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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鎮仙玉 第二十六章
在雲守息忍不住要下水查探時,才聽嘩啦出水聲。
鈴蘿出水後甩著臉上水珠,伸手擦了下唇,睜開眼朝雲守息看去,水珠從下頜滑落脖頸,在她抬首時顯出纖長的頸線。
雲守息看著,目光微沉。
鈴蘿說:「師父,我不願讓你見我受水刑的模樣,您還是先回吧。」
雲守息輕聲嘆息,垂下目簾,將傷藥放在岸邊。
「刑滿之日我再來接你。」他說。
鈴蘿道:「謝師父。」
你快走吧!
雲守息也覺得自己該走。
否則再看下去,他怕會忍不住把人從水裡撈起來帶回青石坊關著。
見雲守息走後,鈴蘿剛想下水撈越良澤出來,卻聽嘩啦一聲,那人竟不知何時游到離她老遠的地方浮出水面。
鈴蘿看後氣不打一處來:「你跑那麼遠幹什麼?」
越良澤背對著她,這一刻想的卻是寒潭冰冷徹骨,虧她受了內傷還在這裡面泡著竟沒有暈過去。
他抬手擦拭臉上的水珠,上岸後才回頭看向鈴蘿。
兩人都濕漉漉的一身。
鈴蘿微抬著下巴,臉上有點點惱意,更多的還是同往常一樣,像隻小野貓般朝他伸縮著爪子,警惕又挑釁。
兩人視線相接時,越良澤腦子轟然回放水下的一幕,放在身側的五指微微握緊。
鈴蘿:「你——」
她才剛吐出一個音節,就被捲神鎖拽下去了。
看著突然消失的鈴蘿,越良澤下意識地想要伸手,卻沒用。
他意識到是捲神鎖把人帶下去受刑。
冰冷的潭水從他髮梢滴落自鼻樑,有些發癢,越良澤抬手擦了擦,提著食盒打算先離開,卻在看見岸邊的傷藥時頓住。
她受刑後拿筷子夾菜都費勁,還能自己上藥嗎?
被拉下深潭淤泥裡的鈴蘿想的卻不是傷藥的事。
在無邊黑暗和陰寒中,她因痛苦而攥緊了五指,卻想起那雙乾淨明亮的眼,眼裡數次只倒映著她一個人。
水下她遮住了越良澤的眼,因為她不想在這雙眼裡看見驚訝錯愕,或是抗拒討厭。
鈴蘿不知道自己想要看的是什麼,但她知道自己不想看見什麼。
何況今日她只是以吻渡氣,可沒半點邪念。
哪像當年——
她踏平逍遙宗,被各大仙門討伐追殺,期間正在南江城修煉各種妖邪鬼道術法。
既然我都入魔了,那自然該多多修煉魔道術法,比如什麼取人陽元,活血祭祀,陰邪功法咒術等等。
鈴蘿那會是仙門正派不恥什麼就練什麼,練完就拿此招去對付來殺她的人,最後嘲諷他們死於自己不恥的術法之中。
當時有一魔道禁法名曰美人尖。
它既是咒法,也是一種毒,練成之人可瞬息之間秒殺生死境以上修者。
只是禁法修煉要求頗多,名曰美人尖,要的就是美人,與美人雙修,取精魄,煉到至純,因此需要很多很多美人。
正派不恥,是因為此法有辱他們眼中的雙修之意。
他們眼中的雙修只有境界,沒有慾望,且雙方都受益。
可美人尖要的就是單純的慾望,且被取精魄者必死。
所以仙門正派們都稱呼美人尖為下流術法,沒人願意也沒人敢修煉。
鈴蘿可不管。
她派靈魔使去抓美人回南江城,多地美男子無故失蹤引起恐慌,沒多久,她欲要修煉美人尖的消息就傳遍修仙界。
可鈴蘿看著被抓回來的美人們,要麼哭著跪地求饒,要麼一腔正氣誓死不從罵罵咧咧,要麼百般討好訕媚——披著那好看的皮囊做出這等神態,簡直沒眼看。
她教訓身邊靈魔:「我讓你們抓美人,卻把這些歪瓜裂棗帶回來幹什麼!」
這些人的姿態看的她倒胃口,完全沒了要練美人尖的心思。
靈魔被罵的噗嗤變回小圓球,在她腳邊蹦蹦跳跳的討好試圖逗她開心。
鈴蘿看著被關在籠子裡神態各異的男人們,神色略顯鄙夷,淡聲說:「我給你們一炷香的時間,若是能從這迷竹陣出去就活,出不去就自己想辦法。」
這座後山滿是青竹,晨時,竹香悠悠,日光溫柔,注視著風在林間穿梭玩鬧。
男人們在籠子打開時便瘋湧朝外跑去,都想著要從這看不見盡頭的竹林裡出去。
鈴蘿坐在搖椅上好整以暇地看著這幫人醜態百出,靈魔在旁邊給她端茶倒水還剝著果皮。
有的人崩潰大哭,有的仍舊在罵她妖女魔道敗類等等。
其中有一藍衫青年跑累了,便躺在地上,喊道:「不、不跑了,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吧。」
「趙兄,快起來!此時不跑,一會就要被那妖女帶去……」身邊的人彎腰去拉他,卻聽他說,「帶就帶唄,我看人姑娘長得也頗為精緻,比我以前見過的都漂亮,什麼妖女,看著更像是仙女。若真要拉我去雙修,這麼一想我也不虧啊。」
吃著葡萄看著戲的鈴蘿:「……」
他友人紅著臉道:「趙兄,萬萬不可這麼想,那種事、那種事是要跟你結髮妻才能做的,怎麼能……」
趙兄:「就我家那情況,反正我這輩子也討不到媳婦。」
他實在是沒力氣跑,便躺著喊:「這位仙子姐姐,我不跑了,你讓我朋友離開,我跟你雙修便是,但是先說好,我第一次可沒經驗——」
友人急了:「趙兄!趙兄你不能為了我就放棄求生的機會!你快起來……」
鈴蘿指了指那人,跟靈魔說:「把他……」
話還沒說完,就聽刺耳的劍鳴聲傳來,一隻巨大的青鳥從上空飛過,落爪時將這一片的結界狠狠抓碎。
鈴蘿眯著眼,從搖椅上起身。
那一劍斬開了外圍的迷霧,也破了陣法。
受剛才的劍氣震蕩影響,滿山竹枝搖曳,翠葉飄落,從迷霧中提劍而來的男人身著青衣,與這山色相襯。
墨色的髮隨風輕劃過他尖瘦的下巴,細長的眉下是雙漂亮的鳳眼,微抿的唇色紅,是沾染的血色。
他受了傷。
身上青衫染血,提劍的手背上還有一道破開皮肉的傷痕。
那時候,鈴蘿認為美人就應該是這樣的。
皮囊是其一,意氣也是其一。
這名聖劍宗的弟子提著劍破除陣法,瞥了眼躺地上的趙兄,淡聲道:「隨青鳥走,它會帶你們出去。」
「多謝道君!」趙兄的友人急忙把他背起來,看著天上青鳥尋路。
鈴蘿現形來到林中,朝那兩人頜首道:「剛才還說願意,怎麼這會就要走了?」
趙兄:「……」
他埋首在友人背上,假裝什麼都沒看見。
友人堅強道:「你、你這是強制性的,不能如此!」
「我本來就要放你們走,可沒有強迫,是他剛說自己願意,這會又說話不算數。」鈴蘿抽出長劍,笑道,「做人就要為自己說出的話負責,若不知輕重深淺,總愛亂說話,便會給自己招來殺身之禍。」
她手中劍意飛出,被越良澤攔下,兩人交戰。
友人飛快跑走,趙兄不忘回頭喊道:「仙子姐姐再見!這位道君你下手輕點,人家好歹也是女孩子——」
「你快別說了!」友人差點崩潰。
鈴蘿與越良澤在青竹林打起來,劍意橫掃,一根根傲然挺立的青竹被攔腰斬斷。
長劍相撞,她聞到越良澤身上的血腥味,視線掃過持劍的手背,因為對戰使力,那傷口又裂開了,鮮血涓流。
鈴蘿劍意壓過了他,越良澤眉頭微蹙,欲要施招,卻見鈴蘿收劍退開。
「就你現在的狀態,跟你打也沒意思。」她說著,上下打量了眼越良澤又道,「我是該好奇什麼人能把你傷成這樣,還是該生氣你有多看不起我,都這樣了還敢來我這搗亂?」
越良澤看著她說:「這禁法,你不要練。」
鈴蘿哼笑道:「我練什麼關你什麼事?」
「你的劍意始終有著最純粹的浩然正氣,就算你如今入魔也沒有絲毫影響。」越良澤正視著她的雙眼道,「這已會是他們最害怕的,你沒必要再修煉那些不入流的術法。」
你的劍意始終有著最純粹的浩然正氣。
這話讓欲要動手的鈴蘿頓住。
她萬萬沒想到,這世間第一個看破她劍意的會是越良澤。
在這竹海清幽之地,日光透過枝椏溫柔落在男人身上,點亮他的眸光,裡面卻只倒映著她一人。
鈴蘿望進他眼裡,握劍的手下意識地加緊,那深邃的眼眸讓人窒息著想要逃離。
「入不入流我說了算,我想練什麼就練什麼。」她別開眼道。
見她沒有要放下的意思,越良澤握緊了手中劍,沉聲說:「你抓多少我就放多少,只要有我在一天,你就休想練成。」
鈴蘿聽後古怪地笑著,又轉回眼去看他。
「你都自己送上門來了,我還費力氣去抓人幹什麼?」她收劍,漫步朝越良澤走去,「越宗師,越劍聖,丹水真君——你受重傷,還敢來我地界,真以為我不會對你做什麼?」
越良澤眉目清朗。
鈴蘿在他一步之遙停下,眼裡滿是戲謔笑意:「我既要修煉美人尖,把人抓到布陣的時候就已經啟動了媚毒,換做平時你應該早有所覺,但不巧今日你重傷闖陣,就算察覺也沒力氣抵抗。」
她騙他的。
媚毒是剛剛臨時起意下的。
就因為惱怒越良澤看出了她的劍意,說出了她最不願意相信的事。
此時越良澤也察覺到了,他聞到空氣中那抹異樣的香甜,眉頭微皺。
鈴蘿已牽過他的手,朝樓閣處走去。
「你說它不入流,仙門正派說它有辱雙修之意,視作下流之術,可誰家雙修不都一個樣?等會你要是自己也做出不入流的事來,日後可別再跟我說這些了。」
越良澤剩餘的力量都拿去抵抗媚毒了,沒工夫掙扎。
鈴蘿把他帶到了閣樓寢屋。
窗戶開著,外面春花爛漫。
羅帳帷幔放下,隨著晨風起落。
床邊放著張低矮的桌案,兩人在案邊停下,鈴蘿笑盈盈地望向對面正襟危坐,試圖化解媚毒的男人。
「你可千萬忍住,繼續當你正直高尚的仙門劍聖,別做出某些不入流的事來,辱沒了自己的名聲。」
她笑盈盈地嘲諷著,又去拿了傷藥,牽過他受傷的手。
鈴蘿給他上藥,柔軟的指腹在他繃緊肌肉的手臂上按壓抹圈。
越良澤抬眼看她,就聽這人笑著說:「你可以看我,但可千萬別想著我衣下模樣。」
他喉頭微動。
「也別只顧著感受我手指的觸感,屋裡的香氣,還有——」她頜首對上男人暗沉的目光,勾著眼尾,「我說話的聲音。」
「我保證,哪怕你忍不住,抓我一根頭髮絲去,或是牽下我衣角,我都不會反抗,任你胡來。」
她說話的聲音又軟又輕,模樣看似認真專注地為他上藥,但眉眼卻滿是笑意,還帶點妖氣。
「就算我任你索取為所欲為,可你還是不行呀。」
「你這種高高在上,自視聖潔如蓮的仙門正派,怎麼能對我做出這等不入流的事來呢?」
越良澤清明的嗓音此時帶著幾分沙啞:「那是你認為的。」
「嗯?」鈴蘿抬眼瞧他,故意探身湊過去,衣肩滑落些許。
「高高在上,聖潔如蓮。」越良澤垂眸看著她,身體已經不可控制地在發熱,他仍舊克制著沒有踰越。
「一個人如何,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那是我還不夠清楚咱們的丹水真君,不如你靠近一點,跟我詳細講講?」鈴蘿耐心地看著他。
窗外雖有風進,掠過他面頰,卻壓不住那熱意。
越良澤緩緩收回手,卻被鈴蘿捉住,「我還沒包紮呢。」
「不必。」他道。
「行啊,反正塗完藥了。」鈴蘿笑道,「那我再給你看看背上,腰腹,還有——」
她歪著頭,視線往下。
越良澤垂著眼簾,收回的手緊握成拳,傷口塗了藥也沒用。
痛感刺激著神經。
鈴蘿起身,裙擺劃過他眼尾視線。
「剛才你救走的男人說過,那種事只能跟自己的結髮妻做。」她素手搭在越良澤肩頭,玉指輕撥他衣領,欲要往下拉開,被越良澤反手壓住。
「你手都這麼燙了。」鈴蘿笑著壓身湊過去,出聲時氣息撩撥男人耳根,潔白的肌膚紅了一片,她說,「還忍著,是因為我不是你的結髮妻,所以不敢嗎?」
越良澤微微頜首,壓著下腹氣息,側首欲要將她搭在肩上的手撤走,卻發現他轉過頭時鈴蘿沒有動作,兩人面首距離拉近,呼吸輕灑在彼此臉頰。
鈴蘿眨了下眼,本想再戲弄他幾句就算了,卻忽然被拽過去,在她還沒反應過來時便被人扣首吻住。
他衣衫未換,身上染著血,帶著慾望的吻滾燙火熱,像是要將所有都融化。
鈴蘿眼裡有片刻的迷茫,似乎沒料到這人真的敢。
越良澤扣著她的腰起身,衣料摩擦,又倒在了旁側柔軟的榻上。
他雙手撐在鈴蘿肩側,壓住了她散開的墨髮,冰涼柔順。越良澤把人圈在懷裡,卻微微直起身,垂眸看她,眼尾泛紅。
女人唇色豔豔,正笑盈盈地看著他。
「不入流呀。」她說,「下流術法,有辱雙修。」
越良澤重新俯下身去,只道:「你上藥吧。」
帷幔輕晃,曖昧旖旎。
鈴蘿感受到心臟加快跳動,卻沒有喊停。
高高在上的仙門至尊,在這瞬間跌落進泥潭裡。
捲神鎖再次伸縮,把人從水下拉起。
鈴蘿從回憶裡醒來,冒出水面時還在心裡嘀咕是越良澤主動的,卻不想一睜眼就瞧見站在岸邊一身濕透的某人。
她腦子懵了一瞬,問:「你沒走?」
越良澤看著她說:「等你出來,給你上藥。」
上藥。
鈴蘿咕嚕一聲沉回了水裡。
越良澤看著水面漣漪再次無奈。
這次又說錯什麼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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