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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嗜酒態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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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姑娘別哭] 早春晴朗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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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23 00:38:58 |只看該作者
卷四:雪裡人間 第一百三十章 多好

  Tracy看著尚之桃,有那麼一點動容。這麼多年過去了,她見過那麼多人,招進來很多人,也開過很多人,她早已經在職場中磨練成一個永不失敗的女將軍。但這一刻,她的內心無比柔軟。

  「Flora,我也想讓你知道,你是我招過的所有人中最優秀的。與你一起共事的每一天都很愉快。永遠不要覺得自己平庸,你知道嗎?我閱人無數,我看上的人,沒有真正平庸的人。」

  尚之桃眼睛有一點紅了。Tracy對她多好呢,那時她困惑惶恐,覺得自己差勁極了。每當她在辦公室裡遇到Tracy,她都會對尚之桃說:「Flora,聽說你最近做的項目很不錯,加油。」她永遠鼓勵她,當她遇到困難,她第一個站出來挺她。

  Tracy對尚之桃好,好到起初欒念以為她們是親戚。

  哪裡就是親戚了?無非就是一個善良的人願意給一個平庸的女孩機會。

  Tracy教會她很多很多。

  「如果有機會一起出來吃個飯,以朋友的身份。」Tracy邀請她。

  「好啊。下次我再來北京,一定第一時間打給您,我請您吃飯。」

  「好。就這麼說定了。」

  欒念敲她們門:「以後不見面了是吧?」意思是你們怎麼沒完沒了?

  Tracy指指欒念問尚之桃:「就他這脾氣你能忍?」

  「有時也忍不了。」

  欒念哼了聲拉過尚之桃手走出Tracy辦公室,看到同事們看著他們,他停住腳步,看向大家,板著臉說:「我不是gay,這麼多年也只交了這麼一個女朋友。」轉身走了,然後又想起什麼似的轉身:「還有,我身體還行。」

  有一天在茶水間聽到女同事小聲說:「Luke這麼帥的人,可惜歲數大了一點。都說男人歲數大了就不大行。」另一個提出反對意見:「我睡過一個,也分人。」

  尚之桃聽到欒念說了這麼一句,臉騰的紅了,他卻像沒事兒人似的拉她走進電梯,身後Lumi吹了個口哨,喊了聲:「尚之桃,加油。」

  大家笑出聲來,都站起身收拾東西準備回家,彼此道一句:「新年快樂。」就算是這一年職場生涯的結束。

  「看到老同事開心嗎?」欒念問她。

  「挺開心的。」

  「開心到臉紅?」欒念瞄她一眼。

  尚之桃拉住他的手:「我有一點百感交集。」

  「為什麼?」

  「我想起在凌美工作的這幾年,真的是很精彩的幾年。很多當時想不通的事如今都釋懷了,這種感覺真的很好。」還有,尚之桃握住欒念的手:「你讓我上樓,就代表你帶頭違反公司規定,有辦公室戀情。大家也會議論,覺得當年我升職快是因為你關照我。又或者大家會覺得你玩弄我的感情。總之壞的輿論會更多。」

  欒念打開車門安撫等待很久的盧克,一邊揉它耳朵一邊問她:「所以?」

  「所以對你影響不好。」

  欒念拍拍盧克腦袋:「管好自己。」說的是覺得別人多管閒事。他很少關心別人八卦,要關心的時候也是出於某些特定需要。

  尚之桃拉著欒念去給梁醫生欒爸爸買禮物,他們什麼都不缺,最後就真的聽了Lumi的建議,去老店裡買了點心禮盒。一邊買一邊對欒念說:「Lumi說的,來日方長。」

  欒念討厭吃這些點心,端著臭臉站在一邊。過年前一天,百年老號店裡人特別多,買熟食的隊伍排到門口,另一隊就是買點心的。他們兩個排隊,總有人撞到尚之桃。欒念漸漸就有點不高興。那麼高的一個人杵在那,穿衣精緻又繃著臉,有一點像老派的英倫紳士。尚之桃回頭看他好幾眼,他生硬一句:「看什麼?」

  「我覺得你特別好看。」

  欒念象徵性揚嘴角,代表他笑了。好不容易到他們了,尚之桃可真捨得,滿滿兩盒點心。夠兩個老人吃到明年了。

  欒念拎著兩盒點心上了車,給梁醫生打電話:「我們現在過去,十五分鐘之後下樓。」

  「妥嘞!」梁醫生聽起來很雀躍,尚之桃捂著嘴笑了。

  她不知聽到過多少次梁醫生跟欒念的電話,熟悉梁醫生講話的口吻,是一個很好很溫柔的人。

  「Flora,尚之桃,桃桃。」梁醫生連叫了她三個稱呼:「待會兒見哦!」

  尚之桃忙坐直身體:「好的,梁醫生。」

  她養成習慣了,坐直了講話代表對人的尊重。欒念也看習慣了。

  從前他看她的坐姿和站姿,總覺得不像個現代人。可也就是這樣的姿態,讓她生生顯出與別人的不同來。

  欒念起動車,尚之桃打開手機看到Lumi發消息給她:「桃桃你知道你走後大家說什麼嗎?我這顆八卦的心真是抑制不住,必須現在跟你說一聲。」

  「說什麼?」

  「他們說:突然明白為什麼那時Luke要勒死那孫子了。」

  ……

  尚之桃想起那一幕,他眼睛通紅,像要食人的惡魔。放下手機看著欒念,目光無比溫柔。

  「看什麼?」

  「我想問你,那年你為什麼要打Dony?因為他欺負女員工破壞公司秩序?因為他是總部安排的人?」

  「因為他欺負的人是你。」

  他有不當行為,欒念可以訴諸法律。但尚之桃身體撞到牆上的聲音令欒念無法自控。他對尚之桃說:「我甚至想弄死他。」

  「如果什麼都不做,我永遠不會原諒自己。」

  這就是欒念啊。他的溫柔都藏在他的軀殼裡,藏在他體內最深處。他用他的方式保護她,而她,差點錯失了他。

  她微笑著看向車窗外。這一年的北京已經不同於十年前的北京。十年之間,這座城市也悄然發生很大變化。比如她曾租住的北五環,在十年前,在附近五公里遠的地方,還有殘留的玉米地。後來,城市化處理程序加快,一棟又一棟樓被蓋起,城市裡有越來越多的人。有人在這裡工作、戀愛、結婚、生子,把根紮在這裡;也有人,在某一個凌晨或在某一個傍晚,總之就是很平常的一天,悄然離開這裡。

  「今年過年好像比每年熱鬧。」尚之桃說。前幾年她過年離開的時候,城市快要變成空城。有一年她因為趕項目大年初三就回來,那天的公車空空蕩蕩。

  「從前我不知道,至少比去年熱鬧。」欒念說。

  「梁醫生為什麼回國?」

  「有一個醫學研究項目請她回來,她覺得有意義就回來了。公益項目。」

  「哇。」

  兩個人說著話就到了老小區門口。

  尚之桃看到有兩個老人站在那裡,女性知性優雅,男性體面英俊。原來欒念繼承了爸媽的好皮囊。他停下車,尚之桃車門剛一推開梁醫生就迎了上來:「Flora。」是在逗她呢,那時梁醫生在電話裡問她名字,她說她叫Flora。

  尚之桃被她叫的臉紅,忙說:「梁醫生,您叫我桃桃就好。」

  「梁醫生是你叫的麼?」欒念站在一邊拆她的台,指指欒明睿:「你管我爸叫什麼?」

  ……「叔叔。」

  「我管我爸叫老欒。你怎麼不學?」欒念又拆她台,她就喜歡看尚之桃急頭白臉不識逗的樣子。

  梁醫生一巴掌拍他後背上:「有病吧?」

  口吻跟欒念一模一樣。

  尚之桃一下沒憋住,噗嗤笑了出來。她紅撲撲一張臉,笑起來臉上光彩很盛,一雙眼清澈又溫柔。兒子眼光真好。

  梁醫生在心裡誇欒念,對尚之桃喜歡的不得了。就對欒念說:「來,給我和桃桃拍一張合影。」

  「幹什麼?」

  「快拍。拍完發到家人群裡。」

  「……」欒念滿臉不願意,卻還是拿出手機拍了一張,梁醫生看了看,順手就丟進群裡。一邊發一邊說:「我有一種揚眉吐氣的感覺。我這光棍兒兒子也知道帶姑娘回家了。」

  尚之桃一聽又笑了。

  欒念眼風掃過她,對梁醫生橫:「再不去就晚了!」

  四個人去了超市採購很多東西。

  梁醫生拉著尚之桃手走在後面,讓欒念和欒爸爸推著車走在前面。梁醫生教尚之桃她的保養守則,那就是不幹重活。

  「東西麼,讓男人拎就行。你別伸手。」

  尚之桃點頭,欒念本來也不讓她幹活。就連飯都是他做的。

  尚之桃特別喜歡梁醫生。

  梁醫生有一點神經大條,又很溫柔。她關心病人關心環境,對小事統統不上心。而欒爸爸則很少講話。但他講一句是一句,沒有廢話。

  欒念的性格好像有一點像爸爸。

  尚之桃想,或許就是有梁醫生這樣的媽媽,所以欒念的心底才會有那樣不經意的溫柔。

  幾個人回到家裡,梁醫生拉著尚之桃進了臥室。裡面擺著幾個包,對尚之桃說:「不是送你的,別緊張。我也不喜歡。」她從首飾盒的最底端拿出一個玉鐲,對尚之桃說:「傳家寶。」

  「欒念有跟你說過嗎?從前欒家在當地也算名門,但老物件兒幾乎不剩了。長輩們都喜歡鐲子,這個是好不容易留下的。傳了五輩了。」

  「那我不能要。萬一……」

  「別胡說。」梁醫生不許她說萬一:「都走到這一步了還萬一什麼?你們好好過日子,我把兒子交給你了。欒念從小脾氣不好,你不用忍他。他凶你你就凶回去;他對人苛刻,你多擔待,他沒有壞心;他那張臉看著不安分,但我自己的兒子自己知道,他其實安分著呢。」

  梁醫生有點感動,抹了抹眼角。

  「如果你受了委屈,你大可以放心告訴我。我幫你收拾他。但我只希望你別輕易離開他。因為他真的很愛你。」

  「桃桃,他快四十歲了,第一次帶姑娘回家。」

  尚之桃聽梁醫生說到這裡,只能紅著眼點頭:「好,我不離開他。」

  下一天就是年三十兒了。

  又一年過去了。

  這是尚之桃跟欒念在一起過的第一個年,有欒念在身邊的年令她踏實,她終於不用看著煙火想念他了。

  尚之桃給大翟老尚打過電話,就回到客廳跟他們聊天。梁醫生正在餵盧克吃肉,一邊餵一邊說:「小東西,還挺能吃。」

  新年鐘聲敲響的時候梁醫生拿出一個大紅包塞到尚之桃手裡,尚之桃道了三聲謝。被欒念攔下了:「怎麼謝個沒完?」

  尚之桃走到窗前想看看外面有沒有煙火,有的,在很遠的地方。她頭貼在窗戶上看,欒念站在她身後,將她攬在懷裡,在她耳邊說:「尚之桃,新年快樂。」

  「祝我們一切都好。」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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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24 12:39:19 |只看該作者
卷四:雪裡人間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不急

  梁醫生突然興起要在年三十守歲,四個人一條狗坐在客廳裡,把該聊的話都聊了。尚之桃接連幾天折騰,疲憊還沒消。忍不住打了個哈欠,一雙眼霧濛濛的。

  梁醫生覺得她很好玩。睏成這樣了還直直坐在沙發上,儀態沒有倒。就覺得欒念愛上的是一個少見的人。

  也的確如此。

  欒念從小就挑剔,他喜歡的東西得是特別的最好的,他的朋友也是。梁醫生才跟尚之桃相處這麼短,就大概知道欒念為什麼會愛她。

  再看欒念,低頭看雜誌,偶爾看尚之桃一眼。見她打哈欠,就抬腿踢她:「守歲呢,別偷懶。」說給梁醫生聽呢,對梁醫生要求守歲不滿了。

  梁醫生踢了一腳欒爸爸:「不守了,睏。」對尚之桃說:「桃桃也睡覺去。」把她拉起來,送到次臥:「這是欒念的房間,他就住過一次。你將就一晚。」

  「那我睡哪兒?」欒念問梁醫生。

  「你睡那間小的。」

  「我不睡小的。憑什麼讓我睡小的?」一步邁進去:「尚之桃你進來。」

  「那我睡那個房間。」

  尚之桃覺得有長輩在跟他睡在一個房間不自在,欒念一把揪住她衣領:「那個房間有老鼠,五十釐米長。還有蟑螂,拳頭大。」將她帶進房間,關上門。

  「這樣沒禮貌!」

  「怎麼沒禮貌?」

  「在長輩面前睡在一間屋子裡。」

  「?又不跟你做什麼。以後結婚也一輩子不睡在一個屋簷下?」欒念問她。

  ……

  尚之桃聽到結婚兩個字愣住了。欒念卻像沒事兒人一樣敲她的頭:「快點睡覺!」

  尚之桃出去也不是躺下也不是,就覺得為難。

  欒念起來一把抱起她丟到床上:「那房間真有蟑螂。」

  關了燈摟緊她,還嘲笑她:「破規矩怎麼那麼多?」

  尚之桃要反駁,被他手掌摀住了嘴:「睡覺!」

  欒念不想假裝正人君子,也不想被那些禮節束縛。他知道自己父母是什麼樣的人,他們巴不得尚之桃跟他睡在一間屋子裡,巴不得他們明天就去領證。這樣他們就可以把他交接出去了。

  他們特別喜歡尚之桃。欒念看得出來。尤其梁醫生。她可不是一直這樣,欒念分得清梁醫生的表面客氣和真心喜歡。

  尚之桃睏死了,翻身與他面對面躺著,頭窩進他臂彎,腿塞進他兩腿之間,這是她昨天發現的很舒服的睡覺姿勢,兀自笑了笑。

  「欒念。」尚之桃小聲叫他。

  「嗯?」欒念輕聲回應她。好像家裡隔音多不好,事實上老房子隔音的確不好太好。但他們的聲音小到對方聽起來都很費勁,像兩個小孩子在黑暗之中嘻嘻。

  「我喜歡梁醫生。」尚之桃說。

  「不喜歡我爸?」

  「也喜歡。」

  「我呢?」

  「喜歡。」

  尚之桃聲音越來越小,終於心滿意足的睡了。欒念在黑暗中聽著她咻咻的鼻音,也沉沉睡去。

  第二天他們睜眼的時候梁醫生和欒爸爸去朋友那裡了,梁醫生給欒念發了消息:「年輕人自己去玩吧。」

  「想去哪兒玩?」欒念出門的時候問尚之桃。

  尚之桃有那麼一點想念山上的風光,他的酒吧,還有坐在落地窗前就能看到的星星和月亮:「想去山上。這會兒是不是特別清淨?酒吧還開著吧?」

  「開著。走。」

  酒吧經理賴在欒念那裡近十年了,他就喜歡在山上待著,所以欒念的酒吧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從來不打烊。奇怪的是,無論什麼季節什麼天氣,酒吧總有人去。有人大老遠抱著電腦和書驅車前去,在酒吧消磨到晚上。有一段時間酒吧經理看著那些人都覺得稀奇,對欒念說:「怎麼孤獨的人這麼多?」

  欒念那時沒法回答他,因為他也孤獨。

  盧克還記得那條上山路,還沒到就已經很興奮,在後座不停的轉圈。到了地方,車門剛一開,它就衝了上去,先去那條欒念常帶它走的小路上開尿,又把這座山佔為己有。再跑向酒吧,欒念已經開門等在那裡,它衝了進去,看到酒吧經理,就跳了起來汪汪的叫:「我肉呢!我肉呢!」

  狗的記憶力真好。

  酒吧經理看看尚之桃,又看看盧克,不肯相信:「我還以為這輩子見不到你們了呢!」

  欒念冷冷看他一眼,他收了聲帶盧克去吃肉。欒念上次來的時候突然拿了一些肉,還對酒吧經理說:「盧克一定會來的。」

  尚之桃笑著轉身,看到了暗影裡的巨幅畫。

  畫中的他們站在拉薩的街頭,風華正茂。

  她不可置信的看著那幅畫,以為這輩子再也看不到了。那些被她夾在書中的照片,早已被她放到書架上層,與之一起束之高閣的還有那段時光。

  畫中的他們可真美。

  是那一年,欒念深夜下班,開車出公司。那天是七夕節,他經歷了一場令人崩潰的大堵車。街上人流如織,年輕的姑娘抱著鮮花靠在男朋友身上,到處都很熱鬧。只有一個高中生坐在公車站牌下抱著一本書在看,周圍的熱鬧都與她無關。

  是22歲的尚之桃跳下公車跑進電梯間,抬起腿墊著書包將厚厚一本商務英語向書包裡塞。

  崩潰來的猝不及防。

  欒念在第二天一早就飛去了拉薩,站在人來人往的街上看那家攝影工作室,他們的照片還掛在那裡。店主說,他後來再沒拍出過比那還好的照片了。

  他一個人在拉薩住了三天,又去了林芝。在那裡,回憶他們那次說走就走的旅行。是他一輩子最喜歡的一次旅行。

  尚之桃看那照片很久,終於對欒念說:「看看,早知道自己這麼愛我,當初對我好一點多好?」

  「閉嘴。」

  欒念不接受她的嘲諷,走進吧檯:「喝什麼?」

  「都行。」

  尚之桃喜歡看欒念調酒。

  他向來狂野,調酒的動作也不羈,有時低頭去雕那塊冰又很專注。尚之桃趴在吧檯上看他,他的酒調了很久很久,等他調完後終於拿了出來,一個冰月亮在酒杯裡,週遭是幽藍液體,像毒藥。

  「這杯酒叫什麼?」

  「明月照人歸。」

  欒念難得浪漫,他這輩子為數不多那幾次浪漫都給了尚之桃。看尚之桃啜了一口那酒,是她喜歡的酸甜味道,又隱隱上頭。

  「好喝。」她點點頭,走進吧檯:「我也想調一杯酒。」

  「你會?」

  「學了一點兒。」

  尚之桃這幾年又有別的長進,陪賀雲產後修復去學空中瑜伽,陪尚之樹消磨時間學了鋼管舞,再後來,自己鼓搗了一段時間調酒。

  老尚總是笑她折騰,她振振有詞:「我在拓寬我生命的寬度。」

  手在空中迅速的搖,冰塊在酒杯裡發出聲響,欒念看她像模像樣,過一會兒端出一杯白色基底的酒。就問她:「叫什麼?」

  「雪白透亮。」她眨眨眼,隨便說。可那杯裡的酒像前頭山尖兒上掛的雪,也算應了景。

  端著酒杯去窗前品酒,就這麼消磨年初一的時光。山上太過安靜,就連一片枯葉落了都能聽見聲音一樣。

  「明天送你回冰城。」欒念對她說:「回去趕個年尾。」

  「好啊。那你要不要來我家裡吃飯?」

  「你說呢?」欒念幽幽看她一眼,再過會兒,說:「如果過段時間我父母去你家裡拜訪,你覺得方便嗎?」

  「哈?」

  尚之桃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並不知梁醫生他們為何要去她家裡拜訪。

  欒念懂習俗,雖然不多。如果兩個人想結婚,雙方父母是一定要見上一面的。坐在一起談那麼一談,把年輕人的小日子談的明明白白。

  尚之桃太傻,根本沒有察覺他的用心。

  「能去嗎?」欒念問她。

  「能啊。」尚之桃終於反應過來:「我們是要談婚論嫁了嗎?」

  欒念看她一眼沒有講話。

  他在山上租了一塊兒地,他想在那塊地裡種上玫瑰。等玫瑰花開的時候,把一整個花園送給她。

  這個話題就算這樣過去了。

  欒念送尚之桃回去,去她家裡很正式的吃了一頓飯。尚之桃的父母已經跟他很熟了,四個人坐在一起並沒有什麼距離感。他們說說笑笑,欒念陪老尚喝了一點酒。

  老尚還是喜歡灌他喝酒,他每次喝到六兩就假裝喝醉伏案不起。老尚後來心知肚明,卻也不揭穿他。

  欒念陪尚之桃待到年初八回了北京。

  過了年,尚之桃想再新開一個賽道,同時再代理另一個公司的廣告。於是又開始沒日沒夜的忙了起來。

  她諮詢管道經理新賽道的事,管道經理幫她找了兩個二代,讓她先跑幾個帳戶練手。尚之桃聽話,就認認真真的練。

  儘管她很忙,卻也不像從前那樣,忙起來就將欒念忘在腦後。她會在開完一個會或見完一個客戶後給他發消息,有時討論一些問題,有時僅僅就是撒嬌。欒念呢,回覆仍舊簡短。但他時常在收到她的消息後直接播語音電話給她,聊那麼幾句。

  尚之桃經常對他說:「我想你。」

  他經常說:「嗯,知道了。」

  「那你想我嗎?」

  「嗯。」

  「想不想?我要你直接說出來。」

  欒念總是頓那麼一頓,然後才說:「想。」

  他們真的談起了戀愛,像別的情侶一樣,在他們都過了而立之年以後。

  他們好都很篤定,也都並不著急,想用一生時間來慢慢消化這愛情。

  有時在深夜,兩個人都忙完了,會打一個睡前電話。有時他們會在電話裡吵架,原因仍舊是因為欒念不會講話x他表達觀點仍舊直接。但也只是吵架而已,尚之桃不會真的放在心上,因為她徹徹底底明白了欒念是什麼樣的人。

  在三月末的時候,梁醫生、欒爸爸來了一次冰城。

  他們不希望尚之桃父母勞累,就在他們的老酒館裡一起吃了一頓飯。

  四個老人都是很好的人,彼此在一起談天說地。在最後,梁醫生對大翟說:「我知道欒念性格不好,希望他沒有令你們不愉快過。」

  「沒有。欒念很懂禮貌。」

  「那就好。」梁醫生點頭:「如果兩個結婚,咱們這有什麼風俗嗎?比如彩禮。」

  老尚搖頭:「我的女兒無價。我是嫁女兒,不是賣女兒。」

  「那我們知道了。如果兩個孩子能走到那一步,您二位放心,我們會對桃桃好。」

  就這麼著。

  尚之桃坐在一邊偷偷問欒念,什麼時候說咱們要結婚了?

  欒念笑笑沒講話。

  他在醞釀一場終生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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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雪裡人間 第一百三十二章 一天

  「所以我們什麼時候說要結婚了?」尚之桃翻了個身面對欒念躺著。

  「你好像不想嫁給我?」欒念捏住她臉:「嗯?」

  「君子動口。」尚之桃抗議。

  「你說的對。」

  欒念真的動口了。

  他最近一個人的時候總有狂想,尚之桃又總是招他。他還在會議中,她就發來一張照片,水潤紅唇和修長脖頸,半露的胸部;又或者他在商務聚餐,她發來兩條交疊的長腿。

  他人模狗樣故作鎮定,給她發去一個「?」。尚之桃呢,假裝無辜問他:「這件睡衣好看嗎?」

  她不斷撩撥他,像是去參加了什麼奇怪的培訓。欒念甚至想再為她的培訓班續點費,他愛死尚之桃的混蛋樣兒了。

  最難熬的是晚上,看著她的照片,突然就不受控。起初還會爬起來跑步,但跑步根本不管用。每當這時他都會在心裡罵尚之桃:「你他媽給我等著!我弄死你!」

  欒念說到做到,真的奔著弄死尚之桃去。

  尚之桃趴在床上放賴不肯動,他擠進去,把她撈起來,一巴掌拍在她屁股上:「不是喜歡發照片嗎!嗯?」

  汗滴落在她後背上,他弓起身吸吮乾淨,尚之桃不穩,跌進被縟裡,他的手擠到前面去,牙齒細細咬她耳垂,舌尖舔過她耳後那一小片細嫩的肌膚。又突然掰過她的臉,將她的尖叫堵回口中。

  尚之桃潰不成軍,她突然有點怪Lumi了。

  是Lumi教她要懂情趣,甚至給尚之桃出了教學,什麼時候該講什麼樣的話。尚之桃聽她的,借這種手段維繫感情,到頭來累的卻還是自己。

  欒念真的被她逼急了。

  他急了,她就會受不了。終於開始服軟,細著嗓音叫他:「欒念……我再也不給你發照片了……」

  欒念又捏她臉:「繼續發,不許停。每天都要發,從頭到腳,發個遍。」沙啞的聲音顫在她耳邊,她想躲開,他便不許,甚至講更放肆的話:「發視訊也行,隨便什麼視訊。」

  「我錯了。」

  「你沒錯。」欒念咬住她鎖骨向下的位置:「繼續保持,我喜歡。」

  欒念不是什麼聖人,他頭腦裡有很多關於尚之桃的骯髒念頭。他都想一一試了。

  黑夜那麼漫長,又一個星期不見,前面鋪墊的太好,這個夜晚注定不能虛度。

  尚之桃甚至在某刻瞬間覺得羞愧,她想推開他,不讓他看,他卻拉開她的手埋首下去。吞嚥的聲音讓尚之桃不安,剛剛經歷過一次痛快的人這時脆弱的不成樣子,就開口求他:「欒念……別……」

  「不喜歡?」

  尚之桃想說不喜歡,卻鶯啼一聲,說不清是喜歡還是不喜歡,總之欒念太磨人了。

  欒念太磨人了。尚之桃閉眼的時候想。

  第二天睜眼的時候看到欒念像沒事人一樣,正在回消息。看她睜眼把她摟過去:「昨天晚上服務還滿意嗎?」

  尚之桃通紅一張臉:「除了累點……」

  「你累?」欒念哼一聲笑了:「我都是自助服務,基本不用你配合。」

  「……」

  欒念這種人,講葷話也是這樣,聽起來像是在損人,但描述到位概括精準突出要點。尚之桃氣急咬他肩膀,長髮落在他胸前厚厚一把。

  欒念手指纏她髮尾又鬆開,尚之桃又用了力,他終於吃痛,捏她下巴:「屬狗的?」

  「誰讓你抹殺我的努力。」尚之桃不服。

  「你怎麼努力的?」

  「……我叫了……」

  「那倒是。」欒念唇碰在她臉頰,又慢慢到她唇角,細細吻她。尚之桃喜歡這個早安吻,欒念有炫技嫌疑,吻得她頭暈腦脹,什麼時候坐在他身上都不知道。

  又胡鬧一通,終於肯下床。欒念一邊穿衣一邊問尚之桃:「看電影嗎?」

  「好!」尚之桃也跳下床,速速穿衣服。她長得白,隨便套上一件莫蘭迪色系的風衣,就顯得颯爽又溫柔。

  有時要承認,兩個人在一起久了。氣場就會慢慢融合,對方的氣質就會滲進你骨子裡,哪怕你們站的一米遠,路人也能一眼看出來:這對是情侶。

  尚之桃對一切都很滿意,除了欒念該死的腔調,看個電影而已,他穿的那麼好看,墨鏡遮住眼睛,更凸顯鼻峰和薄唇的線條。只是站在那裡等入場就有賣弄的嫌疑。總有女孩偷偷看他,他完全忽略,低頭問尚之桃:「不吃爆米花?不喝可樂?不是說這是你的電影拍檔?」

  「……」尚之桃有一次抱怨欒念不陪她看電影,她說你知道抱著可樂爆米花看電影多快樂嗎?你根本都不懂,你這個沒有情趣的老男人!

  欒念記住了,去櫃檯買爆米花可樂,跟尚之桃進場。

  尚之桃突然想起在酒店的梁醫生和欒爸爸,對欒念說:「咱們看完電影去找梁醫生。」

  「梁醫生不用你管。」

  「?」

  「他們跟老尚大翟去郊遊了。」

  「?沒告訴我?」尚之桃有點詫異:「我爸媽也沒告訴我?」

  「你算老幾。」欒念自嘲:「我也是剛剛打電話才知道。」

  兩個人彼此看一眼,笑了。

  坐在漆黑的電影院裡,尚之桃頭靠在欒念肩上,問他:「為什麼突然提議來看電影?你是不是想在電影院向我求婚?就是電影播完,後面有字幕,尚之桃嫁給我,然後全場起立歡呼,咱們的朋友從周圍站起來祝福我們那種?」

  這幾年流行在電影院裡求婚,網上經常有這樣的視訊。尚之桃有一點緊張:「是嗎?你是準備今天向我求婚嗎?」

  「真不是。」欒念對她說:「我真沒打算向你求婚。」又加了兩個字:「今天。」

  但尚之桃不信他。她覺得今天一定是有一場求婚的,不然他不會提議來看電影。電影看的漫不經心,經常回頭去找後面有沒有熟悉的人。

  不知道為什麼,她從前明明沒有想過跟欒念結婚的事,卻在這一天突然有了期待。她對所謂的「求婚」並沒有什麼要求,她一邊看電影一邊想,哪怕他們倆一起遛狗的時候吃飯的時候,欒念說一句:「我們結婚吧。」她都會答應。遛狗時候求婚也是儀式感,畢竟狗兒子在呢。

  欒念看出她心不在焉,但他鐵了心什麼都不說。一輩子那麼長,急什麼?他才不用那些招數向她求婚,他有他的打算,正如他從前所說,靈感迸發是一瞬間的事,但好的創意和靈感實現卻是需要經過打磨的。欒念的完美主義又開始作祟,在這之前,他要做那個裝糊塗的人,把戲劇效果拉滿。

  「你要是不想看電影,不如做點什麼?」欒念的手放到她腿上,指尖輕輕向上,被尚之桃一把抓住,害怕了。欒念笑出聲,啄她臉頰抽回手,過一會兒又湊過去問她:「你確定不要試試在影院?」見尚之桃眼睛睜大,就抓住她手:「看電影,不然就做別的。」

  尚之桃真的被他嚇住了,坐在那裡一動不敢動,生怕欒念真要跟她做點什麼。跟欒念看電影的感覺很神奇,他明明只是坐在那,卻存在感極強,尚之桃總想看他,他就光明正大看回來,再佔她一個便宜。

  從電影院出來,欒念問她:「去圖書館麼?」

  「哈?」尚之桃有一點蒙了,欒念從前過來就喜歡窩在她家裡,兩個人頂多去超市買菜,他很少會提議出來約會。

  「你不是喜歡出來約會嗎?」

  「對啊。」

  「所以跟我去圖書館嗎?」欒念抬腕看錶:「先去喝下午茶,然後去圖書館。」完全不跟尚之桃商量,就是這麼霸道。

  「所以我們今天的行程都是什麼?」尚之桃突然很興奮,她可以不做主,欒念要跟她一整天約會這件事本身就很令人期待。她有點好奇欒念這個狗男人是怎麼安排這一天的。

  「接下來下午茶,去圖書館,出來後一起去吃晚飯,然後去酒吧聽歌,最後走路回家。」欒念非常認真:「你可以提出反對意見,但我不會改。」

  尚之桃大笑出聲:「我不反對我不反對,我們去約會!」

  欒念帶她在咖啡廳喝了咖啡,吃了點心,而後去圖書館看書。尚之桃拿了一本關於直播電商的書,欒念拿了一本雜誌。

  他看了眼尚之桃的書,問她:「動念頭做直播電商了?」他瞭解尚之桃,無論做什麼,她都要先學習。她搞不動就不會入場。

  「是不是入場晚了?」

  「不晚。你可以諮詢林春兒,他們公司一直在做助農項目。」

  「我要做的也的確是農產品相關,想幫農民賣大米大豆白菜蒜和毛蔥。」尚之桃小聲跟欒念說:「你有什麼建議嗎?」

  「做直播電商核心的是物流和質保,你想好這兩個環節。這跟你做廣告代理又是完全不同的領域。」

  「嗯!我只是有念頭,還沒決定呢。」

  「好的。冰城女企業家,祝你成功。」欒念摸摸她的頭,安心翻雜誌。

  晚飯他們選在酒吧附近的俄餐,尚之桃一個人的時候很少吃俄餐,跟冰城的朋友們聚會也從不吃西餐。冰城的俄餐其實很地道,尚之桃小的時候老尚偶爾發了工資會帶她來吃。長大後就很少了,掐指一算,竟然有十幾年沒有進過冰城的俄餐廳了。俄餐廳的歐式裝修很隆重,欒念提前訂好位置,不然要排隊很久。

  他們剛坐下就開始了那天的表演,有漂亮的俄羅斯姑娘小夥拉琴唱歌,熱熱鬧鬧。

  尚之桃喜歡喝紅菜湯,一小口一小口的喝,味道真濃鬱。一邊喝一邊提意見:「我要是能在家喝到紅菜湯就好了。」

  「我又不是你雇的廚子,想喝自己做。」

  「哦。」音樂突然安靜下來,緊接著周圍很多人站了起來,開始唱情歌,有人拿著攝影機和手機開始錄製。欒念看了眼尚之桃的神情,心裡罵了一句,操,今天可真巧。

  「尚之桃。」他叫她。

  「嗯?」

  「不是我跟你求婚,你管理一下表情。」

  果然不是,那些人唱著歌,一個小夥子從桌邊站了起來,伸手拉起女朋友,他講了很長一段話,大概是說一路走來不容易,希望我們永遠在一起。小夥子單膝跪地,掏出戒指,姑娘淚如雨下。太感人了,尚之桃甚至感同身受了。

  欒念看著尚之桃對著別人的求婚又哭又笑,像個大傻帽一樣。

  等別人求婚儀式完了,尚之桃轉向餐桌對欒念說:「這也太感人了。」

  欒念挑挑眉:「你剛剛很期待,以為我要向你求婚?就這麼想嫁給我嗎?」欒念吃了口牛排問她。

  尚之桃也學他挑眉:「欒先生過於自信了。」

  兩個人吃完飯,就去旁邊的酒吧坐著。

  酒吧裡很安靜,大家都靠在沙發椅上聽歌手唱歌。欒念找了一個靠窗的位置,要了兩杯酒,靠在沙發上,尚之桃靠在他懷裡,就這麼安靜聽歌。

  她有時會覺得疲憊。

  自己開公司跟在公司裡上班是不一樣的。她每天都在思考業務策略,因為這事關公司裡五十多個人的生計。如果她要引入其他廠商的代理,那她又要成倍的招人。

  腦子裡被各種事情佔據,很難得有這樣完美的一天,幾乎不用思考工作,就連要做什麼都不用思考,欒念都想好了。

  欒念走到小小的舞台上,跟歌手講了兩句話,歌手將吉他遞給他,欒念抱著吉他坐下,對著話筒說: 「尚之桃,要不要唱歌?」欒念問她。

  在座的人都看向尚之桃,那姑娘落落大方,面目晴朗,像極了冰城的春天。

  「我嗎?」

  「我們。」欒念邀請她一起唱歌,他並不十分喜歡在這樣的場合高調,可此時春夜正美,酒吧的氛圍也剛好,就突然有了這樣的念頭。

  「那我要唱《Way Back Into Love》。你可以嗎?」尚之桃有點挑釁。

  「我不可以?」

  欒念撥了兩下弦:「來吧,尚女士。」他看著尚之桃,酒吧昏暗,但他眼裡的光璀璨,明晃晃的愛著眼前的姑娘。大家都看著他們,有人拿出了手機。

  兩個人認識這麼多年第一次一起合唱。

  尚之桃看著欒念,他還是狂妄,但他又跟當時不同,因為他愛著她,所以他看她時很溫柔。尚之桃瘋狂心動。拿出手機給歌手:「可以幫忙錄一下嗎?」

  第一次合唱,很值得紀念呢。

  欒念彈前奏,有時看弦,有時看尚之桃。

  他們音色很搭,曲調又好聽,彼此看一眼,就是春燕啣泥,要在彼此眼中築窩。

  一曲畢,都站起身朝觀眾微微致意,又回到窗前。尚之桃打開視訊來看,兩個人視線相撞的時候總有火花。她太喜歡了。發給孫雨、Lumi、賀雲,也發到春兒、宵妹她們三個的小群裡。欒念則順手丟在群裡。

  兄弟群裡沸騰了,陳寬年嘴損:「快來圍觀中年人談戀愛呀!酸臭酸臭!」

  「距離修成正果只差那個讓欒念廢寢忘食的浪漫計畫了。」譚勉說。

  「所以進行到哪一步了?」宋秋寒問。

  「緊鑼密鼓。」欒念說。

  他從來沒想過,自己這輩子最用心的作品沒用在工作中,而是用在這一次。幾乎用盡畢生所學,又總是覺得不好。他甚至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他在這段感情中掏心掏肺,不留退路。

  近四十歲的男人,為了愛情掏心掏肺。說出去多少人不肯信,又要惹來多少嘲笑,管他呢!老子願意。

  孫雨看到這段視訊,對她說:「你們可以考慮結婚了。我們公司現在開放婚姻諮詢服務了。哈哈哈哈。」

  Lumi則說:「我操!我的倔驢,今天不倔了!但更性感了怎麼回事?」

  尚之桃提醒她注意措辭,並對她說:「你教我的我都用上了。後果我承受不起。」

  「嘖嘖。年「富」力強的男人。那我還有別的招數呢,還學嗎?」

  「學學也行。活到老學到老嘛。」尚之桃玩笑道。

  林春兒看他們唱歌,覺得他們太般配了。

  尚之桃的陽光、晴朗和溫柔環著欒念,讓他的棱角被包裹起來,不是磨平、棱角還在,只是被覆起來,那麼恰到好處。

  她說:「相愛的人不用開口講話,愛情就在眼睛裡、嘴角裡、甚至在髮梢裡。」

  「詩人開始了。」宵妹說她。

  尚之桃很喜歡這一天。

  她知道如今真的很難有這樣完全放下的一整天,單純的跟欒念約會。過了明天,欒念飛回北京,他們又要各自戰鬥。尚之桃並不為此遺憾,她喜歡他們的狀態。

  但是她知道,儘管他們一週只能在一起兩天,她卻開始依賴欒念。從前的欒念是她的工作導師,她遇到事會想向他尋求解答;那時儘管她愛他,但她不真正依賴他。可現在,她依賴他。

  她遇到麻煩會告訴他,想尋求幫助就找他,一旦閒下來就會聯繫他,分開的時候各自努力,在一起的時候彼此最重要。

  他們之間漸漸找到了一種真正的平衡。

  那天晚上,欒念站在尚之桃客廳裡的書牆前對她說:「我徹底理解你和他當年之前的感情。也明白這些書於你的意義,我會跟你一起愛護這些書,也愛護屬於你們的真情,和你們之間的年輕歲月。」

  尚之桃點點頭,撲到他懷裡:「欒念,我特別喜歡這一天。」

  這一天真好。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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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雪裡人間 第一百三十三章 鋪墊

  尚之桃又引入了一個廠商,成立了一個新的部門。

  在她不斷的努力和學習之下,終於開始瞭解網路廣告的真正玩法。她的團隊極其專業,在各種專業技能pk賽中斬獲獎項,所得獎金尚之桃全部發給了員工。

  她開始快速輸出行業標竿案例,在凌美修煉的功底派上了用場,她帶領員工們腦暴,一整套全面深刻的資料模型,全面監控廣告效果。發給欒念看,欒念說:「資料還能拆一層。」於是繼續拆,終於拆到了底。

  她開始在廠商的系統之外埋點做全鏈路監測。

  到四月末,廠商組織其他代理商來學習。管道經理說:「不想講就不講,不想教就不教。」

  尚之桃笑了:「沒什麼不能講的。」

  她要求員工認真準備分享,並全程參與接待。

  張雷也來了,尚之桃沒讓他這個擔保人失望,果然快速跑到了完成率第一梯隊。

  「怎麼樣?累嗎?」張雷問她。

  「累。累得要死。」

  「好多人不願意分享這種經驗,你怎麼傻不拉幾全講了?」

  「沒事的。共同學習,共同進步,創造良性競爭環境,這本身是沒有問題的。我們除了客戶資料不能共享,但所有方法論都可以。」尚之桃說。

  「我就說你厲害。考不考慮來我這裡帶商業化團隊?聽說你男朋友在北京,你們異地。」

  尚之桃臉微微紅了:「他每週都過來。」

  「所以你男朋友真的是凌美的Luke?」張雷之前對尚之桃的感情瞭解甚少,還是前幾天去孫雨公司聽她說起。

  「是。」

  張雷看了她半天:「不聲不響,幹票大的。」

  欒念在圈內名氣大,張雷公司要安排副總裁對接他。他聽說過欒念很多事,說他才華橫溢、用人嚴格,也說他尖刻,不好相處。

  「可以替我保密嗎?不想讓大家知道。」

  業務盤根錯節,很多人不在這裡遇到就在那裡遇到。尚之桃不願意利用欒念的名氣,她希望別人記住她和她的公司是因為她們足夠優秀,而不是因為她是欒念女朋友。

  「當然。結婚要請我去。」

  「如果結婚當然要請你!不請你請誰?十多年的感情在那裡。」

  結婚?欒念想結婚嗎?尚之桃說不清。她覺得欒念想跟他結婚,可他最近又好像有一點神秘。只是在那一天突然問她:「六月份可以休一個多月假嗎?」

  「為什麼要休這麼久?」

  「大概因為想去玩。好像很久沒有出去玩了。」

  「那我計畫一下?」

  「放下一切,跟我走。」欒念這樣說。

  欒念總是這樣,平平淡淡一句話,突然點燃了她。讓她想任性一回。

  「好像那次去西藏一樣,什麼都不需要準備,只要跟你走就好了嗎?」

  「對。把自己交給我就好。」

  「好的。」

  欒念在她心裡點火,一埋一個準。他知道她真正喜歡的是什麼,知道她平靜的外表下內心滾燙靈魂撒野,只需要一個小火星就能點燃她。

  尚之桃把業務做的風生水起,也開始研究團隊的人力建設。她給Tracy打電話,請教一些問題,Tracy認真給她解答,最後問她:「你要自己上手?」

  「不是。我還想請你推薦人給我。業務越做越好,員工成長、關懷、獎懲都要做好,而且後面還有大量的招聘和培訓工作。但我們現在沒那麼多錢招一個HR團隊,所以想先招1-2位複合型人才。」

  「不難。我推薦一個人給你,你儘管交給她。」

  Tracy推薦給尚之桃的人是她當年的同事Sunny,與Tracy同歲,獨身,回冰城照顧年邁的父母親。

  尚之桃迅速約了Sunny,她發現Sunny跟Tracy很像,身上有一種見過世面的沉澱,不高調,不尖銳,跟她聊天很舒服。她叫她Sunny姐,在聊天結束後掏出了合同。

  「薪酬就是我剛剛說的那個數字,在冰城應該算頂尖,年底有獎金。當然,最後給員工的錢怎麼算,還有您自己到底拿多少錢,由您來定。您看咱們簽合同?」

  Sunny也痛快:「交給我就好。」順手簽了字。

  尚之桃解決了一件大事十分開心,她的團隊有了營運總監、銷售總監,還有人力資源總經理,她可以不像從前那麼辛苦了。

  隨著公司納稅額的增加,區政府也在這一年5月注意到有這麼一家公司在迅速的崛起,於是約見了尚之桃。尚之桃去的那天,特地穿了一身黑色西裝,將頭髮整齊的束在腦後,幹練優雅。出門前問欒念:「這會面我的話題核心是?」

  「表達你的野心,你想把生意做大,也把你公司收入配捐的事情告訴他們,最後問他們,如果想加入政協,你需要做哪些努力?」

  「政協?」尚之桃不懂為什麼這麼問。

  「嗯,我認識的兩個代理商老闆都是當地政協代表。先從加入工商聯或民主黨派開始。對公司未來發展有好處。加油。」

  尚之桃發現自己的視野還是窄了,她以為自己只是向領導做工作匯報而已,其實不是的。她突然明白了這次會面的意義。

  「加油,戰神。」欒念給她發消息。

  「謝謝,念念。」

  「滾。」

  念念是欒念小名,有一天梁醫生因為什麼事兒故意這麼叫欒念,被尚之桃聽到了,念念念念的叫他好幾天,欒念覺得肉麻噁心,不許她這麼叫。她偏不。

  尚之桃是有跟政府打交道的經驗的,她帶著Sunny一起去,因為政府想聽企業發展規劃和用人規劃。Sunny在車上跟她說:「政府領導關心就業問題,尤其是畢業生就業問題解決,所以我的這部分我會講的仔細;他們還會關心稅收,稅務報表我帶了,也做了稅收預估。」

  「辛苦你,Sunny姐。」

  「剛剛出來的時候,傅棟說:加油,冰城姐妹花。」Sunny笑了:「我馬上五十歲了,還能跟你做姐妹花嗎?」

  「當然能。」

  Sunny不愧是跟Tracy並肩戰鬥過的人,氣場足夠強大,經驗豐富,很多尚之桃從前沒有思考過的問題,她都思考過。尚之桃只講了戰略方向,剩下的Sunny一個人全包。政府領導對她們非常滿意,這個企業的負責人格外有素質有理想,也有情懷,業務邏輯也理的清楚,就對她們格外上了心。在會面結束後給尚之桃下了任務,下半年起,每次政協會議她都可以申請列席旁聽,瞭解民生發展規劃,也歡迎她加入到城市建設中來。

  這是很好的一步。

  尚之桃對城市建設感興趣,她覺得有意義。在結束後給林春兒打電話,說了這件事,林春兒說:「加油桃桃,你的選擇是對的,雖然我們力量渺小,但我們的努力很必要。」

  「好啊。姐妹。懇請多多指導我。」

  「互幫互助嘛!」

  尚之桃開始推動公司的新業務,到五月中旬,新代理的牌照下來了。Sunny開始著手招人。公司的薪酬和福利機制非常完善,在整個冰城都能經得起比較。

  一切慢慢開始步入正軌。

  尚之桃開始籌備休假。

  說不清為什麼,她對這次長途旅行充滿期待。她以為自己已經過了期待旅行的年紀,卻還是會在夜晚睡不著。

  有一天晚上她給欒念打電話,聽到他那邊很吵,並且風很大,就愣了愣問他:「你在做什麼?」

  「我在參加活動。」

  「我想跟你說話。」

  「今天不行。你先睡覺,我大後天飛去接你們。你們會有一些裝備寄到你那,讓傅棟幫你放到後備箱。」

  「好啊。那我現在能知道咱們要去哪兒了嗎?」

  「不能。」

  「可是我要準備行囊啊。」

  「你自己就是行囊。」

  欒念講完掛斷電話。

  尚之桃拿著電話哼了一聲:「臭男人!」

  老尚和大翟非常支援尚之桃出去長途旅行。他們覺得尚之桃太過辛苦,需要這樣的放鬆,加上旅伴是欒念,就格外放心。

  欒念讓關於尚之桃的流言跑到了新的方向。

  新的流言說尚之桃在北京遇到了欒念,因為門不當戶不對被欒念家裡拆散了,一氣之下回到冰城。後來欒念難忘舊情,追了過來。

  尚之桃覺得這版流言能比上一版強一點。

  但梁醫生可不願意了。當她聽到大翟跟她說這些的時候可是氣壞了。於是在一天,梁醫生和欒爸爸開著豪車,盛裝來到老酒館,帶著一張存摺。

  流言又變了。說尚家的女兒是個經商天才,又跟欒念相愛,婆家親自來提親了。

  這麼一聽還行。梁醫生開開心心走了。

  有時尚之桃會想,自己真的足夠幸運,所以才遇到這麼多好人。

  只要認真過下去,生活就會慢慢變的有趣。尚之桃體悟了。

  欒念在他們長途旅行前一天半夜到的,無論尚之桃怎麼問,他就是不肯說安排。尚之桃哼了聲轉過身去假裝生氣,他從身後攬住她輕輕啃咬她的背:「尚之桃,最近上培訓班了嗎?」

  「嗯?」尚之桃的呼吸些微有點亂了:「什麼?」

  「最近有老師教你新花樣嗎……嗯?」欒念問她。尚之桃每天都在吊他胃口,他什麼沒見過,卻被尚之桃吃的死死的。別人對他用這種手段他嗤之以鼻,到了尚之桃這裡就覺得她可以提高使用頻率。

  「最近我的導師有點忙……」

  「那沒關係,我學了。」

  一條緞帶遮住尚之桃雙眼,她起了雞皮疙瘩,什麼都是未知的讓她有一點恐懼。

  欒念輕聲哄她:「別怕,今天是頂級服務。」

  她的手捧著他的臉以尋求安全感。但欒念拿下她的手,距離她遠了一點,再回來時,冰涼的舌尖遊走,尚之桃從沒有過這種體驗,拉著欒念要他停下。

  欒念當然不會停,他不在的時候她挑釁過多少次,他都記著呢。記仇的中年男人,耍起手段來真的令人震驚。

  尚之桃覺得自己在他舌尖的冷熱交替之中膨脹成一朵雲,飄飄忽忽,不知去往何處。

  欒念的頂級服務要了她的命,指甲陷進他後背,求他給她一個痛快。

  欒念當然也急。

  兩軍交戰勇者勝,他用十八般武藝殺的她片甲不留。

  在最後的時候問她:「還要其他服務嗎?」

  尚之桃那口氣終於吐了出來,摘下緞帶看到一片狼藉,騰的就紅了臉。

  「流氓!」尚之桃嬌喝一聲。

  欒念笑了:「對旅行的第一個安排滿意嗎?尚之桃女士?」

  他鋪墊的太好,尚之桃完全沉浸,只希望旅程快點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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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雪裡人間 第一百三十四章 早春晴朗

  尚之桃終於在旅行出發的這天早上知道了欒念醞釀的瘋狂計畫。

  跨越一萬三千公里的邊境線打卡,最終回到北京。

  「所以我們要有三十天的時間一直在路上!」尚之桃坐在副駕上突然很興奮,盧克汪了一聲:「什麼?我要有上萬公里的旅行?」

  「本來想帶你去追極光,但我們很難出去。所以,」欒念聳聳肩:「出發吧!」

  「我喜歡極光,更喜歡和你在一起。所以,出發!」

  「出發!」

  他們迎著朝霞出發,北國高速公路車況暢通,時值初夏6月,萬物蓬勃,滿眼綠色。尚之桃對旅途充滿期待。她突然很感激欒念要求她安排時間來參與他瘋狂的旅行計畫,畢竟她過了任性的年紀,卻跟任性的欒念在一起。

  「那我們為什麼不走全國邊境線呢?」尚之桃問他:「我可以安排工作!走三個月!不過了!」

  「來日方長。」欒念偏過頭看她一眼:「如果你願意,每年都來這麼一次,我能奉陪到底。」

  尚之桃喜歡欒念說奉陪到底,帶著他慣有的霸道和凶狠,以及他並不自知的性感。

  「可我只帶了貼身衣物,別的都沒帶。因為我不知道我們要去哪兒。」

  「後備箱裡都有。」

  「所有我的衣物?」尚之桃疑惑。

  「對。」欒念依照他的喜好為尚之桃挑選了旅行裝備,他自信他的眼光會令尚之桃滿意,不滿意也得憋著。

  梁醫生總是擔心他讓尚之桃受委屈,在出行前叮囑他:「多聽人家姑娘意見,講話不要又臭又硬。」

  「如果桃桃累了病了,你一定要好好照顧她。好好帶出去的好好帶回來。」

  「另外,注意保護措施,未婚先孕要不得。」

  欒念覺得梁醫生過於疼愛尚之桃了,這令他覺得稀奇。他逗梁醫生:「我才是你的兒子。」

  梁醫生搖搖頭:「你性格太差勁,桃桃就是身心健康的人兒。」

  兩個人的車在高速上疾馳,欒念把手繪線路圖拿給尚之桃,他親手繪製的中國地圖,在他們要去的地點畫了圈,只是沒寫字,原來欒念畫畫這麼好。

  「你字寫的好,待會兒到服務區休息的時候你來寫字。」

  「寫什麼?」

  「第幾天,哪一天,對應地點。」

  「這樣我們就有一份合作完成的旅行地圖了嗎?」

  「對。」

  「以後每一次都可以這樣嗎?」

  「可以。」

  欒念是參加了什麼浪漫培訓班了嗎?尚之桃甚至覺得稀奇,他可從來不是這麼柔軟的人,如果從前她做這種事,他甚至會嘲笑她。

  可是這個主意真的太棒了,他會畫畫,她會寫字,他們一起合力完成一張旅行地圖。

  到了服務區,兩個人走進去,找了一張桌子,欒念拿出一盒彩色簽字筆:「寫吧,日期從今天開始,每個標誌是一天。」

  尚之桃寫的認真,也終於知道了他們旅行的全部線路,只是不知道欒念研究了多久,他一定是把祖國的地圖背的爛熟於心了吧?

  從國之北漠河到中俄邊境滿洲裡,從蒙古人聖河額爾古納到大興安嶺城市阿爾山,從錫林九曲到胡楊之林額濟納,從夢中可可托海到喀納斯,從阿拉山口到那拉提大草原,從異域喀什到無人阿里,從神山聖湖到珠峰大本營,從日喀則到朝聖勝地拉薩,從拉薩到日光之處林芝。這是欒念選定的線路,跨越山海,最終匯入時光之門。

  他們這一路將途經山地草原,穿越無人區和雪山湖泊,路的盡頭仍有路,山的那邊還是山。

  這次旅行於尚之桃而言是人生一次壯舉。

  尚之桃一邊寫時間一邊問欒念:「你計畫很久了嗎?」

  「不然呢?」欒念笑她這個問題問的很傻,他當然計畫很久了。

  「那你為什麼不讓我參與計畫呢?」尚之桃問他。

  欒念無法正面回答她,我不能讓你參與,因為這是我送給你的蜜月之旅。

  這張地圖真的太好看了,尚之桃寫完後拿起來看,真的愛不釋手。她真的太想炫耀了:「你可以幫我拍張照片嗎?我拿著地圖,你幫我照相,我想發朋友圈。」

  「不行。」

  「為什麼?」

  「因為我畫的,你得跟我一起拍。」

  欒念支起三腳架,他自在的靠在車上,尚之桃雙手拿著那張巨大的地圖,盧克坐在他們面前,尚之桃看著鏡頭笑,欒念看著尚之桃笑。簡直是一張旅行宣傳照片。

  尚之桃發了朋友圈:「與欒先生,遍歷山河。」

  欒念看了眼,也發了一條朋友圈,確切的說,他抄尚之桃的:「與尚女士,遍歷山河。」

  誰都知道這條朋友圈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他們徹底在所有人面前公開了,從此再無退路。也都不想要退路,這樣多好。

  光明正大的愛人與被愛。

  姜瀾給欒念發來一條消息:「徹底定下來了?」

  「徹底。」欒念回她。

  「那我要難過死了,我這輩子竟然睡不到你。」姜瀾開玩笑的,兩個人已經成為好朋友,姜瀾講話百無禁忌。

  「下輩子也不行,尚之桃給我蓋章了。」

  欒念固執的認為他和尚之桃還能擁有下輩子,下下輩子。他覺得他這麼懶的人,如果換人,一定會不適應,不如就約定她生生世世。

  欒念打了個冷顫,覺得自己過於肉麻了。

  陳寬年把照片丟到群裡玩笑道:「我彷彿看到了欒總炮火連天的30天。」

  「倒也不至於,畢竟年紀不小了。身體未必吃得消。」譚勉說風涼話。

  欒念只艾特陳寬年:「記得每天去監工。」

  「不去我是王八蛋行了吧?」

  欒念放心了。

  他的朋友們平時講話不正經,但做事靠譜。準備收手機的時候看到臧瑤的回覆,她說:恭喜在人生過半的時候,牽到了愛人的手。

  再看Lumi:哎呀!這姑娘好眼熟,這不是我的桃桃嗎?哦,原來Luke愛慕我的桃桃啊!

  有病。欒念心裡罵Lumi一句。

  都收起手機,看看彼此,再看看盧克:「正式出發?」

  「正式出發!」

  盧克汪了一聲:走!

  欒念戴上墨鏡,也丟給尚之桃一個,她戴上後才發現這是情侶款。心裡有點甜,卻嘲笑他:「是誰從前說用情侶款最不入流來著?」

  欒念摘下墨鏡幽幽看她一眼,又戴上,不承認是他講過的話。

  「所以這趟旅途還有其他驚喜嗎?」

  「每一天。」欒念說。

  他為這趟旅途付出所有心思,只為尚之桃他日想起覺得幸福,也想讓她在該攀比的時刻贏得勝利。雖然他知道尚之桃並不喜歡攀比。

  兩個人奔向漠河。

  北國天高地闊,黑土地綿延而去接連山脈,大山大河,令人激盪。尚之桃坐在副駕上吃零食,欒念對那些零食嗤之以鼻:「多大了還吃這些?」

  「那是什麼東西?都是地溝油。」

  「吃一袋薯片,你要游泳三個小時才能消耗。」

  「那破東西你也吃?」

  尚之桃搖著頭:「不聽不聽王八唸經。」

  然後撕了辣片整理好給他,欒念不吃,她瞪眼睛:「快點!」

  只能勉為其難的吃了。味道竟然意外好吃。尚之桃看他表情,知道他應該喜歡吃,就又整理一小塊兒,小心翼翼放到他嘴裡。她瞭解欒念,他討厭吃東西沾到嘴,覺得髒,事兒就是這麼多。

  「還行嗎?」尚之桃問他。

  「湊和。」

  尚之桃撇撇嘴,老男人嘴硬著呢!

  「今天到了漠河吃什麼呢?」尚之桃問:「如果我們能去延邊多好啊,小韓國,東西可好吃了。」

  「延邊隨時可以去。今天晚上吃什麼你現在看。」

  「妥嘞!」

  尚之桃掏出手機看吃什麼,滿屏的鐵鍋燉,就收起手機:「鐵鍋燉。」

  「好。大鵝?」

  「對!」

  有商有量的,和和氣氣。

  梁醫生打電話過來問他們:「出發啦?」

  「嗯。」

  「行,注意安全。跟桃桃代好。」

  「她就在旁邊。」

  「梁醫生我在呢,謝謝您。」

  電話那頭梁醫生在笑,過了一會兒說:「之前欒念說你在調理身體,我給你找了一個專家,等得空你來北京我帶你去看。但無論怎麼調理,都要保證休息你知道嗎?」

  「好的,謝謝梁醫生。」

  「別謝我了,趁著休假好好玩兒,開開心心的。欒念如果欺負你呢,你就欺負回去。」

  尚之桃大笑出聲:「好!我現在就欺負他!」

  欒念切了一聲掛斷電話,轉頭凶尚之桃:「欺負我一個試試?」

  「哼!」

  尚之桃是第二天早上睜眼才知道欒念說的每天都有驚喜是什麼意思。每天兩個人穿的衣服都經過精心挑選,她穿上,再看看欒念,才發現兩個人穿的是情侶裝。並不是市面上常見的那種,而是一塊布料下來的,在袖口、領口、或者縫線處下了心思,不張揚,但真的好看。

  兩個人站在鏡前看看彼此,真的就像極了一對小夫妻。尚之桃喜歡的不得了:「你竟然偷偷去訂製衣服!而且我這件尺寸這麼合適!你怎麼知道我的尺寸的!」

  「我摸那麼多次……」欒念掃她一眼,她的尺寸他最熟悉,那都是嘴和手親自量出來的。

  「你怎麼這麼流氓!」

  欒念不搭理她,帶著她繼續上路。

  從滿洲裡到額爾古納的邊境公路上,初夏的草剛開始野蠻生長,一天一個樣兒。欒念將車停到界石前,對尚之桃說:「拍紀念照。」欒念骨子裡藏的很深的浪漫主義接連作祟,界石界碑集結成相簿,他日也有很多故事可以講。更何況他訂製的衣服有那麼一點情侶旅拍的風格,一萬五千里旅拍,足夠壯觀。

  小小一塊兒界石,他們架著三腳架拍了很久,盧克自己玩,被鐵網攔住,隔著鐵網對著外國的獵犬汪汪叫:你過來!我不怕你!

  草原上的獵犬都凶悍,低聲嗚著向前邁了一步,盧克尾巴耷拉跑到欒念身邊:汪!它欺負我!

  「不是你先招惹人家的?該。」欒念不理它,上了車翻看照片。背景足夠遼闊,他們又都好看,很出片。

  「以後我們就會有很多很多合照了嗎?」尚之桃問他。

  「很多很多。」

  尚之桃鼻子有那麼一點酸。她有時也會遺憾,他們都沒有什麼合照。欒念更加遺憾,當年無人機拍下他們的視訊被他看了無數遍,在一起那麼久的兩個人,竟然只有那麼一段視訊和一組照片能證明他們在一起的歲月。那太過單薄。

  「我也給你準備了驚喜。」尚之桃說。

  「什麼驚喜?」

  「我覺得你可以期待一下。」

  欒念的胃口被尚之桃吊起,在他們的旅途進行到一半的一個晚上,尚之桃突然想吃水果。喀什老城的水果當然好吃,除了天黑的晚,幾乎再挑不出缺點。欒念出去了半個小時,回來的時候推開酒店房門,看到屋內黑著燈,他叫了聲:「尚之桃。」

  「關門。」

  尚之桃說。

  欒念關上門,屋裡亮起一盞昏暗夜燈,地面到屋頂之間接連一根鋼管。

  尚之桃從一邊走出來,走到欒念面前,一手抵在他胸口,一手攥著他領口,讓他跟她走。

  欒念眼落在她的裝束上,黑色抹胸與平地褲之間是雪白腰肢,長筒襪只過膝。

  尚之桃真香豔。

  這樣的驚喜欒念每天都想要,眼神漸漸有了殺氣,尚之桃在他動手之前將他推倒在床上,唇貼著他的:「下面的表演慰勞你旅途辛苦。」學他口氣:「給我受著!」

  陪尚之樹學鋼管舞的時候不過是一時興起,鋼管舞不好學,好在她身體柔軟,身上卻也青一塊紫一塊過。那時覺得自己有病,學這個幹什麼?看到欒念的目光才明白,學這個挺有用,哪有男人是真的正人君子?

  她不是為欒念學的,她真正想取悅的是自己,每個女人大概都有這樣叛逆的時候,摒棄世人的傳統觀念,當人在槓上飛舞的時候,能無限接近自由。此刻的她喜歡欒念這樣的目光。情侶在一起,總不能每天裝清高,總要有這樣的時候,屬於兩個人自己的放縱與失控。

  音樂曖昧,空氣旖旎,尚之桃上了鋼管。她在空中飛舞,長髮也隨之飛舞,眼睛看向欒念,他眼裡有光有火,好像要將她燒個精光。

  當她後仰腰身貼在鋼管上的時候,看到欒念站了起來,緩緩脫他自己的衣服,眼睛一直流連在她身上,最後鎖住她的眼,緩緩走向他,尚之桃翻身而起,欒念手落在她腰間,一把將她帶離鋼管。她出聲抗議:「我還沒跳完……」

  欒念將她丟到床上,整個人覆壓上來:「明天再跳。」

  他身體裡大火燎原,尚之桃這個點火人逃不了干係。他要一點點把她燒了,不,他不能一點點,他得馬上。欒念急迫又帶著那麼一點粗魯,將尚之桃困在他的世界裡,跟他一起燒這場大火。

  尚之桃不肯就此服輸,貼著他的唇說:「今天我做主。」用了力一把將他推倒翻身而上,又將欒念仰起的頭按下:「慢慢來。」

  喀什的天黑的晚,亮的晚,還早著呢,急什麼。

  戰線拉的很長,都沒有停下的意思。或許是尚之桃的表演太過令人難忘,欒念只要閉上眼就是她在槓上舞動。她從來是這樣,生著一張乖巧的臉,卻在無人的時候放的開。知情識趣,人間第一。

  終於結束的時候,迎來喀什真正的深夜。欒念指著那鋼管:「你怎麼變出來的?」

  「可攜式,隨時裝卸,裝在小箱子裡,提上就走。」

  「我怎麼沒看到?」

  「藏在你準備的那些裝備下面……」尚之桃有點得意:「不然怎麼讓你驚喜?」

  「我喜歡你這種不服輸的勁頭,繼續努力。」欒念親她臉,與她相擁而眠。

  =====

  當他們的車快進到拉薩的時候,尚之桃的頭腦裡都是那年。他們說走就走,正值人生最好時節。後來有那麼一兩次,她曾有過衝動一個人再來一次西藏,最終因為各種事未能成行。

  她從沒想過再來西藏,還是跟欒念一起。

  這一路經歷那麼多年,細細算來,人生也沒有幾個十年。

  尚之桃百感交集,當車駛進拉薩的時候,終於紅了眼睛。

  「欒念,你可以停一下車嗎?」

  欒念將車停下,兩個人都沒有講話。車上安安靜靜,尚之桃啜泣一聲,摘下墨鏡擦眼淚。

  她覺得自己已經足夠強大了,這幾年也很少哭泣。她追求人生的價值,忽略期間經歷所有的痛苦,並無數次勸慰自己那不過是必經之路,所有人都要走。

  她卻遺憾過,因為她在最好的年紀愛過一個人,又愛而不得。

  尚之桃看著眼前的拉薩,布達拉宮就在不遠處,她那時在這裡朝聖,曾許願兩人長命百歲,如果可能,再一起多走一段人生路,她甚至不敢奢望天長地久。

  欒念握住她的手,終於摘下墨鏡,指尖擦了眼角,一雙眼通紅。

  如果時光能再倒回,欒念知道自己會做的比當時好。不至於從二十多歲蹉跎到三十多歲,浪費這大好的十年。他十分抱歉,尚之桃遇到他的時候他那麼糟糕。

  他們走在八廓街上,帶著盧克。那家攝影工作室還在,他們站在對面,看到那裡已經掛著他們的照片。欒念帶走一張,聰明的老闆給他底片,自己也複製一張,以為他們再也不會回來。

  照片裡的他們笑容燦爛,正值人生好時光,在西藏的日光下,面目晴朗。

  工作室老闆出來送客,看到站在街對面的他們,愣了一愣,伸手相迎。甚至對過往行人說:「快看!我的模特來了!他們還在一起!」

  工作室老闆看過多少人來人往,人聚人散。有人來這裡拍照,總是指著那張照片:「我們想拍這樣的。」

  化妝的時候總是問:「這兩個人是模特嗎?」

  「不是。是來這裡旅行的小情侶。」

  「他們還在一起嗎?結婚了嗎?生孩子了嗎?」

  老闆總是不知如何回答:「或許。」

  這一次他們還是請老闆拍照,老闆問他們穿什麼,欒念說:「就我們身上這件。」

  他訂製二十餘套旅行服裝,到拉薩這天最接近正式。又去車上拿了一條訂製白紗冠,紗上墜了桂花花骨朵樣式,像早春冒了花芽的樹,在尚之桃暖暖的目光中親自為她披上,小聲說:「把春光留在拉薩,行嗎?」

  「行。」

  老闆快門捏下的瞬間,尚之桃和欒念彼此望了一眼,這一眼,情深誼長。

  這一次老闆沒有收他們錢,只對他們說:「我可以把這張照片跟那張並排放到一起嗎?」

  「可以。」

  「那等你們有了孩子,可以再來一次嗎?還在這,我為你們一家再拍一組,圓圓滿滿。」

  「好。」

  從此當人站在人來人往的八廓街上看向這家工作室,會看到兩個人的故事,時光都記得。

  ====

  當他們的旅程結束,回到北京的前一天晚上,尚之桃接到林春兒電話。

  「桃桃,欒念在你旁邊嗎?」

  「他出去接電話,說要很久回來,不知道在做什麼,神神秘秘。」

  「那就好。」林春兒笑了笑說:「桃桃,我想發給你一個視訊,你自己看,別讓欒念知道你看過好嗎?」

  「好。」

  朋友們都覺得兩個人這麼多年不容易,擔心尚之桃心裡還沒有沸騰,怕欒念忙到最後一場空。於是林春兒出了這個主意,她說:「那個視訊放在你們手機裡除了用來嘲笑欒念有什麼用?要發給最該看到的人。」

  尚之桃打開那個視訊,首先看到極光。

  在結婚拉薩之旅的那年新年,欒念對他說:「明年一起看極光吧?」

  後來他們分開了,欒念跟朋友去追了極光。

  極光可真美,飄渺於天地之間。尚之桃聽到幾個男人在講話,還有玻璃酒杯碰到一起的聲音。鏡頭一轉,她看到欒念。

  他在打電話。

  攝像的人問他:「打給誰?」

  欒念好像喝多了,眼睛鼻尖都通紅,講話並不清楚:「打給我心愛的人。」

  「我要跟她分享極光。」

  尚之桃聽到欒念含糊叫出她的名字:「尚之桃,我來看極光了。極光很美。」

  「這裡很冷,特別冷,比冰城是要冷。」

  「極光太美了,我們說好一起來看的,可你消失了。沒關係,我來看了。我現在說給你聽……」

  欒念說著說著痛哭出聲,鼻涕流了下來,他用手抹去,全然不見他的體面和腔調:「極光特別美,美的不像真的。飄渺浩蕩,像一個夢境。」

  「對不起,很多事情對不起。我希望你過的好,有生之年你一定要來追一次極光。」

  「我想你了。我很想你。我沒喝多,我非常想你。」

  「我愛你。我希望你知道。」

  「我也希望你知道,那些年,我付出過真心。」

  「我知道我特別糟糕,我不配被愛,我做好孤獨終老的準備了,我希望你嫁給一個特別好的人,兒女繞膝,一生幸福。」

  「你一定要來看一次極光,極光特別美。真的。」

  他喋喋不休,一遍又一遍的打,一句又一句的說,視訊的最後有人搶走他的電話,電話裡說:「您撥打的號碼是空號。」

  尚之桃淚流滿面,那時她離開他,經歷鑽心之痛。多少個夜晚坐在窗前看冰城的大風吹倒枯枝,一次又一次想他。在他們都以為自己不配被愛的年紀,他們接近過愛情。可他們錯過了。

  「桃桃,我想告訴你的是,分開再相遇,已經很難。我們都希望你們兩個能白頭到老。」林春兒給她發來一條消息,尚之桃回她:「好。」

  ====

  欒念一路將車往山上開,尚之桃問他:「不回家放行李嗎?」

  「還沒到旅途的終點。」

  旅途的終點,是欒念為尚之桃造的花園。

  山邊的綠樹和野草隨夏風舞動,陽光斑駁在他們臉上,浮影掠過,像時光織夢。

  欒念停下車:「走吧。」

  這一天他們穿著這次旅行欒念訂製的最後一套衣服,尚之桃一身簡約白裙,他是白衣白褲。握住她的手緩緩向前走,拐進一條小路,洞見一方新天地。

  玫瑰花園芳香四溢,從她腳下開始,鋪就一條青石板路,花園兩邊是流光溢彩的手繪像,一直向前,最終匯聚到一個陽光房裡。

  太美了。

  尚之桃從沒見過這麼美的場地。她愛花,誤會他送人花,在二十多歲時嫉妒。他知曉,終於為她造了一座花園。

  欒念指指旁邊,一塊並不明顯的牌匾綁在籬笆上,上面寫著:「尚之桃的時空博物館。」

  欒念斂去不羈,很認真的對她說:「歡迎來到尚之桃的時空博物館,我是博物館高級講解員,欒念。」

  首先讓我們來到2010年,也就是尚之桃女士來北京的第一年。

  巨幅手繪上是尚之桃站在深夜的北京等車,周圍燈光璀璨,但好像一切都與她無關。所有的畫是欒念親筆畫的,再經由同比例放大製作,他不允許有任何瑕疵。

  這一年尚之桃女士來到凌美工作,她對這個陌生的城市充滿好奇和恐慌,對一切充滿敬畏。她早出晚歸,把所有的時間都奉獻給工作,很可惜的是,她遇到了一個每天對她勸退的老闆。那個老闆有點不是東西。

  欒念說到這,尚之桃笑出聲。

  但那個老闆愛上了她,可他不自知。他下班的線路明明是另一條,卻一定要繞到樓前偶遇她,送她回家。

  從2010年到2021年,每一張手繪都是當年的尚之桃,髮型、穿著都是當年的她的樣子。這些巨幅手繪將她拖進回憶之中。

  她看到她在凌美的第一個項目結項,第一次晉陞,看到她的車壞在山路上她的顫抖,看到她拖著行李箱一週四城,有時睜眼想不起她身處哪座城市;看到她孤身一人去到西北,在那裡忍受孤獨去完成項目;她看到自己在後海邊、長城上、校園裡跟老師學語言,她手中厚厚的單詞本換了一本又一本;她看到兩個月大的盧克撓她的床,想睡在她身邊陪她一起度過寂寂長夜;也看到孫遠翥離開的那一年,她站在他公司樓下對著那張白布失聲痛哭;她看到她站在舞台上唱歌,抬下揮舞螢光棒和同事們大聲喊著我愛你;看到火車駛離北京,她給欒念發了最後一條消息,然後與他相忘於江湖。

  她看到她爬上高架,身體在空中晃了一次,下來之時篩糠似的抖;看到她在酒桌上喝酒,男客戶的手放在她後背上,她拿起酒瓶砸到他頭上;她看到她深夜出會場被人尾隨,她落荒而逃握緊包裡的剪刀。

  她看到她熬夜研究公式,在新賽道上橫衝直撞;看到辦公室從只有兩個人到現在近七十人。

  看到欒念和她在八廓街上的第一次合照,最後是欒念站在她身邊。

  欒念造了這座時空博物館,他吹毛求疵、完美主義,親自畫設計圖親手選建材,他無數的時間泡在這裡,要求他的作品在任何光線光感變幻下都具美感。他還要這個博物館經得起風吹日曬,無論何時都要在這裡。他要求花園裡每一朵花都按照他的心意盛開,因為這是他捧給他愛人的花園,他在這座花園裡造夢,時空博物館裝了尚之桃的曾經,也將盛下她的未來。

  欒念這樣的人,一意孤行,不會回頭。

  有人笑他傻,斥巨資建這個有什麼用,回頭錢花沒了,人走了,時空博物館變成廢墟,花園裡的花全敗了,一轉眼都成空了。

  欒念說你們不懂。

  錢花光了可以再賺,但人不能走,就是要糾纏一輩子。

  欒念一輩子都沒講過這麼多話,他講尚之桃的一年又一年,謙卑的、驚恐的、篤定的、勇敢的、聰明的、良善的、調皮的、乖巧的尚之桃都在他口中,也在他心裡。最終他帶她來到博物館的盡頭。

  那裡面擺著的所有東西尚之桃都認識。

  她出生時的手腳印、第一件小衣服、第一雙小鞋、第一次寫的毛筆字、第一次拿的獎狀、第一輛自行車、第一個隨身聽、第一件校服、她在凌美簽的第一份合同、她留在欒念枕上的第一張字條、她的願望清單。

  欒念將鑰匙放在她手中,愛人,這是我為你造的博物館,我希望它能裝下你一生的美夢。

  尚之桃握緊鑰匙,握著欒念的心意。朋友們和摯親不知何時都站在了他們身邊,將他們圍了小小一個圓。欒念不希望他的求婚在大庭廣眾之下,他不想把尚之桃架到道德制高點上。他只希望他們真心的朋友在,最親的親人在,足夠了。

  盧克汪了一聲跑了過來,它脖子上掛著一張小牌匾,上面寫著:「嫁給爸爸。」欒念蹲下身去,從它背上的書包裡拿出戒指盒。看了很久,終於站起身,請尚之桃女士允許時空博物館裡給我留有一席之地。

  他紅著眼說道:「尚之桃,嫁給我吧。」

  尚之桃的淚水流不完,陽光房被日光覆滿,光照在他們身上、臉上,此刻都無限接近乾淨。

  她抹掉臉上的淚水,終於點頭說:「好。」

  欒念擁抱她,擁抱二十二歲的她,和三十三歲的她。

  他們早晚都會老去,時光從不過分厚待誰。

  但他們並不害怕,因為他們知道,這一次他們不會分開了。

  再也不會。

  他們的愛情經歷寒冬,迎來屬於他們的早春晴朗,並最終走到炎夏,走進人生最熱烈的時光。

  這熱烈將永不消逝。

  願你、我,我們一切都好。

  (正文完)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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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24 12:40:41 |只看該作者
番外一:梁成敏 冤家

  梁成敏二十七八的時候還不嫁人,這在70年代的中國顯得十分另類。

  梁成敏媽媽看到女兒就嘮叨:「嫁不嫁麼,你給個痛快話。多少人給你介紹男朋友,你看都不看一眼。家裡倒是也能養得起你,只是鄰里會講閒話的呀!」

  「講就講嘍~」梁成敏講話慢條斯理:「嘴長在別人身上,咱們管不了的呀!」

  她生在江蘇,在上海讀書,又去安徽做實習醫生,一圈跑下來專業知識長進了,口音也雜了。

  梁成敏媽媽看她就有那麼一點上火:「你不急奶奶還急呢。」

  「明天不管那個人什麼樣我都嫁!」梁成敏丟下一句就跑了。

  第二天從醫院出來,騎車到圖書館,在周圍磨蹭一會兒。她28歲,卻還是小孩心性,對什麼事都不甚關心,她只關心人體和病理,一心想做女華佗。

  圖書館門口站著的那個男人顯得有點突兀,白襯衫黑褲子,身姿筆挺,眉頭皺著,看起來不是好相處的人。介紹人說這個人長相英俊,不知多少姑娘惦記。梁成敏看不出英俊不英俊,她關心別人健康不健康。這位看著挺健康。

  她跑過去,兩條粗辮子垂在胸前,手中抱著一本書,像個書呆子。跑到男人面前的時候微微喘著:「欒明睿嗎?我是梁成敏。」

  欒明睿脾氣不好,看了眼手錶:「你遲到了,八分鐘。」

  梁成敏不能說我是在周圍打量你呢,只是尷尬的笑笑。

  「我醫院有事出來晚了。」

  「沒事。」

  「我們要走走嗎?」

  「嗯。」

  欒明睿隨便應了一聲,兩個人在馬路上走。那時馬路邊人很少,空氣中有海水的味道。每天早上會有漁船回來,帶著一船的海貨。梁成敏從小身體不好,再大一點,父母聽說吃蝦蟹強身健體,就想法設法搞來,每天做蝦泥剜蟹肉給她吃,日子久了,她看起來比一般的南方姑娘骨架大那麼一點,整個人水靈靈的。她這樣的身段,走在欒明睿身邊還是顯嬌小。他個子高,身板平直,戴著一副眼鏡,梁成敏偷瞄一眼,還行,度數不大。

  兩個人說了自己的情況,都對相親沒什麼心思,隨便說兩句就算了。

  梁成敏剛進家門,介紹人就進了門,拉著梁母站在窗外講話,起初梁母還挺興奮,兩句話後就有一點沒精打采:「哦,覺得不合適是吧?沒事沒事,要講緣分的。不合適不能硬湊,人家確實家境比咱們好那麼一點。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嘛。」

  梁成敏咳了一聲:「媽,我這開著窗呢,說什麼我都聽的清清楚楚。這有什麼可難受的,我也沒看上他啊!」

  介紹人聽到這句,從窗戶探頭進來:「你沒看上人家?」

  「沒有。他是四眼。」

  「你不也是四眼嗎?」介紹人指出事實。

  「我不是,我不到一百度,不戴眼鏡也可以。他度數大。」

  介紹人聽完這句:「嘖嘖,這年輕人呀,一個賽一個挑剔。這麼挑下去要在家裡待到老啦。」已然忘了是別人先挑的。

  梁成敏不把這檔子事放在心上,不嫁就不嫁嘛,嫁人有什麼好。醫院裡的醫生護士結婚的大有人在,常有人哭鼻子上班呢!

  她平常沒心沒肺,像長不大的姑娘,一坐診就極其嚴肅,白大褂一穿,頭髮一盤,醫生帽一戴,要多嚴肅有多嚴肅。

  這天坐診,來了個聲稱自己骨折的。

  進門就哇哇叫,無論梁成敏說什麼他都不聽。梁成敏生氣了,板著臉嚇唬他:「再嚷嚷就把你嘴縫住!」她年輕醫生,嚇唬人也就這樣了。這句落在被父母通知來照顧弟弟的欒明睿耳朵裡,就對這醫生起了一些偏見。

  梁成敏認認真真給病人看,那條腿腫成了樹幹粗,卻真的沒骨折。

  「你別再叫了,你聽我說,你沒骨折。」

  「沒骨折怎麼這麼疼?換個有經驗的來!」

  「我就是有經驗的!」

  「你一看就是半吊子!」

  ……梁成敏被他氣得臉通紅,問:「家屬呢?」抬起頭就看到板著臉的欒明睿。

  梁成敏覺得這人有點眼熟,想了半天想起是嫌自己家境不好那個公子哥兒。但她沒提那茬兒,裝作不認識:「你是家屬嗎?」

  「嗯。我弟弟。」

  「你弟弟沒骨折,讓他別叫了。我給開藥,去旁邊理療。」

  「能換醫生再看看嗎?」欒明睿問她,擺明了不信任她。她才28歲,能有什麼經驗?

  「能。出門,重新掛號。」梁成敏沒給他好臉色,換人就換人。頭都沒抬,脾氣可倔了。

  欒明睿帶欒明成重新掛號,是個老醫生,老醫生也是梁成敏那一套,對他們說:「沒骨折,開藥理療吧。」

  「那腿怎麼這麼腫?」

  「傷筋了。骨折沒骨折不一樣的年輕人。你們可不興胡思亂想的。」

  欒明睿突然覺得剛剛冤枉了那姑娘,想了半天想不起她名字,就去門診問。再回去的時候梁成敏已經下班了,換了一件碎花襯衫,正往醫院門口走。

  看見欒明睿心裡切了聲,目不斜視過去。

  欒明睿也不知她是不是記得自己,那就當作不記得好了,攔住她自行車:「醫生。」

  「還知道我是醫生啊?我給你弟弟看病的時候你怎麼不信我是醫生呢?還換人,換了,腿折了嗎?」

  梁成敏嘴像機關槍一樣突突欒明睿:「還有啊,你弟弟多大人了?在醫院裡嚷嚷什麼?丟人不丟人?」

  欒明睿本來想道歉,見她得理不饒人,就往旁邊一站,說了句能氣死梁成敏的話:「換人看一下放心。怕你誤診。」

  又高傲又氣人。

  梁成敏一口氣堵在心口,瞪他一眼,走了。

  到了家這口氣還沒消,就對梁母說:「以後再有人介紹對象,戴眼鏡的一律不行。」

  「為什麼不行?」

  「看著就陰險!」

  第二天早早上班,在醫院過道里看到欒明睿帶欒明成來理療,目不斜視過去。欒明成記得她,就跟她打招呼:「醫生好啊!」不是昨天哭嚎那個熊樣子了。

  梁成敏停下看著他:「你誰啊?」

  轉身走了。

  「這醫生真嚇人。」欒明成小聲說。

  欒明睿對他說:「你以後再受傷忍著點。在醫院叫什麼?不丟人嗎?」

  欒明成被哥哥訓了幾句,不敢講話。他從小就怕欒明睿,總覺得這個哥哥臉上沒見到過晴天。欒明睿很慶幸自己當天就回絕了介紹人,就梁成敏那脾氣別說過日子了,相處幾次倆人就能打起來。

  欒明成在裡面換藥,欒明睿坐在外面木凳上等,聽到梁成敏在隔壁診室高一聲低一聲的訓人:「都這樣了才來?想什麼呢?」

  「我說的話你當耳旁風是吧?是不是讓你忌口?你看看你這傷口!」

  過一會兒又很溫柔:「別哭了,你丈夫現在需要人照顧,你還懷著孕,你得控制情緒知道嗎?」

  年紀輕輕變臉跟翻書一樣。

  欒明睿二十九歲,喜歡他的姑娘不少,他都不喜歡。久而久之就成了家裡的老大難。欒家世代經商,三起三落,被抄過家也主動捐過,慢慢的家道中落。但欒家人也是奇怪,到欒明睿父親這裡,到了老,又趕上了好事,在這一年被平了反,日子就又漸漸好了起來。一家人窮過也富過,但老一輩的習慣沒丟,哪怕吃個炒青菜,也得把盤子擺的乾乾淨淨漂漂亮亮。早些年的時候,兩兒兩女站出去,身上穿著帶補丁的衣服,但那衣服洗的乾乾淨淨。透著小城人少見的體面,用鄰里的話講:矯情。

  欒明睿就是這樣。

  他不僅矯情,脾氣也差,每天板著一張臉,不知嚇跑多少姑娘。頭腦卻好使,體制內混的風生水起,旱澇保收鐵飯碗。

  小夥子長的精神,學問好,家境好,又有錢,加上挑剔,就成了小城姑娘心裡的硃砂痣。

  梁成敏可不知道這些。

  她從小就愛讀書,後來學醫,為了學醫又離開小城幾年,對小城新興的這號人物不清楚。在她心裡,欒明睿就是個眼高於頂的大傻帽。嫌她家境差,她還嫌他是四眼呢!更何況她家境哪裡差,父母都在學校教書,好歹也算半個書香世家。

  但梁成敏也不記仇,事情過了就過了。

  半個多月後的一天晚上,她被梁母趕去打醬油,供銷社裡排了兩大長隊,她估摸著時間不短索性安心排隊,站在那背書。好巧不巧的那天欒明睿也去了供銷社,就站在她旁邊那隊,有人叫他名字,他回頭的時候看到梁成敏。好歹兩個人一起相過親,她這時一動不動,看起來有點目中無人。

  終於輪到他們,梁成敏翻了半天兜,沒帶票。旁邊一隻乾淨手伸過來:「用我的吧。」抬起頭看到欒明睿。

  梁成敏怕回去被母親罵書呆子,就點點頭:「行,謝謝你。我明天還你啊。」

  打了醬油就往外走。

  欒明睿跟在她身後問她:「你怎麼還我?」

  「?」

  「你知道我住哪嗎?知道怎麼找我嗎?你什麼都不知道怎麼還?」見梁成敏被他問愣了,又接著說:「你沒打算還我吧?」

  梁成敏急了:「你有病吧?誰差你那張票啊!沒這麼羞辱人的啊!我說明天還你就還你,我不知道你住哪兒我問介紹人行不行?我怎麼就不打算還你了?」

  「你記得我們相過親是吧?」

  「……」

  「那你怎麼跟不認識我似的?我以為你視力不好呢。」

  他跟介紹人說覺得姑娘挺好,但不對自己脾氣。介紹人跟他父母說:「沒事兒,姑娘也沒看上明睿,嫌明睿是四眼兒。」

  今天算出了這口惡氣。

  見梁成敏被氣得臉通紅,又說了句:「明天晚上,八點,還在這,你還我票。不還我去你家裡要。」

  轉身走了。

  月光如水,他嘴角那抹壞笑路人可是看的清清楚楚。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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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24 12:40:55 |只看該作者
番外二:梁成敏 嫁我

  梁成敏回到家在另一件衣服裡發現了糧票,心裡直懊悔。被欒明睿劈頭蓋臉那一頓說只覺得面子沒處擱。

  第二天下班的時候碰上了之前的病人家屬,拉著她一直在問下一步治療方案,能不能省點錢,家裡錢花光了。

  梁成敏耐心的給他們解釋:如果孩子的手術不早做,病情惡化,耽誤的就是孩子。還要更遭罪。

  那父母在梁成敏對面哭,哭的她心都要碎了,紅著眼睛安慰半天,卻也沒有什麼更好的法子。梁成敏覺得自己修煉的不夠,遇到這樣的事要難受好幾天。

  跟病人分開的時候天都快黑了,她一跺腳,這下好了,見面又要說她賴賬了。

  騎著自行車往供銷社趕,到了門口看到欒明睿大剌剌坐在供銷社前面那棵歪脖樹下,白襯衫挽到胳膊肘,領子那解開兩顆扣子,皺著眉看著姍姍來遲的她。

  梁成敏還是有禮貌,把票遞給他:「實在不好意思,剛剛醫院有事耽擱了。」

  欒明睿並不伸手接:「還人東西還遲到,醫生都像你這樣還怎麼救死扶傷?」

  梁成敏聽他這麼說頓時來了氣,把票拍在長凳上:「還你了啊,歪脖樹作證,至於你要不要那是你的事。反正你家有錢。」

  「送你了。反正我家有錢。」欒明睿把票放在她自行車車筐裡。他個子高,把梁成敏罩在他陰影下。低頭就看到梁成敏的睫毛翹著,但她抬起臉瞪著他,生氣了。

  欒明睿講話從來不肯讓人,梁成敏軟硬不吃他覺得新鮮。家裡有沒有錢無所謂,就是覺得這個小醫生的脾氣得治治。完全忘了自己才是那個討人厭的狗脾氣。

  「誰要你的破東西!」

  「那你昨天不是用它打醬油了?」

  「……」梁成敏從來沒碰到過這樣的人,一雙大眼睛瞪著他,怒氣往外衝,胸口氣得起伏。眼睛裡被氣得濕漉漉的,眼淚快出來了。過了很久憋出一句:「你有病吧?」

  「嗯,我有病。」

  這還怎麼說?

  「讓開!」欒明睿擋在梁成敏自行車前面,就不動。梁成敏見他不動,將自行車頭調轉,跨上車走了。一個姑娘騎大二八,在自行車上左一下右一下,樣子挺滑稽。欒明睿哧一聲笑了。

  他覺得這個小醫生挺好玩。脾氣臭得要命,也難怪她二十七八嫁不出去。

  再過幾天,他從連雲港回來,在國營飯店前看到梁成敏。也是奇怪,自打相親後,老能碰到她。她坐在前面的木凳上,手裡捧著一本厚書。他走近一看,那書上畫著人體。她指尖在書上比劃,口中唸唸有詞:「這樣,再這樣,切開,縫合。」

  模樣認認真真。

  「梁成敏。」他開口叫她。

  梁成敏抬起頭看著他,眼睛立馬立起來,這下是真的記得他了。低下頭看書不理他。

  「梁成敏你幫我看看我的傷口。」

  欒明睿挽起衣袖,把胳膊伸到她面前,上面一道很深的劃痕,血淋淋的。

  「想看病明天去醫院掛號!」

  梁成敏又低頭看書,看不下去,啪!闔上書,拽過他胳膊。傷口太深了,又那麼長一道:「怎麼弄的?打針了嗎?怎麼不去包紮?」

  「打針了。家裡沒有醫用紗布了。」欒明睿說謊,他根本沒回家。

  「跟我來吧!」梁成敏板著臉站起來要走,這才想起自己今天是來相親的:「你等會兒啊!」跑到飯店前,跟剃頭的王大爺說:「大爺,您幫我看著點啊,待會兒有一個高個子捲著報紙筒的男人坐那椅子上,你跟他說一聲,我這有個病人,一會兒就回來。」

  說完對欒明睿說:「走吧。」

  欒明睿走在她身邊,回頭看看,那個捲著報紙筒的男人來了,但他沒說。回過頭嘲諷她:「又相親?」

  「關你什麼事?」

  梁成敏帶著他走到家門口:「等著。」撒腿跑進去。

  欒明睿聽到一個女人的聲音在批評她:「你跑什麼呀?多大人了呀,這麼不沉穩。」

  「我救命呢!」梁成敏抱著一個小匣子跑出來,坐在她家門前的那塊兒老石頭上:「過來。」

  欒明睿蹲到她面前,把胳膊伸給她。她膽子可真大,他傷口這麼恐怖她眉頭都不皺一下,俐落的幫他塗碘伏,包紮。你說她是書呆子吧,她的表情又靈動。欒明睿也不知為什麼。心裡癢了一下。

  「你打針了?打針了沒包紮?」梁成敏才反應過來。

  「沒打。」欒明睿放下衣袖,他蹲在那,比坐在石頭上的梁成敏矮了一截,微微仰頭看她。眼鏡下的那雙眼,像鷹一樣,看的人心慌。

  「……無知!」梁成敏又生氣了。她自從認識欒明睿,總是被他惹生氣。她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明明不工作的時候脾氣好的要命,卻被欒明睿一次又一次氣得要昏頭了。

  把藥匣子送回去,想起國營飯店還有人等著相親呢,又扭頭向外跑,看到欒明睿還站在那。南方的青石板路,他站在那擋了小半條路,像個不好惹的惡棍。

  「你怎麼不走?」

  「你是不是要去國營飯店相親?」欒明睿問她。

  「對。」

  「走吧,我順路。」

  挺高的人,腿又長,走在梁成敏身後磨磨蹭蹭。她著急,就回頭說他:「你倒是快一點呀!」

  「我胳膊疼。」

  「你胳膊疼又不是腿折了!磨蹭什麼!」

  「跟我相親遲到,跟別人相親就著急?」欒明睿不鹹不淡來這麼一句,就是不肯快走。

  梁成敏不理他,兀自加快腳步,碎花襯衫被微風吹著,後背那裡鼓起來。

  欒明睿跟在她後面,心想這麼著急相親,你可真恨嫁。

  那捲筒報紙也是個不爭氣的,等不及,走了,人影兒都不見一個。

  欒明睿在一旁說風涼話:「你以為誰都是我呢?你遲到還要等你。」

  「你是除了上班就相親嗎?相親這麼有意思?」

  「不相親你嫁不出去?」

  「欒明睿!」梁成敏被他念叨煩了:「你煩不煩啊?」

  「我相親關你什麼事兒啊?你怎麼管那麼多啊?」

  「你不是一樣要相親?你好意思說我嗎?」

  「還有,我今天為什麼遲到啊?還不是因為你!」

  「那你見我那天遲到又是因為誰?」欒明睿抽冷子問她。

  欒明睿這人可真記仇。

  梁成敏懶得搭理他,扭頭要走,聽到欒明睿問她:「你餓不餓?」

  「不餓!」

  「我去吃飯你去不去?」

  「不去!」

  「你是不是不喜歡相親?」欒明睿又問她,見她眼睛閃了一下,就知道她也不喜歡:「你陪我吃飯,我給你出個讓你以後都不相親的主意。」

  「騙人。」

  「騙你我不是人。」

  兩個人進了國營飯店,面對面坐著。

  「喜歡吃什麼?」欒明睿問她。

  「螃蟹,蝦。」梁成敏沒說慌,從前蝦蟹不好弄,爸爸也弄來了,打小就不虧她嘴。

  「哦。」

  欒明睿點了一個白灼蝦,一個醉蟹,還有一個炒青菜,幾樣菜放在一起,倒是挺好看。

  梁成敏也不拘謹,翹著蘭花指剝蝦。

  欒明睿懶得剝,嫌髒手,就瞅準機會在她剝完後搶了一個,梁成敏眼疾手快搶了回去:「你不能吃!你得忌口!」看到欒明睿還想搶,就立起眼睛:「你吃一個試試!我是醫生!」

  他收回手,只吃青菜,眼見著梁成敏把蝦蟹吃的乾乾淨淨。

  吃完了才問他:「你剛剛不是說告訴我不相親的法子?」

  「就這麼不愛相親?」

  「你愛相親?」

  「我也不愛。」欒明睿勾勾手指:「你過來,我告訴你怎麼能不相親。」

  梁成敏就真的朝前坐了一點,聽欒明睿說:「很簡單,你嫁給我。」

  梁成敏起初沒反應過來,再過兩秒一張臉嗖的紅了,丟下一句:「你有病吧!」站起身跑了出去。

  什麼人啊!才見幾面啊就說這種話!

  她都跑了幾十米遠了,又扭頭跑了回來,看到欒明睿站在那看著她,臉又紅了:「你怎麼回事啊!這種事是隨便開玩笑的嗎?你怎麼這麼輕浮!」

  「咱們才見幾面啊?我知道你是誰嗎?我瞭解你是什麼人嗎?」

  欒明睿不講話,一雙黑漆漆眼看著她,聽她講話跟放機關槍一樣。

  他知道自己說什麼呢。

  那天看她排隊打醬油,站在那背書跟老僧入定一樣,實實在在一個書呆子。也不知道怎麼了,他心裡就動了一下。

  特別想招惹她。

  看她著急他就覺得好玩。

  梁成敏訓完他又跑了,像一陣風一樣。

  第二天她坐診,病人都看完了,就坐在桌前翻書等下班。過了會兒有人敲門,她抬起頭看到欒明睿拿著一張號進來:「我換藥。」

  「找護士換去。」

  「你趕病人?醫德呢?」

  欒明睿坐那就不走,梁成敏拿他沒辦法,讓護士送來紗布和醫用酒精,為他清理傷口。

  傷口有點癢疼,目光垂在梁成敏的耳垂上。

  欒明睿這人挺神。他向來果斷,說做生意就放下一切做生意,從前說不結婚就不結婚,現在說不清為什麼看上了這一個,那就是這一個。

  必須娶回家。

  梁成敏為他換完藥,對他說:「明天換藥不用掛號。」

  「我掛號進來就是為了問你一句:還去吃螃蟹嗎?」

  ……

  「我做海貨生意的,比不起你們醫生工作高尚。我就是別人看不上的個體戶,但可有一點:你嫁給我,蝦蟹隨便吃。想吃多少吃多少。」

  這什麼話啊!

  「我家買不起螃蟹嗎?」梁成敏氣他:「我不能嫁給你。我爸媽說讓我嫁個工作穩定的,老師、工人、醫生,什麼都行。就不能嫁個體戶。」

  「你認真的是吧?」欒明睿看她。

  「騙你幹什麼?」父母才沒這麼說,梁成敏故意氣他的。誰讓他最開始嫌她家境不好。好像有點錢就特別了不起。

  低下頭去給他開藥讓他回家自己換,聽到門砰的一聲,人走了。

  脾氣可真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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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三:梁成敏 撒網

  欒明睿被梁成敏氣的不輕。

  醫生?老師?工人?做夢吧你!你這輩子就安心當個體戶的小老闆娘吧!

  板著臉回到家,欒明成一看他神色,就湊上前來:「哥,你換藥去了?」

  「嗯。」

  「那你看見那那個嚇人的女醫生了嗎?」

  「你說誰嚇人呢?不是你在醫院裡嚷嚷人家至於跟你急嗎?」人還沒娶回家呢,欒明睿就不許弟弟說了。

  「不是,我想說的是你猜怎麼著?那女醫生是我同學的表姐。叫梁成敏。」

  欒明成敲了敲自己腦袋,自言自語道:「梁成敏?前段時間有人給你介紹那個不也叫梁成敏?不也是個醫生?」

  欒明睿打斷他:「有話直說。」

  「哦,對。說是那女醫生二十七八了不結婚,說是讀書的時候跟班裡一個男同學好上了。後來男同學走了。」

  梁成敏?跟別人好過?

  就她那書呆子樣兒,擺明了情竇未開,跟誰好?

  欒明睿笑梁成敏情竇未開,說的好像他開了似的。二十八九歲的人了,對象沒處過一個。在那個時候也算怪胎了。也就老天爺待他不薄,給他一張好臉。長得不好的三十來歲不結婚,叫光棍兒;他這樣的不結婚,就成了挑剔了。

  他心裡惦記把梁成敏娶回家,她說的那些屁話他都記在心裡,準備秋後跟她算賬。眼前頭等要事是把她人娶回來。別回頭真殺出一個書呆子來給他添亂。

  第二天又趕著梁成敏快下班的時候去,問了護士,她還坐診,於是又掛了她的號。推門進去,看到她正朝自己手上紮針灸。欒明睿從前跟醫生接觸不多,並不知道好多醫生護士功課都是這麼練出來的。在他看來梁成敏朝自己手上紮針的行為很怪異,她腦子八成是學習學壞了。

  梁成敏見他進來,把合谷穴上的針撤了,睥睨他一眼:「幹嘛來了?」

  「換藥。」

  「不用天天換,出去吧。」

  「傷口好像爛了。」

  「胡說八道!」梁成敏對自己醫術有信心,怎麼可能她包紮的傷口會爛掉?站起來剪他的紗布,冰涼的指尖碰到他胳膊,他戲謔:「醫生你不戴手套?操作不規範吧?」

  ……

  梁成敏準備趕人了,他一把握住她手腕:「不識逗。」

  梁成敏甩開他手:「你這人怎麼動手動腳的?我跟你熟嗎你就逗我?」

  「一來二去不就熟了?」

  「誰跟你一來二去?」

  「眉來眼去?」

  欒明睿這種人講這種話,根本不像在調情,分明就是在抬槓。梁成敏要煩死他了,打開紗布:「爛了嗎?哪兒爛了?」

  「沒爛就好,幫我包上吧。」

  梁成敏點點頭:「嗯,我給你包。」纏紗布的時候她手勁故意大了點,欒明睿喉嚨裡哼了一聲,低下頭,疼得脖子紅了一截。

  梁成敏突然笑了。

  她笑起來特別好看。

  本來就是一個清秀的姑娘,只是平時因為讀書多了看著有那麼一點古板。這麼一笑,就像南方的青石板縫兒裡孤零零開一朵小花,就是那麼的惹人憐惜。

  欒明睿看她笑,目光幽幽的,帶著要將人吞了的勁頭。

  梁成敏撞上他目光,紅著臉訓他:「你看什麼看啊!」

  她紅臉,他得趣,就逗她:「梁醫生要不要跟我結婚?結了婚隨便你怎麼跟我嚷嚷,我不會急。你這個臭脾氣也沒人敢娶你,不如跟我湊合湊合。」

  「誰跟你湊合?一輩子不嫁人也不嫁你。」梁成敏討厭欒明睿那個樣兒,平時板著臉像誰欠他錢,講話又沖,好好的話到他嘴裡都帶著嘲諷。就連婚姻大事他說著都像兒戲,聽不出什麼認真勁兒。

  她一生氣臉更紅了。

  欒明睿看了她一眼,笑了。他難得笑,笑的時候有那麼一點溫柔。

  欒明睿每天都來,胳膊好了以後他就在醫院門口等她。梁成敏躲著他,每天下班前讓小護士幫忙看看,那個瘟神在那嗎?小護士一看,在呢。梁成敏就從後門走。

  這天剛出後門就看到欒明睿站在那:「你躲我?」

  「你老來醫院影響不好。」梁成敏說。

  「什麼影響?我未婚你未嫁我等你怎麼了。」

  「你情我不願,對我影響不好。」梁成敏跟他強嘴,眼睛都不敢看他。

  「行。」欒明睿丟下這一句,走了。梁成敏總這麼躲著他,他們倆像貓抓老鼠,一個追一個跑,日子久了就覺得沒意思。搞對像這種事,欒明睿突然悟了,有來有往才有意思。

  下一天就真的不來了。

  梁成敏說不清對欒明睿什麼感覺,看見他就想跟他掐架,他沒來,她心裡又會空落落的。

  醫院裡的同事好幾天沒見到欒明睿,就跟梁成敏打趣:「公子哥兒不來了?」

  梁成敏紅了臉:「來不來跟我有什麼關係?」

  騎著那輛大二八車,左一下右一下回了家。吃晚飯的時候梁母問她:「今兒傍晚時候鄰家的王奶奶說前幾天在醫院門口見你跟一個年輕男子講話,是誰呀?」

  「病人。」

  「哪個病人?」

  「……不記得。」梁成敏知道王奶奶講的是哪一個,還不是那位公子哥兒?但她就是不想跟媽媽講,怕她上綱上線。

  「哦哦。」

  後來她又去相了幾次親。

  對她來說,相親就像政治任務,她必須去,不去就是思想覺悟不夠。她怕梁母嘮叨,就真的去。

  這一天相親是在國營飯店,她剛一進門就看到欒明睿坐在靠窗邊的位置,手裡擺弄一顆不知哪裡來的扣子。她琢磨著躲開他避免尷尬,結果撞到欒明睿的眼,他淡淡看她一眼,裝不認識她。

  再過一會兒,他的相親對象來了,她聽到他問那姑娘:「喜歡吃什麼?隨便點。」姑娘很好看,細細的眉眼,講話輕聲細語,典型的南方姑娘。

  「我都行。」姑娘沒像梁成敏那樣敞開點,只點了一個炒青菜。反倒是欒明睿,點了蝦和蟹。他說:「不用省錢,錢留著也帶不走。」

  欒明睿跟姑娘講話,耳朵聽著梁成敏那桌。聽到她對面的小夥子說他是老師的時候,偏頭看了一眼。小夥子穿的很乾淨,人長的也清秀。

  「老師很好。」梁成敏認真點頭:「教書育人,桃李滿天下,非常高尚。」

  「醫生救死扶傷,也高尚。」

  互相吹捧上了。

  「所以你平時經常去外地嗎?」姑娘問欒明睿。

  「對。」

  「介紹人說你想找一個能顧家裡的。」姑娘臉有點紅,她從前就知道欒明睿,遠遠看過他幾次。小城裡多少姑娘喜歡他呢:「你覺得我還行嗎?」

  姑娘很直接,要欒明睿一個答案:「我回去會告訴介紹人。」欒明睿指了指桌上的蝦和蟹:「多吃一點,別拘謹。」

  「你經常相親嗎?」姑娘突然問他:「你是不是相了很多親,有心上人了?」

  「相過一次,醫生。自視甚高,我不喜歡。」

  梁成敏聽到這句自視甚高我不喜歡,不知道為什麼心裡好像被什麼敲打了一樣。

  姑娘不好意思,總覺得在欒明睿面前剝蝦不自在,不像梁成敏,翹著蘭花指,對那蝦蟹勢在必得的樣子。

  梁成敏跟男老師吃過飯,要走的時候,男老師問她:「改天要一起去圖書館嗎?」

  「好啊。」

  欒明睿聽到這句「好啊」終於抬起頭認真看了她一眼。他天天去醫院門口等她,她見他像見著鬼一樣。別人約她去圖書館,她說好啊。

  挺好。

  欒明睿起身送姑娘回家。姑娘家跟梁成敏一個方向,這條路上去一直走,她家就在路邊。他心情不好,一直到姑娘家門口都沒怎麼講話,轉頭向回走,看到梁成敏和那男老師一起走路。梁成敏根本不像在他面前那樣,撒腿就跑,這下好,沉穩了。

  欒明睿心想,你愛嫁誰嫁誰?管我什麼事?面無表情從她面前過去。

  梁成敏突然來氣,來也是你,裝不認識也是你。就大聲叫住他:「欒明睿!」

  欒明睿回頭看著她:「怎麼了梁醫生?」

  「你沒看見我?」

  「沒看見。我視力不好,我是四眼。」

  說完就走,把梁成敏一句話噎在那,氣得臉通紅。眼裡不知怎麼就蓄上了淚水,撒腿跑了。男老師在後面愣了一愣,追也不是,走也不是。

  再過幾天,她好不容易能休息一天,吃午飯的時候梁母又給她安排:「今天下午這個你努把子力。之前跟你相親的那個欒明睿你記得吧?介紹人說人家成了。」

  「誰成了?」

  「欒明睿啊。說是雙方家長準備見面了。」

  梁成敏一口飯堵在嗓子眼,無論如何嚥不下去。這時才發現,那個問她要不要嫁給他的人當時就是逗著她玩。

  她吃過飯回屋裡看書,躺在床上,整個人就有點蔫,也不知怎麼了,或許是吃飯時梁母問那一嘴,讓她想起欒明睿。於是幹什麼都沒勁頭,書翻兩頁就放在手邊。瞅著窗前瓶子裡插的那支桂花發呆。再過一會兒,在床上一歪,睡著了,這一睡睡到了天黑透。梁母看她睡的香,知道她平日辛苦,就不忍叫她。

  噹一聲,一顆小石子砸在她窗上,她躺那沒動,以為是小孩子調皮。再過一會兒,又一顆,力道跟剛剛差不多。小孩子手可沒這麼穩。她坐起來推開窗,看到站在青石板路上的欒明睿,月光籠著他,將他整個人洗的乾乾淨淨的。

  她騰的紅了臉,速速關了窗,獨自坐在窗前喘氣,也不知怎麼心跳的特別快。

  再一聲,欒明睿又丟了一顆石子。

  她推開窗,小聲問他:「你砸我窗幹什麼?」像小蚊子,還立眼睛。

  「你出來。」欒明睿也小聲叫她。

  「到睡覺時候了!」

  「出來。」

  「我不出去!」

  又砰一聲關上窗。

  欒明睿又丟了一顆石子,把梁成敏丟煩了,順手撿起石子開了窗用力丟了出去,聽到一聲悶哼,推開窗。看到欒明睿捂著眼鏡。

  「砸到你了?」她問。

  欒明睿不講話,梁成敏這下看出來了,他生氣了。

  「你等我。」梁成敏胡亂披一件秋衫躡手躡腳走出去,小心翼翼關上家門,走到欒明睿面前。

  「我看看你眼睛。」

  欒明睿不講話,把眼鏡丟到她手中,轉身就走。梁成敏看到那鏡片缺了一塊兒,就在後面追著他,跟他拐進一條巷子。巷子悠長,也沒有人,偶爾過一隻野貓,爪子踏在石板上噠噠噠的。梁成敏腿又緊著挪騰幾步,上前拉他手腕:「你站住!我看你眼睛!」

  欒明睿終於停下腳步站在那。

  他個子高,她看不到,索性踮起腳,還是看不到,又急了:「你低頭行不行?」

  欒明睿低下頭,呼吸落在她額頭,看著梁成敏仰頭看他,難得的乖巧。他眼皮上有一道輕微血痕,應該是被眼睛的碎片劃到了。

  「疼嗎?」

  「不疼。」

  「哦。」

  她站離他,問他:「你幹什麼來?」

  「給你送喜糖。」欒明睿變戲法似的從懷裡拿出一顆酒心巧克力,這東西當時少見,梁成敏吃過一兩次,她很喜歡。但今天她不想吃。

  「你給我送什麼喜糖?你跟我炫耀呢?你是不是想說你不嫁給我有的是人願意嫁給我!」

  「你是不是逮著一個姑娘就問人家要不要嫁給你?還是看你心情?」

  「你結婚了不起啊要在我面前耀武揚威!」

  「誰要吃你的破喜糖!」梁成敏說著說著急了,急了眼睛就紅了,她也說不清為什麼,覺得有點委屈,還有那麼一點遺憾。

  欒明睿看到梁成敏眼裡滾下一滴淚,終於不忍心逗她了:「我表妹的喜糖。」

  ……

  要是地上有個洞,梁成敏就鑽進去了。她抿著嘴,淚眼汪汪的。

  「吃麼?」欒明睿又問她。

  「吃。」梁成敏抹掉眼淚攤開手掌,欒明睿將巧克力放在她掌心。她撕了錫箔紙,將它放到口中,捨不得咬碎,就那麼含著。

  「好吃麼巧克力?」他問她,聲音有點啞。

  「好吃啊。」

  「我嘗嘗。」

  他突然低下頭親她嘴唇,舌尖在她唇角舔了舔。梁成敏頭腦轟的一聲,愣在那。

  欒明睿的唇再來的時候,她像個傻子。

  欒明睿不傻,他不會,但他一心想嘗巧克力,手扣著她的頭,舌就探了進去,這一探不得了,姑娘香甜的唇舌和淡淡的酒氣讓他近三十年的鐵樹霎時開了花。舌尖勾著她的,將她舌上的巧克力著著實實吸過來,連帶著她的舌,手捧著梁成敏的臉有那麼一點無師自通的意思,又覺得兩個人離的太遠,猛然把她攬到懷裡。

  梁成敏撞到他的身體,他杵著的東西嚇到了她,在他懷裡掙扎:「放開我!」

  「不放!」

  「我喊人了啊!」

  「你喊!」

  欒明睿將她困在他與牆之間,兩個人在博弈,哧哧的喘氣:「不喊是嗎?」欒明睿問她,看她的眼睛可憐巴巴的,又去親她。這次比剛剛還要急,牙齒撞到牙齒,他也不管,偏過頭去終於找到合適位置。

  梁成敏站不住,他撈起她,身體纏上去,做她的把手和靠山。

  最近天天惦記她,卻放不下面子。今天別人結婚,他突然羨慕,尊嚴面子能有把梁成敏娶回家重要嗎?

  當然沒有!

  娶回家再慢慢收拾她不好嗎?現在跟她較什麼勁!

  好不容易分開了,欒明睿心裡滿當當的,又問她:「梁成敏,要不要嫁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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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四:梁成敏 結婚

  梁成敏點點頭又搖搖頭。她頭暈腦脹的,酒心巧克力早沒影兒了,口腔裡只剩一點甜膩的酒味。

  欒明睿鼻尖擦著她的,他不會講什麼甜言蜜語,講話就是這麼直來直去:「問你呢,梁成敏,你願不願意?」

  「你如果願意明天我就讓我父母去你家裡。我不是老師、醫生、工人,但我保證你跟我以後我不讓你挨餓。讓你每天都吃你愛吃的蝦和蟹。」欒明睿開始誘哄她。

  梁成敏終於反應過來,伸手推他,推不動,兩個人就這麼在黑夜裡僵持,她貼在牆上,他貼著她,鼻尖挨著鼻尖,呼吸接著呼吸。

  「誰要你養!我……」她開口講話,欒明睿聽進去也沒聽進去,他第一次親人,發現那感覺好極了。梁成敏講話的時候她香甜的味道讓欒明睿失神,索性去堵她的唇,他找到了一點門道,用力吮她,梁成敏頭腦裡又轟一聲。

  「你什麼?」欒明睿貼著她唇問她。

  「我是醫生,我能養得起自……」欒明睿咬她嘴唇,就是不讓她講一句完整話,來來回回三五次,兩個人都有點氣喘吁吁,梁成敏的話終於講完了。她的大意是我用不著你養,我好歹是醫生,我就算不能每天吃蝦蟹,發了工資我也可以打一次牙祭。

  「我聽明白了。你的意思是不願意是吧?」欒明睿瞪她:「不願意你這是幹嘛呢?大半夜跟一個男人在小巷子裡又親又抱,你耍流氓呢?」他倒打一耙,故意氣她。

  「是我耍流氓嗎?」梁成敏要被他氣死了,伸手擰他腰,真沒省著勁兒,欒明睿疼的哼了一聲,握住她手腕,嘴裡還不饒人:「你摸哪兒呢梁成敏?你怎麼不再往下點兒?」

  梁成敏真沒想到欒明睿是這樣的人。醫院的小護士說他是清高的公子哥兒,對人沒有笑模樣,說他家底子厚,家裡的孩子也算飽讀詩書。護士說的跟眼前的是一個人嗎?他怎麼這麼無恥!

  欒明睿見她急了見好就收,終於放開她,向後退一步:「不嫁給我,行。要不要跟我自由戀愛?」

  「不要。」

  「不要你臉紅什麼?」

  「臉長在我身上,你管得著嗎?」

  梁成敏推他一把,轉身跑了。進了家門跑回自己的小小房間,將窗開了一個小縫兒,看到欒明睿還站在那,像個大傻子一樣。

  梁成敏也不知道心裡惦記一個人是這樣的。

  閉眼睜眼都是欒明睿那張臉,還有他抱著她哧哧的喘氣。第二天睜眼的時候眼睛通紅,像小兔子。吃了早飯出門,看到欒明睿站在她家門口。

  臉又紅了:「你怎麼來了?」

  「送你上班。」

  「不用你送我上班。」

  「就送。」

  欒明睿跨上自行車,指指後面:「上來。」

  「我自己有自行車。」

  「你腿太短,騎二八車太滑稽。」

  「……」

  梁母聽到聲音出來,看到僵持的兩個人。梁母是認識欒明睿的,這小夥子在小城裡名氣大著呢。

  「你們幹什麼呢?」

  「阿姨好,我來送她上班。」欒明睿大大方方的。

  「你不是要結婚了?」梁母問。

  「謠言。結也是跟梁成敏結。過兩天我父母就來。請阿姨放心,」

  「誰要跟你結!」梁成敏急了,在他身上拍了一下。在梁母看來,這兩人是在打情罵俏呢。就說:「要晚了啊,抓緊。」梁母對欒明睿印象好,這小夥子看著多端正,跟自己女兒配著呢!

  梁成敏跨上自己的自行車,左一下右一下騎走了。欒明睿在她身後跟著,看風把她的衣裳吹的鼓起來,青石板路不平坦,自行車看起來一跳一跳。

  欒明睿看著這樣的梁成敏就覺得這姑娘真不錯。

  這姑娘除了脾氣臭點,真是什麼都好。

  跟著她到了醫院,她下了自行車,他坐在車上、一腳支在地上,一手把著車把,另一手騰出來握住她手腕:「梁成敏,我昨天晚上說的是認真的。」

  「你說什麼了?你昨天晚上就耍流氓了!」梁成敏小聲訓他:「再耍流氓我就舉報你!」

  「行。我晚上再來接你去吃飯。」

  「我不去!」

  梁成敏說她不去,這一天卻惦記像回事一樣。她覺得欒明睿挺討厭的,她從前一心鑽研醫術,這還是頭一次為一個男人分了心。

  到了下班的時候,推著車出了醫院,欒明睿果然等在那裡。手握住梁成敏自行車把將車接過來,自行車在地上漂移了一下,就到了他腿下,指指後座:「上來。」

  「不上。」

  「不上你走路去吃飯?」

  「那是我的車!」

  「你知道你騎這車多滑稽嗎?」欒明睿學她在車座上左一下右一下,路過的人笑了。

  「欒明睿!」梁成敏急了:「你有病吧?!」

  「對,我有病。等結婚了你慢慢給我治。」

  欒明睿這個人向來穩準狠,他認準的事必須得成,他認準的姑娘必須娶回家。哪怕他看著一反常態,像個臭無賴呢,無所謂,他自己願意。先把消息放出去,人佔上,就是這麼卑鄙。

  他這句話可是挺嚇人,周圍經過的下班的人都停下腳步看著他們:梁醫生要結婚了?都沒聽說梁醫生有對象,這怎麼就要結婚了?

  梁成敏跟他急了:「你胡說八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

  「我什麼?你走不走?不走我跟大家說一下酒心巧克力的事?」

  欒明睿話音剛落梁成敏就跳上後座,手捏著他衣服:「快走!」

  生怕欒明睿那張破嘴什麼都說。

  她不知道她怎麼就招惹了這麼一個瘟神,最可怕的是她竟然惦記起了這個臭無賴。

  欒明睿突然捏了車閘,梁成敏坐不穩,臉撞到他後背上,下意識摟住他的腰。又聽欒明睿說:「抱緊了啊!」

  他帶著她在小城裡穿梭,欒明睿身上的味道乾淨又好聞,梁成敏一顆心飄飄忽忽的。

  到國營飯店門前,欒明睿蹲下去給自行車上多,梁成敏看到他乾乾淨淨的手指、理的整整齊齊的頭髮,突然就覺得跟他結婚能差到哪去?至少她昨天晚上惦記他一整夜呢。

  等欒明睿站起身的時候,梁成敏對他說:「欒明睿,這飯我不能白吃。」

  「你請我也行。你是不是發工資了?」誰請都行,坐下吃就行。

  「我的意思是我同意跟你自由戀愛,也不怕嫁給你。」她通紅著一張臉,像十七八歲女孩一樣害羞又堅定。

  欒明睿看著她,突然笑了。她上班的時候多老成,一會兒嚴肅一會兒難過,滿腦子都是她的病人。下了班,就變成一個沒長大的小姑娘,特別單純,特別乾淨。

  手指捏了捏她的臉,路過的人看他們,他們也不怕。怕什麼呢?

  欒明睿行動特別快。當天回家就宣佈他要結婚的消息,他主意正,但從來不胡來。他說要結婚就是真的要結婚了,於是在他請父母準備好東西去梁成敏家的時候,父母二話不說立馬同意。

  他們知道那個梁醫生,小城裡拔頭份的姑娘,人品好、工作好、父母也靠譜,萬萬沒想到在那次相親雙方彼此回絕後,欒明睿不聲不響的快速的就搞定了人家姑娘。

  欒明成在一邊嘖嘖出聲:「我說你怎麼不讓我說她脾氣臭!」

  「她嫌你是四眼!現在不嫌了?」

  「你們倆的脾氣一起過日子還不得天天幹架!」

  「關你屁事。」欒明睿瞪他一眼。

  欒明睿跟梁成敏結婚那天,小城裡特別特別熱鬧。都不覺得這倆人是年齡到了湊合結婚,為什麼呢?瞧他們往那一站,把整個小城都點亮了。多般配啊!

  是得他倆結婚。

  不然還能跟誰呢?

  欒明睿偷偷勾她手指,指尖在她手心劃了一下。梁成敏在人前紅臉,卻一動不敢動。任由欒明睿握住她的手,隱秘的甜蜜。

  梁成敏偷偷問過自己,是不是愛欒明睿,不愛為什麼要結婚?她在結婚頭一天晚上把兩個人的過往想了一個遍,她覺得她是進了欒明睿故意撒的網了。他就是個壞人。可她又不在乎,她這輩子還是第一次惦記一個男人,這種感覺很好。

  小城結婚熱鬧,喜宴擺長街的熱鬧。兩個新人胸前各別一朵紅花,梁成敏頭上盤著小辮子,笑起來天都晴了,特別好看。

  欒明睿看梁成敏看不夠。

  在鄉親鄰里、親朋好友面前也忘了掩飾,也不管這會不會傷害其他姑娘的心,總之就是喜歡看她。

  敬酒的時候欒明睿有意少喝,後來乾脆拉欒明成幫他擋酒。欒明成不解:「你結婚不讓我替你喝酒?」

  「懂什麼!」

  欒明睿惦記晚上呢,喝多了還過什麼晚上!

  醫院的同事跟梁成敏喝酒,欒明睿也推欒明成上去:「我們家派一個陪各位喝,梁成敏酒量不好,喝多了影響她上班。」

  「她明天不用上班。」同事打趣。

  然後大家哄堂大笑,都明白這對小夫妻在躲什麼了。多數人都從這一天過來的,於是就不為難他們。酒換成了白水,碰杯的時候一樣響,只要開開心心比什麼都強。

  到晚上鬧洞房,象徵性鬧了鬧就散了。

  突然屋裡只剩他們兩個人。

  梁成敏坐在床頭,欒明睿坐在床尾,連呼吸都是小心翼翼。

  外面窗子響了一下,有人小聲說:「怎麼沒動靜?」

  欒明睿討厭被聽牆角,推開窗看到幾個毛頭小子撒腿跑了。

  又關上窗坐回床頭。

  過一會兒問梁成敏:「你是不是特別瞭解人體?」

  「是。」

  「那你研究研究我吧。」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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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24 12:41:37 |只看該作者
番外五:梁成敏 鑽研

  梁成敏起初沒明白欒明睿的意思。

  直到看到他站起來,動手解他襯衫的衣扣,才突然明白。

  她爬到床角,手指著他吼他:「你離我遠點!誰要研究你!」

  「那我研究你。你教我。」

  欒明睿也不會,這幾天有人塞給他幾本香港那邊過來的雜誌,讓他自己研究。他倒是翻了翻,大概知道了怎麼回事。但他覺得也就那樣了,他馬上就有大活人了,看那個做什麼!

  「誰要教你!」梁成敏心撲通撲通跳,不是說洞房花燭夜男女眼一對燈一滅就該做什麼就做什麼了嗎?怎麼還研究起人體了!欒明睿怎麼把這事兒弄的這麼嚇人!

  欒明睿將襯衫丟到一邊,裡面是一件乾乾淨淨的白色背心。身體很好看。比梁成敏的假人好看多了。

  他上了床盤腿坐在她對面,對她說:「梁成敏,你過來。」

  「我不。」

  「膽小鬼。你給病人看病也這樣?病人衣服一脫,你跑了?」

  「……你才膽小鬼。你又不是病人。」

  「你不是總問我:你有病吧?我是病人,你過來,我需要你給我檢查身體。不然你就不配做醫生。」

  「你胡說!」

  欒明睿見她強嘴抬槓可厲害了,知道她不緊張了,就伸手拉了燈,向裡挪,徹底把她堵在牆角。手在黑暗中摸到她的,拉著她的手貼在他臉上。

  他的臉很燙,梁成敏想抽回手,他不准。

  微微偏過頭去親吻她的掌心,手腕,而後將她的指尖貼在他喉結上:「這是我的喉結。」

  「這是我的肩膀。」他握著她的手在黑暗中臨摹他的肩膀,他的肩膀很闊,鎖骨形狀和位置很正。

  「這是我的胸膛……你們醫學上把這些地方叫什麼?」梁成敏觸到他胸膛,他肌肉繃緊,她的手被燙了一下,緊接著被他拖進懷中。

  黑暗之中呼吸相接。

  「梁成敏你怎麼不講話?你不是嘴特別厲害嗎?」欒明睿偏過頭銜住她嘴唇,動作很輕。握著她的手一點點向下:「這裡也研究一下好嗎?」

  梁成敏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男人都像欒明睿這樣,講話沒羞沒臊的。她的手被燙到,心飛了一下,她又好學,就真的覆上去上上下下的體悟。

  欒明睿喜歡她好學,將她攬在懷裡。

  不知過了多久才說:「好了,現在該我研究你了。」

  他的手放在她肩膀,緩緩移向她的衣領,指尖放到她衣扣上,梁成敏握住他手,終於開了口:「我帶你研究。」

  欒明睿愣了愣,在黑暗中笑出聲。梁成敏多好玩啊,她怎麼這麼可愛呢。

  就把自己的手交給她,真的由她帶他研究。

  梁成敏拉著他的手貼在自己臉上,欒明睿的唇也跟上去,他們的手到哪兒,他的唇就跟在哪兒。梁成敏的呼吸越來越急,研究這麼多年醫學,今天的人體研究的最徹底。

  兩個人都沒有什麼章法,慌慌張張鬧了一晚。第二眼睜眼的時候,一個神清氣爽,一個蔫蔫的。

  眼睛對到一起,昨晚的種種就跑到頭腦中。

  他們之間的第一次並不成功,因為欒明睿不會。

  他不會但他不氣餒,就像他做生意一樣,賠點錢以後還能賺大的。就在梁成敏以為人體研究結束的時候,他開始了自行探索。他太好學了,也太溫柔了,裡裡外外的將她探索的徹徹底底,梁成敏一度忍不住出了聲音,被他堵了回去。在她耳邊說:「我不想別人聽到。」

  梁成敏忍不住,他就用唇舌堵她,將她所有聲音都堵在喉間。

  梁成敏喜歡。

  她回娘家的時候,梁母偷偷的隱晦的問她:「明睿……還行吧?」

  「從人體結構來講,他某些器官異於常人。」梁成敏認認真真答道。

  日子就這樣過。

  兩個人每天拌嘴,也拌不出輸贏來。總之不管誰惹誰生氣,只要欒明睿在,他就會接送她上下班,風雨無阻。

  他給她買了一輛女式自行車,但他在的時候卻不許她騎。他喜歡她坐在他自行車後座上,兩個人在小城裡穿梭。吵架的時候梁成敏坐在後座上不碰他的腰,不吵的時候會摟住他腰身,臉貼在他後背上。

  他們真正的爭吵爆發在梁成敏去省城進修的時候。

  梁成敏沒想到會碰到老同學傅博。

  那時同學們說傅博喜歡過她,但她察覺不到。兩個人經常一起泡圖書館,傅博總是輔導她功課。在梁成敏心裡,傅博只是那個學習搭檔。

  老同學再相見就有那麼一點親切,下了課就約上幾個同學出去吃飯。席間大家覺得梁成敏嫁人是好事,就提議喝幾杯。梁成敏也覺得高興,就應了。

  他們喝酒,起初一小口,盡興了就開始放的開。

  欒明睿中轉到省城看她,表妹住在附近,說想請他們一起吃飯。兩個人在學員宿舍門口等了很久,等到一個被別的男人攙回來的酒鬼。

  欒明睿這輩子都沒這麼生氣過。

  他生氣的時候根本不紳士。

  「梁成敏,你就這麼學習的?」他從男人手中接過她,傅博不知道他是誰,就問他:「你哪位?」

  「問你呢!我哪位?」欒明睿扯著梁成敏,讓她跟傅博介紹自己。梁成敏靠在他懷裡,對傅博說:「我愛人。」

  傅博眼裡一閃而過的失望情緒落在欒明睿眼裡,他對傅博說:「你們來學習就好好學習。男男女女出去喝酒是在學習?還有,就沒有女同學能送她回來,偏偏你送?就這麼居心不良?」

  「你說什麼呢!」梁成敏清醒了一點,她拉著欒明睿衣袖:「你不能這麼講話!」

  「我怎麼講話?明天把你們兩個堵在你宿舍裡我才能這麼講話嗎?」

  「欒明睿!」

  「你他媽別叫我!喝酒去吧!」

  欒明睿把梁成敏丟給表妹,轉身走了。

  他特別討厭梁成敏這樣。在他面前從來都是跟他對著來,在外人面前就是一張懂事聽話的嘴臉。

  梁成敏是三天後回來的。

  她到家的時候欒明睿正在看書,進門將行李放在桌上,對他說:「你跟我道歉。」

  「我道什麼歉?」

  「你侮辱我的同學我的朋友,你還侮辱我。你跟我道歉。」

  梁成敏覺得欒明睿不可理喻,在大庭廣眾之下說那些話,讓她無地自容。

  「所以你跟別的男人喝酒沒錯,我撞見你們一起我就有錯了?你有病吧梁成敏!」

  「你污衊我你就是要跟我道歉!」

  「我他媽做錯什麼了!」

  「你講髒話!你粗俗!你污衊我!你不道歉我就跟你離婚!」

  梁成敏從小就這麼倔,她受了委屈就一定要把道理爭回來,不管那個人是誰,她都不可能低頭。她就是這麼想的,欒明睿必須道歉,不道歉就跟他離婚。

  欒明睿點點頭:「離婚是吧?什麼時候?」

  「明天!」

  「行。」

  欒明睿穿上外套向外走,梁成敏叫住他:「你去哪兒啊?要走也是我走,這是你家!」

  她拎著行李出了門,氣哼哼向外走,一直回了娘家。梁母看到她有點驚訝,就問她:「怎麼啦?」

  「沒事。」

  梁成敏決定再給欒明睿一個機會,只要他明天早上來道歉,她就不離婚。都不用等到第二天,她自己就動搖了。

  第二天一早,欒明睿來了,就站在她家門口等她,也不進門。

  梁成敏出了門問他:「材料帶齊了嗎?」

  「帶齊了。走。」

  欒明睿從前跟梁成敏拌嘴從來不真生氣,他心裡有她,也捨不得真跟她吵架。但這次不行,梁成敏跟別的男人喝酒,讓別人送她回宿舍,還要讓他道歉。欒明睿過不了這道檻。他寧願離婚。

  他神情很冷,看都不看梁成敏:「快點去,辦完了我還有事。」

  梁成敏跟在他身邊,偷偷看他很多眼,他都沒有發現。她突然有點難過,紅著眼睛蹲下身去:「我肚子疼。」

  「辦完了你回家休息。」

  「我走不動了。改天去。」

  「行。」欒明睿轉身走了。

  梁成敏回到家裡,收拾東西去上班,想到欒明睿的決絕,突然覺得他其實根本不愛她。他就是想找個人結婚而已。

  梁成敏開始鑽牛角尖,下了班回家就窩在房間裡,等欒明睿像從前一樣用小石子砸她窗,把她叫出去,兩個人在小城裡專挑黑的地方消磨時光。

  欒明睿消失好幾天。

  有一天梁成敏中午回家拿東西,看到他站在馬路邊跟一個女人講話,那個女人穿著那個年代很少見的裙子,戴著兩個大耳環,特別摩登。梁成敏就走上前去叫欒明睿:「你幹嘛去?」

  「待會兒跟朋友吃飯。」

  「什麼朋友?」

  欒明睿指指那姑娘:「女性朋友。」然後問梁成敏:「你現在方便了?我也可以先跟你去辦手續,然後再吃飯。」

  欒明睿才不稀罕做什麼紳士,梁成敏讓他整夜整夜睡不著,逼他低頭,他就不低頭。她既然這麼想離婚,那就離好了。

  梁成敏點點頭:「行。你等我。」

  她回去拿資料,翻箱倒櫃找不到戶口本結婚證,就問梁母:「媽,你看到我東西了嗎?」

  「什麼東西?」

  「就是我結婚證。」

  「你爸拿去登記了,說是過幾天才能拿回來。你找它幹什麼?」

  「沒事。」

  梁成敏又出了家門,看到欒明睿等在那裡。

  「我的材料讓我爸拿去登記了,過幾天才能拿回來。」

  「不想離你就直說。」欒明睿對她說:「你要是不想離婚,咱們湊合過也行。你喝你的酒,我吃我的飯,咱們兩不相干。」

  「欒明睿!」梁成敏怒喝一聲,眼淚緊跟著下來了。她還從來沒這麼哭過,被欒明睿逼急了。

  「你叫我幹什麼?我跟你熟嗎?」

  梁成敏許是被他氣過頭了,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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