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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鈞蝦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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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歸山玉/周蛋撻] 滅了天道後我成了死對頭的師妹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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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8-1 02:38:49 |只看該作者
卷一‧鎮仙玉 第二十章 吞天塔內

  鈴蘿見玉聽上瞬間消失的回復哼了聲,她收起玉聽,扭頭看向在廚房裡忙活的身影。

  「還有多久?」她問。

  在裡邊燒火的越良澤說:「快了。」

  鈴蘿邁步走進去,她今天難得有空,這才溜下山到外門來蹭飯吃。

  一旁的小火爐正煮著粥,鈴蘿拿著櫻喜輕輕扇風。

  她歪頭去看越良澤,驕縱的笑意爬滿眼角眉梢:「近日的事你聽說了嗎?」

  「嗯?」越良澤也歪頭看過來。

  「跟我有關的。」鈴蘿倒轉扇面指著自己。

  越良澤:「聽說了。」

  鈴蘿:「厲害吧!」

  越良澤點頭,道:「厲害。」

  短短半月時間,鈴蘿天賦異稟,同門中劍修第一的名聲已傳遍整個天極。

  劍修第一四個字很合她心意。

  鈴蘿今日得此稱呼,第一個想法就是來找越良澤炫耀。

  看看,看看!

  你現在打不過我吧,這名號還是我的!

  鈴蘿轉了轉眼珠,試圖讓越良澤親口承認自己是劍修第一人,便耐心問道:「我厲害什麼?」

  越良澤被她問的奇怪,卻還是老實回答:「修行。」

  鈴蘿又問:「什麼修行?」

  越良澤說:「劍道。」

  已經說了兩個字了!

  鈴蘿拿著櫻喜扇風,笑眯著眼看他:「我劍道有多厲害?」

  越良澤雖不知道她想幹什麼,卻還是繼續回答:「很厲害。」

  鈴蘿心說你就不能發揮想像力稍微誇讚一下嗎?那麼多說我劍道第一人的你怎麼就不聯繫一下兩個詞直接說出來呢!

  她以扇面遮臉,深呼吸。

  冷靜,莫慌,不要急躁,這次一定行的!

  鈴蘿循循善誘道:「厲害到什麼程度?」

  越良澤安靜了好一會沒答。

  唰的一聲,鈴蘿收起櫻喜扇面,瞪著他說:「喂!」

  本性暴露了。

  越良澤眼裡掠過一瞬笑意,這才慢慢開口說:「你修行很厲害,是劍道第一人。」

  鈴蘿聽完,心裡可舒服極了,眼角眉梢都是壓不住的愉悅笑意,就差沒哼著歌跳支舞來慶祝一下。

  她的玉聽亮起,鈴蘿看了眼,是徐慎發的傳文,問她是否要加入他們一起去吞天塔歷練。

  說起吞天塔,鈴蘿不由轉眼看向越良澤:「你下午有事嗎?」

  越良澤搖頭。

  「那等會你跟我一起去。」鈴蘿說著,也給徐慎傳文,告知他要帶越良澤一起。

  徐慎表示沒問題。

  吞天塔理論上講,只要是天極弟子都可以進去。

  只不過吞天塔在內門,外門弟子沒人帶著,輕易沒法進去,也就造成吞天塔只有內門弟子進入試煉。

  飽腹之後,鈴蘿帶著越良澤景去內門吞天塔。

  那是一座黑色的塔,塔身過高,沒入雲端,讓人看不到頂。

  進入吞天塔的次數是有限制的,一年三次,眾所周知,只有在半年的最後幾天必定會觸發萬妖混沌,所以平日裡沒什麼人,大多數都集中在最後幾日。

  此時吞天塔前就只有徐慎三人。

  宋圓圓看向台階下方的越良澤,招著手喊:「小阿爹!」

  越良澤:「……」

  他掉頭就走,被眼疾手快地鈴蘿拉著上去,一邊瞪宋圓圓:「瞎喊什麼!」

  「我說到做到!」宋圓圓還頗為驕傲道,「但彼此年紀相仿,只好加個小字。」

  常霏在旁翻了個白眼:「你也不怕你爹揍你。」

  「我親爹早羽化登仙飛逝而去了,我怕什麼呢!」宋圓圓搖著頭,過去跟越良澤說,「現在只有我這身法犀利可徒手上娑婆界山壁武功超凡絕世的小阿爹!」

  越良澤漠然臉:「我不是。」

  「嗐,阿爹別慌,聽說你靈力微弱,我這就帶你去吞天塔歷練一番漲漲修為。」宋圓圓大氣地一揮手,朝吞天塔門走去。

  常霏跟徐慎也跟了過去。

  鈴蘿走了兩步進塔門,發現越良澤沒跟上來,回頭看去。

  越良澤站在門口,眉頭微蹙。

  「怎麼?」鈴蘿問。

  越良澤搖了搖頭,邁步走上來,剛到門口就被無形的水波彈退幾步。

  鈴蘿:「……」

  越良澤穩住身形,平平靜靜地說:「進不去。」

  鈴蘿:「為什麼?!」

  越良澤:「靈力太弱。」

  已經弱到連吞天塔都拒絕你進入了?

  這麼廢物?

  鈴蘿心中瘋狂吐槽。

  她不能忍,今日說什麼也要帶越良澤進吞天塔歷練漲修為,於是出去拉著越良澤的手,暗暗給他渡送靈力,帶著人進了吞天塔。

  「小阿爹,鈴蘿,你倆怎麼還沒進來,在後邊幹什麼呢?」宋圓圓不見越良澤跟鈴蘿兩人,回頭來找,卻見他倆手牽著手進來,頓感震驚。

  鈴蘿把越良澤的手遞給他:「當兒子的怎麼丟下爹爹不管,自己先跑了?不知道你小阿爹靈力微弱進不來吞天塔嗎?還不快點給你爹渡靈力!」

  越良澤平靜的面容終於出現了一絲龜裂,他收回手道:「我還是不去了。」

  「爹你不要放棄!是當兒子的不孝沒能照顧好你!你放心有我在,絕對會保護好你!」宋圓圓牽著他的手給他渡靈力,信心滿滿地帶著越良澤走前面去。

  幾人算是組隊前往,便是一起通關闖塔。

  吞天塔入門前五十層都沒什麼難度,無非就是在特定的場所打敗關押在此的低等妖魔。五十層後,出現的妖魔就不再是單隻,數量增加,由於鈴蘿是五人小隊,數量會按照他們的二倍數增加。

  但這也攔不住他們。

  鈴蘿以櫻喜開路,依舊輕鬆的過了一百關。

  在去往下一關的長廊路上,宋圓圓牽著越良澤的手側身問:「小阿爹,你的靈力漲了嗎?」

  越良澤搖頭。

  「前一百等級太低了,我們人又多,所以難漲。」常霏說,「我聽說一百層後就完全不一樣了。」

  走在最前邊的鈴蘿看見封印的法門,上前推開,一片白霧過後,幾人出現在十里長街,夜裡星辰閃爍,前方鬧市人來人往,周邊花館酒樓都在吆喝著客人。

  「這這這……」宋圓圓瞪大了眼。

  「鎮定,別大驚小怪的。」徐慎抬手拍他肩膀,「吞天塔內似真似幻,歷練可不是光跟妖魔對打就完事,它還收錄了世間千萬奇事,供給我們親身體驗。」

  常霏聽到這裡不由噗嗤笑出聲,擠眉弄眼道:「我之前在弟子堂上見有位師兄說,過了五百層後,劇情體驗不再是旁觀視角,而是讓你成為其中角色,那才是親身體驗。」

  鈴蘿聽著側首看去,「這個我也看過,那師兄被吞天塔分配的角色是一個女花魁?」

  「對對對,就是這個哈哈哈哈哈!」常霏笑得眼淚都要出來了,「這師兄過後三年沒再進吞天塔!」

  「太慘了,怎麼能這麼黑!」宋圓圓唏噓道。

  鈴蘿彎了下唇角,想起以前爬塔的經歷,六千多層,真的是經歷了不少事。

  「現在是什麼情況?」宋圓圓左右看著,「這地方你們見過嗎?」

  「沒見過,不是東海城。」常霏路過一家酒樓,被小二拉著喊,「這位客官,您進來品品我們今兒上新的菜式嗎?」

  「這裡面的東西也可以吃嗎?」常霏往酒樓走去。

  小二點著頭笑呵呵道:「當然能吃!」

  「哎!」常霏瞥了眼門口的招牌價格,立馬止步回頭,「一碗熟茶三個銀幣你搶錢呢!黑店!」

  小二聽後,笑呵呵的臉色瞬間就變了,身形暴漲,腦袋化作一條青色蛇妖朝常霏咬去:「不准說我黑店!」

  一陣黑霧過後,幾人又回到了封印法門前。

  常霏:「……」

  他炸毛道:「我靠這死蛇妖敢咬我!讓我來跟它決一死戰!」

  常霏怒氣沖沖地推開法門,再次進入幻境。

  小二又一次笑嘻嘻地拉著他問:「客官——」

  「黑店受死吧!」常霏拔劍斬去,小二腦袋再次化作蛇妖咬來,又是一陣黑霧過後,常霏幾人再次被送到法門前。

  常霏:「啊啊啊啊啊!」

  他抓狂。

  徐慎拍了拍他的肩膀,要他冷靜:「你打不死他的,一旦小二現原形,我們就會被踢出幻境,重新開始。」

  「再來一次,你忍住!別惹這小二!」宋圓圓跟常霏說,「一碗熟茶三個銀幣就三個銀幣唄,反正又不是真的給錢。」

  鈴蘿推開門,再次來到幻境。

  這次她走前邊,路過酒樓時,小二拉著她笑道:「這位客官,您進來品品我們今兒上新的菜式嗎?」

  「好啊。」鈴蘿笑眯著眼,隨他進去。

  酒樓裡十分熱鬧,一眼看去座無虛席,小二領著他們上了二樓隔間,熱情招呼安排。

  他道:「先給幾位客官各來一碗熟茶暖暖身!」

  常霏:「……」

  各來一碗?

  十五銀幣?!

  他一拍桌正要怒喝,被徐慎與宋圓圓拉下捂著嘴,拚命示意忍住。

  在幾人落座後沒一會,小二便端著色香味俱全的菜盤上來,笑道:「這是小店今日上新的菜品,幾位客官慢慢吃,我就在這,隨叫隨到。」

  幾人看著桌上的菜餚沉默。

  你一個蛇妖開的酒樓,端上來的菜誰敢吃啊?

  見他們久不動筷,小二又道:「客官怎麼不動筷?」

  鈴蘿拿著筷子說:「你端了滿盤蛇肉上來,這誰敢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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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8-1 02:39:05 |只看該作者
卷一‧鎮仙玉 第二十一章 櫻喜種靈

  什麼蛇肉?

  宋圓圓跟常霏下意識低頭朝桌上菜餚看去,卻見剛才還飄香的炒肉炒菜都在這瞬間變成了數條青紅交加的細蛇張著嘴發出攻擊的嘶聲。

  「我靠我就知道你這是黑店!」

  常霏再也忍不住,起身拔劍就砍。

  桌上數十條細蛇飛撲過來攻擊他們,同時小二再次化作蛇妖怒吼,幾人卻沒被送出幻境。

  小二人身站在原地,飛出去的腦袋卻連著長長的蛇身,青色的鱗片閃爍,蛇頭上有著一雙紅色的眼,正陰冷地巡視著屋內幾人。

  「你們凡人不是最愛吃這種東西嗎?」蛇妖嘴一張一合,冷聲嘲諷著,「今日就讓你們吃個夠!」

  常霏高喊一聲:「兄弟們動手!」

  並率先朝蛇妖砍去。

  他劍氣澎湃,一劍斬開隔間紙門,端著菜盤子路過門口的侍女被這一劍砍傷倒地,頃刻間黑霧彌漫,常霏又被傳出了幻境來到法門前。

  常霏:「……」

  他抓狂道:「為什麼!?」

  「你傷人了。」徐慎眼尖,立馬做出判斷,「我們雖得除妖,卻不可波及普通人。」

  「那為什麼在酒樓上邊激怒他現原形就可以打?」宋圓圓納悶道。

  鈴蘿解釋道:「因為酒樓是蛇妖的,我們只能在他的地盤對戰,這是吞天塔設的規矩。」

  常霏回頭去看鈴蘿:「你怎麼知道那餐盤裡都是蛇?」

  鈴蘿面不改色道:「用點腦子,蛇妖開的酒樓你以為它會給你吃什麼?」

  常霏:「……」

  他捂嘴心痛。

  意思是說我沒用腦子嗎?!

  宋圓圓卻摸著腦袋說:「蛇吃鼴鼠青蛙,那餐盤裡不應該是這些嗎?」

  鈴蘿嘲笑道:「你是傻的嗎?你又不是它同類,而是拿著劍來除妖的修真者,它是傻了才給你吃自己認為真正的食物?你想吃人家還不給。」

  宋圓圓跟常霏抱頭痛哭。

  這又是日常被天才師妹嘲諷的一天。

  徐慎又一次推開法門,進入幻境後說:「現在能確認的是,只能在酒樓裡對戰,且不能傷到普通人。」

  「那還是在樓上隔間裡打吧。」宋圓圓看著一樓滿滿的人說,「這下邊打起來還真不好說。」

  於是在小二領著他們進了二樓隔間,剛關上門,小二回頭問:「幾位客官要先點——」

  「受死吧混蛋!」常霏拔劍就砍他。

  黑霧掠過。

  又被傳出幻境的常霏氣得拔劍朝法門砍去,被徐慎攔住,聽他抓狂道:「這次又是為什麼!?」

  鈴蘿面無表情地說:「它還沒現原形。」

  常霏抓狂:「啊!」

  「冷靜點,不要那麼著急!」徐慎說。

  宋圓圓耷拉著腦袋說:「不愧是吞天塔,這亂七八糟的設定,難怪那些厲害的師兄姐們這麼多年也只在六百層左右徘徊。」

  他歪頭看了眼身邊的越良澤,狐疑道:「小阿爹,你該不會是要睡著了吧?」

  越良澤伸手揉了揉眼睛,「沒有。」

  宋圓圓啞然。

  我看見了!

  你剛才分明已經閉眼睛了!

  鈴蘿再次推開法門,說:「這次都冷靜點,別那麼衝動,本來知道了規矩很好打的。」

  常霏耷拉著腦袋跟上去。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他已經被折騰的沒了脾氣。

  又一次來到酒樓隔間,小二笑呵呵道:「先給幾位客官各來一碗熟茶暖暖身!」

  常霏有氣無力地說了句:「黑店。」

  小二大怒,現原形道:「不准說我黑店!」

  常霏持劍守在門口,說:「這次我攔在這,絕對不會再傷到其他人。」

  但蛇妖可不會乖乖在屋裡挨打,它的蛇身隨意拉長扭曲,橫掃過屋內建築朝外衝,常霏持劍攔下。

  徐慎雖修劍道,卻更擅長咒律,因此由他設置陣法困住蛇妖,不讓它去往外邊傷人。

  蛇妖看出了是他在設置陣法,便轉而主攻徐慎,卻被鈴蘿攔下。

  過了數招後,蛇妖很是狼狽,因此怒道:「你們以為就這樣了嗎?!」

  在它揚首怒吼後,小二脖子處又生出了第二條,第三條,第四條蛇妖——它們顏色不一,青黃藍綠交加,卻同樣有著赤紅的眼,滿身妖邪惡穢。

  「九條?!這麼多嗎!你作弊!無恥!卑鄙!不要臉!」常霏怒道,「我們一共才五個人!」

  蛇妖們怪笑道:「怕了?」

  「怕就趕緊滾!」

  「別走啊,都留下來,讓我好好飽餐一頓!」

  「這麼如花似玉的小姑娘,怎麼也跟這幫臭小子一起打打殺殺,小女娃,你過來,我定不殺你。」

  「啊呸!你這聲音都老的發臭了還在這痴心妄想!」常霏嫌棄道,持劍迎戰。

  突然出現的九蛇頭,讓蛇妖佔據了上風。

  蛇妖道:「那扇子怎如此好看,給我搶過來!」

  「你來搶啊。」鈴蘿笑著,靈力注入櫻喜。

  五頭蛇立馬朝鈴蘿飛去,嘲笑道:「不知天高地厚!」

  血色的扇面展開,墜落的螢光卻飛去了扇面,落下時讓那濃鬱的血色褪去,點綴出一副精美絕倫的西海櫻圖。

  飛射而來的五頭蛇被突然出現的櫻樹擋住,同時在它們的身上和屋內角落都冒出了褐色的枝幹。

  宋圓圓驚訝地看著自己的掌心,竟然冒出三五枝櫻花來。

  在櫻喜花海覆蓋範圍內,都會吸取範圍內事物的生命力而抽出花枝,將這股力量為它所用。

  這招名為種靈。

  雲守息雖還未教她,可鈴蘿卻早已熟練於心。

  櫻樹發芽抽枝,長葉開花,皆在一瞬間。

  鈴蘿手中櫻喜扇面顛倒,來到落花面,一聲鈴鐺脆響,滿屋花枝凋落。

  飛湧的花瓣代表著成千上萬的靈力匯聚,絞纏著蛇頭們,在蛇鱗上擦出道道血痕,蛇身被束縛讓它們狂怒出聲,顛倒著身子四處亂撞。

  櫻喜扇面上的花林還在凋謝,飛出的花瓣粉白似雪,近乎將整個屋子淹沒。

  常霏跟宋圓圓都躲去了鈴蘿身後。

  「這得多強大的靈力才行啊!」宋圓圓驚道,「櫻喜原來是這麼用的嗎?」

  「之前只見她刷刷兩扇子就把人打沒了,完全沒機會觸發櫻喜的靈性。」常霏感慨道,「現在一看,不愧是上品武器。」

  已經布好陣法,防止了櫻喜跟蛇頭一起失控傷到外人的徐慎抬手抹了把額頭的汗,沉聲道:「櫻喜雖說是上品武器,但它卻是西海太初詹瓊大師鍛造的最後一柄武器,傳聞實力其實能與神武相比。」

  但誰也沒有見過。

  因為櫻喜被鑄成時就交付給了東島天極的叄息真君,詹瓊大師仙逝後,世間再無人見過櫻喜扇舞是何模樣。

  平日也沒人見雲守息用過櫻喜。

  倒是見鈴蘿得了櫻喜,穆雅等人才覺得雲守息是真寵愛他的小徒弟。

  聽著身邊幾人討論櫻喜的恐怖之處時,越良澤卻想起前些日子鈴蘿拿櫻喜剝板栗熬清粥的模樣,一時目光復雜,難以敬畏。

  數不清的滿天櫻花瓣化作靈力將蛇頭全部絞殺,鮮血狂飆,染紅了粉白的櫻,也染紅了四周的屋牆。

  蛇妖的哀嚎聲還在耳邊迴蕩,瘋湧的花潮卻已頃刻間散去,只剩下一片染血的花瓣落在櫻喜扇上,逐漸染紅花林,讓扇面又恢復了一片血色。

  鈴蘿收扇,回頭朝幾人看去,蹙眉道:「都躲我後邊幹嘛?剛才怎麼不上去打?」

  徐慎面不改色道:「我在布陣。」

  常霏額角輕抽道:「這不是怕貿然上去打擾到你嗎?」

  「而且誰知道櫻喜的花會不會也給我來一口子?」宋圓圓嘀咕。

  鈴蘿沒好氣道:「櫻喜自己都不會這麼想。」

  宋圓圓憤恨道:「那你牽著我小阿爹,讓我來除妖!我前兩天也學會了本門上乘劍法!」

  「好啊。」鈴蘿將越良澤的手接過去,朝前邊出現的法門歪了下頭,「那這關換你來。」

  宋圓圓幹勁滿滿地上前去開門:「小阿爹你看著!」

  越良澤打了個哈欠,想回去了。

  又是一層幻境。

  同樣的十里長街,夜色無邊,他們站在城河邊上,只見身旁的白衣女子朝河裡縱身一躍,噗通一聲,水花四濺。

  常霏傻眼:「這什麼情況?」

  「救嗎?」宋圓圓也懵了,事發突然,各自措手不及。

  徐慎道:「救!」

  他率先跳下河裡去。

  鈴蘿牽著越良澤,側目打量他,見他眉頭微蹙,臉色略略發白,便問:「靈力沒漲?」

  越良澤說:「漲了些。」

  「是嗎?」鈴蘿狐疑,「可我怎麼見你不太好的樣子?」

  越良澤看著她,眸光平靜:「餓了。」

  鈴蘿:「……」

  我一直出力除妖都還沒餓呢!你一路躺贏過來怎麼還先餓了!

  「這層過了就出去吃飯,算算時間也差不多晚上了。」宋圓圓說,「不愧是百層以後,單單那一層我小阿爹就漲了不少靈力修為。」

  常霏點著頭說:「我漲的也比之前要多,難怪師兄們會說吞天塔是修煉捷徑之一。」

  河面傳來嘩啦聲,徐慎濕漉漉的從水裡出來,將跳河的白衣女子救起。

  宋圓圓跟常霏上去搭手,把兩人從河裡撈起來。

  女人正捂臉哭泣著:「何必如此……我、我一心求死,你們又何必……」

  她哭聲幽幽,帶著愁與怨。

  徐慎去旁邊甩水,沒搭理,常霏熱心腸道:「這位姑娘,有什麼煩心事可說出來,我們幫你解決,萬萬不可就此輕生。」

  「真的嗎?」白衣女子放下掩面的手,抬首時,黑長的眼睫上掛著淚珠悄然落下,在白皙精緻的臉蛋上劃出一道淚痕,惹人憐愛。

  面對眼前這楚楚可憐的美人,常霏不由愣了下,少年稍稍臉紅,結結巴巴道:「真真真的!」

  鈴蘿在旁看得翻了個白眼。

  越良澤已經在昏昏欲睡的邊緣反復試探。

  只有宋圓圓笑呵呵地上前,語氣和善地問:「不知姑娘該如何稱呼?」

  「我、你們喚我阿楚便可。」阿楚剛從河水裡撈出來,又是深夜,夜風一吹,冷得發抖,「今日此舉……我也是逼不得已……」

  見阿楚發抖,常霏手肘拐了下身邊的宋圓圓,「給人披衣服啊!」

  「我就這一套門服!給了到時候下一關不還我怎麼辦?」宋圓圓壓低了聲音回,「要給你給!」

  常霏瞪圓了眼:「我也只有這一套!」

  兩人去看徐慎,徐慎斜眼看過來,老子全身都濕了,想啥呢?

  於是又去看後邊的鈴蘿跟越良澤。

  鈴蘿似笑非笑道:「你小阿爹靈力又弱,自己又冷,你想幹嘛?」

  「不幹嘛、不幹嘛。」宋圓圓連連搖頭。

  常霏也沒膽子叫鈴蘿給,人家鈴蘿也是女孩子。

  於是常霏說:「給人掐個火訣吧。」

  宋圓圓掐了掐,掐不準,他還沒練好這個訣,倒是鈴蘿過來掐了個火訣,將阿楚濕透的衣服和頭髮烘乾,恢復乾爽。

  抱著濕衣服的徐慎:「……」

  鈴蘿順便幫他也烘乾後,才問阿楚:「為什麼跳河?」

  阿楚眼裡蓄滿了淚,哽咽著說:「我與元郞本是青梅竹馬,從小一起長大,也曾許了婚約,可沒想到,一日他上山看景,竟不幸被山裡的妖精鬼怪勾引!」

  「往日種種皆不做數,我眼睜睜看著他娶了一個山中妖魅,日日在我眼前尋歡作樂,我心難咽!」

  「山中妖魅?」徐慎挑眉,「你怎知?」

  阿楚痛心道:「那妖魅曾在我眼前現出原形,挑撥離間,讓元郞認為我是胡言亂語,與我決裂!」

  「這次該不會是狐妖吧?」常霏嘀咕,「它們最愛這種情愛糾纏。」

  「你是不是對狐妖有什麼歧視?山中妖魅就是妖魅,多的是喜歡吸食男人精氣修煉的,何況狐妖向來是不被愛的那個!」宋圓圓為狐妖正名,「我覺得這次不可能是狐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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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8-1 02:39:29
卷一‧鎮仙玉 第二十二章 塔中妖魅

  「阿楚姑娘放心,我們這就去將那妖魅除去。」常霏握劍,信心滿滿。

  這一關的敵人定然就是那蠱惑人心,拆散了他人姻緣的妖魅。

  阿楚站起身,朝幾人俯身行禮,「阿楚先謝過幾位少俠。」

  她姿態端莊優雅,身上穿的也是綾羅綢緞,出自大戶人家,一看就是極為有修養的。

  宋圓圓等人因此沒有過多懷疑,跟著她去見元郞。

  阿楚在前方帶路,走過熱鬧的街市,來到僻靜的人家。在一處精緻的院前停下,裡面還亮著燈火,幾人聽見走過門前的侍女輕聲叫道:「少夫人今日親自下廚,快去叫少爺過來。」

  阿楚聽後神色黯然。

  常霏伸手比劃道:「現在怎麼辦?直接進去?」

  「先看看。」徐慎道,「確認是妖魅再動手。」

  阿楚怯聲道:「這位少俠……是不相信我嗎?」

  徐慎被問住了,到底是少年人,對方遭遇又惹人憐愛,當下拱手正色道:「在下並無此意,還請阿楚姑娘不要多想。」

  「對對,我們就是怕誤傷。」宋圓圓點頭附和。

  阿楚垂首,低聲說:「那妖魅生得極為好看,又會蠱惑人心,手段高明,讓人害怕。前兩日也有一道士說來除妖,在門前貼了不少符咒,卻被元郞生氣的趕走,而那女人就在元郞懷中哭得梨花帶雨,惹人憐愛。」

  她苦澀笑道:「誰也不信她才是妖魅。」

  這番話又是聽得眾人唏噓。

  宋圓圓道:「阿楚姑娘莫怕,這次我們定能讓那妖魅現出原形!」

  幾人趁門衛不注意,翻牆進府。

  期間鈴蘿問:「那道士後來如何?」

  阿楚說:「元郞護著不讓,那道士便放棄離開了。」

  他們來到露天庭院中,看見一身姿苗條綠衣女子正擺放著碗筷,同身旁的侍女有說有笑。

  「娘子。」從院外進來元郞喊道,綠衣女子回頭,笑容嬌怯,眉眼含春,確確實實的美人。

  「也沒有好看到能蠱惑人心的地步啊。」常霏躲在草叢裡小聲嘀咕。

  「現在怎麼辦?」宋圓圓問,「直接上嗎?」

  鈴蘿笑道:「你直接上啊,這層不是看你表演嗎?一個專門蠱惑凡人吸人精氣的妖魅有什麼好怕的,去,先讓她現原形。」

  宋圓圓握劍,幹勁滿滿:「我去了!」

  他持劍從草叢中跳出,呵道:「妖魅!看劍!」

  綠衣女子跟元郞都嚇了一跳,侍女更是尖叫一聲,在宋圓圓拔劍刺去時,卻見白霧掠過。

  五人被送回了法門前。

  宋圓圓瞪大了眼:「為什麼!?」

  「哪裡出了差錯?」常霏也是一臉懵逼,「難道又是跟之前一樣得先讓人現原形才能開打?」

  「再來!」宋圓圓不服,再次推開法門。

  又是熟悉的城河邊,這次仍舊沒能阻止,阿楚噗通一聲跳下河裡。

  徐慎說:「我剛救過了。」

  常霏反手把宋圓圓給推了下去,宋圓圓:「我操——」

  將阿楚救上來後,為了間斷時間,常霏道:「我知道!我們都知道!阿楚姑娘你有個被妖魅蠱惑的竹馬,我們這就去幫你解救他!」

  阿楚被他們說的一愣一愣,乖乖在前領路。

  又到了元郞家。

  宋圓圓看著院裡石桌邊的兩人,糾結道:「這要如何讓她現原形?」

  「先上去口舌一番。」常霏說著就衝出了草叢,道,「元郞!你可知你娶的女人其實是山中妖魅,專門修煉吸取男人精氣!是邪門歪道!」

  綠衣女子被這突然出現的人嚇倒,元郞從坐上起身,怒道:「哪來的狂徒小兒,竟敢在這胡言亂語!你休要污衊我妻!」

  宋圓圓也上前道:「先冷靜,別激動,你先讓我試試靈訣讓她現出原形。」

  「放肆!」元郞怒聲道,「都給我滾出去!」

  隨後便是一陣白霧掠過。

  宋圓圓看著法門目瞪口呆。

  常霏抓著頭髮:「為什麼啊!」

  鈴蘿從他身邊走過,悠悠道:「你進百層後似乎就只會說這一句話。」

  「有什麼發現嗎?」徐慎問她。

  「不要被先入為主蒙騙了。」鈴蘿說,「好好反思一下為什麼每次認定人家是妖魅後就被吞天塔趕回法門前。」

  常霏想了想,最後睜大了眼問:「為什麼?!」

  徐慎:「……」

  你還真是只會說為什麼了。

  「她不是妖。」越良澤終於忍不住,想要快點結束了出去,於是開口說,「阿楚才是。」

  這番話驚呆了眾人,宋圓圓剛開了法門,聽聞震驚地回頭。

  噗通一聲,阿楚又跳進城河裡了。

  「阿楚才是妖?!你怎麼發現的?」常霏滿臉不可思議地問道,「她怎麼看都不像是妖啊!」

  「那元郞她妻子也沒有半點像妖的樣子,你怎麼認定她就是?還不是因為阿楚那番說辭,可她說的就一定是對的嗎?」鈴蘿反問。

  徐慎道:「到底是先救人還是先說清楚再行動?」

  「救啊!救起來再說!這次輪到你了!」宋圓圓扭頭瞪常霏。

  常霏伸手擋他:「別踹!我自己跳!」

  在常霏下去撈人時,宋圓圓問越良澤:「小阿爹,這你是怎麼看出來的啊?」

  「她說前日有道士在門口貼了許多驅妖的符咒,那符咒的力量還殘留著,但她卻不太願意從大門進去。」越良澤說,「第二次到元家的時候,她還問過常霏,能否將殘留在門口的符咒力量驅除掉。」

  宋圓圓擊掌道:「常霏這笨蛋!這都沒想到!」

  鈴蘿斜眼看過去道:「然後你說可以,就幫人把力量驅除了。」

  宋圓圓:「……」

  當他們看見門上殘存的符咒力量時,都選擇了相信阿楚說的話是真的,可鈴蘿跟越良澤卻在那瞬間反而懷疑阿楚。

  「問她為何認定對方是妖魅時,阿楚說過,那是因為對方在她眼前現了原形,得意宣揚自己魅惑了元郞,那麼待會只要讓阿楚去讓對方現出原形就好。」

  聽越良澤說完,宋圓圓恍然大悟,再次擊掌覺得這法子可行。

  徐慎也道:「阿楚要是說謊,到時候就該她現原形了。」

  河面嘩啦一聲,常霏將落水的阿楚救起。

  再次由她帶路來到元家。

  過正門時,阿楚又道:「不知少俠可否將這門上的符咒驅除?我怕那妖魅受傷,又會吸食元郞精氣,讓他本就孱弱的身子更加受不了。」

  宋圓圓一本正經道:「萬萬不可,這些符咒力量留存,也許能助我們一臂之力。」

  「好吧。」阿楚咬著下唇,楚楚可憐憐地看著他。

  宋圓圓內心咆哮,美人計已經不管用了!

  幾人又來到那露天庭院,看見了正在擺放碗筷的綠衣女子與剛進門的元郞。

  「阿楚姑娘,等會見著那妖魅,還請你先上前與之交談,盡可能激怒對方,現出原形。」鈴蘿笑著同她說道,「你放心,我們會在旁保護你,待那妖魅現形,必會立馬拿下。」

  「我、我嗎?」阿楚愣了愣,眼裡立馬蓄滿了淚,「可是我害怕……我怕極了她!」

  「怕什麼呀,我們這麼多人保護你。」鈴蘿朝她伸出手,將櫻喜遞過去,「這是上品武器,留你護身。」

  「不,不!我不敢!」阿楚連連後退。

  「你都敢騙了我們一路,還有什麼不敢的!」常霏憤憤道,「虧我差點就信了!」

  「少俠這是何意?我對你們並無半點欺瞞!」阿楚搖著頭。

  徐慎扔了張定身符給她,阿楚卻身形一掠避開,「少俠!」

  「還裝!」宋圓圓抬劍攔住她退路,而這瞬間阿楚身上黑氣彌漫,再次抬首,眼珠空洞駭人,裡面正往外流淌著黑墨。

  阿楚朝庭院中的綠衣女子飛去,聲色尖利道:「給我殺了她!我才是元郞最愛的人!」

  宋圓圓與常霏持劍雙雙飛去攔截。

  這次鈴蘿沒出手,就看著他們打。

  她牽著越良澤的手,明明一直沒放開過,卻覺得他手掌的溫度越來越冷。

  鈴蘿歪頭看他,「你怎麼回事?」

  越良澤只道:「餓。」

  鈴蘿:「有多餓才會手這麼冷?」

  越良澤低垂著眼簾:「很餓。」

  鈴蘿:「……」

  她將手中櫻喜展開,注入靈力飛出,正擊阿楚命門。阿楚發出一聲慘叫,周身黑光大綻,整個人化作一灘黑墨落入地上空白的畫卷裡。

  常霏收劍停下,撓頭道:「原來是隻畫妖啊。」

  宋圓圓回頭看鈴蘿:「不是說這關讓我來嗎?」

  鈴蘿嘲笑道:「你小阿爹再不出去吃飯就要餓死了!」

  越良澤聽著一臉無動於衷。

  徐慎收起飛出的符咒,道:「出去吧,外邊應該也很晚了。」

  「走走走,晚齋堂怕是都關門了,師兄不介意我們一起吃吧?」常霏湊到越良澤身邊,「我可以幫你打下手,劈柴燒火我在行!」

  「小阿爹肯定不介意我一起吃。」宋圓圓道。

  越良澤不介意什麼人一起吃,他只介意吃的不是自己做的。

  一行人剛出吞天塔,還在討論晚上吃什麼,就見厲風而至,范堂主坐在他的絨毯上,身邊還跟著兩名戒律堂人。

  宋圓圓立馬收起自己嬉皮笑臉的模樣,肅容道:「師父。」

  其他幾人也跟著行禮:「見過范堂主。」

  范堂主卻只看著其中一人,沉聲道:「鈴蘿,跟我去一趟戒律堂吧。」

  什麼意思?

  鈴蘿為什麼要去戒律堂?

  宋圓圓幾人皆是滿腦袋問號。

  鈴蘿先是一怔,隨後明白過來。

  她這輩子做了不同的選擇,跟宋圓圓幾人有了交集,竟是差點忘記已經到時間了。

  鈴蘿沒有多說,也沒有反抗,只默默跟著范堂主離去。

  等他們御劍遠去,宋圓圓才拍著胸脯道:「鈴蘿又犯什麼事了嗎?」

  常霏打開玉聽看了看,納悶道:「沒發現有什麼大消息啊。」

  「師兄?」徐慎見越良澤往下走,有些疑惑。

  越良澤說:「我先回外門。」

  常霏:「可鈴蘿她——」

  「我去做飯,等會她完事了過來能直接開吃。」越良澤道。

  宋圓圓也道:「對嘛,你們先去幫我小阿爹,我去戒律堂看看,可能她只是被帶過去訓誡幾句,沒什麼大事。」

  聽他這麼說,常霏不由收起玉聽,跟越良澤往外走去,點著頭說:「沒錯,何況鈴蘿還有三掌門護著,不怕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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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8-1 02:39:43 |只看該作者
卷一‧鎮仙玉 第二十三章 三緘真假

  內門戒律堂,審問廳。

  在這熟悉的夜色裡,鈴蘿跟在范堂主身後進了審問廳,剛跪地就收獲好幾道復雜難言的目光注視。

  坐在主位的是東島天極的掌門,穆橫天。

  因是修煉上乘之人,氣質容顏保養得當,不見頹老之勢,甚至越顯溫和,讓人想要親近喜愛。

  他頭戴金冠,這是掌門的象徵。

  穆橫天垂眸看向下邊的鈴蘿。

  前世此時的鈴蘿因為畏懼而低頭避開了,這一世她靜靜地等待對方,然後在這第一眼中捕捉到了微妙的厭惡。

  果真是如此。

  無論前世還是今生,穆掌門在看見她的第一眼就討厭她。

  這屋裡來了兩位掌門,三位長老,一位堂主,還有一個穆雅在旁觀看。

  排場可夠大了,卻還沒完。

  在她左邊坐著的幾人,是十二大仙門之一的逍遙宗,宗內大長老與弟子。

  同是十二大仙門,只不過逍遙宗與天極都在東島地界,而它不過三百年基業,天極卻已有上千年。

  天極之所以冠以東島二字,是因為曾經整個東島都是天極的。

  後世風雲變幻,仙門四起,東島也分裂出了數城。

  逍遙宗在東島南,天極在東島北,卻也只有上千年的霸主仙門才能冠以東島二字。

  鈴蘿垂首,躬身道:「弟子拜見掌門。」

  只有見到東島天極的穆氏掌門才必須行大禮。

  在鈴蘿話音落後,就見逍遙宗的弟子起身怒喝:「你這個殺人凶手!」

  鈴蘿神色不變,坐在一旁的雲守息懶懶地抬眼看去。

  「容弦。」逍遙宗大長老沉聲道,「還輪不到你說話,退下!」

  被叫做容弦的少年看上去也就比鈴蘿大個一兩歲,看向鈴蘿的眼裡滿是怨恨。

  「鈴蘿,今日叫你來,是因為逍遙宗告知我等,他們在追查殺害大長老孫女錦苑一事時,發現凶手混進了我東島天極,成了內門的一名弟子。」

  高座上的穆橫天緩聲說著,聽不出喜怒:「他們說這名內門弟子就是你,鈴蘿,你可如他們所說,是殺害錦苑的凶手?」

  這人說的每一個字都跟前世一樣,連語氣都沒變。

  鈴蘿以前真的以為自己會死在這。

  東島天極兩位掌門,長老和堂主,再加上對她恨之入骨的逍遙宗大長老——那會就算她拚死用盡全力,也絕無可能從這幾人手裡逃脫。

  現在也不行。

  哪怕雲守息不會殺她,剩下幾人卻不會手下留情。

  更別提穆橫天在這裡本就主張該殺了她。

  所以雲守息在審問廳護下她,保她一命,讓她十分感動,更是暗暗發誓一定要活下去好好報答師父。

  鈴蘿抬首,沉聲道:「不是。」

  她否認了。

  上一世她迫不得已承認,於是被判死刑,穆橫天要給逍遙宗交代,非要殺她。

  這一世她雖然也免不了受罰,卻絕不會在今日承認。

  「不是?」穆橫天蹙眉,語氣仍舊溫和,「大長老,如何?」

  大長老神色陰冷地看著鈴蘿,他身旁的容弦道:「你撒謊!今年二月末那天,你下山去找你妹妹玉芝,卻對回山來的錦苑下毒手!以我逍遙宗劍法把她殺害後逃出宗門,一路往北來到東島天極!」

  聽到妹妹的名字時,鈴蘿動了動眼珠,目光清冷地朝這人看去。

  這一眼很淡。

  在場只有范堂主與雲守息稍顯驚訝。

  東島天極裡對鈴蘿頗為關注的就屬這二人,也曾多次看過鈴蘿記錄在天極的身份檔案,他們在此前都不知道鈴蘿還有妹妹。

  容弦對她深惡痛絕,手指就差沒戳到她鼻樑骨上來:「你簡直忘恩負義!當年是陳師兄與錦苑見你姐妹二人無家可歸又受人欺辱,心疼可憐,帶你們回逍遙宗安頓,給你們吃穿住處!陳師兄更是求師尊收你二人為徒,但師尊不收,他就私下教你劍法,甚至為此被師尊罰過!」

  「錦苑時常來看望你二人,帶你們進山門遊玩!也常分給你們自己的點心,待你們比同門師姐妹還要好!」

  可笑!

  她嫉妒陳師兄對玉芝的喜愛,又欺負玉芝不能發聲,嘲笑她是個啞巴,帶怕生的玉芝進逍遙宗山門,讓她像個丑角似的被人圍觀嘲笑出醜!

  鈴蘿神色平靜地聽著,甚至帶著幾分漠然,她跪在地上卻挺直腰背,在月光灑落在她身上時,映照著她如瓷娃娃般精緻漂亮。

  「鈴蘿,你摸著你的良心問問你自己!陳師兄教你劍法自保,是為了讓你殺害錦苑的嗎!?」

  如果時光倒回那年:

  她絕不會在陳師兄向她伸手,以為在這苦難的天地間找到一處庇護,帶著玉芝去了逍遙宗。

  更不會在陳師兄說什麼修行劍法保護自己時,跟著他去修煉,將玉芝一人留在了屋裡。

  就是那日她離去,給了錦苑機會,將玉芝哄騙下山。

  她甚至連自己親妹妹的最後一面都沒見到。

  而那顆屬於妹妹的玉靈珠,卻將她死前遭受的苦難全部記下。

  只要鈴蘿將玉靈珠拿出來,讓他們看見靈珠記錄之事,輿論有利的一方瞬間就會倒向她。

  哪怕是大長老也無話可說。

  因為她的妹妹玉芝,就是他的孫女錦苑害死的。

  鈴蘿殺錦苑,不過是為妹妹報仇。

  穆橫天也不會以犯戒門規將她扔去戒律堂受罰。

  可無論上輩子,還是這輩子,鈴蘿都不會給出玉靈珠。

  玉靈珠記錄了玉芝生前是被如何折辱致死的。

  那麼多人,男的女的,對著她乖巧可愛,無法發聲的妹妹做出那般喪盡天良的事。

  就算鈴蘿死,也絕不會讓除自己以外的第二個人再看一眼玉芝受辱的模樣。

  在大長老陰沉的注視,容弦的怒喝之下,鈴蘿仍舊不動搖,只淡淡一句:「不是我。」

  容弦顯然氣得不輕,臉都紅了,手也在微微顫抖:「好,好一個不要臉!說你忘恩負義都是輕的!你可知道,錦苑師妹被你殺害,你逃走後,陳師兄看見錦苑屍首痛苦不已,認為這一切都是他的錯,第二日就自裁了!」

  鈴蘿依舊無動於衷。

  她道:「與我何干。」

  「你、你簡直畜生!」容弦恨不得當場拔劍殺了她。

  雲守息不悅地蹙眉,他將手中杯盞放下,發出輕微的脆響,引來上方穆橫天的側目,也引得對面大長老凝神。

  如果鈴蘿只是一名內門弟子,那根本不用掌門來親自審問,穆橫天會直接把人交給戒律堂拿去審,且大概率最終會交給逍遙宗。

  此時難就難在,鈴蘿不僅是內門弟子,還是雲守息的親傳徒弟。

  而雲守息喜愛這位小徒弟在東島天極也不是秘密。

  今日不管鈴蘿說是或者不是,最終決定她生死的,其實是雲守息的態度。

  在幾人默契微妙地等待雲守息開口時,卻被容弦搶先,他怒聲罵道:「你那啞巴妹妹跟你一樣畜生!不懂知恩圖報,卻只——」

  鈴蘿聽笑了,她展開櫻喜的速度快到甚至讓穆橫天等人都來不及阻止,審問廳就已被櫻樹霸佔,從他們的身上生出三五枝櫻條,發芽抽枝開花。

  櫻喜種靈已經發動。

  在場的所有人都沒能想到鈴蘿竟如此大膽,當著兩派掌門和長老的面也敢動手!

  見鈴蘿已手持櫻喜來到容弦身前,穆橫天沉聲道:「住手!」

  逍遙宗大長老則目露寒光,已有殺意:「孽畜!」

  枝上花墜落,從幾位掌門長老身上吸取的生命力而綻開的花朵力量強大,竟是將大長老這近距離的殺招擋下,卻沒能攔下穆橫天手中的那一鞭。

  縛靈鞭狠狠地抽在鈴蘿背上,她眉頭微蹙,嘴角淌血,卻仍舊抓著容弦的衣領,眼中倒映著對方驚恐的模樣,低聲說:「你該慶幸她死得早。」

  若是換了如今的她,又或是她重生在錦苑死之前——只是一兩劍殺招,可難解她心頭之恨。

  這聲音細微,在櫻喜種靈飛舞的花潮湧動下,只有容弦一個人聽清了。

  櫻喜的種靈被雲守息打散,逍遙宗大長老御氣再次上前:「還我孫女命來!」

  雲守息瞬移到鈴蘿身前,只一揮袖便將人攔住,同時聽鈴蘿對容弦道:「你不配提我妹妹,我若是再聽你叫她半個字,無論天涯海角,我也會殺了你。」

  此刻她頗有些放飛自我,魔性上頭。

  作為二十六魔,她踏平了逍遙宗。

  區區逍遙宗弟子,在她面前不過螻蟻,曾經跪倒在她腳下痛哭涕零醜態百出的要一條生路,如今卻站在她身前指著她的鼻子罵罵咧咧還死踩她的逆鱗。

  實在是可笑。

  雲守息側身,溫聲道:「鈴蘿。」

  鈴蘿這才鬆手,身形微微踉蹌,重新跪倒在地。

  穆橫天手中縛靈鞭是他的神武之一,剛才打的不輕,陰寒之痛鑽入身體的每一處瘋狂遊走,讓她嘴角再次淌血。

  鈴蘿抬首擦了擦,額上已生滿汗珠,血染紅了唇,卻道:「你再問百遍,千遍,萬遍,也不是我。」

  容弦雖已被剛才嚇得腿軟,卻很快恢復氣勢,道:「你撒謊!」

  「夠了。」雲守息淡聲道,「她既然說了不是,那就不是,逍遙宗要找的凶手,看來不在我天極內。」

  「三掌門,你這是要偏袒自家徒弟嗎?」大長老沉聲道。

  雲守息笑道:「既是我徒弟,難道不該偏袒?」

  「難道天極的門規只是擺設嗎?」大長老又看向高座上的穆橫天,已經氣怒的不管不顧。

  被他如此質問,穆橫天心中有幾分不悅。

  雖同是十二大仙門,可逍遙宗這種三百年基業的,天極就從未放在眼裡過。

  甚至在他們眼裡,這不過是個小仙門。

  區區逍遙宗,輪得到你來質疑我天極門規?

  穆橫天當下態度有幾分冷淡,道:「大長老認定鈴蘿是凶手,她卻說自己沒有殺人,彼此都沒有證據,既然如此,就讓三緘來辨真假。」

  說完他轉頭看向范堂主。

  范堂主的神武三緘,有辨真假的能力。

  這事所有人都知道,且絕對不會質疑。

  「來,伸手。」范堂主到鈴蘿身前,也朝她伸出手,食指間一縷黑色絲線飛出纏繞著鈴蘿的食指。

  鈴蘿垂眸看著這一縷黑色絲線。

  這就是神武三緘。

  上輩子她就折在這。

  范堂主問:「逍遙宗大長老的孫女,錦苑,是你殺的嗎?」

  三緘發出黑色的光亮,若是她答了假話,三緘會在瞬間斬斷她的手指。

  神武三緘辨真假,若是真,便無事發生,若是假,則必定會奪走此人身體的一部分。

  上輩子是雲守息力挽狂瀾攔下了三緘斷她手指,盡管如此,那絲線也深入了她皮肉之下,若不是靠各種珍貴藥材養著,她食指就廢了。

  讓鈴蘿身體受損,對此最不能忍受的是雲守息。

  其實在場的人都不相信鈴蘿沒殺錦苑。

  就連雲守息也不信。

  因為逍遙宗的說辭比鈴蘿要完整,而鈴蘿也並未否認曾經住在逍遙宗的事。

  所以在穆橫天說用三緘時,雲守息就已在全神貫注,準備從范堂主手中救人。

  范堂主又道:「鈴蘿,錦苑是你殺的嗎?」

  鈴蘿看著三緘,舔了舔乾涸的唇。
信者恆信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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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8-1 02:39:57 |只看該作者
卷一‧鎮仙玉 第二十四章

  再來一次,她又怎麼可能栽在同樣的地方。

  鈴蘿眼底溢出笑意,甚至扭頭看向一旁的容弦與大長老,開口時,話裡滿是嘲諷的笑:「不、是、我。」

  一字一頓地說完,三緘無事發生。

  「不可能!」容弦憋紅了臉,「絕無可能!錦苑分明就是你殺的!我看見了!」

  「你這是在質疑三緘嗎?」穆橫天冷眼看去,「既然三緘沒有反應,說明鈴蘿沒有說謊,人不是她殺的。」

  「掌門!長老!我沒有說謊,真的是她!」容弦急忙去看身邊的大長老。

  穆橫天在看他,范堂主也在看他。

  東島天極的人都在看他。

  雲守息立在鈴蘿身前,神色淡淡,立場態度卻已明顯。

  逍遙宗跟東島天極交惡絕對討不到什麼好處。

  大長老咬牙道:「剛才她敢當著諸位的面對我門下弟子動手一事又如何?」

  穆橫天道:「目無尊長,擅自出手,當罰。」

  他瞥了眼雲守息,說:「帶她去黑水洞,領水刑十五日。」

  三緘問話的結果不同,刑罰卻跟以前一樣。

  只是三十日變成了十五日。

  掌門是真的討厭她。

  鈴蘿在心裡嗤笑一聲,任由戒律堂的人把她帶走。

  雲守息道:「三緘問話結果已出,大長老剛才的問題也解決了,若是沒事,還請諸位早些回去,莫要誤了弟子修煉,和查找真正凶手的時間。」

  不客氣地趕人下山。

  大長老心中雖有怨,卻不敢當著雲守息的面發。

  他黑著臉,沉聲道:「今日多有叨擾,我們這就走,告辭。」

  穆橫天說了句場面話,領著人散去。

  穆雅跟在他身旁,眼角餘光卻看向鈴蘿被帶走的方向,輕輕挑眉,神色略顯幸災樂禍。

  「小雅。」走在身邊的父親忽然開口問道,「她方才使用櫻喜種靈時,你察覺到了嗎?」

  穆雅被問的一愣,壓了下眉頭,有些不情願地回:「沒有。」

  「這人天賦在你之上。」穆橫天道。

  穆雅聽著更不舒服了,冷哼一聲。

  穆橫天同她漫步走在夜色下,低聲道:「先前聽諸位堂主與弟子談論她時,我以為只是守息教導比前兩位徒弟更加用心,今日一看,鈴蘿的確與眾不同。以她的資質,再過兩年,長老之下無敵手。」

  「爹,有你這麼當著女兒的面誇別人的嗎?」穆雅不滿道。

  穆橫天寵溺地笑了下,「爹只是提醒你,要麼你超過她,要麼,讓她為你所用。將來,整個東島天極都是你的,你的同輩或是師兄姐們,那時都會成為你的左膀右臂。」

  穆雅微微頜首,驕傲道:「爹你放心,我才不會輸給她一個鄉野丫頭。」

  穆橫天點了點頭,卻看了眼黑水洞的方向。

  宋圓圓在戒律堂外等啊等,一直等到自家師父出來也不見鈴蘿身影。

  范堂主問他:「在這幹什麼?」

  「師父,鈴蘿呢?」宋圓圓小心翼翼地問。

  范堂主遞給他一杯茶,笑道:「不用等了,她去了黑水洞,受罰十五日才能出來。」

  「啊?」宋圓圓驚呆了,「這、這為什麼啊?她犯了什麼錯要罰水刑?」

  范堂主搖頭不答,越過他朝前而去:「走吧。」

  宋圓圓追上去,鼓起勇氣追問師父,卻仍舊沒能得到答案。

  最後他給在外門山下的常霏發了玉聽傳文,告知鈴蘿被罰一事。

  起初他們還不知道為什麼,再晚些,發現玉聽弟子堂都在討論這事:

  「我看見逍遙宗的人來了,逍遙宗大長老的孫女被人殺害,來我們天極找凶手的!」

  「逍遙宗找凶手一事老早就有傳聞,但跟我們有什麼關係?」

  「說是凶手混進了天極,是天極的弟子。」

  「不是吧!逍遙宗趁機找事啊?」

  「晚上掌門跟三掌門都去了戒律堂,我還看見范堂主把鈴蘿帶進去了……」

  「知情人透露的消息,某位天才師妹就是逍遙宗找的凶手。」

  「現在這師妹已經被關黑水洞受罰了。」

  「哈?她就是凶手嗎?」

  「不是凶手為什麼還要被關黑水洞受罰?」

  「……」

  鈴蘿殺了逍遙宗大長老孫女被罰一事,悄悄在眾天極弟子周邊傳開,這夜還沒結束,已是人人皆知。

  宋圓圓看傻了眼,去問范堂主:「師父……真是鈴蘿嗎?」

  范堂主這才道:「我用了三緘,她說不是。」

  「既然不是她殺的,那為什麼還要罰她啊?」宋圓圓不能理解。

  范堂主笑眯著眼,捧著茶杯道:「目無尊長,擅自出手。」

  「何況,這是掌門罰的。」

  可不是我罰的。

  鈴蘿被送進黑水洞時,褪下了白金繡紋的門服,也被繳了櫻喜。

  天上繁星閃爍,難見月色。

  黑水洞在娑婆界山谷後方,風吹過時能聽見那古怪的嗚咽聲,周邊樹木枝葉也隨之沙沙作響。

  一隻聖靈鳥站在樹冠頂端,正優雅地梳理著它的羽翼。

  鈴蘿進去時看了它一眼,眼裡掠過笑意。

  洞內漆黑一片,越往裡走,才見點點星火,洞裡面最深處是一片寒潭,很大,洞頂被砸碎一小圈,日月星光從上空墜落在寒潭的最中心。

  水面開滿了嬌豔的睡蓮。

  鈴蘿被押送著走進寒潭,水深,寒冷徹骨,讓她小腿打顫。被縛靈鞭傷了那一下,她本就身負陰寒之傷,現在又入此寒潭,簡直是雪上加霜。

  她咬著唇,未吭一聲。

  入水後,手腳都被水中的鐵鏈纏繞著鎖住。

  「十五日刑滿,這卷神鎖會自己打開。」

  這是戒律堂的人離去時說的最後一句話。

  鈴蘿抬起手,看了看手腕上雪白細長的鎖鏈,它身上還流動著一股水流,柔軟卻又堅韌,世間無任何之物能將它斬斷。

  她又低頭看向水面。

  身邊蓮葉碧綠,水光清澈,等一會,這卷神鎖會將她拉扯到水底淤泥之下,進入無邊黑暗,到時候什麼也看不見,只能感受著淤泥和水流在你身體緩緩流動,發不出聲音,進入溺水窒息,反反復復經歷生死邊緣。

  這也罷,你卻能在黑暗中聞到淤泥惡臭,感受著它們融入你的骨血,攪亂靈脈受寒苦與痙攣之痛。

  讓你感知著身體被整個碾碎,自己也成為了一灘惡臭的爛泥卻無法阻止。

  這就是戒律堂的四大酷刑之一,水刑。

  鈴蘿輕聲嘆息,往水裡下沉些許,只露出個腦袋,長髮在水中溫柔地四散開。

  自己改變有什麼用呢?

  別人可不會。

  她利用禁法共生靈轉移了三緘的認知,躲過了它的逼問,卻依舊逃不過要被罰水刑。

  就算穆橫天知曉人不是她殺的,也不願對她手下留情。

  在她重生後就考慮到今日審訊一事,於是開始修煉共生靈一術。

  共生靈能駕馭他人活物五感,彼此共通或互換。

  她要做的就是在三緘審問時,用比三緘更快的速度替換成她操控的共生靈一物來讓三緘判斷。

  當她回答不是時,三緘困住的是被共生靈操控的聖靈鳥,聖靈鳥的確沒殺錦苑,自然無事發生。

  這做法十分大膽。

  因為是要在雲守息與穆橫天這等當今修仙界最頂端的人物眼皮子底下使用。

  更別提當時的雲守息對她還是全神貫注著。

  可鈴蘿還是做到了。

  她對共生靈一術的造詣,早已在雲守息之上。

  只是平時修煉不能在青石坊內。

  因為青石坊的結界擋住了天極任何一隻聖靈鳥進入。

  雲守息似乎挺討厭這鳥的。

  於是她偷偷出青石坊修煉,還得防著被雲守息察覺,為的就是今日,當范堂主再次用三緘審她時能完美避開三緘的能力。

  畢竟就她現在的身體和力量,也不想再來一次水刑。

  偏偏穆橫天不放過她。

  背上縛靈鞭的傷一抽,疼的她倒抽一口涼氣,同時卷神鎖暴動,咻的一下將她拉入水中。

  鈴蘿往下沉入,沒入那無盡黑深的淤泥中。

  鼻腔被灌入水與泥,五臟六腑都在抽搐,陰寒之息在身體每一處暴走,疼的她忍不住張嘴卻發不出絲毫聲音。

  盡管如此,她的右手卻掐著一個靈訣。

  黑水洞外樹冠頂端上的聖靈鳥梳理完羽毛,展翅而去。

  它飛過內門,到外門,又下山去,看見了遼闊的大海,也看見了燈火長龍的城池,如此輾轉著,來到一家客棧。

  逍遙宗的人離開天極的速度可謂是飛快。

  大長老生怕自己多待片刻就會忍不住衝進去殺了鈴蘿。

  容弦跟在長老身後上樓,還在碎碎念:「真的是她,我沒有撒謊!那日是我跟錦苑一起回來的,我親眼看見了!」

  「既然是一起回來的,那為何她只殺了錦苑,卻沒對你動手?」大長老沉聲道。

  容弦縮了縮脖子,「當時下了雨,我去給錦苑拿傘,回來就看見……」

  大長老冷著臉,嘭的一聲關門進屋。

  被關在外邊的容弦皺巴著臉,身旁的師兄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去睡一覺吧,這事已定,別多想了。」

  容弦不服氣道:「就因為她是叄息真君的徒弟就算了嗎?殺人償命!對了,還有她妹妹,鈴蘿這麼在乎玉芝,我們就說找到了玉芝的屍體,她肯定會為了玉芝不敢說謊!」

  「行了吧容弦,我們去哪找屍體啊?」師兄們有些不耐煩,推開他走了。

  容弦滿臉不甘,推門進了屋,卻發現窗戶開著,夜裡冷風呼呼往裡邊灌。

  他走過去準備把窗關上,忽見一束藍光急促掠過,朝自己撞來,嚇他一跳往後摔去。

  「哎喲——」容弦感覺脖子被咬了一口,尖銳的疼,伸手摸了把,卻不見血。

  「什麼東西?」

  他嘀咕著,抬首卻見一隻藍色的聖靈鳥站在窗棱上歪頭看著他。

  見是天極的聖靈鳥,容弦氣不打一處來,立馬爬起身朝它揮舞:「滾滾滾!看見你就煩!滾!」

  他趕走聖靈鳥,啪的一聲將窗戶關上。

  容弦側身時,脖頸處有黑色的咒印一閃而過。

  聖靈鳥飛至半空,哀鳴一聲墜落在地,吐血而亡。

  鈴蘿與它斷了聯繫,浸泡在黑沉的淤泥中,身體被碾壓著,卻不合時宜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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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8-1 02:40:13 |只看該作者
卷一‧鎮仙玉 第二十五章

  水刑反反復復。

  鈴蘿被捲神鎖拉出淤泥,破水而出時沒忍住吐了口血。

  原本就重傷的情況下還用禁法驅使聖靈鳥飛了那麼遠去給容弦下咒,加重了內傷。

  那淤泥惡臭的氣味雖沒了,身上卻還殘留著點點污漬,頭髮也因從淤泥中出來而一縷一縷纏繞著。

  鈴蘿看後氣得要死,愛乾淨的憤怒甚至壓過了身體的痛苦。

  她低頭看著晃蕩的潭水映照她此時的模樣。

  披頭散髮,渾身濕透,臉色慘白如雪,簡直像是隻剛溺死的水鬼。

  鈴蘿氣得在心裡嗷嗷嚎叫直罵,復又沉下水去給自己清理。

  可惡!

  血水下墜不過片刻,就被周邊的蓮花吸食。

  鈴蘿剛把自己洗乾淨重新浮出水面,就聽見腳步聲傳來。

  她凝神側目看去,沒見到人之前,以為來的人多半會是她的好師父雲守息,卻萬萬沒想到來的會是她的外門好師兄。

  越良澤沒穿著外門弟子服,而是一身青黑色的便衣勁裝,手裡提著個小食盒,腳步輕盈,盡量斂去聲息,卻還是被鈴蘿察覺。

  他從光線暗淡的走道裡出來,瞧見因為洞頂砸落星光而明亮的寒潭,一個渾身濕透,被白色鐵鏈鎖起來的少女正在寒潭睡蓮之中抬首望向自己。

  兩兩相望,鈴蘿在這瞬間甚至懷疑眼前人是幻覺。

  越良澤來之前都想像不出鈴蘿有多慘,此時親眼見後有片刻怔愣。

  他停在寒潭岸邊,黑幽的眼眸靜靜地注視著潭中的少女。

  鈴蘿沉身入水,借著水面蓮葉掩映,悄然游至岸邊,在一叢睡蓮中探出頭來。她小臉上滿是水痕,漂亮的桃花眼半眯著打量岸邊少年,帶著幾分警惕。

  「你來幹嘛?」她狐疑發問。

  可惡!

  這傢伙該不會是趁機來笑話她的吧!

  「今晚做了栗子燒雞,但他們說你被關在黑水洞來不了,只好給你拿過來吃。」越良澤說著,將提著的食盒打開,栗子香甜的氣味便彌散出來。

  鈴蘿聞到這香味,肚子不爭氣地咕了聲。

  她的長髮四散在水中漂浮著,黑長亮麗柔順,讓人忍不住想要摸一摸。

  越良澤掃了一眼後低垂視線。

  「你怎麼進來的?」鈴蘿還在懷疑,「洞口有戒律堂人,修為可比你高多了。」

  「山谷有處地洞,連著黑水洞這邊。」越良澤說,「戒律堂的人不知道。」

  鈴蘿:「……」

  她瞪大了眼:「那為什麼你知道?!」

  「清舜說的。」越良澤幫她將食盒裡的碟子拿出來放在岸邊,語氣無甚波動。

  他對這種驚天大秘密沒有半點尊重,像是在說今日白菜幾錢一斤般平淡普通地說了出來。

  「從娑婆界外邊就能直通黑水洞轉角走道。」越良澤猜到了鈴蘿接下要要問的,乾脆提前說了出來,「他以前也被關在這過,至於為什麼知道那地洞,是他的師父,二掌門告訴他的。」

  鈴蘿聽得啞然。

  半晌後,她才哼聲問道:「那清舜為什麼又告訴你?」

  越良澤:「我沒問,他想說我就聽了。」

  鈴蘿聽後都沒勁跟他生氣了。

  見越良澤真的是來送飯,不是嘲笑她的,鈴蘿才勉勉強強從水裡起身,來到岸邊拿起筷子夾肉。

  越良澤連湯都給她倒好,這會正給她剝糖炒栗子。

  鈴蘿吃得很慢,剛受過刑,沒什麼力氣,拿筷子的手還有點抖,讓她惱怒,吃了一口就放下筷子噗通縮回水裡。

  越良澤:「……」

  他懵懵地看著蕩起漣漪的水面,不知何意。

  這是怎麼了?

  不好吃?

  還是被捲神鎖拉下去了?

  越良澤蹙眉。

  沒一會,鈴蘿又從水裡冒頭,小臉煞白,眼睫上還掛著細小的水珠,在她眨眼時滴落。

  越良澤問她:「怎麼了?」

  鈴蘿氣呼呼地回到岸邊,說:「辣。」

  越良澤:「……沒放辣椒。」

  「我說辣就辣!」鈴蘿咬著筷子上的一口肉,抬眼瞪他。

  殊不知此時受傷脆弱的她做出這般唬人的模樣來只會顯得嬌弱可愛,沒有半點嚇人的氣勢。

  越良澤聽完默然,繼續剝他的糖栗子。

  不發聲後,他便察覺到筷子與碟子碰撞的細微聲響,發現是鈴蘿手在抖。

  越良澤一開始是不管的。

  他知道鈴蘿的脾氣,若是管了她會更惱。平日裡她跟自己張牙舞爪,最不願也最不樂意的就是處於弱勢下風,更不會主動求助他。

  可鈴蘿吃幾口,就因為沒力氣又有傷時不時抽疼一下,讓她拿不好筷子夾不穩肉,氣得咕嚕一聲又沉回水裡。

  這反反復復什麼時候能吃好?

  在鈴蘿又一次從水裡出來,氣呼呼地重新拿起筷子時,越良澤看不下去了。

  他側過身去,伸出手,輕而易舉地奪過了她手中筷。

  鈴蘿警惕地看他:「你幹嘛?」

  終於忍不住暴露本性想趁我受傷反咬一口嗎?

  越良澤給她夾菜,遞過去說:「你有傷,少動手。」

  鈴蘿躲在一朵紅睡蓮後邊看他,瞧她警惕的模樣,越良澤又道:「何況你上次幫了我,今日又帶我去吞天塔歷練,我照顧你是應該的。」

  那你還挺上道的。

  鈴蘿這才打消懷疑,回到岸邊,張嘴咬住筷上的肉。

  越良澤給她帶來的都是方便吃的,骨頭少。

  鈴蘿鼓著腮幫子,含含糊糊地說:「你不問我為什麼被關在這嗎?」

  越良澤:「常霏說過了。」

  「他怎麼知道?」鈴蘿蹙眉。

  「玉聽弟子堂都在傳你殺了逍遙宗的人。」越良澤見她吃的差不多,就遞給她一小杯湯水,「但宋圓圓說不是你殺的。」

  鈴蘿瞥了他一眼:「你信嗎?」

  越良澤嗯了聲。

  鈴蘿喝完湯,舔了舔嘴角,嗤笑道:「人就是我殺的。」

  她等著看越良澤驚訝錯愕的表情,卻見他只是哦了聲,又夾著一塊肉遞到她唇邊。

  鈴蘿莫名的挫敗,她沒好氣道:「你又信啦?」

  越良澤:「你說是就是。」

  鈴蘿聽得想咬他,最終卻只咬住送到嘴邊的肉。

  越良澤壓根就不在乎誰殺誰這事。

  鈴蘿批評他:「你這態度不對,你以後可是仙道門面,一身正氣,堅韌不屈,鋤強扶弱,還除魔衛道。」

  越良澤聽得神色怪異,看她的眼神無聲在問你說的是誰?

  「到時候誰家某某被殺了就都找你主持公道,要你幫忙報仇……一幫廢物。」鈴蘿說著說著,沒忍住嘲笑起來。

  越良澤說:「我下次給你帶些凝神靜心的藥來,你注意休息。」

  鈴蘿:「……」

  你才需要凝神靜心!

  「被罰水刑困在這誰能好好休息!」她沒好氣道。

  越良澤一聽,對她剛才的胡言亂語也就釋然了。

  鈴蘿又吃了口肉,見越良澤不說話,就道:「你怎麼不問我為什麼要殺她?」

  越良澤:「為什麼?」

  鈴蘿便哼道:「你果然也認為是我殺的!」

  越良澤:「……」

  不是你剛才說的嗎?

  他對鈴蘿的反反復復很能包容,反正這些日子也習慣了。

  鈴蘿不想在審問廳坦白,也不想跟雲守息說,只是在越良澤陪她聊天時,心底傾訴欲突然發瘋。

  她自己拿了顆剝好的糖栗子放嘴裡,鼓著一半腮幫子,目視越良澤道:「因為她害死我妹妹,所以我殺了她。」

  越良澤聽得認真,點著頭說:「嗯。」

  鈴蘿:「我殺她是有原因的。」

  越良澤又給她倒了杯湯水:「我知道了。」

  「她若是沒對玉芝做那些事,誰沒事會傻乎乎地去招惹逍遙宗大長老最寶貝的孫女。」鈴蘿低聲絮叨,「我那會連靈力怎麼用都不知道,握把劍都難,得雙手拿著,還揮不動。」

  所以她是絕對不會主動招惹錦苑的。

  平時錦苑過來陰陽怪氣幾句她都忍了,偶爾帶穿著破舊衣裳的她和玉芝進山門,讓穿著上好綢緞,一個個打扮精緻漂亮的女孩們看著她倆捂嘴偷笑,竊竊私語地嘲笑。

  鈴蘿也忍了。

  相比在外流浪差點餓死,在逍遙宗好歹有一口飯吃。

  所以當初聽越良澤說留在天極的原因是混口飯吃時,鈴蘿心頭觸動,竟是瞬間理解了他。

  「她總來挑刺,我一直忍啊忍,想著只要不讓妹妹在外受天寒地凍還挨餓,被人笑罵也無所謂。」鈴蘿咬碎嘴中的糖栗子,香甜粉糯,卻化不開那時的苦,「可她趁我不在,把玉芝以找我的名義哄下山去。」

  「她做了什麼我不能告訴你,但就像是把一個十二歲還不能發聲的小姑娘扔進餓極了的狼群裡,卻站在旁邊拍手笑看著玉芝一邊哭一邊拚命想從狼窩裡爬出來。」

  「每次她要爬出來了,錦苑又踩著她的手把她踹回去。」

  鈴蘿說:「這就是我殺她的原因。」

  越良澤一直專注地聽著,他給鈴蘿剝著最後一顆糖栗子,又道了一句:「我知道了。」

  「所以你日後……」鈴蘿話說到一半,卻在越良澤抬首將糖栗子遞過來時頓住。

  她望進少年那雙乾淨明亮的眼底看見了自己。

  本想說,所以你日後不要總跟我作對。

  不要以為我都是錯的。

  不要去護我要殺之人。

  可她忽然想起來,雲守息說過她錯了,于休說過,世人說過,偏偏越良澤一次都沒說。

  「嗯?」越良澤見她突然頓住,沒了後話,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

  「……你日後常給我剝栗子吧。」鈴蘿吃下他遞來的最後一顆栗子,沒什興致地說。

  越良澤卻點了點頭,將小碟子們收進食盒:「但栗子不宜多吃,得適量。」

  鈴蘿神色懨懨,抬手給他看自己腕上的捲神鎖道:「你看是我多吃不好還是我沒命多吃。」

  越良澤聽後神色略顯無奈。

  他剛蓋上食盒,鈴蘿就聽有人朝這邊走來,很快越良澤也發現了,兩人對視一眼,鈴蘿吃飽稍微有了點力氣,當即抓著他拉入水中。

  噗通一聲,水花四濺,蓮花搖曳。

  越良澤沒入水中,鈴蘿朝他比了個噓的手勢,又上浮出水。

  嘩啦一聲,睜眼的鈴蘿瞧見一襲白衣從暗處走出,雲守息漫步走來,在岸邊駐足停下,朝水中的鈴蘿看去。

  「師父。」鈴蘿低垂眉眼,模樣乖巧。

  心中卻暗罵一聲糟糕,雲守息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時候來。

  要是讓他發現越良澤在水裡,那越良澤肯定會被這變態盯上。

  以鈴蘿的資質容貌,在她入魔前,喜歡她的人只多不少,也曾有大膽的跟她表態過。

  曾有位膽子大的師弟運氣不好,跟她表白時剛巧撞上雲守息也在,讓他聽了去,雖然鈴蘿拒絕了,但此後她再沒見過這位師弟。

  一次偶然讓她得知,這師弟沒多久就因為犯了門規被趕出天極,下山後沒過幾日就染病死了。

  那時她只是懷疑,後來雲守息承認是他做的,更加讓鈴蘿覺得他瘋了。

  雲守息在岸邊靜立,無聲打量著鈴蘿慘白的臉與唇,濕漉漉的髮貼著她的肌膚,黑白分明的刺眼。

  「疼嗎?」他問道,語氣溫柔。

  鈴蘿搖了搖頭,「弟子該罰。」

  「你被縛靈落了一鞭,又泡在寒潭,只會雪上加霜。」雲守息道,「過來,我給你上藥。」

  鈴蘿猶豫著,沒有過去。

  她仍舊搖頭說:「師父,水刑淤泥惡臭難耐,我遭受數次水刑,身上早已污垢不堪,絕不能讓師父也沾染上。」

  水裡的越良澤隱隱約約聽見了她的話。

  鈴蘿為了拒絕雲守息幫忙上藥,不惜自毀了。

  雲守息卻蹙眉道:「我可不准你這麼說自己,過來。」

  鈴蘿感覺到越良澤在拉她的手,是在告訴她自己快憋不住了,要麼雲守息走,要麼他憋不住出水來。

  雲守息見她不動,又道:「鈴蘿,那一鞭是師父沒能護好你才落下。」

  「師父……」鈴蘿深吸一口氣,咬著唇神色為難,「我——」

  她忽然沉下水去。

  雲守息微愣。

  洞頂灑下的月色星光落在水面,水波晃蕩,使得碧綠蓮葉隨之搖曳,在蓮葉縫隙間,光亮落進水裡。

  越良澤拉著她的手,被鈴蘿反握著把人往身前帶,另一隻手輕托著他的臉吻了上去。

  水下光影灼灼,讓他們能看清彼此的模樣。

  在水下,一切都是柔軟的。

  越良澤微微睜大了眼,腦子發懵,鈴蘿卻已伸手遮住了他的眼。

  她在給越良澤渡氣。

  一邊在心裡憤憤罵著。

  豈有此理!

  她竟然為了不讓越良澤被變態盯上而屈尊主動吻他!

  簡直是奇恥大辱!

  以前都是他主動的!

  岸上的雲守息看著水面晃蕩,還在蹙眉不解鈴蘿為何突然沉下水去。

  明明捲神鎖還沒有發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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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8-1 02:40:30 |只看該作者
卷一‧鎮仙玉 第二十六章

  在雲守息忍不住要下水查探時,才聽嘩啦出水聲。

  鈴蘿出水後甩著臉上水珠,伸手擦了下唇,睜開眼朝雲守息看去,水珠從下頜滑落脖頸,在她抬首時顯出纖長的頸線。

  雲守息看著,目光微沉。

  鈴蘿說:「師父,我不願讓你見我受水刑的模樣,您還是先回吧。」

  雲守息輕聲嘆息,垂下目簾,將傷藥放在岸邊。

  「刑滿之日我再來接你。」他說。

  鈴蘿道:「謝師父。」

  你快走吧!

  雲守息也覺得自己該走。

  否則再看下去,他怕會忍不住把人從水裡撈起來帶回青石坊關著。

  見雲守息走後,鈴蘿剛想下水撈越良澤出來,卻聽嘩啦一聲,那人竟不知何時游到離她老遠的地方浮出水面。

  鈴蘿看後氣不打一處來:「你跑那麼遠幹什麼?」

  越良澤背對著她,這一刻想的卻是寒潭冰冷徹骨,虧她受了內傷還在這裡面泡著竟沒有暈過去。

  他抬手擦拭臉上的水珠,上岸後才回頭看向鈴蘿。

  兩人都濕漉漉的一身。

  鈴蘿微抬著下巴,臉上有點點惱意,更多的還是同往常一樣,像隻小野貓般朝他伸縮著爪子,警惕又挑釁。

  兩人視線相接時,越良澤腦子轟然回放水下的一幕,放在身側的五指微微握緊。

  鈴蘿:「你——」

  她才剛吐出一個音節,就被捲神鎖拽下去了。

  看著突然消失的鈴蘿,越良澤下意識地想要伸手,卻沒用。

  他意識到是捲神鎖把人帶下去受刑。

  冰冷的潭水從他髮梢滴落自鼻樑,有些發癢,越良澤抬手擦了擦,提著食盒打算先離開,卻在看見岸邊的傷藥時頓住。

  她受刑後拿筷子夾菜都費勁,還能自己上藥嗎?

  被拉下深潭淤泥裡的鈴蘿想的卻不是傷藥的事。

  在無邊黑暗和陰寒中,她因痛苦而攥緊了五指,卻想起那雙乾淨明亮的眼,眼裡數次只倒映著她一個人。

  水下她遮住了越良澤的眼,因為她不想在這雙眼裡看見驚訝錯愕,或是抗拒討厭。

  鈴蘿不知道自己想要看的是什麼,但她知道自己不想看見什麼。

  何況今日她只是以吻渡氣,可沒半點邪念。

  哪像當年——

  她踏平逍遙宗,被各大仙門討伐追殺,期間正在南江城修煉各種妖邪鬼道術法。

  既然我都入魔了,那自然該多多修煉魔道術法,比如什麼取人陽元,活血祭祀,陰邪功法咒術等等。

  鈴蘿那會是仙門正派不恥什麼就練什麼,練完就拿此招去對付來殺她的人,最後嘲諷他們死於自己不恥的術法之中。

  當時有一魔道禁法名曰美人尖。

  它既是咒法,也是一種毒,練成之人可瞬息之間秒殺生死境以上修者。

  只是禁法修煉要求頗多,名曰美人尖,要的就是美人,與美人雙修,取精魄,煉到至純,因此需要很多很多美人。

  正派不恥,是因為此法有辱他們眼中的雙修之意。

  他們眼中的雙修只有境界,沒有慾望,且雙方都受益。

  可美人尖要的就是單純的慾望,且被取精魄者必死。

  所以仙門正派們都稱呼美人尖為下流術法,沒人願意也沒人敢修煉。

  鈴蘿可不管。

  她派靈魔使去抓美人回南江城,多地美男子無故失蹤引起恐慌,沒多久,她欲要修煉美人尖的消息就傳遍修仙界。

  可鈴蘿看著被抓回來的美人們,要麼哭著跪地求饒,要麼一腔正氣誓死不從罵罵咧咧,要麼百般討好訕媚——披著那好看的皮囊做出這等神態,簡直沒眼看。

  她教訓身邊靈魔:「我讓你們抓美人,卻把這些歪瓜裂棗帶回來幹什麼!」

  這些人的姿態看的她倒胃口,完全沒了要練美人尖的心思。

  靈魔被罵的噗嗤變回小圓球,在她腳邊蹦蹦跳跳的討好試圖逗她開心。

  鈴蘿看著被關在籠子裡神態各異的男人們,神色略顯鄙夷,淡聲說:「我給你們一炷香的時間,若是能從這迷竹陣出去就活,出不去就自己想辦法。」

  這座後山滿是青竹,晨時,竹香悠悠,日光溫柔,注視著風在林間穿梭玩鬧。

  男人們在籠子打開時便瘋湧朝外跑去,都想著要從這看不見盡頭的竹林裡出去。

  鈴蘿坐在搖椅上好整以暇地看著這幫人醜態百出,靈魔在旁邊給她端茶倒水還剝著果皮。

  有的人崩潰大哭,有的仍舊在罵她妖女魔道敗類等等。

  其中有一藍衫青年跑累了,便躺在地上,喊道:「不、不跑了,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吧。」

  「趙兄,快起來!此時不跑,一會就要被那妖女帶去……」身邊的人彎腰去拉他,卻聽他說,「帶就帶唄,我看人姑娘長得也頗為精緻,比我以前見過的都漂亮,什麼妖女,看著更像是仙女。若真要拉我去雙修,這麼一想我也不虧啊。」

  吃著葡萄看著戲的鈴蘿:「……」

  他友人紅著臉道:「趙兄,萬萬不可這麼想,那種事、那種事是要跟你結髮妻才能做的,怎麼能……」

  趙兄:「就我家那情況,反正我這輩子也討不到媳婦。」

  他實在是沒力氣跑,便躺著喊:「這位仙子姐姐,我不跑了,你讓我朋友離開,我跟你雙修便是,但是先說好,我第一次可沒經驗——」

  友人急了:「趙兄!趙兄你不能為了我就放棄求生的機會!你快起來……」

  鈴蘿指了指那人,跟靈魔說:「把他……」

  話還沒說完,就聽刺耳的劍鳴聲傳來,一隻巨大的青鳥從上空飛過,落爪時將這一片的結界狠狠抓碎。

  鈴蘿眯著眼,從搖椅上起身。

  那一劍斬開了外圍的迷霧,也破了陣法。

  受剛才的劍氣震蕩影響,滿山竹枝搖曳,翠葉飄落,從迷霧中提劍而來的男人身著青衣,與這山色相襯。

  墨色的髮隨風輕劃過他尖瘦的下巴,細長的眉下是雙漂亮的鳳眼,微抿的唇色紅,是沾染的血色。

  他受了傷。

  身上青衫染血,提劍的手背上還有一道破開皮肉的傷痕。

  那時候,鈴蘿認為美人就應該是這樣的。

  皮囊是其一,意氣也是其一。

  這名聖劍宗的弟子提著劍破除陣法,瞥了眼躺地上的趙兄,淡聲道:「隨青鳥走,它會帶你們出去。」

  「多謝道君!」趙兄的友人急忙把他背起來,看著天上青鳥尋路。

  鈴蘿現形來到林中,朝那兩人頜首道:「剛才還說願意,怎麼這會就要走了?」

  趙兄:「……」

  他埋首在友人背上,假裝什麼都沒看見。

  友人堅強道:「你、你這是強制性的,不能如此!」

  「我本來就要放你們走,可沒有強迫,是他剛說自己願意,這會又說話不算數。」鈴蘿抽出長劍,笑道,「做人就要為自己說出的話負責,若不知輕重深淺,總愛亂說話,便會給自己招來殺身之禍。」

  她手中劍意飛出,被越良澤攔下,兩人交戰。

  友人飛快跑走,趙兄不忘回頭喊道:「仙子姐姐再見!這位道君你下手輕點,人家好歹也是女孩子——」

  「你快別說了!」友人差點崩潰。

  鈴蘿與越良澤在青竹林打起來,劍意橫掃,一根根傲然挺立的青竹被攔腰斬斷。

  長劍相撞,她聞到越良澤身上的血腥味,視線掃過持劍的手背,因為對戰使力,那傷口又裂開了,鮮血涓流。

  鈴蘿劍意壓過了他,越良澤眉頭微蹙,欲要施招,卻見鈴蘿收劍退開。

  「就你現在的狀態,跟你打也沒意思。」她說著,上下打量了眼越良澤又道,「我是該好奇什麼人能把你傷成這樣,還是該生氣你有多看不起我,都這樣了還敢來我這搗亂?」

  越良澤看著她說:「這禁法,你不要練。」

  鈴蘿哼笑道:「我練什麼關你什麼事?」

  「你的劍意始終有著最純粹的浩然正氣,就算你如今入魔也沒有絲毫影響。」越良澤正視著她的雙眼道,「這已會是他們最害怕的,你沒必要再修煉那些不入流的術法。」

  你的劍意始終有著最純粹的浩然正氣。

  這話讓欲要動手的鈴蘿頓住。

  她萬萬沒想到,這世間第一個看破她劍意的會是越良澤。

  在這竹海清幽之地,日光透過枝椏溫柔落在男人身上,點亮他的眸光,裡面卻只倒映著她一人。

  鈴蘿望進他眼裡,握劍的手下意識地加緊,那深邃的眼眸讓人窒息著想要逃離。

  「入不入流我說了算,我想練什麼就練什麼。」她別開眼道。

  見她沒有要放下的意思,越良澤握緊了手中劍,沉聲說:「你抓多少我就放多少,只要有我在一天,你就休想練成。」

  鈴蘿聽後古怪地笑著,又轉回眼去看他。

  「你都自己送上門來了,我還費力氣去抓人幹什麼?」她收劍,漫步朝越良澤走去,「越宗師,越劍聖,丹水真君——你受重傷,還敢來我地界,真以為我不會對你做什麼?」

  越良澤眉目清朗。

  鈴蘿在他一步之遙停下,眼裡滿是戲謔笑意:「我既要修煉美人尖,把人抓到布陣的時候就已經啟動了媚毒,換做平時你應該早有所覺,但不巧今日你重傷闖陣,就算察覺也沒力氣抵抗。」

  她騙他的。

  媚毒是剛剛臨時起意下的。

  就因為惱怒越良澤看出了她的劍意,說出了她最不願意相信的事。

  此時越良澤也察覺到了,他聞到空氣中那抹異樣的香甜,眉頭微皺。

  鈴蘿已牽過他的手,朝樓閣處走去。

  「你說它不入流,仙門正派說它有辱雙修之意,視作下流之術,可誰家雙修不都一個樣?等會你要是自己也做出不入流的事來,日後可別再跟我說這些了。」

  越良澤剩餘的力量都拿去抵抗媚毒了,沒工夫掙扎。

  鈴蘿把他帶到了閣樓寢屋。

  窗戶開著,外面春花爛漫。

  羅帳帷幔放下,隨著晨風起落。

  床邊放著張低矮的桌案,兩人在案邊停下,鈴蘿笑盈盈地望向對面正襟危坐,試圖化解媚毒的男人。

  「你可千萬忍住,繼續當你正直高尚的仙門劍聖,別做出某些不入流的事來,辱沒了自己的名聲。」

  她笑盈盈地嘲諷著,又去拿了傷藥,牽過他受傷的手。

  鈴蘿給他上藥,柔軟的指腹在他繃緊肌肉的手臂上按壓抹圈。

  越良澤抬眼看她,就聽這人笑著說:「你可以看我,但可千萬別想著我衣下模樣。」

  他喉頭微動。

  「也別只顧著感受我手指的觸感,屋裡的香氣,還有——」她頜首對上男人暗沉的目光,勾著眼尾,「我說話的聲音。」

  「我保證,哪怕你忍不住,抓我一根頭髮絲去,或是牽下我衣角,我都不會反抗,任你胡來。」

  她說話的聲音又軟又輕,模樣看似認真專注地為他上藥,但眉眼卻滿是笑意,還帶點妖氣。

  「就算我任你索取為所欲為,可你還是不行呀。」

  「你這種高高在上,自視聖潔如蓮的仙門正派,怎麼能對我做出這等不入流的事來呢?」

  越良澤清明的嗓音此時帶著幾分沙啞:「那是你認為的。」

  「嗯?」鈴蘿抬眼瞧他,故意探身湊過去,衣肩滑落些許。

  「高高在上,聖潔如蓮。」越良澤垂眸看著她,身體已經不可控制地在發熱,他仍舊克制著沒有踰越。

  「一個人如何,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那是我還不夠清楚咱們的丹水真君,不如你靠近一點,跟我詳細講講?」鈴蘿耐心地看著他。

  窗外雖有風進,掠過他面頰,卻壓不住那熱意。

  越良澤緩緩收回手,卻被鈴蘿捉住,「我還沒包紮呢。」

  「不必。」他道。

  「行啊,反正塗完藥了。」鈴蘿笑道,「那我再給你看看背上,腰腹,還有——」

  她歪著頭,視線往下。

  越良澤垂著眼簾,收回的手緊握成拳,傷口塗了藥也沒用。

  痛感刺激著神經。

  鈴蘿起身,裙擺劃過他眼尾視線。

  「剛才你救走的男人說過,那種事只能跟自己的結髮妻做。」她素手搭在越良澤肩頭,玉指輕撥他衣領,欲要往下拉開,被越良澤反手壓住。

  「你手都這麼燙了。」鈴蘿笑著壓身湊過去,出聲時氣息撩撥男人耳根,潔白的肌膚紅了一片,她說,「還忍著,是因為我不是你的結髮妻,所以不敢嗎?」

  越良澤微微頜首,壓著下腹氣息,側首欲要將她搭在肩上的手撤走,卻發現他轉過頭時鈴蘿沒有動作,兩人面首距離拉近,呼吸輕灑在彼此臉頰。

  鈴蘿眨了下眼,本想再戲弄他幾句就算了,卻忽然被拽過去,在她還沒反應過來時便被人扣首吻住。

  他衣衫未換,身上染著血,帶著慾望的吻滾燙火熱,像是要將所有都融化。

  鈴蘿眼裡有片刻的迷茫,似乎沒料到這人真的敢。

  越良澤扣著她的腰起身,衣料摩擦,又倒在了旁側柔軟的榻上。

  他雙手撐在鈴蘿肩側,壓住了她散開的墨髮,冰涼柔順。越良澤把人圈在懷裡,卻微微直起身,垂眸看她,眼尾泛紅。

  女人唇色豔豔,正笑盈盈地看著他。

  「不入流呀。」她說,「下流術法,有辱雙修。」

  越良澤重新俯下身去,只道:「你上藥吧。」

  帷幔輕晃,曖昧旖旎。

  鈴蘿感受到心臟加快跳動,卻沒有喊停。

  高高在上的仙門至尊,在這瞬間跌落進泥潭裡。

  捲神鎖再次伸縮,把人從水下拉起。

  鈴蘿從回憶裡醒來,冒出水面時還在心裡嘀咕是越良澤主動的,卻不想一睜眼就瞧見站在岸邊一身濕透的某人。

  她腦子懵了一瞬,問:「你沒走?」

  越良澤看著她說:「等你出來,給你上藥。」

  上藥。

  鈴蘿咕嚕一聲沉回了水裡。

  越良澤看著水面漣漪再次無奈。

  這次又說錯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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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8-1 02:40:46 |只看該作者
卷一‧鎮仙玉 第二十七章

  越良澤等了好一會才見鈴蘿出來。

  她抹了把臉上水珠,有氣無力,無聲游到岸邊來。

  「只准上藥,不准看別的,也不准胡思亂想。」她說話都沒力氣,聽起來軟軟的,卻還想要喊出點威懾力來,「不然我就挖了你眼珠子。」

  越良澤哦了聲。

  鈴蘿:「……」

  哦?你就哦?你哦什麼哦!

  她氣得翻白眼。

  那一鞭從她左肩到斜背上,傷口又長又深,在水潭裡泡了這麼久,皮肉都已泛白。

  鈴蘿側過身趴在岸邊,黑色的長髮捲在肩前,白皙細膩的肌膚沾染著水珠,悄悄劃出一道晶瑩的水痕,讓她看起來像是深海的鮫人。

  越良澤將她本就所剩無幾的衣衫拉下,看著眼前的雪背毫無雜念,只動作熟練輕柔地處理傷口塗抹藥膏。

  空氣安靜下來,鈴蘿就感覺很累。她眨了眨眼,想睡,又因為身上的傷口時不時的抽疼而睡不下,只能跟疲憊作戰,有些渾渾噩噩。

  直到越良澤塗抹的藥膏漸多,藥效發作,驅除她體內大部分陰寒,痛楚降低,鈴蘿這才能合上眼。

  她睡相很乖,安安靜靜地模樣看起來精緻討巧。

  越良澤不知她是太累了才敢閉上眼,還是相信自己真的不會做什麼才敢睡。

  多半是累著了吧。

  他這麼想著,給鈴蘿上完藥將她衣衫拉上去,猶豫片刻,還是沒叫醒她。

  越良澤擦了擦額頭上的細汗,又擰了擰入水出來後的衣衫褲腳。

  被砸碎的洞頂,星光依舊,夜色卻淡了幾分。

  越良澤就坐在一旁,靜靜地看著。

  黑水洞裡連一點蟲鳴風聲都沒有,她卻要在這待十五日,可太折磨人。

  鈴蘿感受到捲神鎖的顫動,這才瞬間醒來,一眼就看見邊上的越良澤。

  他說:「我該走了。」

  鈴蘿只眨了下眼,還沒想好要說什麼就被捲神鎖拉入水中。

  越良澤皺著眉頭,最終還是走了。

  但他每晚得空都會給鈴蘿送吃的來。

  鈴蘿起初還會對他警惕有加,懷疑越良澤是來看笑話,或者趁機下毒。

  後來就真香了。

  因為餓,又因為他做的食物好吃。

  兩人誰也沒提那日水下的事,偶爾聊天多談的也是修煉和宗內的事。

  比如:

  「你知道天極長得最好看的人是誰嗎?」鈴蘿問。

  剝栗子的越良澤答:「三掌門。」

  「錯啦。」鈴蘿趴在岸邊笑,「我保證,最好看的那位不是他。」

  越良澤有點驚訝。

  這話拿去問天極的任何一名弟子,得出的答案都只會是三掌門雲守息。

  見他驚訝不解的表情,鈴蘿朝他勾了勾手指,說:「要不要打個賭?」

  越良澤:「不賭。」

  鈴蘿撇嘴,無趣。

  她接過越良澤遞來的糖栗子放嘴裡,含糊道:「你最近常來這,晚上不練劍了?」

  「白天練。」他說。

  「你白天有時間?」鈴蘿狐疑地揚首看他,「習堂不去,心法也沒學,天天幫師兄們代替受罰賺錢,哪有時間練?」

  越良澤好脾氣地答:「不是每天都這樣。」

  鈴蘿又嚇他:「要是被尊主發現你偷偷來這裡,我看你到時候也得被罰水刑,你總是替別人受罰,到時候你能找到一個替你受罰的嗎?」

  越良澤靜了片刻,鈴蘿以為他在想人選,卻聽他說:「我要是也被罰水刑,就沒人來給你送吃的了。」

  鈴蘿:「……」

  有點道理。

  她沒好氣道:「那你可得藏好點,別被發現了。」

  話音剛落,就聽走道那邊傳來腳步聲。

  兩人對視一眼,越良澤熟練地入水躲起來。

  寒潭裡到處都是睡蓮,蓮葉和花枝遮掩著,而只有中心那一處才有光亮照映,越往後邊山壁處越是黑暗。

  於是越良澤離了鈴蘿老遠,借著睡蓮與黑暗掩藏,再也不怕水下窒息。

  鈴蘿瞥了他一眼,嚥下嘴中栗子,哼了聲。

  這次來的是于休。

  他給鈴蘿帶了些零食來,見被困在寒潭裡的鈴蘿,目光略帶憐惜。

  「二師兄。」鈴蘿見到于休倒是有幾分高興,「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她出事前,于休已下山歷練去了。

  「今日剛到。」于休在岸邊坐下,把食盒打開,「回來的路上還遇見大師兄,我們剛進山門就聽說你的事。」

  「大師兄回來了?」鈴蘿有點驚訝。

  這時間可比上輩子要遲了數日。

  于休點了點頭,將碟子遞給她,動作輕柔,「大師兄剛回來,要忙祭祖大典的事,所以暫時不能來看你。」

  「快到祭祖大典了啊。」鈴蘿小口吃著糕點,一邊出言感嘆,「大師兄剛回來就知道我闖禍被罰,對我這個師妹印象肯定差極了。」

  于休笑道:「他不是那種人,你莫要擔心。」

  見鈴蘿蒼白的臉,還有冷得發白的手指,于休心中嘆息,抓著衣袖給她擦了擦臉上的水珠。

  鈴蘿朝他笑了下。

  「再過兩日就能出去了。」于休說。

  鈴蘿點頭。

  于休道:「要不要我給你講講這次下山歷練的事?」

  鈴蘿雖然想聽,但想到後邊還有個躲在水裡的越良澤,便道:「等我出去後師兄再說給我聽吧,這裡又冷又黑,時不時還會被捲神鎖拉下去,聽不盡興。」

  于休嘆道:「你受苦了。」

  「二師兄且先回吧,既然祭祖大典快到了,你也會很忙。」鈴蘿笑道,「我本來一個人覺得還行,要是二師兄多待會,我怕是會忍不住哭的。」

  瞧瞧他家師妹多麼的乖巧溫柔善解人意。

  于休因此越發心疼她了,收拾好食盒起身,說:「那我明兩日晚些時候再給你送吃的來。」

  鈴蘿:「那就謝謝二師兄啦。」

  她目送于休離去,確認人已不見後,才回頭望向越良澤藏的方向。

  些微水花聲響起,越良澤冒頭出來,沉默不語地起身去岸上。

  鈴蘿視線隨他轉動,見他邊走邊擦臉上水珠,低聲說:「我先走了。」

  「你今日怎麼回的這麼快?」她問。

  越良澤說:「回去練劍。」

  現在知道要練劍了?你不是說白天練的嗎?

  鈴蘿眨了眨眼,問:「那你明日何時來?」

  越良澤靜了會才說:「明日不來。」

  「為什麼?」她沒多想就已問出口。

  越良澤背對著她,隨著他往外走去,髮梢滴落的水珠落進食盒上:「已經有人給你送吃的了。」

  鈴蘿:「……」

  二師兄送的糕點能跟你做的比嗎?

  明顯你做的更好吃啊!

  鈴蘿懵了,喊道:「喂!」

  可我更喜歡吃你做的啊!

  這話卡在唇邊,在越良澤回頭看過來時,愣是說不出口。

  越良澤靜靜地看著她,不見喜怒,就跟往常一樣,似乎完全沒受影響。

  鈴蘿咬牙,硬是改口道:「我出去後再找你吃!」

  越良澤嗯了聲,轉身離去。

  鈴蘿氣得咕嚕沉回水裡。

  不送吃的就不送吃的,難道就不能陪我說會話聊聊天?這破地方又冷又黑,還沒聲音,就我一個人多無聊。

  氣了半晌,她又覺得沒意思。

  越良澤能說出要陪她聊天這種話才該覺得奇怪。

  最後兩日雖然漫長,也終會過去。

  刑滿當晚,捲神鎖終於放開了她。

  受刑出水面的鈴蘿半點力氣都沒有,在她游到岸邊,撐著冰冷的地面試圖起身時,卻被拉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裡。

  雲守息將她攔腰抱起,朝外走去。

  剛從寒潭裡出來的鈴蘿像一坨冰疙瘩。

  雲守息抱著她柔聲說:「一會就不冷了。」

  鈴蘿被雲守息接回青石坊,放在蜃樓的溫泉裡療養。

  她雪白的背上有一道暗色的疤痕,是縛靈鞭落下的傷。

  鈴蘿伸手摸了摸,有凹凸感,多虧之前的藥膏,這會已經結痂了。

  身子已經泡的暖和,筋骨也在溫泉療養下好了許多。

  鈴蘿伸手去拿衣服,聽屏風後的雲守息道:「受過水刑後陰寒重,你再多泡些時候。」

  「師父,連著泡了十五天的水,再泡下去我都快成水鬼了。」

  鈴蘿不願,起身穿衣。

  雲守息輕聲嘆氣,又道:「你每日來此療養,最少一個時辰,直到體內陰寒消失為止。」

  「多謝師父。」

  鈴蘿順了順濕漉漉的長髮,想掐個火訣,卻又懶得動用靈力,便這樣走了出去。

  雲守息看後,伸手摸了摸她的頭。

  鈴蘿垂眸看著瞬間變得乾爽的長髮輕扯了下嘴角。

  「回去歇著吧。」他說,「等藥湯好了我給你送去。」

  之前在黑水洞過得有多苦,如今在青石坊過得就有多幸福。

  舒舒服服地躺在柔軟的床上,抱著綿軟的被子,吃著二師兄送來的飯菜,喝著師父親自煎熬端來的藥湯,無聊就聽二師兄講述下山歷練的奇妙經歷,雲守息更是半句重話不敢說她。

  唯一不舒服的就是她恢復的有些慢。

  原因不用想,就是雲守息喜歡她被自己照顧的乖巧模樣,便心機的將藥湯成分比例調少,拖延時間。

  一開始于休還能在她身前露個面聊聊天,沒兩日就只有雲守息在她身旁。

  問就是兩個師兄都去忙祭祖大典,沒空看她。

  鈴蘿這日喝過藥後午睡片刻,意識昏昏沉沉之際,感受到有柔軟微涼的指腹輕劃過她眉眼。

  本就警惕雲守息的她意識立馬清醒,卻沒睜眼。

  因為她聽見身邊男人的低聲呢喃。

  鈴蘿在心裡古怪的笑,裝作茫茫然地睜開了眼,漂亮的黑眸中還有些微水霧,捕捉到雲守息見她忽然醒來時面上一閃而過的狼狽。

  她懵懂地問:「師父,你剛在叫誰的名字?」

  雲守息藏進袖中的手僵硬,他一時竟不敢直視這雙漂亮的眼。

  在錯開對視片刻後,他才重新轉過頭來,微微笑著說:「沒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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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8-1 02:41:01 |只看該作者
卷一‧鎮仙玉 第二十八章

  東島天極的祭祖大典,是慶祝祖師爺誕辰,一年一次的重要節日,內外兩門都得參與。

  在大典前日,雲守息也忙了起來,鈴蘿總算能拿玉聽看看弟子堂都說了什麼。

  得知她刑滿出來後,宋圓圓幾人因進不來青石坊,便在玉聽上給她傳文,大意是要她好好休養,別理弟子堂那些閒言碎語,我們都知道不是你殺的。

  弟子堂這會都在談論祭祖大典的事,但前段時間的記錄還在,鈴蘿翻看著,似乎跟前世差不多。

  要麼是維護支持她的,要麼是冷嘲熱諷。

  戒律堂那日的審問礙於雲守息的面子其實是不會外傳的。

  可穆雅離去時,「順嘴」跟人談了兩句,隨後一傳十,十傳百。

  鈴蘿看了兩眼就覺得沒意思,又去看祭祖大典相關的。

  前世她也因為受罰養傷而沒去參加。

  人們這麼忙,是因為天極的祭祖大典規矩太多了。一年一度的大排場,光是那天穿的祭典服也是每年一制,普通弟子和需要進行祭祖儀式的弟子還不一樣。

  更別提什麼焚香三日,齋洗七天等等。

  鈴蘿在後兩年也參與過祭祖儀式,所以知道有多麻煩,此時倒也理解師父跟師兄是真的忙。

  玉聽弟子院裡,宋圓圓跟常霏他們都在互相抱怨最近忙的暈頭轉向,身為親傳弟子,得跟自家師父一起參與許多儀式。

  鈴蘿內傷未好,不能大肆動用靈力,每天就喝喝藥看看書再賞賞花。

  祭祖大典當天,幾乎所有人都去了祭祖台,只剩下看山堂的人還待命巡邏點守護天極各地。

  大典要持續一整天。

  也就是說不到深夜雲守息都不會回來。

  鈴蘿因此高興地在蜃樓跑了一圈,自娛自樂地玩著,不過片刻又膩了。

  她去了蜃樓的書閣,挑了幾本咒律古籍來看。

  就算有天賦,她也曾非常努力。

  由上百種樂器彈奏的祭龍祖樂傳遍整個天極,前奏哀愁又神秘空靈,中段變得激昂,尾調恢復平靜悠揚,塵埃落定的美好。

  鈴蘿坐在窗邊靜心聽著,一會後她離開蜃樓,出青石坊去。

  剛出青石坊,就見跟她關係親密的兩隻聖靈鳥從枝椏上飛下在她身邊轉著圈。

  鈴蘿朝它伸出手,讓它停留在指上說:「走,我們也去看看大典。」

  祭祖台在內門,一隻卻朝外門飛去。

  鈴蘿讓那隻去看越良澤是否還在小院裡待著。

  祭祖大典上要吃不少東西,他那古怪的脾氣,怕是沒去。

  果不其然,聖靈鳥飛落在院外的棠花樹上,看見少年正拿水盆在石台邊清洗摘的山中野果。

  鈴蘿解了共生靈,從前往祭祖大典的路上轉身,朝外門去。

  在越良澤成為聖劍宗弟子後,每次他參加的各仙門大宴,都不會見他動筷拿一點吃的,也有人曾私下裡罵他傲慢,不知尊重,但沒人敢明面上嗆他。

  就連酒水也不喝,都是他的師兄幫忙代酒。

  除非那酒是越良澤自己釀的。

  想起這些,鈴蘿不免疑惑越良澤會何時離開東島天極,又如何成為的聖劍宗怪慈仙首的徒弟?

  聖靈鳥棲在花枝上未離去,歪著腦袋打量院中少年所行之事,直到鈴蘿到此才展翅飛走。

  聽見腳步聲,越良澤回頭看去,見是鈴蘿時愣住。

  「今日祭祖大典,你身為天極弟子怎麼沒去?」

  鈴蘿卻無半點不適,很是自然地漫步走進院來。

  「雜役弟子,不去也行。」他說,視線卻未從鈴蘿身上移走,眉頭微蹙問道,「你怎麼也沒去?」

  鈴蘿哼聲道:「我被勒令養傷,不能去。」

  「那你怎麼來這了?」越良澤這才轉過身去,手伸入盆中,重新清洗水裡紅豔豔的小野果。

  「我是不准去祭祖大典,又不是不准來外門。」鈴蘿搬過小板凳在他身邊坐下,懶洋洋地說,「他們都去大典了,我上哪吃飯去?這不是來找我廚藝非凡的越師兄混口飯吃嗎?」

  越良澤拿她沒法,低聲道:「今日沒米了。」

  鈴蘿想也沒想地就說:「那我去晚齋堂偷點?」

  越良澤說:「今日各處齋堂都在為祭祖大典準備吃食,會有人手看應,不好偷。」

  鈴蘿輕哼聲:「對我有何難,你等著。」

  她剛起身走了沒兩步,又回來坐下,沉思道:「內傷沒好,不可用靈力。」

  越良澤彎了下唇角。

  鈴蘿看見了,惱道:「笑什麼!你看看你,靈力這麼弱,去晚齋堂偷碗飯都不成!」

  「我不用偷。」越良澤說,「我可以去買。」

  「哪去買?東海城?今日禁山,你可出不去。」鈴蘿趴在干石台這邊哼聲道,「沒飯也行,吃別的總能飽。」

  越良澤又道:「今天做照燒雞腿飯吃。」

  鈴蘿抬首瞪他:「你故意的吧!」

  沒米怎麼吃照燒雞腿飯!

  「山下有鎮民,他們每月按時給天極供應菜食,我有熟人在那,可以去買點回來。」越良澤擦了擦手上的水漬,「只是一來一回得花點時間。」

  鈴蘿便道:「我御劍帶你去。」

  越良澤搖頭拒絕:「你傷未好,少用靈力。」

  鈴蘿撇嘴,站起身來到水盆邊,伸手幫他繼續清洗野果,又道:「那你快去快回。」

  越良澤出發去了山下,鈴蘿將野果洗的乾乾淨淨,猜想他是要用這些做果醬,便又放到籃子裡晾乾,等人回來。

  期間祭龍祖樂反反復復在全天極響著,聽著倒也不顯無趣。

  鈴蘿眯著眼看了會天色,估摸祭祖台那邊已經開始各種儀式,於是拿出玉聽在弟子院裡問其他三人:「巡禮開始了嗎?」

  巡禮時,由掌門持祖師爺牌位,率領眾天極門人繞天極一週。

  分日與夜兩次,繞山一圈後最終回到祭祖台。

  白天彩帶飛舞,入夜燈火長龍,兩種景色都熱鬧非凡,是為一絕。

  她過一會才收到傳文回復。

  宋圓圓:「還沒,二堂主不知為何遲遲不到,我跟常霏正去找人。」

  徐慎問:「我怎麼沒看見鈴蘿你?」

  鈴蘿回他:「我被師父禁足養傷,趁你們都忙著祭祖大典才能找越師兄混口飯吃去。」

  宋圓圓:「小阿爹今日又做什麼好吃的?讓他給我留一份我晚上來吃!」

  常霏:「我也是!」

  「他都沒米了!」鈴蘿憤憤地書寫傳文,「你們想混吃混喝就帶點米來!」

  「我正在去找二堂主的路上走不開!」常霏道,「徐慎你去!」

  剛巧路過晚齋堂的徐慎面不改色地收起玉聽,順手拿了個托盤,裝作二堂的人去了後廚。

  祭祖台有烏泱泱上千人,場面宏大,此時正在聆聽范堂主念祭祖集,還剩四五頁,卻已拖延了部分時間,念一兩句就開始講其中典故,聽得下邊弟子們懷疑自己此時是在習堂聽課。

  穆橫天居首座,掌門夫人亦在。

  他的左手空著位置,是閉關不出的二掌門之位。

  雲守息在右邊,身後坐著他的兩名親傳弟子。

  二徒弟于休正襟危坐,對祭祖大典保持肅容對待。

  大徒弟楚異長相隨師父,俊美非凡,卻沒有繼承師父的溫和端莊,他姿態懶散,常眉眼半彎著,略顯幾分邪氣。

  大多數天極弟子都知道這位大師兄脾氣古怪,懟人不客氣,霸道又有點痞壞,常被掌門斥責不正經,卻依舊我行我素,全天極也就只有雲守息能鎮住他。

  楚異眯著眼,見范堂主又說起了典故,便低頭剝了顆葡萄遞給于休。

  于休伸手接過,略有感動:「謝謝師兄。」

  「不客氣,但這顆不是給你的,是給我那還未蒙面在蜃樓養傷的小師妹吃。」楚異懶聲說,「看范堂主這速度,你現在回去拿給她再過來也趕得及。」

  于休:「……」

  楚異說話的時候又剝了一顆,遞給他道:「這才是給你的。」

  于休伸手接過,又聽他說:「好師弟,你回來的時候記得把我枕頭底下的雲扇拿來,這正午還有點熱。」

  「師兄。」于休無奈道,「二堂主還未到,范堂主也只是在幫他拖延時間,已經派了弟子去找人了。」

  楚異輕輕嗤笑聲,給自己嘴裡塞了顆葡萄道:「平日裡最守時的人,偏巧在這種場合遲到。」

  「總有意外難免。」于休說,「我們再等等吧。」

  「等啊。」楚異挑眉,眼神示意他手中的葡萄,「等的時候還能給師妹送葡萄吃,我保證你回來時范堂主也沒唸完。」

  半晌,無奈的于休自己吃了。

  楚異呵笑道:「你完了,你把給小師妹的葡萄吃了,你堂堂男子漢跟一個小姑娘搶吃的。」

  于休覺得自己真的是說不過他。

  雲守息靜心,懶得管身後兩個徒弟胡鬧。

  正午已到,二堂主仍不見蹤影。

  徐慎得知祭祖台那邊還沒動靜,便先扛著大米來了越良澤的院裡,只見鈴蘿一人。

  鈴蘿站在石台邊接水洗手,眉頭微蹙著。

  兩人打了聲招呼,徐慎把大米放進廚房,出來後才問:「越師兄呢?」

  「去山下買米還沒回來。」鈴蘿說著,朝越良澤離去的方向看了眼。

  他去的太久,久到鈴蘿都想用聖靈鳥去看看。

  徐慎活動了一下脖頸,也過來接水洗了洗手,又好奇地看了眼旁邊晾著的野果,「越師兄這次又要做什麼?」

  「他說今日吃照燒雞腿飯,這些應該是拿來做果醬的。」鈴蘿說著,又問,「祭祖台那邊怎麼還沒動靜?」

  這個時間巡禮早該啟動了。

  「二堂主還未到。」徐慎說,「我到祭祖台的時候就沒見到他。」

  二堂主……

  鈴蘿再次蹙眉。

  她對以前在天極的記憶已經有些模糊了。

  上千個日夜,不可能每天發生什麼都記得。

  如今能記住的,差不多都是跟雲守息和兩位師兄有關的,而她上輩子與徐慎幾人更是半點交集都沒有,連他們後來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這次祭祖大典她也沒參與,前後那段日子她都在蜃樓度過,沒有出青石坊半步。

  等她出去後,二堂主似乎——死了?

  算了。

  天極的堂主愛死不死。

  現在不死也難說日後會不會死在她劍下。

  鈴蘿一臉漠然,對此事沒上心。

  徐慎跟她聊了會便準備回祭祖台,剛到院門口,就見越良澤從斜前方的小道上走來,衣衫染血,還背著神色痛苦的常霏。

  鈴蘿看得眼皮一跳,徐慎已快步上前接應:「越師兄,出什麼事了?」

  越良澤還未搭話,常霏已發出痛苦低吼,他伸手掐著自己脖子,脖頸上已有數條抓撓的紅痕,有的已破皮滲血。

  「我回來的路上見到他跟宋圓圓被人追著打,常霏受傷,我先帶他離開,宋圓圓還在後邊。」越良澤答的簡潔,剛進院門,就被發狂的常霏勒著脖子壓倒在地。

  鈴蘿上前一腳踹開常霏,越良澤反身壓住他,又把人半拖著朝屋裡去:「他不太對勁,宋圓圓打不過那人。」

  「我去找他。」徐慎立馬離去準備支援。

  鈴蘿卻低頭看常霏。

  他指甲發黑,面色痛苦,似有人掐著他脖子,四肢都在掙扎,翻著白眼,模樣駭人。

  越良澤俯身欲要把他拉起來時,常霏眼球翻轉,只剩下雪色的眼白,卻清楚地倒映他此時模樣。

  在鈴蘿眼中,常霏一瞬白髮。

  常霏停止了掙扎,卻張著嘴,兩人都能瞧見他舌頭斷了半截,卻從喉嚨中發出一個明確的音節,念出一個完整的字:「你——」

  白髮,雪眼,斷舌之音。

  兩人皆是滿眼震驚。

  「今——」

  在常霏吐出第二個字時,越良澤摀住了他的嘴,鈴蘿卻已拿櫻喜劃過他的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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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鎮仙玉 第二十九章

  鈴蘿本是要直接斬下常霏的頭,卻被越良澤攔下,櫻喜只在他咽喉劃出一道血痕。

  「你攔我幹什麼?」鈴蘿沒好氣道,「他是石玉人,讓他把話說完你就得死!」

  石玉人,一種古老神秘的怪物。

  非妖非魔非仙。

  它們似人形,白髮,雪眼,斷舌,卻能人言,一張口就是詛咒,被咒之人必死。

  只要你被它的雪眼看見,無一例外會收獲石玉人的詛咒。

  這怪物根本不會說話,只會詛咒。

  東島天極的祖師爺大道飛升,天下已無敵手,修仙界正欲奉他為仙首慶祝,可他卻在飛升當日死去。

  當時,一個約莫五歲的孩童端著賀禮進屋,他蹲坐在台下,仰頭高高地看著這位修仙界的霸主。

  隨後孩童外形突變,青絲轉瞬白髮,雙眼翻轉,剩下大片眼白,倒映著祖師爺的模樣。

  石玉人張口,只說了一句話,短短五個字便殺了他。

  天極眾人大悲,祖師爺後人當場將這石玉人斬殺。

  此後,天極門規第一條寫著:凡是天極弟子,見石玉人必殺之。

  就算非天極弟子,沒有殺祖之仇,卻也會因為這怪物無差別的詛咒而殺之。

  「讓開!」鈴蘿低聲道。

  石玉人出口後的詛咒無解,但只要在它說完之前斬斷它的頭挖出它的眼睛碾碎即可。

  越良澤沒有退讓。

  他想起之前背常霏回來的路上時,他痛苦不已,還有理智時哭著跟自己說:「師兄,我不是怪物……不要殺我……」

  越良澤當時還不知道什麼意思,只讓他保存力氣,不要過多說話。

  如今再看,常霏是知道自己石玉人身份的,卻還敢入東島天極內門,膽子可真大。

  「給他一個機會。」越良澤一手去捂常霏的眼睛,拖著他朝屋裡去,「你就在外邊不要進來,也不要讓它看見你。」

  「你想幹嘛?」鈴蘿攔在門口,瞪著他道,「石玉人不砍頭,你等著它把詛咒說完後去死?」

  它剛可是已經說了兩字。

  若是沒意外,它要說的就跟當年殺祖師爺的咒一樣:

  「你今日必死。」

  石玉人正在扭動身子掙扎,越良澤垂眸道:「我想辦法試試,你傷沒好,先回內門去。」

  「什麼辦法?」鈴蘿不退,「我倒要聽聽看你能用什麼辦法在不砍頭的情況下阻止石玉人開口詛咒還不死。」

  「我要他變回去。」越良澤說這話的時候在看常霏。

  石玉人,世間記載不過兩則。

  一是殺天極祖師爺。

  二是殺人間帝王。

  時差間隔千年,石玉人難辨,每次現形咒殺他人後也免不了再被他人殺之。

  根本不存在變回去一說,但也不能肯定沒法變回常人形態。

  因為人們對它的相關信息知之甚少。

  鈴蘿也只是聽過沒見過。

  上下兩輩子這還是第一次見。

  於是她問:「還能變回去?」

  「我想試試。」越良澤說,「常霏說他不想死。」

  「他不想死,可他一開口別人必死無疑。」鈴蘿嘲笑道,「你怎麼試?方法也不說,還不讓我看著,誰能安心?萬一你失敗了它跑出來怎麼辦?」

  在兩人爭辯時,徐慎卻扶著宋圓圓回來了,宋圓圓喊:「小阿爹!常霏他怎麼樣?剛才那一劍刺入了他……」

  宋圓圓的問話聲頓住。

  他瞪大了眼看著滿頭白髮的常霏。

  徐慎也愣住了。

  兩人怔怔地看著,半晌,宋圓圓才顫抖著聲音道:「他他他誰?常霏呢?!」

  徐慎放開他,表情凝重:「石玉人?」

  這下又有兩人知道常霏是石玉人的事了。

  鈴蘿皺眉,而常霏還在掙扎,他張口要咬越良澤的手,嘴裡發出嗚咽的聲音,努力掙扎著把詛咒說出來。

  越良澤死死地捂著他的嘴。

  宋圓圓不敢相信道:「怎麼回事?常霏怎麼會變成石玉人?他……他怎麼……」

  「詛咒說了嗎?」徐慎問道。

  鈴蘿說:「兩個字。」

  徐慎:「誰?」

  「師兄。」鈴蘿冷聲道,「現在有兩個選擇。一,按照門規殺了他,二,救他。」

  「怎麼救?」宋圓圓深吸一口氣道,「石玉人怎麼救?他一開口就是詛咒!就連祖師爺都能殺,更別提我們!而且、而且二堂主被人殺死了……」

  什麼事都湊到一堆,讓宋圓圓有些發懵。

  鈴蘿對二堂主的話題沒興趣,她漠然道:「石玉人比二堂主重要,怎麼救問師兄。」

  但話說完又看向宋圓圓問道:「你發信號了嗎?」

  「發了。」宋圓圓也受了傷,身上有血,臉色慘白,「祭祖台那邊很快就會有人趕過來,到時候……」

  若是再有人看見常霏石玉人的模樣,那他必死無疑。

  徐慎跟宋圓圓與常霏早就認識,而他也是越良澤在天極的朋友,勉強也算是鈴蘿交到的朋友。

  幾人一時陷入沉默。

  時間卻在悄然流逝。

  石玉人的眼睛抽動,雪色的眼白倒映著越良澤的臉,漸漸地盈滿淚水,溢出眼眶滑落臉頰。

  石玉人也會落淚的嗎?

  「常霏……」宋圓圓握緊了雙拳,實在無法動手。

  「救。」最終做出決定的是徐慎,他眼裡有著無可動搖的堅決,「在它說完之前,我也想救他。」

  「一個個的都想救,知道怎麼救嗎?」鈴蘿沒好氣道,「他怎麼變成這樣的又怎麼變回去?你們對石玉人瞭解多少?」

  「記載裡都有一個共同點,石玉人前期跟普通人並無異樣,只有露出特徵時才會變成真正的石玉人,而它們兩次出現的咒殺後都因為旁邊還有人將其斬殺,也可能不是變不回去,而是沒時間。」

  徐慎邊說邊上前幫越良澤把常霏帶回屋裡。

  宋圓圓也上前來,他擦了擦眼中淚,咬牙問:「那怎麼辦?常霏之前被刺殺二堂主的黑衣人一劍刺中心臟,這才出現異常的。」

  「受致命傷,會導致石玉人形態自保。」越良澤說。

  鈴蘿皺眉看去:「你怎麼知道?」

  越良澤面不改色道:「猜的。接下來的說辭也是猜的,普通人和石玉人是兩種形態存在,互為雙生,只需要找到身為人的靈脈封印石玉人的一面就能變回去。」

  猜的?信你才有鬼!

  鈴蘿心中腹誹,卻也不好再為此糾纏,他們時間並不多。

  在場的都是聰慧之人,於修煉方面都有超於常人的領悟。

  在他這番話後,徐慎跟鈴蘿異口同聲道:「形幻咒?」

  宋圓圓怔道:「那可是禁咒,不讓修煉,這誰會?」

  「我。」

  徐慎與鈴蘿又同時說道,不由對視一眼。

  宋圓圓聽得額角狠抽,看著兩人道:「你們兩個怎麼什麼都練!天才了不起嗎!」

  越良澤撇了眼那兩人,低聲說:「她傷沒好,靈力不足,無法施展壓制。」

  「我剛學會,沒用過,所以不太熟練,可能需要點時間。」徐慎說著,已經動手結印。

  「宋圓圓,渡點靈力來。」鈴蘿收起櫻喜,在常霏身上設了幾處封訣,「我把咒體圈出來,讓他能快點結束。」

  宋圓圓連忙照做。

  越良澤不能離開石玉人的視線,他死封著常霏的嘴,任常霏拚命掙扎也不能鬆手。

  石玉人無法以物堵聲,只能以肉堵。

  人肉。

  但世間少有人知道這些秘密。

  常霏咬著他的手,嗚嗚咽咽,眼珠暴漲,面目駭人,可淚水卻不絕。

  鈴蘿莫名有種感覺。

  前世她沒有跟常霏等人接觸過,但他們跟越良澤一定認識。

  宋圓圓看著鈴蘿熟練的在常霏身上畫咒,再看徐慎雙手一刻不停地結印,還有好友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頭疼的要命。

  他嘀咕道:「還是我小阿爹靠譜,說靈力微弱就靈力微弱。再看你們一個個的,偷練禁術,隱藏身份,你們是不是根本沒把我當兄弟!」

  還靠譜?

  日後見了你身為聖劍宗弟子且單手拔出鎮仙玉的小阿爹,看你還覺不覺得靠譜!

  鈴蘿心中腹誹完,頭也沒回地說:「禁術怎麼了?別人想練還練不成,這叫不浪費天賦。」

  宋圓圓瞪大了眼。

  這都行!?

  徐慎抽空也道:「學無止境,而時代變了,有些咒術早已該解禁。」

  形幻咒被禁用,是因為它能移換彼此雙方的靈脈,哪怕只是短暫的,有時限的,但依舊被認為危害大於利益。

  因此早幾百年前就被各仙門下令禁止修煉,被列為仙門禁法。

  徐慎需要靠形幻咒才能從石玉人身上找到常霏的靈脈,而常霏因為受傷,才露出了石玉人的形態,他的靈脈力量不足以壓制石玉人,因此互換成徐慎的靈脈時,能夠再借助咒法幫他將石玉人封印。

  這一切操作都是基於越良澤的說法,如果不成功的話——

  徐慎穩住心神,沒有再想。

  鈴蘿畫好咒體,一個發光的結界圈籠罩在石玉人身上。

  同時,他們聽見傳遍整個天極的喪鐘聲響起。

  宋圓圓心裡咯噔一聲,完了,看山堂的人已經發現二堂主的事,很快就會趕來這附近!

  可是這屋子裡一個石玉人,兩個修煉禁法咒術的弟子——這讓看山堂的人撞見還得了!

  看山堂守護天極各山秩序與安危,若是宗內出事,第一個趕到的必是他們。

  鈴蘿這才回頭去看宋圓圓,問:「二堂主什麼情況?」

  「我們也不太清楚,祭祖大典久不見他,師父便讓我去找二堂主,但是我跟常霏在下松山那一段路上就見一個穿著黑衣的人在與二堂主打鬥。」

  宋圓圓抬手捏了捏眉心,努力順清這前後發生的事:「二堂主當時已不敵,我倆還未做出反應,就被那人發現,隨即拉我倆入戰鬥。」

  「不巧小阿爹從山下回來,常霏被一劍刺心,我就讓他先帶常霏走。二堂主也讓我走,又讓我通知其他人,我發了玉聽,剛好遇見來找我的徐慎,就先過來看常霏。」

  鈴蘿又問:「那人有什麼特徵?心法招式?高矮胖瘦長什麼樣?」

  宋圓圓沉思著,邊想邊描述;「身高跟二堂主差不多,黑衣,斗篷遮臉,看不見長什麼樣,動手的時候帶著一片黑霧,現在一想是男是女都難辨。」

  「心法招式更是看不懂,但能傷二堂主,把他壓成下風,實力絕對不低。」

  「我看見了。」越良澤忽然說,「那人用的袖劍上鑲著一顆黑色瑕玉。」

  袖劍,黑瑕玉。

  鈴蘿挑眉道:「白玲瓏?」

  宋圓圓微微張嘴,感到有幾分不寒而慄。

  「那不是專殺修者的殺手組織嗎?」宋圓圓震驚道,「可東島天極他們也敢惹?」

  白玲瓏,一個只殺修者的組織。

  傳聞它共有十二人,不知姓名,不知性別,不知容貌,但只殺修者,且從未失手。

  每位白玲瓏殺任務目標時,都會使用一柄鑲有黑瑕玉的袖劍,那是白玲瓏的專屬標誌。

  那獨特的黑瑕玉,只有白玲瓏的人才能煉製。

  「小阿爹,沒看錯嗎?」宋圓圓問越良澤。

  越良澤道:「不會錯。」

  「那沒我們什麼事了,掌門會自己看著辦的。」鈴蘿雙手抱胸,倚在門口看還在結印的徐慎說,「你可要在看山堂的人查到這邊時結束才行。」

  「我先出去拖延點時間。」宋圓圓道。

  鈴蘿沒想到自己只是來外門蹭頓飯吃,卻猝不及防地被塞了滿懷秘密。

  她看著徐慎完成封印,常霏身上石玉人的特徵逐漸褪去,恢復了常人之姿。

  常霏哭的眼睛通紅,一把抱住越良澤道:「師兄……」

  若不是越良澤之前那一擋,他已被鈴蘿用櫻喜斬頭了。

  常霏哭得淚眼朦朧,轉而看向徐慎跟鈴蘿,跪地道:「謝謝你們。」

  他吸了吸鼻子,身子都還在發顫,卻咬牙說道:「今日之恩,百世難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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