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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鈞蝦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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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歸山玉/周蛋撻] 滅了天道後我成了死對頭的師妹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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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8-5 00:59:07 |只看該作者
卷二‧月下鷹 第九十章

  前幾次鈴蘿撩完就當無事發生,明明很多舉動都應該認真談談怎麼回事,偏偏一個縱容另一個頑劣又無知,誰都沒有挑明了說。

  今天這次越良澤不打算再繼續縱容鈴蘿。

  萬一他總縱容著鈴蘿不當回事,讓她對別的人也做同樣的事呢?

  他要鈴蘿把話說清楚。

  要鈴蘿意識到自己的所作所為表達的是何種心意。

  換做前世鈴蘿聽這話肯定神色睥睨地反問:「你是仙門修者,我是二十六魔,你我之間能有什麼關係?」

  可她現在有所長進,也多少明白自己當年為什麼對越良澤下不去死手。

  如果說入魔前有很多人對她好,那麼入魔後就只有越良澤一個人對她好。

  哪怕是死也要守著鈴蘿的越良澤,最不需要的就是鈴蘿叫他走。

  無論鈴蘿對他如何冷嘲熱諷,越良澤都無所謂。

  何況鈴蘿總是刀子嘴豆腐心,越良澤偶爾心機表露出一副黯然神傷的模樣後,剛剛還盛氣凌人的二十六魔就開始結結巴巴惱羞成怒地喊著要去把那些說他胡話害他風評的廢物都殺了。

  現在想來,她當時真的說了很多嘲諷越良澤的話。

  尤其是魔性還不穩定,常常失控那會。

  一想到自己逼迫越良澤吃烤包子後他背對自己時的狼狽模樣,還有後來悄悄抱著她輕聲說不想再也見不到她,鈴蘿竟有瞬間的鼻酸。

  「你想要什麼關係?」鈴蘿問越良澤。

  這反問讓越良澤的心沉了沉。

  他緊盯著鈴蘿,淡聲答:「我要的你就會給嗎?」

  鈴蘿:「說來聽聽。」

  她要的是越良澤親口說出的話,是一個明確的信息,讓她能為之努力且給予。

  「我想要你。」越良澤聲色沉沉地說著,輕撫她臉頰的手落在她胸膛,點了點她的心臟位置,「我要你這裡只有我一個人。」

  鈴蘿笑盈盈地看著他。

  「別笑。」越良澤悶聲道,「我不是在跟你開玩笑。」

  「你想要的真多,胃口可真大。」鈴蘿墊著腳抬首親他,「這次我主動的。」

  她要退開時被越良澤長手長腳地困在他與涼亭柱子之間,禁錮著無法與他拉開距離。

  涼亭四周都掛了透明的紗幔,從外看去只覺得裡面的人姿態十分曖昧。

  夜裡月色皎皎,越良澤卻在暗處低頭看她:「你不能總是這樣,主動招惹撩火後又丟棄我當做無事發生。」

  鈴蘿眨著眼,神色傲嬌:「我允許你喜歡我,也努力學著喜歡你,哪有當做無事發生?」

  越良澤被她說的沉默。

  兩人目光相對,他看見鈴蘿眼中明亮,忽地雙臂一攬強勢霸道地抱住她,鼻間滿是她的氣味。

  兩人的劍靈此時都很炸。

  無生一直在問號:什麼意思?什麼意思?什麼意思?!

  歲霧也在問號:誰喜歡誰?誰喜歡誰?誰?!

  無生嚎道:主人看上這個女人豈不是很危險!

  歲霧:丹水真君為什麼危險?

  無生:我!是我!我很危險!她一直誘惑我主人換把劍!

  歲霧安慰道:沒關係,哪怕丹水真君後面真的換了劍用,但他還是最喜歡你的。

  無生聽了一個驚天大秘密:你再說一遍!誰換了劍?!

  歲霧:……

  它把自己屏蔽了。

  越良澤抱得有點久。

  鈴蘿嘲笑他:「剛才是誰跟我說不會在外面亂來的?你放開,萬一有人路過看見——」

  「你這次也說對了。」越良澤打斷她,聲音啞啞的,有點壓抑,「我的確是喜歡你,你怎麼樣都喜歡,想克制一些,卻沒法克制,因為太喜歡了。」

  鈴蘿聽得微怔。

  心臟莫名被什麼東西填滿,軟得一塌糊塗,連眼角眉梢都染上了致命的溫柔。

  前世越良澤到死都沒說出的話,終於在某一個對的時間說出。

  那時鈴蘿的心態和時局已經讓他的喜歡變得不值一提,也無一用處。

  現在一切都剛好。

  至少他們相處的時間能比以前長得多。

  這份心意鈴蘿知道的太晚,讓越良澤一個人度過了漫長的時間,如今鈴蘿總算願意回頭看看他,再等一等他。

  哪怕這輩子仍舊是一樣的結局,鈴蘿也願意多給他一些時間。

  「算了,你要亂來就亂來。」鈴蘿伸手環住他的腰,埋首在他懷裡哼道,「要是有人看見我就說是你先動手的。」

  越良澤被她說得悶笑出聲,鈴蘿聽著他胸膛輕顫的聲響揚首:「笑?」

  她把人推開,沒推動。

  兩人正你推我抓鬧著,冷不防聽見不遠處有人談話的聲音,鈴蘿直接把越良澤推走。

  這次真被推開的越良澤:「……」

  鈴蘿朝他眨眼,又指了指簾外。

  越良澤不動聲色地朝外看去。

  晚宴時慕須京被叫著一起去,但他身上有傷,被關在紅雪門幾天受罰,消耗不小,姜妙讓他先回去休息,卻不巧在外跟回宴會的巫旭撞上。

  巫旭皮笑肉不笑地嘲諷道:「你挺能耐啊,當著這麼多人的面還能躲過三緘的問話,看不出來你還有不為人知的靠山呢?」

  慕須京對他的嘲諷無動於衷,邁步錯開身影欲要離去,卻被巫旭伸手攔住。

  「走什麼?」巫旭瞬間變臉陰沉沉地問道,「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慕須京微垂著腦袋,神色陰鬱,懨懨地答:「不知道。」

  「你躲過了三緘,卻說不知道?」巫旭冷笑著,「旁人信就算了,慕須京,我們之間你還裝什麼,那崔狩是不是你殺的,你心裡有數。」

  慕須京抬了抬眼皮:「那又怎麼樣?」

  巫旭沉著臉色道:「我就是警告你,事後慕尊長肯定會找你問清楚,到時候你若回答不知道,我看你是想永遠待在紅雪門裡不出來。」

  慕須京一副要死不活地樣子不理他。

  巫旭見他要走,又道:「姜妙那邊已經不需要你再盯著了。」

  慕須京腳步頓住,回頭看他。

  巫旭挑眉:「怎麼,礙著你們母子情了?」

  慕須京又神色漠然地走開。

  巫旭就看不慣他這種態度,反手去抓他,被慕須京躲開,卻見對方指尖咒律射出,他只好拔劍攔下。

  「跟我拔劍?」巫旭昂首,神色傲慢,「行,我就陪你打一場。」

  他剛把手放在劍柄上,就聽脆脆的女聲響起:「你跟一個被血咒折磨幾天才出來的人拔劍,要不要臉?」

  巫旭聽這聲音臉色幾經變幻,十分難看。

  這聲音跟那隻狐狸一模一樣!

  他絕不會聽錯。

  又是畫皮靈!?

  可這次巫旭看見的卻是一名身著緋裙的妙齡女子,她款步而來時手中長劍顯形,神色倨傲:「跟一個連咒律都不會的廢物拔劍有什麼意思,不如你拔劍跟我打一場,若是贏了,我就忘記是誰被困在千絲路快一個時辰也出不去。」

  巫旭:「……」

  他額角狠狠一抽,目光在鈴蘿與慕須京之間來回轉了圈,最後將出鞘一半的劍又插回去,重重地哼聲威脅道:「你最好現在就忘掉。」

  鈴蘿:「你還沒贏呢。」

  巫旭一聽就要重新拔劍,卻被來找人的姜俊叫住:「巫旭!慕尊主正找你呢!」

  姜俊朝這邊看來,有些驚訝:「你怎麼也在這?叄息真君也在找你。」

  鈴蘿:「……」

  她面不改色道:「我等會就過去,你不用跟他說。」

  姜俊也沒多問,把一臉不悅的巫旭帶走。

  鈴蘿收劍,瞥了眼旁邊乖乖站著的慕須京。

  等人都走後越良澤才漫步出來。

  慕須京看著這兩人,絞盡腦汁才問出一句:「你們沒去赴宴?」

  鈴蘿:「這不是明擺著的事嗎?你還問?」

  慕須京自閉。

  越良澤過來問他:「你身體還撐得住嗎?」

  慕須京聽了竟覺得有點感動,果然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他低垂著眼,不敢讓這兩人看出他眼中的動搖,只低聲答:「撐得住。」

  鈴蘿問他:「南山雪河那位大少爺來月宮談什麼?」

  慕須京說:「順義鎮裡趙家有月宮的月咒,南山雪河發現這事來詢問。」

  鈴蘿哼道:「那態度完全是來興師問罪的吧。」

  月咒是月宮獨有的咒律,又被用在進入趙家的活人身上,明顯是之前那隻白骨魔留下的,可這白骨魔為何會月咒就很耐人尋味。

  慕須京又道:「風天耀會在月宮待上幾天,明天月宮上下都會配合他們徹查。」

  鈴蘿聽後微眯著眼。

  這倒是跟當年一樣,可就在幾天中,楚異去了岐山偷秘寶飛霆珠。

  想起楚異鈴蘿眉心一抽,欲要去宴會看看,又瞧見身邊的越良澤,著實不願離開,便拿著玉聽給宋圓圓發傳文。

  越良澤見她拿玉聽,問:「找誰?」

  鈴蘿順嘴就答:「你的便宜兒子。」

  她跟宋圓圓幾人已經習慣開這種玩笑。

  越良澤:「……」

  慕須京猛地抬頭看越良澤,目光詭異。

  越良澤面不改色道:「不是你想的那樣。」

  鈴蘿搗亂不嫌事大,又慢悠悠地說:「難怪你總是幫他,原來是因為這個便宜兒子所以瞭解他的處境。」

  慕須京欲言又止。

  越良澤神色平靜道:「別聽她的。」

  鈴蘿拿著玉聽給慕須京看宋圓圓對越良澤的稱呼:「小阿爹,是吧?」

  慕須京看後沉默一瞬,轉而對越良澤說:「你兒子幾歲?」

  越良澤:「……」

  「比你大幾歲。」鈴蘿要宋圓圓幫她盯會楚異,同時順嘴道,「跟他差不多——」

  「唔?」

  越良澤捂著她的嘴把人扣懷裡,跟慕須京說:「你早點回去休養吧。」

  慕須京心情復雜地走了。

  越良澤有兒子。

  他感覺今兒一整天的經歷都沒有這件事刺激。

  眼看慕須京走遠,越良澤才無奈地鬆開鈴蘿,任由她轉而埋首在自己懷裡笑的雙肩顫抖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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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月下鷹 第九十一章

  鈴蘿最終還是去了晚宴。

  掐著點去,到場時大家都起身準備散了。

  被楚異等人看過來時,鈴蘿佯裝驚訝道:「怎麼我剛到你們就要走?」

  楚異冷笑:「你再遲些來天都亮了。」

  鈴蘿面不改色地撒謊:「月宮太大,我第一次來,找不到地點迷路了。」

  楚異又抬眼看她身邊的越良澤:「這麼巧,兩個人一起迷路?」

  白藏拎著個小酒壇過來攬著越良澤的肩膀,笑眯著眼看回楚異說:「楚兄哪裡的話,我們阿澤認路本領一流,從來不會迷路。」

  鈴蘿說:「這不是多虧遇上丹水真君才找過來嗎?」

  楚異冷笑著看他倆演。

  鈴蘿對大師兄傳來的鄙夷目光不以為意,催促他回去休息不要在月宮亂跑,楚異聽得額角狠抽:「到底誰不該亂跑?」

  「你。」鈴蘿拉著他要走,迎面撞上從另一邊出來的風天耀幾人,被楚異反拽去後邊才避免撞上。

  風天耀也被玉滄拉了下,他正煩著呢,下意識地就發脾氣:「走路不帶眼睛嗎撞什麼撞!」

  說完抬眼一看,就對上從楚異身後抬頭的看過來的鈴蘿。

  風天耀:「……」

  鈴蘿皮笑肉不笑地說:「又沒撞到,你凶什麼呢?」

  一點小事,偏這兩人態度都很沖。

  楚異瞥了眼鈴蘿,平時這師妹可不會這麼計較又沖,這會倒像是被風天耀的大少爺脾氣傳染似的。

  風天耀發現是鈴蘿時面色就有點不自然,心中也覺得尷尬,正想著該說什麼話挽救一下,就聽鈴蘿這麼說,頓時一口氣憋在胸前——十多年的大少爺脾性佔據上風,他氣沖沖道:「誰凶了?!不是你先撞上來的嗎!」

  鈴蘿神色傲慢:「你出門沒帶眼睛嗎我有撞到你?」

  旁觀的師兄們:「……」

  子修打著哈哈上來勸架,楚異嫌丟臉地把鈴蘿給帶走,玉滄也拉著風天耀勸。

  風天耀:「撒手!放開我!她剛才罵我沒帶眼睛!」

  玉滄說:「算了算了,少爺算了,畢竟是你先罵沒帶眼睛的。」

  被楚異拉走的鈴蘿還在回頭:「你再罵?」

  楚異哭笑不得:「行了,趁師父被月宮的長老堂主們纏住的時候趕緊回去吧你。」

  鈴蘿這才冷哼聲,她瞥見還站在台階上看著自己的越良澤,便朝他招了招手才轉過身去跟楚異走了。

  白藏帶著越良澤下台階回去,跟其他人拉開距離後他壓低聲音說:「大仙門每家都不乾淨,不管往上數還是往下數,總有幾隻陰溝裡的老鼠幹些齷齪事讓人病垢。你要搞岐山我沒意見,這崔狩做的事的確該死,但避開三緘的辦法數來數去就那麼幾個,不管你用的哪一個,都適可而止。」

  越良澤垂眸聽著。

  以他三師哥的玲瓏心以及對這小師弟的瞭解,這話並不是在說他,而是讓他轉告自己的「同夥」。

  「被稱作禁術都有一定的道理,只看道理大小,像什麼共生靈,那就是三界都得而誅之的存在。」白藏眯著眼,懶洋洋地跟師弟閒聊,「因為不管妖魔還是人都害怕這個術,雖然這術法很強,但不管多麼強大的術法還是咒律,與所有人作對都沒有好下場。」

  「你要是學了就趕緊回去找大師哥給你洗髓洗掉,免得讓師尊發現後打得你十幾年出不了宗門。」白藏嘆道,「這樣你還怎麼去搶天極的白菜?」

  越良澤:「……」

  他說:「去找大師哥會比被師尊發現更慘吧。」

  白藏:「你真學了?」

  越良澤:「沒有。」

  白藏摸了摸他的頭。

  兩人回了庭院,白藏打量附近咒律與劍道戰鬥的痕跡,嘖嘖感嘆著,剛進門,就聽越良澤問:「師哥,月宮世家的事你知道嗎?」

  「嗯?」白藏回頭,「知道些,怎麼?」

  越良澤迎著盛大月光,看向最高處的月塔問:「總覺得會有很不好的事情發生。」

  白藏擰著酒壇子笑:「月宮世家可比其它兩個大仙門溫柔的多,他們不會拉上別的人,千百年來一直自己玩自己的。」

  「幾百年前聖劍宗想跟他們玩還被嚴詞拒絕了,拒絕的還是當時的姜家尊主,後來聖劍宗就徹底不理了。」

  「師弟你就別擔心了。」白藏拉著他進去,「月宮的事各有造化因果,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選擇付出代價。」

  夜已經深了,能俯瞰整個月宮的月塔還亮著燈。

  月塔是月宮宮主的住所,塔頂平台上有一個巨大的圓形星盤,還有掛滿帷幔的金絲木床,地毯寬闊,幾乎布滿整個平台,只穿著一件單衣的姜妙赤腳走在毯子上。

  她看了眼那星盤,走向床邊的桌案跪坐下。

  樓梯入口處傳來侍女的通報:「宮主,人到了。」

  姜妙背對著她兀自斟茶不答。

  沒一會侍女退下,另一個高大的身影從入口陰影中走出。

  他腰間還別著一把劍墜著墜子的劍。

  姜妙聞到空氣裡傳來的酒味,端著茶杯放至唇邊輕抿,以茶香將那味壓下。

  她側首朝身後人看去,神色平平地說:「這次來的人是你啊。」

  巫旭神色陰沉地站在毯外邊界線上。

  「你穿成這樣幹什麼?」巫旭嫌棄地看她,以劍挑起旁邊衣架上的大衣扔過去蓋住她。

  姜妙將蓋在頭上的衣服拿下,神色依舊平靜地說:「我今日不想玩什麼花樣。」

  巫旭像是被侮辱般怒道:「我死也不會碰你。」

  姜妙慢條斯理地披著外衣:「那你去死試試。」

  巫旭額角狠抽,他深吸一口氣,轉過頭去不再看她:「太噁心了,我不管別人如何,我是無論如何也下不去手。」

  姜妙垂眸看空了的茶杯。

  噁心?

  姜妙:「你有個外堂兄也曾這麼說過。」

  巫旭神色漠然。

  姜妙又給自己倒茶:「說是死也不會碰我,當時我還信了,後來的某天,慕景逸又讓他來了。」

  「然後他說,是為了力量,為了慕家,為了許多東西,他突然就不噁心了。」

  巫旭聽得臉色難看起來,轉身就走。

  一瞬都難待下。

  姜妙對他的離去輕挑下眉,卻沒太在意。

  只是走了也好,她今日也有些累。

  姜妙將衣服脫下,看見床幔後一閃一閃的藍色光芒,她走過去伸出手,一隻藍色的、小巧精緻的靈鳥拖著長長的尾羽飛停在她手背上。

  靈鳥像是在跟她撒嬌般。

  姜妙眼裡難得有笑意。

  她不知道這是誰給她的靈鳥,裡面不僅記錄許多咒律,還避開許多人的目光,似乎只有她一個人能看見。

  這樣的咒律靈鳥屬實難見。

  姜妙坐在床邊認認真真地跟靈鳥匯報今日她記起了哪些咒律。

  靈鳥那邊的鈴蘿聽著聽著就睡著了。

  睡前只覺得這姜妙也太老實了,區區小火訣都要記四五種不同的咒文,跟喜歡偷懶的慕須京完全不同。

  到了半夜,姜妙發現巫旭真的不回來後,才換了身衣服離開月塔,帶著些傷藥去了慕須京的院子。

  姜妙抬手敲院門本想叫醒他,卻又頓住,最終將傷藥放在門口。

  她轉身要走,卻跟同是來送藥的越良澤撞上。

  詭異的沉默後,越良澤略一垂首跟她打招呼。

  姜妙道了聲謝謝。

  兩人沒有過多的交集,越良澤也沒有叫醒慕須京,同樣把傷藥放在門口後走了。

  月亮沉沒,太陽高昇。

  慕須京醒來出門時冷不防瞧見門口擺放整齊的藥瓶子們。

  他沉默地看了許久,最終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將它們抱入懷裡。

  岐山的事很快就傳遍整個修界,上至大仙門,下至散修,無人不知。

  如今人們的重點都放在岐山之主崔狩幹的齷齪事上,早已忽略此前白骨魔的風波。

  今早有一位姜家長老死去,也無人知曉,月宮眾人在宮主的命令下配合南山雪河排查順義鎮月咒一事。

  待在月宮的客人們多數去了北庭城玩樂。

  首當其沖數子修與白藏,兩人大有一種要將北庭城玩個遍的意思。

  如此好事子修當然忘不了自己最好的酒友之一楚異。

  楚異本是不想去的,又打算跟子修說說有人嘴碎他跟聖劍宗的關係,卻不想自家師妹比他還積極,一口答應下去玩。

  鈴蘿去了越良澤肯定也去。

  楚異最後只好答應一起去,放任這兩人跟聖劍宗玩還不盯著點,到時候出事就晚了。

  一行人剛出月宮大門就遇上從外回來的慕須京。

  慕須京禮貌問好,被子修拉著一起走:「來得好!我們正缺個北庭城嚮導。」

  慕須京:「……」

  鈴蘿神色鬱鬱道:「你確定要讓他當嚮導?」

  子修沒覺得有什麼問題:「月宮的少宮主當嚮導夠排面了吧?」

  鈴蘿輕挑著眉,問慕須京:「知道北庭城哪家酒樓的酒最好喝嗎?」

  慕須京:「……」

  日常被鈴蘿問自閉。

  他一個才來北庭三年不到又基本都在月宮的人怎麼可能知道北庭城有哪些好玩好喝的。

  見他沉默,鈴蘿抬手指著他義正言辭道:「你看他不知道吧!」

  「大白天喝什麼酒。」楚異讓她退下別為難這小可憐。

  子修也附和道:「對對,不喝酒不喝酒,帶著鈴蘿喝酒也沒意思。」

  鈴蘿聞言細眉一挑就要說話,被越良澤拉去後邊。

  鈴蘿翻著白眼道:「你們喝你們的,我又沒意見。」

  越良澤說:「去酒館太多男人,喝酒不是問題,是那些人總會看著你。」

  以前有大膽的人越過酒桌試圖調戲鈴蘿,被幾個師兄連人帶酒懟走。

  慕須京被子修拐著去了北庭城,北庭城熱鬧非凡,比起西海城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裡的玉器絲綢首飾最為出名,子修就問他哪裡的衣樓最好。

  慕須京沉默著,艱難地答:「我問問。」

  子修:「……」

  問就問吧,可惜這位少宮主在月宮並沒有什麼朋友,他月聽裡的修者除了慕家人就是姜妙。

  讓他問姜妙?

  不可能。

  慕須京搗鼓半天,最終認輸似的給越良澤發了傳文,問他北庭城最大的衣樓在哪。

  走在後邊收到傳文的越良澤:「……」

  這個問題問得好。

  他又去問自己的便宜兒子宋圓圓。

  宋圓圓:「我知道啊!我現在就在這給我師尊買衣服!小阿爹快帶著鈴蘿一起來,花的常霏的錢!」

  鈴蘿面無表情地看著越良澤把地址發給慕須京。

  她說:「慕須京才是你兒子吧。」

  越良澤蹙眉:「不是。」

  末了又補充:「是半個徒弟。」

  他看著鈴蘿說:「你一半我一半,就是我們兩個的徒弟。」

  鈴蘿朝他勾勾手,越良澤低頭湊過去。

  熙攘大街上人來人往,師兄們都在前邊看著慕須京指的方向,而鈴蘿墊腳在低頭的越良澤唇上親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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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8-5 00:59:40 |只看該作者
卷二‧月下鷹 第九十二章

  玩鬧的時間總是過得很快。

  這三日裡鈴蘿都盯著楚異,去哪幾乎都跟著,隔絕一切可能讓楚異去岐山的機會。

  甚至連子修師兄談起岐山那邊的美食美景時都會強行轉移話題。

  周圍敏感的人多少察覺到不對勁。

  就連雲守息也問鈴蘿:「這幾天怎麼總愛纏著你大師兄?」

  鈴蘿盯著飯桌對面的楚異說:「怕他出去玩不帶我。」

  楚異:「……」

  就這?

  你以為師父會信?

  雲守息信了,至少表面信了,然後晚上帶著兩個徒弟一起出去玩。

  晚上回來時遇上準備離開月宮的風天耀一行人。

  那天在晚宴的爭吵後兩人就沒再見過,此時遇見又礙於雲守息在,風天耀低頭打招呼。

  雲守息溫聲問:「風少主查完白骨魔一事了嗎?」

  風天耀臉色不太好看,卻還是恭敬回答:「按照宮主所說,月宮上上下下都已經自查過,沒找到是誰在順義鎮下的月咒。」

  雲守息道:「與你父親說了嗎?」

  風天耀點著頭:「我爹知道後,說既然已經徹查過,那就不要再多糾纏。」

  雲守息笑道:「謹慎些總是沒錯,現在就要走了?」

  風天耀應聲答著:「是。」

  目光卻看向後邊的鈴蘿,從一開始她的目光就沒在南山雪河幾人身上。

  作為長輩的雲守息叮囑道:「回去的路上小心。」

  眼前雲守息帶著兩位徒弟朝月宮山門進去,大少爺還是沒忍住,轉身朝三人喊道:「等等!鈴、鈴蘿,我有幾句話想與你單獨說說。」

  雲守息跟楚異都驚訝地回首看去,只見這平日裡速來高傲的大少爺像是鼓足了勇氣般才喊出這話。

  鈴蘿卻沒停下,一步一個台階往上走:「我今天玩累了,不想跟你談。」

  真是一點面子都不給。

  風天耀微微睜大眼,沒想到自己會被拒絕,還是這般不留情面!

  他心裡百般復雜,又羞又惱,若不是礙於雲守息在場,怕是當即就要撩起衣袖霸氣十足地硬把人攔下。

  可雲守息在場,楚異也在,玉滄也拚命給他使眼色。

  風天耀額角狠狠抽著,氣得眼睛都紅了些。

  他是風雲鴻唯一的兒子,是大仙門南山雪河的少主,身份尊貴,打小被所有人寵著長大,但他並非普通紈絝子弟般只會吃喝玩樂,也不像崔火烏那樣品行不佳,因此哪怕他有大少爺脾氣,周圍人也都會慣著順著。

  真正的天之驕子,被萬千寵愛。

  這樣的大少爺在劍道上也有著自己的驕傲。

  風天耀雙拳緊握著,咬牙切齒道:「你站住!聽我說完!」

  夜裡風聲颯颯,山門前的掛燈墜著淡藍色風鈴的尾羽,發出清脆的聲響,山下的花海也隨風起舞,走在上方的鈴蘿還能聞到夜風帶來的馥鬱花香。

  她腳步不停。

  風天耀看著月色下漸行漸遠的背影,決定破罐子破摔,大聲道:「鈴蘿!我總有天會打敗你的!」

  大風起,揚起少年的髮。

  那雙眼中倒映著女子的背影,滿是堅決。

  「輸給你我很不甘心!我從未以神術劍意輸過,你是第一個!」

  「但我會繼續努力,努力修煉,努力變強,到時候我會再次找你挑戰!」

  「我絕對會贏過你的!」

  風天耀說到最後又恢復平日裡的自信,他抬起的手握拳放在胸膛,是約定的姿勢,那張乾淨俊朗的臉上沒了憋屈與羞惱,而是堂堂正正。

  玉滄揚首一巴掌拍在額頭,南山雪河的幾人皆是滿臉不忍直視地轉過頭去。

  真是有自信的宣言啊。

  鈴蘿停下腳步回頭看去,她站在高處,神色睥睨,風揚著她的衣裙和髮,漂亮的黑眸望向下邊的風天耀。

  她眼神輕蔑。

  可少年的眼裡卻充滿倔強與不服輸,以及未被殘忍抹去的驕傲。

  鈴蘿透過這雙眼看見未來。

  他朝自己憤怒地吶喊質問,或是跪地哭喊崩潰,躺倒在血色與火海中的天之驕子脆弱的不堪一擊。

  都是如冬夜大雪般讓人心寒的畫面,卻也有幾幅快速閃過、如夏季繁盛山景般充滿活力又耀眼的畫面。

  那是少年提著劍從山上下來大喊著說我是來救你的啊,夜雪裡他站在屋外認真說我是從你這裡學會的,是你教會我——

  山門前的風鈴響起。

  能輕易將她拉回過去的,除了越良澤,就是風天耀。

  鈴蘿只輕蔑地看他一眼便走了。

  這態度成功讓風天耀呆滯片刻後,渾身上下如火燒般的燥意直往腦門沖,一股氣憋在心口悶的疼。

  大少爺炸了:「站住!你回來!你這什麼態度——」

  玉滄上前抓著人往後退走,一邊使眼色讓旁邊的師弟捂著大少爺的嘴別讓他再丟人,他跟雲守息打哈哈揮手告別,甚至用了疾風術,一溜煙就離去老遠。

  雲守息搖頭笑了笑,去追鈴蘿。

  楚異朝前邊的鈴蘿喊:「走那麼快幹什麼?還怕那大少爺衝回來跟你再打一架?」

  鈴蘿這才停下腳步等他倆。

  楚異眯著眼看她:「就你剛才那態度,他非得記恨一輩子。」

  「隨他恨,再學一輩子他也贏不了我。」鈴蘿冷笑。

  雲守息溫聲道:「怎麼對風天耀態度這麼差?」

  鈴蘿說:「他看不起女人,我就看不起他。」

  雲守息輕挑了下眉,楚異納悶道:「你這是從哪聽說的?」

  「這還用聽說嗎?瞧他之前在太初一口一個是女的沒意思,跟女人打沒意思。」鈴蘿扭頭看他倆,「從修煉上他就看不起女孩子。」

  楚異也還記得這事,此時聽後便覺得是風天耀自作自受。

  當時喊得歡,事後卻被女孩子錘得劍都拿不起。

  雲守息說:「若是因為此事,想必他今後會有所改變。」

  風天耀這事算是個小插曲,鈴蘿也並未往心裡去。

  那些記憶深刻的事已經過去一遍,對她來說,其實很多事都在重生前結束,僅有那麼一兩件事是她無論重生多少次都不會原諒的。

  雲守息打算再過兩日就回天極去,但鈴蘿知道他回不了。

  今夜她在房裡等著靈鳥那邊的姜妙,聽聽看她今天又想起什麼。

  另一邊的越良澤卻在等她的玉聽傳文。

  今日鈴蘿都與師門在一起,再加上這幾天她都在盯著楚異,身邊人都看出來了。

  越良澤本來不覺得有什麼,但夜深人靜時那點點酸意又非要來找不自在,剛巧宋圓圓拿著衣盒來找他。

  「小阿爹,你那天在衣樓買了衣服的啊?」宋圓圓將東西交給他,有些疑惑地問,「當時不是說不買嗎?」

  那天他們在北庭城最大的衣樓玩,聽說常霏付錢,兩個師兄們就都無所顧忌,當時他讓越良澤也選,結果越良澤搖著頭沒說話,走時也沒有拿東西。

  結果他今天回來時,月宮的人說衣樓送了東西來,盒子上的客牌寫了越良澤的名字。

  常霏收到巨額賬單時在玉聽裡把宋圓圓罵了個狗血淋頭,問他幹了什麼這麼敗家!

  宋圓圓淡定把楚異鈴蘿和越良澤幾人搬出來。

  常霏:那沒事了。

  此時宋圓圓瞅了眼衣盒裡,看見的是漂亮的淡藍色紗裙,一看就是給女孩子的。

  他驚訝地睜大眼問:「小阿爹,你這給誰買的?」

  越良澤將紗裙檢查一番,確定沒問題後才說:「給別人。」

  「女的?」宋圓圓瞬間警惕起來,「誰?哪門哪派?我見過嗎?你喜歡人家?」

  越良澤:「……」

  他面不改色地折疊裙子放回衣盒,因為沒收到鈴蘿的傳文消息,他有點徬徨,遲疑片刻,跟自己的便宜兒子說道:「喜歡,她也喜歡我。」

  宋圓圓沒想到他跳過前幾個問題直接答最後一個,還如此肯定,頓時驚呆了。

  「什麼時候開始的?!」

  「前兩天。」越良澤垂著眉眼折衣服,「但她最近沒怎麼理我——」

  宋圓圓捂著胸口:「前兩天?月宮的人?!」

  腦子裡瞬間閃過所有他認識的月宮女子,最後發現可惡,他根本就不認識月宮的女孩子!

  於是他悄悄拿出玉聽,在天極四人小組裡傳文問:「我父危,速救!快想想你們有認識的月宮女弟子嗎?還認識小阿爹的!」

  常霏問他幹嘛,徐慎報了幾個名字後問他怎麼了。

  只有鈴蘿看著這條傳文眯著眼神色高深莫測。

  宋圓圓一邊聽越良澤說一邊給小夥伴們復述:

  「欲擒故縱!剛答應就不理會!」

  「撩完翻臉!一看就不是認真的!」

  「小阿爹完全就是純情小子根本敵不過這經驗豐富的小妖女啊!」

  經驗豐富的小妖女看著傳文冷冷地笑了聲。

  常霏:不能讓師兄這麼墮落下去!鈴蘿快去勸勸他!要是就這樣被騙財騙色怎麼辦!

  徐慎也道:師兄最聽你的話,阿娘你快救救他。

  鈴蘿:「……」

  她輕哼聲,發了條傳文:「你讓他過來,就現在,我保證讓他不會再去想那個小妖女。」

  宋圓圓很相信她,於是打斷越良澤的碎碎念,擠眉弄眼道:「小阿爹,鈴蘿剛跟我發傳文說有急事找你,要你過去一趟。」

  在越良澤略顯驚訝地看過來時還補充道:「她說就現在。」

  「那我過去看看。」越良澤拿著衣盒起身。

  宋圓圓喊道:「哎衣服就放下吧。」

  越良澤頭也沒回地說:「我給她買的。」

  宋圓圓:「……」

  你再說一遍?

  誰給誰買的?!

  夜空中傳來一陣雷鳴,劈裡啪啦,刺眼的雷芒閃爍,宋圓圓覺得這道突然而至的雷就劈在他的頭上。

  他顫抖地拿起玉聽又看了看鈴蘿的話。

  小阿爹剛才說的那小妖女也喜歡他啊?

  這突然的驚雷引來許多人的注意。

  鈴蘿站在門前朝夜空看去,猙獰又刺眼的光線在雲層後閃爍著,悶雷陣陣,似憤怒的猛獸在蓄勢待發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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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8-5 00:59:58 |只看該作者
卷二‧月下鷹 第九十三章

  月塔在最高處,站在星盤旁邊朝那雷鳴閃爍處看去,似觸手可及。

  姜妙在星盤前坐著,揚首看這黑沉的夜。

  慕須京抱劍站在後方也在看這突然變幻的天色。

  姜妙看了沒兩眼就回頭問他:「監視我的人已不再是你,怎麼又來了?」

  慕須京聽得沉默,腦子裡第一個想法是她終於不用手語了。

  他沒回答這個問題,只靜靜地站在那。

  姜妙也沒有催促,她等了等,又問:「你在可憐我?」

  她問得很認真。

  慕須京這才看回她。

  兩人視線相對片刻,姜妙轉過身來面對他坐著,認真等待回答。

  慕須京跟她年紀相仿,也不過二十出頭,人生才剛開始,許多美好綺麗的事情等待他們慢慢享受。

  可短短二十年,卻都覺得人生已活到頭。

  姜妙生著一張柔美嬌媚的臉,卻不會媚態不顯火辣。慕須京長著張陰沉壞人臉,卻只喜歡安靜坐在院中花架下看星星。

  慕須京問她:「那你也是可憐我?」

  姜妙怔住,老實道:「在我眼裡你沒我可憐。」

  慕須京便道:「我也是這麼想的。」

  兩人又恢復沉默,姜妙轉過身去看這詭異天色,沒一會有侍女來報,姜家請她去長老院議事。

  姜妙起身道:「知道了。」

  侍女退下,慕須京說:「慕景逸可沒放棄殺你。」

  「我知道。」姜妙朝衣架處走去,「聽說他想要岐山的秘寶飛霆珠。」

  慕須京背對著她。

  姜妙站在衣架前褪下外衣,語速不快不慢地說:「朝花宴那日他收到消息,認為崔狩隨身攜帶飛霆珠,想要討好對方,卻又動了殺心。」

  慕須京不蠢,聽她主動說起這事便已經明白:「是你放出的消息?」

  雖是問話,但他心裡已經有了答案。

  姜妙:「你留在我身邊學會的可比在他那多。」

  慕須京又道:「崔狩能猜出他用飛霆珠做什麼,也是你讓人指點的?」

  姜妙換著衣服,輕聲笑道:「你去告訴他吧,沒關係,我想讓他知道,也想讓他更恨我一些,能讓他難堪,我也很高興。」

  慕須京面色不見變化:「讓他殺崔狩對你有什麼好處?」

  「因為岐山之主有一個愚笨的兒子。」姜妙說拉著衣肩,長袖垂下,素手從袖口伸出,「從蠢貨手中更容易拿到我想要的東西。」

  慕須京頓了頓,問:「你也要飛霆珠?」

  「本來我能輕鬆得到這飛霆珠,可你卻擋了我的路。」姜妙穿戴好,轉身看向慕須京,「真不愧是我的好兒子。」

  這話裡帶著幾分輕鬆的調笑。

  如果慕須京沒被巫山聖女撞見,岐山之主的死是悄無聲息的,那麼她可以引導崔火烏的怒火對準慕景逸,跟崔火烏做一個交易,以飛霆珠換慕景逸的命為他爹報仇。

  本是一石二鳥的計謀,卻因為慕須京而付之東流。

  慕須京說:「你也可以殺了我。」

  姜妙聽得有點驚訝:「我為什麼要殺你?」

  慕須京:「不是說我擋了你的路?」

  「那也不需要殺你。」姜妙系著斗篷朝入口處走去,笑著說,「虎毒還不食子呢。」

  慕須京聽得面色陰鬱。

  這話從她嘴裡說出來充滿了嘲諷意味。

  「你猜慕景逸拿飛霆珠是想要復活誰呢?」姜妙扶著門框穿鞋,「是我死去的丈夫,你未曾謀面的父親嗎?」

  「不是他。」慕須京聽見聲響轉頭看去,「那你又想復活誰?」

  「我嗎?太多了。」姜妙朝外走去,只留給他一個背影,「一顆飛霆珠可不夠。」

  慕須京:「你一個人去姜家長老院?」

  「哪裡是一個人,還有慕家的監管者陪著我。」姜妙說,「只不過那監管者不再是你,今夜天氣突變,你還是早些回去休息吧,太平日子可沒幾天了。」

  姜妙說著停下腳步,她沒有回頭,靜默片刻後問:「如果慕景逸放你走,你是想要回大山裡嗎?」

  慕須京沉默片刻後答:「是。」

  他的想法一直沒變過。

  姜妙笑了聲:「你可真是沒長進,慕景逸會對你很失望的。」

  話是這麼說,可她眼裡的笑意卻是真的。

  只是誰也看不見。

  姜妙走在下月塔的旋轉階梯上,月塔裡是封閉的,只有昏黃的燈光照耀冰冷的石壁。

  她走得不快,在看見下方等待的慕家人時神色依舊平靜無波,右手輕撫上左臂,做出柔弱的姿態。

  靈鳥的尾羽纏在她衣下手臂上。

  在第一道驚雷落下後,靈鳥告訴她今夜有危險,如果在回月宮的路上被攔殺,就折斷靈鳥的尾羽,能保她一命。

  姜妙的生長環境讓她不會再對他人有所期待,也不會輕易相信什麼人。

  偏偏卻從一隻來路不明的靈鳥身上獲得安全感。

  一個強大且神秘的咒律獲取了她的信任。

  姜家長老院坐落在雪山線上,那一片黑雲壓頂,雲浪翻滾著,其中也有雷鳴閃爍,月宮上方的天似乎是被它們吞噬了。

  長老院背後就是雪山群,此時因為那黑雲正亮著燈火,高高的簷角上還掛著驅魔的風鈴,風吹動著鈴鐺碰撞,卻沒有發出一點聲響。

  姜妙進入約有三層高的大樓,裡面燈光昏黃,類似鬥獸場的觀眾席,一層一層堆高。

  長桌後坐著的都是些早該腐朽爛進地裡的老古董,他們穿著黑色的法袍,隱在黑暗中,面容枯槁,神色冷漠又沉思著看向進來的姜妙。

  正值年輕貌美的姜妙進入長老院,就像是一朵盛開豔麗的櫻花落在不堪入目的泥濘中。

  她站在一樓,神色平靜地面對姜家長老們的注視。

  「姜妙。」長老威嚴而低沉的聲音在上空響起,「你是否已經忘記當年讓你坐上宮主之位時,你曾答應過我們的事?」

  姜妙說:「不與慕家起衝突,不做出損害月宮利益的事。」

  另一個更加威嚴的聲音問道:「你做到了嗎?」

  姜妙淡聲答:「我自認為做到了。」

  對方冷哼聲,帶著點惱怒道:「你以為你背地裡做的那些事我們不知道嗎?你與慕家的衝突已經危害到了月宮的利益。」

  「我與慕家的衝突?」姜妙微微笑道,「難道不是諸位姜家人與慕家人的衝突嗎?」

  「我們都是為了月宮而活。」低沉沙啞的女聲說道,「姜家為魔所困,這天下只有月宮才會留下我們的存在。如今柳家絕後,慕家式微,月宮的傳承需要我們為之努力。」

  姜妙很少將心中的厭惡表露出來讓人知曉,但她尤其討厭這位長老,因此面露幾分鄙夷:「姜音長老竟然有此覺悟,那當初為何不願意把自己的女兒嫁給慕家?」

  姜音長老聲色陰沉道:「姜妙,我們並不是在討論這件事。」

  姜妙微笑道:「現在的結果便是因為這些你不願意討論的事形成的。」

  她抬首看向三面坐台桌後幾十人,今日姜家所有的長老都到了。

  如今的姜家是一個真正的大世家。

  幾百年前姜家為了活命將子嗣送出月宮,因此滲透進人間界的血脈瘋長。

  縱橫修界與人界。

  後來與另外兩家達成共識,和平相處之下,又借著月宮的威望名聲發展,在另外兩家除魔衛道時,姜家則以迅速掌握修界與人界的經濟命脈。

  雖是籠中困獸,卻坐在高高的金山銀山上懷捧玉石金器,哪怕是在籠中,依舊能睥睨籠外人。

  姜家的每一個血脈都在月宮的監守下,甚至在柳家傷亡慘重時,姜家人自發監視彼此。

  於是有了內部分級。

  有的姜家人是沒有靈脈,無法修煉的,極品靈骨多出自女子,因此被重點監視,到時間就送往慕家與柳家。

  誰也不想自家女眷成為一個修煉工具。

  而姜家人又太多,卻並不是每一個都位於高處。

  於是身在高位的姜家人想出一個辦法,那就是將監視著的低等、無法為月宮做出奉獻、活著或是死去都無關緊要的姜家人送入月宮應付那延續千年之久的可怕規矩。

  眼前身居高位的腐朽者們,他們並沒有強大的靈脈,也不會半點咒律術法,有的甚至連劍都拿不住,但他們一兩句話便能決定一個人的生死。

  人生來就是不平等的。

  姜妙說:「據我所知,在座的諸位不少人都有女兒,有的還不止一個,其中身負極品靈骨的就有三十二人——」

  「姜妙!」有人怒聲呵斥不讓她繼續說下去。

  姜妙視若無睹,繼續道:「也就是說這三十二人都有可能會讓那隻魔復活,按照三家的規矩,她們都應該被慕家人定期封印,否則就會引出禍端,壞了月宮的利益。」

  「可她們都在月宮外活得好好的。」

  姜妙看向姜音長老所在的方向笑道:「聽說你小女兒前幾日產下一子,姜音長老是否鬆了口氣?」

  姜音長老沉聲道:「姜妙,當初可是你先殺了慕宸壞了規矩,那時就該處死你,但看在我們的血脈上饒你不死,還讓你當上月宮宮主,你卻反而恨起我們來?」

  「讓姜家人當月宮的宮主,你們早已肖想許久,只是沒人敢這麼做,也沒人好意思先提出來而已。」姜妙不卑不亢道,「讓我當宮主,不也是因為把我看作一顆好掌控的棋子,認為自己有了居於幕後掌控整個月宮的權力,卻不想是養了條惡狼,根本不聽自己的呢。」

  姜音長老嘆息道:「你真是冥頑不靈。」

  「看來你心中積怨已久,根本不願意聽我們的。」最初的低沉聲音再次響起,也帶著嘆息,「從今以後,慕家再對你出手,我們也不便多管了,但我們也不會再放任你報復慕家,做出危害月宮利益的事來。」

  姜妙笑道:「我從未想過危害月宮的事。」

  長老道:「你走吧。」

  姜妙收斂笑意轉身離去。

  長老院裡一盞盞小燈昏黃,映照著桌後人們眼中殺意。

  「她不能留了。」

  「就今夜吧。」

  「一隻失控咬傷主人的惡犬沒必要再活著。」

  「同意的人熄燈。」

  不過一瞬,長老院內的光芒徹底熄滅,一束光也沒有。

  長老院背對月宮,正面雪山群。

  姜妙透過樹木看見位於天極的雪山群峰頂,慕家人送她來,又接她回去。

  姜家長老們要殺她會以什麼方式呢?

  姜妙邊走邊想著。

  最終在聽見鈴聲響起時確定:

  用魔殺她,

  以不死的火魔將她焚燒殆盡。

  黑暗的林道中火線忽然之間從地面瘋狂蔓延升騰,瞬間將環繞她四周的慕家人吞噬,引發刺耳的尖叫。

  烈烈火牆沖天而起,一隻巨火魔從地上封印現身,撲面而來的高溫讓姜妙感到了皮膚被灼傷的疼痛感。

  她揚首看著與參天大樹一樣高的火魔,在它巨大的身影對比下人類渺小如螻蟻。巨火魔沒有遲疑,它殺意騰騰,咆哮時地面竄起數十根火柱化作火蛇朝姜妙撕咬而去。

  姜妙沒有遲疑地掐斷了袖中藏著的靈鳥尾羽。

  靈鳥破碎時迸發一股強大的力量化作藍色的結界擋在她身前,將攻擊而來的火蛇全數抵消。

  姜妙卻眉頭微蹙,因為她知道這結界並不能結束這場危機。

  火蛇遵從巨火魔的召喚,再次從地面升騰而起,隨巨火魔一起攻向姜妙。

  飛濺的星火落在姜妙衣裙上,將那上乘精緻的衣料灼燒出小小的孔洞,滲入她的肌膚燙出一塊醜陋的疤痕。

  只是這一點點灼傷就讓她痛苦不已,難以想像整個人被這火焰吞噬。

  姜妙抬眼看向巨火魔,黑沉的烏雲後雷鳴閃爍,她看見一抹金色在巨火魔上方閃爍,越來越多——「天干,九十八道,火鳳臨。」

  金色的火鳳從虛空降臨,它們有著長長的尾羽,啼鳴著飛去將火蛇們捲住攪碎。

  火焰相撞爆裂,星火四濺,無月的星空似乎正下著一場綺麗的星火大雨。

  白色的薄霧佔領此方天地,姜妙看見那位天極的弟子持劍攔在她身前,將朝自己攻來的巨火魔斬成兩半。

  她站在漫天飛濺的星火中回頭看向自己說:「這咒律名叫火鳳臨,等你學會以後,別說一隻巨火魔,十隻也讓它們盡管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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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月下鷹 第九十四章

  鈴蘿本是在等越良澤來找她,卻從靈鳥那邊得知姜妙要去長老院,她這一趟怕是有去無回,便悄悄跟了過去。

  就算是慕家也想不到姜家人會對姜妙下殺手。

  姜家擅長在外扮豬吃老虎,慕家已經完全不瞭解他們。

  星火亂灑,姜妙被眼前人凌厲的劍招與絢爛的咒律怔住,火光照亮她的黑眸熠熠生輝,裡面倒映著鈴蘿的模樣。

  鈴蘿甩了下手中長劍上的星火,望向姜妙說:「想學嗎?」

  姜妙心底此時有種非常微妙的情緒,眼前這張明豔漂亮的臉竟跟陪伴她數月的靈鳥重合了。

  「你……」她喉頭滾動,一時竟忘記自己身處何處,只盯著鈴蘿問,「你是……靈鳥?」

  「說什麼呢,我是誰你應該知道的。」鈴蘿輕挑著眉,「至於那隻靈鳥,我送你的。」

  她說這話時微抬著下巴,咒律之術帶起的旋風撩著她的衣裙與髮,明媚張揚的像是照亮這方天地的小太陽。

  姜妙望著鈴蘿,竟有一瞬的鼻酸。

  她忽然噗嗤笑了聲,不再掩飾腿軟癱坐在地,黑髮垂下劃過臉頰,冰冰涼涼的,眼中模糊一片。

  鈴蘿抬眼看向天空,依舊黑沉壓抑,悶雷陣陣。

  長老院在樹木重疊之後熄著燈,那邊有結界,襲擊姜妙的這一片都被結界圈起來,不讓月宮發現,也不讓慕家人知曉。

  姜家長老們應該知道巨火魔失敗了,但他們做出要殺姜妙的決定就不會輕易放棄。

  姜妙今夜必死。

  鈴蘿朝姜妙伸手:「走吧,他們還會來人的,去月宮那邊的路被下了禁制,六個時辰內都沒法進出。」

  姜妙牽著她的手起身,眼裡恢復清明:「月宮到處都是封印之地,尤其是靠近雪山這邊,長老院能知道我的位置,我去哪他們就會把距離我最近的封印解開。」

  「怎麼知道的?」鈴蘿問。

  姜妙輕聲答:「月宮的咒律,出生就被下了咒,所以哪也去不了。」

  鈴蘿帶著她背對月宮的方向,朝雪山群走去,聞言嗤笑道:「月宮咒律也就那樣,一代不如一代。」

  「雪山下才是月宮最大的封印之地吧?這裡面有你們初代宮主封印的許多魔,有上千年的時間,還有不少魔王魔尊什麼的。」

  鈴蘿指著前方的雪山說:「他們能解開雪山那邊的封印嗎?」

  姜妙微怔,搖頭道:「不能。」

  前方再次燃起耀眼的火焰,又一隻從地下冒出的火魔。

  鈴蘿持劍道:「那我們就殺過去。」

  從森林到雪山的線上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兩人卻在這段時間內連續遭到七八隻魔的攻擊。

  除了第一隻,剩下的那些連姜妙的頭髮絲都沒碰到便被鈴蘿斬滅。

  姜妙從沒走過如此有安全感的路。

  她只需要往前走就行,無論是魔還是人,那些攻擊都將在碰到她之前被人化解。

  叢林出口就在前方,鈴蘿雙手結印在路口劃下長長的火線,將後方追趕而來的小凶魔們攔下。

  姜妙看著前方昏暗的天地,雪山頂上的皚皚白雪都暗淡著。

  她道:「前邊可能更危險。」

  「怎麼說?」鈴蘿眼也沒眨地直接走進去。

  姜妙:「……」

  她跟上鈴蘿,邊走邊解釋:「這裡邊的封印之地分佈我不清楚,可能會誤觸,而且魔更厲害……」

  「等到時候觸發了再說。」鈴蘿給她掐了束火訣照亮腳下的路,漫不經心地說,「我倒是想看看被封印在月宮裡最厲害的魔長什麼樣。」

  姜妙沉默。

  她不喜歡魔,也對魔沒有期待與好奇,恨不得這世上一隻魔也沒有。

  雪山之地有寒風呼嘯著,這裡面萬物都帶著靈息,將鈴蘿的手中的焰火吹得明明滅滅,讓她有些惱。

  山脊光禿禿的,只有碎石子,方圓幾里也沒有活物,連隻鳥都瞧不見,山下有河流,鈴蘿順著河流找到一個巨大湖泊。

  風聲呼嘯,雷鳴不斷,今夜天氣十分糟糕。

  還好這裡面並非寸草不生,湖泊週遭有樹林,鈴蘿選了個既能觀察周圍又能躲寒風的地讓姜妙休息。

  她不是修者的體質,又經常喝洗髓的藥,柔弱也是真柔弱。

  鈴蘿又用了個火咒給她驅寒。

  姜妙靠坐在樹木旁,感受著火光傳來的暖意低聲說:「跟剛才天干地支的火咒不同,這次是二十四象裡的火術吧?」

  鈴蘿折著樹枝道:「沒白教你。」

  姜妙抬眼看她,借著火咒的光芒認真打量鈴蘿:「為什麼教我咒律?」

  「你不是想學嗎?」鈴蘿反問。

  姜妙眉頭微蹙,她記憶很好的,此刻卻有幾分躊躇,猶猶豫豫著,最終還是問道:「是你師兄楚異告訴你的嗎?」

  鈴蘿看了她一眼,姜妙也沒有躲閃。

  樹枝被折斷的哢噠聲響起,鈴蘿收回視線慢悠悠地答:「不是,但我好奇你當初為什麼找我師兄教你。」

  姜妙想告訴她,可解釋起來卻有些復雜。

  她那會已徹底惹惱慕景逸等人,偷學咒律也被打過罵過,可她依然不放棄。

  想要獲得力量並不可恥。

  除了想要熟悉親近咒律之術,也是為了能每日都喝洗髓的藥。

  她要讓身體熟悉洗髓藥的存在。

  楚異認出自己在櫻林揍的人是月宮宮主後,心中腹誹一番最終還是在第二日去找姜妙道歉。

  他昨日下手不輕,姜妙見到他下腹就疼。

  楚異道歉時的臉色也十分精彩,他看出姜妙當晚是在刻印咒律之術,以為自己打擾她修行,於是在姜妙提出教她不會的咒律要求後三思之下並未拒絕。

  反正最後搞砸了他還有雲守息撐腰。

  姜妙所接觸的男人都是表裡不一的。

  對她諱莫如深,或是不屑一顧。

  楚異卻覺得這宮主還是個沒長大的小女孩,沒有自家師妹那麼調皮搗蛋,說幾個咒律給她聽就能乖乖在那坐上一整天。

  這哪是什麼高高在上的仙門宮主,根本就是求學若渴的乖徒弟。

  姜妙知道這次外出是很短暫的旅行,但她很樂意去接觸月宮之外的人與事。

  「我認為我與你師兄只是短暫的、認識過的關係。」姜妙說,「他很好,顛覆了我對這世間男子的認知。」

  鈴蘿心說你認為的短暫是因為我強行斷掉了你倆的緣分。

  前世楚異被她從岐山救下後昏迷了好幾天,鈴蘿守到第三天晚上才見他醒來。

  那時他們就在北庭城內,正值夜裡鬧市繁華的時間,窗外滿是喧嘩。

  鈴蘿關了窗,隔絕外人的歡笑聲,回頭問他:「你拿飛霆珠幹什麼?」

  她從楚異這斷斷續續的得知了月宮世家的糾葛。

  床上的楚異臉色蒼白,說話也沒了往日的神采飛揚,只輕聲又暗淡:「我想讓她能自己選擇活成什麼樣。」

  鈴蘿說:「師兄,我覺得我有必要再提醒你一次,她不喜歡你。」

  「我做這些並非全都因為那份喜歡。」楚異說,「我像是長期看著一隻漂亮的金絲雀關在籠子裡被人褻玩折磨,人們殘忍地折斷它的羽翼,長出又折斷,強硬掰開它的嘴塞給食物,用長線和釘子捆綁著它的足翼讓它做出醜陋的表演卻引來許多人的歡笑。」

  旁觀者到最後要麼視若無睹,要麼難以忍受。

  「這種畸形又壓抑的束縛,讓人喘不過氣的窒息感,也在驅使著讓我想辦法去拯救被困者。」楚異嗓音沙啞,「老子就是看不慣有人被絕望困死。」

  他會想盡辦法去救人。

  哪怕這人不是姜妙。

  鈴蘿將折斷的樹枝堆起來,以火咒點燃,讓這份寒夜裡的溫暖擴大。

  「你說的沒錯,我師兄很好,特別善良,他見不得別人受難,寧願自己受傷也想要拯救他人。」鈴蘿低聲道:「我師兄這樣善良的人一定能長命百歲。」

  姜妙坐姿乖巧地看她:「你可能誤會我跟你師兄有什麼。」

  她太會看人眼色揣摩人心了。

  鈴蘿連連搖頭:「你們兩個之間當然是清清白白,什麼也不會有的。」

  姜妙安靜片刻後低聲道:「他人的愛慕對我來說是最沒用的東西。」

  鈴蘿聽得微怔,冷不防想到自己。

  姜妙跟她一樣,走在自我毀滅的路上不會回頭,也不會為誰而停下,別人的愛慕是需要她們為之付出回應的,可在如此時局下誰也沒有精力分心去應付。

  情愛在此時變得如此渺小不值一提。

  比起愛慕,姜妙更容易被理解她的友情打動。

  她看著鈴蘿說:「謝謝。」

  「不客氣。」鈴蘿拿著樹枝撥火堆,「我知道你在跟白骨魔合作,但你也不要全信他,他眼裡只有那死去的師尊,為了復活左白,他也會不擇手段的欺騙別人。」

  姜妙第一次覺得自己看不透某人。

  她目光怔怔地望著鈴蘿,火光明滅下,映照著鈴蘿的側臉顯得恬靜又溫柔。

  姜妙聲音有點啞:「為什麼幫我?」

  鈴蘿聽得懶聲笑了下。

  因為你與我有某些相似之處。

  還因為以前有個人拚命想救你卻沒救到。

  「你就當……這世上還是有好人的。」鈴蘿神色莫測地說。

  善與惡從來只在一瞬,在你做出選擇的那瞬間。

  於是鈴蘿又補充道:「但我不是,我只是替這個好人來幫你的。」

  姜妙聽得想笑,事實上她也的確笑了:「我第一次見有人這麼說自己。」

  鈴蘿卻沒笑,她看著燃燒在黑色風雪夜裡的火光,如此不穩定地搖晃著明明滅滅。

  「當一個好人很難。」鈴蘿輕聲說,「也許有人覺得不難,因為他們只做了一次選擇,但當他們每天都在做善與惡的抉擇時,會發現真的很難。」

  她做不到每一次都選擇從善的一方。

  曾經努力過,但有的時候,刀子不落在自己身上,是難以感受那痛苦的。

  這世間並不存在感同身受。

  姜妙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之前在火魔那受的傷已經恢復如初。

  她帶著幾分玩笑話的意味說:「我從沒想過要做一個好人還是壞人,在他們眼中我根本就不是人,所以我連選擇都沒得選。」

  鈴蘿拿著樹枝指她,眯著眼道:「幹嘛,要跟我比慘嗎?」

  姜妙被她說笑了,搖著頭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鈴蘿又道:「但你真的很慘。」

  姜妙點著頭,「是啊。」

  兩人對視一眼,姜妙沒忍住又笑了。

  鈴蘿沒好氣道:「你還笑!」

  姜妙從出生到現在,第一次笑得這麼開心。

  鈴蘿說:「雖然他們下了禁制,但會有人來找我們的,那禁制對他來說應該能破掉。」

  姜妙:「誰?」

  鈴蘿:「你的便宜兒子。」

  姜妙有點驚訝,「他不會咒律。」

  「破禁制的不是他。」鈴蘿說,「但破禁制的人會帶著你的便宜兒子一起來,畢竟你倆母慈子孝嘛。」

  雖然姜妙常開慕須京的玩笑,但這次在鈴蘿這翻了車,倒是體會了把平日慕須京被她開玩笑的心情。

  「幫他躲過三緘審問的也是你?」姜妙問。

  鈴蘿漫不經心道:「怎麼說也是我半個徒弟,能救還是救一下。」

  「半個徒弟?」

  「教過他咒律。」

  姜妙:「你還教過多少人咒律?」

  鈴蘿哼道:「我就只教過你們母子倆,都是我徒弟,你先他後,現在這輩分怎麼算?」

  姜妙:「……」

  在她聽鈴蘿的話去算這輩分時,卻見金色的劍芒展開黑沉的夜幕,呼嘯的風帶來劍鳴聲,在黑色的夜幕夾雜著細碎的雪中,兩個高挑的身影緩緩走來。

  越良澤在瞧見火光處的鈴蘿時才收劍,眨眼間用了幾個瞬影就到鈴蘿身前。

  被遠遠甩在後邊的慕須京:「……」

  你跑得也太快了吧!

  姜妙看見來人很是驚訝:「丹水真君?」

  慕須京知道越良澤與鈴蘿交好,但更多的人是不知道的。

  鈴蘿問:「你破禁制來的嗎?」

  越良澤嗯了聲,伸手將她牽起來,不見她有受傷後才道:「沒驚動其他人。」

  慕須京用著瞬影趕來,跟扶著大樹起身的姜妙視線相撞。

  姜妙扭頭跟鈴蘿說:「我跟他先出去吧,這樣不會暴露是你幫了我。」

  姜家長老們會以為是慕須京救了她。

  慕須京有些詭異地看了她一眼。

  我蛇蠍心腸的繼母什麼時候這麼善解人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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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8-5 01:00:33 |只看該作者
卷二‧月下鷹 第九十五章

  雷聲轟隆,猙獰的閃電將黑沉的風雪夜點亮一瞬後又熄滅。

  慕須京跟姜妙走遠,沒多久就消失在黑夜中。

  火堆還在燃燒著,鈴蘿拉了下越良澤的衣袖又坐下烤火。

  越良澤低頭看她問:「冷?」

  鈴蘿指著火堆說:「這裡邊到處都是活躍的靈息,這種程度的咒律不太管用,是有些冷。」

  越良澤站著道:「你跟圓圓說有事找我,我過去時給你帶了東西。」

  那衣盒還在他的靈囊裡,等著鈴蘿好奇問自己是什麼東西時再拿出來,卻見鈴蘿神色莫測道:「我知道啊,宋圓圓跟我說了。」

  越良澤:「……」

  鈴蘿:「他說你給一個小妖女買了很漂亮的衣服。」

  越良澤面上沒什麼表情,卻盯著鈴蘿看。

  小妖女?

  鈴蘿慢悠悠道:「圓圓很怕自家小阿爹被一個手段高明、經驗豐富的小妖女迷惑後被騙財騙色,特地叫我來感化感化你,讓你迷途知返。」

  迷途知返?

  越良澤神色平靜,忍了忍,還是開口道:「他懂什麼。」

  鈴蘿托著下巴朝他笑。

  越良澤又道:「那你打算怎麼感化我?」

  那雙沉靜的眼裡帶著點打量。

  「你知道狐妖吧,因為長得漂亮,又喜歡在人間亂來,與凡人發生了很多風流故事。」鈴蘿說,「什麼進京趕考的書生,初入江湖的俠客,還是外出遊玩的富家公子,都會被化形的狐妖迷得神魂顛倒,不顧一切要跟人家在一起。」

  「剛剛化形不知世間煩惱苦樂的狐妖也跟凡人愛得死去活來,但人妖殊途,可他們每一對都能撞上來除妖的修者。」

  「修者苦口婆心的勸凡人,說那是狐妖,專修魅惑之術,最愛蠱惑凡人吸食男子精氣修煉。」

  「修者苦苦相勸,試圖感化凡人迷途知返,偏偏凡人就是不聽他的,最後跟狐妖生死相別或是隱居山林共度一生,反正就是不會回頭。」

  鈴蘿揚首看安靜聽著的越良澤說:「所以說,宋圓圓真的什麼都不懂,你別理他,要真是喜歡那小妖女就喜歡好了,哪需要被感化回頭。」

  「妖女怎麼啦?這小妖女還沒興風作浪禍亂人間呢!好端端的仙門正派一個,這時候還不准人在一起——」

  越良澤俯首彎腰,一手輕捏著她下巴,將剩下的話都湮滅在這一吻中。

  風裡夾雜細雪一併吹來,鈴蘿看見它們落在男人的衣肩與髮上。

  越良澤垂眸看她,眉眼認真:「不管你是什麼樣的我都喜歡。鈴蘿,人不是只有一面的,你是,我也是。」

  此刻向她而來的風雪都被越良澤擋住。

  鈴蘿的心臟再次因這個男人而快速跳動,她忽然哼了聲,雙手抱著越良澤的腰埋頭靠過去嘀咕道:「你膽子最近是越來越大,動不動就亂來。」

  越良澤摸了摸她的頭,「這不算亂來。」

  鈴蘿:「那丹水真君覺得什麼才算是亂來?」

  越良澤沒答,而是彎腰將她整個人撈起來再背著,迎著風雪往外走。

  鈴蘿雙手摟著他的脖子努力親近這抹溫暖。

  越良澤問她:「你想保護姜妙嗎?」

  「說保護不準確,她被困在一個籠子裡,我想把她從籠子裡撈出來。」鈴蘿解釋完又問,「倒是你們聖劍宗不打算管月宮的事嗎?」

  「三師哥說不管。」越良澤轉述白藏的話,「這是月宮自己的事,曾經姜家也拒絕了聖劍宗插手。」

  鈴蘿聽後笑道:「聖劍宗也是有脾氣的,被拒絕了就懶得再管你死活。」

  越良澤被她說得有些無奈。

  他走得很慢,每一步卻又很穩,時間過快,他卻想留住片刻。

  「姜妙一意孤行,同時惹惱姜家與慕家,日子會越來越難過。」鈴蘿歪頭看他,「你知道姜妙想幹嘛嗎?」

  越良澤沒什麼表情地答:「殺了所有監管者和姜家人。」

  「慕家只是困住她的第一道枷鎖,姜家是第二道。」鈴蘿彎著嘴角笑得神秘,「但她想不到還有第三道枷鎖等著她,就算殺了兩大世家的人她也不會自由。」

  「因為她血脈裡始終有一隻可能會被復活的魔,她困在月宮太久,只跟月宮的人勾心鬥角,卻不知道對於整個修界來說,只要與魔有關,她就是異類。」

  姜妙不會因此獲得自由,反而會被關在更大的籠子裡,監視她的人越來越多,越來越強。

  這也是慕家式微後,姜家依然遵守約定規規矩矩的生活。

  因為姜家長老們清楚,在這偌大天地,只有月宮才是能收留他們苟活的地方。

  越良澤沉聲道:「她再繼續下去,只會死得更快。」

  「反正我們也攔不住。」鈴蘿沒有繼續姜妙的話題,轉而看向在夜裡沉默的湖泊說:「我敢打賭,這水下邊一定是封印之地。」

  越良澤:「這世上封印魔最多的地方就是月宮,水裡有封印也不奇怪。」

  「哪裡不奇怪,你看這湖這麼大,什麼樣的魔才能有如此牌面被關在這。」鈴蘿指著湖水方向說,「你知道二十六魔嗎?」

  越良澤想了想,不急不緩地說:「因為是被死霧門選中的魔,又只有二十六道死霧門,所以被稱為二十六魔。」

  「死霧門很厲害。」鈴蘿高深莫測道,「非常厲害。」

  越良澤難得聽她誇什麼東西厲害,但又不得不承認說的是事實。

  死霧門無法被修煉,也不能被獲取和搶奪,只有它自主選擇的份。

  能輕易撕裂空間傳送,還有世間最強的防禦,閉門時任何術法咒律還是劍意都無法攻擊打斷。

  這只是修界已知相關的情報,世上活躍的二十六魔不多,人們見到死霧門的次數也因此很少。

  白骨魔之所以能讓十二大仙門都注意戒備,也因為他是二十六魔之一。

  鈴蘿說:「所以這水下也可能封印的不是什麼魔王魔君,二十六魔也能有這樣的牌面。」

  越良澤:「跟魔王相比,二十六魔似乎還差一些。」

  鈴蘿:「……」

  你再說一遍試試?

  她不動聲色道:「死霧門慕強,選擇的魔都很厲害,有的甚至在魔王之上。」

  越良澤耐心道:「魔王是純正的靈魔進化而成,又自有領地,二十六魔大多是魔修,魔修則多是凡人轉道,血脈上就低了些。」

  鈴蘿:「……」

  你還有血脈歧視!

  可惡!

  鈴蘿氣得在他脖頸咬了一口:「看不起二十六魔是不是?!」

  還真是看不起。

  別說二十六魔。

  他連魔王魔尊都看不起。

  但越良澤看不起不代表這些魔不強。

  有的很強,甚至強的離譜,當今修界都沒幾個人敢跟對方單打獨鬥。

  鈴蘿這點力道咬的不疼,卻讓人心癢。

  越良澤不動聲色地暗誇二十六魔:「沒有看不起,一個白骨魔就能讓十二大仙門戒備數月,就算是魔王也未必能有如此影響力。」

  鈴蘿這才滿意。

  她眯眼打量著附近,雪山之下的湖泊,要是天氣好一些,周圍多長些花花草草,環境再漂亮些,被封印在這裡死去也不錯啊。

  鈴蘿渾然不知自己打量這一片時是在看墓地的心情。

  風吹著雪在她抬頭時糊她一臉。

  鈴蘿瞬間就不高興,在心中腹誹著將此地貶入塵埃裡。

  還是她的天照山好。

  有滿山花果,四季常開,春時花爛漫,夏至山色翠如綠海,秋有瓜果遍地,冬天落雪紛紛萬物靜籟卻是絕美畫卷。

  鈴蘿很滿意天照山。

  她的計劃裡,自己死在這就好,哪怕被挫骨揚灰,靈識消散此間時,不管看見的是哪個季節的哪種景色,她都是滿意的。

  越良澤在天照山待了這麼久,不管山中的靈魔還是小神靈們都熟悉喜歡他。

  鈴蘿想,這輩子得提前跟天照山裡的靈們說,等她死後,這座山就是越良澤一個人的,什麼妖啊魔還是人來搶通通趕走。

  不過她又想起圍繞天照山的黑火,有無生守著好像別人也搶不了。

  再說天照山也被四方禁獸搞得亂七八糟,花花樹樹倒了一地。

  而且越良澤死了。

  他再也沒法繼續搭自己的小院子和照顧那些脆弱嬌氣的花藤。

  鈴蘿愈想愈氣。

  那四方禁獸算什麼東西竟然敢毀了越良澤給她搭的院子和花藤!

  鈴蘿氣呼呼地歪頭在越良澤臉頰親了下。

  越良澤微怔,停下腳步側頭。

  鈴蘿:「之前姜妙說我師兄是個很好的人。」

  越良澤問:「楚異?」

  「我師兄的確很好、很善良,善良的人都該長命百歲一生無憂。」鈴蘿在他耳邊輕聲說著,「你也是,你不僅要長命百歲,還要健健康康,無病無痛。」

  修者也會生病,還有的病只修者才有。

  「我要你活得好好的,誰也不准欺負你,更不准別人說你壞話潑你髒水,你比那些人好一千倍一萬倍。」

  越良澤站在風雪中,前方是重疊的雪山,身後是偌大的湖泊,黑雲壓頂,糟糕的夜晚與天氣,雷聲轟鳴,但鈴蘿在他耳邊說的每一個字都被牢牢記在心裡。

  不知是這風雪太大,還是女人的話太溫柔,越良澤站在夜色下眨眼時,眼尾微微泛紅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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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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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8-5 01:00:58 |只看該作者
卷二‧月下鷹 第九十六章

  鈴蘿渾然不覺越良澤的變化,在他背上唸唸叨叨著,最後沒注意苦業花的閃爍而睡著了。

  她看見月宮黑氣沖天,雪山下的封印被解除,萬魔出世,修者們絕望地看著天空閃爍的雷鳴與諸魔尊睥睨人間的神色。

  許多事都是從月宮的封印解除開始的。

  姜妙與白骨魔合作解開封印這天,鈴蘿還在北庭城,遠遠地就看見月宮的方向黑雲壓頂,雷鳴閃爍,魔息恐怖又快速蔓延著。

  時隔千年被放出來的魔興奮地到處作亂,鈴蘿是一路殺到月宮,看見越良澤提劍立在月宮山門攔著裡邊的幾位魔尊不讓離去。

  那夜她與越良澤攔下大部分的魔,但逃走的依舊很多。

  於是才有後來的人間大亂,兩界之戰。

  鈴蘿並未親眼見到封印解除時,此時苦業花的記憶裡,她卻看見越良澤站在雪山下,地下是覆蓋整個雪山群的巨大封印。

  慕須京站在封印中心,他手腕正不斷流著血,落入封印紋路上蔓延散去。

  他臉色蒼白,轉頭看向持劍走來的越良澤卻平靜道:「我守不住了。」

  越良澤:「這不是你的錯。」

  慕須京握緊雙拳,讓血流的快些。

  他低頭看逐漸破碎的封印紋路說:「我從沒想過有一天會自願站在這,什麼天下蒼生,說實話我並不是很在乎。」

  「封印破就破了,魔出來搗亂也有像你這樣厲害的修者去解決,關我什麼事。」

  越良澤將無生插在封印上,阻止它們碎裂蔓延,一邊雙手結印以咒律修復封印道:「那你出來。」

  慕須京卻沒動。

  他靈脈的力量正源源不斷往封印裡輸入,卻攔不住下方洶湧的魔息。

  萬魔正咆哮著衝破封印回到人間。

  「我小時候差點被人類當做怪物燒死時,是一位名叫清舜的修者路過救了我。」慕須京將手按在地面上,低聲說著,「不是他的話我應該早就死了。」

  「在西海太初金鸞池宴大會時,我偶然聽見有人談論這位修者,才知道他叛魔殘殺同門,被宗門抓回去關了起來。」

  越良澤問:「東島天極的清舜?」

  慕須京點著頭:「你認識嗎?」

  「認識,原來他救的是你,以前他跟我說過這事。」越良澤壓制封印有些艱難,眉頭微蹙,注意著封印力量走勢,並未看見慕須京眼中笑意。

  他第一次笑了。

  笑的有些生澀難看,像是情不自禁表達喜悅,卻又慣性剋制著。

  慕須京:「如果可以,能替我向他轉述一聲謝謝嗎?」

  越良澤:「你自己去說。」

  慕須京非常笨拙地開了個玩笑:「那就下輩子了。」

  越良澤朝他看去時,黑氣沖天而起,將慕須京整個吞噬。

  他拿起無生斬去,想將慕須京救出,卻被他拒絕。

  「我出不去的,即使我想走,這缺失力量的封印也在攔著我,它們需要力量支持著。」慕須京在黑霧後緩緩抬首,微微張嘴時似要再說什麼,卻來不及了。

  月宮的封印全盤崩潰,萬魔出世,第一個吞噬的就是他。

  黑霧化作晃動的黑色火焰,人類身影逐漸模糊散去,在這天地間,靈息一絲不剩。

  越良澤握劍的手緊了緊,壓著眉神色陰鬱。

  後方趕來的修者們看見這沖天而起的黑色魔息都陷入絕望。

  月宮的少宮主死在雪山之下。

  而月宮的宮主則死在高高的月塔上。

  死前她滿身血污,跪地咳血,卻在看見沖天而起的魔息時笑了。

  白骨魔說:「你讓我以死霧門過去將封印裡的魔喚醒,再與萬魔結契,即使解開封印後想出月宮,必須殺光在場的慕家與姜家人?」

  姜妙:「魔不守信用,但咒律可以讓它們必須照做,這才是我拚命想要獲得力量的原因,哪怕只讓我學會這一個咒律也可以。」

  白骨魔低頭看她:「那你也活不了。」

  「還活什麼呢。」姜妙笑道,「都一起下地獄吧。」

  白骨魔搖了搖頭,當她知道只要自己體內有魔的血脈,會有喚醒魔的危險,永遠不會被修界接納後就已經放棄生的希望。

  「飛霆珠給你。」姜妙殺了慕景逸,從他那搶過來的,「你最後幫我一個忙。」

  白骨魔接過飛霆珠,心情很好,樂意再施捨這個人類一點善意,於是耐心問道:「什麼忙?」

  姜妙咳著血,有些艱難地將身旁櫃子裡的東西拿出來:「給他的。」

  白骨魔看著她遞來的東西,神色高深莫測,半晌後,他接了過去。

  月塔平台上滿是屍首,在白骨魔離去後,姜妙艱難地越過那些人走到星盤邊靠坐下。

  她看著月宮接連亮起燈盞,身上僅存的靈力都從指尖流瀉而去。

  很快的,女人閉上了眼。

  這夜月宮損失慘重。

  三大世家幾乎全軍覆沒。

  恩怨糾糾纏纏,沒有終結的那天。

  此時越良澤眼前雷鳴閃爍的天氣與鈴蘿夢中的天重疊。

  他走著走著,忽然發現腳下黑壓壓的石子路閃爍著一道咒紋。

  越良澤停下腳步,垂眸打量著。

  咒紋一道接一道的浮現蔓延,指引著他看向身後黑雲下的連綿雪山群。

  有人正試圖撼動雪山下初代宮主留下的禁制封印。

  他背上的鈴蘿醒過來,剛好看見地面咒紋浮現的一幕。

  鈴蘿揉了揉眼睛,聽越良澤道:「我以為你睡著了。」

  「是睡了一會。」鈴蘿說,「就一小睡會。」

  苦業花是越良澤一生的記憶,每一片記憶裡不一定都有她。

  鈴蘿覺得自己能看到越良澤從死去到出世。

  越良澤看著地面的咒紋說:「有人在解開封印。」

  鈴蘿輕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放自己下去:「是白骨魔,他跟姜妙合作,姜妙出事本該是他來救的,但今夜他被叫去解除封印,所以才沒來得及趕去姜妙那邊。」

  越良澤將她放下,轉身目光沉沉地看她。

  鈴蘿眨眼道:「這麼看我幹什麼?」

  越良澤問:「你怎麼知道這些?」

  「因為我比你厲害。」鈴蘿笑得頑劣。

  越良澤對此沒脾氣,他拿出飛雲聽給白藏傳文告知月宮變動。

  鈴蘿在旁說風涼話:「來不及的,咒紋都出來了,他以死霧門入結界內,告訴那些魔初代宮主早就死了,你們還怕什麼,趕緊團結點一起衝破封印出來,我跟月宮的月宮在外邊接應你們,給你們力量,初代宮主的力量早就弱的不堪一擊,這還出不來你們丟不丟魔臉?然後其它魔覺得這臉肯定不能丟,紛紛團結起來一起衝破封印。」

  說的繪聲繪色,像是親眼所見親耳所聽似的。

  越良澤無奈地搖了搖頭。

  「我過去看看。」越良澤收起飛雲聽,轉身朝雪山的方向走去。

  鈴蘿拉住他:「你去幹什麼?」

  越良澤道:「不能真讓那些魔衝破封印出來。」

  鈴蘿緩緩放手。

  她不是當年的鈴蘿。

  沒有救世的心。

  甚至這次月宮之行也沒有要救誰的心。

  只是為了不讓楚異再一次重蹈覆轍,除此外其他人的命運都無所謂。

  姜妙會死。

  她救姜妙只為了讓姜妙按照自己的心願方式去死。

  慕須京會死。

  這個鈴蘿真不知道。

  前世她對慕須京的印象只停留在陰沉、不喜說話上,長了張壞人臉,沒開口就拒絕了他人主動靠近。

  卻不想這樣一個人,竟然在最後會主動去做封印的事。

  有的人學會作惡後一發不可收拾,可有的人學會行善後就再也沒法不心軟。

  「雪山這邊的異動一定會驚動月宮的人,你先回去看看,我跟師哥說了,他會過來的。」越良澤摸了摸鈴蘿的頭。

  鈴蘿撇嘴道:「為什麼叫你師哥來卻不讓我跟你一起去?我比你師哥差嗎?」

  「可能會有危險。」越良澤解釋道,「而且你不是要幫姜妙嗎?」

  鈴蘿:「她又不能跟你比。」

  越良澤聽得嘴角微彎。

  鈴蘿的玉聽響起,是楚異發的傳文。

  月宮這般異象,楚異總覺得不對勁,起來夜巡時發現自家師妹屋裡的門開著,人不在,頓感頭疼,發傳文問她又跑哪去了。

  楚異怕鈴蘿亂跑,鈴蘿也怕楚異亂跑。

  她最終還是先回了月宮。

  月宮此時燈火半明半暗,這已是深夜,哪怕天氣不好,雷鳴閃爍著,不少人也沒當回事,該睡就睡。

  姜妙在回去的路上跟慕須京說:「姜俊去北庭城為我拿一樣東西,但他拿回來會被其他人發現,不如你幫我去接應一下。」

  慕須京回頭看他。

  姜妙微微笑著:「不願意嗎?」

  慕須京低聲問:「在哪拿?」

  姜妙告訴他地址,靜靜地看著慕須京朝山門的方向走去。

  夜裡有巡邏的弟子路過遇見她低聲行禮,這才將姜妙思緒喚回。

  她漫步朝月塔走著,在那高高的塔端,慕景逸正帶著人在這等她。

  今夜要殺姜妙的不止姜家人。

  鈴蘿回月宮的路上給慕須京發傳文,問他在哪。

  慕須京乖乖告知姜妙要他去北庭城拿東西的事。

  鈴蘿看後噎住。

  姜妙對他倒是善良,竟然在行動前先把這個慕家人支出月宮。

  真把他當兒子照顧?

  於是鈴蘿又跟慕須京說:「那你順便再給我買點吃的回來。」

  她發給慕須京一長串小吃名單,讓他在北庭城多待些時間別那麼快回來。

  走在下山路上的慕須京看傻了,又不能拒絕,邊走邊清算要買的東西。

  鈴蘿剛進月宮範圍,就看見最高處的月塔上閃著咒律的光芒,不由眯了下眼。

  月塔咒律的光芒引來不少人的注意。

  楚異跟出門的白藏撞上,見白藏這麼晚了還出來,立馬明白自家師妹是跟對方師弟鬼混去了。

  「楚兄也沒睡呢?」白藏打著哈欠,邀請道,「要不要一起去雪山看看?我師弟說那邊的封印正被人破壞,到時候萬魔出來可就糟糕了。」

  楚異:「……」

  「月宮的封印出事,月宮的人怎麼都沒反應?」他一邊回話一邊給鈴蘿發傳文,「你是不是跟聖劍宗那小子一起在雪山那邊?」

  「壞封印的似乎就是月宮的人。」白藏笑道,「這種事應該叫上叄息真君一起。」

  楚異:「我師父晚上去了北庭城不在月宮。」

  白藏:「好吧,那我先去看看。」

  「一起去。」楚異道。

  鈴蘿站在月塔下抬頭看去,這一片都被結界籠罩著,斷絕了結界內外的聲息。

  守在月塔下的是巫旭。

  巫旭正神色沉思著,見到鈴蘿時愣了下,戒備道:「你來這幹什麼?」

  「原來你在下邊。」鈴蘿說,「我以為你會跟他們一起上去殺姜妙。」

  巫旭被她這話說得臉色很難看,低聲警告道,「你休要在這胡言亂語。」

  鈴蘿朝他攤手,面上笑意帶著些挑釁:「慌什麼呢,你們月宮世家那些糾葛知道的人其實不少,大家只是給你們初代宮主留點臉面,沒放到明面上來說。瞧瞧你們都做了些什麼,完全違背他老人家的用意,把好端端的人變得豬狗不如。」

  巫旭手摸上別在腰後的劍柄,話裡已有怒意:「你都知道些什麼?」

  鈴蘿也握住了歲霧,白色的霧氣散開。

  「知道的不多,剛剛好而已。」鈴蘿漫不經心道,「姜家好歹是你們初代宮主夫人的後人,初代宮主把妻子放在心尖上,甚至能為了讓亡妻看一眼太初的櫻花不惜自裁,他老人家也只是放話不准姜家人修煉而已,可沒說要你們百般折辱虐待。」

  巫旭忍無可忍,與她拔劍相向攻去,怒道:「你一個外人知道什麼!不讓修煉根本不能阻止那隻魔復活!那隻魔當年殘害數萬人,數萬人!初代宮主花了極大代價才將它封印,甚至因此失去了妻子,這樣的魔誰敢又誰願意讓它有機會復活?!」

  兩人劍勢相撞,掀起烈風橫掃範圍極大。

  巫旭的攻勢極快,鈴蘿卻每一招都能接住,嘴上還嘲諷著:「就那麼害怕魔嗎?」

  「近千年的時光,你們就一點長進都沒有嗎?修煉都修到狗身上去了?不算你們月宮,上千年來修界也不是當年的修界!多少咒律和萬象術法不比當年初代在的時候更強?那隻魔有強大到讓你們害怕著完全沒想過打敗它的方法嗎?!」

  鈴蘿劍勢橫掃擊退近身的巫旭,他悶聲退走穩住身形剎住腳,卻見鈴蘿瞬影又到眼前斬下一劍,慌忙持劍攔下。

  「初代宮主的強大至今無人能比,那隻魔讓他付出如此大的代價,你以為誰能有信心殺這隻魔?!」巫旭咬著牙反駁。

  歲霧散形,白霧佔據此方天地,這霧如她的聲線般帶著點冷意:「看來你們月宮真的是廢物窩,月宮長老眾多,弟子幾千,怎麼,難道非要某一個人才能去殺這魔嗎?」

  「如果這魔真的復活,月宮搞不定,還有東島天極,西海太初,南山雪河,聖劍宗,有整個修界!這魔有什麼殺不了的?!」

  鈴蘿劍刃下壓,明亮的黑眸裡滿是冷嘲之意,讓巫旭感覺無比的憋屈又難堪。

  「你們從沒想過要如何殺了這隻魔,反而一直在壓制姜家人。」她冷笑道,「就因為那極品靈骨,這些年來,你們慕家超強的靈力,不都是靠這極品靈骨而來?這才是你們延續千年來依舊不肯去真正解決問題的根本原因!」

  「你……」巫旭想罵卻不知如何反駁,因為他被鈴蘿說的動搖了,劍鳴聲刺耳,卻被歲霧壓制,鈴蘿盯著他說,「月宮咒律並非天下第一,但繼承初代力量的你們,卻沒有繼承初代的半點風骨,都是些為了私慾的廢物,懦夫。」

  巫旭聽得腦子轟然一炸,這幾年來他一直迴避深思的問題被鈴蘿毫不留情地點出來,手中劍招亂了,被歲霧強勢斬下,長劍脫手飛出,而他則重重地倒在地上,白霧彌漫的長劍點在他咽喉。

  鈴蘿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眉眼間滿是鄙夷與厭惡。

  巫旭喉間乾涸,竟是沒了將劍召喚回來繼續戰鬥的力氣。

  「慕景逸想拿飛霆珠復活初代,因為你們一代不如一代,已經沒有足夠強大的力量守護雪山的封印,他又不敢真讓封印崩潰,讓被封印的萬魔出世,因為丟不起這個臉。」

  鈴蘿倨傲道:「只看重臉面行事,愚蠢。」

  巫旭握緊雙拳,深吸一口氣,努力去面對鈴蘿那雙看穿他的眼:「你連我們要復活初代都知道,那你知道為什麼今晚殺姜妙,卻帶這麼多人來嗎?」

  殺一個半點術法都不會的姜妙根本不需要如此大陣勢。

  鈴蘿沒問,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因為以飛霆珠復活初代失敗了。」巫旭接下來說的每一個字都很艱難,「飛霆珠裡倒映的是姜妙的臉,也就是說,姜妙不死,初代不活。」

  巫旭緩緩抬眼看她,「你知道這代表著什麼嗎?」

  初代宮主中了一個惡咒,名叫斷白頭,中咒者與心愛之人永世不可相見。

  君生我死,我死君生。

  至今無解。

  如果姜妙不死就無法復活初代,那她就是初代深愛著的妻子的轉世。

  飛霆珠呈現的結果對慕景逸等人來說實在是太諷刺了。

  可慕家人依舊下定決心要復活初代。

  鈴蘿也看著他,聞言笑道:「這樣還想著復活初代,慕景逸可真是不怕死。」

  「因為雪山的封印力量逐漸衰弱,他已經沒辦法了。」巫旭見鈴蘿半點震驚的表情都沒有,已然自暴自棄,「雪山下的萬魔讓他害怕,就算是初代妻子的轉世,他也不會放棄。」

  鈴蘿再次鄙夷道:「真的廢物。」

  「我承認……你之前說的……沒錯,但雪山下封印著數萬隻魔,那對整個月宮,不,整個修界來說都是災難!」巫旭沉聲道,「那萬魔出世,你讓人間怎麼辦?那些沒有靈脈,無法修煉的凡人才是妖魔最喜歡招惹的!」

  鈴蘿正欲開口,卻聽慕須京的聲音從後邊傳來:「你們在這幹什麼?」

  巫旭臉色又黑了幾分,誰都好,就是不要慕須京這小子看見他如此狼狽的模樣!

  於是巫旭麻溜地避開劍刃翻身起來站好。

  鈴蘿當下也沒管他,回頭炸毛道:「你回來幹什麼?我要你回來了嗎?!」

  慕須京被凶的往前腳步一頓,在那乖乖站好,有些遲疑地答:「你讓我買東西……」

  鈴蘿:「你買好了嗎就敢回來?」

  慕須京確實沒買好,他老實說:「我算了下,要買的太多,我錢沒帶夠,回來拿。」

  鈴蘿:「……」

  她陰森森道:「賒賬會不會?你少宮主的名聲說出去誰還敢不讓你買不成?北庭城又不全是你這樣的蠢貨,月宮就在這又跑不了,今晚賒賬明早還有什麼不行?再不濟會不會去找當鋪?身上就沒點玉石金器,就你這把劍都能當上不少錢,回頭再贖回來不會嗎?你缺錢嗎?啊?」

  慕須京:「……」

  日常自閉。

  他面無表情地轉身道:「我去買。」

  剛走沒兩步,月塔的結界就破了。

  結界外的三人齊齊抬首朝上方看去,卻在抬首的瞬間撞見遠處突然沖天而起的黑氣。

  濃濃的魔息自雪山的方向蔓延而來。

  封印正在崩潰的邊緣。

  巫旭立馬看向慕須京:「慕須京你……」

  他話還沒說完就見鈴蘿抓著慕須京御劍去了月塔上方。

  巫旭緊皺著眉頭也跟上去。

  月塔上滿是血腥味。

  躺倒在地的人皆是慘不忍睹。

  姜妙背對著到月塔上的三人,她受了傷,衣上滿是血跡,正低頭看著慕景逸死不瞑目的臉。

  聽見聲響時她回頭,卻踉蹌站不穩,伸手扶住星盤才站好,瞧見鈴蘿與慕須京時微怔,體力不支靠著星盤滑倒。

  慕須京被眼前的景象愣住。

  姜妙看著自己五指間流轉的靈力低笑道:「原來擁有力量的感覺是這樣的,的確很美好,讓人不想失去。」

  鈴蘿站在原地沒動,只神色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後趕上來的巫旭看著滿是血跡的平台額角狠抽,握劍的手都在顫抖,又見渾身充滿靈力的姜妙怔住,一時都忘記要慕須京卻封印之地,而是問姜妙:「你怎麼會用咒律?!」

  姜妙擦了擦臉上的血,她心情很好,不介意多跟他解釋兩句:「我把力量的記憶刻在血液裡,再將這份血液給魔,又因為天天喝洗髓藥,身體有所抗拒,我也不需要太長時間,只需要這一夜,讓魔將刻印力量的血液還我就好。」

  巫旭聽得呆住。

  他真沒想到姜妙會如此費盡心思。

  慕須京低聲道:「你竟然……與魔合作?」

  「到這個地步,跟誰合作已經無所謂。」姜妙笑著朝雪山的方向看去,已經接連好幾股黑氣沖天而起,「封印要破了,萬魔出世,你們說,留在這月宮內的姜家人與慕家人夠不夠它們殺呢?」

  巫旭神色陰沉:「你到底做了什麼?」

  姜妙卻看回慕須京:「你怎麼非要回來送死?」

  鈴蘿聽得啞然。

  慕須京回來的原因實在是讓人難以接受。

  眼前的姜妙太過陌生,慕須京一時不知該怎麼面對,只沉默著。

  姜妙又道:「趁還有點時間,趕緊走吧,我與萬魔結契,除非他們殺光在場的所有姜家人與慕家人,否則出不去這月宮。」

  鈴蘿說:「那隻魔騙你的,你與萬魔的結契約束是你的靈力,只要你死了,沒殺光也能離開。」

  姜妙聽得微怔。

  鈴蘿看她:「我跟你說過的,不要太相信白骨魔的話。」

  一抹黑色自姜妙身後顯形,男人低聲笑著:「小丫頭倒是機靈,可這又有什麼關係?萬魔出世,即使沒有這結契約束,也會大開殺戒。」

  「是麼?」姜妙咳著血,臉色蒼白,靈力消逝的很快。

  鈴蘿看著終於出現的白骨魔微眯著眼,身邊的巫旭與慕須京倒是戒備起來。

  白骨魔身著黑色斗篷,彎腰將姜妙手中的飛霆珠拿走,慢條斯理道:「人性之惡,不比魔差。你馬上就要解脫了,曾經欺負你的人,一個都逃不掉。」

  姜妙咳著血笑。

  巫旭對一隻魔的妄言忍無可忍,劍勢斬去,白骨魔輕鬆應對。

  慕須京說:「那封印……」

  「全盤崩潰的情況下就算再讓十個你去也沒用,別想那些有的沒的。」鈴蘿面無表情道,「做人也現實一點。」

  慕須京不敢反駁。

  姜妙又笑了聲,艱難地看著慕須京說:「你過來。」

  慕須京沉默過去。

  「打開。」姜妙又示意他看身側的抽屜,「裡面的東西是給你的。」

  慕須京照做將抽屜打開,裡面放著的是一張地契和一把鑰匙。

  姜妙聲音很輕的說:「記得你第一次將我學咒律的事告訴慕景逸時,我問過你,那座山漂亮嗎?」

  「第二天,我讓人去了那座山,本想把那位老人抓了威脅你,卻發現慕景逸先我一步。」

  「那時他還在教你不要有弱點又要你聽話,可他看不起凡人,因此疏忽看守,讓我的人把他救走了。」

  姜妙捂著嘴,血順著衣袖落下,她的靈力所剩無幾。

  慕須京拿起地契紙,明明薄薄的一張,卻又感覺如山重。

  姜妙道:「他被安置在一處熱鬧的鎮子裡,房子也不錯,鑰匙是大門的,老人有在大門落鎖的習慣。」

  「本來不打算給你的,但沒想到你會因為那幾個童女而壞了慕景逸的計劃,我覺得很開心,所以獎勵你的。」

  前邊與白骨魔纏鬥的巫旭聽得咬牙切齒,卻沉默地停下身影沒有回頭。

  今晚的天變了。

  月宮也變了。

  慕須京拿著鑰匙的手背青筋突顯,他低頭看姜妙。

  姜妙說:「你還是回山裡住吧,人多的地方不適合你。」

  她說完,又看向雪山的方向。

  封印崩潰瓦解,黑氣沖天,甚至遮掩了這瞬間雲層後的雷鳴電閃。

  萬魔出世已成定局。

  看見這一幕的姜妙滿足了。

  她看著鈴蘿說:「我剛才用的許多咒律都是靈鳥教的。」

  鈴蘿:「那就是我教的。」

  姜妙笑道:「要是能早點認識你就好了。」

  說完又輕搖了下頭,「不,下輩子只要能認識你就好了。」

  鈴蘿彎腰,替她擦了下臉上血跡。

  姜妙閉上眼,靈力枯竭。

  從很小的時候開始,姜妙的夢裡就有一個男人的背影。

  這個背影時而模糊時而清晰,會讓她感覺到被陽光朝陽的溫暖,也會有沉入水下的冰冷。

  出嫁前她還會思考夢中的男人,出嫁後,她所有的心思都被仇恨佔據,連夢也很少做了。

  如今靈識消散人間之際,姜妙終於看見夢中男人轉過身來。

  卻是一張哭泣的、悲傷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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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8-5 01:01:11 |只看該作者
卷三‧人間魔 第九十七章

  鈴蘿又經歷了一次月宮的劫難。

  萬魔出世,壓抑又濃厚的黑雲朝著北庭城的方向蔓延。

  月宮弟子們震驚又絕望,慕家人還沒死絕,姜家人也沒有,但出世的魔直攻長老院,很快此地就已血流成河。

  哪怕沒有姜妙結契約束,萬魔也會在月宮大開殺戒,它們恨透了初代宮主,也恨透了這人間的修者們。

  巫旭追著白骨魔到雪山萬魔出世處,他看見下方的越良澤與楚異,還有陸陸續續趕來的月宮弟子長老們。

  上方黑雲彌漫處,一雙雙紅色的眼睛裡滿是興奮與邪惡。

  白骨魔立於虛空之上,手中拿著飛霆珠朝下方眾人攤手笑道:「這是給你們的第一個驚喜。」

  「自詡正義的偽善者,該你們戴上面具繼續表演了。」

  下方的楚異冷笑道:「就你話多。」

  越良澤回頭看向月宮的方向,白藏則嘆道:「接下來有的忙了。」

  鈴蘿守在月宮山門前,白色的霧氣將出路攔住,手中劍已經斬下不少試圖飛出去的魔。

  因為她的阻攔而出不去的魔十分惱怒,數次之後不再戲弄旁的人,團結起來先對付鈴蘿。

  白色的霧氣升騰,泛著冷意,將朝鈴蘿飛射而來的冰箭從中折斷後再將升起的火牆凍住後碎裂。

  鈴蘿雙手飛速結印變幻著,一道道咒律配合著歲霧把魔攔下。

  巨火魔被霧氣環繞後凍住雙腳,發出怒吼,召喚依附它而生的靈魔:「殺了她!」

  鈴蘿神色漠然,六隻金鳳在她身後展翅而起。

  虛空中滿是飛舞的紅色星火與金色的流螢。

  天干的攻擊咒律中,鈴蘿最喜歡的就是這第九十八道的火鳳臨。

  她第一次見火鳳臨是在六歲那年。

  也是如眼前這般黑沉的夜,雷鳴閃爍著,獨自一人走在深崖底的女孩提著一盞燭燈朝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走去。

  女孩遇上從林道中飛出的妖魔,巨大的黑色翅膀將她扇飛摔倒,黑色的利爪掐著她的喉嚨提起時,耀眼的金色從天而降,鳳鳴聲帶著尖銳的怒意,一隻咬斷了黑色的利爪,另一隻吞噬黑色的翅膀,瞬間將這魔撕碎。

  身著淡紫色紗裙的女人背對著女孩站在前方,裙擺衣袖都被烈風揚起,拖著綺麗長尾的金色鳳凰圍繞著她,耀眼的光芒照亮此方天地。

  女孩撲到娘親懷裡傷心地哭著。

  女人輕撫著她的背,眼裡滿是憐惜與心疼。

  娘親說:「……不要學劍了,這世上術法萬千,大道無極,你若想修煉,不用非要堅持劍修。」

  女孩悶聲說:「可我明明會的呀。」

  她抬頭看去,剛哭過的眼微紅,奶聲奶氣中帶著些委屈說著:「我明明會的,可為什麼比試的時候父親卻打斷我的劍意,不讓我比……阿娘,我喜歡劍術。」

  娘親為她擦拭眼睫上垂掛的淚珠,神色溫柔:「不喜歡咒律嗎?」

  女孩搖頭:「都喜歡,但我最喜歡劍術。」

  「你是我的女兒,這世上的所有咒律都不會拒絕你,只要你想,你就能輕易學會其他修者窮其一生也無法掌握的咒律。」娘親的目光復雜,嗓音依舊溫柔,「我們以後不修劍道,轉學咒律好不好?」

  「可是……」女孩伸出手,指尖流轉的劍光與金鳳們融為一體,「這劍術也沒有拒絕我呀。」

  娘親因此沉默許久,放在她肩膀上的手微微顫抖著。

  金鳳們展翅盤旋在二人身旁時,帶著溫暖的光芒,驅散懸崖底下的寒冷。

  娘親伸手將她抱入懷中,低聲道:「你有一個姑姑,也學會了這劍術,但我從未想過,她最後會因這劍術而死……」

  那天晚上娘親哭著跟她說了很多話,但她懵懵懂懂,並未全部理解,時間久遠,如今記憶也變得模糊。

  只是那天晚上在山崖底,她似乎還見到了父親。

  她的父親腰間佩劍,在這天晚上牽著她的手,沒用術法,一路往山崖上走,走了很久很久。

  久到後來她累的走不動,男人便背著她繼續走。

  阿娘與父親沉默著,一個字也沒有說。

  可鈴蘿始終記得阿娘說過的:

  你是我的女兒,這世上的所有咒律都不會拒絕你。

  廝殺聲中傳來不少月宮弟子的慘叫,被初代封印在雪山下的魔都不是什麼泛泛之輩,這些學藝不精的弟子根本不是對手。

  但是歲霧劍意橫掃,強勢把人從魔手中救下,強大的攻擊咒律根本不需要吟唱咒文就能瞬發,還順勢布下各種陣法,一心三用,讓魔惱怒。

  虛空之上,一名魔王姿態高傲地俯瞰著下方的女人。

  他赤著腳,手腳上都掛著斷開的鐵鏈鎖環,黑色的魔息環繞四周,一頭長長的銀髮十分惹眼。

  魔王捲著手上的粗重的鐵鏈,一雙妖冶的紅眸緊盯著下方的鈴蘿,舌尖輕舔獠牙道:「你們這幫廢物,就被一個女人攔在這這麼久?」

  下方被火鳳臨纏著的另一個頭上長著四對黑色鹿角的魔王惱怒道:「你別站著說話不腰疼,看看這女人都做了些什麼!若是有能耐,你倒是從她手下突圍出去試試!」

  銀髮魔冷哼聲,單手握拳捲著那鐵鏈就朝鈴蘿甩去,

  正與鹿角魔交戰的鈴蘿召回歲霧持劍接下這一擊,抬眼與銀髮魔對視,肩後飛起一隻金鳳朝他射去。

  如此近距離,金鳳必是百發百中,卻被另一隻從此魔身後突然喚出的金鳳兩相抵消。

  銀髮魔勾著嘴角道:「天干,火鳳臨。」

  能用出修者的咒律術法,說明他也曾是名修者。

  「女人,還有什麼招數?」銀髮魔挑釁道。

  鈴蘿卻不顯驚訝,在其他月宮弟子看的心驚膽顫時,她只是屈指輕彈,一束金色劍意朝銀髮魔飛去化作萬千劍刃散開。

  天干,一百零八道,萬劍。

  劍刃將銀髮魔召喚的金鳳打碎成流螢散去,將他從鈴蘿身前逼退,剛挑眉正要說話,剩餘劍刃又在他周圍定型陣法,咒紋自他腳下現形,從陣法中飛出數道鐵鏈再次將他四肢捆住。

  銀髮魔眉頭微蹙,轉眼看向鈴蘿時臉上卻掛著抹邪笑:「看你年紀輕輕,靈力修為倒是深厚,還破了生死境,如此佳骨,不如與我雙修,送你更上一層樓如何?」

  鈴蘿散漫地撩了下肩髮:「就你這點能耐也配與我雙修?」

  「還挺野。」銀髮魔笑道,「本尊今日出世,心情尚好,再給你一次機會,小美人可別不識趣,雙修這種事若是用強的,我也——」

  話說一半忽然臉色突變,魔息化作黑蛇咬斷鐵鏈的同時回身接下從遠處飛來的黑色劍光。

  無生的煞氣破開他護身的魔力,在銀髮魔扭頭避開時臉上也被劃出一道長長的口子。

  越良澤手持無生瞬影而至斬出第二劍,銀髮魔抓緊手中鐵鏈甩出抵擋,另一手卻在虛空中劃出黑線喚出了死霧門。

  銀髮魔退至死霧門內,目光陰沉地看著越良澤:「無生?」

  越良澤沉靜不言,看著他的一眼漠然。

  銀髮魔冷呵聲:「還真是被關久了,不知這世間如今變成何種模樣,竟然連無生都被人馴服。」

  「卻不是魔修也不是什麼怪物,偏偏是個修者,實在是讓人生厭。」

  鈴蘿冷笑道:「你又不是人。」

  銀髮魔不死心又道:「讓魔生厭!」

  那些沒有受制鈴蘿咒律陣法的魔們紛紛往死霧門裡跑。

  銀髮魔看著越良澤冷笑道:「你可要看好手中這把劍,等我熟悉熟悉這人間,便找你來取。」

  無生:哎喲好囂張啊!主人不要怕,我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這傢伙完全就是愛而不得嫉妒你!

  斷意:我可以作證我們是清白的!

  銀髮魔說完又指著鈴蘿道:「還有你,小美人也照顧好自己,與本尊雙修,百利而無一害,到時候人與劍都是本尊的。」

  歲霧:又來了又來了,他怎麼一點記性都不長?前世差點被無生砍死以後明明見到阿蘿就躲!阿蘿在的方圓五百里內你都不敢靠近還雙修!你怎麼……哦我忘記了這傢伙現在半點記憶都沒有,活該!

  無生:他敢跟我們搶人!他死定了!砍他!

  銀髮魔是二十六魔之一,死霧門一開,無人能攔住萬魔離去。

  眼看著死霧門關上,合成一條黑線消失不見,月宮的弟子們竟不知道是該惱怒還是慶幸。

  今夜的噩夢終於結束了嗎?

  或許才剛開始。

  大部分的魔都是靠死霧門消失的,月宮一直清理到天明,所有人都緊繃著神經,本以為雪山封印破了,萬魔出世已經是最讓人崩潰的,沒想到在巫旭宣佈了姜妙和慕景逸等人的死亡,又是雪上加霜。

  月宮昨夜損失慘重。

  但還好有聖劍宗弟子和東島天極的三掌門與范堂主攜手幫忙,很快穩定局勢,處理各項事宜。

  昨晚上剛走的風天耀,又因為月宮萬魔出世而火速折返,看著離去時還優雅繁華的月宮,如今卻死氣沉沉,空氣中濃濃的血腥味讓人作嘔。

  消息很快傳遍十二大仙門,再轉至整個修界。

  之前放鬆警惕的修者們都開始慌了。

  這一整天所有人都在忙裡忙外,雲守息也沒工夫管著鈴蘿,他身為東島天極的三掌門,此時必須安排好許多事,也要為巫旭穩住月宮。

  為此叫來了自己的二徒弟,于休才是師門裡最擅長處理這些事的人。

  白藏因為是聖劍宗的人,又帶著仙首令,這時候也很需要他的幫助穩住局勢。

  於是再沒人管鈴蘿跟越良澤在山門外的花海溪邊休息。

  鈴蘿提著裙擺赤著腳入溪水裡,抬頭朝花海看去:「昨晚是人是魔都在月宮裡亂來,山門外的這片花海反而沒遭殃。」

  越良澤在深水區,他身上染了不少魔息和一些魔物的血跡,很是嫌棄,正脫著上衣,聞言也回頭看了眼花海的方向。

  鈴蘿看完花又去看越良澤,見他脫了上衣,問:「你幹嘛?」

  「洗一洗。」越良澤入水裡去。

  鈴蘿踩著淺淺的溪水等他出來。

  時不時的就能看見月宮裡飛出各種傳信靈鳥,或是聽見傳遞消息的鐘聲等等。

  裡面的人都忙著應付死去的人們留下的爛攤子。

  嘩啦一聲,越良澤浮上水來。

  鈴蘿看著月宮的方向說:「你知道斷白頭嗎?」

  越良澤:「我跟你說過的。」

  「真是個可怕的惡咒啊。」鈴蘿低聲感嘆。

  越良澤側身看去,水珠順著下頜線滑落,他將濕漉漉的衣服穿上,散了味道後總算是能勉強接受。

  他察覺鈴蘿所想,於是說:「我不會讓你有機會中這種惡咒的。」

  鈴蘿沒回頭,語氣傲嬌:「我又不怕。」

  「我以前也不怕。」越良澤說,「但現在會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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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人間魔 第九十八章

  鈴蘿回頭看他,濕漉漉的衣服緊貼著肌膚顯出勁瘦的腰線,衣襟還沒整理好,露出精壯的胸膛,從下頜線滑落的水珠正順著脖頸往下。

  越良澤不動聲色地將衣服合攏,收拾的規規矩矩。

  鈴蘿眨了眨眼,問他:「你不是給我買了衣服嗎?」

  因為昨晚一系列的事,哪有時機送她衣服。此時被鈴蘿提起,越良澤才將衣盒從靈囊裡拿出來給她。

  越良澤喜歡送鈴蘿東西。

  只要看見漂亮的、合心意的,他都想送給鈴蘿看她喜不喜歡,不喜歡也沒關係,他就是想給而已。

  那十四封信裡,每一封都有他送的禮物。

  但這似乎是第一次將東西成功送到鈴蘿手上,還看著她親自打開掂量,越良澤目光顯得有些小心翼翼。

  鈴蘿翻來翻去地看手中衣物,「摸起來又軟又涼,手感很好。」

  她似隨意地問:「怎麼選了這個顏色?」

  越良澤:「其實有兩個色,我問徐慎時,他說你平時都穿藍色。」

  頓了頓又輕聲道:「不喜歡嗎?」

  「你送的就喜歡,也很漂亮,像海水一樣,溫溫柔柔的。」鈴蘿笑眯著眼,將衣服搭在腕上朝越良澤站著的深水區走去。

  越良澤還在思考她這話的意思,就見鈴蘿單手解著外衣,衣裳滑落露出半邊白皙的肩背。

  他低垂著眉眼轉過身去,又覺不安全,抬手在附近開了結界隔絕視野。

  這會天色已至黃昏,昨夜黑沉的天,此時卻色彩絢麗,柔軟的雲被染成大片橘紅色變得奇形怪狀,往人間水面投下的光影慵懶又溫柔。

  背對著鈴蘿的越良澤能聽見衣料摩擦著悉悉索索的聲響,他靜心守著結界,神色有幾分認真,似乎不准任何生物踏入此地一步。

  「舊的就不要了。」他聽見鈴蘿碎碎念,接著是火咒的細微聲響,將她原本的衣物燒毀。

  鈴蘿的手從衣袖中穿出,在她抬手時衣袖往後滑落,露出纖細的手臂。

  越良澤餘光瞥見,下意識地微揚下頜,喉頭劃動輕咽。

  「你覺得我穿藍色的好看嗎?」鈴蘿問他。

  越良澤:「好看。」

  鈴蘿又問:「那別的顏色呢?」

  越良澤說:「都好看。」

  「不行,你必須給我說一個最喜歡的顏色。」鈴蘿轉身看他,「都好看就是在敷衍我。」

  越良澤抿著唇笑,他想起第一次見鈴蘿的時候,低聲道:「藍色。」

  鈴蘿伸手越過他的肩膀輕戳他的臉,神色莫測:「換一個。」

  越良澤:「不喜歡藍色?」

  鈴蘿面不改色道:「最喜歡的不是這個。」

  於是越良澤換了個:「墨綠色。」

  鈴蘿微怔,聽到這個顏色,她第一反應就是東島天極的外門弟子服。

  「丹水真君該不會喜歡我穿天極外門弟子服吧?」她話裡帶著幾分戲弄。

  鈴蘿的手還在戳他的臉,越良澤略顯無奈地捉住那隻亂戳的手說:「你穿著很漂亮,即使跟其他弟子穿得一模一樣,可我還是覺得你最漂亮。」

  「你真的比以前會說話。」鈴蘿笑他。

  越良澤問:「穿好了?」

  「沒有,你想轉過來看也行。」鈴蘿收回手說,「我又不攔你。」

  越良澤啞然。

  鈴蘿總是能將這種充滿誘惑的邀請說的十分坦然隨意,讓他更難以面對,拿不準她究竟是在開玩笑還是別的。

  「等你穿好後……」

  越良澤話還沒說完,就聽見入水聲。

  鈴蘿沉入水下,從水裡看上方,是映照在水面的絢麗雲彩,冰冷環繞著她,世界安靜。

  再往下去水是淡藍色的,沒有海水的濕鹹,也沒有束縛她手腳的捲神鎖,逐漸黑暗的深水中也不見發出瑩瑩柔光的明珠。

  被捲神鎖帶出水面時,看見的會是她早就等待著、目光溫柔又狂熱著注視她的師父。

  師父會伸出手溫柔地替她擦去臉上水漬,俯身在她耳邊呢喃著愛意。

  她會顫抖著聲音問:「師父,為什麼非要這樣?」

  師父會溫柔又虔誠地告訴她:「因為我愛你,我是這世上最愛你的人。如今你變成了我最愛的模樣……再等等,最後再等一等,我們就能永遠在一起,再不分開。」

  她試圖拯救或糾正瘋魔的師父,卻在男人每天灌輸的愛意和困在水下的日子裡先被折磨瘋了。

  雲守息是這世上最好的師父。

  但這個將她困在水下的男人不是。

  鈴蘿浮出水面時,天光又暗淡了許多。

  越良澤以強大的修為靈力站在水面上低頭看她。

  黑色的長髮與藍色的衣裙在水中浮散,這衣料特殊,在水裡時會閃著同色的螢光,天上暮色雲彩的光芒倒映水面,而越良澤看著身在其中的鈴蘿微揚著頭望向自己。

  很漂亮。

  比他想像中的還要漂亮。

  同樣漂亮的雙眼中卻只倒映著他一個人。

  鈴蘿朝他伸出手,越良澤便彎腰將人抱起。鈴蘿下巴擱在他肩上,摟著他的脖子說:「萬魔出世,被困了上千年再放出來,肯定會瘋狂報復修界,到時候可忙了。」

  越良澤抱著她朝岸上走去:「會解決的。」

  「比如昨晚要跟我雙修的那隻魔。」鈴蘿說,「他還惦記你的劍。」

  越良澤平靜道:「他若是敢來我就讓他死。」

  鈴蘿:「他有死霧門,打不過還能跑。」

  說完又歪頭去看越良澤:「白骨魔拿走了飛霆珠。」

  越良澤低聲道:「他想復活左白。」

  「已死之人哪有那麼容易復活,若真能復活,這飛霆珠早被我搶了。」鈴蘿以火咒將他倆身上的濕氣散去,漫不經心說著。

  越良澤抱著她的手更緊。

  鈴蘿想復活的人肯定是她的妹妹玉芝。

  「你有想復活的人嗎?」鈴蘿有些好奇地看他。

  她對越良澤的過去知道的很少,這個人從未提過,世間也未有流傳半點消息。

  以至於她連越良澤曾是東島天極的弟子都不知道。

  鈴蘿想得有些恍惚。

  她有時會覺得越良澤離自己很遠。

  越良澤似沉默地思考半晌,最終答:「沒有。」

  沒有?

  意料之外的回答。

  鈴蘿問:「父母親朋呢?就算是假設也可以想一想。」

  她說得很有耐心,還有一點蠱惑。

  越良澤搖著頭說:「只有一顆飛霆珠不夠。」

  鈴蘿朝他比了個數:「給你兩顆。」

  越良澤神色平靜。

  鈴蘿又道:「三顆!」

  越良澤眨了眨眼。

  鈴蘿又豎起一根手指頭,語氣幽幽:「四顆,丹水真君,做人要學會知足。」

  越良澤聽得失笑,一會後才低聲道:「真的沒有。」

  不能復活,若是知曉他變成現在這樣,那兩人會傷心難過的。

  鈴蘿聽得微怔,從越良澤肩膀上側首看去,直接問道:「不想復活你爹娘嗎?」

  越良澤抱著她上岸,岸邊排排花樹茂盛,枝椏伸展遮掩光芒投下陰影。

  他漫步朝月宮的方向走著,天光消失的很快。

  越良澤聲色淡淡地說:「沒必要再讓他們回到這人間受苦。」

  鈴蘿直覺就算自己問了越良澤也不會告訴她。

  他們都有一些絕不會說出口的秘密。

  鈴蘿也不想再回這人間吃苦,可她偏偏遇見了越良澤。

  又早早地發現了他。

  明明一切都該在那天結束。

  鈴蘿並不懼怕死亡。

  但她又不能接受越良澤死。

  過了許久之後,鈴蘿才遲鈍的發現,越良澤的死讓她難過。

  很難過。

  鈴蘿弓著身子埋首在越良澤懷裡,越良澤緊抱著她,低聲問:「累了?」

  「餓了。」鈴蘿悶聲說,「想吃點甜的。」

  兩人回到月宮時天色已整個暗下,月宮的膳堂有許多,越良澤挑了個偏僻的地找些食材給鈴蘿做吃的。

  這處膳堂在崖頂上,往前延伸出去的平台往下看去有流雲掠過,威嚴壯美。

  鈴蘿去崖邊溜達一圈回來,順手抱了捧開得鮮豔的野花回來。

  月宮天上到處都是飛來飛去的傳信靈鳥,有的不只是傳達信息,還要運送藥品等等。

  鈴蘿站在院裡看了會,又扭頭去問越良澤:「你今天有見到慕須京嗎?」

  「見到了。」越良澤說,「他可能需要自己待一會。」

  「慕景逸死了,他不用再被威脅,以後想去哪就去哪。」鈴蘿坐在桌邊,從廚房裡拿了些瓶瓶罐罐搗鼓她剛摘的花。

  越良澤說:「大概會回山裡去。」

  「在山裡待著也挺好,沒事趕趕集買買東西就能活。」鈴蘿拿櫻喜扇骨修剪花枝,歲霧在旁笑得十分誇張。

  鈴蘿把歲霧屏蔽。

  她做這些的時候腦子裡想的全是越良澤。

  越良澤拿著花枝在窗邊擺放著。

  越良澤在園子裡搬動花盆躲雨。

  越良澤給脆弱難伺候的花藤修剪。

  鈴蘿能記起他當時的一舉一動,於是自己也不自覺地做出了相同的動作,跟他學會一樣的花枝分類擺放習慣。

  當她看著罐子裡擺放整齊的花枝時沉默。

  鈴蘿單手撐著下巴打量著這幾盆野花許久後,緩聲道:「如果,我是說如果——」

  說到一半又猛然想起許多非做不可的事,後話因此沒了聲息。

  屋裡的越良澤抬頭朝窗外的鈴蘿看去:「如果什麼?」

  鈴蘿背對著他,伸出的手指尖輕輕觸碰著冰涼柔軟的花葉。

  如果沒有那些煩心事,我也想帶你回天照山去,偶爾入世救一救可愛的人,殺一殺作亂的妖魔,等花開果熟時又回去山中,做些甜點瓜餅送給三兩好友,日子就這樣慢悠悠地過去。

  「如果……我以後入魔了,你會怎麼做?」鈴蘿側身朝越良澤看去,問話時淺淺笑著,眼裡卻無甚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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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8-5 01:01:42 |只看該作者
卷三‧人間魔 第九十九章

  越良澤覺得她問這話是認真的,沉默片刻後也認真問道:「一定要入魔嗎?」

  鈴蘿卻是怔了下,板著臉道:「我不是說了如果嗎?」

  「只是如果的話,我會拚命攔著。」越良澤說,「由人入魔的原因只有兩種,要麼迫不得已,要麼本性如此。」

  顯然鈴蘿不屬於後者。

  人與魔勢不兩立,就算是寵愛他的師哥們,最終也只是未出手相向,卻也不能在天照山救他。

  因為他們的師弟選擇了與魔為伍。

  鈴蘿也不喜歡魔。

  行走世間那些年她殺過很多很多魔,那充滿邪惡與暴戾的魔息,藏在陰暗的角落偷窺人間,眼裡滿是貪婪與殺戮,為人間帶來無數災難,讓一個又一個人陷入絕望與死亡。

  兩者之間不是善與惡的對立,而是生與死。

  那暴戾的魔息也曾讓她失控,也許她曾經並不在意的事,都會因為肆虐的魔息而突然升起殺意並付諸行動。

  鈴蘿並不想被魔息影響和控制,成為一個真正肆虐人間的魔。

  至少她的殺意與否必須由自己決定。

  為此她曾被別的二十六魔嘲笑是個怪物。

  人不人魔不魔。

  「在南江城時,以為你真的拋棄過往,站在修界的對立面成為他們的敵人,一隻真正的魔,卻不想你還是人間的走狗。」

  嘲諷一時爽,混戰火葬場。

  這位二十六魔剛跟鈴蘿見面就被歲霧斬滅天地間。

  此戰飛速傳遍整個魔界,那些蠢蠢欲動想向鈴蘿動手的魔都沉默了。

  人間懼怕的魔,修界憎恨的魔,魔界不承認的魔。

  天下真的沒有她的容身之處了。

  鈴蘿轉過身去,漫不經心地伸手點著瓶罐裡的花枝們。

  那就試試吧,試著阻止我。

  越良澤問:「湯圓吃紅豆餡嗎?」

  鈴蘿:「有什麼餡?」

  「還有紫薯,芝麻。」

  「我要紅豆。」

  越良澤說:「那就多做些紅豆。」

  鈴蘿玉聽響起,她扣著沒看。

  越良澤包餡的時候聲色平平地問:「鈴蘿,你練了共生靈嗎?」

  鈴蘿:「……」

  她有點心虛地眨了下眼道:「共生靈不是早幾百年前就被毀了嗎?」

  越良澤也不打算跟她攤牌,委婉道:「你和徐慎都喜歡咒律,或者說他比你更喜歡,也常偷學一些禁術,但徐慎至今也沒太出格。」

  鈴蘿冷漠道:「他今年學會了幾個魔咒。」

  越良澤:「……」

  瞬間打臉。

  鈴蘿不動聲色地轉移話題:「你說他不出格,我看他才危險。對咒律太執著,遇上瓶頸很容易把自己堵死,又什麼都敢學敢試,若是有更多吸引他的魔咒,你猜他會不會想盡辦法去學?」

  越良澤沉默。

  鈴蘿哼道:「月宮萬魔出世,他關心的卻是那斷白頭惡咒怎麼學或者解呢。」

  「徐慎到現在也沒放棄尋找將常霏和石玉人分離出來的辦法,常霏每天小心翼翼地活著,不敢讓自己有生命危險暴露秘密。別的人私下裡嘲笑他慫,愛偷懶,貪財成性,明明修為很強,卻總是不願意全力以赴,覺得他看不起凡人,有所偏見,自視甚高。」

  「連他師父都對他很失望,常常責罵,這兩年新收了徒弟,重心都在小徒弟的事上,越來越不愛搭理常霏。」

  鈴蘿越說想起的記憶越多:「常霏不是喜歡賺錢嗎?雖然手段有點不走尋常路,但也不是那種會偷會搶,會吃人血饅頭的,平時也有宋圓圓監督著他。有次他靠賣我給的丹藥大賺一筆,回山門時卻被其他弟子暗中檢舉說他幫忙除魔時收了富商兩倍的錢,壞了規矩。」

  那天晚上常霏一頭霧水的被帶去戒律堂問話,對方說的振振有詞,言談間就是認定常霏這次帶著一大筆錢回來是因為威脅富商拿了兩倍的錢。

  常霏愛財不是秘密。

  他辯解的話還沒說,戒律堂就問他靈囊裡的錢是哪來的,又為何混雜了富商給的銀票在其中。

  常霏氣笑道:「這銀票就是此次除魔的報酬,它在我靈囊裡有什麼奇怪的?」

  戒律堂又道:「你是承認自己威脅對方要了雙倍的報酬?」

  恰逢他師父趕來,常霏也沒想到,師父會不聽自己解釋,開口就是一句孽徒。

  常霏平時性子活潑,不是只會受人欺負不反抗的,但這天他卻因為師父眼中的失望和憤怒沉默著什麼話都說不出。

  心中早就準備好的反駁打臉罵他們個狗血淋頭的話一時都沒心情開口。

  常霏解釋另一筆錢是賣丹藥賺的,可那天鈴蘿不在天極,又因為與鈴蘿有關,戒律堂呈報上去後,接管天極事務的大小姐穆雅看後直接定了常霏的罪。

  穆雅與鈴蘿在天極的關係可謂是十分緊張,彼此看不順眼,又暫且都拿對方沒辦法,只能借由對方的身邊人給她找不痛快。

  鈴蘿雖然不在,二師兄于休卻常在山門打點事務。他出面作證,告知戒律堂鈴蘿給常霏丹藥確有此事,又查了常霏販賣丹藥的記錄,一筆一筆錢都對上,這才免了常霏受刑。

  常霏愛財,但他沒賺過不義之財。

  而他賺的錢大多都是給小夥伴們拿去花的,像鈴蘿這輩子拒絕了雲守息給予的東西,就靠常霏和兩個師兄給的零花錢在東島城買買買。

  好在這事過後,常霏依舊跟幾位小夥伴們嘻嘻哈哈,似乎沒受太大影響。

  鈴蘿望著給自己端來湯圓的越良澤說:「雖然他看起來沒受影響,但其實很難過,因為他最敬重的師父徹底對他失望了,而他沒法解釋。」

  哪怕常霏哭著跪在師父面前懺悔坦白自己體內有石玉人的存在,也不一定會得到師父的理解與寬恕。

  並不是所有人都會接受石玉人的存在。

  常霏很清楚,那天他能活下來,是因為越良澤。

  如果越良澤沒攔鈴蘿,他早被鈴蘿割頭死去。

  因此有段時間常霏拼了命的對鈴蘿好,這種好帶了幾分討好的意味。

  後來鈴蘿約他談話,神色睥睨道:「你怕我?」

  常霏臉色微白。

  「如果你是為了那天的事怕我,我也無所謂,但我既然答應了不說出去,就不會說,可你若是為此害怕而討好我,那從明天開始,你最好別再出現在我面前。」

  第二天常霏固執地站在她眼前。

  從那之後,常霏對鈴蘿的信任絕不動搖。

  越良澤端著煮好的湯圓出來給她,問:「誣陷常霏的是誰?」

  鈴蘿微微睜大眼打量碗中的湯圓說:「一個無關緊要的人,已經被趕出天極了。」

  越良澤:「你做的?」

  「不是我,你兒子做的。」鈴蘿拿著湯勺說,「怎麼說也是戒律堂堂主的親傳徒弟,管這種事也是應該的,我只是給咱們天極的大小姐找了點不痛快。」

  越良澤站著,伸手摸了摸她的頭:「在天極過得開心嗎?」

  鈴蘿頭也沒抬地說:「有開心的也有不開心的。」

  越良澤:「開心的多嗎?」

  鈴蘿聞言抬頭看他。

  越良澤低垂著眉眼,神色認真,似乎這個問題的答案對他很重要。

  鈴蘿笑道:「你該不會覺得沒你在天極我就過得很不開心吧?」

  越良澤面不改色道:「當然不是,我希望你每天都能開心,但既然你這麼問了,那我沒在天極的日子,你很開心嗎?」

  鈴蘿:「……」

  她一口將勺子裡的湯圓咬進嘴裡,軟糯的皮破碎後,嘗到裡面香甜的味道。

  是她要的紅豆。

  越良澤屈指輕劃過她的臉,低聲道:「嗯?」

  鈴蘿沒好氣道:「不開心。」

  頓了頓又問他:「開心嗎?」

  越良澤彎著唇角笑。

  鈴蘿受不了他笑,哪怕只是眼裡流露的淺淺笑意,都讓她心生悸動。

  她故作鎮靜地轉移話題道:「再說說你的便宜兒子,跟其他兩個一樣不讓人省心。」

  越良澤問:「他能惹什麼禍?」

  在他看來,宋圓圓是最老實正直的那個人,

  鈴蘿咬著湯勺語氣含糊:「他罵我小妖女。」

  越良澤:「……」

  他輕掐著鈴蘿氣鼓鼓的臉說:「回頭教訓他。」

  關於小妖女這事,宋圓圓已經給她發了幾十條傳文。

  越良澤此時拿起飛雲聽叫宋圓圓過來,打算正式給他的便宜兒子介紹一下他未來的小阿娘。

  結果先等來了一個慕須京。

  慕須京身上掛著大袋小袋,抱了滿懷的東西,吃的玩的皆有。

  他神色木訥地站在院門口,看著院裡的兩人猶豫著是該進去還是不進去。

  鈴蘿看見他拿著這麼多東西都傻了。

  越良澤問:「你拿的什麼?」

  慕須京看著鈴蘿說:「昨晚她叫我買的東西,現在買好了。」

  鈴蘿:「……」

  越良澤看了她一眼,走上前去幫慕須京拿。

  鈴蘿目光怪異地看慕須京:「你去買東西了?」

  這傢伙不該是一個人待著自閉去了嗎?

  慕須京嗯聲應著,低垂著眉眼道:「不知道該做什麼。」

  他一直在等待結束的那天,可真到這天後他又很茫然。

  鈴蘿吃著湯圓,偷瞄了眼越良澤,心說太好了,你一來他肯定不會再問共生靈的事。

  可最後她發現來的不止慕須京一個。

  宋圓圓帶著身後的兩位師兄朝鈴蘿招手,熱情表示;「來的路上得知我小阿爹下廚,師兄們都表示累了一天想吃口熱乎的。」

  鈴蘿面無表情地看著來的楚異與子修。

  兩位師兄則審視著越良澤,彼此共有意識:保護我家白菜。

  越良澤倒沒什麼意見,只說:「還有些餡沒包完,人多就一起吃吧。」

  鈴蘿眼巴巴地看著他又回廚房裡去。

  越良澤把宋圓圓帶進廚房。

  宋圓圓拿著搟麵棍遞過去求饒道:「小阿爹我真不知道是鈴蘿!知道是鈴蘿我肯定雙手雙腳讚同,絕對不會有半點意見的!」

  越良澤低聲問:「她這些年都學了些什麼禁咒?」

  宋圓圓一愣,扒著手指頭將自己知道的說給他聽。

  越良澤抬首朝窗外看了眼。

  鈴蘿當著兩位師兄的面教慕須京咒律,糾正他的指訣,慕須京被她嫌棄的生無可戀,又乖乖聽話繼續改正。

  最後楚異看不下去加入指點,師兄妹一人一句毒舌,聽得慕須京朝廚房看去發出求救的目光。

  越良澤低頭忍不住想,如果鈴蘿真的入魔該怎麼辦?

  有什麼是讓她不惜放棄人間的一切也要成為魔的?

  必須要做到這種程度嗎?

  師門與好友都可以不要,連他也可以放棄嗎?

  那他能阻止嗎?

  不能阻止該怎麼辦,鈴蘿入魔後就不要他又怎麼辦?

  越良澤久違的感受到了無助的恐懼。

  可心中越是無助茫然,他表現得越是冷靜,手中動作一絲不苟,湯圓包餡合攏都做到堪稱完美。

  讓人以為他無比的專注認真,其實內心崩潰恨不得瞬影出去抱著鈴蘿埋首在她肩頸反復確認這人心裡到底有沒有他。

  反觀鈴蘿:

  她吃著湯圓透過窗戶望著越良澤的側臉心中感嘆:真好看,看不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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