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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鈞蝦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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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醒冬] 男人影響我拔劍的速度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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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8-23 00:46:02 |只看該作者
卷四 劍瀾驚囚龍 第一百一十章 兄弟相見

  祁念一十分清晰地感受到,身後非白的身體一寸寸僵硬了。

  墨無書踱步而來,掛著他那涼薄微妙的笑,目不轉睛地盯著非白:「要看見他,難道還要有什麼特別的條件嗎?」

  他危險的表情讓祁念一有些不解,而後她想起之前看見的雲野手札中提到的一句話。

  ——「想了一下,把它交給無涯老頭保管了,我讓他別給小弟看,怕小弟難過。」

  初看這句話時不覺得,現在知曉一切後回頭再看,她才明白當時的情況。

  雲野以身祭劍的事情,只有無涯師祖知道,作為雲野親弟弟的師尊最開始是不知曉這件事的。

  想到這裡,她頗為同情地看著墨無書,然後往旁邊跨了一步,將試圖在她背後藏身但根本不可能藏得住的非白完完全全露出來。

  身前突然失去遮擋,非白頗為控訴地看著祁念一,而後尷尬地轉頭,笑著說:「好久不見啊,小弟。」

  墨無書冷冷扯了下嘴角:「三百零一年,是挺久。」

  非白摸了摸鼻子,表情十分心虛。

  他們兩人站在一起的時候,看上去更加相似。都是硬挺俊朗的輪廓,眉眼銳氣很重,加上格外高挑的身型,壓低眼神看人時,格外有壓迫感。

  非白輕咳一聲,眼神遊移片刻,低聲道:「當年……我也不是刻意瞞著你的,只是時間緊急,形勢所迫。」

  祁念一適時道:「不,你就是故意瞞著他的,我有證據。」

  他的手札還在她芥子囊裡躺著呢。

  非白難以置信看著她,一時哽住,半晌無言,最後低聲道:「你個小叛徒。」

  祁念一偏過頭不看他。

  看戲。

  墨無書雙臂環抱,站在一旁,聞言冷笑一聲:「呵。」

  他揚眉,涼聲道:「不是刻意瞞著我,但是刻意打發我到南境辦事。

  又刻意給我留書,說要和感業寺主持相約共論佛道,結果在感業寺一住就是好幾個月。

  最後又刻意讓無涯師尊將你鑄的劍交給我,讓我把劍送到無望海去封存起來。」

  他一連說了三個「刻意」,就連祁念一都用譴責的眼神看著非白。

  太過分了,真的太過分了。

  墨無書輕聲說:「你在佛國消失後,我去找了很久,後來聽感業寺主持說你去深淵了,我又追到深淵去,但無論如何都找不到你的蹤跡。我循著你的氣息,在佛國只找到一個被你的劍氣護佑著的孩子,我將他帶回了滄寰。」

  他盯著非白:「在我下深淵的第十七次,無涯師尊告訴了我真相,他讓我無論結果如何,只當你死了便是。」

  非白嘴唇動了動,看著墨無書和自己相似的眉眼,一時間竟也不知說些什麼。

  闊別三百年的兄弟二人,再次見面時,早已滄海桑田。

  非白心情複雜無比,良久後嘶聲道:「你就當我死了,不是很好嗎。」

  話音未落,墨無書的拳頭就砸了過來。

  然後撲了個空。

  墨無書怔然看著自己落空的手,這一拳他原本打在非白的臉上,但現在他的手和非白的身體交疊,竟然直接穿透了非白的身體。

  非白:「我現在只有靈體。」

  墨無書眼神沉了一瞬,神色變換半晌,臉上的怒氣漸消。

  非白沒有錯過他的任何一點表情細節,看到他現在的神情,知道自己這一關算是過去了。

  他微微鬆了口氣,氣還沒喘勻,就感覺一道強悍有力的拳風狠狠砸在他臉上。

  這一拳又狠又猛,揍得非白飛出去老遠,落在了神殿內廊的入口處。

  祁念一驚訝地看著墨無書,他全身靈力燃成一團火,和先前不同,他的身體竟然也淡了下來,看著並不像個真人。

  墨無書看著落地後從空中飛過來的非白,冷笑道:「是靈體就不打你了?」

  他撣撣衣袖,淡然道:「說的像誰不是個靈體一樣。」

  非白適時飛了回來,一肚子話在看到墨無書這個樣子的時候也啞火了:「你怎麼回事?你怎麼也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了!?」

  他伸出手,想要感受一下墨無書為什麼突然變成了靈體,卻被墨無書偏頭躲了過去。

  墨無書嫌棄道:「別把我跟你相提並論,我是用特殊功法練出來的,不像你。」

  他眼簾一掀,眼中意思明明白白。

  不像你,是主動放棄了自己的身體。

  非白痛心道:「你變了。」

  他痛訴著開始追憶往事:「你以前多單純多可愛多好騙啊,我說什麼你信什麼。」

  眼見他要開始細數自己過去的黑歷史,墨無書表情沉了下來,眉頭一陣一陣發跳:「差不多可以了,咱別掀老底行嗎。」

  他轉身平復了下,胸膛深深起伏,心情非常不平靜。

  三百年不見,一見面就被雲野氣出個好歹。

  他背對著雲野,兀自冷靜了下,又復轉過身來,鄭重道:

  「不行,我冷靜不下來。」

  非白眉峰緩緩揚起,兩雙相似的眼睛相對,靜滯片刻,竟然同時出招!

  冷靜不下來,得打一架才行。

  祁念一左看看右看看,面無表情看著這兩個男人二話不說竟然打了起來。

  她看著不遠處神殿的亂象,無語到極點。

  你們男人能不能靠點譜。

  祁念一木著臉過去收拾這一堆爛攤子。

  上官熙第一個衝過來,看到她安全無恙後,心放了下來:「還好沒事。」

  她一副後怕的不得了的模樣,竟然直接抱了上來。

  祁念一被她這一抱搞得都愣住了,不能理解上官熙為什麼突然這麼熱情,而後就聽見耳邊傳來低語:「不知道辛天昊和聞新靈掌握了些什麼,恐會對你不利。」

  祁念一目光微沉,神色瞭然。

  說完,上官熙手一鬆,退開一步。

  祁念一目光向角落裡辛天昊和聞新靈身上一掃,天聽展開,將這二人的心聲收入耳中,聽完了他們現在的盤算。

  她沒有猜錯。

  她來南境總共也不過幾個月,更沒有結什麼仇,這二人一副抓到了她秘密的表情,除了跟她的身份相關,不會再有其他了。

  祁念一在上官熙手臂輕拍,低聲道:「我知道了,放心,不會有事的。」

  她有把握,今日這一遭後,真的會像上官熙說的那樣,無論她是光復會的人還是南境之外的人,哪怕她是個凶獸,也無人能阻止她當上這神子了。

  她取出髮冠重新將散開的長髮束好,手指穿過雪白的髮絲時,她動作停頓了一拍。

  跟之前啟動血脈時偶爾會變為白髮的狀態不同。

  這次……似乎變不回去了。

  空中,兩個男人,哦不,是兩個靈體,還沒打完。

  祁念一在心裡對非白說:「我這邊有點事,你們慢慢打,不急。」

  非白原本和墨無書飛快地過招,看到她如此平淡的反應,差點一個失誤被墨無書踹飛出去。

  轉頭時,祁念一已經消失在他們眼前了。

  就、就這麼平靜?

  她完全不阻止一下的嗎?

  兩人過招數百回合也沒分出勝負,最後無聊地同時收手,四目相對,看到對方那張和自己有些相似的臉,心情一度非常複雜。

  最後墨無書看了雲野一會兒,輕聲道:「活著就好。」

  非白擰眉問道;「你的身體呢?」

  墨無書垂眸,無所謂道:「在深淵啊,全靠我的本體鎮著他們,我又走不開,只能抽出一抹分魂放在替身傀儡裡出來。」

  非白卻問道:「出什麼事了?」

  他瞭解弟弟,如果不是必須之事,他不會輕易離開深淵。

  墨無書淡瞥他一眼:「之前你的猜測沒有錯,魑魅魍魎影禍之上,還有更高階的深淵之物。」

  非白眉頭深鎖:「你見到了?」

  墨無書按著眉心,沉聲道:「沒有真正碰面,但這些年,我感覺自己已經跟他們交手了很多次。」

  「是什麼樣的深淵生物?」非白問道,「魑魅四肢枯瘦,頭顱碩大,滿口利齒能輕易將人的骨頭咬斷。魍魎通體血紅,喜歡吞食血液。影禍無色無體,但是污染神魂,令人防不勝防。更高階的深淵之物是什麼?」

  墨無書靜默許久才轉過頭來,他聲音瘖啞道:「是人。」

  非白一愣。

  「我守在深淵二十年,從來沒有真正和他們碰面過,但我隱約能感覺到,魑魅魍魎的每一次有指揮有組織的進攻,背後都是更高一階的深淵之物在指揮。我化身靈體後,能夠感覺到他們的意識存在,但我始終沒有找到他們在哪裡。」

  非白深深吸氣:「怎麼可能……」

  墨無書眉頭緊鎖:「之前,我也一直無法去確定,但我總覺得,有一個我非常熟悉的意識縈繞在我身邊,後來那個意識突然消失了,我追著那個意識離開深淵,一路追到南境,最後失去了方向。」

  他目光悠遠:「我此前一直有個荒唐的想法,這次在九霄天梯上,親眼看到過那一幕之後,我才真正敢確定這個想法。」

  非白看著弟弟,墨無書雙唇輕啟,說出了一個相當可怕的猜測。

  如果這樣的猜測傳出去,不知道會引起多大的恐慌。

  他說:「我覺得,一千年前所謂飛昇的那些人,根本就沒有飛昇。」

  這樣的可怕猜測讓非白的心一寸寸沉了下來。

  但他目光始終堅定地看著弟弟,讓墨無書說出了後面的話。

  「九霄天梯連通著深淵的登天梯,南境的登仙路背後是深淵。但深淵是在那幾個人飛昇後才出現的,所以會不會……」

  非白眸光沉凝:「你是說,是因為他們的飛昇,才產生了深淵?」

  墨無書輕輕點頭。

  「根本就沒有什麼仙路,犯下弒神之罪的人,憑何飛昇?所謂的飛昇,所謂的天門,打開的只不過是通往深淵的地獄之門。」

  冬日蕭瑟的風捲著枯葉從他們面前刮過,兩人現在都是靈體,感受不到這淒冷的風,但心中卻只會比現在更冰涼。

  良久,非白才說:「你說更高階的深淵之物是人,是那五個飛昇之人嗎?」

  墨無書眸光微動,他搖頭:「不止。」

  非白有些疑惑,便聽墨無書沉重道:「我懷疑,當年有一部分戰死在深淵的人,魂魄被他們污染後,成為了他們的同類。」

  非白驚慟不已,卻也知道弟弟說話不可能沒有任何根據,便問道:「你看到了什麼?」

  墨無書:「我追著那個從深淵脫逃的意識到了南境,看到你之後才想起來,那個意識像誰。」

  「誰?」

  墨無書深吸一口氣道:「無涯師尊。」

  ……

  另一邊,花溪尊者安頓好天尊後才現身,祁念一在主殿等候了一會兒,才被請去和三位副尊相見。

  剛才一戰,他們都身負重傷,但現在根本耽誤不得,他們連忙見了祁念一,追問聖物的事情。

  祁念一看著自己的髮絲,抱歉道:「神殿的聖物,我恐怕還不回來了,它現在已經完全和我融為一體了。」

  元寧尊者絕望道:「那、那你在聖物中看到了什麼?」

  祁念一打量了下三位不太好看的臉色,試探著問道:「你們確定,要聽我說嗎?」

  花溪尊者:「說!」

  祁念一於是坦誠道:「我看到了千年前,此間最後飛昇的五個人,他們殺害白澤,食其肉,飲其血,用神明的血肉飛昇的真相。」

  三位副尊臉色都狠狠一變。

  主殿之外,很多人都等候在這裡。

  上官熙聽到祁念一說「放心」兩個字之後,就真正放下心來。

  再也沒有把聞新靈和辛天昊兩人當回事。

  那廂,兄弟倆打也打完了,敘舊也敘舊完了,準備回去找祁念一。

  「這些年,我從未想過,她會成長成今天的樣子。」路上,墨無書突然道,「剛才她隻身離開,是為了給我們倆留一個單獨相處的空間吧?」

  提到祁念一,非白突然驕傲起來:「她一直都很好。」

  這句話的語氣不太對,墨無書一下就品出來了,他斜覷著非白,質疑道:「你該不會……」

  非白立刻閉嘴了。

  墨無書:「逃避是解決不了問題的,你對她的感情不一般,剛才我看你看她的眼神就發現了。」

  非白眼神遊移片刻,然後很輕地點點頭。

  算是承認了。

  他實在不知道要怎麼對墨無書說,對,我喜歡上了我弟弟的徒弟。

  不僅如此,他還是被娶回去的那個。

  被娶回去之後才發現他的劍主是個海王,家裡除了他之外,還藏著另外五把劍,現在已經成了六把,每一把都是她的心頭好,是她的如花美妾。

  最致命的是,那六把劍,還是他親手打造後送給她的。

  就連他自己,都是當年自己親手留書給弟弟,讓弟弟的這個弟子來無望海取走的。

  墨無書表情微妙地看著他:「你、你真是。」

  他一時語塞,竟不知道該用什麼詞來形容哥哥,最後艱難地憋出一句:「你是個禽獸嗎?她才十八歲,你都三百——」

  說到這個,非白的表情變得正經了起來:「有件事,我必須要跟你講清楚。」

  墨無書今天經歷了太多荒唐事,心情已經無比平靜,他淡定道:「洗耳恭聽。」

  非白一本正經地說:「三百年前,我祭劍時三十六歲,而後我的肉身焚燬,化為虛無,意識停留在劍中一直沉睡,直到被她喚醒。也就是說,這三百年的時光對我來說是不存在的。現在的我,才三十七歲,正是一枝花的年紀,請不要再用老來形容我。」

  墨無書望著非白,狹長的鳳眸都瞪大了,被氣得半天說不出話。

  他真心實意地說:「墨雲野,你要點臉吧。」

  非白淡然道:「臉這種東西,身外之物,我連身體都沒有了,要這個幹什麼,不要也罷。」

  他再次警告道:「以後不准在她面前說我老。」

  墨無書被他氣得心口疼:「她對你還不是這樣的感情,你不會不知道。」

  「她叫你非白,而不是雲野。」墨無書看著哥哥,毫不留情地道明,「非白是劍,雲野是人,如今的你在她眼中,仍是一把劍,而並非一個人。」

  非白略微垂眸,不知道想起了什麼,竟然反而笑了起來。

  「我知道。」他輕聲說,「一直都知道。」

  她是個一心向劍道的小瘋子,心無旁騖,不通情愛。

  她早已立下宏願,為證大道,九死不悔。

  私人情愛於她而言是過眼雲煙,她只願和手中劍相伴餘生。

  而他只不過是在合適的時間合適的地點,恰巧出現在她面前的一把劍。

  是當年的他的計畫把他和未來的天命者拉到了一起。

  彼時,他也不知道未來的天命者,會成為他放不下的人。

  他湊巧成為了這世上獨一無二的劍靈。

  成為了她的劍靈。

  以她對劍道的純粹,只要見到他,就絕不會放手。

  巧合也好,緣分也罷。

  他正好成為了只願和一把劍共度餘生的劍者手中之劍。

  「劍道浩渺孤絕,她一人行走,未免太過孤單。」

  她不通情愛也好,一心向道也罷,對他來說,無論是什麼樣子,她都很好,值得他傾心。

  「我願意以一個劍靈的身份陪著她,去登上她心中的大道。」

  非白抬眸,鋒利狹長的鳳眼柔和下來,帶著他一貫溫醇的笑意,如同春山浸酒,但願長醉。

  「她之前說,劍者之劍,在心不在眼。我既為劍,便早已在她心中。」

  「既如此,我甘之如飴。」

  看著他堅定的目光,墨無書只能深深嘆氣。

  ……

  神殿中,聽祁念一說完一切後,三位副尊交換過眼神,竟都露出慘淡的笑容。

  花溪尊者輕聲道:「你竟然真的透過種種幻象,看到了真相。」

  不僅看到了真相,還和白澤殘留的意識有過對話。

  但這段被她省略了,沒有說出來。

  花溪尊者看著久未言語的另外兩人:「她在聖物面前待夠了一個時辰,也能夠破解聖物的幻象看到真實,至於最後一個要求,讓聖物因她而發生變化。」

  她頓了下,看著祁念一滿頭雪白的髮絲,滄桑道:「也確實變化了。」

  不僅變化了,甚至直接被她吸收了。

  青夷尊者道:「神子要通過聖物來吸取血脈之力中的心魔,如今沒了聖物,我們該怎麼辦。」

  他看著祁念一的眼神格外冷。

  卻沒料到,祁念一聽聞此言突然說道:「關於這個,我倒是有辦法。」

  青夷尊者一愣,便聽花溪尊者道:「師兄,你忘了嗎?剛才她的劍,讓陷入瘋癲的天尊冷靜了下來。」

  祁念一解釋道:「你們血脈之力中的其實不是心魔,而是從深淵瀰漫開來的一種能夠污染人心的東西。」

  「而我的劍,可以洗淨這種污染。」

  這下,就連最後的掙扎也沒有了。

  青夷尊者盯著她看了許久,最後沉聲道:「三日後,將由你正式繼任我落英神殿的神子之位。」

  聽他說完,祁念一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

  她笑著說:「若要讓我成為神子,我有兩個條件。」

  元寧尊者怒目道:「你這小女娃,以為我們的神子是隨便來個人就能當的嗎?怎麼還有條件?難道真以為我們非你不可不成!」

  花溪尊者輕咳一聲,用眼神暗示道——我們真的非她不可。

  畢竟聖物都被她吸收了,也取不出來。

  元寧尊者也想到了這裡,尷尬地偏過頭去,不再說話了。

  青夷尊者目光冷沉:「你說。」

  祁念一豎起一根手指:「第一,我要向南境所有人公開白澤被殺的真相。」

  三位副尊呼吸同時一窒。

  不待他們震撼完,祁念一又扔出一個大雷:「第二,我繼任神子後,要開放南境和外界的交流互通。」

  青夷尊者眉毛都快豎起來了。

  「第三——」

  元寧尊者忍無可忍道:「不是說兩個條件嗎,怎麼還有第三?你別太得寸進尺啊!」

  祁念一摸了摸鼻子,說道:「這第三嘛,是想向三位坦白一件事。」

  三道目光匯聚在她的身上,像是在問你還能說出什麼更荒唐的東西來嗎?

  「額,事情是這樣的。」祁念一指著川東的方向,誠懇道,「實不相瞞,我如今是光復會的第二把交椅。」

  三個副尊一臉空白。

  元寧尊者茫然道:「這是可以當著我們三個直接說出來的事情嗎?」

  「還有……」

  花溪尊者痛苦道:「怎麼還有。」

  祁念一不好意思地清清嗓子:「在此之前,我是東洲滄寰弟子,隕星峰墨君門下,你們在九霄天梯看到的那位玄衣男子,就是我的師尊。簡而言之,我不是南境人。」

  她如今可以毫不掩飾地坦言自己的身份了。

  誰讓墨無書在這裡呢。

  這麼粗一個大乘境便宜師尊的大腿,此時不抱更待何時!

  三人都被她這不要臉也不要命的架勢震驚了。

  元寧尊者喃喃道:「你就不怕我們對你痛下殺手嗎?」

  祁念一微笑道:「第一,你們需要神子,而且非我不可。第二……」

  她目露同情:「你們打不過我師尊。」

  青夷尊者眼神死死盯著她,片刻不離,像是在思考究竟什麼樣的家庭師門能教出這種奇葩。

  花溪尊者掩面,實在不忍再看。

  ……

  過了很久之後,三位尊者連同祁念一終於從主殿出來了。

  一群人守在殿外,看見他們四人,齊齊抬頭,心思各異。

  聞新靈和辛天昊相視一眼,同時上前,齊聲道:「三位副尊,我等有事相報,是關於這位雲大供奉的。」

  青夷尊者:「嗯?說來聽聽。」

  他斜眼看著祁念一,心道她怎麼這麼能惹事。

  聞新靈道:「啟稟副尊,前日我收到境外傳來的密報得知了雲大供奉的真實身份。」

  她看了祁念一一眼,高聲道:「她根本就不是南境人,而是南境之外,如今大陸第一大宗門,滄寰的弟子。」

  辛天昊接過話:「不僅如此,她和上官熙,都和光復會有勾結,那日我親眼看到光復會的人出入上官家和她們碰面。」

  上官熙站在一旁,眼神冷冷地掃過來,沒再多說。

  聞新靈含淚道:「我與她早在幾個月前南華論道時就已經碰面,那是聞家出境的第一日,我的叔父就遭她毒手,慘死在她劍下。」

  她聲情並茂道:「一個境外之人喬裝入境,還和光復會關係匪淺,一定圖謀甚大,還望三位副尊明察!」

  這一番變故,讓眾人都驚呆了。

  瑤光難以置信地看著祁念一。

  而祁念一只是平靜地看著聞新靈和辛天昊兩人,連眼神都沒有波動一下。

  青夷尊者聽完,淡淡「嗯」了一聲。

  在兩人期待的眼神中,青夷尊者抬高了聲音,當眾宣佈:

  「祁念一,在本屆聖暉之會中脫穎而出,成為神子的不二人選。」

  「三日後,落英神殿,將舉行她的繼任大典。」
信者恆信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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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劍瀾驚囚龍 第一百十一章 繼任大典

  「你聽說了嗎,咱們好像準備撤銷結界,咱們可以去大陸其他地方了。」

  「真的假的?神境都鎖了這麼多年了,還能開?」

  「你聽的消息不準,我三姑家的表侄子如今是神殿的人,聽他說是因為這次吾神顯靈,神蹟降落在了神境之外,在一個境外人身上顯示出了神相。」

  「這神血不是只有咱們神境人身上才有嗎?境外人如何能獲得?」

  「這誰知道呢,反正神境之中也有不少天賜血脈者,說不定那個境外人也是同樣。」

  「不止如此,我還聽說,那個境外人來參加了這次的聖暉之會,馬上就要成為我們的神子了。」

  「境外人來咱們神境當神子?咱們偌大一個神境,就選不出一個神子了不成?」

  「你別說,聽說這次咱們的神子,白髮金瞳,和遺蹟畫像中記錄的神祇一般無二,神殿好些人都在傳,她是吾神再次下凡的身外化身,可不能這麼說人家。」

  「若她真是吾神的化身,那她是境外人又何妨。」

  這幾日,南境各處的街頭充斥著這樣的討論。

  無論川東還是川西,神殿的領域還是光復會的地盤,四處可見關於神殿即將繼位的新任神子的傳言。

  無論是她的身份,還是她和傳說之中神祇白澤的相似程度,都令人嘖嘖驚嘆。

  可謂是一夜之間紅遍大江南北。

  當然,這樣的傳播速度,背後沒有人故意推動是不可能的。

  上官熙從坊市回來的路上,聽到四處議論紛紛,幾天過後,人們對於——一個境外人意外獲得了神祇的傳承,要成為神境的神子這件事情,雖然並不能說是欣然接受,但也並不像最初那麼反感了。

  她斟茶,含笑問對面的人:「你們兩人也插手了吧,不然僅憑上官家和光復會,事情不會這麼順利。」

  凌晗輕笑道:「雲……祁道友屢次有恩於我,雖然她施恩不望報,但我卻不能做個沒心肝的白眼狼。」

  瑤光眼神撇向一邊:「不是我,我可代表不了神殿,是三位副尊共同的決定。」

  上官熙眼中劃過瞭然。

  有神殿的暗中相助,事情自然順利。

  她輕嘆一聲:「明日就是她的繼任大典,也不知她這兩日如何了。」

  這兩天祁念一忙得很。

  那日神殿後山一場混戰,有不少人受傷。

  打傷人最多的,不是別人,而是神殿天尊。

  聽墨無書說,天尊名為葉熹微,想來也和她在幻象中看到的那五個凶手中那名葉姓女子關係匪淺。

  她隻身一人堵在九霄天梯和深淵的連接處,吸收了太多的深淵之氣,長期以來,都在理智和瘋癲之間掙扎。

  那日祁念一吸收完雷霆之力,一劍斬斷她身上縈繞的深淵之力後,她便昏迷了過去,直到今日也未甦醒。

  花溪尊者除了處理自己手中的事情,就一直陪在她身邊。

  期間,墨無書也來過探望過幾次。

  哪怕還沒有召開繼任大典,神殿卻已經有很多事情移交到了祁念一頭上。

  徹底將神殿的亂局平定之後,繼任大典接踵而至。

  那一日,數十萬人齊聚落英城。

  親眼看見傳聞中傳承了神明之力的神子一步步登上了神殿最神聖的高台。

  她果真如傳聞中那樣,長髮冷白似雪,金瞳熠熠生輝。髮冠的形狀宛如一朵半開的九瓣落英花,花瓣中心的赤金色為她的白髮綴上一絲明豔的色彩。

  自從踏上修行之路起,祁念一就沒有再穿過如此華服,今日如此裝扮,讓她很是不習慣。

  她身後背著一把三尺七寸的長劍,質地溫潤如白玉。

  無人知曉,為何連這樣的場合,神子也不解劍。

  而神殿居然同意讓她佩戴著利器,步入高台。

  原本,繼任大典的流程,需要神子步上高台,用血脈之力催動聖物開花。

  但現在聖物沒了。

  神殿焦頭爛額地連夜準備修改流程,祁念一卻告訴他們,不用了,她有辦法。

  於是,數十萬人齊聚落英城,目睹著他們的神子每往上走一步,腳下都綻放出他們最熟悉的九瓣落英花的虛影,陪伴著她登上了高台。

  高台之上,祁念一神情肅穆,周身燃起靈焰,逐漸在她手心匯聚成一團火光。

  火光點燃了高台原本應該供奉聖物的玉匣,一時間火光亮徹天際,像極了那一日她在九霄天梯點燃每一層的火。

  最後,火光逐漸收攏凝聚,一朵火光構成的花飄然落下,每一片花瓣都燦爛開放。

  祁念一雙手合十,攏住由她的靈力構築出的花,向著茫茫蒼天,投去了平靜而堅定的眼神。

  她想,既然白澤的意識尚存。

  那她總能讓這位神明,重新活過來。

  雲層盡數散開,清亮的陽光灑向山川湖海,像是在應和她的心聲。

  那一日,初冬的驕陽和暖風吹動著漫天花雨,落在每個人的心頭。

  在場所有人都感受到了自己體內的血脈之力似乎在燃燒,一種天生的深埋在骨子裡的歸屬感油然而生。

  禮成。

  南境終於在闊別數十年後,迎來了他們的神子。

  而此時,他們還不知道,這位新上任的神子,會給南境帶來怎樣翻天覆地的變化。

  ……

  同一時間,深淵東側,神機前站。

  「令主,自那日登天梯有過裂痕之後,底下一直都挺老實的。」裴泓細細打量這面前測試深淵力量波動的陣法,眉頭深鎖,「這兩天,似乎波動愈發頻繁了起來。」

  神機在深淵一側駐紮數百年,陣法師、符修和煉器師合力製造了很多應對深淵之物的東西,這個陣法就是其中之一,能夠敏銳的測算出每一次深淵底部的力量波動。

  神機也是由此為準,能提前算出下一次深淵大規模爆發的時間。

  裴泓面有沉色:「這幾日的波動頻次相當高,已經高出了往年的最高峰值,恐怕……」

  晏懷風目光從陣法挪開,轉而望向下方深不見底的裂口。

  懸浮於空中的觀測點,在深淵巨口面前,就像一個硌牙的小石子,如此渺小。

  晏懷風沒再多說,拿出了一塊玄色令牌。

  他手指在令牌上一點,令牌有紅光一閃而過。

  晏懷風眸光冷沉,將一道神念注入令牌之中,這枚令牌,就是大名鼎鼎的神機令。

  神念由令牌傳遞,瞬間傳送至大陸任何一個角落,每一個神機成員手中。

  ——「神機聽令。所有神機成員,兩日之內,全員回來覆命,不得有誤。」

  裴泓皺眉道:「令主?」

  用神機令召回所有的神機成員嚴陣以待,這次事情已經糟糕到這個程度了嗎?

  裴泓:「從今年開始,深淵就一直非常安靜,期間有過幾次小的波動,和小規模的進攻,都在可控範圍內,難道這次真的會有變故?」

  晏懷風面沉如水,最後沉聲說了句:「恐怕,是一場惡戰。」

  此時,大陸的各個地方,數百人同時聽到了晏懷風的神念傳音。

  有的人在家中陪伴家人,有人在師門閉關修煉,還有人正在和人論道鬥法,聽到這個聲音,無一不是停下了自己手中的事情。

  全大陸所有的見龍門修士,在接到命令的那一刻,全都向著深淵的方向奔赴而去。

  ……

  南境現在的五大家族都沒有想到,新繼任的神子新官上任三把火,竟然燒的如此肆無忌憚。

  神殿主殿之中,如今五大家族的話事人齊聚一堂,面見神子。

  他們面前懸浮著一面水鏡,水鏡中顯現的是那日祁念一用溯夢陣記錄下的白澤被殺的真相。

  五位家主無不是面露驚駭。

  聞、宋、冉三位家主認出了自己的先祖,面面相覷,心中無比沉重。

  祁念一居於高位,單手支頤,精緻沉重的髮冠隨著她的動作歪向一邊,她無奈地將髮冠扶好,坐直身體,淡聲道:

  「五位怕是沒有聽清楚,那我再說一遍。」

  祁念一眼簾掀起,淡然不驚地扔下一個驚雷。

  「我要將此事公之於眾。」

  聞仲齊猝然起身,厲聲道:「我不同意!」

  祁念一淡瞥了他一眼。

  另一頭,冉家的家主也是面露沉色,他說話要委婉一些,意思卻也同樣是拒絕。

  冉鴻維沉重道:「我知曉神子此舉是出於對吾神的尊敬,但此事牽連甚大,稍有不慎,可能會引起巨大的風波,您繼任不久,又並非我神境人士,如此行事,怕是太過著急了。」

  祁念一目光一掃:「另外三位的意見呢?」

  辛老爺子看向祁念一身後,端坐不驚的三位副尊,問道:「三位尊者,如何看待此事?」

  元寧尊者面無表情,花溪尊者偏過頭不看他們。

  唯有青夷尊者冷淡開口:「我們服從神子的決定。」

  這是答應她的條件。

  五位家主面露難色。

  顯然從副尊下手行不通了。

  聞仲齊看著祁念一,心中滿是不可思議。

  驚異於她是如何能在短短幾日的時間,讓神殿完全聽命於她的。

  祁念一聽到了他心中所想,微微勾唇,卻並沒有回答他。

  她眼神看向坐在她左側的墨無書。

  還能因為什麼。

  因為他們鬥不過啊。

  凌珂猶豫片刻,起身道:「真相如此駭人,若繼續隱瞞下去,凌珂愧對我這身以如此方式得來的血脈。神子要如何做,我凌家聽命便是,絕無二話。」

  另外四人卻都有所猶豫。

  祁念一冷淡道:「幾位可能沒搞清楚,我不是在同你們商量,而是在宣佈這件事情。」

  「無論你們同不同意,我都會做。」祁念一揚眉道,「區別在於,我提前告知,你們能有個心理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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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8-24 00:42:07 |只看該作者
卷四 劍瀾驚囚龍 第一百十二章 事情敲定

  聞仲平冷笑道:「可笑神境無英雄,竟使豎子當道。」

  祁念一聽見豎子二字,眼波都沒動一下,轉而道:「除了公開真相,還有一件事,要告知各位。」

  她看了三位副尊一眼,而後對五個家主道明了神境血脈之力被污染的事情。

  五位家主剛才若只是驚懼,現在就真的可以稱得上震撼了。

  凌珂深吸一口氣,看向祁念一:「神子說的,可是真的?若不清除我們血脈之力中的污染,我們最遠也只能走到出鞘期,哪怕修為強行升至藏鋒期,也無法渡過心魔劫?」

  祁念一眼神瞥向聞仲齊,輕笑道:「是不是真的,不如請聞三爺告訴我們?」

  聞仲齊臉色一度陰沉。

  卻並沒有說話。

  算是默認了她的說法。

  另外四個家主的心一寸寸涼了下來。

  比起公開真相這件事,要洗去南境如此多血脈者身上的深淵之氣這件事更難,絕不是能一蹴而就的事情。

  五大家族在南境掌握了太多資源,此事還需他們的幫助才行。

  一時間,五人的表情如同調色盤,變幻莫測。

  元寧尊者看著他們的表情,心中竟詭異地升起一絲幸災樂禍的快意。

  這麼個糟心的神子,絕對不能只讓他們三個受著。

  得要更多的人體驗一下他們三人這幾日的糟心感受才好。

  辛老爺子眉頭緊皺:「若我們血脈之力真的有那種能讓人失去理智的東西,為何神境中這麼多人,從未見有人露出過端倪?」

  「因為一直是天尊和神子在替你們承擔。」祁念一毫不留情地說道,「神殿一代又一代的神子用聖物源源不斷地吸收著遍佈南境的深淵之氣,最後被逼的無路可逃,只能自尋毀滅。」

  她目光略帶深意的看著聞仲平:「你們逼死了一個聞且歌,現在難不成是要把主意打到我身上來。」

  聽到聞且歌這三個字,聞仲平身體一僵,低頭時,眼中已經生出一些懷疑。

  三十年前神子聞且歌叛逃後不知所蹤,所有人都只當他失蹤了。

  為何她卻能說「逼死」二字?

  這個新任神子,究竟知道些什麼。

  辛老爺子嘆息道:「並不是我等不想支援神子,但若是公開真相,好歹還有個溯夢陣中的真相,後者一事,空口無憑,神子要如何服眾啊?」

  祁念一略微垂眸,靜了片刻後才道:「辛老這是要證據?」

  她扯了扯嘴角,眼前閃過昨日同那人交談的場景。

  她偏頭對一旁的星天南低語了些什麼,星天南聞言,走到殿外去喚一個人進來。

  「證據,我當然有。不僅如此,還有證人呢。」

  此時,主殿外響起堅定的腳步聲,幾人同時回頭望去,卻看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此人生的平平無奇,看著年紀相當小,只有祁念一知道,他如今十幾歲的骨齡不過是偽裝,實則已經幾百歲了。

  此人正是這次聖暉之會的參與者,風雨樓的宗斐。

  宗斐一一行禮過後,轉身對辛老爺子說:「辛老,我能證明這一切,神山也能證明。」

  說著,他眼神悲哀下來:「這麼多年都沒有顯露端倪,是因為無法控制住血脈之力中污染的人,都被藉口送往神山,處決了。」

  南境流傳數百年的神山隱世修行者的傳說,同樣也是一個驚天謊言。

  ……

  幾天前。

  聞新靈當眾戳破祁念一的身份後,三位副尊不驚不乍,並沒有當一回事,直接宣佈了她繼任神子的消息,令眾人一片驚駭。

  事情平息後,幾個神子預備役中,已經和祁念一混熟了的人紛紛罵她不厚道。

  繼任大典後,祁念一將自己要做的事情,先告知了幾個熟人,由他們小範圍的擴散出去,試探一下南境諸人的口風。

  沒想到,翌日宗斐就突然登門,十分認真地對祁念一道了謝。

  謝她願意冒天大的風險做這件事情,揭開神山塵封多年的秘密。

  他也對祁念一坦白了自己來自神山開陽峰的事情。

  宗斐:「若神子真要做這件事,我自當鼎力相助,這是我畢生夙願。」

  祁念一當時問他:「你既然是開陽峰弟子,為何並不戳穿我的謊言?」

  宗斐頓了下,一臉誠懇道:「我當時,真以為你是我的師妹。」

  「你說的很多經歷都和我相似,不同的是我在很多年前逃出了神山,自那之後再沒有回去過,初次聽你說起身世時,我還以為你是師尊在我逃走之後,新收的徒弟。」

  宗斐一臉後怕:「我哪敢告訴你,我生怕被抓回去。」

  祁念一:「……」

  她當時還真是誤打誤撞把這個假身份坐穩了。

  祁念一問道:「你為何要逃離神山?」

  宗斐苦笑:「神山中,除了像我這樣,並無血脈之力的守山弟子之外,就只有被污染後徹底喪失神智,被送往神山的血脈者。」

  「他們之中,尚能保持清醒的人會被關押,終身不得外出。徹底無法清醒的人,就會……被處決。」

  後面三個字,宗斐非常艱難才說出來。

  「無論是看守這群人,還是親手處決他們,這樣的日子我過了幾百年,真的夠了。」宗斐道,「午夜夢迴,我都能看到那些人死前的樣子。」

  他輕聲說:「那些人,明明都是我的同胞。」

  「為了保守秘密,神殿連同神山一起編織了一個謊言,對外宣稱神山是最靠近神祇的地方。天尊和神子需要在這裡聆聽神諭,同時也是立下戰功的前輩們隱世修養的地方。外人不能擅進,否則就是冒犯吾神。」
  「久而久之,神山就成了神境中人口中,不能提及之地,再也沒有人知道那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地方。」

  他看著祁念一,不知為何,突然有了說出這一切的勇氣。

  「我一直想逃走,但神山守備極為森嚴,開陽峰除了師尊,就僅我一個弟子,我根本不可能從師尊眼皮子底下逃走。」

  祁念一:「那後來你是怎麼出去的?」

  宗斐回憶道:「說起來,要感謝一個戴著面具的人。很多年前,他突然闖進神山,在神山中大鬧了一場,打傷了很多守山弟子,其中也包括我的師尊。那天神山大亂,防備有所鬆懈,我趁亂逃了出去,此後再也沒有回去過。」

  祁念一:「……」

  這不是她師尊幹的好事嗎

  宗斐輕聲道:「我隱姓埋名加入風雨樓,買到了能夠偽裝血脈之力的靈藥,偽裝前來參加聖暉之會,就是想替像我這樣的人,還有神山中那麼多救不回來的人,找個出路。」

  至此,南境隱藏著的一切真相,終於揭開。

  但祁念一卻並不覺得痛快。

  這真相太沉重,數百年下來,不知道埋葬了多少人的命。

  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千年前那五個人。

  他們犯下弒神之罪後,將一切的惡果留給了自己的子孫後輩,代代相傳。

  良久,祁念一抬眸,看著宗斐,問道:「你願意將這一切公之於眾嗎?」

  當時,宗斐緩慢而堅定的點頭:「我願意。」

  於是,他今日站了出來。

  聽他說完,主殿內一時無人出聲。

  過了很久,凌珂才緩緩摀住雙眼,淒聲道:「這麼多年,我們究竟作了些什麼孽。」

  祁念一平靜地看著五人:「事情已經明了,各位哪怕是不同意,也阻不了我。今日請各位前來,是看在各位家族在南境的名望超然,提醒一番。此事,我非做不可。會掀起怎樣的軒然大波,我心裡有所預估。只是對於各位影響不小,尤其是聞宋冉三家,當年那五個人,有三個人是你們的先祖,同你們關係匪淺。」

  聞仲齊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宋家那位美婦人和冉家的家主對視一眼,臉上倦色愈漸。

  冉鴻維低聲道:「神子可否給我們一段時間,我等商量一個方法。」

  祁念一:「我沒有那麼多時間等你們。」

  ——「照做。」

  正僵持之時,主殿的另一邊,一個冷淡而沙啞的女聲傳來。

  三位副尊聽到這個聲音時,猝然起身,又驚又喜:「天尊!」

  墨無書緩緩揚眉,朝著內廊處看去。

  那日才和他鏖戰一番,神情瘋狂的女子,此時已經恢復正常。

  她的外衣簡單地披在肩頭,短短幾步路,竟讓她走出了睥睨天下的氣勢。

  雖然她臉色仍然蒼白,一副大病初癒的樣子,但眼神卻已經不再渾濁。

  任何人看到她的眼神,都會有一種靈魂彷彿被凍住的感覺。

  這樣冰冷的一個人,卻生了雙明媚的狐狸眼,向上斜飛的眼尾冷淡一掃,就有種攝魂奪魄之威。

  她面容素淡,不怒自威,從內廊緩步而來後,竟然徑直向著祁念一走去。

  祁念一起身,看著這個強大而虛弱的人神色冰冷地向自己走來。

  在她面前停住後,天尊複雜地看了她一眼,竟突然深深躬身行禮。

  祁念一一驚,連忙避開,卻感覺自己被一道神念死死地按在原地,生令她受了這一禮。

  一禮畢,天尊才起身,冷淡道:「長輩道謝,躲什麼。」

  說完,她上下掃了祁念一一眼,才道:「謝你救命之恩。」

  祁念一:「……」

  您剛才真的不像是來道謝的,更像是來揍人的。

  五位家主神情有些恍惚。

  他們已經不記得,天尊究竟消失了多久。

  一百年,還是幾百年?

  久到人們甚至已經慢慢忘記,神殿真的有一位天尊存在。

  直到今日再次體會到天尊的威勢,他們才恍然回想起。

  數百年前,神殿在這位的掌控之下,那可是絕對的說一不二。

  事已至此,再無轉圜的餘地。

  五位家主告退後,天尊回身看向墨無書,淡聲道:「沒想到,我竟是被你的弟子所救。」

  「墨無書,這個人情我記下了。」

  她兀自說完,叫上三位副尊,對祁念一和墨無書道:「跟我來吧,事到如今,神境再也不可能置身事外,我要知道,我們神境要面對的,究竟是什麼東西。」

  花溪尊者去安排一切時,眼眶還是紅的。

  幾百年了。

  他們終於等到天尊真正清醒的那天。

  神殿的主心骨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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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劍瀾驚囚龍 第一百十三章 真相大白

  祁念一思索道:「我有一事不解。」

  「既然南境始終沒有被深淵入侵,一是因為天尊在九霄天梯鎮壓,二是因為南境有大量的白澤遺骸。我是不是可以認為,白澤的軀體,能夠克制深淵之物?」

  她看向墨無書:「難怪這麼多年來被送去以身為祭鎮壓深淵的天命者,都身負白澤血脈。」

  葉熹微淡聲道:「確實如此。當年我正是察覺到了這一點,所以才趁著意識尚且清醒之際,守在九霄天梯中,以防他們通過天梯進入南境。」

  「哪怕意識不清醒,只要我的身體還在那裡,就能夠鎮壓住那些東西。」

  祁念一若有所思道:「既然如此,你們不覺得,讓南境這樣一直封鎖下去,實在太過浪費了嗎?」

  三雙眼睛同時看向她。

  「獻祭一人無法真正解決問題,但南境卻有成千上萬的血脈者,這樣一群天降奇兵,在深淵戰場上,一定能發揮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葉熹微目光微妙地看著她:「你真的很敢想。」

  她沉聲說:「南境封鎖了這麼久,他們從來不知道在南境之外,他們生存的大陸上還有這麼可怕的東西,驟然將他們帶到深淵戰場上去,你知道會發生什麼嗎?」

  祁念一不卑不亢道:「南境如此多的血脈者,全都是修行之人,總不能永遠無知地活在您的護佑之下吧?他們總有一天要走出蔭庇,去看清這真實的世界的。」

  「再說了,南境的修行者無論是鬥法,還是應對深淵之物,確實是沒經驗。」祁念一露出一個狡黠的笑容,「但不就是沒經驗嗎,練就行了。」

  「沒有練不出來的人。」

  她垂眸,吹了下茶,漫不經心道:「只要練不死,就往死裡練。」

  可憐的南境修行者們根本想不到,他們會因為祁念一的這句話,迎來一段怎樣可怕的日子。

  葉熹微頓了下。

  她久不掌事,此前三位副尊已經和祁念一商定好了,讓她繼任神子,就不插手她做的任何決定,完全放權給她,既然如此,她這個天尊也不會過多干涉。

  但她還是瞥了墨無書一眼。

  那眼神的意思是——你教的好徒弟。

  墨無書覺得非常冤枉。

  十八年來,他真就只教過她一天。

  他的便宜弟子是個狠人,關他什麼事。

  突然,祁念一抬眸,問道:「師尊,你先前說要阻止一個人登上九霄天梯,但卻又不知道那個人是誰,你找到了嗎?」

  墨無書眸光沉了一瞬,緩聲道:「並未。」

  他原先只是懷疑,總覺得那個從深淵出逃的意識應該是他熟悉的人。

  那時他第一個想到的就是無涯師尊,但始終未能確定。

  在九霄天梯看見她會滄浪劍時,他以為她就是自己要找的那個從深淵出逃的意識。

  因為意識沒有肉身作為載體,無法單獨存在太長時間。

  因此那個意識一定會選擇一個合適的人附著在對方的身體裡。

  後來他跟著,懷疑了一路,到最後才意識到自己弄錯了。

  祁念一點點頭:「您真的懷疑,那個意識是無涯劍尊?」

  墨無書:「我也不能完全確認,只能說,這是一種感覺。」

  那也足夠了。

  大乘境修士對於天道命理的感悟,向來都是非常敏銳的。

  她默默將這件事情記下了。

  在南境,她的天眼比外境外要更受限制一些。

  或許因為她的眼睛和白澤血脈出自同源,如果對方同樣是高階血脈者的話,她的雙眼很有可能會被矇蔽。

  就像那時她用天眼探查謝天行身上有無異常,卻半點都沒看出端倪一樣。

  後來她去獄峰探望謝天行時,問起那日發生的事情,他才說,是因為用了一種神血繪製陣法用以隱藏。

  他既然能做到,那旁人應該也能。

  若對方有心遮掩,她就算是生懷天眼,也起不了太大作用。

  四人聊了整整一天,才將他們所知的一切關於深淵的消息彙總起來。

  墨無書心中感慨萬分。

  歷經千年,一代又一代的人為之犧牲。

  那麼多天命者,以身祭劍的雲野,駐守深淵一側的神機,隻身鎮守九霄天梯的葉熹微……還有更多在一次又一次深淵戰場中戰死的英魂。

  墨無書目光微沉。

  如果深淵底下那些東西,真的敢污染無涯師尊他們的英魂。

  那他絕對不會讓那些東西輕易得逞。

  非白指尖靈力匯聚,控制著茶壺往四人杯中都倒入了茶水。

  他舉起茶杯,鄭重道:「數百年的籌謀,終於得見曙光。今日難得一聚,不如以茶代酒,紀念一番。」

  墨無書卻道:「敬什麼?」

  非白一時頓住,卻聽身側祁念一說:「敬大道。」

  「大道三千,殊途同歸。便敬心中大道,也算不枉修行半生。」

  葉熹微聽她這麼說,低笑起來,她聲音還有些嘶啞,說話時顯得格外低沉。

  「十八歲的小姑娘,說什麼修行半生,你的未來還長著呢。」

  四盞茶杯碰到一起,一飲而盡。

  ……

  那日後,祁念一就肉眼可見的忙了起來,經常忙得找不到人。

  南境的歷史遺留問題太多,哪怕是一項一項解決過來,也要很費一番功夫。

  眼前最棘手的問題,就是如何將白澤之死的真相公之於眾。

  神殿的壓迫,和凌家的倒戈,讓另外四大家族再也無法堅持己見,只能退了一步,同意了這件事情。

  但哪怕沒有人阻攔,要讓南境所有人都知道這個真相,實施起來的難度也依舊很大。

  祁念一思來想去,和非白研究了好幾日,終於制定出了一個方法。

  思路和上官熙為她造勢的方法不謀而合。

  她先是找來了白羽,讓光復會的人散佈一些零散的關於白澤之死真相的消息。

  她當上神子之後,不遺餘力地改善光復會的形象,神殿也撤銷了對光復會的通緝後,他們的形象開始慢慢改善。

  他們混跡市井之人眾多,要散佈消息是最為方便的。

  而且白羽也相當願意做這件事。

  靈修的功法因白澤而生,他們一直感念這位神明,白澤之死的真相在南境的靈修中代代相傳,為祂討一個公道,一直都是他們的心願。

  哪怕祂自己並不在意。

  光復會做這種事情的效率很高,不消幾日,整個南境四處都在討論近來聽到的傳聞。

  「昨兒我聽了個特別荒唐的事,說白澤是死在一千年前那五個飛昇的前輩手中,我們傳承下來的神之血脈是被他們硬生生從白澤體內抽取出來的。」這人說話時,左看右看,相當小心,害怕被人聽到後說自己太過荒唐。

  沒想到四處都在議論這件事情:「我也聽說了,不僅如此,他們還說因為我們體內的神之血脈來得不正當,是被污染的,所以生來就在我們體內埋下了禍患,除非洗去污染,否則日後都會有瘋癲的危險。」

  「我還聽說,以前那些因為血脈之力瘋癲的人,都被關在神山裡呢。」

  諸如此類的議論,這幾日在南境各處四起,滔滔不絕。

  祁念一知道,這並不能真正達成最終的目的,聽到這個傳聞的人,只會當這是一個荒唐的笑話,聽完就一笑而過,只當是個樂子。

  但當認真討論這件事情的人變得多了起來。

  一個、兩個、十個、百個、乃至千萬人的時候。

  哪怕他們認為這只是個笑話,也不免會思考,是不是真的有這種可能性。

  就會在他們心裡埋下一個種子。

  這只是第一步。

  在事情已經醞釀得差不多的時候,祁念一托天尊幫了個忙。

  葉熹微所練的功法,正好和她要做的這件事類似。

  聽她說完後,葉熹微微微揚眉,訝異於她的想像力。

  「你是說,讓我將溯夢陣中的真相,捏成一個幻境,植入所有人的夢中?」

  祁念一頷首,笑了下:「我聽師尊說過,您的功法名為蓮華幻夢,在這件事情上,恐有奇效。若是尋常人,只怕是做不到同時影響南境如此多的人,但您即是當世唯二的大乘境,我想這件事情,非您莫屬。」

  葉熹微盯了她半晌,好奇道:「你一直都這樣嗎?」

  「哪樣?」

  葉熹微複雜道:「對所有人都……物盡其用。」

  哪怕自己是她的前輩,無論年齡輩分還是修為都比她高出不少,她也仍然如此,該被安排幹活的,照樣不誤。

  祁念一坦蕩道:「確實如此。」

  她補了句:「不僅是您,連我師尊也被我安排上了。」

  她一副坦蕩蕩我就是這種人的樣子,令葉熹微失笑不已。

  當晚,南境數百萬人,全都做了同一個夢。

  他們在夢中回到了一千年前,見到了神明白澤降世,恩澤世人的畫面。五個只在史冊中留名,一直讓他們引以為榮的先祖騙了白澤,用白澤的髮絲製成的繩索將祂捆起來時,夢境戛然而止。

  第二天,幾乎所有人都沒精打采的。

  「該不會最近聽那些亂七八糟的謠言聽多了,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吧。」

  「怪了,你也做了那種夢?」

  「難不成你也是?」

  街頭巷尾四處是低聲的議論,半天過去,他們才意識到,做這個夢的不僅是自己,整座城的每一個人,從稚齡小兒到耄耋老叟,無一例外,全都做了同一個夢。

  這就已經不單單是日有所日夜有所夢可以解釋了。

  「這、這難道是神降嗎?」他們擔憂道,「如果夢中是真的,那我們……背叛了我們的神?難道這是神明降下的懲罰嗎?」

  沒想到,第二夜,夢境再次出現。

  這次,他們看到了那五個人殘忍的殺害了賜予他們恩惠的神明。夢境再次在尖刀刺入白澤身體的時候戛然而止,讓無數人夢中驚醒,茫然四顧,不知自己究竟身處何方。

  這天白日,人們再說起這個夢時,臉上的沉色愈漸,擔憂和害怕湧上心頭。

  連著兩日,所有人都做同一個夢。

  除了神蹟,還能有別的解釋嗎?

  但這還沒有完,第三天夜裡,夢境如期而至。

  這一次,他們看到了那五個人用神賜的靈器刺入祂體內,將祂殘忍的殺死後,還拆分了祂的身體,發瘋似的啃咬祂的肉,最後抽出了祂的血液,注入一群稚童的身體裡。

  對這一切茫然無知的稚童,自此擁有了南境代代流傳的血脈之力,伴隨著千年的時間,血脈者遍佈南境各地,成為了千年之後,如今的樣子。

  他們還看到了神山中堪稱地獄的景象。

  這次,夢境沒有在中途停下來,而是殘忍而又溫柔的,揭開了籠罩在南境上空長達千年的謊言面紗。

  這一天,南境的各個角落,很多人都是帶著滿臉淚痕甦醒過來的。

  三天夢境的折磨,已經讓整個南境亂作一團。

  他們奔走互相確認著,這一切究竟是不是真的,發瘋似的衝到神殿去,試圖尋求一個說法。

  神殿所有的分殿,南境每一個主城,全都擠滿了人。

  落英城中的人尤其多。

  無數人影熙熙攘攘,圍堵在落英神殿之前,眼神痛苦而掙扎。

  「是真的嗎?」

  「我們的先祖,真的做了這種事嗎?」

  「我們的血脈之力是用這種方式得來的嗎?」

  神殿的所有修士盡數散佈到了南境的各個城市村鎮之中,以免產生更大的騷亂。

  「我們……還有未來嗎?」他們滿目蒼涼,「神山中那些瘋狂的人,是不是就是我們未來的下場。」

  人群中,一個年輕的血脈者茫然道:「這是我們為先祖曾經犯下的弒神之罪要承擔的罪責嗎?」

  他嘶聲說:「但……但那些事情,明明不是我們做的啊!」

  神殿之前,一片死寂。

  偶爾伴隨著一些慘淡的哭聲,顯得格外蒼涼。

  這片隔絕於世的孤島,這幾日被淒愴和苦悶所佔據。

  南境數百萬人中,約有十萬左右的血脈者。

  曾幾何時,他們以自己的血脈之力為榮。

  覺得自己是被神明偏愛的,能讓他們比尋常人更加強大。

  卻沒想到,他們這些血脈者的存在,赫然就是他們的先祖曾犯下如此罪行的證明。

  這日,似乎連天公都知道發生了什麼,一連三日陰雲蔽日,不見天光。

  沉悶大門打開的聲音響起。

  無數人抬頭,看著四門緊閉的神殿,第一次打開大門。

  人群熙攘,影影幢幢。

  他們同時抬頭,用或渴慕或無助或痛苦的眼神望去,看到一個白髮女子,緩步而出,站在他們面前。

  「是神子……是神子大人!」

  「請您告訴我們,這一切都是真的嗎?神降於我們的夢境,告知我們關於千年前的事情,是真的嗎?」

  祁念一神色肅穆,眼神環視一週,四下望去,看到的是一張張茫然無助的臉。

  她微微頷首,說道:「是真的。」

  一時間,悲鳴啼哭聲四起。

  有人輕聲問:「我們,為什麼要承受這些啊?」他眼眶通紅,厲聲道,「我們,我們……」

  他哽咽許久,卻也說不出來。

  他們還能怎麼辦呢?

  他們背負著先祖的罪孽,污染早已深入血液中,無法洗淨。

  虧他們曾經還一直以血脈之力為傲。

  沒想到,到頭來,也只是一場謊言半生夢。

  人群的最前方,是一個約莫六七歲的小女孩。

  她是祁念一看見的這群人之中年紀最小的血脈者,應該是跟著親人一道前往的。

  她年紀太小,還不知道最近發生了什麼,只是被夢中可怖的場景嚇得夜不能寐。

  如今看著周圍的大人們都涕淚四下,她也忍不住抽泣起來,仰著頭,哭著問道:「神子殿下,我們是被白澤大人拋棄了嗎?」

  祁念一俯身,目光和小女孩平時,溫聲道:「祂沒有拋棄我們,或者說,我們從來就沒有得到過祂的偏愛,祂眷顧這片大地上的每一個人。」

  她伸手替小女孩擦了擦眼淚,動作很輕,沒有讓指腹粗糙的繭磨到小姑娘柔嫩的皮膚。

  小女孩難過地問:「那為什麼白澤大人要讓我們看到這些呢?真的好可怕,我都不敢睡覺了。」

  祁念一揉揉她的頭:「因為……祂想讓我們看到真實,而不是虛假。」

  小女孩扁扁嘴,努力把眼淚忍了回去,帶著哭腔問:「真實又是什麼?我們都不是真的嗎?」

  祁念一沒有去糾正一個六七歲小女孩口中「真的」和「真實」的區別。

  「真實啊,是一種令人痛苦,令人清醒,也令人安心的東西。」

  她緩緩起身,環視一週,提高了聲音:「我知道,千年前的真相或許讓人無法忍受,但我更相信,沒有人願意活在騙局,心甘情願懷抱著自己身懷強大血脈之力的虛假生活下去。」

  此時雲層捲動,隱約的陽光在雲層背後時隱時現,照的地面上的人們的臉忽明忽暗。

  「但值得慶幸的是,我們都還有挽回的餘地。」

  聽到這句話,滿目死寂的人們,內心彷彿被一團幽暗的燭火點亮。

  他們胸膛深深起伏,顫抖著,焦急地問:「神子殿下,難道我們還有辦法改變一千年前發生的事情嗎?」

  祁念一沉聲道:「過去之事無法挽回,但我們還可以做些事情來彌補。」

  「在南境這片土地之外,中洲和西洲之間,地面有一道裂痕,深不見底,我們叫它深淵。從千年前開始,這道裂口每日都在擴大,它吞併大陸,從未停歇。不僅如此,深淵之中,還有一個登天梯,時常會有一些喜食人肉與人血的的怪物,從登天梯爬上來,為禍大陸,殘食人類。」

  「深淵伴隨著白澤大人之死而出現。」祁念一輕輕一笑:「我願意相信,白澤大人從未拋棄過我們。」

  她看向下方無數擠攘的人影:「我們體內的血脈之力,對深淵的怪物們有著剋制作用,這是境外任何一個地方都沒有的優勢。」

  「哪怕得來是通過那樣的方式,但至少白澤大人的血液在千年之後,仍然在護佑著我們。」

  眾人被她這一番話點燃了希望。

  「我們,還可以彌補嗎?」

  「還有挽回的機會?」

  祁念一眼神和聲音都變得無比堅定。

  「諸位,可願同我一道去往深淵戰場!」

  靜默片刻後,有人顫抖著舉起手:「我願意。」

  「若填平深淵能彌補千年前先祖們犯下的罪行,我願意。」

  第一個人開口後,更多的手舉了起來。

  忽明忽暗的陽光之下,神殿外的人站滿了殿門外,無數的人影從神殿外一直延長到落英城門外,佔據了整條大街。

  她放眼望去,人頭攢動間,一隻又一隻手舉了起來。

  日光堅強地穿透雲層,灑向人間。

  南境的血脈者們肩擦著肩,手與手交錯成影,一時間震撼到讓人說不出話。

  後來,祁念一看見自己面前也舉起一隻小手,是那個六七歲的女童。

  小孩還不知發生了什麼,已經沒有在哭,睜著一雙圓溜溜的眼睛,問祁念一:「神子殿下,我能去嗎?」

  祁念一忍不住失笑。

  卻聽見不遠處,有低落的聲音響起。

  「但我們無論做什麼,都無法挽回自己的前途,不是嗎?」那人神色漠然,「我們的歸宿,不還是神山裡的瘋癲,了此殘生嗎,盡力挽回,又有什麼意思。」

  聽他此言,其餘人也不免憂上心頭。

  祁念一朗聲道:「不,你們並沒有走上絕路。」

  「從明日起,神殿會在南境以內每一個主城輔城中設立雷霆劍陣,只要甘願忍受痛苦,進入劍陣中,接受劍氣洗禮,就能清除掉各位血脈之力中的污染,不會再有被污染後瘋癲的擔憂。」

  人們心中的最後一團火,終於燒了起來。

  片刻後,落英城突然爆發出驚人的歡呼聲,有人克制不住心中的喜悅,有人則是放聲痛哭,也有人搶著時間衝出人群,告知家人這個喜訊,一時間百感交集。

  祁念一看著這些人各不相同的臉龐,輕輕閉眼。

  她想,或許白澤真的從未離開。

  至少這群被謊言困住千年的南境人,是如此誠懇地相信著祂。

  殿門之後,葉熹微攏袖看著這一切,釋然一笑。

  青夷尊者自她後方問道:「天尊,這樣的場合您不出面,而讓她去,是為了給她造勢嗎?」

  這一日之後,南境所有人,一定會牢牢記住這個新上任的神子——祁念一這個名字。

  葉熹微沒有回答,毫不在意地瀟灑轉身,吩咐道:「還沒有結束,這一場戲,還剩最後一步,那時才是我該出場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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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8-24 00:42:43 |只看該作者
卷四 劍瀾驚囚龍 第一百十四章 深淵聚集

  幾天前,落英神殿主殿。

  劈裡啪啦的雷聲一陣陣響起。

  雷光迅疾,霎時間就穿透人的身體,衝向九霄。

  祁念一收劍,問道:「感覺如何?」

  瑤光表情扭曲:「好疼。」

  祁念一:「……疼是肯定的,誰被雷劈不疼啊。我是問你除了疼之外,還有沒有別的感覺。」

  從讓人暗中散佈消息那日起,她就已經在為清除他們血脈之力中的深淵氣息做準備。

  她曾經在南華論道上用劍氣斬斷過影禍之主對那些人的污染,前些日子也用同樣的劍氣令天尊甦醒過來

  如今一段時間過去,天尊也沒有再出現之前那種意識無法自控的感覺。

  見龍門渡劫那日,她吸收了劫雲中殘留的雷霆之力後,似乎感覺自己靈根中的雜質被清除出去,靈根變得更加純淨了,再用這一劍時,效果也愈發的好。

  甚至比起以往,這一劍的劍氣中瀰漫著破除邪祟的雷霆之力。

  現在的她,再也不需要強行以身體引天雷化為己用,雷霆之力匯聚於她體內,只要心念一動,便能伴隨劍氣而出。

  她將這新悟出的一劍,命名為——破邪。

  至此,斬月、知秋、無鋒、玉碎、破邪。

  她竟然已經有了五式屬於她自己的劍。

  不知不覺中,她於劍道一途,已經走出很遠了。

  這次,為了試驗她的劍氣對於已經被污染的血脈者究竟有多大的用處,宗斐回到神山,從神山中帶了幾個已經被污染多年的血脈者。

  祁念一用破邪劍氣後,對方顯露出了和那日天尊同樣的反應。

  不同的是,他們的表情非常痛苦。

  想來也應該是痛苦的,劍氣伴隨著雷霆之力加身,生生挨上一劍,不痛才怪。

  宗斐低聲說:「我沒想到,自己這輩子還有再次回到神山的一天。」

  祁念一讓人將這兩個血脈者送下去調養,而後思索道:「奇怪,南境被污染的血脈者表現出來的樣子,和境外的不同。」

  她在南華論道遇到的幾個被深淵污染的人,無一不是帶有很強的攻擊性。

  她聽楚斯年說,會一直有一個聲音在他心中繚繞,無時無刻都在試圖勾起他內心的渴望和恐懼,內心的慾望被放大,哪怕是自控力強的人,也很可能會在那個聲音的誘惑下,做出一些無法挽回的事情。

  南境被污染的人卻不同,他們更多的卻像是自傷其身。

  他們能夠清醒地發現自己的意識不受自己控制了,而後用殘餘的神智不斷和控制他們的深淵之氣撕扯掙扎,最終在理智和失控的不斷掙扎中陷入瘋狂。

  「或許是因為,血脈之力的存在。」上官熙緩步入內,她帶來了瑤光和宋之航等一群人,說道,「我們受其困,卻也得其利,成也敗也,皆繫於此。」

  祁念一:「也是。」

  因為血脈之力的存在,讓南境人仍有一線餘力保持自己的意識不完全被控,也正因為如此,他們會瘋狂得更加徹底。

  成也敗也,確實沒錯。

  上官熙下巴一抬:「這幾個人是來給你試劍的。」

  瑤光等人自請前來試劍,體驗一下還沒有被完全污染的人,若經受住她的劍氣,會有怎樣的反應。

  於是就有了剛才那一幕。

  瑤光兀自抖了好一會兒,這才感覺身體的麻痺感漸漸消失,但痛感猶在。

  她感受了下,遲疑道:「似乎……沒什麼太大變化。」

  她皺著眉,問道:「這裡有血脈測試陣法嗎?我可能要再測一次。」

  上官熙微笑道:「什麼都有。」

  她拍掌後,神殿的侍者送上了血脈測試陣盤,瑤光將手放上去後片刻,主殿的人全都目不轉睛地看著。

  而後驚訝的發現,瑤光的血脈之力竟然跌落到了六品。

  凌晗皺眉道:「是不是壞了?」

  瑤光輕輕搖頭:「不是壞了,應該是伴隨著深淵之氣被清除,我的血脈之力會隨之跌落。」

  但如此也證明,她的劍氣確實有效果。

  上官熙皺眉道:「但你也不可能一直留在南境,一個個為血脈者除去深淵之氣的污染。」

  上官熙說的沒錯,現在不是南華論道時,她能以一敵五百,直接解決掉。

  她確實沒有那個時間。

  事情險些陷入僵局的時候,祁念一突然聽見回到本體中的非白,用神念再和她對話。

  「念一,或許可以通過某種方法,將你的劍氣固定。」

  祁念一好奇道:「劍氣還能固定?」

  「當然能,當年我嘗試過,將自己的劍氣封存在可以隨身攜帶的靈器中,效果還不錯。」

  從她見龍門天劫那日過後,非白也神神秘秘地一直躲在本體裡不肯出來,據說是那日天劫之後的最後一道天雷令他受益匪淺,他如今正在本體中吸收多餘的力量,並未現身。

  聽他這麼說,祁念一來了興趣:「你出來,仔細說說。」

  她話音剛落,非白就從神劍本體中出現了。

  「簡單來說,就是製造一個以陣法為基底,靈器為載體的劍陣,將你的劍氣固定在劍陣中。」

  她不通煉器一道,聽到還能這樣做的說法後,覺得頗為新奇。

  「具體操作方法是什麼?」

  非白托腮,惋惜道:「可惜了,現在我沒有身體,不能親手製作,還得找一個和我水平相當的煉器師。」

  祁念一立刻想起了星若泠,果斷道:「人好說。」

  她和非白旁若無人地說著話,一如往常他們那般。

  她用神念溝通,非白則是直接說話,反正沒有人能看見聽到他的存在。

  說了一會兒祁念一卻後發現,一旁的人們用一種詭異的眼神在她和非白之間看來看去。

  祁念一後知後覺地意識到,為什麼他們好像能看到非白?

  主殿中聚集了不少人,都和祁念一相熟,此時他們看著這個沒有一點徵兆突然出現的男子,兀自說了一通的男子,都有些好奇。

  宋之航眨眨眼,問道:「祁道友,不知這位是。」

  祁念一和非白同時僵住。

  她緩緩轉身,指著非白問他們:「你們能看見他?」

  瑤光奇怪道:「這麼個大活人,為什麼看不見啊。」

  祁念一和非白愕然對視,心中都不可置信。

  她突然轉身,對宋之航道:「宋道友,勞煩你一件事。」

  宋之航微笑道:「你說。」

  祁念一把非白推到他面前,正色道:「麻煩你摸他一下。」

  宋之航表情僵住了。

  好奇怪的要求。

  但他還是照做了。

  沒想到手碰上去,卻像那日墨無書一樣,並不能碰到實體,從非白的靈體中穿了出去。

  宋之航愣了:「這是怎麼回事?」

  非白自己也有些驚訝。

  他低頭,有些茫然地看了看自己:「我……能被別人看見了?」

  他這次進化完成後,除了念一,就只見了無書和天尊兩人。

  他還以為是因為無書和天尊都是大乘境,神魂強度與常人不同,能夠透過虛無看到他這個靈體。

  沒想到,竟然是誰都能看見他。

  他回身,低聲對祁念一解釋:「其實在九霄天梯中,神劍完成進化的時候,我就已經甦醒了。一直沒有出現,是因為感受到了我若現身,可能會引來天雷,為你帶來麻煩。」

  他恍然道:「沒想到……」

  低沉的聲音戛然而止,非白看著自己的手被祁念一攥住。

  她眉眼彎了彎:「這不是好事嗎。」

  「這至少說明,哪怕現在還是靈體,你也是真實的活在這世上的。」

  非白心頭微微一震,望著她的眼,輕輕點了點頭。

  「咳……我說,你們能不能別這麼旁若無人。」上官熙輕咳一聲,對祁念一道,「不介紹一下?」

  她在祁念一身側耳語道:「你什麼時候找了這麼個美男子,你在我家住了這麼久,我怎麼一點都沒發現。」

  上官熙話裡話外,都是對於自己不知何時錯過了八卦的暗恨。

  宋之航眼神盯在祁念一攥著非白的手上,心裡的驚濤駭浪全都化為三個字——牽手了。

  為什麼祁道友會牽他。

  對方是她什麼人?

  祁念一仍然握著非白的手沒有放開,她對這個動作已經非常熟悉了,對他手掌的骨骼和紋理就像是她握劍一樣熟悉。

  「給你們介紹一下,他是雲野,也叫非白。」祁念一眸光熠熠,張揚驕傲地說,「他是我的劍。」

  眾人:「……」

  瑤光茫然道:「但他不是人嗎?」

  祁念一:「各種緣由,比較複雜。他既是這把劍的鑄劍師,也是這把劍的劍靈。」

  她簡單解釋了一番後,眾人才勉強明白了她和非白的關係。

  只有宋之航內心十分悲涼。

  他看著非白俊逸英挺的側臉,悲傷地想著,先前他求親時,祁道友說自己只願和自己的劍共度餘生。

  她口中共度餘生的唯一選擇,竟然是這樣的劍嗎?

  ……

  落英城神殿外,雷霆劍陣已經被架起。

  原本堅定地打算要進入劍陣洗淨血脈之力的人們,突然有些退縮。

  無他,那劍陣看著如此凶險,雷光瀰漫,似乎只要一進入就會被雷光劈死。

  「真的不會有事嗎?」有人瑟縮道,「看著好生嚇人。」

  「那是可是雷霆啊,平白讓雷劈一遭,真的不會死嗎?」

  更有人覺得:「若不進入劍陣,趁著尚未被深淵之氣完全污染時,我還能苟活一段時間,若要進入這劍陣,只怕是今日都撐不過去。」

  幾天過去後,南境的血脈者們終於從這場巨大的變故中走了出來。

  也有一些人情緒平復後回過神,從祁念一的言語相激中找回了理智,開始認真思考自己未來將何去何從。

  情緒激動之下的熱血過後,膽怯和猶豫都隨之而來。

  僵持之際,一個人緩步而來。

  她墨髮白衣,那身白衣和神殿眾人的衣服相似又不相同,純白的長衫從下襬處顏色開始慢慢變深,從淺紅變為深紅,行走間,如同一朵清淡又妖異的花。

  她胸前佩戴著九瓣皆為紅色的落英花勛章,面容冷淡而超凡,不經意間顯露出一分矜貴感,強大的壓迫感呼之欲出,令人不敢逼視。

  她身後跟隨著十二個同樣身穿神殿長袍的人,人們細看之下,發現他們竟是神殿大名鼎鼎的十二曜。

  她站到了劍陣之前,淡聲說:「這劍陣,本尊先來一試。」

  有些年輕人們還不清楚她是誰,卻見身邊所有神殿的人事以及一些南境中較為年長的血脈者們齊齊躬身行禮,激動道:

  「見過天尊。」

  竟是天尊出關了!

  葉熹微面前的雷霆劍陣,設在一方高台之上,寬四丈長三丈,從高台四個角落各有六個靈力節點,儲藏著雷霆之力,高台的地面全由靈礦芯建成,是儲存靈力最好的材料。高台上風封存著十二塊洗劍石,封存著祁念一的破邪劍氣。

  從外面看過去,高台上十二道冷厲劍氣清濯,四週雷霆繚繞,都不需要靠近,站在遠方都能聽見高台上的悶雷之聲響徹雲霄。

  如此可怕的劍陣,人若進入,只怕是會頃刻間化為飛灰,如何能活著出來。

  人們震撼地看見天尊平靜地進入劍陣。

  感受到有人進入後,劍陣中的驚雷之聲更加激烈,轉瞬之間,劍氣雷霆悉數作用到葉熹微的身上,她身上肉眼可見的泛起雷氣焦黑。

  約莫一盞茶的時間之後,葉熹微從高台上邁步而下,安然無恙。

  一直緊張的人們這才稍微放鬆了些。

  葉熹微下巴微揚,對身後的神殿十二曜說:「海北,你帶他們去。」

  星海北躬身應是,帶著另外十一人接連進入劍陣。

  有人帶頭,人們的擔憂少了一些。

  葉熹微眸光淡掃,冷聲說:「我南境修行之人,不應是怯懦之人。」

  這一番下來,已經有一些人神情堅定起來。

  不遠處的高樓上,祁念一正看著這一幕。

  瑤光擔憂道:「天尊受過你一劍,早就已經洗去了體內深淵之氣,如今再入劍陣,感受到的除了疼痛別無其他。」

  上官熙:「但這件事,只有天尊能做,無論換做誰,都不會有這樣的效果。」

  落英神殿在南境的地位非凡,最後的這一幕,必須要由天尊親至,才能徹底拉上帷幕。

  瑤光眉頭微蹙:「這樣,真的有用嗎?」

  祁念一輕聲道:「還不夠。」

  瑤光:「那為何還要讓天尊演這一齣戲。」

  上官熙瞥了她一眼:「只讓天尊和十二曜一起演肯定不夠。」

  她指著人群中幾個方向:「看到了嗎,那些人都是我安排進去的,修為從煉氣到元嬰不等,血脈從二品到六品的皆有之,只有神殿的人出面,當然不完全能起到作用,但若願意進入劍陣的還有和他們一樣的普通血脈者呢。」

  瑤光聞言,順著上官熙指的方向看過去,發現她安排的人竟然有近四十個,隱藏在人群中看不出端倪。

  瑤光一時無言。

  「你們這不是做戲嗎。」

  上官熙笑容略帶深意:「做戲又如何,結果是好的不就好了?」

  她拍拍瑤光的肩膀:「別急,過兩天就輪到你去演戲了,我的瑤光星。」

  祁念一回身問道:「今日的匯報到了嗎?」

  說到這個,上官熙也嘆了口氣。

  「落英城中,昨日又有三人自盡,其中兩個被神殿的暗探救下來了,另一個……已經沒了。」

  上官熙:「不僅落英城,從南境各處匯報來的消息,接受不了血脈之力事實選擇自盡殉道的就有近千人。還有些人趁機生亂,試圖往神殿和五大家族身上潑髒水,打算叛亂,但規模不大,都被壓制了下來,消息控制的很好,還沒有傳出去。」

  瑤光低落道:「這樣的亂象,還要持續多久啊……死了那麼多人,他們本來可以不用承受這些的。」

  祁念一收回目光,輕聲說:「會好起來的。」

  他們盡人事,剩下的傷痕,就只能靠時間去治癒了。

  很快,南境人民就發現他們根本沒有時間沉浸在悲痛中。

  他們的神子大人,組建了一支全都由元嬰境以上的血脈者組成的軍隊,為應對深淵來襲做好了準備。

  他們原本以為,哪怕加入軍隊,也不過是和往常修煉一樣,沒想到神子給他們指定的訓練方案,堪稱地獄,幾乎是把他們對於鬥法對陣的認知打碎重組了一次。

  神子怎麼說的來著——你們根本不懂鬥法。

  當時他們是不信的,後來見了神子不用血脈之力,甚至不用修為,光憑劍法都能勝過元嬰境的修士後,他們也不得不承認,南境和境外在鬥法技法上的差距,真的太大了。

  南境緊鑼密鼓地進行著訓練的同時,他們也在一天天加深著對於深淵的瞭解。

  祁念一發現,這群南境人實在封閉了太久的時間,根本不瞭解外面的世界是什麼樣的,她都在盤算,要不回滄寰請人過來,在南境成立一個專門教導外界知識的機構時,一年轉眼走到了盡頭。

  祁念一和墨無書數著自己芥子囊中的酒壺,眼見已經空空如也。

  她十分憂愁:「還有半個月就過年了,往年這個時候,我都在隕星峰喝著大師兄釀的酒,吃著二師兄烤的肉,在後山擼滾滾們。」

  非白提醒她:「前兩個是做不到了,後面一個你還勉強可以滿足一下。」

  聽他這麼說,祁念一才想起自己身邊確實有一隻滾滾,她運轉起萬靈朝,白光一閃,貓熊崽就出現在了他們面前。

  姬玚茫然抬頭,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突然被召喚出來,就被祁念一拎著後頸肉抱了起來,劈頭蓋臉地狠狠揉搓了一把。

  墨無書見狀,也揉了一把貓熊腦袋。

  姬玚艱難地揮舞著四肢,口吐人言:「你們差不多可以了!」

  祁念一面無表情:「閉嘴,不准說人話。」

  姬玚氣得直翻白眼。

  正開著玩笑時,祁念一突然感覺到自己心慌了一下。

  她似有所感,抬頭正和墨無書對上眼神。

  墨無書猝然起身,眉頭深鎖:「出事了。」

  他鎮壓在深淵的身體,感覺到了一股強烈的波動。

  墨無書閉上眼睛,神念穿透數千萬里的大地,看到了深淵如今的樣子。

  無數形狀醜陋詭異的深淵之物從登天梯上爬上來,瘋狂地攻擊著駐守在深淵一側的神機哨口,鋪天蓋地的黑影在深淵上空瀰漫,天空一片漆黑,黯淡無光。

  神機的成員全都被召集起來,駐守在深淵邊,已經陷入死戰。

  晏懷風站在最前列,和另外幾個人見龍門修士用身體鑄構起了堅固的防線,不讓深淵之物有突破結界去到大陸之上的機會。

  這次深淵波動竟然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強烈。

  ……

  神機前站,一直金羽飛鷹從上空掠過,化為人形落下。

  他驚駭道:「那些東西,好像瘋了一樣,根本不在意我們的進攻。」

  晏懷風眉頭深鎖:「這次能找到原因嗎?」

  飛鷹搖頭,裴泓停頓片刻,沉聲道:「會不會是,他們要修補登天梯?」

  飛鷹:「一群沒有神智的怪物,也知道也修補登天梯?」

  晏懷風面沉如水,緩聲道:「跟這些東西為敵這麼多年,你還相信它們真的沒有神智嗎?」

  深淵絕崖邊緣,神機所有的陣法師將護法大陣豎起,看著魑魅魍魎一波又一波地往上衝過來,即將穿透結界和陣法。

  鬼影重重,不知何時,深淵上空瀰漫開詭譎的陰雲,陰雲之上,疑似有血色光芒從空中一閃而過。

  那道光芒過後,神機中人驚駭地發現,這群怪物們竟然更加瘋狂了。

  很快,深淵邊緣的陣盤顏色開始變淡。

  裴泓冷聲說:「魍魎們開始吸收陣盤的靈力了。」

  這麼多年,他們拿深淵之物最無力的就是深淵之物能夠吸食靈力,若非見龍門之上的修為,其他人只要進入深淵結界,就會立刻感受到體內的靈力消失殆盡,只能淪為深淵之物口中的養料。

  鏖戰三日,靈力被吸食,深淵之物的氣焰更加高漲,而他們卻逐漸開始力竭。

  陣法被破的瞬間,符修補了上去。

  一記凶悍的刀光伴隨在符陣之後,悍然長震。

  持刀者是個長髮高束的紅衣女子。

  她將瘋狂湧上來的深淵之物擊退。

  晏懷風眼睛微眯,似乎看到了深淵背後,有人型虛影閃動。

  在那虛影出現的同時,神機所有人都感覺到腦海之中一陣眩暈。

  魑魅魍魎之後,攪亂人心的神念攻擊接踵而至。

  晏懷風眸光沉凝:「不能再等了,發神機密令。」

  密令從他掌中的神機令傳遞至大陸各大勢力話事人的手中。

  無數人聞風而動,奔赴深淵馳援。

  這一次,出現在馳援隊伍中的,第一次有了見龍門之下的修士。

  玉笙寒帶著已經籌備許久的神機預備營及時趕到。

  此時,還沒有人知道,南境結界消融,界門大開。

  一個白髮劍修帶著將近一萬能夠克制深淵之物的南境血脈者,同樣趕赴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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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劍瀾驚囚龍 第一百十五章 初戰深淵

  神機作為聚集了全大陸所有見龍門修士的組織,已經是一個堪稱可怕的戰力。

  除了幾個見龍門之外,神機令主晏懷風幾乎是掌握著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力量。

  神機密令是用來求援的。

  這代表晏懷風認為這一次深淵的攻勢相當可怕,神機不一定能守得住。

  神機密令一出,全大陸必須無條件馳援。

  這是當初神機成立時,大陸各大勢力一致的決定。

  生死存亡之際,沒有人有能逃得過。

  最先得到消息的就是仙盟。

  從南華論道開始,仙盟就一直在籌備神機預備營的事情。

  在飛羽閣新製造出的靈器的加持下,元嬰境的修士能夠通過靈器形成一個靈力循環,極大地增強了他們靈力持續的時間,讓元嬰境的修士也有能力可以進入深淵結界之中。

  哪怕戰力不如見龍門,元嬰境卻是大陸上中高階修士中人數最多的一部分。

  仙盟的駐地在中洲,玉笙寒帶著幾千元嬰境神機預備營的修士奔赴深淵,是距離深淵最近的一群人。

  同樣是在中洲,玉重錦結束了在渠州的遊歷,從渠州前往盧蘇城的途中,敏銳地感覺到了天地間風雲變幻。

  盧蘇城是距離深淵最近的人類城池,也是最快能知道神機傳來的消息的地方。

  玉重錦入城時,看到盧蘇城的護城結界正要升起,城外靠近深淵的地方黑雲密佈,一派慘淡景象。

  他倉促咬了一口手中的黃米涼糕,趕在城門關閉的瞬間,衝了出去。

  他身後,盧蘇城的守城衛兵高聲叫道:「小郎君,前面太危險了,快回來!」

  玉重錦回頭笑了下,衝他揮了揮劍鞘:「你們城裡的點心不錯,我下次再來吃,回見。」

  然後他頭也不回,一路奔往深淵的方向。

  守城衛兵滿目愕然,看著他一路飛馳,瞬間消失,那身上的靈力波動,竟然已經到了元嬰境巔峰,即將見龍門。

  西洲,月下聽風樓。

  蕭瑤游甚至比各大宗門的掌門都要先收到消息。

  她面色沉著吩咐著手下人:「清點樓裡所有元嬰境以上的人,即刻同我一道出發。」

  對方擔憂道:「二當家,不留一些人駐守總部嗎?」

  蕭瑤游面不改色道:「總部有護法大陣,尚能支撐一段時間。我帶人出去的這段時間,樓裡一切運行照常,深淵的消息嚴格保密,讓這件事止步於修行之人中間,不要讓凡人知曉,懂了嗎?」

  東洲,滄寰。

  謝天行被關入獄峰後,滄寰的門派大比持續了一個多月,最後終於選出了新一任的首徒。

  流毓峰,盧秋桐。

  滄寰丹修冠絕於世,但誰也沒想到,盧秋桐一個丹修,戰力如此強盛,竟然在門派大比中力克強敵,成為這一任的滄寰首徒。

  她繼任的當天,靈虛子就將原先謝天行所有的權力都轉交給了她。

  沒想到,盧秋桐繼任首徒後第一件大事,竟然就是帶著滄寰元嬰境以上的弟子,奔赴深淵馳援。

  隕星峰,宮凌洲辭別大師兄,也加入了隊伍中。

  溫淮瑜送他到了山門前。

  宮凌洲:「大師兄,回吧。」

  他知道溫淮瑜答應了師尊,絕不靠近深淵半步。

  溫淮瑜是當世唯一一個並不在神機之列的見龍門修士。

  溫淮瑜睫羽略抬,聲音不再像往日那般摻著些陰陽怪氣的涼薄,而是難得鄭重說:「早日回來,帶上老二一起。」

  宮凌洲鄭重應允。

  外人眼中抬手就能碰到雲層的天下第一山,身穿著深深淺淺滄寰藍的弟子們緩步下山,一路有其他弟子在身後送行。

  靈虛子在山崖邊目送他們離開。

  他掌心泛起薄光,終年飄雪的明鏡峰難得不再冰雪寒徹骨。

  一縷微風裹著淺紅的梅瓣送來一陣香,為他們送行。

  滄寰數千名弟子沉重地拜別師門,向著深淵的方向前進。

  同樣是東洲,青蓮劍派一群劍修們就沒有這麼大的儀式感。

  他們的劍尊在收到神機密令時,就兀自灌了壺酒,一陣風似的往深淵去了。

  楚斯年作為劍尊親傳弟子,帶著劍派的其他元嬰境弟子後一步出發。

  臨行前,楚斯年皺眉問道:「他們還沒回來?」

  盧滄海擔憂地搖頭:「前幾日雲大夫說要春溪山有難得一見的靈藥現世,他必須去採藥,慕大夫不放心,就跟著一起去了,按理說應該是今明兩日回來的。我給他們發了傳音符,讓他們回來後就在劍派等著,深淵太過危險,他們兩個醫修,還是不要去了。」

  楚斯年聞言,眉心微微皺起:「蒼朮谷對他們二人的追殺令還沒有撤銷。」

  盧滄海惆悵道:「但春溪山就在咱們劍派領域之內,難道真有人這麼大膽子,敢闖到咱們劍派領地範圍內來搶人?」

  楚斯年皺眉道:「希望沒有。」

  深淵戰事來得緊急,他們沒有再耽擱,直奔深淵而去。

  東洲春溪山,千年難得一遇的九馥玲瓏花盛開。

  雲玨就是為此而來。

  「這個花,應該能保住她的命。」雲玨憂心忡忡,「不知她現在如何了。」

  慕晚持刀守在他身旁,四下張望。

  她心中總有種不好的感覺。

  果然,下一秒立刻有聲音接上他的話。

  ——「既然這麼想知道她好不好,不如親自去看看。」

  慕晚和雲玨都臉色一變。

  這個聲音他們都太熟悉。

  是蒼朮谷谷主,雲一灃。

  也是從小將雲玨養大的師尊。

  雲玨猝然起身,對慕晚使了個眼神。

  ——快逃。

  慕晚沒有片刻猶豫,即刻奔走出逃,但修為差距太大,雲一灃只一抬手就把慕晚攔了下來。

  倉促間,慕晚用刀鋒割開了自己的手掌,一枚傳音符從袖子落入手中,被血液沾染上後,傳音符立刻就燃燒了起來。

  雲一灃眼神冷到了極致:「終於等到你們兩個逆徒了。」

  他似乎在這裡守株待兔了許久,只為了這一刻。雲一灃根本就沒有打算和他們多說,抬手就打算將他們擊殺。

  雲玨立刻道:「師尊,我們如今是劍尊的劍侍,您動我們,就是要和劍尊為敵。」

  雲一灃冷淡道:「我敢今天前來,就是知道青蓮那個老頭今日無力關注你們兩個小蟲子,只要毀屍滅跡,誰會知道是我動的手。」

  淒冷掌風將至,慕晚狠狠地看著他,突然道:「你不敢殺我們。」

  雲一灃眼睛眯起:「哦?」

  慕晚嘴角露出一抹痛快地笑意:「我將你的秘密封存在符紙中,和我同師兄的命符捆綁,當我們身死的那一刻,記載你秘密的符紙將會送往全大陸各大勢力掌門的手中,那時,你的秘密還保得住嗎,谷主?」

  雲一灃臉色難看了起來。

  他知道這個女瘋子說的是真的。

  「你竟然敢違背心魔誓?」雲一灃咬牙切齒道。

  慕晚渾不在意地說:「命都沒了,總歸也等不到心魔劫的那一天,誰還管那麼多。」

  雲一灃臉色陰沉半晌,抬手一揮,掀起一陣迷霧。

  迷霧過後,他帶著昏迷過去的慕晚和雲玨,消失在了春溪山。

  此刻,西洲各大世家,同樣在明家的帶領下集結起來。

  明然一襲紅衣,背後長劍同樣是鮮豔的赤紅色。

  她身邊有一個神色漠然寡淡的少年,正是她的弟弟,明洛。

  西洲世家在他們二人的帶領下,顯然分成了涇渭分明的兩派。

  姐弟倆互不理睬,各自帶著隊伍,向著深淵進發。

  佛國感業寺的佛修,魔域的魔族,同樣跨過了那道邊界線。

  兩百年來,深淵第一次有如此多的人浩浩蕩蕩集結前來。

  ……

  深淵結界中,全大陸八百多名見龍門已經盡數到齊。

  神機眾人,已經苦戰了五天。

  雲一灃趕到時,正巧碰上一線的陣法師重傷退下。

  他帶著蒼朮谷的醫修迎上去,送上適時的治療。

  裴泓道:「你怎麼來得這麼晚。」

  雲一灃淡聲說:「谷裡有些事,耽擱了。」

  裴泓皺了皺眉,沒有再說。

  深淵裂口實在太大,南起中洲和西洲的交匯點,向北深入茫茫大漠,將佛國和魔域分隔開。

  隨著千年的擴張,幾乎要完全將大陸橫切成東西兩半。

  唯有南境一隅保持著淨立,深淵始終無法深入。

  神機卻只有區區八百多人,哪怕都是動輒呼風喚雨的見龍門,也無法在如此綿長的邊界線上完全佈防。

  晏懷風作為神機令主,站在深淵絕崖邊的第一線上。

  陣法師的防線被破後,又有新的一批陣法師補上,符修在他們身後輔助和靈力供給。

  綿長的邊界線上,還有更多的陣和符無暇顧及的地方,就只有武修法修和體修這等擅長鬥法之人用肉身頂上。

  深淵結界之中,所有人的靈力都在瘋狂的消耗。

  他們消耗得越多,深淵之物們吸收得就越多越強大。

  這根本就是一場沒有任何公平性可言的戰鬥,但他們已經如此持續了近千年。

  魑魅碩大的頭顱上掛著兩顆巨大的黃色眼睛,內裡是肉眼可見的濁液流動,令人一陣噁心。

  神機眾人在一陣又一陣輪換中消耗太大,親身上陣的武修重傷頻頻,結界中的醫修已經忙不過來。

  晏懷風親眼看見魑魅的利齒撕咬開了他們構築的結界,狠狠咬在了一個神機的脖子上,瞬間鮮血狂湧,身體由黏稠血液構成的魍魎隨之湧了上來,瘋狂吸食著這些鮮血。

  八百人,終究是難以力挽狂瀾。

  裴泓目露絕望之際,另一邊,深淵邊緣,陣法出現缺漏的地方立刻被補上了。

  七疏真人帶著上陽門數千名陣法師及時趕到,重新構起了陣法防線。

  緊接著,笛聲簫聲伴長琴,悠揚清澈的樂聲響徹天機。

  九轉音闕尊主一席淺紫色長衫,在深淵上空的哨口奏響琵琶。

  一曲《破陣子》驚醒了在深淵的神念攻擊下意識混沌的神機們,鏗鏘肅殺的沙場曲極大地振奮了士氣。

  一方大到不可思議的鼓立在另一邊的哨口雲台上。

  妙音仙子赤足站立在鼓上,在鼓面靈巧地起舞,緋紅的飄帶跟隨她擺臂的動作高揚,如同一面獵獵招展的旌旗。

  她每踏一步,都能聽到莊重肅穆的鼓聲在深淵上空響起,竟然將深淵之物的攻勢延緩了下去。

  趁著這一瞬的空隙,玉笙寒帶著已經籌備許久的神機預備營們進入了結界。

  他們修為不及,但人數眾多,一時間,戰局竟當真有所緩解。

  玉家獨門絕學吹夢東風帶起一陣清寒,玉笙寒帶人填補上了另一邊的空缺。

  東方劍光齊鳴,青蓮劍派的弟子結青蓮劍陣,冷厲劍風破開天空的陰雲。

  戰鬥瘋子們的加入直接壓制了深淵猛烈的攻勢。

  晏懷風終於能喘口氣的時候。

  深淵底部,突然傳來幾聲陰暗詭譎的呼嘯聲。

  那聲音影影綽綽,彷彿夢囈一般,幾乎同時,所有臨淵而立的人都感受到了那股直擊神魂的恐怖力量。

  深淵之物們似乎受到了這個聲音的召喚,

  它們聚集在登天梯上,同樣發出淒厲猙獰的嘶吼來回應。

  而後,攻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更加兇猛了。

  玉笙寒甚至感覺一隻魑魅鋒利細密的牙齒差點咬斷自己的脖子。

  瞬息間,斜陽細雨快哉風。

  玉笙寒感覺熟悉的劍光忽至,薄藍的短打在他眼前一閃而過。

  「兄長,戰場可別走神!」

  快意劍的劍意變化之間,玉重錦劍攜浩蕩長風傾斜而下,狠狠斬向登天梯。

  遙遠的北方,浩瀚佛光在上空瀰漫,魔修們捲起驚天的血色,徑直向深淵躍下。

  血戰尚未休止時,晏懷風突然發現,深淵之物的攻勢稍有緩解。

  他不解地向下看了一眼,卻發現魑魅魍魎都在顫抖。

  是興奮的顫抖。

  他心中升起一絲不妙的預感。

  很快,戰場上的所有人都看到深淵上空有三團黑霧瀰漫,竟然慢慢浮現出三個巨大的人型虛影。

  幾乎每一個人型虛影,都是超越見龍門的壓迫感。

  裴泓顫抖著聲音:「這、這是什麼……」

  晏懷風滿目沉色:「原來那天我沒有看錯。」

  他沉重道:「魑魅魍魎和影禍之上,還有更可怕的敵人。」

  裴泓深吸一口氣:「三個人影,至少都是千秋歲的修為,我們如何能敵。」

  眾人心中都有些絕望的時候,一柄森白的骨劍當空而來,徑直貫穿了那人型虛影的胸膛。

  那柄劍裹挾著耀目的劍光,似乎世間一切污穢在這劍光之下都無所遁形。

  眾人驚駭地發現,南邊被深淵之物團團包圍,幾乎就要撕開防線的方向,有一群驚人的靈壓席捲而來。

  他們攻勢相當猛烈,幾乎瞬息,就在那群深淵之物的口中撕開一道裂縫。

  那群人影影幢幢,浩蕩而來。

  以無比強勢的姿態,闖入了深淵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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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8-24 00:43:15 |只看該作者
卷四 劍瀾驚囚龍 第一百十六章 幽魂鬼影

  從南邊闖進戰場的這群人,以極其強勢的姿態清剿乾淨了南方聚集的深淵之物,徑直向著中心戰場而來。

  從空中看過去,這群人人數相當驚人,約莫有近萬人。

  為首之人白髮高束,在風中輕揚。

  抬腕間,那柄森白的骨劍在空中折返,回到了她的掌中。

  在場已經有不少人認出了那把劍。

  尤其是南華論道時曾經親自和那把劍過招的幾人,見到這把劍,都難以置信地望過去。

  是她。

  只有可能是她。

  但空中那人,一頭肅殺的白髮,眼前再沒有黑紗遮擋,露出一張清冷素淨的面容,金色瞳眸熠熠生輝,將她宛如利刃出鞘的眼神悉數展露。

  是她,卻又不像她。

  神劍重新回到手中,祁念一提劍而上,迅速奔向戰場。

  她看著空中浮現的三個巨大的人型虛影,每一個都似乎有小山一般高大,舉手投足間都是毀天滅地的力量。

  這三個人影,已經接近千秋歲了。

  想到從墨無書那裡得到的消息,祁念一心中沉重了些。

  她的聲音隨著靈力被擴散,傳遞到她身後隨之而來的近一萬名南境的血脈者耳中。

  「現在,可以啟動你們的血脈之力了。」

  她身後,南境的血脈者們分成三隊。

  神殿中人由瑤光領頭,出身世家的則有宋之航的符作為標記,更多的散修則由宗斐帶領,各司其職。

  數萬人體內血脈湧動,幾乎瞬間,在眾人的眼皮子底下,這群人的修為硬生生拔高了一到兩個小境界。

  萬道光芒同時綻開,閃耀到讓人幾乎睜不開眼睛。

  萬眾矚目,所有人都無比震撼地看著這一幕。

  白澤的血脈在深淵上方狂湧。

  祁念一能看見深不見底的深淵爆發出劇烈的力量,那股陰冷詭譎的囈語接踵而至。

  沒有人能聽懂那些東西的語言,但他們卻都感受到了那囈語之聲充斥著瘋狂的渴望。

  對這群突然闖入深淵戰場的人的渴望。

  說著,祁念一兩指於非白劍身輕擦,她身後同樣出現一個虛幻的人影,非白出現在她身後,磅礡的靈力源源不絕地傳遞到她體內。

  幾乎一瞬之間,她的靈力又暴漲了一個台階。

  修為到了見龍門這個地步,啟動血脈之力已經無法再直觀的提高修為了。

  她如今是出鞘期,和藏鋒期之間還隔著心魔劫,如同天塹。

  祁念一目光冷淡而平靜。

  衝著三個虛影之中最中間的那個,抬手毫不猶豫就是她的最強之劍——斬月。

  森冷的骨劍是由白澤的骨頭做成,對於深淵之物生來就具有強大的克制力。

  這一記斬月再也沒有像往常那樣,斬向天地日月,卻轉而斬向深淵之上這遮天蔽月之影。

  斬月一連七道劍氣,一道強於一道,在最後第七劍狠狠揮出時,正好帶著前六道劍氣一同向前。

  暴漲的劍光衝開雲層,終於掀開了深淵上空沉重陰雲的一角,露出黯淡的日光。

  劍氣飛至,耀眼到幾乎像是要再造一個太陽一般。

  那人型虛影似乎相當懼怕她的劍,這一劍之下,人型虛影被擊散,化作黑煙霎時散開。

  眾人心頭剛鬆了一口氣,就發現下一秒,黑煙重新凝聚,再度化為人型虛影,沒有絲毫損傷。

  瑤光倒吸一口涼氣:「這究竟是什麼東西?你的劍傷不到它分毫。」

  非白的身影從祁念一背後浮現,他盯著那人型虛影看了一會兒,卻也無法分辨出那究竟是何物。

  「你能看出來嗎?」非白輕聲問。

  祁念一搖頭:「用天眼也不行。」

  迄今為止,她天眼失效只有三種情況。

  像天機子那樣受困於天機,早已並非活人的。

  身懷強大的白澤血脈,和她的天眼出自同源的。

  最後一種,就是像墨無書和葉熹微那般,本身太過強大,已經超越了她如今的修為使用天眼時能看到的極限。

  祁念一沉重道:「如果我感受沒錯,這三個東西應該是最後一種。」

  已經強大到超出她的極限了。

  人型虛影動了動,似乎在轉頭,又似乎發出一聲嘶戾般的笑聲,帶動著登天梯上的深淵之物也隨之躁動起來。

  轉瞬之間,風起雲湧,三個人型虛影皆向著她一人而來。

  就彷彿,她對於他們有著無比強烈的吸引力。

  她一人一劍在三個人型虛影之間靈巧的變換。

  虹光步用到極致後,已經不再有光芒閃現,卻讓人根本無法捕捉她的蹤跡。

  無數的魑魅魍魎從登天梯攀爬上來,向下看時,儘是密密麻麻的怪物鬼影,根本望不到頭。

  晏懷風深深看著空中那白髮女修一眼,飛身登上神機前站最大的哨口,落在神機集全部陣法師之力布下的陣盤之上,聲如洪鐘,仰天怒喝。

  見龍門體修的全身化如精鋼,堅不可摧。

  只見他徑直向著登天梯,雙臂飛快的舞動,連推數百拳,皆向著登天梯而去。

  神機令主的怒喝通過神機令灌入所有人的腦海之中,神念一瞬清明。

  晏懷風高聲道:「魑魅的利齒無堅不摧,能直接咬碎護體靈障,它們的牙齒只要穿透護體靈障,就能夠吸食我們體內的靈力,如果被他們咬中,不要強撐,一定要及時退下來,否則靈力消耗殆盡後,會靈脈斷絕枯竭而死。」

  「魍魎喜食人血,凡血液匯聚處,它們都有可能出現,如受了外傷,請一定及時輪換下來,讓結界邊的醫修進行治療,否則魍魎能順著外傷的破口吸食你體內的血液。」

  「除了魑魅魍魎之外,還會伴隨著神念攻擊,是通過深淵底下的囈語之聲傳上來,請各位必須時刻固守本心,切勿用神念試探深淵,否則元神會遭受重創。」

  晏懷風將神機在深淵邊駐守多年,總結出的深淵每次進攻的特性做了簡單的提示後,再度提高聲音,句句鏗鏘:

  「結界邊的陣法絕對不能有缺,所有陣法師列陣,於深淵邊際列隊,分三組輪換頂上。」

  「符修列於陣法師之後,給所有人一張靜心符,五元素符向登天梯使用,務必阻止魑魅魍魎通過登天梯登上來。」

  在世人眼中向來萬分神秘的神機,驟然現世時,竟直接就是一場血戰。

  晏懷風執掌神機令多年,對於如何用最快的方式剋制深淵之物早已了然於胸。

  「音修全都上觀測台,丹修護衛在哨口,各大門派的武修跟隨自己的帶隊人,各自起陣。」

  「佛修起大光明訣,道修運轉清靜經,隨音修道友們一同壓制深淵的神念攻擊,魔修……魔修算了,你們自由發揮。」

  晏懷風三言兩語就將剛才一片混亂的戰局穩定下來,他端立雲頭,掌中突然出現一把獵獵招展的旌旗,其上赫然是神機的標記。

  清朗的聲音撼動深淵上空,晏懷風嘶聲吼道:「絕對不能讓它們衝破結界!」

  結界那頭,是無數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

  宋之航帶著所有從南境而來的符修加入了戰局,他擅靜心符,曾經就用僅僅一張靜心符壓制住了使用神通力後意識不清的祁念一。

  幽幽冷火從登天梯傾瀉而下,冉灼陌刀上綴著七朵冷火,在登天梯上綻開清幽的冷焰,將整個登天梯都點燃。

  登天梯上密密麻麻的深淵之物們發出淒厲的慘叫,被冷焰灼燒成灰燼。

  雲端另一頭,青蓮劍陣以盧滄海為陣眼,青蓮劍派三千劍修本命劍齊動,驚天劍氣匯聚在盧滄海一人之身。

  盧滄海揮劍直斬登天梯,霎時間似有銀河傾落,動九霄銀漢。

  三個人型虛影同時追著祁念一而來,靈壓陡增,一絲腥味湧上她的喉間。

  她被追到了深淵上空的結界邊緣,避無可避,祁念一悍然回身。

  退無可退,那便只能正面相對了。

  她一人獨對三個修為接近千秋歲的鬼影,受到的壓迫感可想而知。

  陰冷的氣息無時無刻不在影響著她,她感覺到自己體內的血液在狂湧,像是感應到了什麼目標,格外激動。

  非白半透明的虛影隱入她的身體中,乍一看去,甚至會覺得他們兩人身影交疊。

  祁念一屏氣凝神,長劍高舉過頭頂。

  神劍周圍飛出成千上萬的黑白小劍,逐漸形成成一個陰陽魚的圖案,而而後寸寸凝結,匯聚成一個巨型的黑白二色的大劍。

  黑白大劍的甚至超出了南線這方結界,力量隱隱溢出。

  三個鬼影動作一滯,像是發現了她此刻的修為非同尋常。

  祁念一在心中輕聲問道:「非白,你準備好了嗎。」

  巨劍無鋒。

  白色是她的劍氣,黑色是非白的。

  這匯聚了他們兩人力量的一劍,一旦斬出,非白這個劍靈要承受的力量和壓力比她要大的多。

  非白聲音溫醇而果決,他說:

  「念一,你不知道我等這天等了多久。」

  他自幼天賦卓絕,問鼎千秋歲時甚至不足三十歲,方一出現便驚世駭俗。

  他渡劫太虛境那日,彼時天地間所有的千秋歲親至,為他修為登頂而道喜。

  除了劍道,他還擅煉器,當年曾有煉器師稱,雲野此人於煉器一道的天賦,比起他的劍道天賦更加可怕,假以時日,煉器成就注定不凡。

  後來確實也證明了,他精通此道,更甚於劍道。

  他成為了眾口相傳的神匠,最厲害的鑄劍師。

  那年他三十歲,幾乎已經達成了當世修行者所能達成的最高成就,他卻並不覺得那是什麼值得稱道的事情。

  如果讓他選,他更願意找個清淨的山頭,同礦石和靈火為伴,閒雲野鶴,清淨自在。

  但世情容不得他自在。

  大陸上千秋歲一個接一個在深淵隕落,轉眼間,他就已經成了僅存的幾個天下之巔。

  深淵之物才不會管你是否心向清淨,只願閒雲野鶴。

  它們吞併大陸,啃食人類,無論你是什麼樣的人。

  所以他承擔起了抵抗深淵的責任。

  哪怕他不在了,還有無書,無書之後,還有會有更多人前赴後繼。

  先前念一問他,以身祭劍,是不是很疼,有沒有過猶豫。

  那時他一口咬定,並未有過,只是因為他有這個能力,而又正好站在了天下之巔,就該替天下人頂起這個天。

  當時沒好意思告訴她,猶豫當然有,被靈火灼燒,身體一點點燒化在鑄劍爐中的感覺,也是他生平前所未有之痛苦。

  但當時有一句話他沒有半點摻假。

  他做這件事情的原因始終很簡單,只是因為他正好能夠做到,僅此而已。

  非白的身影在祁念一身後若影若現,這一劍承載著一個不世出的劍道天才和當時最強鑄劍師的兩顆劍心,沒有任何雜念。

  只是再純粹不過的力量,穿雲破日,憤而斬下。

  深淵之上,所有人都看見了這一劍。

  也看見了這一劍背後交疊著的兩個身影。

  劍鋒過境,諸邪退避。

  三個鬼影因這一劍而停住腳步,她的巨劍正中其中一個鬼影的虛無的身體。

  霎時間,將它拍碎攆成齏粉,化為灰飛。

  這次,它沒有再復原。

  祁念一鬆了口氣,她的身體和神魂境界都未到,無法負擔非白千秋歲的力量太長時間,一劍過後,就已經隱隱有力竭之感。

  意識稍微鬆懈,只一瞬間,深淵上方陰雲怒捲,祁念一呼吸一窒,發現在她碾碎其中一個鬼影之後,雖然鬼影並沒有再復活,但另外兩個鬼影卻似乎吸收了先前那個的力量,變得更為強大。

  它們的身影再度膨脹起來,但如此龐大的身軀半點沒有影響它們輕巧的動作。

  電光火石間,兩個鬼影就閃現到祁念一面前,黑影散開,只差一息就要將她包裹。

  關鍵之時,長風浩蕩,狂放而來。

  快意劍訣——乘風歸去,雲中似有孤鴻縹緲,仙影浩然,仙人並未乘風歸去,卻在最需要的時候踏風歸來,送上祁念一此時最需要的清風一陣。

  玉重錦的身影隨後而至。

  他薄藍的短打在高空烈烈飛舞,伴隨著他爽朗的笑聲,踏著看似凌亂卻又瀟灑有序的「轉浮萍」,乘風歸去後他竟奇詭地接了一記「射天狼」。

  此劍相較於他平日裡慣用的快意劍劍招來說殺氣太重,雷厲而狠辣,但對於深淵之物這種陰冷虛無的鬼影,卻有著極強的效果。

  一陣好風相送,祁念一順勢踏風而行,虹光步與轉浮萍同時用處。

  鬼影瀰漫,追在她身後不死不休,她踏著清風在雲層見穿行,身影若影若現。

  緊接著,另外兩道劍氣忽至,一東一西紛至沓來。

  孤山遠影,明月寂寥。

  攀明月清冷如水的劍身劃過,平靜在空氣中切開水漾的流波,劍身映著孤月高懸,劍意孤絕而澄澈。

  月影搖晃,柔和的劍風再次將祁念一送出三丈遠,驚而又險的逃開致命一擊。

  流水鏡面般的劍身印出楚斯年半張冷峻的面容,他御劍而來,和祁念一肩背相抵,兩人身影傾斜擦過,眼神瞬息交錯間,不用多說,十分默契地護住了對方的死角。

  楚斯年劍身月光輕靈,劍意卻格外凜冽,他周身氣勢暴漲,長劍斜切向上,以一種冷然決絕的姿態。

  他背後,祁念一週身覆蓋上淺淡的玉色流光,眼眸平靜至極。

  分明在如此混亂嘈雜的戰場上,兩人卻似乎都聽見了對方的心跳聲,如有雷動。

  ——縱死俠骨香,不慚世上英。

  ——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劍者之心,蒼茫天地間。

  兩人各執手中劍,肩背相抵不過片刻,又再度分開,兩道奮不顧身的冷冽劍鋒一自上一自下,深入之中。

  鬼影見勢不對,身影再度膨脹,在空中凝聚出一個巨大的手掌,眼見就要捏死祁念一和楚斯年這兩個小小螻蟻。

  適時,黎雁回細長如鞭的雁鳴劍高唳,一記壁立千仞重逾千斤,山勢空濛而厚重,如同溫厚而沉重的連綿山脈,牢牢守衛在兩人身前。

  轉眼間,祁念一、楚斯年、玉重錦、黎雁回四人就已齊聚高空之上。

  四人持劍對外,都將後背留給對方。

  四柄無論外形氣質還是劍氣劍意都全然不同的靈劍在此時相遇。

  南華論道時,他們彼此為敵,各自為戰。

  當時的前八名中,有四個劍修,無論論道雲台上如何戰況膠著,台下卻都惺惺相惜,交情甚篤。

  那時他們相約,尚未能互相過招的人,日後再行鬥法。

  卻沒想到,沒有等到鬥法來到的那一日,他們就已經成為了並肩作戰的同伴。

  力量接近千秋歲的鬼影,他們很清楚,自己或不能敵。

  但只要能牽絆住它,哪怕一瞬,也是好的。

  正欲四劍齊出之時,西方傳來火光,燒紅了半邊天空。

  一眨眼,一柄通體赤紅的長劍飛至,停在他們面前。

  這把長劍並不在主人手中,卻兀自在空中靈活地挽了個劍花,劍尖衝他們擺了擺,像是打招呼一般。

  祁念一記得這把頗具靈性的劍。

  他們在無望海中有一面之緣。

  飛紅劍。

  呼吸間,飛紅劍的主人也已經來到他們面前。

  明然一席火紅的長裙,飛紅劍氣之下,襯得她眉眼明豔無方。

  五個年輕一代最出色的劍修,各自劍意天差地別,卻都有著一往無前的勇氣。

  他們點陣排開,祁念一居中壓陣,雖然從未配合過,但戰況激烈時,他們幾乎全都是憑本能在戰鬥。

  五人的神念被祁念一聚集到一起,劍陣之中,只要心念一動,都能夠感應到另外幾人的心情。

  黑色鬼影已經在整個深淵結界上空繚繞瀰漫,像一張黑色的巨網,從天空將人們網羅其中,幾乎吞噬。

  他們五人的劍陣破開這張鬼網,掀起一角驚瀾。

  哨口遍佈深淵各處,音修們或登台高歌,或奏響笙簫。

  簫聲淒愴,笛聲輕盈,古琴肅穆。

  三者迎合著九轉音闕的尊主走出的琵琶聲,主殺伐的沙場樂器在此刻將《破陣子》威力發揮到了極限。

  妙音腕上繫著金鈴飛快地踏著鼓,鼓聲未竭,她卻輕啟紅唇,空靈的聲音伴隨著鏗鏘樂聲響起。

  「天時懟兮威靈怒,嚴殺盡兮棄原野……」

  妙音的天賦神通之下,士氣重振,悠揚的歌聲傳到每個人的心裡。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青空之上,金色鵬羽劃過優美的弧度,是蕭瑤游和她的金鵬融魂為一體。

  凡她過境之處,都有金色羽翼鋼針般的灑落,每一根鋼羽落在深淵之物身上,都能將其擊落下去。

  祁念一突然感覺到心頭一動,竟然是姬玚在通過功法呼喚她。

  她在心中問道:「你也想出來作戰嗎?」

  姬玚的聲音無比肯定:「當然。」

  她略微劍式,運轉起萬靈朝功法,很快,一隻黑白相間的貓熊崽出現。

  和她並肩作戰的另外四個劍修看到這一幕,詭異地沉默了。

  玉重錦驚訝道:「你打架怎麼還帶寵物?」

  他話音剛落,就見貓熊崽的身影突然抽長變大,竟然直接化為人形。

  這人一襲黑色長袍,頸間滾著一圈白色絨毛邊,眼下一圈顯眼的青黑為他平添幾分陰鬱邪肆之氣。

  眾人震驚地發現這居然是個化神境的妖修。

  一直盤旋在深淵上空翱翔的神機飛鷹看到了這一幕,驚得差點從空中掉下去。

  皇、皇族?

  這不是失蹤已久的小妖皇嗎?!

  姬玚沒管太多,沖祁念一微微點頭之後,斂起袖子,隻身進入戰場。

  妖皇擁有能為妖族同胞增強力量的能力,姬玚甫一出現,就讓神機中的十幾個見龍門的妖修強大了不止一星半點。

  與此同時,已經籌備許久的符修接踵而至。

  在場所有的符修傾盡全部心血,用十萬張燃符織成一張密不透風的符陣,燃燒著熊熊烈火,在觸及鬼影的時候,瞬息燎原。

  盧秋桐帶領滄寰流毓峰弟子們逼出一陣又一陣丹霧,夾雜在符陣中,被燃符一同燒透。

  丹霧瞬時瀰漫,裹挾著清正之氣,隨著火焰一同將鬼影包裹住。

  鬼影終於徹底被火光吞噬。

  而此時,近萬名南境血脈者以瑤光為首,竟同時割開無名指,一粒鮮紅的血珠從指尖冒出來。

  似乎是嗅到了鮮血的味道,深紅色的魍魎們格外躁動不安,瘋了似的撲上來想要吸食這鮮美的血液。

  瑤光指尖一彈,近萬承載著白澤血脈之力的血液從高空落下,灑向深淵。

  血液滴落在深淵之物身上時,出現了灼燒似的效果。

  裴泓驚道:「竟然真的有用!這些東西原先是不怕高溫的。」

  血雨之後,魑魅魍魎終於退避。

  登天梯上再也看不見他們的身影。

  此時,天空的陰雲終於散開。

  露出了濛濛亮的日頭。

  此時夕陽西下,哪怕是撥雲見日,也快要入夜了。

  鬼影消失,魑魅魍魎退避,一片混亂中,深淵戰場終於平息下來。

  裴泓狠狠鬆了一口氣:「終於結束了。」

  他正想說「不知道為何這次的進攻如此駭人」時,卻看見晏懷風眉頭緊鎖,望向深淵。

  這樣的表情讓裴泓心中生出了些不好的預感。

  晏懷風緩緩搖頭,沉重道:「還沒有結束。」

  像是為了迎合他的話一般,深淵底部再次湧動。

  無數人屏息以待。

  片刻後,他們愕然發現,這次從深淵上來的,並不是他們以為的那些噁心醜陋的深淵之物。

  而是影影幢幢,空洞而縹緲的幽魂。

  這些幽魂形同鬼魅,無法看清臉,只有一個類人型的影子飄蕩在深淵上空。

  裴泓倒吸一口涼氣:「這……這是我們從未見過的一種新的深淵之物!」

  幾乎同時,晏懷風心臟狂跳。

  他立刻反應過來,厲聲呵道:「迎戰!」

  跟他聲音同時出現的,是從那些幽魂之中獨立而出的一個身影。

  他的外形看上去和那些幽魂沒有區別,但令人驚駭的是,他至少擁有著太虛境巔峰的實力。

  已經,無限趨近於大乘。

  到了這時,深淵邊所有人都明白,他們之中,沒有人能敵過這樣可怕的深淵之物。

  就在此時,當空飛來一劍。

  僅憑一劍,就將萬千幽魂震懾。

  那人一席破舊的道袍,取下腰間懸掛著的那個巨大的酒壺,仰頭瀟灑飲盡。

  酒液順著他的喉結流下,淌入衣領中,浸濕他亂糟糟的鬍子。

  他邁著凌亂的醉步,仰天大笑,一雙惺忪的醉眼讓人無法分清,究竟是他醉,還是眾人皆醉他獨醒。

  一壺酒飲盡,他狂笑三聲,扔下酒壺,舉劍怒斬。

  這是人們第一次見到千秋歲的劍修,不加收斂地用出自己最強的一劍。

  青蓮劍最終式——同消萬古愁。

  此劍長絕,千秋同杯。

  這一劍斬開山海,斬碎日月,斬入千古不朽的魂魄瑩瑩。

  那接近大乘境的幽魂身影一震,竟硬生生扛住了這劍。

  而後,深淵結界一側,竟又出現了兩個人。

  中年男子著素淨整潔的道袍,手中拿著拂塵輕擺。

  身著深藍色滄寰衣衫的人,生著一張少年人模樣的臉,叫人難以分辨出年齡。

  有人認出,這是孤山道尊,和滄寰掌門。

  驚駭之中,眾人這才意識到。

  天下五位太虛境強者,今日竟有三位現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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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8-24 00:43:28 |只看該作者
卷四 劍瀾驚囚龍 第一百十七章 大乘歸來

  深淵一側,滄寰弟子和孤山弟子都有些驚訝。

  「掌門。」

  「道尊。」

  就連晏懷風也有些震驚。

  大陸上有一個默認的規則。

  千秋歲強者絕不輕易插手世事。

  他們已經歲同千秋,站在了這個世界的巔峰,超出凡人甚至尋常修士太多。

  一旦他們肆意插手人間事,很有可能會讓這世間運行的規則全都失效。

  對於凡人來說,那是難以想像的災難。

  所以晏懷風向來默認,除非深淵中出現了千秋歲以上的怪物,否則輕易不會請動他們。

  沒想到這次,三位尊者來得這麼早。

  青蓮劍尊的一劍過後,靈虛子的紫清神訣隨之而來。

  紫光瀰漫,籠罩在那幽魂的上空。

  孤山道尊的拂塵一擺,分明是柔軟的拂塵,在孤山道尊手中,卻像是一把劍。

  一把柔軟的長劍。

  孤山道尊的劍意帶著道法冥冥,一劍之下,令人耳目清明。

  是他用劍意中蘊藏著的清靜經祛除了眾人被深淵之氣影響的目眩神暈之感。

  三個太虛境強者成品字狀將那太虛境巔峰的幽魂包圍,三人同時出手。

  祁念一目不轉睛地看著這一幕。

  從見龍門到千秋歲,最本質的變化就是天地之力。

  千秋歲大能,可以呼叫天地的力量。

  他們將其稱之為——規則。

  正因為他們掌握了這個世界規則的核心,所以更加不敢擅動。

  孤山道尊淡聲道:「所有人,退出結界三十里之外。」

  晏懷風微微躬身行禮後,帶著人們退了出去。

  現在,已經不是他們能插手的戰鬥了。

  靈虛子雙眼微眯,那張同少年人一般無二的臉此時格外冷沉。

  被三人包圍的幽魂不怒不驚,像是個沒有任何情緒波動的影子。

  只是這影子掌握的力量太強大,偏偏又與人類為敵。

  他們三人,同樣也都是太虛境巔峰。

  對付一個太虛境巔峰的幽魂,並不需要三人聯手。

  如今這種情形,應當是他們另有要事。

  孤山道尊拂塵一掃,釘住了對方神魂。

  青蓮劍尊拾起酒壺,先前那一雙醉眼此時卻耀如寒星,格外清明。

  「能被千鶴魂法攝住,說明他還有神念。」

  幽魂被困住後,並沒有其他任何反應,只是無休無止地發出猛烈的攻擊,兀自瘋狂撞擊著道尊設下的神魂桎梏。

  靈虛子沉聲道:「二位道友覺得,事情是否真的如同我們想的一樣?」

  道尊淡聲道:「我只願,並非如我們所想,不然,事情就太棘手了。」

  青蓮劍尊輕笑一聲:「那不如再試一劍。」

  道尊嘆道:「青蓮,不用再試了。」

  他平靜淡漠的眼神中劃過一絲幾不可見的悲哀。

  「千載以來,修為能至千秋歲的能有幾人?能輕易接下你全力一劍的又有幾人?」道尊輕聲說,「兩隻手都能數得過來。」

  就在此時,一枚算籌慢悠悠飄了過來。

  算籌上鐫刻著鬼谷的紋路,正是那位神出鬼沒地鬼穀神算天機子的標誌。

  靈虛子眼眸微動,道尊卻說道:「是我請天機子閣下過來的。」

  說話間,眼前纏裹著黑紗的男子凌空而來,或許因為看不見的原因,他走路向來不慌不忙的。

  天機子平靜地摘下了眼前的星塵紗。

  顯露出來的,是一雙灰白空洞的眼睛。

  在他的目光盡頭,無數條明顯星軌匯聚,纏繞在一個點上。

  而纏繞著他的無數條命線,糾纏著通往了另一個方向。

  西洲。

  靈虛子嘆息一聲:「難道是……」

  ——「不用猜了。」

  另一個蒼老的聲音忽然而至,再次闖入深淵結界。

  這是個鶴髮老者。

  他看上去真的和尋常老人一般無二,臉上密佈著暗沉的老年斑,皺紋細密,神態蒼老,就連背都開始弓了下去,全然看不出他是個修行之人。

  幾人微微點頭道:「明老,您也來了。」

  明家老太爺,天下五位太虛境中,最為年長的一人,亦是五個太虛境中修為最低的人。

  此時,退出深淵結界的眾人還不知道,五位太虛境,遠不止來了三個。

  明老太爺盯著那被困住的幽魂片刻,悵然道:「是我的叔祖父,就算他只剩下一個影子,但剛才他阻劍尊的那一招,是我明家絕學,我無論如何都不能忘。」

  此言一出,幾乎是要確定他們的猜測了。

  青蓮劍尊眉峰微揚,說道:「既如此,明老太爺可有——」

  話音未完,五人同時有所反應,皆敏銳地散開。

  幽魂趁勢逃脫了道尊的桎梏,鑽入成千上萬的幽魂之中。

  五人低頭看過去,眼神中的懷疑顯露無疑。

  此時,深淵底部,一具用秘法封存許久的身體,突然睜開了眼睛。

  墨無書睜開眼睛的瞬間,獨屬於他的靈壓同時而至,他化身為劍,長臂輕振,劍光透過深邃的深淵通道,向著深淵上空直射而去,補齊了深淵上空結界出現的漏洞。

  他出現的瞬間,深淵底部的躁動被他強勢按捺而下,鎮壓下去。

  至此,這場數百年未有的深淵動亂,終於徹底平息。

  那道耀眼的劍光碰到結界時,就自發消彌了。

  但無論是此時深淵上空的五個人,還是聽命退到結界三十里之外的其他人,全都看到了這一道明亮的劍光。

  那是一種怎樣的感覺呢。

  如果說祁念一的劍,是孤絕浩渺,一往無前,讓人感覺到堅定無畏;

  玉重錦的劍是飄逸瀟灑,快意酣暢,讓人聞之心向神往。

  那此時深淵之上,這道劍光,只能用溫暖兩個字來形容。

  此刻,沒有一個劍修不是抬頭怔然遙望。

  他們不知道,為何如劍這般殺伐之器,能有如此溫暖厚重的力量。

  卻也感覺到了,同沐這一道劍光的他們,正在被更加強大的人保護著,有一種前所未有的安定感。

  晏懷風猝然回身,看向這一劍。

  他顫抖著,竟是許久說不出話來,呼吸間只溢出幾個破碎的詞句。

  向來沉穩豁達的神機令主,眼眶立刻就紅了。

  裴泓靠的近些,才聽清楚了晏懷風低喃的是什麼。

  「師尊……」晏懷風深深嘆息道,「他終於回來了。」

  深淵上空,靈虛子也難以置信地回望過去。

  「是師兄。」

  道尊緩緩舒了一口氣,對靈虛子道:「恭喜,墨君安然無恙。」

  以一己之身鎮壓深淵二十載。

  這些年,墨君一點消息都沒有。

  他們無數次懷疑,墨君是否已經隕落在深淵之中,卻也無人能給出回答。

  如今,終於是放下心了。

  另一頭,退出深淵結界三十里的人們嚴格踩在三十里這條線上,原地整修。

  晏懷風正在清點神機這次的傷亡情況,祁念一四處尋找了下,終於在魔修的隊伍中找到了宮凌洲。

  魔修前來的人數不多,卻各個都是渾身浴血,血腥味甚重。

  好笑的是,就像魔域和佛國的位置一樣,哪怕是現在,感業寺的佛修們也是在距離魔修不遠處的地方落腳,看著深淵戰火尚未完全熄滅的方向,默唸佛號。

  他們這群人人數相當龐大,如今四散開來,放眼望去,原野之上竟然遍地都是人影,相當震撼。

  其中南境人尤為多。

  這群初次離開南境的人,在外面無論見了什麼都覺得新奇,就連見到人也要興致勃勃地多看幾眼。

  瑤光就站在祁念一身邊,輕聲感嘆道:「若不是出境,我真的想像不到,外界竟然有如此多少年英才,可見以前在神境的日子,當真是一葉障目,以為自己真的非常厲害。」

  宋之航同樣嘆息道:「誰說不是呢,若不是出境,我也見識不到如此令人驚豔的符修法門。」

  他們兩人都在祁念一身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卻見玉重錦突然走上前來。

  玉重錦衝她露出一個明朗的笑容,祁念一正準備打個招呼時,就聽玉重錦像是對陌生人似的,一本正經道:「這位道友,剛才有幸,能並肩作戰一番,你的劍真的很不錯。」

  祁念一頓了下,遲疑道:「這位……道友?」

  正說著話,黎雁回同樣走來,彬彬有禮道:「這位道友的劍,我瞧著有些眼熟,以前我有位朋友也用同樣的劍,不知道友同她可相識?」

  祁念一:「……」

  此時正好有風颳過,撩動她雪白的髮絲。

  她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以前她星塵紗片刻不離眼,遮住了半張臉。

  眼睛是一張臉最重要的門戶,若是遮住眼睛,旁人便很難記住這張臉的全貌。

  尤其是現在,她一頭青絲成雪。

  這群人該不會……?

  祁念一眉心直跳,抬眸就看到楚斯年緩步而來。

  旁人她不敢說,但她從楚斯年從小一起長大的感情,她能篤定,別說她頭髮變白了。

  就算是變紅了變綠了變成彩色,楚斯年也能把她認出來。

  正欲開口,就見楚斯年執劍行禮,竟然也是一副對著陌生人分外客氣的樣子,然後淡聲說:「不知這位道友,姓甚名誰。」

  祁念一:「……」

  她深吸一口氣,忍不住道:「你們的眼睛——」

  話音未落,就見一個身影飛撲上來,把她抱了個滿懷。

  蕭瑤游看著她的頭髮,作捧心擔憂狀:「我的公主殿下,這段時間你在外面經歷了什麼,怎麼連頭髮都白了。」

  她轉頭,嚴厲指責幾個男人道:「你們怎麼回事!是瞎的嗎!念一認不出來?」

  言罷,卻見玉重錦偏過頭去,肩膀聳動,已經完全忍不住笑意了。

  楚斯年和黎雁回要稍微收斂點,只是略微掩面,眸中笑意明顯。

  蕭瑤游:「……你們什麼意思?約好了做戲不帶我是吧?合著就我一個老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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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劍瀾驚囚龍 第一百十八章 神機眾人

  玉重錦目不轉睛地看著祁念一:「原來你長這個樣子。」

  他伸手在眼前比劃了下:「還是以前的樣子比較酷。」

  以前黑紗覆在眼前,遮住半張臉,只露出高挺的鼻樑和冷淡的輪廓,長髮豎起持劍而立時,橫生肅殺之感。

  哪怕如此,卻看著就能辨認出,她是個劍修。

  如今摘下了覆眼的黑紗,露出的眼睛竟然是璀璨的淺金色,再又有一頭雪白的長髮,瞧著不似人類,更像是高居雲端的無情仙。

  祁念一劍柄抵著下巴,認真道:「我也這麼覺得。」

  其實從拿到白澤雙眼開始,她就已經能看得見了。但那時大師兄交代她,不要讓旁人看到她生了一雙如此奇異的眼,所以仍是用星塵紗繼續系在眼前。

  但黑紗覆眼的樣子太過獨特,只怕是經歷過無望海和南華論道的很多人都會記住有這樣一個人,倒是她真正的模樣,卻沒幾個人記得住。

  非白卻是笑道:「我倒是覺得,你現在的樣子比較好。」

  他突然出現,惹的眾人都是一驚。

  一個靈體,沒有半點氣息,完全就是憑空出現,沒有任何徵兆。

  在這樣一群剛剛經歷了一場大戰,時刻神念展開保持著警覺的修士面前,總是顯得那麼詭異。

  祁念一已經習慣了這一幕,她一本正經地對幾人解釋道:「這是非白,是我的劍靈。」

  非白回身,對著眾人微微頷首,便算作見禮,直接看呆了一群人。

  尤其是三個劍修。

  黎雁回渴慕道:「此方天地間,竟真的有劍能夠生靈嗎?」

  他感慨道:「祁道友,氣運當真非同小可。」

  玉重錦直接湊了上來,圍著非白左看右看,嘖嘖稱奇:「多少劍修窮盡此生也渴求不到的劍靈,竟然被你得到了,我後悔了,早知道無望海的時候我也去和你爭上一番了。」

  他看著祁念一,躍躍欲試:「聽他們說,無望海的時候你才築基境巔峰?那時我已金丹境中期了,你不一定是我敵手。」

  祁念一緩緩揚眉:「這可不好說。」

  玉重錦開始暢想:「若當時我去了,說不定現在的神劍和劍靈,都能是我的了。」

  他的眼神讓非白下意識退了好幾步,連連搖頭:「這位小友,哪怕當時你拿到了劍,我也不會認主的。」

  玉重錦突然失落了:「為什麼?我不好嗎?我也很厲害的。」

  非白一本正經道:「小友如何,和我無關,神劍劍主只能是她,這一切從三百年前就定下了,不會有變。若我的劍主不是她,我這個劍靈就不會被喚醒,也無法認主,那神劍和其他的靈劍,也沒有什麼區別。」

  他停頓片刻,認真地說:「我的身和心都是念一的,此生不會再有別的劍主。」

  這番話,把眾人聽得目瞪口呆。

  玉重錦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是我唐突了。」

  他長吁短嘆地:「好羨慕啊。」

  「確實。」黎雁回輕嘆道:「南華論道之時,我們都還是獨身一人,未曾婚配,沒想到一別許久,祁道友竟然連道侶都找到了,雁回甘拜下風。」

  祁念一真心實意道:「可別說這種話,雁鳴劍聽到會不高興的。」

  黎雁回立刻對自己的劍道歉:「我不是覺得你不好的意思。」

  蕭瑤游滿臉震撼地看著這一幕,心情複雜的感慨道:「你們劍修,真的好怪哦。」

  為什麼能將「和自己的劍結為道侶」這種事情說的這麼自信坦蕩啊?

  瑤光戳了戳祁念一的肩膀,低聲道:「神子大人,不給我們介紹一下嗎?」

  祁念一這才領著南境一群人和她的朋友們互相認識了。

  玉重錦好奇道:「南境不是一直都有結界封鎖,外人不讓進,裡面人也不讓出嗎?你怎麼能進入南境,還帶著這麼多南境人一同出現在深淵戰場上?」

  蕭瑤游的重點又是另一個,她眉毛都快飛出去了,驚訝道:「神子大人?」

  祁念一點點頭:「是的。」

  她一本正經地說:「容本人重新自我介紹一下,我祁念一,現在是南境落英神殿的神子。」

  眾人:「……」

  玉重錦一臉認真地問道:「神子又是做什麼的,我們需要行禮嗎?」

  蕭瑤游喃喃道:「你在南境都經歷了些什麼……」

  場面實在太過混亂,祁念一廢了好一番功夫,才給他們解釋清楚了自己是怎麼去到的南境,又是怎麼當上神子的過程。

  黎雁回輕笑道:「沒想到這段時間,祁道友的經歷竟如此豐富。」

  說話間,一個身影飄然而至。

  她剛一出現,大家就都停下了話音,全都向她看過去。

  瑤光看得目不轉睛,驚嘆道:「太美了。」

  妙音今日穿的格外華麗。

  祁念一剛進入結界,就見到了妙音在中心哨口雲台上,踩著那方巨大的鼓飄然起舞的樣子。

  鼓聲時而細密如雨點,時而磅礡如浪濤,一聲接一聲,伴隨著音修的肅殺之樂,每一步都踩在深淵之上,為所有人擋下很多神念攻擊。

  或許是因為這個,妙音今日穿了一席舞衣。

  舞衣分上下兩截,是明亮的朱紅色,在下襬點綴著金絲雲紋和鎏金的水珠墜,走起路來光影搖曳,她雙臂挽著一道同樣色澤的飄帶,伴隨著晚風輕舞。

  如此鮮豔的色澤,襯得妙音那張臉更加清豔絕倫。

  她快步走來,沒有說話,眼中含笑看著祁念一,上來給了她一個親暱的擁抱。

  【恭喜安全歸來。】

  妙音是天機子的弟子,自然也知道她去了南境的事情。

  她環視一週,看著祁念一被南境諸人拱衛在中間的樣子,笑容更深。

  【看來你在南境過得還不錯。】

  祁念一拉著她的手:「很好,一切都好。」

  蕭瑤游木著臉:「……這兩人又開始進行我聽不懂的對話了。」

  初出南境的一群人,看什麼都覺得熱鬧,很快就和眾人打成一片。

  幾人笑鬧著,黎雁回感嘆道:「南華論道一別,還不到一年的時間,祁道友竟然就已經見龍門,真是可怕的修煉速度。」

  玉重錦探頭過來:「等什麼時候,再比一場?我如今也快見龍門了。」

  他的境界和靈力其實早就已經可以見龍門,只是為了日後的心魔劫考慮,故意壓制了修為的增長,人為的將見龍門的時間延後了。

  楚斯年淡聲道:「你們同為元嬰境初期的時候,你就贏不了她。」

  玉重錦毫不羞愧地說:「當時贏不了,不代表現在贏不了啊。這些日子,我一直在外遊歷,對於劍道,又有了些新的感悟。」

  祁念一一口應下:「我亦如此,想同玉道友再戰一場。」

  玉重錦眼睛一亮:「好,就這麼定了,時間——」

  他話沒說完,被玉笙寒揪著耳朵帶走了。

  玉笙寒臨走前,如有所感,回身看了祁念一一眼,而後輕輕點了點頭,便算打過了招呼。

  剛走出沒兩步,玉笙寒卻停住了,他回身對祁念一道:「何時有空,我們談談,關於……那件事,具體該如何做。」

  祁念一知道,他說的是婚約的事情。

  於是便點點頭:「時間你定。」

  玉笙寒:「那你等我傳音符。」

  說完就帶著玉重錦離開了。

  和玉笙寒敲定了時間,祁念一回頭,看見一群人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她。

  蕭瑤游懷疑道:「你和玉少盟主,什麼時候這麼熟了?無望海時明明還互相看不慣對方。」

  祁念一淡淡道:「算不上熟,只是因為一些事情,被迫有所聯繫而已。」

  事情發展到現在,已經和書中大不相同了。

  慕晚已經找到了自己的路,開始了新的生活。

  而她,也在向著自己逆天改命的目標一步步前進。

  她們都在向好的方向走。

  她不會因書中玉笙寒做的事情,將賬算到現在這個對一切毫無所知的玉笙寒身上。

  日後玉笙寒若還想對她不利,那她日後自會清算。

  但他們之間終究隔著那奪命一劍。

  他們這輩子,都不可能成為朋友。

  直到夜幕降臨時,晏懷風才忙完。

  他按著眉心,對裴泓道:「七人重傷,三人戰死。」

  對於總人數僅八百的神機來說,已經是很大的損失了。

  祁念一悄悄從背後接近,還沒來得及有任何動作,晏懷風就像背後長了眼睛一樣,順手一撈將她拎到面前來,上下打量一眼,臉色就苦下來了,長吁短嘆道:「你這頭髮……你這頭髮呀……」

  裴泓看著剛才還沉穩自持的神機令主突然就唉聲嘆氣起來,一副憂心忡忡老媽媽的樣子,一時間還有點反應不過來。

  晏懷風拈著她的髮絲,心痛道:「你以前的頭髮,烏亮烏亮的,多好看啊,那都是我不知道費了多少功夫給你養出來的。」

  祁念一:「……您是沒少給我做黑芝麻和何首烏。」

  晏懷風更心痛了:「念念,你這段時間在外面幹什麼了都?怎麼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

  祁念一嘴動了動,根本來不及說話,晏懷風又開始念:「還有你這一身修為!」

  他按著祁念一的肩膀,把她轉過來又轉過去,仔仔細細檢查了一遍,沉痛道:「怎麼這麼快就見龍門了。」

  「溫淮瑜他怎麼當大師兄的,他醫術不是厲害嗎,怎麼就沒給你說過小重山到見龍門的速度不能太快,得把修煉速度放緩了好好磨練心境,不然日後你心魔劫要怎麼過!」

  祁念一小聲道:「其實大師兄給我說了來著……」

  晏懷風瞪了她一眼:「你慣會護著他!」

  祁念一:「……」

  算了,她還是別說話了。

  在她身後,偷摸跟過來的一群人,眼見這樣的畫面,對傳說中的神機令主感到了由衷的敬佩。

  蕭瑤游驚嘆道:「居然有人敢這麼吼她。」

  以前從來都是祁念一對別人張牙舞爪的。

  瑤光搖頭,一臉難以置信的樣子:「居然有人能讓她這麼聽話。」

  在神境,祁念一從來都是說一不二鐵面無私的。

  話說到一半,瑤光和蕭瑤游轉頭,看著彼此,突然明白了對方心中的一把辛酸淚。

  聽這話的意思,以前沒少被祁念一使喚。

  待到凌晨時分,一隻飛鷹從深淵飛渡而來,向晏懷風匯報:「確定了,戰事已平息。」

  晏懷風心中的一口氣,終於鬆了下來。

  他站到眾人中間,用靈力將聲音擴散了出去:「各位不遠萬里馳援之情,神機沒齒難忘。」

  ——「剛才我們接到消息,這次深淵的進攻,徹底被擊退了!」

  他的聲音響徹天空,被靈力加持,傳出很遠,甚至隨風傳到了深淵的另外一頭。

  靜默半晌後,原野上能聽到歡呼和笑聲一片。

  那笑聲中儘是釋然和輕鬆,還有人振臂高呼:「我也是打過深淵之戰的人了!」

  有不少小重山的修士遙遙喊道:「令主,待到見龍門那日,我們神機再會!」

  晏懷風高聲笑道:「一定!望道友早日見龍門。」

  晨光微熹,伴隨著清晨的寒風。

  風打著捲帶著枯黃的落葉刮過,晏懷風帶著神機的幾個副手目送著從大陸各個方向疾馳而來的人們向著自己前來的方向回去。

  從上空看過去,數萬人四散開來,確實渺小如螻蟻。

  而這群上天眼中的螻蟻,正成群結隊,向著自己的歸處行進,在蒼茫大地之上,走出了數不清卻又各不相同的道路。

  飛鷹翅膀一振,從青空翱翔而過,將靈藥從上空灑下,落在所有人的身上。

  神機之中,有一個長髮高束手持雙刀的紅衣女子唱起了戰歌,送著戰友們遠行。

  長河遼遠,人們行過,落下川流不息的影。

  此戰,大陸上年輕的修士們,第一次親眼見識到了深淵的可怕。

  而終有一日,他們會從前輩們的手中接過神機的旗幟。

  獨自面對這能吞噬生命的深淵。

  這次,只不過是個開端而已。

  孤山和青蓮劍派的弟子們都已經離開,黎雁回和楚斯年卻沒有走。

  他們的師尊此次親至深淵,他們決定在此等候。

  祁念一對晏懷風說:「二師兄,我是不是該來找你報到了?」

  按照規定,大陸上每一個新進階見龍門的修士,進階不久後都會接到神機令。

  她進階見龍門是在南境,當時天尊尚未撤銷南境的結界,她進階的消息今天才傳到二師兄這裡。

  晏懷風看她一眼,無奈道:「年後再來報到。」

  祁念一於是知道,二師兄的氣消了。

  晏懷風長嘆一口氣。

  「世人都說,孩子三歲前是最難帶的時候,我怎麼覺得你長大之後才更難帶。」

  晏懷風:「跟我來,我提前帶你認識一下神機的其他人。」

  神機八百眾,一時半會兒自然是沒辦法完全認全,晏懷風揀了幾個重點的,帶她一一認識。

  第一個人,是在晏懷風身邊出現次數最多的一個人。

  他穿著頭戴斗笠,穿著一身黑色的佛門袈裟,卻留著長髮。

  晏懷風:「裴泓,我的副手。他原是感業寺的佛修,後來退出感業寺後並未改換功法,一直帶髮修行至今。」

  而後,是先前那唱戰歌的紅衣女子。

  紅衣女子長髮烏黑,只用一個烏木冠豎起,除了烏木冠和烏木簪,頭上再無別的裝飾,三千青絲乾淨俐落地在身後飛舞,雙手各持一把圓月彎刀,身姿高挑,全然一副英姿颯爽的模樣。

  晏懷風還未開口,紅衣女子就十分自來熟的湊上前來,摟住了祁念一的肩膀:「念一,我知道你。」

  祁念一還以為是晏懷風提及的,便看向他:「二師兄經常在神機提到我嗎?」

  紅衣女子爽朗笑道:「那可不,我們都知道,我們令主有一個一手帶大,寶貝的不得了的師妹,他把你誇得天上有地下無,搞得我們都很是感興趣,想看你究竟是個什麼天仙一樣的人物。」

  晏懷風似乎對她有些無奈:「沉璧,你這說的也太誇張了。」

  沉璧笑著瞥了他一眼,又說:「但他從未在神機提過你的名字,我知道你,是因為我的小妹。」

  祁念一不解道:「小妹?」

  沉璧下巴朝著一個方向點了點,祁念一順著她指的方向看過去,正好看到蕭瑤游和瑤光似乎相談甚歡,不知道在說些什麼,眉飛色舞的樣子。

  祁念一這才反應過來:「您和蕭瑤游是姐妹?但她不是出自凡人之家,逃家出來的嗎?」

  沉璧點點頭:「是啊,後來不就被我撿到了嗎,不然她一個對修真界一無所知卻又身懷秘寶的菜鳥,不被人生吃了才怪。」

  晏懷風適時接話:「沉璧是月下聽風樓的大當家。」

  沉璧笑著對祁念一道:「不過我已經很久沒有經手樓裡的生意了,小瑤做得不錯。」

  認了一圈,祁念一停在了一個生這一頭金棕長髮的男子面前。

  她看了看自己的白髮,又看了看對方金棕色的長髮,突然感覺找到了同類。

  晏懷風:「穆寅,我們都叫他飛鷹,是神機之中修為最高的妖修。」

  飛鷹看著祁念一的表情非常複雜,欲言又止了一番,偷摸瞥了眼晏懷風的表情還算和善,誠懇道:「祁劍主,我有個不情之請,能不能借一步說話?」

  晏懷風眉頭揚起,飛鷹連忙道:「令主你放心我對你的師妹絕對沒有非分之想我只是有事想問她!」

  他一連不帶喘氣地說完一句話,聽得祁念一都覺得累了。

  她安撫了極度護崽的二師兄一番,答應了飛鷹的請求,兩人走到稍微僻靜些的地方。

  就聽見飛鷹猶豫道:「敢問祁劍主,是不是有一個契約靈寵。」

  他伸手比劃著:「約莫這麼大,四肢和眼圈是黑的,身體是白色的,非常有特點。」

  他期待地看著祁念一:「剛才我在戰場上見到他被你召喚出來化為人形,應該是劍主你的靈寵沒錯吧?」

  祁念一:「……」

  尷尬了。

  她綁架妖皇這麼長時間,被妖皇家裡人找上門來了。

  她鎮定地回答:「確實是我的靈寵。」

  飛鷹更加激動了:「能不能再召喚他出來,讓我們見一面?」

  見祁念一表情不對,飛鷹以為自己的要求讓她為難了,畢竟初次見面就讓人召喚靈寵見面確實不太禮貌,便解釋道:「實不相瞞,我見剛才劍主靈寵的樣子,非常像我妖族的皇族,如今先皇已經羽化,皇族僅剩一個失蹤已久的小妖皇。」

  祁念一內心鬥爭了一番,還是將姬玚放了出來。

  白光閃過,飛鷹心心念念了很久的黑白毛絨生物就出現在他們眼前。

  姬玚出現後,立刻化為人形,看了飛鷹一眼:「你是……金龍鷹一族的?」

  「陛下安好,真的太好了。」飛鷹激動道,「我族遍尋全妖域,也沒有找到您的下落,只知道您被追著逃往了人類境地。」

  他感嘆道:「我的族弟儺藍護送您出妖域後就身受重傷,覺得自己把您弄丟了,一直都頗為自責。」

  他看著姬玚,懇切道:「如今妖族內部亂成一團,先皇羽化,您失蹤後,幾個大供奉為爭妖皇之位徹底撕破了臉,現如今,還需您回妖域去重掌大權。」

  姬玚臉上陰鬱色更甚,靜默片刻後,竟然說道:「我現在不回去。」

  飛鷹愕然:「這是為何?」

  姬玚冷笑道:「現在回妖域,不過也是他們的刀下魚肉而已,妖族七大部族,我能真正相信的唯有你們一族,哪怕回到了妖族,真的重登妖皇之位,也不過是被人拿捏的傀儡而已。」

  聽他說完,飛鷹也沉默下來。

  良久,飛鷹沉重道:「那就……放任不管嗎?」

  姬玚看著祁念一:「我會回去的,但不是現在。」

  「你我的交易,你會說話算話吧?」

  祁念一輕點頭:「我的許諾,從不會食言。」

  她說會幫姬玚重登妖皇之位,就一定會做到。

  祁念一留了點時間給他們敘舊,自己找晏懷風說了會兒話,問道:「二師兄,為什麼讓我年後再來神機報道啊?」

  如今已是深冬,距離年關已經只剩不到半個月了。

  晏懷風眼神微妙地看了她一眼:「我就知道你忘了。」

  祁念一:「忘什麼了?」

  晏懷風慢悠悠說:「按照滄寰的禮制,親傳弟子在晉陞元嬰境的時候會辦結嬰大典,算作出師禮。你結嬰時在南華論道,結束後沒多久就去了南境。我跟大師兄,連結嬰大典的東西都給你準備好了,結果沒用上。」

  「現在好了,你已經見龍門,結嬰禮和化神禮,能直接合到一起辦了。」晏懷風嘖聲道,「你還真是給我們省事啊。」

  祁念一恍然發覺,不知不覺,她竟在南境待了這麼久的時間。

  重山行過,輕舟一葉,過盡千帆。

  遠行的少年,深冬凜寒時,當歸故里。

  離家奔波近一年。

  她可以回滄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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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8-24 00:44:07 |只看該作者
卷四 劍瀾驚囚龍 第一百十九章 隕星重聚

  話雖如此,南境這麼多血脈者都是被她帶出來的,她必須要先把人原原本本地帶回去,才能放心回滄寰去。

  跟晏懷風和宮凌洲打了聲招呼,約好各自忙完手頭的事情之後回滄寰碰面,祁念一就帶著南境血脈者們,又浩浩蕩蕩地回南境去。

  近萬人騰空而起,還有不少因為一同戰鬥過而結交了情誼的人們遙遙相對,高呼:「我們南境結界已經撤銷了,到時候來南境玩啊。」

  祁念一這個神子當得可以說盡職盡責。

  她去到南境,安頓下跟隨她出境的那麼多人之後,用了兩天時間把南境血脈者在深淵戰場上能起到的作用總結出來,再製定了一個適合南境血脈者軍隊的訓練方案。

  又跟上官熙簡單交代了自己離開之後的具體安排。

  祁念一說:「南境封閉太長時間,驟然開放,一定會面臨很多問題。」

  「年後,我會找大陸各大宗門的負責人來和南境接洽,這段時間,必須要讓南境眾人快速的適應外面和境內不同的地方,不然日後行走世間,恐怕會吃不少虧。」

  「還有,血脈者軍隊的訓練和對外事務處理的機構成立的事情不能落下。軍隊的訓練我交給星天南了,對外事務的處理,我思來想去,也只有你最合適。」

  她一件一件交代著,說到一半,卻突然發現上官熙用一種特別複雜的眼神看著自己。

  祁念一:「怎麼了?」

  她有些莫名其妙:「這麼看著我幹什麼。」

  上官熙靜了片刻,而後莞爾一笑:「只是沒想到,你真的會對我們南境的事情這麼上心。」

  祁念一停頓片刻:「最開始,我是真的想兩頭騙完就撂挑子不幹,然後逃之夭夭的。」

  上官熙笑著看她:「那現在為何這樣呢?」

  祁念一誠懇道:「實不相瞞,最開始因為一些事情,我對南境實在是沒什麼好印象。」

  上官熙也已經聽過她說了在南華論道時和聞家發生的衝突,無奈道:「誰讓你碰上的第一群南境人,就是他們家。」

  祁念一垂眸,緩慢道:「而現在,見過了南境的世情百態,才開始覺得,抽身哪有我最初想的那麼容易。」

  說到聞家,祁念一問道:「聞家的事情,你查的怎麼樣?」

  她帶人離開南境這段時間,上官熙和神殿一直都在暗中查聞家的事情。

  上官熙:「聖暉之會最終考驗時,聞新靈神志不清之下說出的隻言片語,讓神殿也開始懷疑他們家是否暗中掌握了奪人血脈之力的秘法,但好歹是千年一直延續到現在的五大世家,聞家底蘊之深,短時間內很難輕易滲透。」

  她看著祁念一,婉約一笑:「放心吧,我是什麼樣的人,你還不清楚嗎。若當年我娘親遇襲和我血脈之力的減退,真的和聞家有關,我是絕對不會放過他們的。」

  上官熙揚了揚眉毛,驕傲道:「誰讓我在神子大人進入神境的第一天,就膽大包天地伸出橄欖枝,押中寶了呢。」

  「現在,我可是神子大人最信任的人,南境上下大小事宜,你若不在時,皆需我過問。」

  祁念一笑了下:「這樣,算不算完成了當初你我的交易?我不會讓你賭輸,會給你機會,讓你帶著上官家重回巔峰的。」

  上官熙神秘笑笑:「但我現在的目標不是這個了。」

  祁念一不解:「那是什麼。」

  上官熙手中摺扇一收,在手心敲擊幾下:「你怕是不知道,在你繼任神子之位,公開了南境的血脈秘密之後,短短時間,南境之內格局大變。我先前想要在下一個五大家族重選時帶領上官家重回那個位子,現在看來,眼界還是狹隘了。」

  上官熙聳聳肩:「看眼前這架勢,五大家族要繼續存在,或許都成了一個問題。」

  在謊言中生活了一代又一代的南境人民,只要一想到現如今自己的處境,再想想他們的神明,都是由千年前五大家族的創始人作出的惡果,就一陣不寒而慄。

  「現在五大家族在南境都快成了一個罵名,我看不消幾年,南境由神殿主導,五大家族共同掌權的時代就要過去了,如今再去爭那個沒什麼意義的名頭,沒什麼意思,我現在想做的是另一件事。」

  上官熙意味深長道:「和你的想法,不謀而合。」

  祁念一靜看她一會兒,瞭然道:「對外事務的處理。」

  兩人相識片刻,都不由笑了。

  沒想到初見之時她們許下的宏遠,最終都以一種令人意想不到的方法實現了。

  神殿和五大家族的糾葛很深,神殿之中實際上也有著不少五大家族的人,甚至包括天尊葉熹微,也是千年前那五人之一的後人。

  伴隨著五大家族的名聲在南境跌落谷底,甚至有一些人開始懷疑起了如此和五大家族糾葛不清的神殿,究竟是否還能保持如今的態度和立場。

  加上葉熹微有意放權,一度導致,祁念一這個從境外而來的神子,在南境的聲望逐漸開始向著頂峰攀登。

  這讓她就算是交待手頭的事情,都費了一番功夫。

  就在祁念一還停留在南境,晏懷風還在和神機處理這次深淵之戰的收尾時,宮凌洲已經甩脫了歸族的魔族大軍,獨自回到了滄寰。

  魔族其實沒有和人類一樣過年的習慣,但他在滄寰長大,總覺得年關將至,必須要和家人一起度過才算圓滿。

  以至於今年最先回到隕星峰的,居然是宮凌洲。

  隕星峰的佈局多年未變,非常簡單,因為總共也就他們師兄妹四個人。

  大師兄住在靠近山巔的地方,二師兄的住處要低一些,略在山腰的地方,他住在隕星峰峰底。

  其實原本那個地方按照四人入門的順序,應該是祁念一的。

  但大師兄和二師兄都覺得,她現在住的那個地方在絕崖之上,適合她練劍,便給了念一,讓她住在那裡,而宮凌洲自己則被安排去了隕星峰山腳下,家庭地位可見一斑。

  祁念一所住的陡峭絕崖比晏懷風的山腰要略高些,再往上,就是隕星峰終年飄雪的山巔。

  據說那裡是他們的師尊墨君閉關的地方,但便宜師尊閉關二十年沒出來,想也知道不過是瞎扯的而已。

  隕星峰和明鏡峰並稱滄寰雙絕,地勢都高而險峻。其實隕星峰應該同明鏡峰一樣,終年飛雪,冰霜覆蓋,不曾消散。但其實和明鏡峰相比,隕星峰稱得上四季分明。

  說起來,是因為當年念一入門時,說眼睛看不清,只能見一些略微的薄光。

  溫淮瑜替她看過眼睛後,覺得在一片白茫茫的地方常年久居,更不利於她的眼睛恢復,所以親赴上陽門,請了好幾個厲害的陣法師過來,一同施陣,用陣法強行改變了隕星峰的氣候。

  如今的隕星峰,上上下下遍佈著近百處陣法,都是當年留下來的,至今仍然在起著作用。

  宮凌洲覺得,哪怕現在念一眼睛已經好了,他也喜歡隕星峰的陣法。

  在魔域那地方,不是光禿禿的怪石嶙峋,就是一眼望不到盡頭的黃沙漫天,看不到更多的顏色。

  說句對不起父尊的話,他還是更愛待在滄寰一些。

  按照以往的習慣,宮凌洲給祁念一帶了些魔域特產的洗劍石,提著徑直走向她的住處。

  沒有看到她的人是意料之中的,但卻也沒有看到大師兄——她的竹屋之後設了一方玉桌,溫淮瑜喜歡在那裡下棋。

  宮凌洲沒想到,他竟然在大師兄慣用的玉桌前,看到了兩個陌生男人。

  不僅如此,祁念一住了很多年,從來都是單獨靜立的竹屋旁,多了另一間房屋。

  今日小雪灑落,正落在竹林中對弈著的兩個男人的肩頭上。

  他們沒有用靈力掃去身上的雪,不消片刻,小雪就將他們的肩頭浸濕,留下淺白又冰涼的雪痕和水漬。

  兩個男人對弈十分專心,哪怕意識到宮凌洲出現在了這裡,也並沒有抬頭看一眼,而是專注思考著下一步的走勢。

  宮凌洲眉峰揚起,帶動眉心深紅的魔紋一動,顯得赤紅的雙眼格外妖異。

  和這清淨而又雅緻的場面,似乎有些格格不入。

  他在一旁站了一會兒,發現沒人搭理他,竟然乾脆湊上去,觀起了棋。

  因為他這個動作,坐在左側的玄衣男子這才新奇地看了他一眼。

  玄衣男子執黑,在他對面穿著滄寰雜役弟子服的男子執白。

  這兩人的棋路和棋風都頗具風格,執白那人看似閒適溫吞,沒有什麼進攻性,卻思路非常清晰,且愛劍走偏鋒,每一步都走在對手意想不到的死角上。

  執黑那人,動作看似慢悠悠的,攻擊卻格外果斷,棋風凌厲中帶了些厚重溫和,明明佔了上風,且並沒有將對手一口咬死,反而處處給對手留有生路,讓這一局就這樣不緊不慢地一直繼續。

  宮凌洲看了一會兒,發現玄衣男子不下了,而是盯著他看,便皺眉道:「看我幹什麼,你不下了?」

  玄衣男子單手支頤,另一隻手中拈著黑子,好整以暇地看著他:「你看得懂?」

  宮凌洲十分誠懇:「看不懂啊。」

  玄衣男子:「……」

  他說:「我觀小友,看得很起勁,還以為你看得懂棋。」

  宮凌洲:「若說棋,我們這隕星峰上下,怕也只有大師兄能看懂一些。」

  大師兄也不是沒想過教他們。

  但他們三個對這等太費腦的風雅之事著實不怎麼感興趣,硬生生把溫淮瑜逼出一身自己和自己對弈的絕技。

  宮凌洲看著這兩個男子,問道:「二位是我大師兄的友人嗎?可知道他現在去哪了?」

  說著,那身穿滄寰雜役弟子服的男子收回白子,長嘆道:「我輸了。」

  他心情複雜道:「其實早該輸了,是閣下一直在給我留生路。」

  玄衣男子勾唇,淡聲道:「和小友下棋,很有意思,我想將這種趣事延長些。」

  這時,穿著雜役弟子服的那人才對宮凌洲道:「在下上陽門陸清河,是來找溫醫仙治病的,因此在滄寰借住一段時間。」

  陸清河打量了宮凌洲眉心的魔紋片刻,又道:「想來,閣下應該是隕星峰的第三徒,魔域三皇子,宮凌洲宮道友吧?今日山下黎城有人求醫,溫醫仙去問診了,眼下尚未歸來。」

  宮凌洲瞭然點頭:「原來如此。」

  他又轉頭看向那個玄衣男子:「你又是什麼人?」

  玄衣男子施施然起身,撣了撣袖擺的殘雪,看著宮凌洲眉心的魔紋,笑道:「你是小三?」

  宮凌洲皺起眉頭:「什麼小三不小三的,我們師門不這麼叫。」

  他看著這男子撣袖擺的動作,覺得和大師兄的習慣有那麼一點點相似。

  玄衣男子一副驚訝的模樣:「原來不這麼叫嗎?倒是我唐突了,不知該如何稱呼小友呢?」

  他深邃的眉眼中蘊著似是調侃又似是瞭然的笑,讓宮凌洲渾身不適應:「你到底是什麼人,問這麼多幹什麼?」

  玄衣男子笑意更深:「我勉勉強強,也能算是隕星峰的一員吧。」

  一句「我是你師尊」還未脫口,就被宮凌洲噎了回去。

  宮凌洲嗤笑了一聲:「我們隕星峰向來只有我們兄妹四人,再無旁人了,若你說自己我們隕星峰的一員,只有一種可能。」

  墨無書誠心求教:「是什麼?」

  宮凌洲:「除非你是入贅來的。」

  他說著,自言自語道:「小四那個棒槌不像是會自己撿男人回來的人啊,難道開竅了?」

  墨無書:「……」

  他一言難盡道:「把你那些亂七八糟的想像清除掉。」

  ——「我是你師尊。」

  此言一出,剛跟他下過棋的陸清河驚得睜大了眼睛。

  他的師尊,那不就是……墨君?

  陸清河難以置信地看著墨無書,不敢相信剛才和自己對弈的人居然是那個站在天下之巔俯瞰眾生的天下第一人,墨君。

  沒待陸清河驚訝完,宮凌洲靜了片刻,竟然爆發出一陣大笑。

  墨無書:「……」

  他面無表情地看著宮凌洲笑完,對著他興奮道:「你知道這些年我在外面遇到過多少人冒充我師尊嗎?你知道那些人的下場嗎?」

  宮凌洲說著,迅速收起了笑容,眼神立刻冷了下來:「我以前遇到的那些,都只敢在俗世間騙騙尚未入門的半吊子修士,你是怎麼敢……」

  他頓了下,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形容:「怎麼敢騙到滄寰來的?」

  墨無書靜靜看著宮凌洲,沉默良久。

  他覺得,自己這個意外收來的三弟子,好像是個傻的。

  而此時,溫淮瑜結束了山下的問診,踏著斜陽殘雪邁入院門,看到林中墨無書的身影時,腳步停住了。

  墨無書的目光越過宮凌洲,看向站在院門外的溫淮瑜,眼中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

  「回來了啊。」

  「恭喜師尊,閉關結束,平安歸來。」

  兩個聲音同時響起,宮凌洲聽完,僵硬地轉身,指著墨無書對溫淮瑜道:「大師兄,原來你沒騙我,咱們的師尊,真沒死啊?」

  溫淮瑜沒說話,眼神涼涼地瞥了宮凌洲一眼。

  那眼神明明白白寫著「丟人」兩個字。

  溫淮瑜邁步入內,他懷中還抱著一隻貓,是一隻胖的有些看不出原本形態的橘貓,絲毫不認生,在溫淮瑜懷裡探頭探腦地,十分有精神。

  他放下懷中的橘貓,橘貓卻在剛落地時,就被地上的雪凍得收回了爪子,搭在溫淮瑜身上不願離開,發出了一聲很嗲的「喵」。

  溫淮瑜無奈地又把它抱起來,放在玉桌上。

  橘貓毫不客氣地把玉桌上陸清河和墨無書下的殘局掃亂,自己安然趴了下去。

  而後溫淮瑜取出一截紗布,給它後腿纏上,幾人這才發現橘貓的後腿上有傷。

  宮凌洲:「大師兄,這就是你今日問診的對像嗎?」

  溫淮瑜眼都不抬,涼聲道:「嗯。」

  包紮完,他又去淨了手,親手烹了壺差,入座後,對墨無書說:「師尊閉關結束這等喜訊,也不提前通知淮瑜一聲,我好去做點準備,倒讓今天這樣的日子,顯得過於寒酸了。這盞茶,算我給師尊賠罪。」

  墨無書坐在溫淮瑜對面,不知怎麼的就心虛了起來。

  溫淮瑜這話看似是在自責,卻句句都是在指責他。

  於是,這番話在墨無書腦海中已經自行被翻譯成

  ——我怎麼會遇到你這種一聲不吭就跑路二十年,除了會給我傳信讓我幫你收孩子養孩子教孩子之外,別的屁事不幹的師尊。

  為了幫你守著那個一聽就漏洞百出的閉關之說,這二十年來我還得時不時去隕星峰山巔掃雪,裝出一副你好像真的在閉關一樣。

  同時我還要接受來自各方的試探,沒日沒夜話裡話外都是墨君近來如何了?墨君去何處了?之類的話,聽得我煩不勝煩,而我確實真的不知道你去哪裡了。

  如此一想,墨無書心中止不住的心虛。

  確實,作為師尊,他做得是有那麼一點點不稱職。

  他舉起茶盞,對溫淮瑜誠懇道歉:「抱歉,淮瑜,回來的太過倉促,沒來得及先告知你。」

  溫淮瑜唇角勾了勾,皮笑肉不笑道:「師尊言重了,為何要對弟子說抱歉,弟子並沒有生氣。」

  說著,端起桌上的茶杯,一飲而盡。

  ……

  祁念一是在距離年關還剩三天時回來的。

  只有她一個人在的時候,非白出現得比較自然,從南境回滄寰的一路,非白都待在她身邊,形影不離,切實執行著許久之前他們定下的一天牽手一個時辰的約定。

  推開院門,祁念一先看到了一隻橘色大胖貓靈巧地向她跑過來,先十分親人地在她身上蹭了一陣,又用鼻子嗅了嗅,這才擺著尾巴離開。

  祁念一不知怎的,突然覺得氣氛有些奇怪。

  她抬頭一看,她的竹屋之後的竹林中,聚集了五個風姿各異的男人,此時一同抬頭看向她。

  溫淮瑜和晏懷風的眼神先在祁念一身上落了下,而後慢慢滑到祁念一身邊,非白的身上,最後再緩慢下移,停在了非白和祁念一緊扣著的十指上。

  宮凌洲喃喃驚呼:「小四那個棒槌居然真的知道帶男人回家了……」

  晏懷風表情慢慢從驚喜變得扭曲。

  溫淮瑜眼神微妙地在那雙交握的手上停頓許久,而後拖長了聲音,一字一句道:「小四,是不是要給我們介紹一下,這位是?」

  非白自詡是見過大世面的人。

  甚至雲野這個名字舉世聞名之時,面前這幾個人,除了墨無書,還都沒出生。

  但現在,他難得的生出一絲心虛之感。

  非白和墨無書眼神在空中交匯。

  墨無書絕望扶額,他怕祁念一再說出類似於「他是我的劍」這種驚世之語,趕在她開口之前,說道:「他叫雲野,是我的……兄長。」

  聽到兄長兩個字,幾個人的眼神有一瞬的茫然。

  「同時,也是她的劍靈。」

  憑藉著自己曾經見過的大世面鍛鍊出來的氣魄,非白迅速冷靜了下來,盯著祁念一三個師兄的眼神,鎮定地說出了這句話。

  溫淮瑜眼中流露出一絲瞭然。

  晏懷風和宮凌洲卻更不解了。

  溫淮瑜定定地看了非白一眼,垂眸道:「進屋說吧。」

  陸清河站在人群之中,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他絕望地想著,一夜之間知道了隕星峰這麼多秘聞,他治完病還能完好無損地走出滄寰嗎?

  天色漸晚,竹屋燃起暖黃的燈火,照亮了一方暗室。

  許久未歸,她的屋子裡仍是整潔如初,床榻被縟上一點灰塵都不曾沾染,一看就知道是平時溫淮瑜細心打理過的。

  酒過三巡,祁念一、非白和墨無書才終於將神匠雲野是如何變成劍靈的這件事情解釋清楚。

  被迫加入隕星峰師門五人家庭會議的陸清河坐立不安,只能悶頭喝酒,企圖通過把自己灌醉這種方式來避免聽到一些不該聽的東西。

  聽完雲野的計畫和當年遭遇後,晏懷風欽佩不已,舉起酒杯:「雲野大師,或許我該叫您一聲師伯,為當年你鑄劍之舉的大義,我敬您一杯。」

  他不待雲野說話,先一飲而盡,而後又給自己倒了兩杯。

  三杯飲罷,晏懷風臉上有了一些醉意,竟然露出一種悲憤交加的表情,趴在桌上低喃些什麼。

  在場眾人都修為不淺,自然聽清了晏懷風醉囈之下說了些什麼。

  「但他都三百多歲了,年紀太大了,這個不行,真不行,念念,咱們換一個吧,師兄認識好多青年才俊……」

  哪怕是醉中,「青年」這兩個字,也被晏懷風狠狠地強調了一番。

  非白:「……」

  墨無書對他報以一個同情的眼神,但本著當一個好弟弟的態度,還是道:「其實,那三百年時間對他來說就和沒發生一樣。」

  溫淮瑜眼波一掃,似笑非笑:「師尊,我覺得您現在可能不太適合發言。」

  墨無書:「……好,我不說了。」

  溫淮瑜眼神落在了非白身上,竟也抬手為他斟了一杯酒。

  他盯著非白,說道:「我見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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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虛假的一家之主:墨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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