鴿子,穿的漂漂亮亮的去見他朋友。憑什麼不見啊?你見不得人嗎?你不去蓋章,會有人願意去的!Luke那德行,別看四十來歲了,想睡他說人可不少。你就是要滲透知道嗎?無孔不入滲透到他的生活裡。」

  「然後呢?」

  「然後讓他無時無刻不想你。」

  「比如呢!」

  「比如跟他的朋友搞好關係,以後他的朋友經常提起你;比如在他家裡放你的東西,讓他無論吃飯還是拉屎都能想起你;比如送他內褲,讓他脫褲子就想你……」Lumi一句接一句,尚之桃被她逗的笑的前仰後合。

  「你上戀愛培訓班了?」尚之桃問Lumi。

  「倔驢培訓你損人了?」Lumi反問她,然後推了她一把:「去吧尚之桃。堅定一點,像你從前一樣。」

  Lumi也是聰明人,她能看到尚之桃欒念之間的問題,那就是尚之桃並不像從前堅定。又或者她的堅定不再像二十多歲一樣,掛在臉上,清清楚楚,明明晃晃。

  尚之桃偷偷問林春兒:「春兒,你們在哪兒?」

  林春兒發來一個定位。

  她打車去了。

  到的時候已近九點,給欒念發消息:「Hello,我現在可以參加你的聚會嗎?」

  「?」

  「你可以出來接我一下嗎?」

  欒念覺得自己陰了幾個小時的心情突然有了光照,突然就笑了。其餘人看著他:「?」

  他站起身走出餐廳,看到尚之桃站在那:「不是要逛街?」

  「要逛街,也想跟男朋友的朋友們一起吃飯。」

  「都是殘羹冷炙了。」

  「不重要。」

  「什麼重要?」

  「跟你在一起重要。」

  尚之桃並不會一直講甜言蜜語,偶爾講幾句都是發自真心。欒念也並不是誰講甜言蜜語他都聽的人,但他吃尚之桃這套。

  「走吧。」他向裡走,進門前突然握住尚之桃的手。

  尚之桃的心跳了那麼一下,臉騰的紅了。

  「你臉紅什麼?不能牽手?」欒念明知故問,將她手又握緊一些,帶她進了門。

  林春兒最愛胡鬧,帶頭起鬨,哦哦哦的叫。

  餐廳的人都看著他們,尚之桃手心滲出細汗。她這些年也算有過小小壯舉,一個人旅行、三語主持發佈會、操盤上億項目;也算見過一些人,大到省級領導,普通到街頭小販;但她沒這麼緊張過。

  甚至指尖有一點涼。

  欒念拉著她站到桌邊,沉默了半頓飯的人突然光芒繁盛:「給大家正式介紹一下,我女朋友尚之桃。」

  「大家好。」尚之桃紅了臉,像回到二十出頭年紀,不經世事,單純乾淨。

  林春兒起身擁抱她:「你好網友。」

  「你好,公益主理人。」尚之桃很鄭重。

  宵妹也擁抱她:「你好,精通三語的學習天才。」

  「你好,考古專家。」

  譚勉跟她握手:「我覺得我在哪裡見過你。」

  「那年你和欒念在我們公司司慶上唱《I Hate Myself For Loving You》,我在台下維護秩序。女同事們挺瘋狂的。」

  林春兒指指他們握在一起的手:「所以欒念可以鬆開手嗎?」

  「不。」

  欒念拒絕,為尚之桃拉開椅子讓她坐下,就坐在他身邊。

  有很長一段時間,欒念並不喜歡參加可以攜帶伴侶的聚會,宋秋寒永遠和林春兒黏黏糊糊,送她一朵花又或者不許她露腰;陳寬年經常跟宵妹嬉鬧。他經常會在這樣的場合悵然若失,想起那個每次只要他接電話,就想躲開的姑娘。

  愛是需要滲透的。

  像日光照進窗簾縫隙,慢慢填滿一整間屋子。

  就這樣滲透進彼此的生活,分享彼此的朋友、心事、愛好,一起走遍大山大河,也一起把兩個人的小日子過好。

  欒念從前不懂也不屑於做,但時間教會他這些。

  他覺得他能做的更好一些。

  從今天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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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雪裡人間 第一百二十八章 熱忱

  尚之桃第一次見欒念的朋友們,是在臧瑤的遊記上,但那時沒有宋秋寒和陳寬年,現在想來,那已經是十年前的事。

  年輕的尚之桃在遊記上看到他們在冰天雪地的北海道泡溫泉、喝酒,看到欒念笑著把臧瑤丟進雪裡。那時的她經歷了一次爆裂,一次崩潰。

  那時的她知道欒念熱愛自由,自己又沒有光明的身份,就總是刻意又顯得恰好的迴避他的電話,不問他的行蹤。即便後來他們戀愛以後,她也從不要求見他的朋友和家人。

  那時的她,冷靜的像一個局外人。

  今天這樣的聚會,她從前也有想過。當她身處其中才發現這種感覺真的棒極了。不僅因為他們是欒念的朋友,也因為他們都是很好很好的人。尚之桃從前就會想,欒念這麼挑剔尖銳的人如果交朋友,那他們一定會很包容他。

  她端坐在那聽他們聊天,話題很豐富,天南海北。

  林春兒和宵妹坐膩了,就一起問尚之桃:「要不要買奶茶?」

  「要。」

  「不要。」

  尚之桃欒念同時開口,她轉向他:「為什麼不要?」

  欒念不想讓她走,他還沒有享受夠女朋友坐在身邊帶給他的滿足感。但尚之桃不聽他的,學他挑眉,跟姑娘們一起買奶茶。

  出了餐廳,林春兒立馬模仿欒念,臉一板:

  「譚勉今天挑這餐廳不行。」

  「吃飯就吃飯,少講話。」

  「林春兒宋秋寒你們倆坐遠一點。」

  「宵妹你怎麼忍受陳寬年的?」

  她學的特別像,尚之桃要笑死了。宵妹還在一邊補充:

  「我也不是沒有女朋友,只是我女朋友今天很忙。」

  幾個人大笑出聲,尚之桃點頭:「太像了太像了,他就是這個鬼樣子。」

  「我原來以為他這樣的人會沒有朋友。」尚之桃說道。

  「我還以為他一輩子找不到女朋友呢!」林春兒說,然後問她:「生意怎麼樣啦?」

  「剛剛起步,就還好。很多東西我都不懂,也在慢慢學習。」

  「欒念說你學習能力最強了。他什麼時候誇過人吶,所以我覺得你一點問題沒有。」會學習的宵妹說。

  「他誇我?」

  「對,在你看不到的地方。」

  三個姑娘各有各的好看,往奶茶店裡一站就引人側目。一人要了一杯熱奶茶,邊喝邊在餐廳周圍走路聊天。

  文物修復、公益項目、網際網路廣告,想起什麼聊什麼,有說不完的話。慢慢就有那麼一點相見恨晚。

  酣暢淋漓。

  尚之桃回到欒念家跟他遛狗的時候還在喋喋不休:「為什麼林春兒那麼可愛,她跟宋秋寒真的很般配。」

  「宵妹好有學問,我看過她講文物,結果真人更加博學。」

  「宋秋寒跟陳寬年竟然是高中同學,可他們一點都不像。」

  欒念一邊遛狗一邊聽她念叨,有時看她一眼,覺得她是真的開心。於是問她:「喜歡嗎?」

  「喜歡!」

  「喜歡下次也不帶你。」欒念有仇必報,對她皮笑肉不笑:「去逛街。」

  「小氣鬼。」尚之桃說他是小氣鬼,又對盧克說:「你爸爸是小氣鬼。」

  盧克汪了聲:「我爸爸不是!」堅決捍衛爸爸的形象。

  「尚之桃。」

  「嗯?」

  「下次還帶你一起。」

  「好啊。」

  尚之桃想了想:「那等你下次來冰城,我帶你參加我們冰城的酒局好不好?可能就是一群人坐在一起高高興興喝頓酒,聊的不一定有營養。」

  「賀雲會來嗎?」欒念對賀雲這個名字有印象,他們在一起時賀雲給她打過電話。

  「會啊。」

  「那好。」

  他們之間看起來很好,彼此放開了社交圈子邀請對方進來,欒念每個週末都去冰城看她,見面的時候會瘋狂做愛,然後相擁而眠。

  就是普普通通小情侶的樣子。

  但欒念總是覺得,尚之桃的那顆心並沒有被真正的燃燒起來。正如尚之桃所想,她與他之間繃的那根繩還在,只是彈性更大,不像從前那樣易斷。

  在過年前最後一個週末,尚之桃臨時有事去公司。欒念坐在尚之桃家的客廳裡,看著那一面書牆。他知道,距離一直都在,並沒有因為他們重新開始而消彌。

  他在她客廳坐到傍晚,突然無法忍受這種距離感。起身直奔了機場。到機場的時候給尚之桃發消息:「我有事回北京。」

  「好的。」

  尚之桃回他,並沒問什麼事,也沒問他什麼時候再來。

  她在公司裡加班跟員工們一起搞了一個大帳戶,等她從會議室出來才發現已經半夜了。就給欒念發消息:「到了嗎?」

  「到了。」

  「我是不是過年後才能看見你了?」

  「嗯。」

  「早點睡,晚安。」

  「晚安。」

  尚之桃回到家裡,看到灶台上欒念燉的羊蠍子。他說天氣冷,晚上他們吃一點熱騰騰的。開火熱了,盛出來啃了一塊,忍不住給欒念發消息:「羊蠍子真好吃。」

  「不是睡了?」

  「我剛到家,有點餓啦。」她發了一張帶著黑框眼鏡的自拍給他看。

  「真醜。」

  「嘿嘿。」

  尚之桃吃了羊蠍子去沖澡,回來的時候又覺得這麼好的羊蠍子真的就應該配個熱鍋才對。她惦記羊蠍子配熱鍋,第二天中午起床後給老尚打電話說不回家的事,然後就自己支起了電火鍋,冰箱裡什麼都有,欒念原本洗好要昨天涮的菜整整齊齊擺在那,冬瓜、白蘿蔔、青筍、鮮豆皮、白菜,都是她喜歡吃的。

  她一個人吃飯,突然覺得有一點無聊。就對欒念說:「你準備了好多吃的,我一個人吃不完。」

  「慢慢吃。」

  「我有一點想吃那家魚莊的魚了。還開著嗎?」

  「開著。」

  「那等我下次去北京,你帶我去吃好不好?」

  「好。」

  欒念的回答都很簡短,儘管他從前也不願講廢話,但他們重逢後他回覆消息會熱一點。

  欒念回北京什麼事都沒有,這一天開車去了山上酒吧。他喜歡的那輛車在送尚之桃和盧克回冰城後留給尚之桃開。她車賣掉了,工作應酬多,生活瑣事也多,沒有車總是不方便。尚之桃不肯留,他把鑰匙拍下就走了。

  欒念說不清自己怎麼了,總之就是心情不好。有人拿著相機對著酒吧左牆上那幅巨幅照片拍照,看到欒念進來就放下相機,對他笑笑。

  是多年未見的臧瑤。

  她剪了短髮,俐落幹練,但眼角也有了一道皺紋。放下相機朝欒念伸出手臂:「不擁抱一下嗎朋友?」

  欒念上前禮貌握手,老友相見,心中是有波瀾的:「你什麼時候回國的?」

  臧瑤剛要開口,就有童音喊她「媽媽」,緊接著一個小男孩跑了過來。小男孩是混血兒,長著一雙藍眼睛。

  「叫叔叔,小麥。」

  「叔叔好。」

  臧瑤蹲下去親了小麥一下又站起身來:「我10月份回國的,先到了廣州隔離,來北京後又居家了半個月,見了一些朋友,然後就到了年底。」

  「怎麼找到這兒的?」

  「譚勉告訴我的啊。」

  「喝點什麼?」

  「溫水。我戒酒了。」

  欒念看了一眼小麥,神色柔和:「小麥喝什麼?」

  「酸奶。」

  臧瑤坐在吧檯前,服務生帶小麥去玩。臧瑤看了欒念好幾眼,終於笑著問他:「你不開心?」

  「明顯?」

  「明顯。」

  欒念挑挑眉,將溫水推給她:「說說你這幾年。」

  「我啊……」臧瑤想了想:「我結婚了,生孩子了,離婚了,又復婚了。沒了。」

  「忙碌的幾年。一個人帶孩子回國?」

  「對,玩到明年十月份再回去。小麥經常問我中國什麼樣兒,我說很美,他不信。於是我就想辦法回來了。」

  「不嫌折騰?」

  「我本來就愛折騰,何況國內還有這麼多朋友,以及我的前男友們。」臧瑤笑道:「你怎麼樣?難得見你那麼外放,那照片掛在那真顯眼。」

  「挺好。」欒念說。

  兩個人都不講話了,臧瑤又回過頭去看那照片,再回頭看看欒念。她曾想過,欒念真正愛一個人是什麼樣子呢?會熱情嗎?會小心翼翼嗎?會磨掉他的尖銳嗎?

  他好像還是冷靜,還是直接,還是尖銳,但還是有一些東西變了。原來欒念會改變的。

  尚之桃電話進來的時候,冬日溫吞的夕陽已經鋪滿酒吧,臧瑤帶著小麥在附近拍照,欒念在窗前翻書。

  「你在做什麼?」尚之桃問他。

  「跟一個朋友聊天。」

  如果這個朋友尚之桃認識,欒念會直接報出他的名字,但他沒有。

  「哪個朋友?我見過嗎?」尚之桃不是在查崗,只是想瞭解他。

  「你沒見過,臧瑤。」

  對欒念來說,臧瑤是一個相交甚好的故友,對尚之桃來說,臧瑤是欒念心裡特殊的人。

  欒念見尚之桃不講話,就問她:「怎麼了?」

  「我知道臧瑤的。臧瑤在後海附近租了一個房子,那個房子是Lumi的。Lumi看到過你給臧瑤送花。」

  「然後呢?」欒念問她:「你想表達什麼?」

  欒念想聽尚之桃講一些熱烈的話,像當年一樣,在電話裡帶著義無反顧的勇氣說愛他,因為他喜歡就捧著幾個熱包子送到他面前,又或者在深夜離開又折返。如果在此刻,尚之桃質問他當年為什麼要送花給她,他一定會很開心,然後告訴她:「只是她打電話讓他幫忙帶一束花而已。」

  給你喜歡花,我會送你一座花園。

  不騙你,我在山上租了一小片地,準備種花送你。

  這大概是欒念做過最浪漫的事了。

  就是這麼簡單的事。

  大家都可以暴烈、憤怒、毫不遮掩,因為濃烈的愛才會有濃烈的情緒。

  「我沒有哦。你們聊吧,你到家給我打電話。」尚之桃掛斷電話。

  欒念有點失望。

  他到家並沒給尚之桃打電話,沖了澡就靠在床頭看書。書裡的字一個都進不了他的眼。他覺得喉嚨有點痛。山上風大,他罕見的感冒了。

  梁醫生給他打電話問過年的安排:「你想去冰城過年嗎?如果你想去你就去,我跟你爸約幾個好朋友一起過年就好。而且去冰城的話,最好後天就啟程。你總要準備一些禮物,不能空手去人家裡。」

  「我不去。」

  「?你前幾天不是想去嗎?」

  「我有一點不舒服,不去了。」

  「哦。那咱們來認真討論一下怎麼過年?你來這裡還是我們去你那裡?」梁醫生問。

  「都行。」

  「你怎麼回事!你才多大就都行都行!」梁醫生笑他:「你現在就選。」

  「去你們那。」

  「好。那你後天過來咱們一起去置辦一些食物。」

  「好。」

  欒念掛斷電話覺得自己好像有點發燒了,體溫一試,果然。爬起來去醫院門診做核酸檢測,然後回家服了一些退燒和消炎的藥就睡了。

  尚之桃沒等到他資訊,在深夜問他:「還沒到家嗎?」,又將這條消息撤回,看起來像查崗,而她並沒有那個意思。

  「到了。剛剛去做核酸。」

  「為什麼?」

  「發燒了。」

  「哦。那你吃藥了嗎?」

  「吃了。」

  尚之桃放下電話,突然覺得特別特別想念欒念。她好像很久沒有這樣熱烈的情緒了,迫切想見到他,跟他待在一起。

  她看了一眼身邊的盧克,問它:「我帶你去北京過年好不好?」

  盧克愣了一愣後騰的站起來:「汪!好!現在就出發!」

  「好。那我們明天一早出發好嗎?」

  「汪!好!」

  尚之桃第二天一早先回了一趟家。她從小到大每一年過年都是跟老尚大翟一起,這是第一次,她決定千里迢迢去看一個人。

  「他生病了,我想去看看他。」

  「去唄!」大翟正在和面:「開車注意安全。我跟你爸過年回你奶奶家,你不用擔心我們孤單。人家一次次跑來看你,你不回報一次不好。」

  都是明事理的父母。欒念每週往返他們看在眼裡,見面次數多了,也覺得是一個很好的人。

  「那我走啦?」

  「走。」

  尚之桃開著欒念的車,載著盧克,向北京出發。

  她並沒有告訴欒念她出發了,只是一人一狗在路上,向著她的心上人而去。

  尚之桃想起二十多歲時奮不顧身的自己,她以為現在的她再也不會那樣了,可她在昨晚感到孤獨的剎那,又突然間充滿熱忱。

  她從上午八點一直開到夜裡十二點,整整十六個小時。每隔一個半小時休息十五分鐘,就這麼一路開著。下午六點後,她開始腰酸,那也沒關係,開車時間縮短,休息時間拉長。

  盧克真的太聽話了,它一直坐在副駕上,看著外面的風景,不時叫兩聲,避免尚之桃瞌睡。

  這一路,從關外雪到關裡風,從一座座不知名的小鎮到大城市北京,她第一次體會到如果真要見一個人該多麼辛苦。一次尚且不易,何況長年披星戴月。但欒念從沒說過,他沒訴過苦,儘管他仍舊會嘲笑她、批評她,但他從沒說過:「尚之桃,我為了見你不辭辛苦。」

  她車裡放著《披星戴月的想你》和《這是我一生最勇敢的瞬間》,當她聽到那句「遠在世界盡頭的你站在我面前」的時候,突然淚雨滂沱。

  尚之桃特別高興,特別特別高興。

  她覺得她回到了22歲。

  回到為了愛一個人奮不顧身的年紀,回到還相信愛的年紀。

  她在進北京的時候給欒念打了一個電話,她說:「我來看你了。」

  孤身一人,1400公里,冰城到北京。

  來看你。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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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23 00:38:44 |只看該作者
卷四:雪裡人間 第一百二十九章 冬夜

  欒念看到一個無比狼狽的尚之桃。

  外面寒風凜冽,她也凜冽,第一次沒有筆直的站在別人面前,腰微微塌下去。

  盧克看到他高興的叫。

  欒念特別生氣,紅著眼罵她:

  「你他媽有病吧?你一個人開過來的?」

  「你是不是不想活了?不想活了你就他媽告訴我!」

  「你怎麼回事!你多大了?!你……」

  尚之桃走過去抓住他衣領將他頭帶彎,狠狠吻他。欒念費了很大力氣才將她推開,她又纏上來,他只能捏著她的臉:「我感冒了。」

  「那就一起感冒好了。」尚之桃笑著說。她有那麼一點想哭:「在路上的時候我在想,我要當面告訴你,我像從前一樣愛你。」

  欒念覺得這個女人真是個傻逼,傻到讓他眼底有了薄薄一層濕意。唇觸到她額頭,不讓她看到他的動容,輕聲問她:「開了多久?」

  「十幾個小時。」

  「很危險你知道嗎?」

  「我知道。但我想帶著盧克來見你。」尚之桃抱緊欒念,輕聲問他:「欒念,你是哭了嗎?」

  「胡說。」

  「我看看。」尚之桃突然抬起頭,看到欒念紅著的眼,他轉過身去不讓她看,太難堪了。但尚之桃跳著要看,他一直在躲,她一直圍著他繞圈,終於他停下,尚之桃看到眼裡蓄著淚水的欒念。

  他一定不知道,他流淚的時候眼裡有亮晶晶的繁星。

  尚之桃那顆心突然一下子被他填的滿滿的,欒念抹了一把臉將尚之桃拖進懷裡,狠狠抱她。

  有那麼一段時間,欒念覺得尚之桃跟他之間有那麼一點距離,在她心裡好像什麼都比他重要,工作、親人、盧克、朋友。欒念不是完美的情侶,他有極強的佔有慾,他需要尚之桃把他放在心裡。

  她放了。

  他安心了。

  尚之桃踮起腳親吻他下巴,他生病了,窩在家裡,臉上冒出一片青色鬍茬,紮著她的臉。欒念看著她那張被紮得通紅的臉,突然想起最開始那幾年,她總是會臉紅。

  「尚之桃。」

  「嗯?」

  「雖然我很生氣,但你能來,我很開心。」

  欒念抱著她,兩個人躺在床上。都那麼累了,卻不想睡。尚之桃開始喋喋不休:「我見過臧瑤哦,那年在廣州酒店樓下,她半夜來找你。所以那時你們在談戀愛嗎?」

  「?」欒念皺起眉頭:「你有毛病嗎尚之桃?我隨便談戀愛嗎?」

  「可她半夜來找你,你們一起旅行,你還送她花……」

  欒念坐起來很認真的看著她:「你怎麼知道我們一起旅行?」

  「她在網站上發遊記,我看到了。那時我們剛剛發生過關係,我很難過。」

  「但你什麼都沒問我?」

  「沒有。」

  「為什麼?」

  「我沒有立場。」

  欒念突然有一點心疼。他突然瞭解了從前那麼多年,尚之桃在他這裡受到多少不能說的委屈。所以她的心是那樣一點點冷下去的嗎?誤以為他愛著別人,又被他拒絕,慢慢的就不敢再認真,不敢再愛他?

  「所以你覺得孫遠翥於你而言最特別是嗎?」欒念問她。

  「尚之桃,我一直嫉妒他。因為你無論遇到什麼事,總先想起他。甚至有那麼一段時間,我覺得你愛他。」

  「所以,你愛過他嗎?」

  尚之桃聽到那個又遠又近的名字,終於坐起身來,拉住欒念的手:「你要聽真話嗎欒念。」

  「我要講真話給你聽。」尚之桃微微紅著眼:「那時我每天惶恐,總覺得自己哪裡都不好,又遇到一件又一件事,他一直幫我、一直關心愛護我,我信任他,像信任自己的親人。甚至有時我會覺得他比你重要,因為你永遠遙不可及、而親人就在我的身邊。」

  「所以他離開的時候我無比痛苦。」尚之桃擦掉眼淚:「那時我討厭你看輕我們,你講過的每一句關於我和他的話都是對我們的污衊。」

  「他已經離開了,以那樣的方式。但我心裡永遠有一個角落放著他,因為我們曾一起度過漫長歲月。」

  「你能理解嗎?」

  尚之桃握著他的手,她可以講假話騙他,說孫遠翥只是一個普通朋友,他的離開對她已經沒有任何影響。但尚之桃不想那樣,如果她講了假話,就是對她和孫遠翥友情的褻瀆。也是對她和欒念感情的褻瀆。

  她不願那樣。

  她希望他們之間乾乾淨淨的,不附著猜疑和不安,希望他們之間能從這一晚徹底從頭開始。

  「你相信我嗎?」她又問了一遍。

  欒念的唇貼著她額頭:「我信你,尚之桃女士。」

  「我有點睏了。」尚之桃拉他躺下:「你還發燒嗎?你好點了嗎?」

  「明天我們可以多睡一會兒嘛?」

  「明天我們做什麼?」

  「我不回去了哦,我要在這裡過年……」

  「睡吧。」欒念關了燈,手搭過去卻撲了個空,床墊動了動,緊接著一個滾燙的不著寸縷的身體貼近他懷中。欒念滯了一口氣,尚之桃身體熱,手卻涼,冰涼的手一路向下,欒念的身體縮了縮,握住她手:「會傳染你。」

  「一起感冒多好。如果你還有力氣的話。」尚之桃的唇貼在他耳邊:「又不用你動。」

  學他的語氣,簡直一模一樣,破壞了旖旎的氣氛。

  但她很快嚴肅起來,又去探索。

  她覺得今天必須做這件事,跟他一起把自己剩的最後那點力氣用完。欒念被她激起鬥志,猛的翻過身殺了進去。甚至不許尚之桃發出完整的聲音,因為他的唇舌將她堵的死死的。

  在她終於得以喘息的時候,聽到欒念在她耳邊說:「尚之桃,我愛你。」

  他的氣息並不穩,聲音又啞,尚之桃閉上眼睛覺得他把她帶到一個奇幻之境,耳邊是他的喃喃情話,他一輩子都沒講過這麼多好聽的話,他的唇和手到哪裡就誇她哪裡,間或說我愛你。

  在尚之桃覺得他溫柔的快不像他的時候,他又變回了他自己,將尚之桃從那片幻想裡拖出來,不許她胡思亂想,只讓她感受他。

  強烈,爆炸,顫抖。

  額頭相抵,她仰頭飲他的暴汗,又被他推回枕間,不許她動,就讓她生生受著。

  終於力竭。

  尚之桃睡了一個好覺,手腳整晚纏著他,無論他什麼姿勢,她都要擠進他身旁,睡夢中還要他抱著她,倘若他抽手,她就會不滿。

  他們從沒這樣過,睡在一張床上,幾乎沒有縫隙。

  欒念第二天睜眼的時候突然得出一個奇怪的結論,那就是做愛治感冒,因為他完完全全好了。頭腦清醒,身體輕快。懷裡的尚之桃像一個小火爐炙烤著他,烤得他身體發燙。

  他想做點什麼,卻聽到盧克撓門的聲音:它快要憋壞了。

  欒念胡亂穿上衣服開門,盧克生氣的衝他汪了兩聲,轉身跑了。欒念拿狗繩追上它,以最快速度帶它出去開了泡尿。尿過尿的盧克頓時不急躁,昂首挺胸走在小區裡,像一隻鬥贏了的獵犬。

  梁醫生打電話來,欒念接起,問她:「怎麼了?」

  「你幾點回來跟我們一起置辦年貨?」她問他。

  「我待會兒要去公司拿東西,然後再回去。」欒念說:「另外,我應該會帶個人回去。」

  「帶人?什麼人?」

  欒念沒有講話,等梁醫生反應過來。過了有那麼一會兒,梁醫生終於說:「尚之桃?」

  「嗯。」

  欒念聽到梁醫生的大笑聲,她甚至回頭對欒爸爸說:「我怎麼說的?這次兒子不會搞砸!」

  欒爸爸鼻子裡哼了一聲,卻能聽出有隱隱高興。

  「我得給姑娘準備點禮物,第一次來咱們家。準備點什麼呢?包?」

  「別。」欒念忙制止她,如果梁醫生也拿出一個包送給尚之桃,她一定會覺得送包是欒家的傳統,而她並不喜歡。

  「包不行啊……那給紅包?待會兒我去取現金,五萬?十萬?」

  「不用。你怎麼這麼緊張?」欒念問她:「媽你好歹也是見過大場面的人。」

  「你閉嘴吧。我怕我不努力,單靠你自己,那你還不得把我兒媳婦氣跑。我對人家姑娘好點,回頭人家想踹了你,想想未來婆婆也能心軟……」梁醫生嘮叨著掛斷電話。

  欒念看了眼盧克,揚起眉:「也帶你一起回去吧,把你留下家裡也怪可憐的。」

  尚之桃沒有拒絕跟欒念回家,但她覺得她不能空手去,可她沒有任何禮物。

  偷偷問Lumi:「我要見他爸媽,應該帶點什麼?」

  「沒那麼多講究啊,買點點心拎去就行,有禮有面兒,來日方長。」

  「好。那我一會兒陪他去公司拿東西,你要下來找我嗎?」

  「我操!你來了?當然!」Lumi終於反應過來。

  尚之桃離開凌美有一些年頭了。

  欒念的車停在地下車庫,他上去拿東西,她上到地面。那家咖啡館還開著,馬上就要過年了,裡面有一點蕭條。

  尚之桃推門走進去,看到當年的服務生們已經不在了,換上了更新更年輕的面孔,但咖啡依然醇香。

  她看著外面行人腳步匆匆,想起自己在這裡度過的那六年。

  她很慶幸,那六年的每一天她都沒有虛度。而今想起,都是沉甸甸的回憶。

  她有一點感慨,以至於Lumi看到她的時候第一句就是:「怎麼樣?故地重遊,是不是感慨萬千?」

  「是!」尚之桃將咖啡推給她:「你最愛的。」

  兩個人都不講話,尚之桃學Lumi,鬆弛的靠在沙發上,兩個人齊齊看著外面那棵枯樹。

  一歲一枯榮。

  年輪也增了十圈。

  欒念給她打電話:「你上來幫我找東西,我找不到。」

  「不方便吧?」

  「有什麼不方便?快點。」不給她討價還價的機會,掛斷電話。

  「勇敢點尚之桃,怕什麼?不是還有我嗎?如果有人敢說三道四,我揍她一頓就完事了!走!」Lumi站起身,拉起尚之桃:「昂首挺胸,帶點自豪感:對!老娘就是睡了你們夢寐以求的Luke!一睡好幾年!」Lumi一邊說一邊大踏步往前走,尚之桃跟在她身後,忍不住笑了。

  所有人都會變,但Lumi不會。她從前什麼樣現在就是什麼樣。活的自在通透。

  可當她填了拜訪資訊真的走進凌美的時候,腿還是軟了那麼一下。

  電梯門打開,她一眼看到熟悉的辦公區,往昔歲月撲面而來。彷彿看到當年的自己抱著電腦大步流星去會議室,永遠匆忙。那一場又一場會議,一個又一個加班的夜晚,一次又一次挫敗,都變成了勛章蓋在她身上。

  有同事認出了她,驚喜的喚她:「Flora!」

  尚之桃也叫同事的名字,與對方擁抱。也有人聽到這個名字站起身來,看到當年那個認真勇敢的女孩。凌美有很多故事關於她。她走後,同事們聊起她都會說:「那姑娘真棒。」

  大家都很激動,圍著她與她敘舊,問她現在在哪裡,做什麼,怎麼突然來公司。

  欒念站在辦公室門口看了一會兒,終於開口叫她:「尚之桃。」

  大家都詫異的回頭看著欒念。

  「來不及了,幫我找一下。」

  欒念對大家笑笑:「今天早點下班,提前祝大家新年快樂。」又對尚之桃說:「快點,待會兒還要去超市。」

  尚之桃的臉騰的紅了。

  「去啊。」Lumi推了她一把,怕什麼!就是要讓全世界都知道你們在一起!

  欒念的目光迎著尚之桃,並沒有收斂的意思。公司裡盛傳他喜歡男性,他的那個圈子的男性各個英俊。也有人盛傳他女友不斷,每個月不重樣。但沒有任何一個人見過他的女朋友。他從不害怕流言,但他今天突然很想把尚之桃介紹給他們,以他女朋友的身份。

  尚之桃站在他辦公室門口,一如當年一樣。他辦公室還是那樣冷冷清清,背後那扇落地窗依舊乾淨。

  「要找什麼?」

  「找到了。」

  欒念有一抹壞笑:「你坐那等我一下,我發一封郵件。」

  「哦。」

  尚之桃坐進他的沙發裡,沙發發出一聲澀響,像以往無數個曖昧的瞬間。

  欒念的耳朵連著脖頸微微紅了,卻仍舊面無表情處理郵件。

  在他們離開的時候,尚之桃突然問他:「Tracy在嗎?」

  「應該在開會。」

  「我可以去見她嗎?」

  「去。」

  尚之桃跑到Tracy辦公室門口,長長呼吸,終於伸手敲門。

  「進。」Tracy的聲音還是那麼溫柔。

  她輕輕推開門,看到Tracy還在打電話。抬頭看了一眼低下頭,又迅速抬起頭,突然就笑了:「我這裡來了客人,回頭再說這件事。」

  她掛斷電話起身擁抱她,尚之桃也回抱她。

  「你這些年去哪兒了?」

  「我回到冰城,我過得很好。」尚之桃指指欒念辦公室,神情歉意。

  Tracy阻止她:「我知道Flora,不用對我感到抱歉。愛情麼,誰能說得清?」

  「Tracy我想對你講幾句話。」尚之桃站直身體:「我想謝謝你當年給我機會。我知道我非常平庸,如果不是遇到你,我的人生可能是另一種際遇。感謝你無論在任何時候都選擇相信我,感謝你幫助我。」

  「我將永遠感激。」

  感激自己遇到了那麼多那麼好的人。

  她無比幸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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